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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19 AM

翅田大介 -【月花歌姬與魔技之王.二】

【封面圖】:


【內容簡介】:

為了替貼身秘書路娜莉亞準備房間,萊爾被迫找新工作貼補家用,最後在瑪莉亞的介紹之下成為家庭教師——不過這名叫做伊爾莎的學生顯然不是普通的少女。之後瑪莉亞謁見兩名王子,路娜莉亞也遇見了理應不在人世的親人。人類與『幻想種』策動著爭奪王位的陰謀,萊爾再度被捲入全新的紛爭之中!

【原日文書名】:月花の歌姫と魔技の王 II

【原所屬文庫】:HJ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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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19 AM

序章 巨岩城的公主

    少女總是央求母親為她說故事。

    像是魔法師教訓驕傲國王的奇談,或是專門在夜晚綁架小孩的邪惡女巫。

    擁有鐵製義肢的英勇王子的冒險事蹟、愛上人類的巨龍的愛情故事等等。

    其中最吸引少女的,莫過於公主的故事。

    「—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把城堡變成一塊巨岩,將公主囚禁了起來。變成巨岩的城堡沒有窗戶,想念太陽的公主每天泣不成聲,流下的眼淚幾乎成了一座清澈的泉水。」

    少女窩在溫暖舒適的床鋪,聆聽母親以柔和的語調訴說故事的情節。女巫的善妒令少女感到憤慨,然而一想到柔弱的公主被囚禁在暗不見天日的巨岩城之中,少女臉上頓時蒙上一層陰霾。

    「一名妖精聽見公主在黑暗中啜泣的聲音之後,開口說:『可憐的公主,讓我為你打開一扇窗戶吧。』於是公主每天都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陽。」

    「……與其開扇窗戶,何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呢?」

    真是小氣的妖精,噘起嘴唇的少女心想。

    「嗯,說的也是。」母親微微一笑。

    「—不久之後,鄰國的王子來到巨岩城,於是妖精附在王子的耳邊竊竊私語。『王子,請您朝者巨岩的縫隙瞧上一眼吧。』王子湊近一瞧,赫然瞧見了正打算以清澈的淚泉洗淨一頭長發的公主……」

    不等故事說完,母親就從床邊站了起來,一一吹熄房間的燭光。

    「今晚就到這裡為止,剩下的明天再說吧。」

    「咦—!」

    其實年幼的少女早已約略猜到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不過聽別人說故事的感覺還是比較有趣。發現母親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後,少女頓時露出不滿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聽話的孩子才能聽我說故事喔。」

    將床頭的燈光亮度稍微稍微調低之後,母親試著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說完喔。」

    「嗯,當然……晚安,我可愛的公主。」

    母親微微一笑,輕撫愛女的秀髮。在母親的撫摸之下,少女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

    …………

    ……

    「……」

    少女睜開雙眼,掙紮著起身。

    「……好討厭的夢。」

    下意識搖搖頭之後,數滴水珠隨之飛濺,少女連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復往昔的乾燥之後,這才拿起枕邊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點。」

    自言自語的少女從附有床蓋的豪華床組爬了出來,只比夢境中略為修長的四肢在床單上四處游移。就在指尖勾起床角的拖鞋時,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門。

    「—早安,伊爾莎小姐。您起來了嗎?」

    年輕女性的聲音。語調堅毅而簡潔,似乎是個一絲不苟的人物。

    「……早就起來了。」

    即使才從夢中驚醒,少女的語氣依然平靜。

    —沒錯,得振作起來才行,不能讓其他人為我擔心。

    因為世界上沒有帶著自己逃離一切的王子。甚至連願意替自己說故事的母親,也早已不在身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21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2 02:27 AM 編輯

一章 三人三事

    1

    『良好的教育才是國家的未來。』

    這是伊塞休坦前兩任的國王〈藝術王〉比克托爾二世的名言。或許就是因為這句名言的關係,歷年來,伊塞休坦王室總是對位於伊塞休坦王都貝爾古近郊的王立貝根罕學院投入可觀的資金。

    在<蒸機革命>的影響之下,科技文明的發展象徵了一國的國力。而且先進的科學技術是由人所開發出來的,人才的培育更是不容忽視的重要課題。

    不過—無論時代與社會再怎麼變遷,學校的師資與設備再怎麼完善,學生的態度依然沒什麼改變。

    因此專為學生設置的打工兼職告示板面前,今天也吸引了許多年輕人駐足圍觀。

    「……還是沒什麼好工作……」

    萊爾·巴德休坦擠在告示板面前尋找工作機會的人群之中,忍不住嘆了口氣。頂著一頭鐵色的亂髮,戴著一副大大的眼鏡,這就是其他人對萊爾的第一印象。相較於年紀相彷的其他同學,萊爾的身形顯得格外瘦小,乍看之下就像是混在高等部學生之中的中等生。

    只見萊爾抬起頭來,再度檢視告示板上的工作機會,工作條件和薪資卻依然沒有改變。金剛石之月(第四個月份)已成過去式,翡翠之月(第五個月份)也過了一半。考慮到期末考的時間,如今已經是橄欖石之月(第八個月份)的長假之前最後的賺錢機會,條件優渥的工作早就被搶光了。

    「咦,這不是萊爾嗎?」

    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是住在同一間宿舍的損友海瑟·葛雷利。

    「你在做什麼?」

    「站在打工告示板之前還能做什麼?」

    「所以我才會問啊。《最後女巫的弟子》不是各大研究室競相聘請的人才嗎?」

    「唉,是沒錯啦。」

    萊爾聳聳肩膀,臉上露出尷尬的苦笑。

    蒸器機關的動力核心『琥珀爐』是天才發明家艾路路亞·亞索德所開放出來的產物。由於她一手促成了 『蒸機革命』的發生,讓全世界正式進入科技文明的時代,因此獲得了《最後女巫》的稱號,受到世人的敬畏。身為《女巫》唯一的傳人,萊爾自然也成為世人眼中之《最後女巫的弟子》。

    然而隱藏於稱號之後的意義,並不僅止於揶揄嘲諷。

    萊爾是貝根罕學院的特等生,一年只有一個名額的特等生不但免除所有的學雜費,還可以獲得校方提供的高額獎學金。而且遴選之際端視本人的學識與實力,完全不受家世背景的影響。

    有了舉目認同的實力,萊爾自然成為許多教授的得力助手。

    「可惜大部份都是幫忙性質的工作,賺不了什麼大錢。」

    「是哦,不過你哪時候這麼缺錢啦?」

    「這個……說來話長。」

    眼見萊爾笑得十分尷尬,海瑟頓時露出不解的神情。萊爾見狀,突然靈機一動。

    「對了,海瑟。你知道哪裡有賺錢的好工作嗎?」

    「賺錢的好工作啊?確實有一些門路啦,不過……」

    海瑟輕撫下巴,陷入了沉思。這個金髮碧眼的美少年出身於沒落貴族,靠著政府提供的助學貸款以及日常的打工收入,才勉強得以餬口。不過王立貝根罕學院有項特殊的規定,只要畢業生成為公務員或是軍人,就可以免除助學貸款的負債,因此海瑟倒是十分樂於扮演債務纏身的貴族子弟。

    「……像你這種喜歡動腦筋的人,應該去當家庭教師吧。」

    「家庭教師?」

    「如果能當上富二代的家庭教師,收入一定相當可觀。放心啦!只要打出貝根罕特等生的名號,還怕找不到工作嗎?」

    「家庭教師……」

    確實是不錯的提議,至少比體力勞動的工作更適合自己。

    「海瑟,你知道有哪個資產家或是有錢貴族正在徵求家庭教師嗎?」

    「你傻啦?真有這種好康的機會,我早就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攬在身上啦,哪輪得到你啊?」

    「……也是。」

    損友直言無諱的回答雖然早在預料之中,萊爾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學院分發給特等生—也就是萊爾專用的研究室坐落於綜合大樓的一角。雖然還有其他的空房間,但紅磚材質和略有落漆的陳舊感給人一種隱士小屋的感覺,很合他的胃口。

    「……這間房間似乎愈來愈熱鬧了。」

    萊爾微微一笑,旋即推開研究室的大門。

    「啊,你回來啦,萊爾。」

    大剌剌坐在桌上、舉手投足之間卻散發出眾氣質的少女朝著萊爾招了招手。赤銅色的頭髮彷彿熊熊燃燒的火焰,看起來格外醒目。

    她是瑪莉亞·海藍,是除了養母艾路路亞之外,與萊爾相識最久的女性。成熟嫵媚的端正臉龐流露出一抹狡獪的微笑,就是這名美少女最大的魅力。

    「……您回來了,萊爾大人。」

    另一名坐在窗邊沙發上的瘦小少女立刻站了起來,向萊爾低頭致意。蒼白的銀發也隨著少女的動作自肩頭滑落。

    少女是路娜莉亞·D·涅普拉布爾德,她是在因緣際會的情況下奉萊爾為主人的少女。面無表情的臉孔搭配小巧精緻的五官,營造出清新脫俗的空靈之美。名義上雖然是萊爾的秘書,但給人的形象卻是與秘書差之甚遠 。

    這兩名少女都與堆滿了書籍文件、瀰漫著墨水氣味的研究室格格不入,然而兩人的神情卻是十分自然,彷彿將研究室當成自家客廳。面對這兩名秉持者『你家就是我家』主義的少女,萊爾忍不住搖頭苦笑。

    「好像挺愉快的,在聊些什麼?」

    「當然是跟你有關的話題嘍。」

    認識萊爾超過十年的瑪莉亞率先開口。

    「長相雖然老實,骨子裡卻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呢。」

    「會嗎?我本來就是人畜無害的老實人。不但外表如此,內心更是如此。」

    「這種鬼話虧你說得出口,你該不會忘了好幾年前設下的那個陷阱吧?在地上挖了個陷阱也就罷了,居然還抓了一堆蛇和蚯蚓丟了進去。而且還刻意採用口小腹大的設計,擺明了就是不讓掉進陷阱的人爬出來。一想到這裡,還真是令人忍不住全身發抖呢。」

    「當初命令我製造一個『令人永生難忘的殘酷陷阱』的人,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大小姐呢。」

    「看吧。動不動就掀人家的底,果然是個壞心腸的傢伙。」

    瑪莉亞雖然面帶微笑,損起萊爾可是毫不留情。孩提時代的男人婆一晃眼就成為豔冠群芳的大小姐,唯獨跟萊爾鬥嘴的習慣還是跟以前一樣。

    「……趁著當事人不在場的時候在背後說三道四,這種行為實在不值得鼓勵。」

    「在背後說三道四?拜託,我們可是在你的研究室正大光明的聊天呢。」

    瑪莉亞下意識地撩撥赤銅色的長髮,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絕對的自信。

    「……我也是這麼認為。」

    一直保持沉默的路娜莉亞靜靜地開口,悠揚清澈的美聲令人印象深刻。

    「而且所謂的說三道四多半含有負面的意義,不過我們所談論的內容並非如此,稱不上是說三道四。」

    「是嗎?」

    「是的。」

    路娜莉亞點點頭。

    「雖然認識不久,但我已經充分領教過萊爾大人的壞心腸了。因此對我來說,與瑪莉亞之間的談話並不是在道人長短,只是在單純的確認而已。」

    懾於悠揚清澈的美聲所流露而出的氣勢,萊爾頓時為之語塞。

    熱情如火的瑪莉亞和冷若冰霜的路娜莉亞雖然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嘲諷萊爾的言辭和語氣倒是十分相似。而且兩人之間默契十足,彷彿組成了聯合戰線。

    「對了……萊爾大人外出的時候,材料工學科的貝克爾教授和流體力學科的雷克薩教授先後來訪,留下了這些文件。」

    路娜莉亞克盡秘書的職責,將兩名教授所留下的文件交給萊爾。接過揭載實驗內容以及結果的厚厚一疊文件之後,萊爾不禁嘆了口氣。

    「……那些老先生擺明了就是趁我不在的時候來的……」

    過去學院的教授經常委託萊爾處理一些資料,這陣子卻總是選在萊爾外出的時候遞送相關文件。

    這些老教授的目的,顯然就是趁機親近路娜莉亞。看來路娜莉亞有別於其他學生的新鮮感,似乎讓那群老教授忘了現實的殘酷,紛紛興起了『這才是真正的秘書』之慨。

    「不是很好嗎?路娜莉亞一出現,你的零用錢立刻倍數成長呢。」

    「就算翻倍也還只是零用錢的等級……就算要求提高工資,那些教授大概也不會理我吧……」

    萊爾立刻拉出椅子,準備埋首於實驗數據之中。見到坐在桌上的瑪莉亞之後,這才想起了先前與海瑟之間的對話。

    「……瑪莉亞,你知不知道有什麼家庭教師的差事?」

    「家庭教師?問這個做什麼?」

    「我跟海瑟談過,他認為家庭教師是最適合我的工作。」

    「嗯,萊爾應該很能勝任吧。不過……手頭不方便的話,我這裡倒是—」

    「如果你是要借我錢的話,我就心領了。」

    眼見瑪莉亞準備拿出裝滿鈔票的大袋子,萊爾連忙搖頭婉拒。

    「借了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清,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還好啦。就算欠下大筆債務,你也不是沒有立刻還清的本事嘛。」

    瑪莉亞忍不住苦笑,似乎早就料到了萊爾的反應。

    「—也罷。介紹家庭教師的工作只是舉手之勞,而且介紹適任的優秀人才,對我的形象與名聲也是一種加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的手頭真的那麼緊嗎?」

    「因為我僱用了一名秘書。」

    萊爾話才剛說完,正在整理書籍的路娜莉亞立刻回過頭來。

    「是我的關係嗎?」

    「嗯。不管怎能說,還是應該支付必要的薪水。」

    路娜莉亞雖然只是名義商的秘書,確充分克盡了秘書職責,疆整間研究室整理得有條不紊。特等生的身份雖然特殊,但說穿了也只是一個學生,聘請秘書實在是顯得有些突兀。然而路娜莉亞對研究室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她的努力不應該遭到漠視。

    「勞力的付出理應獲得相對的回報。」

    「是為了我嗎……?」

    「嗯。」

    「這……這樣啊。」

    路娜莉亞依然是一貫的面無表情,然而每當她細細咀嚼萊爾的言語,就忍不住頻頻點頭,看來似乎是大受感動。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之後,萊爾也逐漸發現路娜莉亞原本是個感情豐富的少女。如今臉上的表情雖然生硬,卻可以從一些小動作上面窺得原本的面貌。

    因此萊爾也滿心歡喜地繼續開口。

    「一直關在研究室裡面,應該也很無聊吧?」

    「……我不懂您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路娜莉亞,難到你不想要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嗎?」

    目前路娜莉亞暫時定居於萊爾的研究室。研究室位於綜合大樓,雖然擁有最基本的盥洗設備,使用起來卻不怎麼方便。

    「好歹我也是你的僱主,應該支付合理的酬勞,讓你過著合理的生活。」

    「……原來如此。」

    路娜莉亞點點頭,看起來就像是冷冰冰的點頭娃娃。

    「原來如此……將我趕出這間研究室……就是僱主的義務……」

    路娜莉亞喃喃自語。

    萊爾聞言,不禁皺起眉頭。

    「呃……路娜莉亞?」

    「是,有何貴幹呢,萊爾大人?」

    「……」

    表情雖然沒變,語氣卻不怎麼友善。

    「這個……如果我說錯什麼,請接收受我的道歉。」

    「千萬別這麼說,我怎麼可能生萊爾大人的氣呢?」

    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搖搖頭,以冷冰冰的美聲予以否定。

    「萊爾大人不但收留了浪跡天崖的我,還給了我一份工作,讓我有個棲身之處,如今甚至還本著僱主的義務,準備替我在外面張羅新的居處……這種大恩大德,在下路娜莉亞·D·涅普拉布爾德實在是無以回報。萊爾·巴德休坦大人果然是名符其實的《最後女巫弟子》……」

    「……」

    更正。並非不怎麼友善,而是非常的不友善。

    只見路娜莉亞轉過身去,拿起雞毛撢子開始清理書櫃,然而她的動作卻是異常粗暴。

    「……啊。」

    咚沙—

    「唔……!」

    啪沙啪沙—

    除了灰塵之外,甚至連架上的書籍和文件都紛紛撢下。

    如坐針氈的萊爾只能默默凝視眼前的慘狀,一句話也不敢說。路娜莉亞見狀,離開還以銳利的眼神。

    「……我要打掃研究室,請您出去散步好嗎?放心吧,我會在被趕出去之前徹底將研究室打掃乾淨,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

    萊爾只感到背脊一涼,連忙奪門而出。即使研究室多次傳出重物落地的聲響,萊爾也只能默默地注視緊閉的房門。

    「……我到底說錯了什麼?……」

    「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啦。」

    趁隙逃離現場的瑪莉亞一派輕鬆地聳聳肩膀。

    「女人心,海底針。就算是萬能的天神,也無法預知女人的想法。」

    「……師父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即使通曉宇宙的真理,也難以參透複雜的女人心』。」

    「一針見血啊,艾路路亞老師果然犀利。」

    瑪莉亞笑了笑,伸手拍拍豐腴飽滿的胸脯。

    「至於家庭教師,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嚴格來說,自己對於最親近的少女依舊是一知半解。

    萊爾不禁對那句綿延古今、橫亙中外的至理名言產生了全新的體認。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姐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喔。」

    坐在馬車的駕駛座上握著長鞭的密拉·葛修透過後方的窗戶向客艙發話。趁著主人心情大好的時候答腔發話,也是侍女必修的課程之一。

    「呵呵呵……好奇嗎?想知道嗎?」

    瑪莉亞從客艙前方的窗戶探出頭來,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密拉聞言,頓時老實地點點頭。

    「當然好奇囉,是不是小姐跟萊爾大人之間的關係出現了什麼進展?」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居然還真的被你猜中了!」

    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畢竟瑪莉亞特別高興或是特別沮喪的時候,一定都跟那名少年有關。過去如此,現在也是如此。當然,這也是自幼跟瑪莉亞情同姊妹,從小一起長大的密拉才知道的秘密。

    瑪莉亞立刻將萊爾打算透過她尋找家教工作的事情告訴密拉,語氣之中充滿了驕傲與自豪。

    「萊爾幾乎不曾向我求助呢!一想到這裡,心裡面就高興得不得了……嘻嘻!」

    馬車的客艙之中,一名少女正環著自己的身體四處滾動,口中不時發出狂喜的吶喊。

    恐怕任誰都難以相信這個歇斯底里的少女竟然就是貝根罕學院男女學生心目中的偶像、人稱社交圈年輕名媛的子爵千金瑪莉亞·海藍吧。

    「—那就先恭喜小姐了。」

    面對為了一點兒小事就高興得飛上天的年輕女主人,密拉臉上浮現出資深侍女特有的職業微笑。

    「就是說啊,而且剛好選在路娜莉亞亂發脾氣的時候。」

    事實上瑪莉亞一直將那名少女當成朋友。兩人不但擁有笑裡藏刀的共同點,而且還不約而同地喜歡上難以攻陷的怪異少年。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人之間早已發展出堅定的革命情感。不過一碼歸一碼,兩件事不能一概而論。

    「呵呵……路娜莉亞,你太大意了。情場如商場,唯有控制自己的脾氣,才能掌握最後的主導權。」

    一想到得意處,瑪莉亞忍不住放聲大笑。

    然而在外人看來,這種肆無忌憚的笑聲完全沒有自我克制的成分。

    「一定要替萊爾物色一個好工作,該向誰打聽才好呢?」

    「不過……真的妥當嗎?」

    「怎麼說?」

    「萊爾大人成為家庭教師之後,恐怕就沒時間跟小姐見面了呢。」

    密拉的疑慮傳入耳中的瞬間,瑪莉亞的笑容頓時為之凍結。凍結的笑容化成無數的碎片,被徹底的絕望所取代。

    「一大失策啊—!嗚嗚嗚……可,可是我已經答應萊爾了……嗚啊啊啊啊啊啊!」

    只見瑪莉亞雙手抱頭,身體不斷抽搐,活生生呈現出悲喜交融的矛盾情境。

    面帶微笑的密拉輕輕地關上身後的窗戶,任憑敬愛的主人獨自在客艙中懊惱與後悔。

    2

    —我還是第一次接家庭教師的工作……這行都是像這樣跟學生約再面碰頭嗎?

    人來人往的中央官廳街上,佇立街角的萊爾陷入了沉思。

    只不過花了兩天,瑪莉亞就替萊爾找到了適合的家庭教師工作。

    —為了報答瑪莉亞的恩情,我一定要好好努力。

    於是萊爾振作起精神,抬起頭仰望天空。瀰漫著近代風情的中央官廳街一隅,高聳入云的白色巨塔—伊塞休坦王城頓時映入眼簾。

    負責牽線的瑪莉亞目前正在王城之中參加晚宴,據說是某位貴族地襲名典禮。雖然自稱是『暴發戶貴族的小丫頭』,那名赤銅髮色的少女可是不折不扣的子爵千金。

    「萊爾‧巴德休坦閣下嗎?」

    突然自耳邊想起的聲音令萊爾嚇了一跳,彷彿審問可疑人物的嚴峻語氣更是讓萊爾雙膝一軟,差點沒跪倒在地。

    萊爾連忙轉過身來,呆呆地凝視著聲音的主人。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滾紅邊的深藍色軍服。從肩上的階級章來判斷,對方應該是屬於准貴族—亦即騎士階級,腰際還懸掛著家傳的寶劍。

    對方的穿著打扮其實很正常,沒什麼特別之處,然而真正令萊爾感到大為訝異的地方,還是在於穿著軍服的這號人物竟然是跟自己年紀相彷的少女。

    亮橘色的頭髮令人聯想起燒紅的黃銅,深灰色的瞳孔格外英氣逼人,細緻的兩道柳眉令人印象深刻。乍見的訝異逐漸褪去之後,反倒覺的軍服穿在少女的身上也挺搭配的。

    「請問是萊爾‧巴德休坦閣下嗎?」

    眼見萊爾默不吭聲,身材高窕的少女俯視比自己矮了半頭地萊爾,再度重覆先前的問話。

    「呃,是,我就是萊爾。請為你是……?」

    「在下是拜斯布魯克家的潔奇莉亞‧葛雷沙。」

    拜斯布魯克正是瑪莉亞替萊爾物色的僱主。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後,少女指著停靠在路邊的馬車。

    「請上車,由在下帶路。」

    自稱潔奇莉亞的少女不等萊爾回答,逕自走向馬車。萊爾見狀,連忙邁開腳步跟了上去。兩人上車之後,馬車緩緩開動。

    「……」

    「…………」

    真皮的座椅坐起來雖然舒適,少女嚴峻的眼神卻讓萊爾感到坐立難安。

    「……呃,這位小姐……」

    「在下是軍人,請勿以『小姐』稱呼。」

    「抱、抱歉……」

    面對少女的指責,萊爾不由得低頭致歉。這名軍裝少女全身上下散發出難以言喻的肅殺之氣,在在令萊爾為之氣奪。

    「直接以葛雷沙稱呼在下即可。」

    補上一句之後,她又再度閉口不語。

    萊爾不知道馬車到底行走了多少距離,不過時間應該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為了緩和嚴肅的氣氛,來爾試著擠出近乎諂媚的友善微笑。

    「……呃,葛雷沙?」

    「是。」

    「首先感謝你僱用我為家庭教師。」

    「僱用你的不是在下,而且僱用與否還是未知數。」

    「……話說回來,出來迎接我的竟然是個軍裝少女,實在是令人大開眼界。」

    「不合常理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潔奇莉亞的回答既簡短又明快,宛如出竅的刀刃。

    「呃……不知道我的學生是個怎樣的—」

    「請勿做不必要的刺探。」

    潔奇莉亞悍然回絕的萊爾的提問,精光四射的眼神更像是一把鋒利的軍刀,釘住了默然不語的萊爾。

    「在下就明說吧。事實上在下反對僱用你為家庭教師,這種立場直到現在依然沒有改變,不管擁有多麼了不起的成就,就算是當代偉人的弟子,也改變不了你只是一個學生—不過是一介小毛頭的事實。」

    「……」

    「雖然不明白吾主為何願意找上你這種乳臭未乾的孩子,但在下實在是一百萬分地感到不以為然。即使『大小姐』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性正式聘用你,在下也沒有改變態度的打算,這點還請銘記在心。」

    潔奇莉亞與萊爾今天是第一次見面,這番言論可說是無禮至極。就算不堪受辱萊爾憤然下車,也是相當正常的反應。

    「原來如此……」然而萊爾只是平靜的點點頭。「看來可能聘請我為家庭教師的『小姐』應該是個明理人,這下子總算可以放心了。」

    「……都還沒見面,又怎能如此肯定?」

    「因為你的言行舉止說明了一切。」

    眼見少女露出迷惘的神情,萊爾臉上頓時堆起了笑容。

    「若只是執行主人所交付的任務,大可依照指示將我送達指定地點即可,不必採取這麼強硬的態度。從近乎挑釁的言行舉止來判斷,代表你應該打從心底尊敬、愛護自己的主人吧?」

    潔奇莉亞不禁睜大了雙眼,露出被將了一軍的表情。

    事實上萊爾對這名少女並沒有反感。表達方式雖然過於直白,卻也稱得上光明磊落,絲毫沒有陰險狡詐的氣息。看來她的用意在於激怒萊爾,讓萊爾主動請辭家庭教師的工作。

    就這點來看,潔奇莉亞‧葛雷沙確實是個處處替主人設想的少女。不惜冒著事後遭到斥責的風險,也要替主人過濾家庭教事的人選。

    「……不管你怎麼說,都無法改變在下的想法。」

    冷冷丟下一句話之後,潔奇莉亞別過臉去。

    萊爾微微一笑,朝著柔軟舒適地椅墊往後一躺。

    ※  ※  ※

    「國王陛下代理人—貝倫哈特·馮·留希德爾·邦·伊塞休坦第一王子殿下駕到!」

    侍從的聲音響徹大廳,身材魁梧的男性凜然現身。

    擁有首席王位繼承權的貝倫哈特第一王子,是個正值壯年的精悍男子,極盡奢華之能事的披風之下穿著剪裁合身的軍服。七年前的戰爭之中,王子以士官的身份投入戰場,在右臉頰留下了一道象徵榮譽的刀傷。

    第一王子先朝著空無一人的王座欠身行禮,這才專過身來面對聚集於大廳的眾人。大廳中的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紛紛向第一王子低頭致意。

    即使是豪邁不羈的瑪莉亞,此時此刻也不禁屈服於發自內心的敬畏。

    空前絕後的技術革命固然改變了政治的生態,然而若要連文化也一起除舊布新,那無疑是最愚蠢的作法。一旦捨棄了世世代代所累積下來的優良傳統,人民將失去國家的尊嚴,成為一群烏合之眾。

    因此瑪利亞雖然對既有的特權階級感到厭惡,卻也深知這個快速變化的時代之中,象徵『傳統』的王家是這個國家不可或缺的要素。

    (不過話又說回來,或許是萊爾讓我產生這種想法的吧。)

    王宮中的儀式在瑪莉亞自言自語的期間持續進行。以國王代理人站在王座前方的貝倫哈特面前,出現了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

    「……在下是雷范古龍‧塞斯特,在此懇請國王陛下允許在下繼承邊境伯爵的爵位。」

    「辛苦了,雷范古龍‧塞斯特。謹以國王陛下代理人的名義,任命你為『新任』塞斯特邊境伯爵。」

    第一王子語畢之後,大廳之中各懷鬼胎的眾人同時報以熱烈的掌聲。

    「好久不見了,殿下。」

    「喔,這不是瑪莉亞小姐嗎?」

    任命儀式結束之後的餐會,瑪莉亞搶先與貝倫哈特殿下接觸。見到瑪莉亞之後,右頰帶傷的王子不禁眯起雙眼哈哈大笑。

    瑪莉亞在私底下替眼前的第一王子取了『熊王子』的綽號。強壯結實的身軀搭配討喜的笑容,確實令人不禁聯想起可愛的小熊娃娃。

    「你今天是代替令尊出席的嗎?」

    「是我主動提出要求的,因為我想當面向殿下請安。」

    「請安?應該是談生意才對吧。」

    貝倫哈特快人快語的作風正中瑪莉亞下懷,她的臉上也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

    「哪哩,今天真的只是單純的請安。過去總是承蒙殿下的照顧,家父特別囑咐我要好好向您致謝呢。」

    「別這麼說。海藍子爵閣下也對我十分照顧,若有我能盡棉薄之處,但請吩咐無妨。」

    謙遜的言談與粗獷的外貌,眼前的男子確實與傳統認知中的『王子』相去甚遠。

    聊些不著邊際的家常話之後,瑪莉亞旋即離開了現場。第一王子殿下的身份何等高貴,能夠跟他說上幾句話,就已經是一大功勞了。更何況後面還有很多人等著向他請安呢。

    於是瑪莉亞鑽進另一個人群之中。

    「雷范古龍·賽斯特邊境伯爵閣下,恭喜您繼承邊境伯爵的爵位。在下是瑪莉亞‧海藍,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哦……感謝您的道賀,在下銘感五內。」

    新任邊境伯爵雷范古龍拄著枴杖站在人群之中。年紀大約二十上下,髮鬢卻已經微微泛白,略顯蒼白的臉色也稱不上健康。

    雖然欠缺軍閥世家的英挺與霸氣,雷范古龍卻是賽斯特家族目前唯一的傳人。由於前任賽斯特邊境伯爵—雷范古龍的弟弟行蹤成謎,只好多拖著病軀繼承爵位。

    「在下只是一介女流,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見諒。這次僅代表海藍子爵,向新任賽斯特邊境伯爵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謝謝,也代我向令尊表示謝意。」

    雷范古龍微微一笑,那是有點而無奈、又有點兒寂寥的笑容。

    瑪莉亞表示一定會代為轉達之後,旋即轉身離去。途中偷偷地回頭一看,只見孱弱的青年頹然坐在椅子上,彷彿耗盡了體力。

    (……真是難為他了。)

    回想起前任賽斯特邊境伯爵—雷范古龍的弟弟畢赫姆‧賽斯特,瑪莉亞不禁輕撫曾經被他緊緊掐過的脖子。

    一個月之前,瑪莉亞與畢赫姆‧賽斯特發生了衝突。最後雖然以畢赫姆的落敗收場,但每當回想起畢赫姆縝密地作戰計畫以及鬼神般的駭人身手,她依然是為之膽寒。

    事實上,瑪莉亞今天真正的目的是一探曾經讓自己吃盡苦頭的畢赫姆‧賽斯特『前任』邊境伯爵的繼承人到底有何能耐,如今內心的警戒早已隨著雷范古龍的病容煙消雲散。

    伊塞休坦王國早已廢除了封建制度之下的領主特權,如今地方貴族只是擁有土地的富裕地主。爵位所象徵的特權僅止於傳統擁護者的參政權—亦即成為貴族議會『天會』的成員,不過對於體弱多病的雷范古龍‧賽斯特而言,顯然也是難以負荷的重擔。

    「聽說雷范古龍殿下尚未成親呢。」

    「既然繼承了爵位,替家族留下傳人也成為責任之一了。」

    「小女正值適婚年齡,不知能不能介紹一下?」

    「咦?這個戒指的寶石是琥珀嗎?是從您的領地開採的嗎?看起來似乎是高純度琥珀呢。」

    「呃,是……」

    雷范古龍輕撫琥珀戒指,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賽斯特邊境伯爵的領地擁有豐沛的琥珀礦脈,在琥珀式蒸氣機關大為普及的現在,琥珀儼然成為不可或缺的重要燃料,賽斯特家族透過琥珀交易所獲得的財富自然是不計其數。如今內向孱弱又容易操控的年輕人繼承了邊境伯爵的爵位,虎視眈眈的豺狼猛獸立刻一擁而上,試圖從中間撈一點好處。

    (竟然只想得到政治婚姻這種老掉牙的招數,真是一群短視近利的傢伙。)

    瑪莉亞對於政治婚姻有一定程度的認知與理解,向來對這種糟蹋人才的手法嗤之以鼻。

    「……當然,前提是他們家的女兒必須是個人才。」

    「瑪利亞小姐,您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毫無意義的自言自語罷了。」

    瑪莉亞以燦爛的笑容掩飾先前的失言,成功騙過身旁的貴族子弟。

    (……全都是一群草包。)

    若娶海藍集團的獨生女為妻,日後可就高枕無憂了。

    (不過你們也別忘了,人稱暴發戶貴族的海藍家可是徹徹底底的生意人。)

    瑪莉亞以手中的羽毛扇遮掩嘴角的冷笑。也罷,如果你們以為我也是那種將衣櫃中的禮服當作人生成績得有錢人家大小姐,就等著付出慘痛的代價吧。瑪莉亞露出得意的微笑,同時在內心盤算著如何讓肥羊自己送上門來。

    「抱歉。」

    語調雖然含蓄,卻隱隱透出不容他人拒絕的威嚴。回過頭來的眾人看見聲音的主人之後,立刻往左右閃避,自動讓開一條路。來到瑪莉亞面前之後,青年以標準的動作舉臂齊胸,向瑪莉亞行禮。

    「瑪莉亞‧海藍小姐,請原諒我的冒昧。」

    「千萬別這麼說,亞貝爾德殿下。」

    亞貝爾德‧馮‧藍格爾‧邦‧伊塞休坦。

    伊塞休坦王國的第二王子,擁有第三順位的繼承權。金發的年輕王子微微一笑,指著大廳的陽台。

    「瑪莉亞小姐,借一步說話好嗎?」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王族的邀約不容拒絕。瑪莉亞心中雖然不願,卻還是抱以燦爛的微笑。

    於是亞貝爾德以熟練的手法輕摟瑪莉亞的纖腰(吃豆腐),引導她走向陽台。

    (好、好想揍他一拳……!)

    英俊瀟灑的王子殿下雖然是眾多女性的夢中情人,然而對瑪莉亞而言,也不過是『族繁不及備載的其他男人』之一,沒有資格碰觸自己的身體。

    於是瑪莉亞只好強忍著揮拳的衝動。

    「今天的宴會還愉快嗎?」

    「怎麼會問我呢?」

    瑪莉亞笑著回問,趁機掙脫第二王子的摟抱。

    「今天的主角可是雷范古龍‧賽斯特邊境伯爵閣下呢。」

    「邊境伯爵閣下阿……」

    微微苦笑的亞貝爾德佔在陽台環視大廳。

    「當初就是因為他體弱多病,才由弟弟畢赫姆繼承爵位。對於雷范古龍而言,邊境伯爵的爵位恐怕是難以負荷得重擔。把錯誤的人放在錯誤的位置上,基本上就是一種不幸。不但本人如此,週遭的其他人亦然。」

    第二王子顯然是話中有話,瑪莉亞也立刻就聽出了弦外之音。

    「瑪莉亞小姐……同樣的情況,又何嘗不能套用於這個國家呢?」

    「貝倫哈特殿下是名優秀的王子。」

    「是的。兄長確實相當優秀,這點無庸置疑。」

    「既然如此,不就是伊塞休坦之福嗎?」

    「是嗎?兄長雖然優秀,卻還是擺脫不了軍人的習性。而且兄長難以忘懷不幸逝世的大嫂,迄今不願續絃,甚至連唯一的女兒也以體弱多病為由,到現在依然未公開露面。民間甚至還傳出第一王子的千金早已病逝的謠言呢。身為王家的繼承人,兄長的種種行徑實在是難以服眾。」

    「政治是男人家的事,我這個女人家不是很明白。」

    「這一點而也不像是傳說中的瑪莉亞‧海藍。打從中興之祖伊爾莎女王陛下以來,伊塞休坦王家的男女都擁有王為的繼承權。既然如此,女性參與社會事務不也是大勢所趨嗎?」

    (哦……)

    瑪莉亞在心中幫他提升了一點評價。

    —若此言非虛,第二王子殿下的思想到是挺先進的嘛。

    現任國王身體欠安,已經許久未參與國政,繼承人之間的政治角力與暗中較勁,也逐漸浮現檯面。

    (雖然只是第二、甚至是第三選項,倒也不能視若無睹。)

    事實上瑪莉亞也面臨了抉擇,必須在第一王子與第二王子之間做出取捨。

    (既然主動向我示好,從第二王子下手或許也不失為良策……政治還真是麻煩。)

    一想到未來與萊爾見面的時間恐怕會大幅縮短,瑪莉亞時在是高興不起來。

    (萊爾還有家庭教師的工作。說到這個,不知道萊爾那邊是否還順利?)

    「你剛剛說了些什麼嗎?」

    「有嗎?大概是您聽錯了吧。」

    面對略顯詫異的亞貝爾德,瑪莉亞以天衣無縫的燦爛微笑蒙溷過關。

    ※  ※  ※

    馬車似乎載著萊爾來到王都的北郊。『似乎』云云,自然與客艙的窗簾脫不了關係。坐在正對面的潔奇莉亞說什麼都不讓萊爾觀看外頭的景色。

    最後萊爾來到與其以『宅第』來形容,到不如以『城池』稱之更為恰當的石造大宅。古色古香的石牆爬滿了藤蔓,主建築物的外牆漆上白漆,形成了『白色城堡』的構圖。主建築物的正後方,圍繞著一大片高聳入云的蒼鬱森林。

    眼前的景色十足夢幻,萊爾不禁產生從現實的世界走進童話的國度的感覺。

    「這邊請。」

    潔奇莉亞負責帶路,語氣十分冰冷。

    輕輕拉開位於主建築物玄關的厚重大門之後,有點年紀的管家正挺直了腰桿,站在鋪著紅色地毯的入口恭候萊爾。一見到萊爾,管家立刻欠身行禮。

    「萊爾‧巴德修坦先生,歡迎您的蒞臨。我是賽巴斯提安,負責處理這間豪宅—亦即拜斯布魯克公館的大小事物。」

    老管家賽巴斯提安以和藹的笑容自我介紹之後,目光旋即落在萊爾斜後方的軍裝少女。

    「一路上是否發生了什麼令您不愉快的事?」

    「沒有,那是一段愉快的旅程。」

    萊爾話才剛說完,就清楚感受到身後的潔奇莉亞正以帶刺的視線凝視著自己。

    「那就好,讓我帶您謁見主人吧。」

    在老管家的帶領之下,萊爾走進拜斯布魯克公館。豪宅的外貌雖然頗具古風,內部裝潢卻充滿了現代藝術的氣息。階梯的扶手是以高級黑杉製成的,壁紙和油漆光滑平整,沒有絲毫瑕疵,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窗戶之外的中庭更是百花爭豔,構成了美不勝收的景色。

    「好精緻華美的宅第呀。」

    「身為拜斯布魯克公館的管家,您的美言是我最大的榮耀。」

    「對了,賽巴斯提安先生……我該教些什麼才好?」

    「聽說萊爾大人是貝根罕學院的特等生?」

    「嗯,是的。」

    「如果能從語學、數學、歷史等等的通識教育方面下手,對於小姐的基礎學習應該會大有幫助。」

    「哦……好的,那其他方面的課程呢?」

    「倒是沒有特別的要求。當然,若萊爾大人願意將各種知識傾囊相授,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賽巴斯提安開出來的條件相當龐統,萊爾忍不住回過頭來。潔奇莉亞一語不發地跟在兩人身後,灰色的雙眸依然流露出嚴峻的眼神。看來這名老管家似乎對萊爾的表現也不怎麼期待,只是不像潔奇莉亞那麼露骨罷了。

    一行人來到臥於豪宅內部、有一名女僕看顧的房間門口之後,賽巴斯提安轉過身來面向萊爾。

    「接下來請容我向萊爾大人介紹吉將受教於您的小姐。」

    「公館的主人不在家嗎?」

    萊爾還以為自己得先跟學生家長見上一面。

    「小姐就是拜斯布魯克公館的主人。」

    語畢之後,老管家是一女僕打開房門。

    「小姐,萊爾‧巴德修坦大人到了。」

    「辛苦了。」

    高亢的嗓音雖然略顯稚嫩,卻自然而然流露出豪宅主人應有的威嚴。聲音的主人站在門口面向南方的窗戶面前。瘦小的身影映入眼簾的瞬間,萊爾忍不住睜大了雙眼,輕輕地呼了口氣。

    在陽光的映照之下,少女的長發綻放出純金的光輝,肌膚更是有如大理石般滑嫩白皙。年紀大約是十歲上下,兼具女童的可愛以及青春期的美麗,彷彿是一顆光彩奪目的璀璨寶石。身上的高級洋裝,看起來就像是精美的包裝紙。

    稚嫩的少女以宛如特大號青玉的左眼上下打量呆立原地的萊爾。

    「……這位就是人稱《最後女巫》的艾路路亞‧亞索德身邊唯一的弟子?」

    「是,傳聞確實如此。」賽巴斯提安老管家恭敬回答。

    「雖然有些遺憾,在下探聽的情報也是如此。」潔奇莉亞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嘲諷。

    「原來如此……」

    年幼的少女喃喃自語,下意識輕撫遮蔽右眼的眼罩。少女只有一隻眼睛。宛如青玉的獨眼從來爾亂糟糟的鐵色頭髮開始往下打量,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嗯?」

    只見少女的小腦袋微微一偏,與年紀不符的早熟眼神流露出些許失望。勉強來說,就像是原本以為自己將親眼目睹世間少有的珍奇異獸,最後出場的卻是一隻普通小貓的場景。

    萊爾非但並未感到不快,反而興起了一股讓少女期待落空的罪惡感。《最後女巫的弟子》的響亮名號與本人之間的落差感常常令他人跌破眼鏡,萊爾早就習慣了。不過他倒是第一次讓如此稚嫩的少女大失所望。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外表是父母賜予的,可不能說變就變。於是萊爾重新打起精神,向獨眼少女彎腰行禮,開始自我介紹。

    「初次見面,您好。我就是萊爾‧巴德修坦。」

    「歡迎你的到來,我叫做伊爾莎—伊爾莎‧拜斯布魯克。」

    少女提起裙襬欠身回禮。感嘆於少女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流露上流教養的同時,萊爾忍不住重複少女的名子。

    「伊爾莎……跟〈戰女王〉伊爾莎女王陛下同名呢。」

    「是的,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名子,卻也常常對我構成了莫大的壓力。」

    少女報以老練而自信的微笑。換成一般的少女,或許會令人產生一種人小鬼大的負面感,然而這種微笑出現在獨眼少女的臉上,卻又顯得威嚴十足。

    就在萊爾大為讚歎的時候,伊爾莎主動提出問題。

    「提到名字,往後我該怎麼稱呼你才好?」

    「悉聽尊便,我可以稱呼你為伊爾莎小姐嗎?」

    「我是你的學生,稱呼我為伊爾莎即可,『小姐』二字就免了—不如這樣吧,我也直呼你地名字好了。」

    伊爾莎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不,那是一股蘊含著強烈意志的自信笑容。

    「雖然只是短暫的時間,還是請多多指教,萊爾老師。」

    「……哪裡,也請你多多指教。」

    萊爾心中雖然浮現出多難的預感,然而無論是為了介紹工作的瑪莉亞,抑或是迄今依然努力打掃研究室的路娜莉亞,說什麼都要硬著頭皮撐下去才行。

    ※  ※  ※

    (……我這是在做什麼……)

    懊悔的言語在路娜莉亞的心中不斷迴響。

    (他為了我做了那麼多……我居然還擺出那種態度……)

    萊爾猜得沒錯,路娜莉亞非但不是薄情之人,心中的情感起伏甚至還相當激烈。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來,如今她已陷入強烈的自我嫌惡之中。

    (無視萊爾大人的好意……我真是糟透了……)

    路娜莉亞失去了同袍以及故鄉,孤家寡人的她甚至曾經萌生自我了斷的念頭。要不是萊爾及時拉了她一把,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嚴格來說,路娜莉亞理應報答萊爾的救命之恩。

    (……不過萊爾大人一定會要我別放在心上……)

    那名少年似乎對幫助他人有一番特殊見解—任何人都無法拯救他人,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因此幫助他人指是一種自我滿足的終極偽善。

    事時也是如此。除非自己願意寬恕自己,否則任何人的寬恕都是毫無意義。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當初也是那名少年讓自己察覺這個道理。

    對於路娜莉亞而言,萊爾‧巴德修坦非但救了她的命,還喚醒了她的靈魂。疏遠或是義務云云出自萊爾的口中,象徵了他並未將路娜莉亞當一回事,這點令著時她難以忍受。

    「……我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嗯,沒錯……!」

    如今的路娜莉亞正位於王都貝爾古的路面電車之中。對於在蒸氣革命之前的環境長大成人的路娜莉亞而言,路面電車固然是超乎想像的科技產物,如今卻早已融入了一般市民的日常生活。所有乘客不分男女老幼,無不理所當然地坐在電車之中,甚至還有觀察其他乘客的閒情逸致。

    整車的乘客之中,就屬路娜莉亞最引人注目。蒼白的銀髮、端正秀麗的臉龐以及潔白似雪的肌膚—路娜莉亞就像是氣質出眾的貴族女性,光是坐在車廂之中就已經構成了美麗的畫面,再加上柳眉深鎖陷入沉思的憂鬱神情,更是吸引了全車的目光。

    只不過把「遲鈍的木頭人」、「不負責任的花花公子」、「該不會也是算計之一吧?」等等針對萊爾的批評接連脫口而出的路娜莉亞。並未查覺他人的目光。直到電車的車掌高喊:「終點—終點站到了—」之後,這才從低迷的情緒之中重返現實。

    「……我這是在做什麼……」

    強忍著呼之慾出的嘆息,路娜莉亞沿著電車的路線往回走。

    「……我果然沒有資格接受萊爾大人的感謝……」

    在陌生的街道行走所產生地些許不安,澆熄了先前的滿腔怒火。

    對於路娜莉亞而言,眼前的街景象徵了雙重意義的另一個世界。分別是陌生人充斥的世界,以及超乎想像的繁華世界。

    除了路面電車之外,名叫升降梯的大箱子也在名叫百貨公司的巨大建築物外牆上下移動。稍具規模的餐廳更設置了名叫冷藏庫的人工冰室。

    這個街道、這個世界,都與路娜莉亞熟悉的世界大不相同。光是拿著購物清單上街採買就已經是一大挑戰了,而且截至目前為止從未挑戰成功。

    「……我真是個糟糕的女人……」

    路娜莉亞心情沮喪,腳步也格外沉重。一想到自己無顏面對死去的同袍,更是不自覺陷入了自我嫌惡的泥沼中。

    「路娜莉亞?」

    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路娜莉亞彷彿遭到雷擊似的縮起了身子。

    並不是因為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而是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令路娜莉亞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聽。

    「……」

    於是路娜莉亞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身穿黑衣的貴婦人住莉在人群的另一端,頭上戴著有頭紗的淑女帽,容貌難以辨識。

    「……啊!」

    黑衣貴婦人緩步走來,熟悉的身影與動作頓時勾起了路娜莉亞深藏心底的鄉愁。

    「啊……啊啊……」

    「路娜莉亞……路娜……真的是你嗎?」

    來到路娜莉亞面前的黑衣女子捲起帽簷。凝視著女子美麗的臉龐—不,應該是深褐色的琥珀雙眸,路娜莉亞的聲音微微顫抖。

    「…姊姊……畢拉潔、姊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22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2 02:17 AM 編輯

二章 獨眼的小公主

    1

    「家庭教師的工作還順利吧?」

    「目前還很難說,畢竟今天才算正式開始。」

    萊爾一邊還在研究室中搜尋年可以當作教材的資料,一邊不禁意地回答瑪莉亞的問題。

    認識伊爾莎·拜斯布魯克這名獨眼少女之後又過了兩天,今天是成為家庭教師之後值得紀念的教學首日。先前的拜會結束之後,萊爾在一週五天之中,選擇了學院課業比較輕鬆的兩天當作授課日,每天進行五消失的一對一教學。

    「從宅邸的裝潢與佈置來看,應該是很有錢人家的別墅。瑪莉亞,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清楚。」

    「不清楚?」

    「這份工作是別人介紹給我,我再介紹給你的,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好嗎?」

    瑪莉亞眉間一挑,肩膀一慫,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乍聽之下固然有點與我何干的味道,不過眉宇之間卻露出一如所料的神色。

    「當初的介紹人是個頗有身份地位的貴族人家。我早就猜到對方的家世背景應該不會差到哪去,看起來真的很有錢嗎?」

    「主建築有些歲月的痕跡,內部卻有經過現代化的重新裝潢,住起來十分舒適。不過平日的維護管理應該就不怎麼容易了。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座落於北方郊外的某棟宅邸」

    「原來如此,想必一定是相當值錢。」

    王都貝爾古北方是平緩的丘陵,過去曾經是侍奉國王的貴族購置房產的高級別墅區。歷經蒸機革命的洗牌之後,如今成為有錢有勢的超級貴族才得以進駐的精華地段。

    「不過我倒是沒聽過拜斯布魯克的名號,該不會是家道中落的貴族吧?」

    「或許吧,不過真的不要緊嗎?當初之所以把這份工作介紹給你,主要是看在薪水優渥的份上,若真的有什麼不愉快,我倒是可以替你物色其他的工作計劃。」

    「一切都很順利,沒什麼不愉快」

    擔任護衛的少女對自己沒什麼好感,受教的學生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不過當著介紹人的面前,萊爾還是選擇不表。

    一旦口出怨言,眼前的兒時玩伴一定會卯起來說服自己放棄這份工作。即使因此而得罪另一個介紹人,恐怕也是在所不惜。當然,這是萊爾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是嗎?那就好·······」

    瑪莉亞的態度依然是半信半疑。

    於是萊爾微微一笑,師徒讓赤銅色頭髮的兒時玩伴寬心。

    「受教的學生是個美麗的小女孩,我還是得感謝你介紹這個工作呢,瑪莉亞。」

    「——嗯。也罷,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了。」

    瑪莉亞嫣然一笑,身手拔了拔前額的劉海。

    「等一下要進城是吧?要不要搭馬車過去?」

    「好意心領了,我還得在中途的路上準備其他東西。」

    「是嗎?那就好好加油嘍。」

    瑪莉亞揮了揮手,萊爾也舉手向她道別。

    接下來的時間,萊爾埋首於四處尋找當教材的材料,再加以分門別類的作業之中。

    抱著塞滿資料離開研究室的時候,外出採買的路娜莉亞也剛好回來。

    「······委託的計算結果已經送出去了,萊爾大人準備出去兼家教是吧?為了我而四處奔波,實在是感激不盡。」

    路娜莉亞朝著萊爾手中的皮包瞥了一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萊爾。從臉上的表情看來,似乎還在氣頭上。

    「······嗯,總之我要外出就對了,小心門戶」

    心虛的萊爾正準備一走了之,卻被路娜莉亞一把抓住。

    「······路娜莉亞?」

    嬌小玲瓏的身軀湧現超乎想像的力量,緊緊地揪著萊爾的一副。

    「······讓我陪伴您一起出城把。」

    低頭俯視地面的路娜莉亞小聲開口。

    「啊,要幫我拿行李嗎?沒關係啦,不必這麼客氣——」

    「我要進城去處理事情,剛好順路罷了。」

    冷冷的打斷萊爾的話頭之後忙碌那裡有旋即轉身進入研究室,不一會兒完成外出的準備,再度從呆立原地的萊爾面前通過。

    「·····女人心海底針。」

    萊爾話才剛說完,已經走到走廊盡頭的路娜莉亞突然停下腳步,循原路回到萊爾面前。

    「·······我替您拿包包。」

    不等萊爾回答,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立刻從萊爾的手中搶過包包。不明究理的萊爾眨了眨眼,路娜莉亞已經提著包包快步離去。

    「·····女人心還真是海底針。」

    搭上迎接的馬車之後,萊爾準備二度造訪拜斯布魯克宅邸。軍服少女潔奇莉亞當然也一拼同行。

    「·····剛才那位美麗的少女,是你的女朋友嗎?」

    口惡氣利用對正在研讀資料的萊爾提出質問。一開始萊爾不明白對話的話中含義,不過很快就察覺軍服少女指的是在城裡送行的路娜莉亞。

    「·當然補是。她——路娜莉亞是我的秘書。」

    「秘書?」

    潔奇莉亞掩飾內心的訝異,畢竟路娜莉亞的外貌是在很難跟『秘書』二字劃上等號,

    「這個·····一言難盡啦。」

    「·····原來如此,看來假借公務之名,行金屋藏嬌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噗!」

    意想不到的名詞傳入耳中,萊爾嚇得仰起身子。

    「什、什麼金屋藏嬌·····這傳言是從哪來的?」

    「前幾天已經跟貝根罕的學生詢問過了。才剛說出你的名字,絕大多數的男生就不約而同回答『巴德休坦不但是女巫的弟子,更是淫.亂的魔王!』在下期限還不以為意,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

    「聘請你擔任伊爾莎小姐的家庭教師,果然是一大錯誤。」

    眼見殺氣騰騰的潔奇莉亞一副想要拔出腰間長劍的模樣,萊爾的前額頓時冒出豆大的汗珠。

    「·····為了慎重起見,請容我請教一下。」

    「說吧。」

    「你說你是從學院問來的,那宣稱我是淫.亂魔王的學生,在回答問題之前是否曾經直盯著你猛瞧?」

    「確實如此,大概是懷疑在下的身份吧。」

    ——不,應該是被你的美貌所吸引才對。

    一想到跟自己有關的不實謠言正在外頭迅速擴散,萊爾不禁陷入了憂鬱。

    「——距今四百年前,西方諸國以『教國』為盟主,締結了同盟。知道詩人將同盟稱之為什麼嗎?」

    「『在聖言教會的見證下所締結之限制諸國武力發展的軍事同盟』,簡稱『聖言同盟』。」

    「標準答案。」

    眼見伊爾莎毫不猶豫地回答問題,萊爾頓時露出讚許的微笑。

    「······團結於聖言同盟之下的西方諸國將番族驅逐之東方之地締造了和平與繁榮的光輝時代。然而一段時間之後,和平與繁榮的光明卻蒙上了陰霾。」

    手持書本的萊爾來回行走,講述過去的歷史。腳步聲完全被高級的地毯所吸收,房間裡面擺放著一張黑檀木製成的辦公桌,身材瘦小的伊爾莎就坐在桌前的皮椅之上。若不是有她這個學生在場,這間房間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唸書專用的書房。

    「······安定的時代進入晚期,腐敗的現象也隨之而生。國家利用宗教箝制人民,貴族醉心於財富與權勢。於是各地冒起了叛亂的硝煙,市民開始參與真摯的運作,最後造成了——」

    「麻痺人民的愚民政策。也就是所謂的『美食與娛樂』。同時為了奉行反知性注意,國家開始剷除人稱社會精英的知識階層,亦即所謂的『獵殺魔術師』。」

    「答對了。」

    伊爾莎的回答既正確又迅速,萊爾忍不住露出尷尬的苦笑。

    「像你這種遊戲的學生,怎麼還需要聘請家庭教師呢?」

    「這事實基礎學力的範疇罷了。」

    伊爾莎微微一笑,眉宇之間流露出『該不會只有這點能耐吧?』的神情。

    「·····國家仗恃著將魔術視為異端的認定,大肆搜捕各地的知識分子,然而知識分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即使經歷了長達百年的打壓,也將各種細分化為之後的知識分子統整為全新的學說,現代科學於焉誕生······問題來了,現代科學的開始始於何時?」

    「咦,這個·····」

    伊爾莎眨眨她的獨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首先是七十年前西方諸國的知識分子所召開的集會,後人稱之為月光會議。另一種說法是五十年前西北海的亞爾斯達法公開發表學術主義的時候,只要同時提出這兩種答案,都可以滿足廣義或是狹義的定義。」

    萊爾露出溫柔的微笑,伊爾莎則是心有不甘地噘起桃紅色的朱唇。不過她很快就振作景色,拿起羽毛筆飛快地做筆記。

    這是房間的時鐘響起,萊爾也隨之關上書本。

    「今天的歷史課就到此為止。」

    「嗯,謝謝老師的指導。」

    伊爾莎才剛從椅子上跳下來,門外就傳來了幾聲敲門聲,隨侍在側的潔奇莉亞打開房門,老管家塞巴斯蒂安以及數名女僕扶著推車走了進來。

    「我們準備了一些熱菜,還有甜點喔。」

    女僕將熱茶和甜點擺上窗邊的小桌子,讓年幼的淑女優雅地品茗濃郁的茶香。

    「——這杯濃茶將體內的疲勞一掃而空,替我向園丁致謝。」

    「遵命。」

    「萊爾老師也喝杯茶吧。茶葉是自家栽種的香草,甜點則是常駐家中的專屬出事以嚴選材料精心製成的。」

    「·····那就不客氣了。」

    啜飲一口特質的香草茶之後,芳醇的風味頓時在萊爾的口中擴散開來。

    「·····好喝。這是洋甘菊嗎?好像有一點兒薄荷的香氣·······」

    「萊爾老師也喜歡香草茶嗎?」

    「倒也不是。」

    事實上萊爾喜歡喝咖啡,而且動機在於提神醒腦,因此愈苦的咖啡愈好。對於萊爾而言,香草茶代表有錢人家的高尚品味,不是他那種窮學生所能涉及的。

    「不過我常常在田野調查的時候採集過類似的藥草。」

    「原來老師也具備植物學的知識。」

    拿起刀叉將點綴著鮮奶油的小奶糕一分為二,伊爾莎露出欽佩的眼神。伊爾莎的年紀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二,她的讚美固然令萊爾有些尷尬,然而這名戴著眼罩的女童擁有與生俱來的威嚴,除了在內心暗自苦笑之外,萊爾也不敢隨便造次。

    伊爾莎繼續提出問題,似乎對萊爾頗感興趣。

    「萊爾老師師從艾路路亞·亞索德身上學到了什麼呢?」

    萊爾暫時閉口不語,在內心琢磨最恰當的詞句。總不能據實以告,表示自己從真正的女巫身上學到真正的魔術吧。

    「·····艾路路亞老師採取的是填鴨式教育。我常常被迫在三天之內將一座書架的書籍全部背誦下來,推演從未學過、也從未接觸的問題。算不出答案的時候,就必須接受不准吃飯的懲罰。」

    結果練就了一身背誦與速讀的本事。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身材之所以特別矮小,當年的經常性空腹恐怕脫不了關係。

    「至於植物學和藥學,則是讓我自行選擇十幾種材料,直接塗抹於傷口。」

    有一次不小心選錯了材料沒造成了不亞於辣椒膏的強烈刺激,結果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不過這種魔鬼訓練倒也不是毫無效果,只是跟著瑪莉亞四處闖蕩的時候已經具備了自行療傷的能力,要說學有所成的也勉強算是吧。

    對於與萊爾而言,這事實不值一提的往事,伊爾莎確實聽的津津有味,宛如青玉的左眼閃閃發光,專注的程度更勝於正式的授課。臉上露出幼女特有的好奇,彷彿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

    「·····抱歉。」

    「怎麼了?」

    發現萊爾突然中斷談話之後,伊爾莎的左眼頓時流露出明顯的不悅。

    「大概是沒玩的香草茶喝的太多了吧,有點而想上廁所。」

    「那可是勉強不得——賽巴斯提安?」

    「是。萊爾大人,請隨我來。」

    老管家帶領萊爾離開書房。

    這座大宅是以古堡改建而成的,光是上個廁所就要行經許多高低起伏的狹窄通道,而且走到兩旁的窗戶全部都以鐵欄杆封死。

    與其稱之為別墅,『滴水不漏的戰鬥要塞』似乎更為貼切。

    「·······賽巴斯提安先生。」

    「萊爾大人,有何吩咐嗎?」

    「我真的能善盡職責嗎?」

    伊爾莎·拜斯布魯克已經具備超齡的知識與學養,歷史和語言學的學力更已經抵達高等教育的門檻,根本不需要聘請家庭教師。若只是為了進入某處學術機構的補習教育,應該一開始就會主動告知,完全沒有隱瞞的必要。

    萊爾不知道自己在拜斯布魯克宅邸的定位到底是什麼。接受香草茶以及甜點的款待,學生對於課餘之後的閒聊比正式授課內容更感興趣,簡直就像是——

    (——他們聘請的不是家庭教師,而是陪小姐聊天的對象·······)

    聽見萊爾疑問之後,年邁的管家停下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

    「萊爾大人是敝府所貧窮的家庭教師,這點毋庸置疑。而我對萊爾大人的期望,就是請您授予伊爾莎小姐必要的知識,如此而已。」

    賽巴斯提安眯起雙眼,露出好好先生的笑容。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能所的就是這些,還請見諒。」

    (······這個老頭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在露出微笑的時候模糊談話焦點的手法,倒是跟自己的師傅如出一轍。

    萊爾朝著洗手間的馬桶一坐,打定了主意。

    (·····不管對方的意圖是什麼,只是我都是他們所聘請的家庭教師。)

    既然要我傳授知識,我就以自己的方式傾囊相授吧。

    回到房間之後,伊爾莎露出不耐久候的表情。

    「終於回來了。接下來——」

    「稍等一下。」

    萊爾伸出手指,提出自己的想法。

    「關於往後的授課模式,我有一個提議。」

    「授課模式?」

    伊爾莎睜大眼睛。

    「從先前的授課當中,我發現你是個天資聰穎的學生,照本宣科的授課模式未免太沒效率,所以我覺得改變做法。」

    萊爾從自己的包包取出經過篩選的教學資料。

    「請你在下次上課之前將指定範圍的課程預習一遍。我會在上課的時候進行隨堂測試,針對錯誤的不分予以訂正加強。」

    「預習與測試嗎?」

    這種授課模式聽起來就很麻煩,伊爾莎不禁像個孩子似地露出厭惡的神情。

    「雖然麻煩,卻是有效的學習方式。確實的預習可以縮短上課時間,閒話家常的時候也會隨之增加。」

    鞭子與糖果才是教育的基本模式,事實萊爾總覺得相較之下,過去的自己似乎是挨鞭子據多。

    眼見萊爾替自己設定了明確的目的與目標,伊爾莎不禁陷入了沉思。

    「·····老師好像在我面前吊了一根胡蘿葡。」

    ——喔,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伊爾莎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萊爾,秀場細緻的雙眉呈現八字形。

    「·····好吧,就按照萊爾老師的做法。」

    「嗯,下從我會先講考題準備好,」

    萊爾微微一笑,順勢坐在椅子上。

    「——接下來呢?還想問些什麼?」

    面對萊爾的揶揄,宛如寶石般美麗的女童頓時噘起雙唇。不過她很快就將心中的不愉快跑到腦後,繼續拉著萊爾問東問西。

    「——這個年輕人倒是很不簡單,兩三下就跟向來怕生的伊爾莎小姐打成一片。」

    「或許只是深諳此道罷了,就跟先前的那些傢伙一樣。」

    站在走廊上待命的潔奇莉亞凝視著書房的門扉,眼神十分嚴峻。房間之中不是傳出伊爾莎快樂的笑聲。

    「······只有我們才能保護伊爾莎小姐,不需要其他人的協助。」

    「年紀輕輕就這麼頑固,這可不是好現象呢。」

    「·······賽巴斯提安閣下,難道您不同情伊爾莎小姐嗎?快樂的時光總有結束的時候,到時候滿心的期待將化為徹底的絕望,這點您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才對。」

    潔奇莉亞眯起灰色的瞳孔。老管家透過窗戶俯視中庭,試圖逃避潔奇莉亞的目光。

    「······還是先靜觀其變吧。未來將如何變化,也只有出現變化之後才能分曉。」

    「······」

    面對老管家有所指的曖昧言論,潔奇莉亞選擇了沉默。

    2

    家庭教師的工作十分順利。伊爾莎是個優秀的學生,剛開始的隨堂測試雖然出現了不少錯誤,但隨著事前預習的工作漸入佳境,錯誤率也明顯降低許多。

    包括歷史、語言學以及地政學在內,萊爾的授課內容雖然複雜,卻還是以數學為重點。為了強化邏輯思考的概念,萊爾常常以注重歸納的演繹問題為隨堂測驗的考題,伊爾莎也總是以認知的眼神面對每一次的挑戰。

    一段時間之後,下午茶的時間逐漸增加,餐點也一次比一次豐盛。

    『萊爾,你的臉好像變圓了呢。』

    坐在對面的瑪莉亞忍不住輕戳萊爾的臉頰。

    自己最在意的心事被瑪莉亞說中,萊爾沒好氣地撥開她的手指。

    『······先關心你自己吧。女性的身體比男性更容易累積脂肪的事實,已經獲得生物學以及統計學的證明。』

    面對萊爾的嘲諷,瑪莉亞翡翠色的瞳孔流露出意思的狡獪。

    『啊,被發現了嗎?這陣子胸部不停地長大,真的很傷腦筋呢。』

    話才剛說完,瑪莉亞突然環抱雙臂,刻意強調豐腴碩大的胸部曲線。白皙柔嫩的乳溝在衣領的開口之下清晰可見,萊爾連忙環視四周。

    『·····瑪莉亞!』

    『放心啦,馬車裡面有沒有其他人。』

    赤銅色的長發微微晃動,瑪莉亞咯咯而笑。

    萊爾正搭乘瑪莉亞的馬車,從學院直奔城內。在移動中的車廂開個小玩笑原本是無傷大雅,問題在於萊爾身邊的人物。

    『·····下流。』

    路娜莉亞自言自語。萊爾轉過頭去,假裝沒聽見。

    家庭教師的工作開始已經過了兩個星期的時間,但路娜莉亞還是在鬧彆扭。而且隨著這份工作漸上軌跡,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甚至常常向萊爾低頭行禮,以冰冰的與其感謝萊爾的付出。

    瑪莉亞正來回打量著面如寒霜的路娜莉亞以及滿臉愁容的萊爾,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哎,到現在還是拿人家沒轍嗎?沒辦法,看來我才是唯一能夠跟萊爾和平相處的女孩子。』

    和平相處?明明就是被你牽著鼻子走好嗎?萊爾忍不住在內心大聲抗議。這時代替敢怒不敢言的萊爾開口說話的人,正是一路上一直保持沉默 的路娜莉亞。

    『·····這話不就對了,瑪莉亞。我並沒有生氣,萊爾大人自然沒有討好的必要。』

    『是哦?那萊爾進城當家教的時候,你又何必每次都堅持親自接送?其實你一直等著萊爾主動向你示好,對不對?』

    『並不是為了萊爾大人。我也有我自己的私事必須處理,只是剛好順路罷了。』

    『私事?難道是——這個?』

    瑪莉亞翹起拇指,這個粗魯的舉動不禁讓萊爾皺起眉頭。

    『若真如此,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啦。』

    『只可惜並非如此,對方也是一名女子。反倒是你最近很少在研究室露面,似乎不太妥當吧?』

    『唔······』

    『我可是一直讓萊爾大人討好我呢。』

    『······』

    『······』

    『······呃,希望是我想太多了。不過話說回來,千萬別吵架——』

    『「萊爾(大人)別插嘴。」』

    兩名少女頭也不會,異口同聲丟下一句。

    馬車的客艙頓時瀰漫著沉重的氣息。

    萊爾下意識地放鬆衣領,卻還是感到呼吸困難。

    『······蜜拉,停車。』

    萊爾冷不防大叫一聲,負責駕車的蜜拉連忙扯動韁繩,將馬車停靠在路邊。萊爾立刻抓起外套和皮包,飛也似地跳下馬車。

    『營養過剩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我覺得用走的!再見!』

    不等兩名少女開口,萊爾立刻迅速關上車門,內心也同時浮現出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虎口的僥倖感。

    『——這是最差勁的選項。』

    抬頭一看,駕駛座上的蜜拉正面帶微笑俯視著萊爾。

    『既然是男子漢,就不應該逃避問題吧?』

    『我並非逃避什麼,只是不想破壞大家的好心情。』

    最重要的是,自己又沒說錯什麼,

    『置身於狀況不明的戰場無助於局勢的改變,戰略性的撤退是唯一的良策。』

    『·······乍看之下似乎笨拙,骨子裡面倒是很精明嘛。』

    蜜拉不禁露出有些讚歎、又有些不以為然的苦笑。

    『沒錯,置之不理是最好的辦法。就讓兩位小姐自己去鬧彆扭吧。』

    『鬧彆扭?為了什麼?』

    『這就不能說了,讓萊爾大人自行想像吧。』

    蜜拉露出比她的主人更加狡獪的微笑之後,旋即揮動韁繩揚長而去。

    『·····看來我所面臨的問題似乎愈來愈複雜了。』

    甩甩頭之後,重新振作精神的萊爾再度邁開腳步。

    今天是休假日,目前差不多是午後時分,街上還是看得到準備用餐的人群。城裡的市場就在附近,有別於供路面電車同行的大馬路,貫穿市場的小巷依然保有舊時的風情。確實時間充裕之後,萊爾彎進了市場,打算好好散心。

    貝爾古是西方諸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自然聚集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各式人種。其中包括了褐色皮膚的南方人、連頭髮也是一片雪白的北方人,甚至連黃皮膚的東方人也隨處可見。這些訪客大多數都是為了貿易而來,與在地小販之間的殺價和喊價也構成了十分特殊的景象。

    漫步市場的萊爾不忘對兩旁談對的民俗藝術品品頭駐足一番。就在萊爾發現時間耗盡,必須加快腳步的時候,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似乎一陣騷動。

    『哦?對我付的錢有意見是吧?』

    『這叫哪門子的錢!』

    四周圍繞了許多伸長了脖子準備看熱鬧的群眾。從人群的縫隙仔細端詳,疑似店老闆的男子跟貌似顧客的女子正在烤肉攤前互相對峙。

    『快點付錢!』

    『不是已經付了嗎?』

    老闆氣勢洶湧,女子的口氣也十分強硬。

    女子的個頭也不小,至少超過一百八十公分。身上穿著疑似少數民族的服裝,修長的手臂和雙腿佈滿了結實的肌肉,茶褐色長發之下的側臉端正而細緻,散發著一股野性的魅力。

    身材高挑的美女將肉串送入口中。老闆一看,頓時氣的暴跳如雷。

    『沒付錢還敢吃東西!』

    話才剛說完,老闆立刻將手中的石頭往地下一砸。石頭滾了好幾圈,剛好滾到萊爾的腳邊。俯身拾起一看,萊爾頓時瞪大了雙眼。

    『這是······』

    萊爾打量著石頭的同時,老闆跟女子之間的氣氛愈來愈險惡,眼見女子瞬間解決了一大串烤肉,青筋暴露的老闆忍不住破口大罵:

    「真不知道是哪來的鄉下人,搞不好連文明二字該怎麼寫都不知道!你看你八成是為了找工作而來,只可惜城裡沒有適合你這只粗鄙野狗的工作!」

    「·····哦這倒是很有趣。老闆, 你剛剛說我是『野狗』?」

    煙葉衝突即將爆發,圍觀的群眾立刻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

    「有種再說一次,老闆。若真的將我視為可愛的野狗,就儘量說個過癮吧。」

    露齒而笑的美女散發出異樣的壓迫感,老闆頓時為之語塞。辱罵他人是野狗的他,如今卻變成在冷風之中瑟縮發抖的幼犬。

    「說啊,我是什麼?」

    「你、你是······」

    老闆的語氣流露出明顯的懼意,他清楚看見女子深琥珀色的雙眸綻放出一道精光。

    眼見情況不好,萊爾連忙從圍觀的人群之中鑽了出來,擋在兩人的中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高大的美女低頭俯視萊爾,臉上露出狐疑的神情。面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巨人,萊爾強忍著內心的忐忑,試圖以近乎諂媚的微笑化解緊張的氣氛。

    「你、你做什麼?」

    從女子攝人的視線之中獲得解放的老闆顯然鬆了口氣,於是萊爾將拾起的石頭塞進他的手中。

    「這是你應得的酬勞,趕快收好。」

    「酬勞?不過是一塊石頭——」

    「這是琥珀喔。」

    萊爾話才剛說完,老闆立刻拿起石頭對著太陽。

    「外表看起來雖然沾了些塵土,裡面卻是高純度的特技琥珀,可以當成種火。拿到特定地點販售,應該能夠換取一筆可觀的金額。」

    琥珀是流通於這個世界的燃料,即使是低純度的琥珀也得以拖過連鎖反應轉換成熱能,因此作為最原始的種火,高純度琥珀絕對是不可或缺的貴重原料。

    「從大小來判斷,應該價值十串左右的烤肉。乾脆這樣吧,剩下的死串就當作免費招待如何?大家各退一步,誰也不吃虧嘛。」

    「嗯、啊·····這樣也好。不好意思謝謝你的提醒。」

    面帶愧色的老闆說完之後,將剩下的四串烤肉遞給了萊爾。眼見這名瘦小的年輕人成功化解了一場衝突,圍觀群眾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至於另一名當事人——身材高挑的美女,則是以好奇的眼神俯視著萊爾。

    「——來,請用」

    「嗯,辛苦了。」

    從萊爾的手中接過烤肉之後,身材高挑的美女立刻老實不客氣地咬了一口。

    距離烤肉攤不遠處的小廣場設有休息用的長椅。在萊爾的示意之下,女子安心地離開烤肉攤,完全不見先前攝人的霸氣。

    女子的吃香十分豪邁。或許是出眾的美貌使然吧,雖然失禮,卻不至於令人生厭。

    身高雖然驚人,身材比例卻十分勻稱,豐滿的女性特徵以及強壯的肌肉同時並存的特徵,更是令人聯想起古代的神像。

    女子瞬間擺平三串烤肉之後,將最後一串還給萊爾。

    「吃吧。」

    「沒關係,我·····」

    「就當做是替我解圍的謝禮,吃吧。」

    繼續推辭恐怕有失禮數,萊爾只好依言結果烤肉串。

    「謝謝你。」

    「嗯,我喜歡乾脆的人。」

    女子心滿意足地點頭。臉上的笑容未歇,就以銳利的眼神凝視著萊爾。

    「——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做安革莉卡······安革莉卡·方古贊,名聞遐邇的『夜暗之王』三支族之一,『牙之血族』的傳人——年輕的魔術師,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做萊爾。萊爾·巴德休坦。」

    自報姓名之後,注視著安革莉卡的萊爾突然壓低音量。

    「·····你果然是幻想種。」

    「沒錯。」

    安革莉卡笑了笑,銳利的犬齒清晰可見,而映著萊爾的『琥珀眼』——幻想中的象徵也亮起了黃昏色的魔力勵起光。

    「幻想種怎麼會出現在人類的聚落,而且還是人來人往的王都?」

    「我是來觀光的,很奇怪嗎?」

    「幻象種選擇潛伏於歷史的陰影,與人類漸行漸遠。到人類的王都觀光的幻象種確實很少見。」

    「人類的世界出現變化,我們也會跟著改變,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安革莉卡收起琥珀眼的魔力勵起光,環視四周的街景。

    無數的行人穿梭於廣場,馬車和路面電車在大馬路上並排而行。來回巡邏的憲兵肩上扛著近幾年來逐漸普及的槍機式步槍。

    「····世事難料啊。百年前每逢饑荒必會獻上祭品的人類,竟然大言不慚地高舉所謂科學與文明的大旗,真是一大諷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想不到這種時代還能夠遇見早已消失無蹤的魔術師,令人感到既意外又高興呢。」

    「你一眼就看出我是魔術師?」

    「不是用看的,而是我聞的。」

    安革莉卡笑了笑,突然湊近萊爾的臉頰。面對安革莉卡彷彿蒼狼般的野性之美,萊爾不禁為之屏息。只見安革莉卡抽動鼻翼,在萊爾的臉上嗅了嗅。

    「·····墨水的味道之中,夾雜著魔力的氣息。」

    「·····還真不好意·····」

    身上的氣味被美女嗅出,萊爾頓時感到有些尷尬。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幻象種的味道。」

    安革莉卡的嘴角浮現一抹遺憾的淺笑。

    「看起來你已經根某人締結契約了。原本打算將你收為眷族,如今也只好打消念頭。」

    「······這是我的榮幸。」

    響起跟銀髮少女冷冰冰的表情,萊爾不禁搖頭苦笑。

    擺平安革莉卡當作謝禮的肉串之後,萊爾朝著廣場的時鐘瞥了一眼。多餘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萊爾連忙從長椅站了起來。

    「我另有要事,就此告辭。」

    「嗯,感謝你的解圍,若有一天現在的『主人』拋棄了你,歡迎你隨時到《黑森林》來找我。」

    「·····如果有這個機會的話。」

    「我是說真的,可不是場面話。我很欣賞你,而且你又生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到時候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可愛?」

    趁著萊爾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空檔,安革莉卡突然伸長了脖子,在萊爾的嘴角添了一口。猝不及防的萊爾頓時全身僵硬,高大的美女則是露出開心的笑容,彷彿正在逗弄可愛的幼犬。

    「你嘴角沾了一點肉屑。後會有期,萊爾·巴德休坦。」

    安革莉卡倏地起身,頭也不回離去。令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美麗身影很快就融入人群,如同一陣風似地消失無蹤。

    ※    ※    ※

    馬車已經在指定地點等候多時。

    「——還以為你不會出現了呢。」

    看到萊爾狂奔而來,潔奇莉亞冷冷地開口。

    「·····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在下反而希望你從此不再出現。」

    「······」

    無言以對的萊爾只能默默鑽進馬車。

    客艙的窗戶依然懸掛著窗簾,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下車的時候,已經來到位於森林中的城堡門前。

    (戒心還真的是很重呢·······)

    在老管家賽巴斯提安的領路之下,萊爾的心中浮現出存在已久的疑問。

    (可是拜斯布魯克宅邸看起來似乎不需要如此防備。)

    通過厚重的門扉之後,天資聰穎又活潑可愛的學生正坐在桌前等候萊爾的到來。

    「午安,伊爾莎。」

    「你好,萊爾老師。今天也請多指教。」

    伊爾莎嫣然一笑,萊爾從包包中取出考試用紙,同時凝視著宛如寶石的美麗少女。

    (····就算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這樣的安排還是有些不對勁。)

    穿著軍裝的潔奇莉亞就不用說了,甚至連賽巴斯提安以及其他的僕人都接受過相當完整的教育以及訓練。

    伊爾莎絕對是上流貴族的子女,這點毋庸置疑。可是上流貴族的子女為什麼會被安置在這個隱秘的地方?

    若是為了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又何必這麼神秘?連小小的家庭教師在往返途中都不能觀看窗外景色的理由又是什麼?

    「····完成了。」

    就在萊爾左思右想的時候,伊爾莎已經完成了她的測驗。萊爾站在她的身邊檢視答案,直接批改考卷。

    「圖形計算熟練不少,接下來的角度問題應該難不倒你了。」

    「真的嗎?」

    「當然。今天是第一次的滿分,恭喜你了。」

    「嗯!」

    伊爾莎微微一笑,旋即打量著房間的時鐘。

    「好,接下來是聊天時間。」

    「嗯,萊爾老師。」

    伊爾莎露齒而笑。

    ——採用這種教學方式果然是正確的。

    原本伊爾莎只是將萊爾視為打發時間的玩具,然而這種預習加隨堂測驗的做法卻大大刺激了她的自尊心,不但讓她從唸書中找到了成就感,也大大提升了『老師』二字在她心中的地位。

    「不過在聊天之前,先讓我上個洗手間。」

    萊爾起身之後,伊爾莎不悅地噘起嘴唇。

    「·····快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

    「放心,我不會藉故開溜的。」

    微微苦笑之後,萊爾走出書房,請站在門口待命的女僕帶路。

    萊爾離開之後,感到無聊的伊爾莎開始玩弄純金色的頭髮。

    第一次見到所謂《最後女巫》的傳人,伊爾莎只是感到大失所望。她對萊爾·巴德休坦的第一印象並不是才華洋溢的傳奇人物,而是一個隨處可見、身材矮小又其貌不揚的平凡少年。

    不過伊爾莎對萊爾的評價很快就改變了。

    萊爾的第一堂課就證明了他是個學富五車的知識分子。伊爾莎的大失所望盡止與第一印象,接踵而來的是持續不斷的驚喜與讚歎。

    最重要的是,他的應對十分自然,沒有絲毫的做作。伊爾莎之前也聘請過好幾個家庭教師,每一個都是教學方法單調無趣,只懂得拍馬屁的成年人。唯一令伊爾莎長生好印象的老師,最後也是像見鬼似地逃離這棟宅邸。

    「·····好像跟他多聊一聊·····」

    伊爾莎寶石般的臉龐蒙上一層陰霾。心神不寧的感覺自內心深處浮現,而且還有愈來愈強烈的趨勢。

    「糟、糟了······!」

    暗叫不妙的伊爾莎連忙壓緊胸口,卻無法抵擋心跳與血壓的急速攀升。隨著提問的快速提升,難以言喻的燥熱感在瘦弱的身軀之中來回穿梭,眼見就要破繭而出。

    「不,不可以······不是現在·····!」

    伊爾莎緊緊地壓著右眼的眼罩。

    這時候察覺異狀的潔奇莉亞自門外飛奔而入。

    「伊爾莎小姐,您還好吧?伊爾莎小姐!」

    「不可以····不可以·····」

    緊壓著右眼的伊爾莎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彷彿對潔奇莉亞的呼喚置若罔聞。右眼的眼罩下方,隱隱洩漏出黃昏色的光輝。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少女驚呼一聲的同時,平靜的書房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從洗手間返回的時候,書房已經陷入了一陣會亂。幾名女僕瑟縮於走廊的角落,怯生生地看著無數的加劇自書房的門口被丟了出來。

    「怎麼回事······」

    站在遠處朝著屋內一看,難以置信的景象頓時映入眼簾。

    書房之中的所有物品,小至鋼筆大至椅子,全部在房間裡面來回轉動——乍看之下,就像是位於龍捲風的中心點,然而房間裡面卻沒有半點風,彷彿是看不見的手抓著所有物品來回甩動。皮膚所感受到的些微風壓,純粹是快速轉動的家具所造成的空氣流動。

    而且看不見的手造成的奇特景象,正是源自右眼發光的年幼少女。

    「伊爾莎!」

    伊爾莎的眼罩早已不知去向。相較於彷彿彷彿青玉的左眼,伊爾莎的右眼呈現半透膜的焦糖色——也就是琥珀色的瞳孔。

    「琥珀眼!?」

    黃昏色的魔力勵起光自右側的琥珀綻放而出,扭曲的立場席捲整間房間。

    「伊爾莎小姐······!」

    潔奇莉亞試圖接近看不見的手——亦即魔力所引發的風暴中心,然而全副精神都放在伊爾莎身上的她,卻未察覺自後方來襲的金屬筆筒。

    「危險!」

    萊爾立刻從背後撲了過去,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這才躲過了一劫。察覺對方是萊爾之後,潔奇莉亞嚴肅的面孔頓時染上強烈的怒氣。

    「放手!在下要去拯救伊爾莎小姐!」

    「趴在這裡別動,她不會有事的。」

    潔奇莉亞聞言,頓時為之一愣。她從這名平凡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一股沉著而內斂的力量。

    「她不會受到傷害,靜觀其變即可。」

    「你、你怎麼能確定——」

    「類似的現象應該不是第一次了吧?伊爾莎曾經因此而受傷嗎?」

    萊爾的問題一針見血,潔奇莉亞登時為之一愣。

    一段時間之後,在半空中來迴旋轉的加劇紛紛無力地掉落地面。最後站在房間正中央的伊爾莎頹然倒地,琥珀色的魔力勵起光也逐漸消失。

    「······」

    萊爾緩緩起身,這時失去意識的伊爾莎已經被另一個人抱在懷中。

    「·····我可以要求合理的解釋嗎?」

    面對萊爾的詢問,一把抱起伊爾莎的老管家默默地點點頭。

    將伊爾莎抱回寢室之後,賽巴斯提安指示潔奇莉亞和數名女排留在寢室負責照應,旋即帶著萊爾來到另一間房間。

    「該從那裡說起才好呢······」

    老管家打量著萊爾,在內心琢磨適當的辭彙。發現萊爾態度異常冷靜後,這才緩緩開口:

    「——相信您也有所察覺,這間宅邸的作用不是保護伊爾莎小姐,而是用以藏匿。」

    「『拜斯布魯克』的家名也是捏造出來的吧?」

    「是的。」

    賽巴斯提安老實地點點頭。

    「伊爾莎小姐是處境十分複雜。萬一讓世人得知小姐被惡靈附身,無論是對小姐本身,抑或是小姐身邊的親人而言,都不是什麼好現象。」

    「·····」

    萊爾雖然對『惡靈附身』的說辭頗有意見,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這也是潔奇莉亞屢次對您不敬的原因。事實上在萊爾大人之前,我們也聘請了好幾位家庭教師,結果全都在目睹了類似的景象之後主動辭職。」

    「·····原來如此。」

    經歷了那種怪事之後,確實沒有幾個人還能處之泰然。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已經六年·····不,下個月就滿七年了。自從四歲生日的隔天之後,伊爾莎小姐就一直住在這間宅邸之中。」

    「七年·····」

    意想不到的數字令萊爾微微一驚,胸中同時燃起了一股怒火。

    「······我想跟伊爾莎見上一面,可以嗎?」

    「——好的。」

    老管家憂鬱片刻之後,這才帶著萊爾往伊爾莎的寢室移動。

    一臉嚴肅的潔奇莉亞正守在位於豪宅深處的寢室門前。看到萊爾之後,潔奇莉亞忍不住瞪了老管家一眼。

    「賽巴斯提安閣下!為何帶著他來到此地?」

    語帶責備的少女以銳利的視線直盯著眼前的萊爾······

    「····請回吧,萊爾·巴德休坦閣下。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往後請忘了這裡的一切,好好地當個學生吧。」

    否則·····殺氣騰騰的灰色瞳孔說明了一切。

    然而萊爾卻毫無懼色。

    「·····你打算怎麼做?」

    「啊?」

    「把那麼小的女孩子獨自丟在房間,你又能為她做些什麼?」

    萊爾的音量雖然不大,卻帶著一股渾厚的魄力。

    潔奇莉亞頓時為之語塞,臉上也同時露出『你懂什麼』的輕蔑。

    「外界的流言蜚語曾經對伊爾莎小姐造成多麼大的傷害·····你根本就不明白!」

    「既然如此,你應該對伊爾莎現在的心情十分瞭解才是。請讓開吧。」

    萊爾的語氣十分堅定,彷彿正在斥退一個不明事理的小孩子。只見他徑直通過潔奇莉亞的涉農昂,伸手推開寢室的大門。

    寬敞豪奢的寢室之中放置了一張附有床蓋的大床,瘦弱的少女正坐在床上。發現萊爾的身影之後,伊爾莎藍色的左眼以及右眼眼罩之下的『琥珀眼』——左右顏色不同的金銀妖眼對視睜得老大。

    「·····萊爾······老師······」

    伊爾莎試圖遮掩自己的右眼,卻十分明白這麼做已經太遲了。於是她握緊小小的拳頭,向萊爾露出淒涼的笑容。

    「····老師一定嚇了一大跳吧?我從以前就是這樣。有不好的東西附在我身上,動不動就會出來搗蛋。」

    「·····」

    「對不起,我不該隱瞞老師的,不過請老師體諒我的苦衷。萬一這件事被外界得知,一定會對我和我的家人造成許多困擾。請老師務必保守秘密,我也會備妥些許薄禮,鄭重向老師賠罪的。」

    伊爾莎深深低頭致歉,似乎對萊爾的沉默產生了誤解。萊爾見狀,忍不住緊咬後齒。

    保守秘密?

    些許薄禮?

    這都不是天真無邪的少女應該熟悉的詞彙。

    於是萊爾深吸了口氣,試圖壓抑內心的怒火。

    「·····Atavisme。」

    「啊?」

    「那是『返祖現象』的意思,是我和我的老師稱呼你這種人的方式。」

    「·····」

    不明究理的伊爾莎陷入沉默,萊爾則以授課的語氣繼續開口:

    「或許其他人曾經將你視為『惡靈附身』或是『受詛咒的孩子』,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純粹只是你的體質容易儲存魔力罷了。之前的『惡靈現象』也只是累積過多的靈力自體內釋放出來的結果。」

    即二連三的專門術詞不但讓伊爾莎一頭霧水,潔奇莉亞和賽巴斯提安的臉上也露出茫然的神情。

    經過客觀的解說之後,萊爾的情緒終於恢復了平靜。於是他繞過大床,在一二的面前蹲了下來。

    「——伊爾莎。」

    「什、什麼事·····」

    伊爾莎聳起肩膀,露出膽怯的神情。萊爾微微一笑,試圖讓自己的學生寬心。

    「不瞞你說,我也有個秘密。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說······其實我是個魔法師。」

    萊爾暑期是指,示意伊爾莎替自己保密。伊爾莎眨了眨青玉與琥珀色的雙眼。

    「······魔法師?」

    「不相信嗎?沒關係,我有證據。」

    於是萊爾從懷中掏出經過琢磨的琥珀。

    「——『存在於光之盡頭與暗之終結,象微風之起源與火之肇始。末路的黃昏,不朽的黃金,始為時空的搖籃』——」

    名為〈祈咒〉的咒語詠唱完畢之後,萊爾以外的其他人無不睜大了雙眼,凝視著萊爾手中的琥珀綻放出黃昏色的光芒——就跟先前自伊爾莎的右眼所釋放的光芒一模一樣。

    隨著勵起光一起四處散播的魔力與萊爾於腦中構築的『魔法』——預備改變之物理法則的計算公式長生共鳴。

    (——物體質量設定為是公斤——大地與月球重力量——確認完畢。)

    萊爾以夾著磨破的指尖向寢室的花瓶。在萊爾所構築的魔法運作之下,與大地中立脫鉤的花瓶突然騰空而起。

    寢室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萊爾的之間輕輕一挑,懸浮的花瓶在半空中悠然華東。花瓶畫出迴旋扭曲的軌道之後,這才突然停止動作,依照固有的物理法則垂直墜下。

    哢鏹!

    請問的撞擊聲響之後,凍結的時間才再度轉動。

    大夢初醒的潔奇莉亞立刻拔出腰間的長劍,直指著萊爾的頸子。

    「你居然會使用可疑的妖術······」

    劍尖微微往前推進,萊爾的頸子頓時滲出鮮紅的血跡。

    「·····住手,潔奇莉亞!」

    「伊爾莎小姐!?」

    面對幼主的命令,潔奇莉亞的表情顯得十分僵硬。

    「這個人是妖術使,恐怕會對小姐造成——」

    「收起你的長劍,這是我的命令。」

    「伊爾莎小姐!」

    「如果老師所使用的是妖術,那我豈不就是妖怪?」

    「唔!」

    「按照同樣的標準,你也應該以手中的長劍對準我才對。潔奇莉亞·葛雷沙,難道不是嗎?」

    「·····屬下明白。」

    面如死灰的潔奇莉亞收起長劍。萊爾吸了口氣之後,輕撫自己的頸子。

    「·····萊爾老師,你到底是什麼人?」

    「誠如某人所言,我只是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學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

    軍裝少女承受萊爾責難的視線,頓時尷尬地扭動身軀。

    「·····為什麼將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我······?」

    「因為我知道了學生的秘密。既然如此,讓學生知道我這個老師的秘密不是比較公平嗎?」

    聽見學生和老師的字眼之後,伊爾莎難掩內心的訝異。

    「·····萊爾老師,你還願意當我的老師嗎?」

    「只要你不嫌棄的話。」

    「萊爾老師不害怕我嗎?不會擔心收到詛咒嗎?」

    「你的返祖現象純粹是體質使然,跟詛咒無關。身為一個魔術師,我可以拍胸膛向你保證。」

    「·····萊爾老師。」

    伊爾莎嚥了口唾液,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萊爾老師是我的朋友嗎?」

    「無論如何、無論何地,老師永遠站在學生這一邊。」

    毫不猶豫的肯定傳入耳中。伊爾莎頓時破涕為笑。

    ——也對,就是這種表情。

    伊爾莎的笑容將萊爾胸中的怒氣一掃而空。

    「·····賽巴斯提安!」

    「是,伊爾莎小姐。」

    「立刻準備一間新的書房!另外感謝你替我鋪床,不過請幫我備妥家居服。」

    「現在嗎?可是今天已經·······」

    「上課時間還沒結束,我可不像讓昨天的預習付諸東流。」

    伊爾莎漲紅了臉,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於是老管家看著萊爾,詢問萊爾的意見。

    「無妨,我都可以。」

    「是·····既然如此,我這就去準備。」

    「嗯!萊爾老師請稍等片刻,等我換完衣服之後,就立刻過去。」

    「沒問題,公主殿下。」

    聽到萊爾的玩笑話,伊爾莎忍不住苦笑,同時不好意思地下頭來。

    「謝。謝謝額老師。」

    「那裡,別客氣。」

    面帶微笑的萊爾輕撫少女純金色的秀髮,柔順滑潤的手感十分舒服。原本以為這個舉動有些突兀,伊爾莎卻像乖巧的小貓似的眯起雙眼,接受萊爾的撫摸。

    「那就待會見了。」

    道別戀戀不捨的伊爾莎之後,萊爾離開寢室。

    軍裝少女正站在走廊等待萊爾的現身。

    「······之前有所得罪,還請見諒。」

    潔奇莉亞恭敬的態度令萊爾有些意外。

    「真是看不出來,沒想到你也會主動認錯。」

    「不勞你費心!」

    潔奇莉亞猛然抬頭。只見她柳眉倒豎,氣得滿臉通紅。這幅模樣雖然令人莞爾,然而累積許久的怨恨卻讓萊爾起了想要趁機捉弄一番的念頭。

    「哎呀,連生氣的模樣都特別可愛呢。」

    「什!可、可、可愛?」

    「抱歉,隨口說說罷了,別放在心上。」

    「~~~~~~~~~」

    潔奇莉亞頓時羞紅了雙頰,活像是一顆熟透的蘋果。個性嚴謹的她顯然將萊爾的玩笑話當真了。

    「·····看似好好先生的你居然也有尖酸刻薄的一面,在下也感到十分意外。」

    萊爾聳聳肩膀,並未回話。可愛云云並非虛言,不過為了避免激怒潔奇莉亞,萊爾還是選擇了沉默。

    「·····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伊爾莎小姐笑的那麼開心了。」

    潔奇莉亞輕咳數聲,主動改變了話題。

    「在下尚未完全相信你,而且你顯然不是一個普通人,不過你確實幫助伊爾莎小姐重拾以往已久的笑容,在下理應至上謝意。」

    「年幼的少女與純真的笑容,本來就是在自然不過的搭配。」

    萊爾理所當然的語氣與回答,頓時讓潔奇莉亞嚴肅的神情蒙上一抹困惑。

    「你真的是個深不可測的人物。乍看之下只是個普通人,卻會使用詭異的妖術··雖欲將你視為可疑人物,但最後卻又說出平凡無奇的台詞。總而言之,你是個不可思議·····不,是個世間少有的怪人。」

    潔奇莉亞的評價可說是褒中帶貶,貶中帶褒,萊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凝視著最有為難的萊爾,潔奇莉亞以嚴肅的眼神緩緩開口:

    「關於這一點,請容我再次詢問。萊爾·巴德休坦閣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是《最後女巫的弟子》,這是我目前唯一的身份。」

    ※           ※           ※

    「——《最後女巫的弟子》?聽起來似乎很了不起呢。」

    「沒那回事。他不過是個神經遲鈍、傲慢又有點小聰明的傢伙。只不過外表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才得以一直欺騙世人。」

    餐廳裡面幾乎是座無虛席。這間餐廳鎖定最近快速曾經的中產階級為消費群,對於用餐禮儀以及服裝的限制沒有那麼嚴格,料理當然也十分美味。

    還不到晚餐時間的日落思科,兩名女子正坐在床邊的座位享用美食。

    其中一名女子擁有蒼白的銀色長髮,似雪的肌膚以及彷彿隨侍都會綻放光明的『琥珀眼』——這名女子正是路娜莉亞。面無表情的臉龐看似平靜,切割雞腿排的手法確實異常粗暴。

    「路娜,這樣子不好看。」

    放下手中的刀叉之後,坐在對面的女子以平靜的語氣糾正路娜莉亞的行為。

    另一位是纖細修長第四隻搭配玲瓏有志的缺陷,穿著打扮走黑色單一路線的妙齡女子。全身上下散發出高貴優雅的氣息,稱之為『貴婦人』也一點兒都補魏國。

    「對方不是為了你四處打工,甚至還擔任家庭教師嗎?這間餐廳也是他帶你來的把?既然如此,有怎麼能數落他的不是嗎,這樣子會遭天譴的,路娜。」

    「·····是」

    路娜莉亞低下頭來,似乎也自知理虧。

    「·····對不起,畢拉潔姐姐。」

    身穿黑衣的貴婦人聞言,頓時露出不亞於路娜莉亞的美麗微笑。

    白皙透明的肌膚,加上環線中特有的琥珀眼,深思路娜莉亞的臉龐,搭配偏紅的銀發。略帶點憂愁的神情,更是流露出個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畢拉潔·捏普拉布爾德。

    這就是貴婦人的名字。

    「不過說來還真是有緣,失去故鄉的霧之血族最後的心存著竟然在王都重逢。而且總是需要他人照顧的路娜不但帶著我四處參觀,甚至還主動介紹好吃的餐廳呢。」

    筆來額眯起雙眼微微小笑。無論是笑容也好,『路娜』的小名也罷,都跟腦海中的記憶如出一轍,路娜莉亞不禁懷疑過去的顛沛流離是否只是漫長的噩夢。

    「·····姐姐。」

    打定注意之後,路娜莉亞決定說出自姐姐重逢之後就一隻可以迴避的問題。

    「·····霧之血族·····父親以及其他的姐姐······」

    「大概都回歸塵土了吧。」

    畢拉潔黯然開口。路娜莉亞聞言,不禁緊咬下唇。

    「····對不起,姐姐。我一個人苟且偷生······」

    「別這麼說,路娜。這不是你的錯,不必向任何人道歉。」

    畢拉潔否決了妹妹的愧疚,路娜莉亞這才緩緩抬頭。

    「霧之血族已經滅亡了,這是命運的安排,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當然,你的存活也是命運使然。即使是無法逃避的命運,世界上也不會有主動鑽則自我毀滅。」

    亂利用靜靜的聆聽姐姐的教誨。

    (——不愧是畢拉潔姐姐。)

    一直存在與深處的歉疚總算獲得了疏解。而且以想到姐姐的言論跟某人十分累死。路娜莉亞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姐姐,真想讓你跟萊爾大人見上一面。」

    「那怎麼行?」畢拉潔掩嘴而笑··「你不是很喜歡他嗎?萬一姐姐也對他產生興趣,那該如何是好?」

    路娜莉亞聞言,頓時緊抿雙唇羞紅了臉頰。只見她身手短期桌上的就被,試圖掩飾內心的尷尬。

    「而且我在王都還有些事情必須處理,這也是我一直存活迄今的原因。」

    姐姐的琥珀眼凝視這虛空的一點。路娜莉亞從未見過姐姐露出這種表情,心中不由得為之一緊。

    「——知道你平安無事之後,姐姐真的鬆了口氣。路娜,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呢。」

    「····我一點兒都不成熟。」

    路娜莉亞俯視地面。

    「其實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秘書只是虛名罷了,我處處都得仰賴萊爾大人······」

    「剛剛不是還在背後說他的壞話嗎?」

    「那、那不一樣······!」

    路娜莉亞噘起嘴唇。

    「····他是個聰明人,卻有遲鈍得可以,不經意的一句話就把別人的心情弄得七上八下·····不過他倒是很體貼,只是那種體貼只會造成他人的負擔,所以還是應該讓他受點教訓。」

    路娜莉亞毫不保留地吐露她對萊爾的佈滿。不過抱怨歸抱怨,偶爾還是忍不住提及萊爾的優點,這種前後矛盾的態度這是令人莞爾。畢拉潔靜靜傾聽家中小妹大吐苦水,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

    「看來你逐漸恢復成我所熟悉的那個好勝、倔強,不肯輕易示弱的路娜了。」

    「我並沒有······」

    「路娜····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以為·····」

    路娜莉亞沉默不語,她試著揣摩隱藏在內心深處那種模糊而曖昧的感覺,卻怎麼也找不到最貼切的形容方式。

    「我覺得是你對萊爾的虧欠感使然。」

    「····確實如此。若不是萊爾大人出手相助,我恐怕早已·····」

    「我之的不是這個,不過或許這也是原因之一吧。路娜,你之所以對萊爾產生虧欠感沒原因在於你的缺乏自信。」

    路娜莉亞聞言,頓時為之一驚。

    「欠缺自信的結果,就是把自己偽裝稱刺蝟,不讓萊爾看到你沒自信的一面·····難道不是如此嗎?」

    「······」

    畢拉潔說中了路娜莉亞的心事。

    雖然覺得自己是個凡是都要仰賴萊爾的無用之人,然而要路娜莉亞向萊爾低頭,卻又是百般不情願。簡而言之,路娜莉亞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與尊嚴,才會產生這種無謂的堅持。

    一時到自己的有志與渺小之後,路娜莉亞感到十分詛喪。

    「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拿出自信就好了。」

    「·····可是······現在的我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

    「自信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靠著後天的努力一點一點累積。」

    路娜莉亞緩緩抬起頭來。

    「即使只是一點兒小事也行。而且是誰說你沒有什麼過人之處,路娜?至少家鄉的族人每一個都很喜歡你的歌聲吧?」

    「那是·······」

    「而且你與萊爾先生的相遇,不也是歌聲的關係嗎?就這點開來,說不定是你的力量製造了邂逅的契機呢。」

    「······」

    路娜莉亞與萊爾確實是相遇在她展露歌喉的時候,只是畢拉潔的推論似乎過於一廂情願。不過一想到世界上還是有關心自己的人——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還是讓路娜莉亞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小小的信心。

    「·····謝謝你,姐姐。」

    「那裡,不必客氣。」

    面對低頭致謝的妹妹,姐姐忍不住微微一笑。用餐完畢之後,兩人走出餐廳。沿著籠罩在薄薄夜色之中的主要大道行走片刻,兩人朝著馬車停留處前進。

    「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還以為是在做夢呢。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

    「我也是,姐姐。」

    「謝謝你帶我參觀王都。往後我忙於工作,可能暫時無法碰面,你也要好好加油喔。」

    帶上紗帽之後,畢拉潔輕撫妹妹的銀髮。如同路娜莉亞被收留,畢拉潔似乎也收到某人的招呼。詳細情況不是很清楚,路娜莉亞只是依稀得知姐姐正在為了那個人工作,以報答救命之恩。當然,路娜莉亞也知道那個人在姐姐心中佔了非常重要的地位。雖然姐姐表示目前不方便讓兩人見面,路娜莉亞還是衷心期盼替姐姐向那個人當面致謝的機會能夠早日到來。

    「晚安,路娜。」

    「····是。晚安,畢拉潔姐姐。」

    路娜莉亞向攢勁馬車的姐姐低頭致意。

    目送馬車離去之後,神清氣爽的路娜莉亞轉過神來,準備回到貝根罕學院——也就是《最後女巫的弟子》的房間。

    「——路娜莉亞,沒想到居然在王都與你重逢······」

    畢拉潔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的感慨了。

    原本以為自己是遭到了滅絕的霧之血族唯一的倖存者,如今卻在意外的集會之下再度見到族人之中年紀最輕的麼妹,令人不禁感到造化弄人。

    「而且還被《最後女巫的弟子》收留,命運女神真是愛開玩笑。」

    黑色的淑女帽之下,畢拉潔露出不曾在妹妹面前展現的自嘲微笑。

    一段時間之後,馬車進入王都之中數一數二的高級住宅區,停靠在佔地遼闊的豪宅門前。

    畢拉潔支付車資,打發馬車走人之後,旋即推開厚重的鐵質大門。

    偌大的挺遠空無一人。以豪宅的規模來判斷,就算聘用幾個警衛也是稀鬆平常,如今卻連門房的影子也看不到,實在是有點兒不太正常。

    而且就算是身手矯捷的小偷,恐怕也難以潛入豪宅行竊。這是因為靜悄悄的挺遠瀰漫著一股股驚呼殺氣的強大壓迫感,令人喘不過氣。

    畢拉潔頭也不回地走進豪宅,似乎對屋內的配置十分熟悉。

    「——這麼晚才回來?」

    聲音來自正上方。畢拉潔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身旁的樹木。

    「好像挺憂愁的。有什麼心事嗎?」

    宛如洪鐘的女性聲音。樹上沙沙作響,黑色的人影躍至地面。

    女子的身材高挑,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腹部覆蓋著解釋的肌肉,全身上下流露出有別與冶豔的美麗。更精確的說法,就像是自然界的野獸和猛禽所特有的野性之美。

    茶褐色的秀髮之下的剛毅臉龐,也令人不禁聯想到孤傲的狼。

    「······你的心情倒是不錯嘛,安革莉卡。」

    身材高挑的美女——安革莉卡·方古贊聞言,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找到一個新奇的玩意兒。原本以為人類的城市儘是一些無聊的東西,真是令人跌破眼鏡。」

    「·····那就先恭喜你了,不過。」

    抬頭仰望安革莉卡,畢拉潔以不帶情感的冰冰語氣提出警告。

    「可別耽誤正事。」

    「放心吧,該做的一定會做好。保證這間豪宅以及一隻腳踏進棺材的貴族,對我們兩個來說不算什麼啦。」

    夜晚的空氣突然沉重了幾分。

    「——安革莉卡·方古贊,你這隻狗會不會太聒噪了?」

    「·····狗?」

    ——集會快要聽見空氣批次傾軋的聲音。

    月色隱沒的黑夜之中,有別於街燈的光芒照亮四周。

    「·····你說我是狗?」

    宛如蒼狼的銳利雙眸亮起了魔力勵起光,安革莉卡的口中發出攝人的低鳴。白森森的牙齒發出陣陣的碰撞聲,蛻變為鋒利的武器。

    「······你這個恬恥的女人,竟敢辱罵尊貴的『牙之血族』是一隻狗?」

    「至少——」

    不知何時出現的白霧逐漸形成了一挑繩索,帶著黑色淑女帽的畢拉潔正以黃昏色的瞳孔注視著眼前的安革莉卡。

    「——現在的你們確實是受僱之身,也是聽命行事的殺手。若連對主任應有的禮儀都忘了,豈不是連一隻狗都不如?」

    「······」

    兩人沉默不語,彼此對。現場瀰漫著一股陰森的殺氣,附近的小動物全部被嚇得六神無主,甚至連逃跑都忘了。

    曬現打破僵局的人,竟然是安革莉卡。只見她的喉頭發出野獸般的低鳴,隨即收斂起滿口的利牙以及琥珀色的光輝。

    「·····也罷,是我失言在先。」

    「知道就好。」

    濃霧散去之後,畢拉潔輕輕地點頭。

    「不過你可別忘了,你跟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是利害一致的合作夥伴。替我們創造令人滿意的舞台可是你的責任,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

    不等畢拉潔做出回應,安革莉卡立刻轉身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

    「······」

    黑衣的貴婦人逕自朝著豪宅欽敬,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打開玄關的大門之後,手持燭台的女僕正在原地等候。女僕的眼睛眨也不眨,彷彿是什麼自主意識的人偶。

    「辛苦了。」

    畢拉潔揮揮手。女僕交出燭台之後,旋即轉身離去。

    陰暗的豪宅之中,黑衣女子拿出燭台緩緩前進。屋子裡並不是沒有其他人的氣息,卻感受不到活人的溫暖。

    抵達無助的寢室之後,畢拉潔脫下女帽,以如釋重擔的神情敲了敲門。

    「——我回來了,夫君······夫君?」

    察覺屋內並無回應之後,畢拉潔微微一驚麼玄機輕輕地推開門扉。寢室的裝潢雖然昂貴,卻不流於俗氣,處處流露出質樸剛健的氣圍。位於寢室正中央的床上,躺著一名男子。

    「夫君·····!夫君!」

    畢拉潔連忙沖上前去。

    躺在床上的男子正壓著自己的胸口,表情十分痛苦,喉頭不時傳來可以可以壓仰的鳴咽。畢拉潔見狀,連忙握住男人的左手,同時讓自己的琥珀眼綻放光芒。

    「呼——嗚嗚嗚——」

    黃昏色的光芒照亮了陰暗的寢室。在光芒的影響之下,戴在男子左手的琥珀戒指也開始微微發光。

    魔力勵起光瀰漫於寢室之中。知道男子的呼吸穩定下來之後,光度才劍尖小腿,恢復原先的陰暗。男子微微一笑,削瘦的兩頰依附著被汗水沾濕的頭髮。

    「·····你回來了,畢拉潔。」

    「對不起,這麼晚才回來。」

    畢拉潔緊緊握住男子戴著琥珀戒指的左手,美麗的臉龐流露出悔恨交加的神情。

    男子雖然全身無力,卻還是勉強搖了搖頭。

    「不必道歉。沒有你在身邊,我早就已經死了。」

    「·····是」

    「不過····今天還真是有點兒疲倦。想不到在臨死之際竟然得到了『邊境伯爵』的頭銜,這下子可不能說走就走了。」

    「我不在乎。」

    畢拉潔的語氣十分堅定。

    「我在乎的是你,夫君,而不是虛無飄渺的頭銜。」

    「····謝謝。不過『夫君』二字實在有些難為情·····」

    男子微微一笑,旋即閉上了雙眼。

    「······」

    畢拉潔傾聽進入夢鄉的男子規律的呼吸,慢慢地起身,褪下了宛如喪服的黑衣。

    雪白的胴體頓時自黑暗中浮現。

    畢拉潔斜靠在床上,白皙的肌膚緊貼著舒服中的男子。只見她環抱著男子的後腦,讓男子的臉孔埋入豐腴的乳房之間,纖細修長的指尖在男子的臉頰來回愛撫。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一定會抱住你的生命·····夫君······我摯愛的雷范古龍·賽斯特····為了達到目的,我願意犧牲一切······」

    霧之血族的美麗公主喃喃自語。即使是唯一倖存的麼妹,也從未見過親生姐姐如此悲壯的神情。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23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2 02:05 AM 編輯

三章 女巫弟子的憂鬱

    1

    翡翠之月(第五個月份)結束,時序進入珍珠之月(第六個月份)。

    時值豔陽的初夏。

    伊塞休坦絕大部分的地區都位於寒帶地區。唯獨王都一帶可以享受海洋季風所帶來的溫暖氣候,太陽的熱力與日俱增,不少人早已換上了夏裝。

    「結果萊爾還是穿著同一套衣服。」

    喃喃自語的瑪莉亞當然也補例外。生絲的質料點綴少許的累死,看起來就十分清爽。

    相較這下,萊爾卻依然是襯衫、背心和西裝褲的組合。

    「至少我已經換成比較涼爽的棉質襯衫了。」

    「這不是重點吧?」

    瑪莉亞打量著一直坐在研究室桌前的萊爾,忍不住嘆了口氣。

    對於萊爾而言,這個話題已是司空見慣的季節問候,因此他繼續從事手邊的工作,並未將瑪莉亞的埋怨當一回事。

    「唔······人家很無聊耶。」

    瑪莉亞乾脆從身後抱住萊爾。隔著一層薄薄的衣物,萊爾清楚感受到頗具份量的溫暖觸感自背後傳來,差點沒毀了鋼筆的筆尖。

    「············瑪莉亞,很熱耶。」

    「太過分了,虧我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肉體閒的發慌的年輕美女跟你獨處一室,你居然連看也不看一眼。」

    「······『肉體』二字是多餘的,謝謝。」

    「哦?意思是『年輕美女』不必修正嘍?」

    「念在兒時玩伴的情誼,就不跟你計較了。」

    「·····呼,差不多了。」

    蓋上鋼筆的筆蓋輕輕一轉,出題告一段落的萊爾這才送了口氣。

    自從上次的偶發事件之後,伊爾莎的學習態度變得更加積極。萊爾上起課來格外有成就感,設計考卷的時候自然特別用心。

    「·····看來你似乎挺喜歡這份工作。」

    話說之餘,瑪莉亞不忘繼續在萊爾的身上磨蹭。

    「學生很可愛嗎?」

    「既乖巧有聽話,跟某人大不相同。說真的,你應該跟伊爾莎好好學習才是。」

    就在萊爾出言抱怨的瞬間——嚴格說來應該是說出『伊爾莎』三字的瞬間,一臉戲謔的瑪莉亞突然變了臉色。當然,背對著瑪莉亞的萊爾並未察覺異狀。

    「······到底是怎樣的人呢?好想跟她見上一面。」

    「可以的話,我也想介紹你們兩個認識。真的是和很可愛的女孩子。」

    萊爾轉過身,試圖逃離瑪莉亞的掌握。

    「你在那個年紀的時候,也是很可愛······抱歉,我說謊了。」

    「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說『現在也很可愛』。」

    「並沒有,以前的你就像是在任意使喚小弟的暴力『大哥』,與其說是可愛,還不如用可怕還來的貼切。」

    「太過分了,人家可是可愛又迷人的完美美少女,每一分每一秒都朝著終極可愛的境界不斷進化呢。」

    只見瑪莉亞手叉著腰哼了一聲,從口袋中掏出一隻信封。

    「這是?」

    「你說呢?」

    瑪莉亞拿著封有蠟印的高級信封,在萊爾的面前晃來晃去。

    「這可是伊塞休坦王國第二王子——亞貝爾德殿下邀請我參加派對的招待書呢。怎樣?在不知不覺中,我終於蛻變為完美無缺的真正美少女,甚至連王子殿下都不惜發出招待書呢。看到這個信封之後,你還敢口出妄言,認為我一點兒都不可愛嗎?」

    接受事實吧——瑪莉亞露出挑釁意味十足的微笑。

    事實上萊爾從頭到尾都不曾提及『不可愛』三字,不過瑪莉亞收到王子的招待書,對於萊爾而言顯然是理所當然的事實。只見他點點頭,臉上露出讚歎的神情。

    「亂槍打鳥也會雀屏中選,真是了不起。」

    不明究理的瑪莉亞長大嘴巴,萊爾則是一個勁兒地拚命點頭。

    「與其說是活潑,不如稱之為粗暴;與其說是開朗,不如稱之為沒大腦;與其說是天生的領導者,不如稱之為帶頭作亂的瑪莉亞竟然也有這一天·····嗯嗯,真是太感動了」

    「身為兒時玩伴,我也與有榮譽呢。」

    瑪莉亞以茫然的眼神凝視著萊爾。只見面帶微笑的萊爾露出狐疑的神情,瑪莉亞這才無奈地嘆了口氣。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沒什麼好炫耀的了。」

    「因為你挑錯對象了。」

    「哼,嘴巴真毒。」

    「若真打算炫耀,就應該挑選對你有點陌生的對象,而不是像我這種連你身上有幾顆痣都一清二楚的兒時玩伴。」

    「是哦。那你倒是說說看,我身上哪邊有痣?」

    「例如右邊的腋下一帶,就有兩顆並排的黑痣。」

    「不會吧,哪裡也有嗎?」

    瑪莉亞連忙拉開衣領,觀察右側的腋下。

    「唔,還真的有!不過被胸部擋住了,好像看不太清楚呢?」

    扯開衣領露出胸口的瑪莉亞報以懷疑的眼神。萊爾索性改變椅子的方向,若無其事迴避瑪莉亞的視線。

    「選擇派對服裝的時候另行確認也不遲,用不著急於一時吧。」

    「——也對,就這麼辦。」

    於是瑪莉亞拉上衣領,慢慢走向出口。

    「先走了。對了,你知道你的後腦有三顆黑痣,剛好形成一個三角形嗎?」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回頭見嘍。」

    將計算結果送給指定的教授之後,路娜莉亞回到萊爾的研究室,這才發現萊爾正在與瑪莉亞交談。明知這麼做有失禮數,路娜莉亞還是禁不住內心的好奇,躲在門外偷聽兩人之間的對話。

    「——回頭見嘍。」

    路娜莉亞聞言,連忙慌慌張張地離開門後,躲在走廊的陰暗處。

    走出研究室的瑪莉亞默默的盯著關閉的門扉,時間長達十秒鐘之久。之後才將赤銅色的頭髮往後一撥,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

    知道瑪莉亞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之後,躲在暗處的路娜莉亞才忍不住探出身子喚道:

    「·····瑪莉亞。」

    已經走下三層樓梯的瑪莉亞立刻回過頭來,臉上露出訝異的神情。

    「路娜莉亞?有事嘛?」

    「呃······我只是在跑腿的回程途中,不小心在門外聽到你們的對話······」

    路娜莉亞刻意迴避瑪莉亞的視線,似乎有些心虛。瑪莉亞聞言,頓時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讓你看笑話了。」

    「呃·····別這麼說。不過·····這樣子真的好嗎?」

    路娜莉亞知道瑪莉亞對萊爾頗有好感,這點也是從瑪莉亞口中獲得了證實。然而萊爾對瑪莉亞的態度確實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瑪莉亞的內心一定不怎麼好過。

    「沒什麼好不好的,平常心看待嘍。」

    「平常心······」

    「若連這種小小的打擊都承受不了,這十幾年來我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次了。」

    雖然路娜莉亞如此掛心,但赤銅色頭髮的少女只是無奈地聳聳肩膀。

    「萊爾總是以同樣的手法逃避問題。就這層意義而言,我只是一個二流的獵人罷了。」

    路娜莉亞喃喃自語,顯然不明白瑪莉亞的話中含意。

    之間瑪莉亞露出無奈的苦笑,轉身凝視著路娜莉亞。

    「聽好了,路娜莉亞。你是我的情敵,所以我只說一次。」

    「······」

    路娜莉亞點點頭之後,瑪莉亞這才語重心長地開口:

    「戀愛就像是狩獵,愛情則是一場戰爭。」

    「·······狩獵·······戰爭······?」

    「沒錯,不管萊爾是基於何種原因——或許是認為比他更好的男人到處都是——而選擇了逃避,我若想要抓住這個男人,就必須讓自己成為獵人才行。」

    瑪莉亞握緊雙拳,翡翠色的雙眸更是流露出勢在必得的眼神。

    「設下陷阱、斬斷退路,將獵物逼入絕境。唯有抓住獵物的尾巴,讓批次的視線在半空中互駁火,才能將狩獵進化為戰爭。

    「······!」

    路娜莉亞睜大雙眼,聆聽瑪莉亞的高談闊論。

    「簡而言之,唯有雙方都具備同樣的覺悟,這場戰爭才得以成立。開戰之前,得先讓對方登上同樣的舞台才行。」

    說道這裡,瑪莉亞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偏偏萊爾從未顯露出絲毫的嫉妒,這就代表我的陷阱和誘餌還有加強的空間。」

    「······」

    路娜莉亞凝視瑪莉亞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一抹感佩與尊敬。瑪莉亞的『戀愛論』徹底改變了她的認知。

    「——就這層意義而言,你我之間的差距顯然是十分有限。」

    在瑪莉亞的注視之下,路娜莉亞先是眨眨眼睛,雙頰旋即泛起一陣紅暈。

    「·····我、我對萊爾大人並沒有那種·····」

    路娜莉亞的聲音細若蚊鳴,若非豎耳傾聽,恐怕是難以辨識。

    「我只是不希望見到自己的情緒受到萊爾大人的影響,所以才····」

    「·····聽起來就像是愛得死去活來卻又不肯承認的小孩子。」

    瑪莉亞搖頭苦笑,彷彿將眼前的路娜莉亞當成了不懂事的妹妹。

    「不過這樣子可不行。」

    之間瑪莉亞收起笑容,雙手捧著路娜莉亞漲紅的臉頰。

    「瑪、瑪莉亞·····?」

    「你要是不振作一點,我可是會很頭痛的喔,路娜莉亞。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好歹也是曾經握過手的戰友,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不思振作,一直墮落下去。」

    「·····」

    路娜莉亞凝視著瑪莉亞,眼神有些慌亂。

    「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這些都不重要。想要戰勝那個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萊爾,就必須好好磨練自己。自怨自艾的女人,可是比軟弱無力的女人更令人厭惡。」

    「·····」

    路娜莉亞無言以對。瑪莉亞縮手之後,再度背轉過身,準備走下樓梯。

    「·····瑪莉亞,為什麼要對我說這番話?」

    面對路娜莉亞的疑惑,瑪莉亞緩緩地轉過頭來。

    「良好的競爭對手就像是自我砥礪的磨刀石。」

    說道這裡,瑪莉亞突然露出挑釁意味十足的微笑。

    「而且你已經是萊爾的戰友,對我而言也是自己人,如果自己人不思振作,成天只會自怨自艾,對我跟萊爾可是沒什麼好處。所以鼓勵戰友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麼好奇怪的。」

    「······」

    「一碼歸一碼,沒必要混為一談。」

    輕撥劉海之後,瑪莉亞遂頭也不回地衝下樓梯。

    「······」

    路娜莉亞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瑪莉亞的離去。

    「咦?你在這裡做什麼?」

    聲音來自後放回。回頭一看,正準備外出的萊爾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沒什麼」

    路娜莉亞立刻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簡短地做出答覆。

    萊爾眉間深鎖,不過很快就搖搖頭。

    「——也罷。我要去當家教,這裡就交給你了。」

    「是。」

    「那我走了。」

    萊爾輕咳數聲,調整內心的情緒周,旋即走下樓梯。路娜莉亞本想跟萊爾打個招呼,可是萊爾的腳步飛快,一轉眼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

    帶著不怎麼踏實的空虛心情,路娜莉亞回到研究室。隨手關上房門之後,直接往研究室最裡面的那張沙發做了下去。

    「·····瑪莉亞果然是自信又積極呢。」

    路娜莉亞喃喃自語。如果自己也有瑪莉亞的自信······

    「·····不,那是不可能的。」

    瑪莉亞的自信也是多年的自我磨練所累積的成果。路娜莉亞不可能一步登天,只能從現在開始累積自己的實力。

    於是路娜莉亞點點頭,重新下定了決心。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

    路娜莉亞話聲甫落,研究室的大門頓時被一把推開。

    「抱歉抱歉——」

    帶著輕撫的語氣進入研究室的人物,是一名金發碧眼的美少女。路娜莉亞見過對方,印象中他是萊爾的朋友,名字叫做亨瑟·葛雷利。

    「抱歉,打擾了······萊爾不在嗎?」

    明明是一看就知道的事情,亨瑟依然左顧右盼四下張望,看起來格外刻意。路娜莉亞見狀,忍不住開口詢問:

    「您找萊爾大人有事?」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其實······該怎麼說才好呢?」

    欲言又止、毫不乾脆的態度。不過這名少年拜訪研究室的時候(而且幾乎都趁著萊爾不在的時候)向來都是這副模樣,路娜莉亞早已見怪不怪。

    不過此時此刻見到這名少年之後,路娜莉亞突然靈機一動。

    「······亨瑟大人。」

    「啊、是!」

    「聽萊爾大人提起,當初推薦他擔任家庭教師的人就是亨瑟大人是吧?」

    「呃·····對、對對對,就是這麼回事!」

    『亨』瑟頻頻點頭,絲毫不將路娜莉亞替他改了名字的事情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亨』瑟大人想必也對其他的工作機會相當瞭解嘍?」

    『亨』瑟聞言,更是點頭如搗蒜。

    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在心中不斷激勵自己,旋即緩緩地抬起頭來。

    「·······有件事情想拜託您,千萬別讓萊爾大人知道·····」

    ※            ※           ※

    「——心情不好嗎?」

    萊爾批改考卷的時候,伊爾莎冷不防開口詢問。突如起來的問題頓時令萊爾為之一愣,知道滿溢的紅色墨水自羽毛筆的前端滴下之後忙著才從夢中驚醒。

    「······怎麼說?」

    「因為萊爾老師的表情很嚇人。」

    萊爾聞言,立刻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看看自己的表情是不是真的那麼可怕。直到發現伊爾莎吃吃而笑之後, 這才發現自己被戲弄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當初不是說好了嗎?改完考卷之後,才是聊天的時間。」

    悻悻然的萊爾提起羽毛筆,繼續批改伊爾莎的考卷。只見他一連在計算題上面打了好幾個「○」,不過稍微審視證明題的答案之後,卻只打上了「△」。

    「——,嗯,整體成績還算不錯,不過證明題還有待加強。」

    其實這也不怪你拉,萊爾在內心補上一句。

    畢竟伊爾莎總是窩在這間屋子裡面,難得出門走走。在一整天都面對固定面孔的情況下,『說服力』的發展難免也會受到限制。

    不過這名年幼的少女已經捨棄了眼罩,大大方方地在萊爾的面前展露令她不得不被軟禁於此的金銀妖眼。

    「理論上應該透過完整的複習補強不足的部分,不過讓一個學生察覺自己心情不好,代表我這個老師也必須檢討。不如就各退一步,利用下午茶的時間重新開始考試吧。」

    「嗯!」

    伊爾莎難掩以內心的興奮。即使萊爾提醒她還得重新考試,也是充耳不聞。

    於是豐盛的下午茶立刻端上了桌,原本在門外待命的潔奇莉亞也站在伊爾莎的身邊。第二次的考試告一段落之後,伊爾莎立刻好奇地探出上半身。

    「萊爾老師為什麼心情不好了?」

    「······這麼明顯嗎?」

    「因為老師的表情不會說謊。」

    「·····代表他的心智還不夠成熟。」

    站在伊爾莎身後的潔奇莉亞低聲開口。不過說話的唇形早已被萊爾看得一清二楚,即使刻意壓低音量,也是毫無意義。

    「這個嘛·····或許真的有點兒影響吧。」

    「到底是什麼事?」

    「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朋友,收到派對的邀請函。」

    萊爾的腦海浮現出赤銅色頭髮的兒時玩伴的身影。

    「這應該就是讓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那個人是萊爾老師的女朋友嗎?」

    「當然不是,只是非常重要的朋友而已。」

    「·····之前好像也有類似的說法。」

    喃喃自語的潔奇莉亞以冰冷的視線凝視著萊爾。

    「一定很漂亮吧?」

    「怎麼說呢?」

    「漂亮的女孩子在派對上一定會受到眾多男性的注目,因此老師才會吃醋。」

    萊爾無法想像這種一針見血的推理竟然是出自十多歲幼女只扣。或許女人在離開娘胎的那一瞬間開始,就已經是個十足的『女人』吧。

    「·······其實我連吃醋的資格也沒有。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是在氣我自己不應該抱持著這種非分之想。」

    「為什麼老師人認為自己沒有資格?」

    基於好奇,年幼的伊爾莎繼續追問下去。之前帶著眼罩的時候還抱持著某種程度的警戒與顧忌,如今兩人之間幾乎是毫無距離。

    「·······因為我是個卑鄙的人。明知她對我有好感,卻總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籍以逃避她的示愛。像我這種人又有什麼吃醋的資格?」

    「·····太過分了,簡直就是女性的敵人。」潔奇莉亞小聲開口。

    「——不過老師之所以這麼做,應該也是有原因的吧。」

    「哦,怎麼說呢?」

    萊爾示伊爾莎繼續開口,這名少女的想法引起了他的興趣。

    「萊爾老師是個深思熟慮的人,凡事總是替他人設想。因此我不認為老師會毫無理由地敷衍對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子。」

    「·······」

    凝視著宛如寶石一般光彩奪目的少女,萊爾突然發現她的『慧黠』並非來自『智商』,而是『人格特質』。

    萊爾忍不住微微一笑。

    「·····因為我一直拿不定主意。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我到底應該選擇怎樣的生活方式才好?連自己的未來都搞不定的人,實在沒有資格接受他人的好意。畢竟在為他人設想之前,我必須先顧好自己的生活才行,否則只會笑掉其他人的大牙,被認為自不量力的傢伙。」

    「·····倒是挺老實的嘛。」潔奇莉亞小聲說道。

    「——不過。」伊爾莎面露疑色:「顧好自己跟接受他人,彼此之間應該沒有衝突吧?」

    「嗯,為什麼?連未來的目標都還沒找到的人,又怎麼能負責其他人的未來?」

    「我雖然不是很懂,不過人與人之間不就是互相扶持嗎?」

    伊爾莎的回答就像是一記當頭棒喝,令萊爾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無法一個人獨自生活,必須仰賴潔麗雅、賽巴斯提安以及其他人的協助。人是不可能離群索居的。心中會掛念其他的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

    聽見璀璨如寶石的女童這麼說,萊爾默默地凝視著她的美麗臉龐,忍不住伸手輕拍自己的前額,抬起頭來嘆了口氣。

    「·····我果然無法勝任家庭教師的工作。伊爾莎,你比我更像是個老師呢。」

    「這麼說就太誇張了。萊爾老師不是說過嗎?老師跟學生是平等的。」

    伊爾莎微微一笑,神情卻流露出一絲的寂寥。

    「·····真想跟老師的兒時玩伴聊一聊。」

    萊爾見狀,頓時有些於心不忍。

    情況允許的話,萊爾也想讓伊爾莎跟瑪莉亞。甚至是路娜莉亞見個面。伊爾莎應該接觸更多的人才對。

    站在伊爾莎身後的潔奇莉亞,也以同情的眼神凝視著主人的背影。

    「·····對了,聽說你的生日是這個月?」

    「嗯。再過一個星期之後,我就滿十一歲了。」

    「生日當天可以邀請我嗎?」

    「老師願意參加我的生日派對嗎!?」

    「嗯,不嫌棄的話。」

    「怎麼會嫌棄呢?請老師務必賞光!」

    伊爾莎的眼神充滿了期待。對於伊爾莎而言,邀請他人參加自己的生日派對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內心的喜悅與興奮自然是不言而喻。

    這時規律的敲門聲讓手舞足蹈的伊爾莎冷靜了下來。

    「請恕小的失禮。」

    賽巴斯提安老管家恭敬地走了進來。

    「伊爾莎小姐,令尊來了。」

    「父親大人!?」

    伊爾莎立刻佔了起來,眼神流露出些許的不安。

    在老管家的帶領之下,伊爾莎、潔奇莉亞已經萊爾前往於一樓的大廳。萊爾原本想要等到伊爾莎與父親見面之後再另行拜會,然而來者卻要萊爾也一同前往,因此萊爾也只能聽命行事。

    一樓大廳空間寬敞,足以容納四、五間研究室,裝潢之豪奢自然是不在話下。大廳的正中央作者自從萊爾來到拜斯布魯克宅邸之後首次見到的人物。強壯結實的男子身穿寬鬆舒適的貴族服飾,臉上還戴著面具。

    「——請原諒我不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站了起來,笑著輕敲只露出嘴巴和下顎的面具。

    「基於某種原因,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還請見諒。我是伊爾莎的父親,名字是——嗯,請稱呼我為『哈特』。」

    伊爾莎的父親——自稱哈特的男子伸出右手,他的手掌厚實、巨大而強壯,從握手時的力道來判斷,萊爾認為對方應該是個軍人。

    「萊爾·巴德休坦,謝謝你願意擔任伊爾莎的家庭教師。希望伊爾莎的表現並未讓你失望。」

    「哪裡,伊爾莎是個優秀的學生,有時連我這個當老師的都自嘆不如。」

    萊爾的真心話令哈特露出欣慰的笑容,視線也同時移至寶貝女兒的身上。

    「好久不見了,伊爾莎。最近還好吧?」

    「······是的,父親大人。」

    伊爾莎的臉上看不見先前的喜悅。之間她不時打量著萊爾,身體微微晃動,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父親大人,萊爾老師他······」

    「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先讓我跟他私下談談吧。」

    面對父親的裁示,伊爾莎只能頹然地低聲表示明白。

    「——坐吧。」

    潔奇莉亞帶著伊爾莎離開大廳之後,哈特指著面前的沙發。

    「——我對你的事蹟略知一二。聽說你在貝根罕學院被稱為《最後女巫的弟子》是吧?」

    「是······說來慚愧,這只是同學之間的玩笑話。」

    「不必感到羞愧,坦然接受吧。雖然有點兒揶揄的成分,卻也證明了你的實力不容懷疑的。」

    說好的同時,哈特拿起身旁的資料夾隨手翻閱。只見他搔搔自己的臉頰,嘴角浮現出欽佩的微笑。

    「真是了不起。科學系統統名列前茅,語學和歷史的成績更是接近滿分。即使是貝根罕學院歷代的特等生也沒有這麼優異的成績,難怪會獲得學院一致的認同。」

    哈特手中的資料似乎是萊爾去年接受貝根罕學院特等生甄試的成績。貝根罕學院是王立學校,理論上一般人是不可能取得相關的資料。

    「雖然了不起,卻讓我產生了一個疑問。你的成績只差一點兒就可以獲得滿分,照理說那種程度的測驗應該難不倒你吧?」

    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視為確認。啜飲一口熱茶之後,萊爾嘆了口氣,說出事情的真相。

    「·····其實是師傅要我這麼做的。若真的拿下滿分,恐怕會被校方懷疑是不是在考試中作弊,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這是保留實力的成績嘍?尊師果然有先見之明。」

    哈特將手中的資料往旁邊一方,自我解嘲地哼了幾聲。

    「這就代表了成績無法證明什麼,如同你另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不著邊際的寒暄到此結束,哈特眯起隱藏在面具之後的雙眼。

    「萊爾·巴德休坦,你似乎真的是『女巫的弟子』。」

    「·····是。」

    「若非伊爾莎的遭遇,我恐怕會將你的回答視為小號。終結迷信時代的《最後女巫》居然是貨真價實的『女巫』,這實在是一大諷刺。信奉秘密主義的艾路路亞·亞索德的生平總是脫離不了許多的傳言,看來她是『真正的女巫』的傳言似乎是真的。既然弟子是能夠讓琥珀發光的魔術師,身為師父的艾路路亞當然是個女巫無誤。」

    「·····所以呢?您打算怎麼處置我這個生錯時代的魔術師?」

    「把你送去異端審問庭嗎?當然不會。你以為為什麼將女兒藏匿於此?就是為了不讓那些愚蠢的人們與她接觸。」

    哈特的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卻帶著若有似無的微妙情感。

    「·····原本以為『金銀妖眼是惡魔的象徵』之類的迷信,不過是教會為了剷除魔術師所捏造出來的名目,想不到伊爾莎竟然真的是『被詛咒的孩子』。對我這個做父親的而言,無疑是雙重打擊。」

    「無論是『被詛咒的孩子』抑或是『惡靈附身』,都只是毫無根據的誹謗與中傷。」

    萊爾在這個話題上並不退讓,否定了哈特的說法。

    「『返祖』只是特殊體質所造成的現象,常見於幻想種——生來就得意操縱魔術的種族特質拖過隔代遺傳所呈現的結果。」

    「魔術?想不到在路面車來回奔馳、蒸汽船航行大海、飛行船佔據天際的科學時代,竟然還聽得到這個詞彙·····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希望身為舊時代繼承者的你能夠接受我的請託。」

    說道這裡,哈特突然向萊爾低頭。

    「——萊爾·巴德休坦,請你救救伊爾莎。讓她無懼於他人的目光,在陽光底下昂首闊步。」

    「······」

    強健如熊的哈特縮起身子並恭敬地低頭致意,這副模樣固然滑稽,卻也讓萊爾清楚感受到他的『真心』。

    「化解伊爾莎——令嬡的『靈異現象』就現階段而言十分困難。」

    萊爾的語氣十分沉重。等到哈特抬起頭來之後,萊爾才繼續展開說明。

    「幻象種具備人類所沒有的兩種能力。一種是將魔力累積於以內的『儲藏能力』,另一種則是操縱魔力的『魔法轉寫能力』。」

    「魔法?跟魔術有何區別?」

    「這就說來話長了。首先自然界存在著稱之為魔力的能量,這點可以接受嗎?」

    「親眼目睹小女的遭遇之後,也不得不接受了。」

    「感謝······魔力的奇緣眾說紛紜,我的老師稱之為『未分化的能量』。這種特殊的能量擁有『扭曲現有物理法則』的特性,通常我們將被魔力扭曲的法則稱之為『魔法』。之於魔術,則是構築。並且控制魔法的一種手法。」

    「嗯。所以一般人常常將『魔法師』與『魔術師』混為一談,其實兩者的本質是相同的嗎?」

    「並非完全相同,卻也相去不遠。」

    「所以·····若將伊爾莎訓練成魔術師,就可以控制自己的魔力嗎?」

    「前提是伊爾莎擁有魔術師的天賦。不過就算如此,還是存在著一種隱憂。舉個例子好了,您可以命令自己的心臟停止呼吸嗎?」

    哈特面露疑色,顯然不明白萊爾的話中含意。

    「伊爾莎的體內無時無刻蓄積了可觀的魔力,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分分秒秒都以自己的意志力加以控制。這也是我將返祖現象歸咎於體質使然的原因。」

    「我懂了。如同人體的心臟是另一種力量的控制之下規律跳動,伊爾莎的『體質』也不是自主意識所能控制的,是嗎?」

    「人類與幻象種的差別就在這裡。幻象種本身就是與魔法共生,可以在無意識中控制體內的魔力。『返祖現象』則是只有魔力,卻不具備控制魔力的魔法,因此隨時都有可能面臨失控的危機。」

    「······原來如此。」

    哈特深深地嘆了口氣。軟禁伊爾莎顯然是迫於無奈的決定,身為一個父親,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寶貝女兒能夠走上陽光普照的大道,擁有正常的人生。

    「····無論如何,還是先確認伊爾莎是否擁有魔術師的天賦吧。就算隱憂依然存在,總比完全無法控制體內的魔力好上一些。至於『靈異現象』,我再另覓解決辦法好了。」

    「你真的願意這麼做?」

    「我是伊爾莎的家庭教師。」

    哈特「嗯?」了一聲,似乎對萊爾的回答有些不解。

    「替伊爾莎解決問題,是家庭教師的責任。」

    「就只是為了這個理由?」

    「除此之外,這份工作的報酬也令人滿意。」

    「你對金錢根本毫無興趣。若真想賺錢,憑你的腦袋就可以輕鬆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根本沒必要自找麻煩。」

    於是哈特再度以嚴肅的眼神注視著萊爾。

    「為了小女的未來著想,有件事情我必須搞清楚。

    萊爾·巴德休坦,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憑你的聰明才智,天底下恐怕沒有你得不到的殿下,然而你卻從不展露鋒芒,選擇了低調行事。像我這種凡夫俗子,實在是忍不住會懷疑你是否另有圖謀。說吧,你到底有什麼想法?到底希望自己成為怎樣的人?」

    「我——」

    萊爾端正坐姿,正面接下哈特嚴厲的視線。

    「——我想要成為『懂得體貼他人的人』,如此而已。」

    「·····」

    哈特在心中咀嚼萊爾的回答,目光炯炯有神。一段時間之後。這才輕輕地嘆了口氣。

    「·····若只是敷衍之詞,自然沒有討論的必要;若此言非虛,代表你是個古今罕見的理想主義者。」

    哈特的語氣十分溫和,卻又帶著一絲的憂愁。

    「我的母親也常常要我學習如何體貼他人,這是身為人類理應具備的美德,甚至比教堂的傳教士所宣揚的鄰人之愛更加單純。然而大家總是很快就將這種美德拋到腦後,一頭栽進爾虞我詐的世界。」

    「······」

    「現在我明白了,你是個傲慢的人。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面對伊爾莎的時候才會比他人更加體貼。」

    哈特手中一彈,站在門邊的賽巴斯提安立刻走出大廳,將伊爾莎帶了回來。

    「父親大人······」

    面對忐忑不安的女兒,父親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

    「放心吧,伊爾莎,爸爸並沒有辭退他的意思。而且放眼伊塞休坦全境,恐怕也找不到比他更加適合擔任家庭教師的人物。」

    伊爾莎聞言,臉上的不安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與美麗的臉龐互相呼應的燦爛笑容。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

    「嗯,往後可要聽老師的話哦。」

    「是,父親大人。」

    興高采烈的伊爾莎忍不住奔上前來,一把抱住哈特的頸子,哈特也以粗大厚實的手掌溫柔撫摸愛女的秀髮。

    「····所以您本來是要對我來個下馬威嗎?」

    萊爾吁了口氣,鬆開襯衫的衣領。哈特聞言,不禁微微苦笑。

    「過去那幾個家庭教師發現伊爾莎的秘密之後,不是嚇得魂不附體就是氣得火冒三丈,甚至還有人要求我把伊爾莎交給他做實驗。迫於無奈,我也只好略施懲戒。」

    ——略施懲戒?

    任何人獨自面對眼前這位強壯如熊的鐵打漢子,應該都會感到如坐針氈吧。而且先前的握手也讓萊爾確定了一件事——自稱哈特的這名男子絕對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士。當他口中說出「如果有任何異議,就自己看著辦」的時候,任誰都會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嚴重的威脅。

    然而將寶貝女兒捧在手掌心蓆子呵護的模樣,卻又跟普天下的父親如出一轍。

    「往後也請你繼續關照伊爾莎。」

    「當然,也請您多多指教。」

    「·····感謝。」

    哈特再度低頭致意。親眼目睹這一幕之後,潔奇莉亞不禁面色鐵青,一隻眼更是睜得老大。

    「父親大人!萊爾老師願意參加下星期的生日派對呢!」

    「真的嗎?你一定很高興吧,伊爾莎。」

    「嗯!父親大人呢?」

    「······對不起,下周的行程全都排滿了,抽不出時間。」

    「是哦······」

    伊爾莎聞言,頓時難掩內心的失望。哈特見狀,連忙朝著萊爾看了一眼。

    「對、對了,萊爾美女不是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嗎?不如就帶著她一起慶祝伊爾莎的生日如何?」

    「您是指瑪莉亞嗎?」

    「嗯,其他的朋友也一併帶來吧。」

    「貝——哈特大人,這似乎不太妥當吧?」

    潔奇莉亞從旁插口。面對軍裝少女的勸諫,哈特只短短回答「無妨」二字。

    「瑪莉亞小姐是萊爾的介紹人,而且萊爾又是個可以信賴的人物,相比不會做出令我們失望的事情。」

    「可是······」

    潔奇莉亞似乎還想說出些什麼,哈特索性以眼神示意她看看伊爾莎的模樣。

    伊爾莎的雙眸閃閃發光,就像是兩顆真正的寶石,內心的喜悅自然是不言而喻。看到伊爾莎的表情之後,潔奇莉亞的態度也隨之軟化,不再堅持己見。

    「我還是第一次邀請那麼多人參加生日派對呢!父親大人,謝謝您!」

    「嗯、嗯。」

    即使隔著一層面具,也感受得到哈特對寶貝女兒的愛護與吝惜。

    「父親大人,今天能待到什麼時候?」

    「這個嘛······應該還可以停留兩個小時。」

    「可以留下來一起吃飯嗎?」

    「當然。」

    「太好了!萊爾老師也一起來吧!」

    「我還是——」

    「不必客氣。」

    輕輕鬆鬆地抱起寶貝女兒之後,宛如一座小山的哈特從沙發站了起來。

    「就留下來用餐吧。」

    察覺「你敢拒絕女兒的邀請就說說看啊?」的弦外之音,萊爾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巴。

    得到父親的背書之後,伊爾莎在晚宴席間不斷向萊爾提出問題。在伊爾莎的連番炮轟之下,一過人的記憶力自豪的萊爾事後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場有生以來最豪奢、最豐富的晚宴到底出現了那幾道彩色。

    或許是獲得了男主人的信賴之故,當天回程的馬車並未懸掛窗簾。

    ※                       ※                       ※

    「····不知道萊爾正在吃些什麼」

    幽幽地嘆了口氣之後,瑪莉亞夾起了一片小黃瓜送入口中、會場的長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豐盛料理,瑪莉亞卻是半點食慾也沒有。之於食慾不振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第二王子亞貝爾德所舉辦的派對邀請了來自各個階層的代表人物,舉凡貴族、地方仕紳以及財力雄厚的大地主全都包括在內。唯一的共通之處,大概就是列席者都是二、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不過對於以『次世代伊塞休坦研討會』為名目的的派對而言,倒也是名副其實的安排。

    為了提供人與人互相交流的場所,社會界幾乎每個星期都會舉行類似的集會。既然真正的目的是擴展人脈,聚會的名目想來不是重點,因此這個擺明了就是讓年輕人互相交流的名目倒也令瑪莉亞嘖嘖稱奇。

    「······最近的年輕人全都是一群傻瓜······」

    無視於自己是會場之中最年少貴賓的事實,瑪莉亞強忍著內心的輕蔑與不屑,跟那些見識淺薄的井底之蛙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晚安,瑪莉亞小姐。」

    這場派對的主辦人——亦即是亞貝爾德第二王子總是會場中的焦點。於是瑪莉亞收起一般性質的業務微笑,以算是第四誠懇的燦爛微笑迎接王子的到來。

    「······感謝您的邀請,殿下。」

    「哪裡,應該道謝的人是我才對。你就像一朵火紅的玫瑰,為會場注入熱情的活力。即使是千朵鮮花,在你的美麗之前也是黯然失色。」

    「您真會說好。」

    瑪莉亞以手中的扇子遮掩嘴角呵呵而笑,看起來就像是個高貴優雅的淑女。

    今晚瑪莉亞身穿紅色漸層的禮服,赤銅色的秀髮整齊地梳在腦後。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火焰般的豪奢氣息,紅玫瑰的稱號果然是當之無愧。

    「會場的另一頭正在進行政治研討,有沒有興趣從旁聆聽?」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瑪莉亞早已厭倦了不著標記的寒暄閒聊,亞貝爾德的提議無疑是正中她的下懷。

    於是在亞貝爾德的帶領之下,瑪莉亞來到一群正在進行政治研討的來賓身旁。雙方的討論似乎十分熱烈,雖然不至於在王子面前口出惡言,臉上的表情卻都十分嚴肅。

    「——前陣子似乎有人在議會中提出降低琥珀關稅的議題。」

    「開玩笑,那怎麼可以?琥珀可是我國重要的對外戰略資源呢。」

    「然而一直針對琥珀刻意不合理的關稅,恐怕會引起同盟其他會員國的抗議,到時候事情可就麻煩了。」

    「你是指可能會發生七年前與卡雷亞共和國——抱歉,當時應該是王國才對——之間的戰爭嗎?很抱歉,王國可是在那場戰爭當中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也收復了失去的國土,貝倫哈特殿下更是即將在近期內前往視察。就算真的爆發了站在,也是絲毫不足為懼!」

    年輕軍官的言論聽在耳中,瑪莉亞忍不住開口反駁:

    「——我倒是認為七年前的做法未必適用於現在。」

    少女晴朗的嗓音頓時吸引了在場眾人的注意。

    「哦,看來這位美麗的小姐似乎有話要說。不過我們才是專家,班門弄斧的言論只會突顯自己的淺薄無知。」

    年輕軍官顯然是屬於天生的主戰派的陣營。瑪莉亞聞言,嘴角頓時浮現一抹挑釁的微笑。

    「七年前的戰爭之所以獲勝,只要是以獨佔鰲頭的科學技術彌補了戰術上的不足。自從戰爭結束之後,各國無不致力於武器的開發與改良,也獲得了相當可觀的結果。在這種局面下,王國的科技優勢可說是蕩然無存,貿然發動戰爭恐怕並非明智之舉。」

    這番真知灼見的言論出自十幾歲少女的口中,在場眾人無不露出欽佩的神情,之前對瑪莉亞的發言表示輕蔑的年輕軍官也是聽得入神,猛然姓轉之後,這才帶著泛紅的雙頰睥睨著瑪莉亞。

    「·····女人家懂個什麼。你的說法有什麼依據?」

    「小女子出自商人之家,對於各國的產業發展自然是有所耳聞。」

    「·······商人之家?」

    「是的,小女子名叫瑪莉亞·海藍,在此見過大家。」

    尚未認出瑪莉亞的來賓聞言,頓時睜大了雙眼。

    搭上〈蒸機革命〉的風潮,在鋼鐵以及鐵路產業方面獲得可觀利益的海藍家向來是資本貴族的代表,事業版圖觸及各種領域,甚至連軍部都是海藍的客戶之一。

    聽到海藍的名字之後,驚覺失言的年輕軍官頓時被嚇得臉色發白。

    「——小女子口出狂言,實在是有失禮數。」

    「嗯、嗯·······」

    「不過您的言論也是精妙至極,令小女子熱血沸騰,忍不住說上兩句。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您一笑置之。」

    將對方的失禮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言談之中只強調自己的僭越,即使心有不甘,瑪莉亞也深知這種以退為進的說話方式才是讓衝突圓滿落幕的不二法門。

    緊張的勤奮趨於和緩,人群也紛紛散去。

    「相當有趣的對話。」

    亞貝爾德端著兩杯葡萄酒走了過來。謝過之後,瑪莉亞接過其中一杯,潤了潤略顯乾澀的喉嚨。

    「真不愧是海藍家的大小姐——這種說法似乎有些失禮。畢竟對你來說,那種場面根本不算什麼。」

    「過獎了,殿下。」

    瑪莉亞輕拭杯緣的口紅,對亞貝爾德報以豔麗的微笑。

    「那只是基礎常識罷了,不值得殿下的讚美。」

    「只可惜那個年輕軍官連這種基本常識都不懂。」

    亞貝爾德無奈地聳聳肩膀。

    「身為一國的王子,這麼似乎有失身份,不過盲目的愛國心有時只會遮蔽一個人的雙眼,讓他看不到事情的真想。萬一變調的愛國心與選民思想合二為一,難保不會對國家的存續造成威脅。」

    「小女子也有同感,不過這種言論確實不應該出自殿下之口。」

    那名年輕軍官之所以堅持己見,主要也是為了在王子的面前求表現。瑪莉亞生平最不可能接受的就是名聲遭到詆毀。如今好不容易才逮到集會,立刻反將了第二王子一軍。

    「哈哈,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將顏面。不過這也證明了邀請你參加派對是正確的決定。」

    亞貝爾德的瞳孔深處綻放出異樣的精光。伊塞休坦的第二王子向來是個個性溫和、容易相處,就另一個角度而言也是頗具城府、不輕易吐露心事的人物。如今王子殿下的臉上居然浮現出前所未見的嚴肅神情,代表今天的重頭戲才正要上演。

    「最近樞密院的部分元老正在針對某項大規模的公共建設進行討論。」

    樞密院是直屬於國王的諮詢機構,相當於專門替國王出主意的軍師,因此獲得了『第三議會』的稱號。伊塞休坦王國的立法權分屬優貴族組成的『天院』、由市民代表組成的『地院』以及身為國家元首的國王。樞密院的議長向來是由負責輔佐國王的內閣閣揆——亦即宰相兼任,對於國王的影響力自然是不容忽視,這也是『第三議會』的由來。

    第一王子貝倫哈特以及第二王子亞貝爾德也列名於樞密院。

    「大規模的公共建設?」

    看來上鉤的是條大魚。

    既然得意搬上樞密院的檯面,『大規模』顯然並非誇張之詞,說不定會對伊塞休坦的政壇運作——甚至是國王的接班人選造成影響。

    樞密院的成員包括了第一王子與第二王子,而且並不只是單純的掛名。第一王子與第二王子在樞密院的言行舉止在受到其他元老的檢視,兩人在樞密院的政治角力,也與日後能否榮登大位息息相關。『部分元老』云云,顯然是指『第二王子派』的實力。

    「·······確實是相當有趣的話題。不過讓小女子得知此事,是否真的妥當?」

    「瑪莉亞小姐,就別再兜圈子了。你不但是海藍財團總裁的獨生愛女,本身也涉足多項事業,獲得了莫大的利益。之前由許多大型企業共同出資的通信視野公社,你所支持的研究室不也是參與其中嗎?」

    「·······您是從哪裡得知的?」

    前陣子似乎也有個男人發表過類似的言論。一想到這裡,瑪莉亞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

    也不知道亞貝爾德是否察覺瑪莉亞的心事——

    「我也有自己信賴的情報管道。」

    第二王子笑了笑之後,繼續開口:

    「我希望透過你的影響力,讓海藍財團參加工程的基礎規劃。這個計劃需要的不是大量的勞動力,良好的基礎規劃才是左右成敗的關鍵。」

    「······我的力量有限,能否派上用場還是個未知數。」

    瑪莉亞以手中的扇子遮掩嘴角。

    「不過——到底是怎樣的建設?」

    「就是休拜爾茲·巴爾特的開發。」

    亞貝爾德一派輕鬆地回答。瑪莉亞清楚感受到浮現嘴角的笑容明顯僵硬許多。

    「······抱歉,剛剛沒聽清楚。可以請您再說一次嗎?」

    「休拜爾茲·巴爾特,也就是《黑森林》的開發。」

    除了嘴角之外,連臉上的表情都為之凍結。幸好還有扇子當作掩護,否則場面可就難看了。

    自古以來,伊塞休坦的人民就對『森林』抱持著強烈的敬畏,許多流傳至今的民間故事也幾乎都是以『森林』為題材。

    位於伊塞休坦王國東北方的森林地帶,人稱《黑森林》的地區,就是森林信仰的代名詞。無數的傳說自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誕生,至今依然被廣大的民眾視為不可扇子闖入的聖域。

    「話雖如此,倒也不是沒有人在那一帶活動。森林的外圍是伐木業的重鎮之一,而且經過初步的調查,證明了《黑森林》擁有豐富的琥珀礦脈。這麼重要的寶庫,又怎麼能置之不理呢?」

    (·····確實是個思想先進的人物······)

    瑪莉亞好歹也是來自先進的技術累積大量財富的海藍家族,亞貝爾德的計劃確實有令她躍躍欲試的部分,不過······

    (·····與其說是行事果斷······或許用不擇手段來形容比較貼切。)

    亞貝爾德正在等待瑪莉亞的回答。這時候僕人突然走了過來,附在亞貝爾德第二遍竊竊私語。

    「已經這麼晚了?」略顯訝異的亞貝爾德點點頭。

    「瑪莉亞小姐,在下另有要事,必須現行離去,請留下來繼續享受這場難得的派對。先前的提議茲事體大,若是難以在一時之間做出答覆,就留待日後再說吧。請您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斟酌,做出最後的結論。」

    將空酒杯交給僕人之後,亞貝爾德旋即被轉過身子,一邊向其他人致歉,一邊朝著出口走去。

    「·····果然是驚世駭俗的一大計劃。」

    瑪莉亞輕柔僵硬的嘴唇,表情十分嚴肅。

    「·····不過沒讓萊爾以外的男人大出風頭,也實在不是滋味。」

    喃喃自語之後,瑪莉亞轉身朝著出口走去。在腳步聲和氣息的引導之下,總算是跟上了才剛剛離開會場的第二王子。

    王族的別墅佔地遼闊,僕人和女傭穿梭其中。瑪莉亞的衣著雖然顯眼,卻還是發揮驚人的跟蹤術,神不知鬼不覺地跟在亞貝爾德的身後。只不是偌大的別墅沒有人注意到瑪莉亞的存在,自然也找不到炫耀身手的對象。

    瑪莉亞對於自己的身體靈巧度相當有自信心。小時候曾經在祖父的女傭督促之下,利用頭頂蘋果的方式矯正走路的姿勢。一旦不慎讓蘋果掉落,少說就是直尺的一頓毒打,不過這種看似無益的訓練卻在此時此刻發揮效用,也只能說世事果然難料。

    亞貝爾德在途中與兩名士兵匯合,朝著別墅之中最冷清的後門快步前行。

    「······該不會是不能被人發現的密會吧?」

    瑪莉亞在口中喃喃自語。若真如此,派對顯然是個障眼法。一想到亞貝爾德先前跟自己的談話可能也只是順手之便,瑪莉亞頓時有種被藐視的感受。

    抵達儲存小麥和其他雜物的倉庫之後,亞貝爾德和兩名士兵停下腳步,瑪莉亞則是躲在裝滿罐頭的木箱之後探頭張望。

    「——都送到了吧?」

    「是,一切順利。」

    乍聽之下還以為亞貝爾德是在自言自語,然而自黑暗中現身的另一名人物卻回答了他的問題。對方是個年輕女子,從頭到腳都是一身黑,彷彿穿著喪服。頭上戴著附加薄紗的淑女帽,看不清楚長相,

    「·····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殿下才好。」

    「用不著道謝,這只會讓我更加感傷。」

    女子深深低頭行禮,亞貝爾德則是若有所思地凝視遠方。

    「······盟友的兄長陷入危機,我又怎能坐視不管?那個〈遺產〉也是他跟我共同收集的物品之一,事後雖然順利打撈上岸,卻也只能繼續帶在不見天日的倉庫。若能夠派上用場,想必他也會十分欣慰吧。」

    亞貝爾德將感傷的視線拉回現實,從懷中掏出一隻信封。

    「最後的『材料』,就位於信中所記載的地方。」

    「·····恕我僭越,我真的可以這麼做嗎?好歹也是殿下的——」

    「我已經說過了。盟友的兄長有難,這麼做也是應該的。對於失去他的我而言,再也沒有比協助他的兄長度過危機更要緊的事了。」

    「·····」

    黑衣女子默默地凝視著信封。猶豫了片刻之後,才一語不發接了過去。

    「時間就選在一個星期之後,趁著兄長千萬西部視察的時候展開行動。」

    「是。」

    女子再度低頭致意,抬起頭來之後,旋即毅然決然地背轉過身子,彷彿試圖捨棄內息的猶豫與迷茫。伐利亞隱約看到稍微偏紅的一縷銀發自帽詹浮現,黑暗之中卻看的不是很清楚。

    「·····希望一切順利。感傷云云絕非序言,而是我的真心話。」

    於是亞貝爾德帶著兩名士兵循原路離去。

    倉庫之中只剩下躲在木箱之後的瑪莉亞。

    「·····第二王子殿下到底有什麼計劃?」

    瑪莉亞對著虛空喃喃自語。確定四下無人之後,這才自木箱之後現身,準備回到派對會場。

    「······應該跟第一王子殿下知會一聲嗎?可是我又不願意因此背上侮辱王族的罪名。不過對話當中出現〈遺產〉二字,其中顯然是大有問題,我看這陣子還是帶在第二王子殿下的身邊,伺機打探消息好了·······哎,跟萊爾見面的集會恐怕是愈來愈少了······」

    赤銅色頭髮的少女深嘆了口氣,面色十分凝重。相較於被捲入某種陰謀可能帶來的麻煩,瑪莉亞更在乎的是無法隨心所遇地跟兒時玩伴約會。

    2

    「萊爾大人,今天我半夜才會回來,請您務必回到宿舍休閒。可別跟昨天一樣,趴在桌上睡著了。」

    面對路娜莉亞的叮嚀,然如融化的乳酪癱在桌上的萊爾只能以「啊——」或是「唔——」這種無意識的呻吟予以回應。

    「那我出門了。」

    路娜莉亞離去之後,晚霞斜照的研究室突然安靜了許多。路娜莉亞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待在研究室的時候也多半都是靜靜的做自己的事情;然而少了她之後,研究生的氣氛卻還是令萊爾感到格外空虛。

    「······路娜莉亞到底去了哪裡呢?」

    忙於作業的時候還無暇細想,等到告一段落之後,疑問頓時自內心油然而生。換個角度來說,或許是過去一直窩在研究室中的路娜莉亞突然三天兩頭就往外跑,才會讓萊爾產生類似的疑問。

    自從與伊爾莎的父親哈特見面之後,已經過了五天。家庭教師的授課原本是三天一次,然而在萊爾的主動要求之下,已經休息了好幾次。

    特等生也是學生,自然逃不過『作業』 的魔咒。眼看著最後的期限就要到了,卻還有好幾份報告等著萊爾去搞定。

    將長達十天的寫報告時間濃縮為一個星期,主要也是因為伊爾莎的生日派對就在兩天之後。

    因此這五天以來,萊爾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趕報告,這才突然察覺路娜莉亞從傍晚到半夜的這段時間都不在研究室裡面。

    當然,萊爾也曾經試著問個清楚。

    「······沒什麼要緊事。」

    然而路娜莉亞總是不顧多談。一方面是為了趕報告,二方面是因為路娜莉亞恢復了以往的說好方式,因此萊爾也不便繼續追問吸取,以免在無意間又觸怒了路娜莉亞。

    「·······」

    揉揉眼窩之後,萊爾卯起來鞭策一片空白的大腦。

    「·····我並沒有交代她去做什麼事。就算真的有,也不必在這麼晚的時間出門。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某人見面吧。說到這裡,最近她好像常常進城······」

    萊爾去當家教的時候,路娜莉亞總是一同前往。說道這裡,有一次搭乘瑪莉亞的馬車進城的時候——

    『該不會是——這個吧?』

    「······唔!」

    想起瑪莉亞半開玩笑豎起大拇指的畫面,萊爾頓時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我也沒有以主人自居的意思,只不過······」

    名義上,萊爾雖然是路娜莉亞的僱主,不過路娜莉亞只要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大可隨時離開研究室。

    「······先是莫名其妙地嘔氣,之後又莫名其妙地恢復原狀,實在是令人百思不解。而且她的個性又那麼單純·······」

    萊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抬起頭來仰望天花板。佈滿水漬的天花板向來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象,如今萊爾卻有一種暌違許久的感受。或許是因為這張沙發被路娜莉亞佔據已久的關係吧。

    「·····原來我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啊?」

    喃喃自語之後買來而忍不住搖頭苦笑。

    就在萊爾對自己的心胸狹窄感慨萬千的時候,門外突然除拿來了敲門聲。原本以為是路娜莉亞回來了,想不到逕自打開門走進研究室的,確實個金發碧眼的少年。

    「路娜莉亞!工作還順利吧?——咦,不在啊。」

    海瑟大失所望,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工作?」

    萊爾眼睛一亮,躡手躡腳地來到海瑟的身邊。

    「——海瑟。」

    「嗯啊?嗚哇,你在啊?完全沒發現呢?」

    面對海瑟這一雙對目標以外的辨識率趨於零的眼球,萊爾流露出意有所指的眼神。只見海瑟輕噫了一聲,視線開始往左右游移。

    「——海瑟?」

    「做、做什麼?」

    「你是來找路娜莉亞的吧?所謂的『工作』又是什麼?應該不是秘書的工作吧?」

    面對萊爾笑裡藏刀式的質問,海瑟的前額頓時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對了,後天好像要教『近代軍事史』的報告。」

    海瑟聞言,身體頓時微微一震。

    「剛好我的報告已經寫完了,就在那裡。」

    萊爾以眼神指著桌上的資料夾。

    「不是我自誇,我對這份報告很有信心,至少也有『良』的成績。」

    「······」

    「說吧,所謂的『工作』之的是什麼?」

    「我、我不會屈服於你的威脅利誘!」

    「對了,你被當掉之後重新提出的『化學概論』論文應該沒問題吧?我的論文前幾天才剛發回來,一直丟在抽屜裡面呢。」

    「不、不行!我已經做過承諾,一定要對你保密!」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下個月的期末考試可能很危險喔。」

    「······嗚!」

    海瑟投降了。

    ※            ※           ※

    「·····這裡嗎?」

    萊爾打量著手中的小紙條,無論住址或是店名都正確無誤。於是萊爾將紙條塞進口袋,抬起頭來仔細打量。

    這間酒店位於鬧區的巷弄之中,環境還算清幽。小小的入口位於磚造老建築的角落,必須往下走幾層台階才能進入店內。若非熟人介紹,一般人恐怕不知道這裡居然開了一家小酒店。

    萊爾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拾級而下。樸實無華的木質門扉掛著寫有『貓鳴聲』字樣的牌子,大概就是店名吧。

    相較於狹窄低調的入口,『貓鳴聲』的佔地倒是十分遼闊。

    嚴格說來並不是單純的小酒店,而是藝術酒吧。

    店面的內部有個小舞台,兩旁設置了幾張圓桌以及一座吧檯。舞台的燈光微弱而浪漫,裝飾也十分有質感。

    二十幾張圓桌幾乎是座無虛席,萊爾只好走向吧檯。滿嘴鬍鬚的老闆一看到萊爾,不禁皺起了眉頭。

    「······本店無法招待不能喝酒的客人。」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高等部的學生,請給我一杯啤酒。」

    伊塞休坦的法律明定十五歲以上的青少年可以喝啤酒。老闆雖然一臉狐疑,卻還是替萊爾盛了杯特大杯的啤酒。

    「·····是誰介紹的?」

    「海瑟·葛雷利。」

    瞬間將特大杯的啤酒一飲而盡,萊爾示意老闆再來一杯。豪邁的作風固然令老闆微微一驚,聽見海瑟的名字之後,卻又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原來是那個小子介紹的。所以你也是為了新人歌姬而來的嘍?」

    「嗯·······算是吧。」

    慢慢享用第二杯啤酒的同時,萊爾曖昧地點點頭。

    「本店向來以提供高水準的藝術表演為宗旨,許多沒有無聞的優質劇團或是樂團都曾經在本店的舞台上演出。獨唱的歌姬倒是頭一次延攬,不過短短的幾天之內,就已經成為本店的人氣巨星了。」

    老闆輕撫修剪整齊的鬍鬚,言談之間難掩內心的自豪。

    不知該如何回應的萊爾只能默默地啜飲啤酒,這是舞台的燈光突然亮起。

    「你來得正是時候,就要開始了。」

    在屏息以待的現場觀眾注視之下,纖細瘦弱的人影緩緩走上舞台。彷彿寒冬的月光所編織而成的蒼白銀發,以及隱藏彎曲捲翹的長睫毛之下的琥珀色瞳孔。暗藍色的洋裝包覆著似雪的肌膚,單薄的肩膀以及略顯貧瘠的胸口恰到好處的裸露,更是襯托出少女特有的夢幻氣質。

    「······路娜莉亞。」

    路娜莉亞當然不可能聽見萊爾的喃喃自語,只見站上舞台的她朝著台下的觀眾深深行禮,旋即抬起頭來閉上雙眼,輕啟薄薄的朱唇。

    「······aahhh——」

    寂靜卻又清涼的嗓音傳遍酒店的每一個角落。彷彿月精靈一般楚楚可憐的少女所吐露的音色,就像是彈奏月光之弦一般清涼冷冽。台下觀眾無不屏氣凝神靜靜聆聽,深怕玷污了少女聖潔高亢的歌聲,其中也不乏舉杯望明月的文人雅士。

    ——她的歌聲還是那麼美麗。

    仔細回想起來,路娜莉亞的歌聲也是促成兩人相遇的契機。如今萊爾細細地品味路娜莉亞情感豐沛百聽不膩的歌聲,一整天的疲勞都隨著酒精與音符消失無蹤。

    「——uunnnn·······」

    留下來彷彿明月西沉的餘韻之後,演唱完畢的路娜莉亞輕拾裙襬彎腰行禮,接受台下觀眾如雷般的掌聲之後,旋即沿著設於舞台中央的階梯拾級而下。只見她一邊向夾道歡迎的觀眾點頭致意,一邊朝著吧檯方向前行。

    「辛苦了,路娜莉亞。」

    老闆滿意地點點頭,旋即遞給路娜莉亞一杯加了檸檬薄片的開水。

    「謝謝您的讚美,老闆。」

    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低頭致謝,結果檸檬水啜飲幾口。

    「今天的演出也十分完美,甚至還吸引了新的樂迷呢。」

    「真的嗎?那可真是感激——」

    「新的樂迷啊·······其實我早就是路娜莉亞的樂迷了。」

    「······萊爾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海瑟告訴我的,」

    『她說她也想要打工,問我有沒有適合的工作······可惡,我並不是敗在你的手上,兒時屈服於學分的誘惑······』

    這就是萊爾的連續攻勢之下節節敗退的海瑟,將救命的報告緊抱懷中的同時所作出的真情告白。

    瞞著萊爾外出打工的路娜莉亞聞言,頓時羞愧地低頭不語。

    兩人的對話與反應全都被站在吧檯之後的老闆看在眼裡。

    「······路娜莉亞,今晚可以回家休息了。」

    「老闆,可是······」

    「這位自稱是學生的仁兄,就是你口中的恩人吧?趁著這個機會跟他好好談一談如何?」

    「·······是。」

    「不必換衣服了,就直接回家吧。明天和後天不必登台演出,這身舞台裝就由你負責保管,可別弄髒了。」

    「是·····那我去拿行李。」

    路娜莉亞拾起裙襬快步走進吧檯,消失在通往舞台後方的門外。等到路娜莉亞離去之後,老闆這才向萊爾開口。

    「今天的啤酒算我請客。」

    「感激不盡。」萊爾微微苦笑:「不過我並沒有將她據為己有的意思,好意就心領了。」

    「是嗎?好歹你也是跟本店簽約的表演工作者的監護人,一點兒小小的招待也是應該的。」

    「·····路娜莉亞為什麼想要出來打工?」

    「這就是你應該自己去尋找的答案了。當時我只是表示這份工作常常得等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結果她就說她很習慣夜生活,沒什麼問題,所以我才決定僱傭她的。只要有才華和實力,再加上應有的幹勁就足夠了,基本上我是不會問個人的私事。」

    萊爾接受了老闆的說法,這時路娜莉亞才回來了。只見她提著熟悉的小皮包,身上披著一件夾克。

    「······對不起,老闆。給您添麻煩了。」

    「別這麼說。三天之後可要記得過來喔?」

    「······是。」

    路娜莉亞點點頭之後,與萊爾一起離開酒店。

    酒店雖然位於寧靜的巷弄之中,沒走幾步路就是燈紅酒綠的鬧區。露天的酒吧四處林立,觸目所及儘是舉杯暢飲的酒客。

    朝著學院的方向緩步而行的同時,萊爾試圖向沉默不語的路娜莉亞攀談。

    「你也開始打工啦?」

    「·····是。」

    「聽說你在酒店演唱的時候,還真是讓我大吃一驚,不過直接到現場一看,倒也沒有想像中的糟糕。最重要的是酒店的環境單純,你的歌聲也還是跟以前一樣的美麗。」

    「·····是。」

    話雖如此,路娜莉亞依然迴避萊爾的視線。

    萊爾見狀,不禁為難地搔搔臉頰。

    「·····我並不反對你出去打工,不過為什麼要瞞著我?」

    這才是萊爾最介意的地方。一想到路娜莉亞可能厭倦了自己,萊爾不禁凝視著對方的面孔。

    「·······」

    直到現在,路娜莉亞的視線才終於落在萊爾的身上。表情雖然平靜,眼神卻是格外真摯。

    「······萊爾大人不但收留了無依無靠的我,甚至還為了我支付我的薪水,四處尋找家庭教師的工作。說真的,我很感謝萊爾大人所作的一切,卻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接受萊爾大人的好意。」

    「這跟資格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正常的對價關係罷了,萊爾心想。然而路娜莉亞卻搖搖頭。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原因還是出在我的身上。我不認為自己是個有用的人,所以······才希望能夠籍由做些日常生活的小事,累積能夠介紹萊爾大人一番心意的自信。」

    路娜莉亞的真情告白著實令萊爾大吃一驚。雖然還是嗅得到自我否定的味道,卻完全補像是出自兩個月前尚且自稱為『死人』的少女之口。

    「所以我才一直瞞著您。這種說出不口的真心話,任誰都是羞於啟唇的吧?」

    話才剛說完,路娜莉亞立刻別過臉去。

    萊爾眨了眨眼睛,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原來如此·····嗯。謝謝你,路娜莉亞。」

    「·····為什麼道謝?」

    路娜莉亞低聲反問。

    「······這麼做並不是為了萊爾大人。」

    「我知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萊爾再度道謝之後,路娜莉亞陷入了沉默。在街燈的映照之下,路娜莉亞的雙頰似乎泛起了一抹緋紅,萊爾卻假裝沒看見。

    一段時間之後,兩人走到大馬路上,朝著馬車停靠站前進。然而馬車全都出去載客了,停靠站空空如也。

    「嗯,只好等一下了。」

    於是兩人孤零零地佇立在街燈之下,直到一輛馬車聽在兩人面前。有別於毫無裝飾可言的載客馬車,眼前的馬車可說是極盡奢華之能事,而且兩人對這輛馬車並不陌生。

    「兩位要坐車嗎?」

    赤銅色頭髮的少女自車窗探出頭來。

    「瑪莉亞?你怎麼在這裡?」

    「今晚的派對才剛結束,我正準備回家。貝倫哈特第一王子殿下不是準備前往西部視察嗎?因此皇宮特別替王子殿下舉辦一場歡送會。」

    那些貴族就是喜歡開派對,瑪莉亞無奈地聳聳肩膀。

    「原本打算回程途中順便一窺路娜莉亞登台演出的盛況,看起來這個秘密已經被某人發現了。」

    瑪莉亞凝視這盛裝打扮的路娜莉亞,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上車吧,一起出吃個宵夜。」

    「也好,我已經整整五天沒好好吃頓飯了。」

    「衣著華麗的美少女隨侍在側,就算是當今國王也沒有這種享受呢。」

    「你都不害臊喔?」

    萊爾忍不住搖頭苦笑,『衣著華麗的兩名美少女』卻也讓他靈機一動。

    「瑪莉亞,後天晚上有空嗎?」

    「額?晚上?稍微擠一擠應該是沒問題啦。」

    瑪莉亞聞言,頓時露出忸怩不安的神情。萊爾見狀,立刻轉身面向路娜莉亞。

    「路娜莉亞,後天晚上沒問題把?」

    「晚、晚上嗎?倒是沒什麼節目······」

    「那就好,有件事情想拜託兩位,上車之後再說吧。」

    於是萊爾牽著全身僵硬的路娜莉亞搭上了馬車。

    駕駛座的蜜拉忍不住回頭望著客艙。

    「······劈頭就提出3P的要求,萊爾大人可真是大膽。」

    喃喃自語的蜜拉笑了笑,旋即輕揮長鞭驅車前進。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24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2 01:53 AM 編輯

四章 狼牙的襲擊

    生日派對當天,拜斯布魯克宅邸一大早就像是混亂的戰場。

    難掩邀請外人參加生日派對的喜悅,伊爾莎甚至親手包裝準備送給萊爾的香草茶。

    「伊爾莎小姐,今晚是替您慶生……」

    「對為我祝賀的貴賓表示感謝之意,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伊爾莎置身於堆滿整間房間的各式緞帶之中,對年輕的女軍官提出反駁。潔奇莉亞依然對萊爾抱持著些許的戒心,主人的回答著實令她感到不是滋味。

    日落西山之後,潔奇莉亞驅車前往迎接萊爾,伊爾莎這才在意起自己的穿著打扮。

    「我看起來會不會很奇怪?」

    伊爾莎幾乎問遍了家中的每一個人。

    「一點兒都不奇怪。」

    包括賽巴斯提安在內的家人無不對主人的盛裝打扮表示肯定,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

    「……萊爾大人真是功德無量。」

    賽巴斯提安站在備妥美食佳餚的餐廳門口,不禁有感而發。這位看著伊爾莎從小長大的老管家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感慨。

    「賽巴斯提安閣下。」

    男性園丁的出現,打斷了賽巴斯提安的回想。

    「外敵入侵?」

    面容慈祥的老管家立刻板起臉孔,彷彿戰場上的士兵。

    「對方是什麼人?」

    「目前還不清楚……不過應該是內行人。出現反應的警戒裝置安裝於樹林之中最接近宅邸的位置,顯然是出自對方的挑釁。」

    男性園丁原本是身經百戰的工兵,拜斯布魯克宅邸的保全設施以及警戒裝置向來由他全權負責。

    「怎麼處理?」

    「……我們的任務只有一個。」

    賽巳昕提安凝視著餐廳的門扉,表情十分嚴肅。

    「消滅所有的入侵者了,不許任何人破壞伊爾莎小姐的生日派對。」

    「——遵命。」

    男住園丁轉身離去,身後跟著數名女僕和廚師。

    王都貝爾古東北方的丘陵地帶,自古以來就是宮廷貴族的宅邸以及地方貴族的別墅座落其間的高級住宅區,拜斯布魯克宅邸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在厚重的烏云之後若隱若現的滿月之夜,數條黑影正站在粗壯的樹枝上眺望著樹林中的豪宅。

    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結實而性感的肢體,隨風搖曳的茶褐色秀髮。這名女子——安革莉卡·方古贊象徵幻想種的琥珀眼早已亮起了魔力勵起光。

    「……就是那裡嗎?」

    安革莉卡露齒而笑,彷彿準備大開殺戒的野狼。

    「呵呵……我聞到士兵的氣味。」

    「不過,小姐……刻意觸動警戒裝置真的妥當嗎? 」 滯留於另一根樹枝的男子突然開口。男子的穿著打扮跟安革莉卡十分類似。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周圍的樹幹上還有好幾個或坐或站的人影。

    「——哼。我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有何打算,不過對於我們牙之血族而言,這只是展現實力的舞台罷了。既然如此,讓對方事先作好準備,效果不是更好嗎?」

    「小姐所言甚是,在下失言了。」

    「無妨。時間差不多了,出發吧。」

    安革莉卡站了起來,從距離地面十公尺高的樹幹一躍而下。其他男子也紛紛跟隨在後。

    一共五人。

    夜闖拜斯布魯克宅邸的入侵者們,睜開五對炯炯有神的琥珀眼環視四周,這時身穿黑衣的 女僕以及廚師也自黑暗中現身。

    「……倒是比我們更有『殺手』的味道。」

    安革莉卡低聲冷笑。

    女僕和廚師——嚴格說來應該是拜斯布魯克的侍衛並未回應安革莉卡的挑釁,而是舉起手中的長弓瞄準眼前的敵人。金屬箭頭無聲無息地貫穿目標——這是在場的侍衛所共同期待的光景。

    可是。

    「——真可惜。」

    十五支箭矢全都被入侵者徒手取下。目睹這一幕之後,侍衛的士氣頓時大受影響。

    「勸你們還是拿出更強大的武器.——像是那些叫『科學』的玩意兒來吧。這種小孩子的玩 具是傷不了我們的。」

    侍衛立刻收起內心的訝異,無視於安革莉卡的忠告-繼續發動攻擊。每個人的手中都握著 一把大型野戰刀。

    「——愚蠢。」

    安革莉卡以及其他牙之血族的琥珀眼立刻綻放光芒。五條黑影行動如風——不,應該是更勝疾風。

    首當其衝的侍衛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對方的鐵拳擊中。內臟的爆裂音,就是那群侍衛今生今世最後所聽見的聲音:

    其中當然也不乏徒手握住鋒利的刀刃,取走對方的短刀奪命的人物。氣管被切斷的女性侍衛只能眼睜睜看著入侵者的手掌迅速痊癒,頹然地嚥下了最後一 口氣。

    倖存的侍衛頓時陷入了無法言喻的恐懼。直到現在,他們才驚覺眼前的五名入侵者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快點振作起來,認真抵抗我們的入侵吧!」

    安革莉卡的語氣流露出明顯的亢奮。局勢已經很明顯了,這些身經百戰的侍衛就像是被野狼盯上的白兔,一個接一個死於非命。

    「怪物……!」

    倖存的幾名護衛大叫一聲,紛紛掏出手槍。

    震耳欲聾的槍聲之後,一名入侵者按著自己的肩膀。然而鮮血很快就停止流動,金屬彈頭也從傷口被擠了出來。

    「不可能。」開槍的侍衛睜大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然而就在話同時,侍衛的胸口立刻被開了個大洞,當場死於非命。

    「對,這才像話。」

    從身後貫穿侍衛胸口的安革莉卡舔了舔嘴邊的血跡。

    「嗚、喔喔喔喔喔!」

    其他的侍衛見狀,立刻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凝視著漫天飛舞的金屬彈頭,牙之血族紛紛發出歡喜的怒吼。

    ※              ※             ※

    「……巴德休坦閣下,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

    「呃,我想伊爾莎應該會很高興吧……」

    面對潔奇莉亞責難的眼神,萊爾連忙替自己開脫。

    潔奇莉亞聞言,不悅的神情更是增添了幾分怒色。

    「相信你也對伊爾莎小姐無法公開露面的理由十分清楚吧?為什麼還是執意讓更多的人知道這間豪宅的存在!」

    面露溫色的潔奇莉亞指著客車的後窗。萊爾和潔奇莉亞所搭乘的馬車後方還跟著另一輛馬車,駕駛者正是褐色肌膚的年輕女僕蜜拉。

    「伊爾莎也想認識瑪莉亞,不是嗎?」

    「······那是因為你多嘴的關係。」

    「至於路娜莉亞,則是我送給伊爾莎的生日禮物。」

    「……你只是忘了買禮物吧?」

    自己的辦解一一遭到潔奇莉亞無情的反駁,微微苦笑的萊爾只好祭出最後的法寶。

    「既然願意讓我得知前往豪宅的詳細路線,這就代表哈特先生充分信任我的判斷。」

    「儘管放心吧。瑪莉亞和路娜莉亞的口風緊得很,不會隨便將他人的秘密說出去。」

    萊爾的安撫卻只換來潔奇莉亞的置之不理。

    受邀參加生日派對的萊爾決定帶著瑪莉亞和路娜莉亞一同赴約。伊爾莎曾經從萊爾的口中得知兩人的存在,也主動表示想跟兩人見上一面。如果能夠實現伊爾莎的心願,無疑是最好的生日。

    眼前的軍裝少女應該也能體會萊爾的苦心。剛開始雖然抱怨了幾句,最後還是默許了瑪莉亞和路娜莉亞的同行。

    (到頭來還是坳不過伊爾莎的意思。既然如此,當初的抱怨豈不是毫無意義?看來她是個不善於說謊的人。)

    一想到這裡萊爾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轉頭凝視著窗外的景色。

    「……葛雷沙。」

    「……怎麼,你還有什麼——」

    「這片森林似乎太安靜了些。」

    潔奇莉亞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的警戒。

    森林之中鴉雀無聲。

    沒有蟲鳴,也聽不見鳥叫。時值生氣蓬勃的初夏,卻完全感受不到生物活動的氣息,彷彿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的模樣。」

    「——葛雷沙閣下。」

    馬車的駕駛打開身後的窗戶。

    「——宅邸的模樣不太對勁。」

    從潔奇莉亞轉為鐵青的神情來判斷,萊爾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瑪莉亞,我看起來會不會很奇怪?」

    「不會呀,還好。」

    「是哦……瑪莉亞,我看起來真的不會很奇怪嗎?」

    「不會就是不會,拜託你別問了好嗎?同樣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十九次了呢。」

    「……不如就湊個整數——」

    「就說不會奇怪啦!」

    大感不耐煩的瑪莉亞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瑪莉亞和路娜莉亞都穿著精挑細選的服裝。

    瑪莉亞選揮的是她最喜歡的火紅色禮服,搭配能襯托瞳色的翡翠項鏈以及耳環。自豪的赤銅色提發高高梳起,雪白的粉頸看起來格外性感。

    路娜莉亞穿著從酒店借來的舞台服裝,外面套上一件絹質的蕾絲披肩,胸前戴著一隻嶄新的項練。造型雖然簡單,卻頗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兩人都是生日派對的陪客,角色卻是大不相同。

    「這是你成為職業歌姬之後的首次外出公演,我也不是不能體諒你內心的緊張啦。」

    萊爾拜託路娜莉亞在生曰派對上獻唱一曲,當作送給伊爾莎的生日禮物。『貓鳴聲』的老闆得知此事之後,馬上二話不說地出借店裡的舞台服裝。

    「職業之說本身就是個語病……畢竟這只是我的副業……」

    「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再確認自己的服裝是否得體,而且還多達二十次? 」

    「嗚……」

    「不過這也算是個好現象。開始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代表你的人生態度愈來愈積極了。」

    「謝、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還是有點兒緊張。」

    「又不是第一次在人前展露歌藝。」

    「可是……不特定的多數觀眾與單一對象還是有點不同……」

    「我懂了。」瑪利亞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你擔心自己辜負萊爾的期望,所以才這麼緊張吧。」

    「才、才不是呢!不過話說回來了,你看起來似乎也有點緊張。」

    「哦,怎麼說?」

    「要不然又怎麼會在裙子底下藏了東西?」

    瑪利亞聞言,頓時冷冷地哼了一聲。

    「或許吧,天曉得那棟豪宅是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我當然要防患於未然嘍。」

    「防範與未然……」

    路娜莉亞認真地點點頭,表情突然一變,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瑪莉亞見狀,頓時露出訝異的神情。

    「怎麼啦,路娜莉亞?」

    「我感受到魔力的氣息。」

    路娜莉亞環視四周,瑪莉亞也變了臉色,車廂內的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蜜拉?」

    「對不起,前方的馬車突然停車,所以——啊,萊爾大人下車了。」

    瑪利亞和路娜莉亞聞言,立刻從車裡出頭來凝視前方。萊爾下車之後,立刻快步走來。

    「萊爾?」

    「前面好像出了事。」

    面對瑪利亞的詢問,萊爾的回答十分簡短。

    這時路娜莉亞開口了;

    「萊爾大人,我我感覺到魔力的氣息,而且還不只一人。」

    「魔力?不只一人?看來應該不是伊爾莎的魔力再度失控。」

    聽取路娜莉亞的報告之後, 萊爾陷入了沉思。

    「萊爾大人,馬車!」

    蜜拉的叫喚引起萊爾的注意力。抬頭一看,前方的馬車突然全速衝剌,似乎打算盡快返回拜斯布魯克宅邸。

    「我能體會她的焦急,不過這麼做也太衝動了……!」

    「上車吧.萊爾!」

    瑪莉亞打開車門。

    「快點上車,我們追上去!」

    「······感謝!」

    猶豫片刻之後,萊爾跳上瑪莉亞的馬車。不等車門關妥,蜜拉立刻揮鞭驅車。

    一段時間之後,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拜斯布魯克宅邸逐漸映入眼簾。

    「……蜜拉,在距離宅邸兩百公尺前的樹林停車!」

    「收到。」

    馬車才剛停靠在樹林與空地的交界處,萊爾就立刻跳了下來,瑪莉亞和路娜莉亞也隨之在後。

    「……理論上應該請兩位在此地靜觀其變。」

    「別傻了。」

    「絕對不可能。」

    「我想也是——蜜拉,你留下來,隨時準備駕著馬車離開此地。」

    「……遵命。』

    將面露不悅卻只能聽命行事的蜜拉留在原地之後,萊爾三人踏進豪宅的土地。

    筆邸興大門之間的草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屍體。萊爾對這些屍體並不陌生,他們都是拜斯布魯克宅邸的傭人。

    「……他們到底是被什麼人殺死的?」

    目睹胸前開了個大洞的屍體之後,瑪莉亞忍不住輕掩嘴角,路娜莉亞也咬緊了下唇。

    「……走吧。」

    簡單觀察屍體的傷口之後,萊爾頭也不回地朝著宅邸前進。眼前的情況十分危急,不應該 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屍體身上,然而急著趕路的萊爾還是忍不住握緊了雙拳。

    接近宅邸之後,萊爾示意身後的兩人停下腳步。

    「萊爾?」

    「——正面入侵並不安全。」

    萊爾打量著被踢破的玄關大門,以及呈現不自然扭曲的金屬鉸鏈。

    「先走一步的葛雷沙應該也不是從玄關進入宅邸。所以……」

    萊爾突然趴在地上,凝視著一片漆黑的四周。接著又在兩名少女的注視之下站起身子,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在這裡,馬車似乎往西邊前進。」

    潔奇莉亞的馬車果然停靠在豪宅西側的馬廄前方。如今狀況緊急,就是拋下馬車也不奇怪,會特地將馬車留在他處一定有什麼特殊原因。於是萊爾再度趴在馬廄的地面四處張望。抵 達馬廄深處的稻草堆積場之後,萊爾撥開一層又一層的稻草。

    「找到了。」

    稻草堆中有一條秘密通道,入口是開啟的,萊爾以火柴點亮附近的油燈,率先進入秘密通道。

    「……你的觀察力還是令人印象深刻。」

    「會嗎?只要有心,一般人也辦得到吧。」

    行走了數分鐘之後,通道愈來愈窄,不過地面倒是十分平整,沒有失足跌跤之虞。好不容易抵達了終點,萊爾推開橫向移動的拉門之後,赫然發現自己正置身於熟悉的空間之中。

    「是伊爾莎的寢室……!」

    房間的角落倒臥著一個人。萊爾見狀,立刻從偽裝成牆壁的通道出口飛奔而出。

    「萊爾老師!」

    伊爾莎正陪伴著倒臥牆邊的人物,萊爾的出現頓時令她大吃一驚,她萬萬也想不到萊爾竟然會從秘密通道之中現身。

    伊爾莎穿著前所未見的華麗服飾,顯然對於今晚的生日派對相當期待。然而宛如寶石的美麗臉龐卻流露出哀戚的神情,身上的禮服也染上了紅黑色的血漬。仔細一看,幸好不是伊爾莎的血跡。

    「萊爾老師!賽巴斯提安他……!」

    萊爾的出現令伊爾莎鬆了口氣,不過她也不忘立刻向萊爾求救。

    凝視著倒臥在地的老管家,萊爾不禁皺起了眉頭。

    「……萊爾大人……想不到您居然親赴戰場……這份膽識著實令人欽佩……」

    老管家的聲音異常衰弱,彷彿隨時可能熄滅的燭火。腹部有一道宛如大型野獸利爪所造成的傷口,鮮紅色的血液自傷口不斷湧出。

    「萊爾老師!賽巴斯提安為了保護我而……求求你救救他吧!」

    摟著伊爾莎的雙肩,萊爾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蹲在老管家的身邊。

    眼見萊爾不發一語,伊爾莎急得幾乎快要哭了出來。

    「萊爾老師……!」

    「……萊爾大人……伊爾莎小姐就拜託您了……其實小姐真正的身份是……」

    「我明白。」

    面對氣若游絲的老管家,萊爾堅決地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請你放心吧,無論伊爾莎是什麼人,我都不會棄之於不顧。」

    「……感激不盡……」

    「伊爾莎,聽取賽巴斯提安的遺言吧。」

    萊爾開口。

    「這是你的責任。」

    「老師……」

    「……感謝您的好意,萊爾大人……伊爾莎小姐……當年無法保護令堂的生命,是我賽巴斯提安畢生的憾恨……七年前由於我的力有未逮,讓小姐潛伏於體內的妖力趁機覺醒,被迫隱居於對外隔絕的宅邸之中……賽巴斯提安萬死也不足惜……」

    「別這麼說,我並不介意……!」

    「……事隔多年之後,這條苟延殘喘的老命終於為了小姐而犧牲……即使身處死者的國度,賽巴斯提安也倍感榮幸···········」

    老管家宛如風中殘燭的生命就此劃下句點。萊爾試圖讓斷氣的老管家閉上圓睜的雙眼,卻被伊爾莎的小手擋了下來。

    「……這是我的工作。」

    伊爾莎毅然開口之後,旋即以顫抖的小手協助賽巴斯提安閉上雙眼。凝視著再也不會睜開 眼睛的老管家,伊爾莎忍不住緊咬下唇。

    萊爾很想讓伊爾莎哭個痛快,眼前的局勢卻不允許他這麼做。於是萊爾扶起伊爾莎瘦小的身軀,轉身面向一直站在背後的兩人。

    「瑪莉亞、路娜莉亞,伊爾莎就交給兩位了。請你們沿著秘密通道返回馬廄,協助伊爾莎逃離此地。」

    「沒問題,不過你又有什麼打算?」

    「我不想再看到伊爾莎傷心的淚水。」

    萊爾從懷中掏出琥珀。

    「所以我要去找葛雷沙,順便幫助其他倖存的人。」

    「萊爾老師……」

    面對抬頭仰望自己的伊爾莎,萊爾試圖以微笑讓她放心。

    「不是說過了嗎?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安無事地把葛雷沙·潔奇莉亞救出來的……瑪莉亞,到時候可以選在你家會合嗎?」

    「……也罷,眼前的情況也由不得我說不。」

    將伊爾莎交給臉色苦澀的瑪莉亞之後,萊爾準備離開寢室。這時身後的路娜莉亞突然開口。

    「萊爾大人,我也一起去吧!」

    「不,你跟瑪莉亞一起保護伊爾莎。對方可能是魔術師或是幻想種,伊爾莎的身邊需要一 個懂得應付魔術師和幻想種的人物。」

    萊爾的安排十分周到,路娜莉亞頓時為之語塞。於是萊爾稍微整理外套的衣領,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路娜莉亞,我們走吧」

    「可是……」

    面露憂容的路娜莉亞還是拿不定主意,伊爾莎也難掩內心的不安。

    瑪莉亞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

    「儘管放心吧。認真起來的萊爾可是很厲害——甚至強到有點恐怖呢。」

    沿著隱藏在馬廄中的秘密通道抵達寢室的潔奇莉亞,目睹全身是血的伊爾莎以及身受重傷的賽巴斯提安之後,立刻頭也不回地衝出寢室。

    ——竟敢傷害我的主人和我的恩師!饒不得你們!

    入侵者正在一樓階梯的轉角處大開殺戒。

    五名入侵者的雙眼綻放出黃昏色的光芒,與伊爾莎的右眼如出一轍,面貌卻如同嗜血猛獸一般的猙獰。

    搶在潔奇莉亞之前加入戰局的馬車駕駛被身材高痩的女子折斷頸骨,倒臥在血泊之中。

    「受死吧——!」

    潔奇莉亞拔出長劍,撲向五名入侵者。只見她站在台階之上縱身躍起,朝著帶頭的高瘦女子就是劈頭一劍。

    「唔!」

    高瘦的女子舞動手臂展開還擊。宛如猛獸般的利爪與長劍正面交鋒,激起一陣火花。

    「還有活口嗎!但只是多一具屍體I」

    「嗚喔喔喔喔!」

    潔奇莉亞再度發動攻擊。即使攻勢受挫,依然再接再厲,而且一招比一招迅捷。 「嘖!」

    絲毫不給對方思考的機會,徹底抹煞對方的選項。

    潔奇莉亞以驚人的速度為武器,展開一輪又一輪的猛攻。

    「——少看不起人了 !」

    高瘦女子勁貫利爪使勁一揮。潔奇莉亞的長劍雖然被遠遠彈開,卻是佔盡了上風。

    只見她從腰間淘出手槍,瞄準對方毫不設防的腰際扣下扳機。

    「咕        哈哈!早在預料之中!」

    「!」

    琥珀色的瞳孔綻放精光,中槍的高瘦女子非但並未退縮,反而朝著潔奇莉亞撞了上來。

    異常強大的衝擊力。潔奇莉亞連人帶劍旁邊側滑,一頭撞上墻壁。

    「咕、嗚——!」

    以長劍為支柱勉強起身的同時,化作血海的地板映入眼簾,頓時令潔奇莉亞變了臉色。難以忍受的血腥惡臭,更是讓潔奇莉亞的內臟為之翻滾。

    「——咕惡惡惡惡!咳咳咳——嗚嗚嗚嗚……」

    死亡的氣息撲鼻而來,潔奇莉亞忍不住當場作嘔。胃袋中的物體吐了一地,卻還是比不上從頭髮到軍服沾滿全身的血跡所產生的惡臭,潔奇莉亞暗灰色的雙眸頓時失去了光芒。

    「——小姑娘,第一次上戰場嗎?」

    身材高瘦的女子俯視著沾滿同伴的血跡以及自己的嘔吐物的潔奇莉亞。

    「不過你可以引以為傲。你的鬥技十分高明,也頗具天賦,啟蒙恩師顯然不是個等閒人物……該不會就是那名老者的弟子吧?剛才他那千變萬化的卓越劍技,可是讓我吃了不少苦頭呢。」

    高瘦的女子指著自己的左肩。傷口並不算小,卻已經完全癒合了。先前潔奇莉亞所造成的槍傷也是如出一轍,子彈甚至被重生的肌肉組織擠了出來。

    「只可惜他為了保護幼小的主人,不慎成為爪下的犧牲者。原本打算跟他鬥個難分難解,充分享受格鬥的樂趣之後再做個了結……嗯?」

    高瘦的女子突然看著窗外,似乎有所察覺。

    「馬車逃走了。我對敵人向來是來者不拒,卻也不允許對方臨陣逃脫。讓那個有『返祖現象』的少女逃走的話,可是會在我跟那個女人之間的契約留下不必要的污點。」

    逃走的馬車看來似乎有人在暗中協助伊爾莎逃離現場。

    「馬車交給我。你們負責掃蕩豪宅,不留任何活口。」

    「確定嗎?」

    「我們的實力與恐怖不需要活口來傳頌,眼前的光景已經說明了 一切。」

    「——遵命。」

    「站、站住……」

    潔奇莉亞拾起掉落在地的長劍輿手槍,站了起來,

    「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伊爾莎小姐……丨」

    潔奇莉亞攻擊背對自己的女人。從背後偷襲的行徑固然令人不齒,潔奇莉亞卻顧不了那麼 多了。只可惜她的偷襲卻被其他入侵者擋了下來。

    「——永別了,小姑娘。」

    高瘦的女子晚如一陣風似地離開豪宅。潔奇莉亞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離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放棄無謂的掙扎吧,少女。準備接受安詳的死亡吧」

    「我不需要安詳的死亡,更不能拋下伊爾莎小姐獨自離世!」

    「既然如此,就只能請你在痛苦中死去了。」

    男性人侵者揮動利爪,彈開潔奇莉亞的長劍。潔奇莉亞連忙舉起手槍瞄準黃昏色的瞳孔,卻被對方抓住了手腕。

    對方手腕一抽,潔奇莉亞的身體就這麼被甩上半空。眼看著手臂就要脫臼了,對方卻冷不防突然鬆手。

    「咕——」

    潔奇莉亞的身體宛如斷線的風箏,硬生生地撞上牆壁。強大的衝擊力所產生的痙攣直達肺部深處。不等潔奇莉亞喘口氣,四名入侵者同時撲了上來。

    『永別了!』

    毫無反抗能力的潔奇莉亞只能看著死亡的陰影在緩慢流動的時間之中逐漸降臨,卻也因此而得以目睹異變的發生。

    微弱的火焰被丟進潔奇莉亞與入侵者之間。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根點燃的火柴。

    突然出現的火光固然令入侵者大吃一驚,不過他們還是展開突擊。這時其中一人的身體撞上半空中的火柴——指尖大小的火焰頓時化成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球。

    「嗚、嗚哇啊啊!」

    被火焰吞噬的入侵者倒在地上不斷翻滾,目睹突如其來的異變,其他三人不禁停下了腳步。

    潔奇莉亞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死神的掌心,然而她內心的訝異卻絲毫不亞於眼前的敵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潔奇莉亞的疑問很快就從天外飛來的黑色外套得到瞭解答。

    「……巴德休坦……閣下?」

    眼前的少年明明比自己矮了少許,他的背影看起來卻跟兒時記憶中的父親一樣的可靠。

    「什麼人!」

    「詢問他人姓什麼叫什麼之前,是不是應該報上自己的名號才對?『牙之血族』的各位仁兄?」

    萊爾的語氣十分平靜,更是突顯出入侵者的狼狽。

    「……你是魔術師?」

    「是的。」

    「沒想到魔術師竟然還倖存於人類的世界。年輕的魔術師呀,我們是棲息於東北大地的 『牙之血族』。若有得罪之處,我們願意向潛伏於人世的幻想之徒致歉,可以請你立刻離開這裡,不要插手此事嗎?」

    「那可不行。你們傷害了我的朋友,說什麼都不能置之不理。」

    「……這可是你自找的,年輕的魔術師。」

    眼看交涉破裂,牙之血族的雙眸紛紛綻放出黃昏色的魔力勵起光。被火焰吞噬的男子也站了起來,全身上下釋放出異常強烈的殺氣。

    萊爾見狀,立刻往後退了幾步。只見他一把抱起呆立原地的潔奇莉亞,頭也不回地個轉身就跑。

    「你、你……」

    「伊爾莎平安無事。目前正在可信任的朋友陪伴之下,前往安全的地點。」

    被萊爾以『公主抱』的方式摟在懷中的潔奇莉亞不禁露出既尷尬又為難的表情。相較之 下,萊爾就顯得冷靜了許多。即使抱著潔奇莉亞在偌大的豪宅之中四下逃竄,依然不忘回過頭來估計四名牙之血族的追兵與自己之間的距離。

    「你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這只是魔術所造成的暫時性肉體強化。若非使用這種招式,我也沒辦法抱著你到處跑來跑去。」

    「你、你是在暗示我該減肥了嗎?」

    潔奇莉亞聞言,不禁漲紅了雙頰。或許是死裡逃生之後的虛脫感與鬆懈感使然吧,一想到沾滿鮮血和嘔吐物的自己竟然被男人抱在懷中,潔奇莉亞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就、就憑你這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軟腳蝦……!」

    「先別急著罵人,能不能估算一下我們跟追兵之間的距離?」

    萊爾冷靜的態度讓潔奇莉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即使再怎麼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轉過頭 來面向後方。仔細一看,以黃昏色的魔力勵起光為照明的四名追兵正緊緊跟在兩人的身後。

    「不行,快要追上來了!」

    「我知道。他們八成估算到我的強化效果就要消失了,所以才好整以暇地跟在後面,不急著出手。嗯,果然是一群聰明的獵人。」

    「居然還有心情稱讚敵人!還不如利用先前的火球,一 口氣將他們燒成灰!」

    「那可不行,移動的時候無法使用火球。」

    「那就用雷擊或是旋風收拾那些傢伙吧!」

    「請不要強人所難。」

    「你不是魔術師嗎?」

    「魔術師只能扭曲現有的法則。若對法則本身不甚瞭解,就無法建構出有效的『魔法』。 而且扭曲的程度也有限制,例如之前改變空氣中的含氧量屬於比較單純的工作,如果要製造出強烈的靜電,或是等同於颱風規模的氣壓差距,光是必須置換的數值就已經是超乎想像的巨大——」

    「夠了!」

    「好痛!為什麼打人?」

    「囉唆!在下聽不懂你的解釋,說簡單一點!」

    「……魔術可以把一變成十,也可以把十變成一,卻沒辦法無中生有。」

    「所以魔術只是騙人的把戲,根本派不上用場嗎?」

    一想到兜了 一大圈之後的結論居然還是回到原點,潔奇莉亞不禁氣得柳眉倒豎。

    「騙人的把戲有時還是很好用的。葛雷沙,身上有沒有子弾?」

    「……子彈是有,手槍卻不知道掉在哪裡了。」

    「沒關係,我要的只是裡面的火藥。」

    萊爾平靜的表情看在眼裡,潔奇莉亞心中不禁一怔。

    「……對方的速度就要慢下來了,到時候大家一起上。」

    身材魁梧的牙之血族低聲開口。其他同伴聞言,無不默默點頭。

    牙之血族所擁有的『魔法』具備強化肉體的效果。這不是後天習得的技術,而是與生倶來的能力,持續力自然不是透過後天的學習獲得魔術能力的『魔法師』所能相比的。

    而且牙之血族擁有不亞於野獸的視覺、嗅覺與聽力,可以輕易掌握敵人的位置與動態。

    「——?」

    沿著階梯來到二樓的走廊之後,魔術師少年從軍服少女的手中接過好幾個小東西,旋即頭也不回地往後一丟。憑著優異的視力,牙之血族的追兵立刻得知那些小東西正是手槍的子彈。

    人力丟擲的子彈固然造成不了什麼威脅,不過為了慎重起見,牙之血族的追兵還是憑藉著 靈活的運動能力左右閃避,不讓子彈與自己的身體接觸——卻渾然不知已經栽入了萊爾『真正的攻擊』之中。

    「嗚——!這、這種臭味是哪來的?」

    剌鼻的臭味令牙之血族的追兵皺起了眉頭,

    事實上,他們跟潔奇莉亞都不知道萊爾從火藥當中將硫磺提煉出來化作氣體,甚至還從硝酸製造出阿摩尼亞。在場眾人當中,唯獨萊爾清楚地掌握了火藥的成份。

    「咕、可惡……」

    強烈的惡臭令牙之血族的追兵暫時失去了嗅覺。眼見機不可失,抱著潔奇莉亞的萊爾立刻掉轉方向,朝著敵人衝了過來。就在雙方即將正面接觸的時候,萊爾突然丟出已經點燃的火 柴。

    先前的火球殷鑑不遠,牙之血族連忙往左右散去,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膽子不大嘛。」

    穿越縫隙之後,萊爾和潔奇莉亞持續前進,並未停下腳步。火柴掉落地面,很快就燃燒殆盡。

    「……好傢伙,竟敢愚弄我們!」

    先前的惡臭攻擊再加上現在的虛晃一招,牙之血族的追兵頓時氣得瞪大雙眼,說什麼都要逮住已經跑到一樓的萊爾。然而沿著階梯來到二樓與一樓之間的平台時,卻已經失去了魔術師少年與軍裝少女的身影。

    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然而失去嗅覺的牙之血族卻無法掌握對方的位置。就在他們豎起耳朵仔細傾聽的時候,萊爾低沉而平靜的聲音頓時傳入耳中。

    「——你們的鼻子和耳朵真沒用,連小狗都比你們強多了。」

    「……等著瞧吧,一定要你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聲音來自走廊的盡頭。於是四名追兵穿過一片狼藉的餐廳,來到廚房的門前。一名追兵起腳破門,其他三名追兵魚貫而入,這才發現廚房的地板上有個臨時搭建的陷阱——好幾把刀刃朝上的菜刀。

    「這算什麼!」

    一陣亂踢之後,四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正對面半開半闔的門板上。門後是個狹窄陰暗的空間,堆滿了一袋又一袋的麵粉以及青菜,看起來應該是儲存糧食的倉庫。這裡不失為絕佳的藏身之處,不過四人也發現抹皎潔的月光自通往戶外的門扉映射而入。

    牙之血族的追兵立刻自倉庫中飛奔而出。發現抱著少女的少年准備逃進森林中的背影之後,四人的臉上無不泛起一抹殘酷的冷笑。

    森林是牙之血族的地盤。就算嗅覺派不上用場,也不怕追丟了目標。

    於是四人加快腳步』開始追趕逃入森林的冒失魔術師。察覺敵人追了上來之後,少年開始在樹林中迂迴前進。

    「這種伎倆效果有限,只是浪費體力罷了!」

    話才剛說完,跑在前面的魔術師少年突然雙膝一軟,顯然是肉體強化的魔術失去了效用。

    軍裝少女試圖扶起魔術師少年,牙之血族的追兵卻已經近在咫尺。

    「遊戲結束了,狡猾的魔術師!」

    牙之血族的追兵露出森然獠牙,恨不得立刻將耗盡體力的獵物開腸破肚,卻突然被萊爾身邊的地面所吞噬。

    「啊——」

    陷阱?不可能,對方沒有挖地洞的時間。可是……

    「……可惡!竟然忘了森林中的陷阱!」

    入侵拜斯布魯克宅邸之際處處提防的陷阱,卻在魔術師少年逼真的演技之下被拋到了腦後。

    「這種地洞不算什麼……」

    準備爬出地洞的四人抬起頭來,赫然發現白色的粉末沒頭沒腦地迎面灑落。原本以為是剝 奪視覺的毒粉,卻又不像想像中那樣有刺激性,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

    「——麵粉?」

    煙霧迷濛之中,不明究理的四人抬起頭來,剛好看見萊爾點燃一根火柴丟進地洞。

    轟然巨響之後,受到重創無法動彈的四人,頓時被活埋在地洞之中。

    「……挺順利的。」

    上氣不接下氣的萊爾凝視著崩塌的地洞。

    「這陣爆炸應該是殺不了他們,卻足以讓他們在洞裡面待上好一段時間。地洞之中無處閃避,爆炸的衝擊力勢必對他們的內臟造成嚴重的傷害,即使牙之血族的復原能力再怎麼強大,一時三刻之間也是難以痊癒。」

    「……」

    攙扶著萊爾的潔奇莉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萊爾在逃亡期間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行動,潔奇莉亞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一切都在萊爾的掌握之中。無論是剝奪敵人的嗅覺、毫無意義的挑釁、 擅取倉庫中的麵粉、甚至連逃入森林的行動都是作戰計畫的一部分。

    「······你早就知道了嗎?」

    「知道什麼?」

    「我是說森林中的陷阱!你根本沒有時間調査陷阱的種類和位置!」

    負責監視萊爾的潔奇莉亞自然是再清楚也不過。

    「我沒調查過,我只知道這片樹林之中一定設有許多用來保護伊爾莎的陷阱。」

    「那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個地洞?而且還清楚掌握了逃亡路線上的陷阱!」

    「一看就知道了。」

    「什麼……?」

    「我小時候經常在某人的命令之下製作各式各樣的陷阱。無論是地洞或是吊人繩,全都難不倒我。」

    面對萊爾理所當然的回答,潔奇莉亞頓時為之啞然。居然將專業工兵設置的陷阱跟小孩子的惡作劇混為一談,天底下真的有那麼心狠手辣的小孩子嗎?

    (……不,或許剛好相反。)

    或許在這名少年的眼中,小孩子的惡作劇跟專業工兵的陷阱其實是一樣的。這就好比到了某種境界之後,大畫家的作品跟小孩子的塗鴉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同的道理一樣。

    潔奇莉亞的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這時萊爾抬起頭來環視四周,似乎稍微恢復了體力。

    「……我們走吧。」

    「走去哪裡……?」

    「當然是去找伊爾莎。入侵者還剩下一人,這場戰鬥尚未結束。」

    潔奇莉亞聞言,頓時從駭然之中恢復了冷靜。

    「……瑪莉亞和路娜莉亞都不是省油的燈,理論上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

    欲言又止的萊爾難掩內心的憂慮。潔奇莉亞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眼前的這名少年,只能以複雜的神情凝視著憂心忡忡的萊爾。

    ※            ※            ※

    受萊爾之托負責照料伊爾莎的瑪莉亞和路娜莉亞,帶著年幼的少女返回正在馬廄待命的馬車。駕駛座上的蜜拉立刻揮動長鞭,迅速離開拜斯布魯克宅邸。

    比鄰而坐的瑪莉亞和路娜莉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宛如寶石一般光彩奪目的年幼少女。

    兩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萊爾的學生,過去只是從萊爾的口中得知片斷的情報。

    〔……好漂亮的少女呀。〕

    〔……是個美人胚子。〕

    瑪莉亞和路娜莉亞不禁在內心大為讚歎。

    伊爾莎的表情十分平靜,並未哭泣,也並未顯露出驚慌失措的模樣。這種超齡的冷靜與沉著,更是令瑪莉亞和路娜莉亞感到印象深刻。

    「——抱歉,請容我介紹自己。我叫做伊爾莎……伊爾莎·拜斯布魯克,是萊爾·巴德休坦老師的學生。」

    伊爾莎恭恭敬敬地低頭致意。之後又再度抬起頭來,面向眼前的瑪莉亞。

    「這位就是瑪莉亞·海藍殿下吧?」

    「……你認識我?」

    「老師曾經多次在我面前提起您。他說您擁有宛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的赤銅色長髮,以及 有如翡翠一般堅定不移的美麗瞳孔,是一名同時具備優秀的行動力與決策力的女英豪。在老師的心目中,您不但是相知相惜的兒時玩伴,柔中帶剛的處世原則與圓滑老練的交際手腕更是博得老師的尊敬。根據老師本人的說法,您可是他所接觸過的人物之中最值得信任的夥伴。」

    「……萊爾真的這麼說過?」

    「老師對您可議不絕口呢。」

    「……呼嘿嘿……」

    得知這一連串美麗的詞藻都是出自萊爾之口,瑪莉亞的臉上頓時堆滿了靦腆的笑容。

    「至於這一位,則是路娜莉亞·涅普拉布爾德殿下吧?」

    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正面接下伊爾莎的視線。

    「……萊爾大人也曾經提到我嗎?」

    「是的,老師說您擁有令皎潔的明月也為之失色的銀髮,以及更勝於白雪的肌膚。外表雖然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事實上您的內心卻是多愁善感、熱情如火。而且做起事來格外認真,老師常說若沒有您替他分擔秘書的行政與雜務,他也無暇從事家庭教師的工作呢。」

    「……是、是哦……」

    乍看之下雖然是面無表情,路娜莉亞的內心卻產生了宛如置身夢境的錯覺。

    眼前的局勢固然是十萬火急,兩名少女卻不約而同地露出站在一片花海的面前兀自陶醉的神情。直到蜜拉打開駕駛座與客艙之間的小窗子,才將飄飄然的兩人拉回了現實。

    「……小姐。」

    蜜拉的語氣十分急迫,瑪莉亞連忙從小窗子之中探出頭來。

    「怎麼回事?」

    「前方有個人影。」

    朦朧的月光之下,確實有個人影佇立在緊臨森林的道路中央。

    「——怎麼處理?」

    「無妨,直接衝過去。」

    瑪莉亞的語氣十分堅定,沒有一絲的遲疑。

    「既然有本事大剌剌地站在路中間,對方一定早就看到我們了。別管那麼多,強行突破就 是了。」

    「——收到。」

    蜜拉的看法也跟瑪莉亞相同,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提升了馬車的速度。

    馬車與人影之間的距離快速縮短。面對來勢洶洶的雙頭馬車,人影——嚴格說來應該是身材高瘦的女子露出尖銳的犬齒微微一笑,旋即高舉雙臂。

    「——哈啊啊啊啊!」

    高瘦的女子正對著疾駛而來的馬車,完全沒有閃躲或是逃走的意思。只見她的雙手分別抓 住兩匹馬的馬頭,雙腳穩穩踩在地上。即使腳掌已經微微陷人地面,女子依然成功擋下體重是 自己好幾倍的馬車,抓著兩匹馬的馬頭往外一拋。

    「抓緊了————!」

    一臉驚駭的蜜位放聲大叫。馬匹倒下旳同時,馬萆也在慣住的釤響之下往旁邊傾倒。緊抓著韁繩的蜜拉從駕駛座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咕、嗚!」

    獨力擋下馬車的高瘦女子俯視著搗著側腹微微呻吟的蜜拉,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許的敬意。

    「倉促之間居然有本事保護頭部,簡直就跟野貓一樣靈巧。只可惜人類畢竟是人類,永遠不可能成為野貓。」

    高瘦的女子——安革莉卡丟下倒臥在地的蜜拉,朝著傾斜的馬車緩緩前進。

    「……嗚喔!?」

    一顆子彈自客艙之中激射而出。原本是瞄準安革莉卡的前額,卻只見她往後一仰,有驚無 險地閃過致命的子彈。

    「動作倒是很靈活!」

    瑪莉亞一腳踢開客艙的車門,握著手槍跳了出來。

    「乖乖投降吧,大塊頭的女人!」

    近距離的連續射擊——回轉式手槍的子彈全部命中安革莉卡的身體。

    「成功——」

    「很痛耶,紅髮女!」

    琥珀眼綻放出憤怒的光芒,安革莉卡大聲抗議。

    「這傢伙——是幻想種?」

    「可惡!傷口過於集中,無法及時復原!」

    搗著腹部的安革莉卡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回轉式手槍的連續射擊竟然奈何不了敵人, 瑪莉亞只感到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身體更是冷不防微微顫抖。

    「所以我就說嘛!手槍這種玩意一點兒都不好用!」

    丟下子彈用罄的手槍之後,瑪莉亞從胸前的乳溝之中拔出另一把手槍。結果還來不及瞄準敵人,就被驅上前來的安革莉卡連槍帶人一同提了起來。

    「嗚……」

    「可惡的紅髮女……你找死啊!」

    「閉嘴,大塊頭的女人!」

    即使被安革莉卡高高吊了起來,瑪莉亞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

    「竟敢傷害我們家的女僕,我一定要替她討回公道!怎樣?肚子開了一個大洞的感覺還不錯吧?」

    「住口!頭髮的顏色跟公雞一樣也就罷了,嘴巴居然也跟公雞一樣嘮叨!」

    紅髮女跟大塊頭的女人就這樣展開了低層次的唇槍舌劍。趁著這個空檔,路娜莉亞立刻按照原定計劃抱起伊爾莎離開馬車。

    「唔!不好!」

    「路娜莉亞,拜託你了!」

    路娜莉亞的唬珀眼也綻放出黃昏色的光芒,在自己的身旁釋放出魔屬性的『白霧』。只見 她利用在『白霧』之上高速滑行的『霧踏』步法,迅速地遠離現場。

    「……撐著點,瑪莉亞!帶著伊爾莎藏身於安全的地方之後,我就立刻——」

    就立刻回來。然而路娜莉亞話還沒說完,腳下就突然一滑。天旋地轉之中,路娜莉亞只能 緊緊抱著伊爾莎,儘可能地減輕落地時的衝擊。

    「咕……怎、怎麼會突然……」

    從地上爬起來之後,赫然發現濃霧籠罩四周。這並非自然現象,也不是路娜莉亞所製造的 『白霧』。

    「難道是——」

    「——命運的女神可真是愛捉弄人。」

    眼前的『濃霧』如同窗簾一般往左右散去,現出一條通道。身上穿著宛如喪服的漆黑服裝、頭戴蕾絲軟帽的貴婦人自濃霧之中悠然現身。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路娜。」

    並不算陌生——不,應該是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傳入耳中,向來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也不禁露出驚愕與不解的神情。

    「……怎麼可能……」

    「安革莉卡,你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

    無視於呆立原地的路娜莉亞,黑衣的貴婦人轉頭打量著不遠處的安革莉卡。只見將瑪莉亞吊在半空中的安革莉亞冷冷哼了一聲。

    「這應該是你的情報有誤吧?霧之血族的倖存者不是只有你而已嗎?怎麼又冒出了一個?」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黑衣女子掀起帽簷的薄紗,凝視著眼前的路娜莉亞。

    「……畢拉潔……姐姐……?」

    「把那個女孩子交出來,路娜。」

    黑衣的貴婦人——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指著伊爾莎,向自己的親生妹妹下達命令。面對姐姐前所未有的冰冷語氣,路娜莉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可是……」

    「路娜,你敢反抗我嗎?」

    只見畢拉潔舉起右手,周圍的『濃霧』立刻開始蠢動。

    「我不想連你都殺,路娜。聽話好嗎?」

    路娜莉亞默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

    「……夠了,不要再爭執了。」

    濃霧的結界之中,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正是伊爾莎。她輕輕掙脫路娜莉亞無力的小手,勇敢地面對黑衣貴婦。

    「——我不想再見到任何人為了我而受到傷害。好,我願意跟你走,不過你要保證絕不傷害在場的其他人。」

    伊爾莎的語氣十分堅定。路娜莉亞為之屏息,被吊在半空中的瑪莉亞忍不住啐了一口。安革莉卡面露欽佩之色,畢拉潔則是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地。

    「……只要您放棄抵抗,我們也不會濫殺無辜。」

    「一言為定,帶路吧。」

    「……謹遵指示。」

    畢拉潔點點頭之後,旋即從地上起身,利用『濃霧』製造出一條通道。

    「請代我向萊爾老師問好。與萊爾老師相處的那段時間,將是我短暫的人生當中最美麗的 回憶。」

    「「……」」

    向無言以對的瑪莉亞和路娜莉亞留話之後,伊爾莎抬頭挺胸邁開大步,走上『濃霧』的通道。畢拉潔也緊跟在後,兩人的身影頓時消失在白霧之中。

    「……算你們命大,好好珍惜這條撿來的性命吧。」

    安革莉卡悻悻然地將瑪莉亞隨手一拋,旋即轉身跳入霧中。

    一段時間之後,宛如白色黑暗的『濃霧』四處散去,無論是高瘦的女子、黑衣的貴婦以及宛如寶石般美麗的女童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惡!」

    現場只剩下三名戰敗的少女。遠處的天際傳來一陣雷鳴,彷彿在嘲笑三人的狼狽。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28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2 01:47 AM 編輯

五章 女巫的鍋子

    制伏牙之血族的追兵、試圖與早一步離開拜斯布魯克宅邸的馬車會合的萊爾和潔奇莉亞卻 只見到傾倒的馬車,以及灰頭土臉的三名少女。兩人對看一眼,立刻明白現場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大家乘著馬車,再度返回拜斯布魯克宅邸。萊爾的第一項工作就是遺體的處理。戶外的遺體覆蓋白布,屋內的遺體則是集中於一處。雖然簡陋了些,卻也聊表萊爾對死者的敬意。

    二十二具遺體處理完畢之後,萊爾回到還算完整的大廳,四名少女正垂頭喪氣地瑟縮於大廳的角落,現場一片沉默。

    「一—是抱歉······」

    瑪莉亞以低沉的語氣表示歉意,搗著側腹的蜜拉也露出沉痛的神情。

    萊爾朝著不發一語的路娜莉亞瞥了 一眼。路娜莉亞低頭俯視著自己緊握在一起的雙手,並 未察覺萊爾的視線。

    「——總而言之。」

    萊爾雙手一拍,此舉立刻吸引了四名少女的注意。

    「沉浸於過去的失敗而不思解決之道叫做無謂的懊悔,並不是真正的反省。現在就讓我們來討論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吧。」

    「……說得容易……」

    潔奇莉亞率先打破沉默。她的表情異常凝重,似乎隨時都有以身相殉的可能。

    「……你對目前的局勢到底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我的學生遭到綁架。而且今天剛好是她的生日,非得在黎明之前把她救出來才 行。」

    「事情哪有這麼容易!」

    「既然如此……潔奇莉亞·葛雷沙,不如就由你來向大家說明一切吧。」

    潔奇莉亞雖然一時氣急而站起身子,萊爾的提議卻又令她為之語塞。然而面對他人意有所止的視線,即使心有不甘,潔奇莉亞也只能勉強開口:

    「……容在下提醒大家,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攸關國家機密,請務必守口如瓶。伊爾莎小姐真正的身份是——」

    「——第一王子的長女嗎?這個部分可以直接跳過去了。」

    「什——」

    萊爾一派輕鬆的語氣頓時令潔奇莉亞啞口無言。其他少女也紛紛露出訝異的神情,唯獨瑪莉莉亞一副忍俊不住的模樣。

    「……瑪莉亞,你早就知道了嗎?」

    面對路娜莉亞語帶訝異的提問,瑪莉亞有些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當然,我早就發現其中的玄機了。這陣子我經常跟第一王子殿下碰面,閒聊之際曾經試著詢問王子殿下有沒有聘請家庭教師的意願。想不到那個長得跟熊一般的王子倒是十分大膽, 竟然二話不說就讓藏了七年之久的女兒與外人見面。」

    瑪莉亞的用詞雖然不敬,潔奇莉亞卻是驚訝得睜大了雙眼,完全忘了提出糾正。

    「……原、原來早就有所知悉……」

    「那當然,而且參考情報更是多得不勝枚舉。」

    萊爾點點頭。

    「就拿『拜斯布魯克(白色城堡)』來說好了,根本就是伊塞休坦王城的別名。即使是捏造的假名,也跟王族頗有淵源呢。」

    「是……」

    「至於賽巴斯提安,則是幾年前擔任王室近衛隊隊長的賽巴斯提安· 基爾特中校吧?你則 是當年擔任近衛隊副隊長的雷恩·葛雷沙中校的女兒,對不對?」

    「居、居然連這種事都知道……」

    「因為我看過軍人白書,而且我對記憶力也頗有自信。」

    「記、記憶力?軍人白書所記載的名字,光是將校等級就有好幾百人……」

    「近衛隊隊長和副隊長的女兒負責保護伊爾莎的安全,代表她一定是王族中人。不過直到謁見伊爾莎的父親,也就是貝倫哈特殿下之後,我的推論才獲得了證實。戴上那種欲蓋彌彰的面具,『哈特』的假名又那麼明顯,任誰都能夠輕易察覺出其中蹊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王子殿下大概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隱瞞身份的意思吧。」

    「……」

    潔奇莉亞凝視著眼前的萊爾,內心一片茫然。

    ——這個人……不,應該說這號人物……!

    事實上過去的潔奇莉亞打從心底瞧不起萊爾。或許是基於手握機密的優越感使然,潔奇莉亞一直將萊爾當成不識人間疾苦又自以為是的無知少年。

    然而這種溫室花朵的印象,竟然是建立在對世間百態瞭若指掌的前提之上。即便是有所察覺,卻依然保持沉默。乍看之下似乎簡單,卻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這名少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精神層面的修為自然是不在話下。

    「——萊爾·巴德休坦閣下。」

    先前擊退敵人的深思熟慮與沉著冷靜令潔奇莉亞感到一絲的恐懼,如今目睹萊爾真正的一 面之後,潔奇莉亞深深相信他才是唯一的救星。

    「請容在下為過去的種種無禮舉動至上最深的歉意,同時也請接受在下今生今世最誠摯的 請託。萊爾閣下,請您拯救伊爾莎小姐——不,應該是伊爾莎·馮·留希德爾·邦內·伊塞休坦殿下!」

    「快別這樣!請抬起頭來!」

    潔奇莉亞的大禮頓時讓萊爾慌了手腳,然而她卻絲毫沒有抬起頭來的意思。

    「在下願意以自己的生命與靈魂當成謝禮,請您——請您務必出手相救!」

    「快點起來,我本來就沒有袖手旁觀的意思!」

    「此話當真?」

    潔奇莉亞聞言,立刻抬起頭來望著萊爾。只見萊爾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那還用說。伊爾莎是我的學生,老師幫助學生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萊爾毫不猶豫地回答,臉上更是露出義無反顧的神情。潔奇莉亞見狀,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可是。

    「不要鬧了。」

    冰冷的槍口無聲無息地貼上太陽穴,潔奇莉亞頓時為之屏息,萊爾也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手槍的主人。

    「瑪莉亞……」

    緊握槍柄的瑪莉亞露出嫌惡的神情,彷彿視眼前的潔奇莉亞為一大麻煩。

    「……事情落幕之前,請你不要輕舉妄動。」

    「……瑪莉亞!」

    「小姐·······!」

    面對瑪莉亞意想不到的暴行,路娜莉亞和蜜拉忍不住出聲勸阻,然而瑪莉亞卻絲毫不為所動。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擁有待殊能力的怪物就已經是一大麻煩了,我可不想無緣無故被捲入王位繼承人的政治鬥爭之中。現在抽身還不算太遲,等到引火上身之後就來不及了。」

    「……意思是棄伊爾莎小姐於不顧?」

    即使面對槍口的威脅,潔奇莉亞依然咬牙切齒地瞪著瑪莉亞。

    「瑪莉亞·海藍……你好歹也是伊塞休坦的貴族……」

    「很抱歉,暴發戶貴族本來就欠缺貴族應有的尊嚴與榮譽。」

    瑪莉亞不耐煩地將赤銅色的頭髮往後一撥。

    「為了彼此著想,勸你老實點吧。」

    「你……」

    冰凍冷酷的翡翠瞳孔,與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灰色瞳孔所綻放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兩人都將對方視為欲除之而後快的『敵人』。

    「……把武器收起來,瑪莉亞。這一點兒都不像你的為人。」

    瑪莉亞朝著萊爾瞥了一眼,卻沒有放下武器的意思。

    「我的為人?很抱歉,這才是真正的我。衡量利弊得失之後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儘可能的將損失降至最低。萊爾,不像看到這個女人死在你面前,就給我老實一點爾。尚未領取的家教酬勞就由我代為支付,到時候我還會附上一些加給替你壓壓驚。總之在這件事情落幕之前,都不要隨便插手。」

    瑪莉亞以不帶任何情感的公式化語氣,清楚地對萊爾下達『命令』。

    「見到其他人的生命受到威脅,你一定不會棄之不顧的。勸你還是乖乖聽話,否則我就打爆這個女人的腦袋。」

    「……」

    萊爾默默地凝視著赤銅色頭髮的兒時玩伴。

    路娜莉亞和蜜拉則是憂心忡忡地打量著瑪莉亞和潔奇莉亞,發現抵著太陽穴的手槍填滿了子彈之後,潔奇莉亞不禁緊咬下唇。

    「——看來你是認真的。」

    「當然,這輩子再也沒這麼認真過了。」

    「原來如此……」

    萊爾嘆了口氣,似乎選擇了屈服。瑪莉亞見狀,臉上頓時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

    「既然如此,你的手槍應該瞄準我才對。」

    萊爾的語氣十分平靜,出人意表的發言卻令三名少女微微一怔。

    「你、你說什麼一—」

    「不管你會不會開槍,都無法改變我拯救伊爾莎的決定。若不願意見到我繼續涉入其中, 唯一的辦法就是開槍殺了我。」

    「可是——」

    「你應該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吧?」

    「……」

    瑪莉亞臉色一沉。萊爾的發言不但奪回了發球權,也讓瑪莉亞陷人左右為難旳處境。

    「……你確定?我真的會開槍喔。」

    「當然。就算你真的開槍,也無法阻止我。」

    「!」

    瑪莉麗不集咬後齒。萊爾向來是言出必行的人物,瑪莉亞比任何人都瞭解他這種說道做到的脾氣。

    「……求求你,就聽我這一次吧!」

    瑪莉亞語帶哭音。

    「千萬不要涉入卑劣下流的政治鬥爭,就讓那些心懷鬼胎的人物自己去鬥個你死我活吧!」

    「不過這件事與我有關,我可是伊爾莎的家庭教師。」

    「……沒錯,說得對。這件事起因在我,所以我有阻止你的義務。」

    一觸即發的氣氛之中,瑪莉亞以大拇指扳下擊鐵,更是將房間內的緊繃局勢推上了最高

    「……萊爾,哪裡都不要去,否則我只好轟爆自己的腦袋。」

    「小姐!」

    蜜拉忍不住大叫一聲。

    扳下擊鐵的手槍離開軍裝少女,瞄準了瑪莉亞自己的頭部。即使遠離了死亡的威脅,眼前的局勢變化依然令潔奇莉亞驚訝地睜大雙眼。

    「萊爾,答應我……」

    微微顫抖的槍口,彷彿代表了瑪莉亞悲壯的決心。

    察覺翡翠色的瞳孔流露出必死的覺悟之後,萊爾也難掩內心的悲傷。

    「……你是認真的?」

    「當然,我可不會隨便舉起手槍瞄準自己的腦袋。」

    「……對不起,我還是無法答應你。」

    「萊爾……!」

    即使以自己的生命為要脅,也無法改變萊爾的決定。在萊爾的心中,自己的生命就只有這麼點價值嗎?強大的絕望襲上心頭,瑪莉亞幾乎克制不了扣下扳機的衝動。

    「救出伊爾莎之後,我會自行了斷。」

    「……什麼?」

    「都眼睜睜地看著你為我而死了,我怎能繼續苟活於世?」

    「……」

    「我是認真的。若認為你我的生命毫無價值,就儘管開槍吧。」

    這簡直就是極度傲慢的要挾,萊爾也無法證明自己真的會追隨著瑪莉亞的腳步離開人世。

    然而萊爾並沒有如何的歉疚與不安,他的心中只有照本宣科陳述既定答案的冷靜。

    「··············我怎麼可能辦得到。」

    瑪莉亞放下手槍,將擊鐵扳回原先的位置。萊爾立刻迎了上去,自瑪莉亞的手中取過手槍。

    「······到底是為什麼?我只不過······」

    「······對不起,瑪莉亞。」

    萊爾溫柔地擁抱著垂頭喪氣的兒時玩伴,在她的耳邊輕聲致歉。

    事出突然,瑪莉亞不禁為之屏息。

    「對不起,瑪莉亞。扮演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角色,真是難為你了。」

    「萊爾······」

    「我知道你這麼做是出於對我的關心,不過——」

    萊爾將雙手擱在瑪莉亞的見上,凝視著她的雙眼。

    「不過在這種情況之下選擇袖手旁觀,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瑪莉亞,請不要讓我變成置身事外的懦弱之輩。」

    「······好啦,我明白了。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話就對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了!」

    瑪莉亞自暴自棄地提高音量之後,旋即輕輕地哼了一聲,臉上更是露出有所覺悟的堅定神情。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而且換個角度來思考,這可是討好第一王子殿下的大好機會呢!」

    「我實在不願意把你拖下水,不過你也太現實了吧?」

    微微苦笑之後,萊爾旋即正色凝視著眼前的瑪莉亞。

    「所以你知道這次事件的首謀者是誰嘍?要不然又怎麼會冒出『王位繼承人的政治鬥爭』 的說法?」

    「耳朵真尖。」佩服之餘,瑪莉亞也忍不住搖頭苦笑。

    「……其實我曾經親眼目睹綁架伊爾莎殿下的黑衣女子——名叫畢拉潔的女人與第二王子 亞貝爾德殿下進行秘密的會談。」

    於是瑪莉亞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詳細說明一遍。

    姐姐的名字傳入耳中,路娜莉亞的身體頓時微微一震。萊爾看在眼裡,不禁露出左右為難的神情。

    「第二王子殿下……在除掉伊爾莎之後,他確實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伊塞休坦王家的男女成員都享有王位繼承權,因此第一王子的長女是第二順位的繼承人選,第二王子則是屈居第三順位。

    身為伊爾莎身邊的侍衛,潔奇莉亞實在不願意相信王族的成員居然涉入這次的綁架事件, 不過聽到萊爾的推測之後,她立刻毫不猶豫地開口:

    「那就立刻向亞貝爾德殿下提出質問吧。」

    「你不是認真的吧?就算真的提出質問,對方也不可能乖乖承認。」

    曾經將槍口瞄準自己的瑪莉亞固然言之有理,潔奇莉亞還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那就直接向國王陛下報告此事。」

    「你以為這陣子貝倫哈特殿下代替國王主持各種儀式是為了什麼?就是因為國王陛下長久 以來臥病在床,無法執行政務。而且貝倫哈特殿下已經前往西部視察,目前由第二子殿下代 替國王處理國政,選在這種時候向國王舉發第二王子殿下的不軌,豈不是正中對方的下懷?」

    「既然如此,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我們連伊爾莎小姐被帶到哪裡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伊爾莎小姐身在何處,在下就可以獨自一人——」

    萊爾凝視著身旁的路娜莉亞。察覺萊爾憂慮的眼神之後,路娜莉亞頓時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伊爾莎目前身在何處,我大概猜得出來。」

    「——獨自一人救出伊爾莎小姐……咦?」

    萊爾凝視著身旁路娜莉亞。察覺萊爾憂慮的眼神之後,路娜莉亞頓時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除了路娜莉亞之外,理應滅絕於世的『霧之血族』突然現身。再加上瑪莉亞曾經聽見第二王子殿下親口說出『與盟友共同回收的〈遺產〉』……瑪莉亞,不覺得這兩條線索都指向同一個人物嗎?」

    「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畢赫姆·賽斯特。」

    這個名字令在場之中除了潔奇莉亞之外的其他人無不微微一驚。

    「擁有霧之血族的魔劍、執著於〈最後女巫的遺產〉的畢赫姆·賽斯特,正是第二王子亞貝爾德的盟友。」

    「……看來第二王子真的是下定決心放手一搏,否則也不會跟那種人合作。」

    「再加上最近畢赫姆,賽斯特的兄長雷范古龍繼承邊境伯爵的爵位,經常出入於王都之 中。綜合以上線索來判斷,伊爾莎目前應該被囚禁在賽斯特邊境伯爵家的某處。」

    「……根據我調查的結果,賽斯特家族在北部郊外擁有一棟別墅,應該就是那裡了。」

    「……既然連地點都知道了,就立刻出發吧。」

    率先表態的,正是緊抿雙唇壓抑情感的路娜莉亞。

    「……不過你的姐姐——畢拉潔也涉入其中,而且還主動綁架了伊爾莎,這件事恐泊不是光靠談判與交涉就能解決的。」

    「……正因為如此,我不能缺席。」

    路娜莉亞搖搖頭。

    「我必須發掘我所不知道的真相。」

    「有些真相不需要知道。」

    「至少我試過了,總比置身事外來得好。」

    萊爾聞言,不禁瞇起雙眼笑著點點頭。

    「——好, 一起去吧。」

    「……我去準備交通工具。」

    在一旁待命的蜜拉搖搖晃晃地起身。萊爾見狀,立刻伸手阻止傷勢未癒的侍女。

    「蜜拉,你另有任務。」

    「啊?」

    「潔奇莉亞,請你立刻寫封信好嗎?」

    萊爾一一做出指示。

    「……這也是我的任務嗎?」

    就在其他人分頭進行準備工作的時候,唯獨蜜拉脫下了侍女服,露出結實而富有彈性的小麥色肌膚。

    「……已經好幾年沒玩醫生遊戲了呢。」

    「印象中每次都是瑪莉亞跟你扮演醫生,由我扮演患者。」

    萊爾來到上身半裸的蜜拉背後,以指尖輕壓蜜拉的左腰。

    「嗚——」

    「果然不出所料,最下面的三根肋骨出現了裂痕。」

    蜜拉秾纖合度的左側腰身浮現出大範圍的淤青。

    「我這就幫你治療,不要亂動。」

    於是萊爾打開臨時找來的急救箱,取出一條軟膏。

    可是他卻停下了動作。

    「不是要治療嗎?」

    「這個……內衣可能有點兒礙事……」

    「呵呵呵……小時候萊爾大人總是被小姐跟我脫個精光,現在輪到萊爾大人復仇了嗎?」

    嘴上雖然揶揄滿臉通紅的萊爾,微微發燙的耳根卻也讓蜜拉感到有些尷尬。

    「……我的手舉不起來,就麻煩您了。」

    萊爾雖然露出絕望無比的神情,卻還是小心翼翼地解開內衣的紐扣。失去支撐的內衣被脫下之後,蜜拉若無其事地夾緊雙臂遮掩胸部。

    「忍耐一下。」

    萊爾在塗抹軟膏的時候雖然儘可能放輕動作,蜜拉卻還是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為了分散萊爾的注意力,蜜拉開始聊起了過去的往事。

    「……已經好久沒接受萊爾大人的治療了呢。記得以前待在鄉下的時候,萊爾大人和小姐常常替我療傷。」

    「……說到這個,其實我一直很想向你道歉。」

    「道歉?為什麼?」

    「因為我在你的前額留下了永久性的傷痕。」

    萊爾歉疚的語氣聽在耳中,蜜拉下意識輕撫劉海遮蓋下的舊傷。

    「如果我的治療技術再好一點兒的話……對不起。」

    (——哎呀呀······〕

    蜜拉睜大了雙眼,她萬萬也想不到眼前的救命恩人竟然一直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這次也一樣,其實我真的不想連累瑪莉亞、路娜莉亞還有你。」

    萊爾忍不住說出內心的洩氣話。

    蜜拉勉強轉過頭來,將萊爾的身影納入視界。先前在分派任務之際展現出超齡的果斷與沉 著,如今這名少年卻流露出缺乏自信的愁容。

    「……我是個傲慢的偽善者,總是為了貫徹自己的信念與堅持,讓無辜的他人捲入其中。」

    「……不過您從未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吧。」

    萊爾聞言,立刻抬起頭來望著蜜拉。

    「七年前也是如此。即使冒著可能會被友人厭惡、甚至是排擠的風險,萊爾大人還是利用魔術治癒了我的傷勢。」

    「那是因為當時的情況十分危急……」

    「這次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萊爾大人的出發點是為了拯救年幼的少女,王族的身份並不是 考量的重點。難道這麼做也錯了嗎?」

    「……倒也不是。」

    「既然如此,就拿出您的自信吧。大家都認為萊爾大人的決定是正確的,所以才心甘情願地被捲入其中,跟萊爾大人是不是傲慢的偽善者無關。還是說您以為我們真的遲鈍到被捲入其中還不自知的地步嗎?」

    「······嗯,說的也是。謝啦,蜜拉。」

    萊爾露出釋懷的笑容,蜜拉也笑著點頭回禮。

    蜜拉知道萊爾為什麼會向她吐露真心話。因為對於萊爾而言,蜜拉才是真正的『兒時玩伴』"在蜜拉的面前.萊爾沒有偽裝自己的必要。

    「——好,結束了。不過這畢竟只是應急的治療,可別太勉強了。」

    「是。」

    重新將侍女服套上綁著固定木和繃帶的身體之後,蜜拉站了起來。

    「……瑪莉亞就拜託你了。」

    「是,請儘管放心。萊爾大人也要小心一點兒。」

    蜜拉強忍著肋骨的疼痛,恭恭敬敬地向萊爾低頭致意之後,旋即轉身離開大廳。

    輕輕關上門扉後,蜜拉這才發現瑪莉亞就蹲在不遠處,於是輕手輕腳地迎上前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蹲在地上的瑪莉亞正發出無意義的笑聲。

    彷彿沉浸在嗑藥之後所產生的幸福感。

    「小姐,您怎麼啦?」

    「……是你啊,蜜拉。剛剛看見了嗎?萊爾他緊緊抱著我耶!」

    瑪莉亞突然抱緊了自己。

    臉上更是流露出置身幸福頂端之後的恍惚,彷彿回想起被萊爾緊擁入懷的感覺。

    「……恭喜小姐。」

    「還有還有,你聽到了嗎?如果我死了,他也不想活了呢!呀啊啊啊啊!」

    喜上眉梢的瑪莉亞忍不住尖叫一聲,躺在地上滾來滾去。

    乍看之下,就像是垂死掙扎的昆蟲。

    「············賀喜小姐……」

    「他居然為了我而不惜犧牲生命……嗚、嗚嗚……我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瑪莉亞雙手握拳,彷彿見證奇蹟般的激動。

    只見她的雙眸流下豆大的淚珠,一副準備羽化升天的模樣。

    「··········嘿!」

    「好痛!」

    即使赤銅色頭髮的少女是自己曾經立誓效忠的恩人,蜜拉還是忍不住伸出食指,在沒出息的主人前額狠狠地彈了一下。

    眼見哭喪著臉的瑪莉亞搗著自己的額頭,蜜拉笑著提出忠告。

    「 我們也有我們的任務,小姐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嗯。」

    瑪莉亞收斂起先前散漫的模樣,板著臉孔站了起來。這時軍裝少女——潔奇莉亞也剛好帶著一隻信封返回原地。

    「……這是萊爾閣下要求的信箋。」

    「嗯,辛苦你了。」

    瑪莉亞準備接過信封,潔奇莉亞卻遲遲不肯鬆手。

    「……在下很討厭你。」

    「怎麼,還對我拿槍瞄準你的事情耿耿於懷呀?」

    「不,是因為當時你真的打算對伊爾莎小姐見死不救。」

    潔奇莉亞灰色的瞳孔綻放精光,之後又稍微降低了音量。

    「……不過這次連累了萊爾閣下,在下感到十分抱歉。」

    察覺軍裝少女歉疚的神情跟語氣,瑪莉亞小嘴一扁,流露出明顯的不悅。

    「——萊爾大人可真是造孽啊。」

    站在主人身後的蜜拉忍不住低聲苦笑。

    「……用不著自抬身價。」

    瑪莉亞哼了——聲。

    「連累了萊爾?你錯了,萊爾向來是依照自己的想法而行動。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連累他。」

    「……原來如比。瑪莉亞·海藍,在下總算可以毫無顧忌的討厭你了。」

    「是是是,隨你的便。」

    從潔奇莉亞的手中搶過信封之後,瑪莉亞邁開大歩往前移動。

    就在即將與潔奇莉亞擦肩而過的時候。

    「……可別成為萊爾的累贅。」

    「……在下自有分寸,不必掛心。」

    潔奇莉亞輕彈劍鞘,語氣之中充滿了挑釁。瑪莉亞再度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萊爾大人,祝您旗開得勝。

    蜜拉默默地在內心替萊爾祈禱的同時,也加快了腳步跟在主人的身後。

    ※               ※              ※

    安革莉卡·方古贊雙手交抱在胸前,抬起頭來仰望著『那個』————比她還要高出許多的 『大鍋』。

    外型類似地爐或是暖爐所使用的鐵鍋,高度卻有三公尺之譜,令人懷疑這個『大鍋』的用 途到底是什麼。而且『大鍋』的外表纏繞著一層又一層的粗大水管,看起來就像是盤繞的巨蛇,在火把的映照之下更是散發出難以言喻的妖氣,令人聯想起童話故事中的『魔法大鍋』。

    「——安革莉卡,你在做什麼? 」

    黑衣的貴婦人踏著優雅的步伐緩緩走來。頭上少了薄紗的女帽,泛紅的銀發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這名優雅的貴婦跟安革莉卡是系出同門的眷族,身材高瘦的美女卻對她報以忌諱嫌惡的視線。

    「……沒什麼,只是在打量你的寶貝鍋子罷了。」

    「千萬不能鬆懈,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關鍵時刻。」

    「關鍵時刻呀……」

    安革莉卡俯視畢拉潔懷中的女童。純金色的頭髮與大理石般的肌膚,即使陷入了沉睡,依然難掩耀眼的光輝。女童身上的衣物已經全部褪去,纖細的肢體就像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令人讚嘆不已。

    「看來『魅惑』之術已經完成了,虧你下得了手,等到這孩子再度睜開雙眼,就只能在無限延伸的恐怖與絕望之中靜待死神的降臨。」

    「若要讓魔力失去控制,這是最有效的方法。與其在這邊說些風涼話,倒不如抓緊時間四周巡邏,說不定會碰上讓你的同伴失去行動力的敵人呢。」

    「嗯,說的也是。他們表面的燒燙傷和內傷十分嚴重,大概還得躺個三天才能復原。」

    「聽說對方是魔術師?」

    「似乎如此。」

    安革莉卡露出興奮的微笑。

    「呵呵……一舉擊敗四名牙之血族的魔術師……真是令人期待……」

    「這可不是遊戲,認真一點。讓敵人溜走是你們的失職,你可得負起責任,替族人收拾爛攤子才行。」

    「……放心,我會的。我這個人向來愛護同胞,這點可跟你大不相同。」

    輕輕地譏諷畢拉潔之後,安革莉卡逕自轉身離去。

    直到返回學院拿取武器的路娜莉亞再度會合之後,眾人才離開拜斯布魯克宅邸,前往賽斯特邊境伯爵家的王都別墅。令人意外的是,王都別墅就位於拜斯布魯克宅邸的不遠處—— —當然,這裡的「不遠」是對貴族來說的距離。

    鐵欄杆圍繞的別墅比古城改建的拜斯布魯克宅邸略小,卻也是別具規模。不過屋子裡面一

    片寂靜,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氣息。

    「……簡直就跟鬼屋一樣。」

    這就是走下馬車的萊爾對別墅的第一印象。緊跟在後的路娜莉亞身邊帶著血族的魔劍〈赤色月牙〉。

    潔奇莉亞自駕駛座一躍而下。如今她已經換上嶄新的軍服,身上配著胸甲與鐵手套。這就 是現代突擊騎兵——亦即古代騎士後裔的戰鬥服裝。

    三人推開鐵製的大門,朝著建築物直奔而去。大門並未上鎖。乍看之下似乎稍嫌大意——卻 也代表敵人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完全沒有鎖上大門的必要。

    通往建築物的道路途中^身材高瘦的美女正靜候眾人的到來。

    「……你來了啊,萊爾·巴德休坦。」

    見到一馬當先的萊爾之後,安革莉卡不禁露出微笑。

    「擊敗同胞的魔術師,果然就是你。」

    「……你們認識?」

    潔奇莉亞睥睨著偷襲拜斯布魯的牙之血族領袖,臉上不禁流露出一抹訝異。

    「……說來話長。」

    於是萊爾手握琥珀,將自己跟安革莉卡在市場相識的過程告訴大家。

    「——安革莉卡,我是為了被你抓走的那名少女而來的。她······伊爾莎在哪裡?」

    「那個孩子現在應該在〈鍋子〉裡面吧。」

    「······鍋子?」

    「也罷,這不重要。我再問你一次,萊爾,巴德休坦。你願意效忠於我嗎?」

    安革莉卡向萊爾伸出右手。

    「我不會看走眼的,你就是我尋覓已久的優秀魔術師。我所做的——切,都是為了牙之血族 ——不,為了幻想種的未來。」

    「……這次的綁架事件,也是為了你口中的未來嗎?」

    「果然聰明。沒錯,我就是要彰顯幻想種的恐怖,重新喚起人類對黑暗以及森林的敬畏!」

    安革莉卡提高音量,一雙琥珀眼也綻放出黃昏色的魔力勵起光。

    「暗殺者的身份剛好是達成目的的最佳媒介。目睹我們壓倒性的暴力之後,狂妄自大的人類才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

    「若真如此……對不起,我的回答是否定的。至少現在的我就是為了對抗暴力而來。」

    「你有幾分勝算?那個女人——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雖然是個討人厭的傢伙,真正的實力卻跟我不分上下喔?」

    「我是伊爾莎的家庭教師。」

    萊爾靜靜地回答:

    「因此我必須教導她正確的道理:面對有人收到暴力威脅,應該有人……不,一定要伸出援手救助才行。」

    「原來如此……只要你能夠堅持初衷,這個世界似乎就還有希望。」

    安革莉卡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自動讓開一條路。

    「去吧。」

    「·······為什麼?」

    「我已經履行了跟那個女人之間的承諾。你的出現本來就不在契約議定的內容之中,到時候我還要替被你打成重傷的同胞向她請求額外的慰問金。畢竟我是個和平主義者,不喜歡無謂 的衝突。」

    「大言不慚的傢伙……!」

    一想到慘死在安革莉卡手下的同伴,潔奇莉亞忍不住想要拔出腰間的長劍,卻被萊爾所制止。

    「我們的目的是什麼?不是救出伊爾莎嗎?能夠避開不必要的戰鬥,自然是再好也不過。」

    「······知道了。」

    潔奇莉亞深深地吸了口氣,放開了緊握的劍柄。

    「——告辭了。」

    「嗯,好好加油吧。」

    安革莉卡一派輕鬆地目送三人離去,似乎真的沒有出手的意思。

    萊爾原本以為這是安革莉卡所設下的陷阱,早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眼前的局勢發展頓時 讓他有種揮棒落空的失落感。不過成功避免了 一場預期中的惡戰,對於整體的戰力保存無疑是一項利多。畢竟安革莉卡的堅持與想法對於萊爾等人而言並不重要,如何救出伊爾莎才是真正的重點。

    抵達建築物之後,萊爾等人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

    「這是……」

    屋內瀰漫著灼人的熱氣。依循著熱氣的來源往前走去,赫然在疑似建築物的大廳——或可能是餐廳所改造而成的大房間之中,發現以三十一 一面體的圖形整齊排列的中型琥珀爐。爐內正燃燒著黃昏色的熊熊火焰,上層的蒸汽窯安裝了直達屋頂的透粗大圓筒,內部不斷發出宛如蟲鳴的低沉聲響。

    「……萊爾大人,這是什麼?」

    面對冰冷巨大的鋼鐵機械,路娜莉亞的語氣有些無助。萊爾打量著鋪設於地面的無數管路,立刻看出機械設備的真正用途。

    「……好像是發電機。」

    「發電機?」

    「就是產生電力的裝置。利用蒸汽轉動與馬達相連的渦輪——」

    萊爾試圖解釋機械的原理,路娜莉亞卻是茫然地呆立原地,沒有任何反應。對於不識『電力』為何物的路娜莉亞而言,萊爾的說明就像是難以理解的咒語。

    潔奇莉亞的反應更直接。只見她背轉過身子,乾脆來個充耳不聞。

    「……簡而言之,就是製造落雷的機器。」

    「落雷……是嗎。」

    路娜莉亞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握著長劍的右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大概是以為對方會以落雷展開攻擊吧。雖然不無可能,卻是微乎其微,畢竟眼前的機械設備實在過於龐大,不像 是攻擊用的武器。

    (既然如此,所產生的電力又是用於何處?〕

    萊爾依循著鋪設於地面的電線一路尋找。在發現電線從牆上的小洞直通中庭之後,又跟著 尋找前往中庭的路徑。好不容易找到——扇通往戶外的門扉,三人立刻魚貫進入中庭。

    陰暗的天空覆蓋了夏季特有的雨雲,地表裸露的中庭點燃了數處火堆,照亮了位於正中央的黑影.——巨大的『鍋子』。

    「——結果你還是來了,路娜莉亞。」

    抬頭仰望『鍋子』的黑衣貴婦轉過身來,語氣格外冰冷。

    萊爾並不認識這名黑衣貴婦,不過從她不亞於路娜莉亞的白皙肌膚以及美麗臉龐來判斷, 應該就是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沒錯。

    「真不知道安革莉卡到底在做些什麼……該不會是想要讓我出糗,趁機在一旁看好戲吧。」

    畢拉潔以略帶憂鬱的琥珀眼打量著萊爾和潔奇莉亞之後,視線落在握著魔劍的路娜莉亞身上。

    「……可愛的路娜莉亞。又何必呢?選擇袖手旁觀,對你我而言才是真正的幸福。」

    「……畢拉潔、姐姐。」

    面對不再以『路娜』的小名稱呼自己的姐姐,面無表情的路娜莉亞提出了質問。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這種事是指什麼?可愛卻無知的路娜莉亞,你是指綁架伊爾莎殿下,還是指我委身於賽斯特邊境伯爵家的事實?你是指為什麼我還活著,還是——」

    畢拉潔凝視著路娜莉亞手中的魔劍,緩緩地開口:

    「——還是指我背叛了霧之血族,將魔劍交給人類的事實?」

    「!」

    親生姐姐的告白傳入耳中,路娜莉亞頓時為之屏息。

    「……背、背叛血族……?為什麼……」

    「因為霧之血族的滅絕是無法避免的命運。」

    面對蒼白銀髮的妹妹幾乎喘不過氣的質問,泛紅銀髮的姐姐報以冷酷的回答。

    「……路娜莉亞,相信你也親眼目睹人類王都的繁華,以及科學技術的發展了吧?」

    畢拉潔凝視著南方——西方諸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貝爾古。

    「人類發展出以魔力的結晶——亦即琥珀為燃料的技術,透過熱量的轉換掌握了幻想世界 中的魔力。如今人類不滿足於眼前的成就,除了掌握魔力之外,甚至還企圖發展以幻想種為食糧的機械。」

    畢拉潔指著身後巨大的『鍋子』,以試探的視線打量著萊爾。

    「萊爾·巴德休坦,《最後女巫的弟子》。畢赫姆殿下經常提起你的名字,相信你應該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吧?沒記錯的話,你的師父將這種設備命名為〈女巫的鍋子〉。」

    「……看似是提煉金屬的練成爐,事實上並非如此。」

    自發電機延伸而來的電線纏繞了好幾圈,表面呈現彩虹的光輝。萊爾凝視著同樣見於琥珀爐內部的真銀合金所綻放出來的光芒,說出內心的推測。

    「……老師的眾多研究當中,包括了『琥珀精製』的技術。這就是落實這項技術的設備——運作原理剛好跟將琥珀當成燃料的琥珀爐相反,而是從魔力之中提煉琥珀的『琥珀鏈成 爐』……」

    「了不起,果然是名不虛傳。」

    畢拉潔點點頭,視線再度回到路娜莉亞身上。

    「簡而言之,這個〈鍋子〉就是將高濃度的魔力蓄積體——也就是幻想種轉化為琥珀的機器。路娜莉亞,這下子你明白了吧?光是開採琥珀還不夠,人類甚至打算將我們這些幻想種當成『燃料』。」

    面對畢拉潔的自我解嘲,路娜莉亞的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

    「長達百年的隱居,在無意間延長了幻想種的生命。幻想種的安居樂業,是建立在人類將我們視為假想生物的前提之上。一旦幻想種的存在遭到證實,我們將會立刻成為人類壓榨與消 費的對象,化作『燃料』消失無蹤。」

    「……」

    「首當其衝的犧牲者,就是霧之血族。為了得到隱藏於棲息地的琥珀,人類與霧之血族展開接觸。然而父親大人卻拒絕了人類的要求,這實在是愚蠢至極的行為。如今幻想種只能依附於人類之下苟延殘喘,否則勢必會步上滅絕的道路。因此我捨棄了誤判時勢的族人,投入人類的陣營。」

    「所、所以……」

    「是的。我的裡應外合,就是霧之血族滅亡的原因。」

    「!!」

    「出賣了霧之血族之後,我成為與人類交涉的窗口,這也是安革莉卡願意與我攜手合作的原因之一。只不過她還是深信武力的展示才是延續血族命脈的唯一法門。

    ——現在你明白了嗎,路娜莉亞?為了幻想種的未來著想,我親手葬送了霧之血族的命脈。」

    「……」

    無言以對的路娜莉亞只感到全身虛脫,甚至連站立都很困難。握在手中的魔劍——霧之血族的珍寶也成為失去力量的破銅爛鐵,緩緩自路娜莉亞的懷中滑落——

    「——畢拉潔,涅普泣布爾德,這只是你的——派胡言。」

    「······一派胡言?這話怎麼說?」

    萊爾接住差點掉落在地的〈赤色月牙〉,以平靜卻憤怒的眼神凝視著畢拉潔。

    姐姐的質疑同時也是路娜莉亞內心的疑問。只見路娜莉亞抬起頭來仰望萊爾,如同槁木死

    灰的臉龐浮現一抹疑色。

    「——你的言論存在著許多矛盾。」

    「矛盾?我看是你——」

    「首先你說『對人類的技術感到恐懼』,然而長年過著隱居生活的霧之血族,真的能夠確實掌握外界的局勢嗎?就算真的掌握了部分情報,也不可能是你的親身體驗。」

    「這——」

    「再來,關於賽斯特邊境伯爵領地的琥珀實際產量。」

    畢拉潔為之語塞。萊爾見狀,立刻乘勝追擊。

    「根據路娜莉亞的說法,霧之血族的隱居地是在一年前遭到襲擊,然而賽斯待邊境伯爵領地的琥珀產量卻並未出現明顯的成長。事實上邊境伯爵領地本來就擁有豐沛的琥珀礦藏,根本 沒有消滅霧之血族的迫切需求。」

    「……人類的慾望豈是單純的數字所能解釋的。」

    「我認識前任的邊境伯爵畢赫姆·賽斯特。當時畢赫姆的身上帶著〈赤色月牙〉,應該就足以證明他就是消滅霧之血族的兇手吧?畢赫姆確實擁有強烈的企圖心,卻不是利慾薰心的人。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獲得需要的東西,卻不會浪費心力執著於不必要的東西。」

    「……」

    畢拉潔的反駁遭到萊爾兩倍、甚至是三倍的還擊。這不像是萊爾平常的作風,路娜莉亞立刻領悟到萊爾正處於極端憤怒的狀態之中。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事實上〈女巫的鍋子〉是失敗的作品。」

    「……你居然將恩師偉大的〈遺產〉當成失敗的作品?」

    「你可能誤會了,這種東西不可能是〈最後女巫的遺產〉。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弄來的,就算不是失敗的作品,也存在著致命的瑕疵。而且——」

    萊爾指著連接發電機與〈鍋子〉的電線。

    「為了供應提煉琥珀所需要的強大電力,你必須另外消耗多少琥珀?」

    萊爾的反駁一針見血,路娜莉亞這才恍然大悟。她回想起隱身於建築物之中的『發電機』—— 為數眾多的琥珀爐,更是替萊爾的論點增添了許多說服力。

    「綜上所述,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你的說詞只是一派胡言的推論獲得了證實。偉大的理想並不是你的原動力。這樣的你沒資格批評路娜莉亞『愚蠢』!」

    這就是令萊爾大為憤怒的原因嗎?路娜莉亞大感意外。

    只見畢拉潔以空虛的眼神凝視著默然不語的路娜莉亞。

    「·····這名少年可真是難纏,難怪你對他如此傾心。」

    「姐姐……」

    語氣雖然虛弱,雙眸卻流露出必死的決心。畢拉潔狼狽的模樣看在眼裡,路娜莉亞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沒錯,路娜莉亞……我只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慾。霧之血族的滅亡,其實是我的願望受到同胞的阻撓之後所造成的結果。」

    「阻撓?」

    「造訪隱居地的人類並非為了琥珀而來。當時的訪客是一名病入膏肓的青年,希望藉由幻想種的魔術得到一絲存活的機會。沒錯,我愛上了他。」

    一時之間,路娜莉亞不知道該如何理解出自姐姐口中的言語。

    『愛』?姐姐剛剛提到了『愛』嗎?

    「難以體會嗎,路娜?對於降生至今還不滿四分之一世紀的你而言,確實是複雜了些。幻想種所選擇的隱居其實是一種停滯,一成不變的生活,是一種灰色的時間……你之所以受到眾 人的寵愛,純粹因為你的誕生是霧之血族睽違許久的『變化』,也難怪你無法想像過去的族人到底都過著怎樣的生活。」

    「……」

    「感性和情緒隨著停滯逐漸消磨之中,你能體會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戀愛對我造成了多麼大 的衝擊嗎?我想跟他共度餘生,然而血族的同胞卻不願讓他活下去……所以我只好毀滅一切。 誰叫他們成為我的袢腳石?」

    「……我不相信……」

    就為了這種事?這就是霧之血族慘遭滅絕的真正原因?

    路娜莉亞一臉愕然,畢拉潔的神情卻是異常猙擰。只見她美麗的五官扭曲歪斜,雙陣更是流露出向死神挑戰的悲壯。

    「沒錯,我不會讓他離開人世。為了保住他的生命,我什麼都願意做。就算要我出賣同胞、向人類搖尾乞憐,甚至是綁架無辜的女童都在所不惜。」

    「綁架伊爾莎也是拯救『他』的方法之一 ?」

    心生疑惑的萊爾忍不住插口。

    「你打算怎麼拿伊爾莎來治療那個人的疾病?」

    「幻想種不會生病,大部份的傷勢都可以自行痊癒。《最後女巫的弟子》啊,你應該知道其中的原因吧?」

    「因為幻想種的肉體是以魔法來維持的。組織結構雖然跟人類相同,物理性的傷害以及異常卻可以利用魔力……」

    話才說道一半,萊爾的臉色倏然地發白。聰明的他已經猜到畢拉潔的目的了、

    「難道——」

    「我已將琥珀埋人他——雷范古龍,賽斯待的體內,藉由琥珀的魔力強行延續他的生命,不過顯然是撐不了多久。對於人類而言,魔力畢竟是外來的異物,所以——」

    畢拉潔仰望身後的〈女巫的鍋子〉。

    「使用出現『返祖現象』——亦即擁有幻想種因子的人類所提煉而成的琥珀,或許可以讓他成為幻想種,進而馴服外來的魔力。」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推論,根本沒有確實的證據!」

    「你還是不明白。就算是一廂情願的推論,就算沒有確實的證據,我也別無選擇。時間已經很緊迫,由不得我三心二一意了。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也不能輕易放過。」

    畢拉潔微微一笑,悲愴的覺悟自言語之中表露無遺。

    這時一道強光自〈魔女的鍋子〉釋放而出。黃昏色的光芒,這是魔力勵起光的顏色。

    「……終於醒來了。〈鍋子〉已經開始運作,再過一段時間之後,魔力失去控制的伊爾莎殿下就會被提煉成琥珀了。」

    「我不會讓這種事——」

    「伊爾莎小姐!」

    站在一旁靜觀其變的潔奇莉亞得知主人的下落之後,立刻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

    「這就將您救出來!」

    然而潔奇莉亞才剛邁開腳步,畢拉潔就無聲無息擋在她的面前。一對琥珀眼亮起了魔力勵起光,身上籠罩著一層濃厚的『白霧』。

    「我已經說過了,誰都不能阻止我。」

    畢拉潔的語氣雖然溫柔,纖纖玉手卻緊握著半透明的霧劍,朝著潔奇莉亞奮力橫掃。

    「不好——!」

    潔奇莉亞的上半身在危急時刻突然往前一倒,躲過了身首異處的危機。萊爾把軍裝少女壓倒在地之後,立刻舉起手中的琥珀。

    「……人類的魔術師擋得住〈狹霧大劍〉嗎?」

    畢拉潔高舉幾乎跟樹幹一樣粗大的霧劍,準備徹底殲滅眼前的敵人。

    「——唔!」

    這時一雙琥珀眼綻放精光的路娜莉亞也召喚出彷彿水晶一般白皙透明的利劍。只見她揮舞 著『白霧』所凝聚而成的〈狹霧之劍〉,阻擋姐姐的攻勢。

    畢拉潔見狀,立刻利用霧踏之術往後滑行了幾步。

    「······連你也要阻止我嗎?惹人憐愛、卻不知天哥地厚的路挪莉亞。」

    「安靜。」

    路娜莉亞毫不猶豫地舉起霧劍攻擊畢拉潔,同時也清楚感受到自己的五官因憤怒而扭曲。

    「……姐姐,你的對手是我。」

    正式做出挑戰宣言之後,路娜莉亞輕輕握著萊爾的手背。

    「萊爾大人,時間不多了,快點救出伊爾莎小姐吧。」

    「……你不要緊嗎?」

    萊爾的關懷傳入耳中,路娜莉亞的嘴角頓時浮現一抹笑意,只是她本人並未察覺罷了。

    「這是我的決定。」

    「……好吧,自己小心。」

    萊爾默默打量著路娜莉亞,旋即交出手中的〈赤色月牙〉,扶起潔奇莉亞往〈鍋子〉的方向前進。

    「誰都不能阻止——」

    畢拉潔試圖攔阻兩人,卻被路娜莉亞擋住去路。只見路娜莉亞拔出魔劍,將畢拉潔的『白霧』砍成兩半。

    「〈赤色月牙〉……竟然會以這種形式阻擋我的去路。」

    畢拉潔嘖了一聲,轉身面向路娜莉亞。

    「……這把魔劍是我送給雷范古龍大人的弟弟,畢赫姆閣下的見面禮。既然落在你的手 上,代表畢赫姆殿下突然失蹤的事件一定跟你脫不了關係吧,路娜莉亞。」

    「也就是因為如此,才得以跟姐姐一較高下。」

    「——你太狂妄了,路娜莉亞。即使擁有血族之祖『夜暗之王』親自打造的魔劍,也不足以彌捕你我之間的實力差距。」

    畢拉潔的琥珀眼愈來愈亮,附近的空間也出現愈來愈多的『白霧』。白色的黑暗很快地就 將路娜莉亞團團圍住。

    「————奮起吧,〈夜霧群勢〉。」

    在畢拉潔的召喚之下,白色的黑暗紛紛化為穿著半透明盔甲的『霧之士兵』。霧塊所形成 的士兵共有十人,手中都握著同樣由濃霧所構成的〈狹霧之劍〉。

    「——殲滅她。」

    畢拉潔輕輕揮動右手,多達十人的『霧之士兵』同時襲向路娜莉亞。

    「唔……」

    路娜莉亞只能以右手的〈赤色月牙〉以及左手的〈狹霧之劍〉迎戰無聲無息迅速接近的敵

    人。

    畢拉潔的體內不但可以蓄積龐大的魔力,操縱魔術的技巧更是族人之中首屈一指的。身為霧之血族實力堅強的『霧使者』,當年所以的族人都一致公認畢拉潔是繼承族長之位的最佳人選。

    路娜莉亞的〈狹霧之劍〉雖然也煩具威力,卻受挫於霧之士兵手中的長劍。即使單體的戰 鬥力十分有限,多達十人的霧之士兵還是可以跟路娜莉亞的〈狹霧之劍〉互相抗衡。

    為了打破僵局——路娜莉亞只好舞動右手的〈赤色月牙〉。這把曾經讓路娜莉亞吃盡苦頭的 魔劍,如今又重回霧之血族的手中。或許是回歸舊主的歡喜令魔劍的威力大增,劍刃所到之 處,霧之士兵的武器紛紛折損斷裂。

    魔劍是魔力經過長時間的淬煉之後所變化而成的武器。幻想力所打造的魔劍由身為幻想種 的路娜莉亞來使用,更是強化了魔劍本身的魔性。

    面對更為強大的幻想之劍,〈夜霧群勢〉顯然不是對手,然而畢拉潔卻依然好整以暇地站 在一旁觀戰。每當路娜莉亞消滅一名霧之士兵,畢拉潔的身旁就會出現新的增援部隊,維持場 上的戰力。

    而且。

    「咕、嗚!」

    士兵雖然沒有生命,動作卻一點兒都不遲鈍。十名士兵在行動之際彼此掩護互相支援,以 驚人的團隊默契展開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路娜莉亞只能以左手的〈狹霧之劍〉為盾牌,同時以右手的〈赤色月牙〉伺機攻擊,卻還是逐漸屈居下風。她勉強以兩把長劍擋住自左右襲來的雙刀,結果還是躲不過來自背後的斬 擊。

    「咕……啊、啊啊丨

    奮力推開左右兩側的霧之士兵,路娜莉亞旋即反手一劍,解決了從背後偷襲的敵人。

    「……這可是我的打工服裝,就這樣被你們毀了……!」

    路娜莉亞以滿腔的怒火沖淡傷勢所造成的痛楚,卻還是難以扭轉眼前的局勢。

    「現在有什麼打算呀?我那惹人憐愛,卻衝動莽撞的路娜莉亞?」

    畢拉潔命令霧之士兵將負傷的妹妹團團圍住。

    「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小命,卻又不知道珍惜……如果你保持中立,我也不必如此相逼。 原本打算留下美好的回憶之後就此道別,只可惜你的腦筋就是轉不過來。為了同胞挺身而出, 又能夠改變什麼?」

    「……請別誤會了,姐姐」

    「嗯?」畢拉潔面露疑色。

    「我之所以跟姊姊為敵,並不是為了替族人報仇,更何況我也沒有那種資格。」

    畢拉潔提起霧之血族滅亡的真相時,路娜莉亞確實大受衝擊,然而心中卻完全沒有替死去的的族人復仇雪恨的念頭。

    事實上在路娜莉亞的心中,依然存在著沒有跟族人共存亡的罪惡感。即使是面對畢拉潔的時候,這種罪惡感依然存在,因此一開始她才選擇了沉默。

    然而當畢拉潔打算傷害萊爾的瞬間——路娜莉亞立刻毫不猶豫攻擊自己的親生姐姐,內心的 罪惡感也同時消失無蹤。

    「……原來如此。路娜莉亞,看來我們兩姐妹的個性倒是挺相似的。」

    畢拉潔露出嘲諷的冷笑。

    「那你就盡力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吧。只不過結果還是一樣的,你們不可能從熊熊燃燒的 〈女巫的鍋子〉救出伊爾莎殿下,而僅能具現出魔劍的拙劣魔術也沒有阻止我的可能。」

    畢拉潔右手一揮,霧之士兵再度發動攻勢。

    路娜莉亞的琥珀眼一亮,以手中的魔劍斬斷敵人的肢體。

    然而一名士兵消失之後,新的援軍立刻投人戰場。除此之外,敵人在進攻之餘也開始發揮 『濃霧』的特性。

    「!」

    前方的五名士兵以〈狹霧之劍〉為盾,採取橫列隊形展開突擊。路娜莉亞原本打算消滅幾名士兵,替自己創造活路,想不到五名士兵竟然融合成『霧之巨人』,舉起粗壯的巨腕襲向路娜莉亞。

    停下腳步準備釋放斬擊的路娜莉亞已無選擇。雖然她成功斬斷跟成年人的身軀不相上下的 臂腕,卻還是躲不過隨之而來的巨掌。

    路娜莉亞纖細瘦弱的身軀高高飛起,重重摔在地上。

    「右手大概斷了吧。」

    畢拉潔冷冷開口。雖然在路娜莉亞倉促之間護住要害,但慣用手受創,戰力勢必會大受影 響。於是畢拉潔命令巨人乘勝追擊,準備結束這場戰鬥。

    「如此一來就——」

    想不到自地上起身的路娜莉亞卻以驚人的速度直撲而來,一舉斬斷了巨人的小腿。接著又以全身的力量朝著劇烈搖晃的巨體發動致命的斬擊,成功消滅了霧之巨人。

    「這……怎麼可能……」

    察覺籠罩在路娜莉亞身上的『白霧』之後,畢拉潔頓時恍然大悟。路娜莉亞是以『白霧』 強行驅動遭到破壞的身體。

    「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戰術,專門用來對付跟怪物一樣的人類。」

    「……你瘋了嗎?這種自殺式的攻擊只適合肉體能力待別強化的牙之血疾,霧之血族可是承受不起。」

    「沒關係……萊爾大人會替我療傷。」

    傷口的劇痛令路娜莉亞的前額流下豆大的冷汗,然而她還是無所畏懼地微微一笑。

    面對親妹妹必死的覺悟,畢拉潔美麗的五官頓時為之扭曲。

    「為什麼……為什麼處處跟我過不去?為什麼每一個族人都要阻止我?而且還故意在我面 前拿出魔劍……為什麼連小小心願都不讓我實現!」

    「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

    面對姐姐近乎號泣的吶喊,路娜莉亞的心底突然泛起了一絲的哀傷。

    「你的遭遇令人同情。」

    「……你這小丫頭懂什麼!」

    『霧之士兵』再度起身,彷彿感應到主人的憤怒。面對多達數十名士兵的〈夜霧群勢〉,一雙琥珀眼炯炯有神的路娜莉亞毫不猶豫地展開突擊。

    接近〈女巫的鍋子〉之後,萊爾才真正感受到這個龐大的裝置所帶來的壓迫感。高度三公尺,最大寬度少說也有四公尺,〈鍋子〉的頂端噴發出黃昏色的光芒。萊爾和潔奇莉亞立刻沿著安放在〈鍋子〉旁邊的木梯爬上頂端,觀察內部的情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赤裸的伊爾莎被囚禁於亮得令人睜不開雙眼的〈鍋子〉內部。纖細的四肢銬著沉重的枷鎖,被迫以雙手舉高的姿勢直立於底部。

    「伊爾莎小姐!」

    「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潔奇莉亞拚命呼喚主人的名字,伊爾莎卻是毫無反應。青玉的左眼與綻放出強烈光芒的琥 珀右眼流下滂沱的淚水,彷彿臨死之人般尖聲嘶叫。

    「伊爾莎小姐!」

    「不可以!」

    眼見潔奇莉亞打算一躍而下,萊爾連忙從背後架住她的身體。

    「放手!在下要救出伊爾莎小姐!」

    「你沒有操控魔力的本事,貿然跳下去只是白白送死罷了!冷靜一點兒,不要衝動!」 萊爾大致瞭解〈女巫的鍋子〉的結構。

    基本的結構與琥珀爐相同,都是由真銀合金的內壁反射魔力。不過魔力不會轉換成熱能, 頂端入口所噴發的魔力勵起光也只是單純的光線,所有的魔力都被封存於〈鍋子〉之中。透過 〈鍋子〉外側層層纏繞的導線所傳導的電力所形成的強大磁場,或許就是封存魔力的機制。

    《最後的女巫》認為店裡是物體中的『電粒子』移動之後的產物。電力的流動會造成磁力與向量的變化,這就是所謂的『左手法則』。

    除非透過意識的傳導賦予強烈的指向性,否則『魔力』是無法滲透『電磁力』這種強大的力量。〈女巫的鍋子〉恐怕是以磁場強化真銀合金的效果,再透過電子向量的反作用力將魔力壓縮於〈鍋子〉的內部。

    簡而言之,犧牲者將會被自己的魔力燒成灰燼。

    「那、那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潔奇莉亞的雙眸流露出近乎絕望的悲痛。面對潔奇莉亞的詢問,萊爾拼了命地思考對策。

    〈鍋子〉的結構十分堅固,不容易破壞。萊爾手邊有顆相當於微型琥珀爐的〈魔彈〉,是路娜莉亞自學院取來的武器之一。然而〈魔彈〉的威力過於強大,到時候恐怕連伊爾莎都會跟 著〈鍋子〉一起化成灰燼。

    如果可以從破壞磁場的形成下手……

    「……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路娜莉亞和畢拉潔之間的戰鬥愈演愈烈。如今畢拉潔已經製造出將近五十名的『霧之士兵』,除了對抗路娜莉亞的部分士兵之外,其他的士兵全都在建築物的玄關門前一字排開,負責保護別墅的安全。

    基於結構面上的限制,〈魔彈〉的有效射程並不遠,頂多一 一十至三十公尺左右。而且除非 精確命中目標,否則琥珀的壓縮無法正常運作。萊爾跟屋內的發電機還有一大段距離,萬一弄巧成拙,反而有可能浪費了起死回生的唯一希望。

    「……潔奇莉亞,請你想辦法切斷纏繞在〈鍋子〉表面的導線。對了,不可以使用長劍喔。絕對不可以直接接觸導線,否則會觸電的。」

    「那你呢?你打算怎麼做?」

    「我去把伊爾莎拉上來——拜託你了!」

    萊爾從懷中夾出大量的琥珀之後,開始詠唱〈祈咒〉。

    「——『存在於光之盡頭與暗之終點,象徵風之起源與火之肇始。末路的黃昏,不朽的黃金,始為時空的搖籃』——」

    濃稠的魔力籠罩全身,形成一道結界之後,萊爾朝著〈女巫的鍋子〉的內部縱身一躍。如狂風一般呼嘯肆虐的魔力本流瞬間撕裂了結界的一角,侵蝕萊爾的皮膚。

    「咕、啊!」

    類似灼熱、又接近凍結的劇痛襲上心頭,幾乎失去意識的萊爾不禁全身顫抖。如今他也只能儘可能地提升琥珀的魔力輸出,對抗魔力的風暴。而且魔力的釋放並不是沒有限制,讓結界 的有效距離維持在小於〈鍋子〉直徑以內的範圍,可沒有想像中的容易。

    「咕、嗚·······伊、伊爾莎!」

    萊爾抱著身體不斷扭動的伊爾莎,來自伊爾莎的魔力卻不斷衝擊萊爾的結界。強大的衝擊

    力沿著意識逆流而上,進人萊爾的體內。萊爾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劇烈疼痛襲上腦門,腦細胞彷彿被燒成一片焦黑,頓時發出淒厲的哀號。

    「咕、嘎、啊啊啊——咕、咕啊……伊、伊爾莎……!」

    強忍著幾乎令人為之發狂的劇痛,萊爾湊近伊爾莎的臉龐,然而伊爾莎左右不同色的金銀妖眼卻被恐懼所矇蔽,完全看不到萊爾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幼女淒厲的吶喊在〈鍋子〉之中不斷地迴響。

    「嗚——!到底該怎麼做……!」

    伊爾莎的五感已經完全封閉,顯然是畢拉潔的傑作。

    萊爾只能緊緊抱著不斷掙扎的伊爾莎,想辦法爭取時間。劇烈的疼痛感切斷思緒,萊爾的大腦持續空轉,完全無法思考。

    就在莫名的焦躁油然而生的瞬間——

    『——我是個討人厭的孩子。』

    萊爾心中一怔,低頭俯視懷中的伊爾莎,卻只見到披頭散髮的幼女依舊不斷地號泣。萊爾不禁心想,剛剛的聲音到底是哪來的?

    『——我是討人厭的孩子!』

    『總是替父親大人添麻煩。』

    『只能躲在其他人的背後。』

    『成為大家的累贅。』

    直到現在——萊爾才發現聲音是來自伊爾莎的思緒。伊爾莎在無意間將自己的思緒附著於魔 力之上,一起釋放了出來。

    〔說不定——〕

    靈機一動的萊爾連忙附在伊爾莎的耳邊放聲大叫。

    「伊爾莎!你擁有讓魔力產生共鳴的才華,是個天生的魔術師!快點想辦法控制魔力的釋 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伊爾莎還是對萊爾的努力報以無意義的怒號。不過透過魔力為媒介,『心的吶喊』倒 是更清楚地呈現於萊爾的意識之中。

    『既然不被喜歡,乾脆自這個世界消失算了!』

    『如此一來,就不會替別人添麻煩了。』

    『反正沒有人需要我。』

    『沒有人在乎我這和討人厭的孩子,乾脆消失算了。』

    「……開什麼玩笑……」

    萊爾不禁緊咬後齒。

    在任何情況之下,這種想法都不應該出現於幼女的腦海之中。

    於是萊爾緊緊地擁抱伊爾莎,停止了自己體內的魔力輸出。狂風暴雨般的魔力讓內部空間昇化為渾沌狀態的未分化能量,頓時像一把熊熊烈火吞噬了萊爾的身軀。

    「咕、啊——」

    萊爾眼睜睜地看著外套的衣角扭曲變形,化成灰燼消失無蹤。再過一陣子之後,萊爾的身體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然而他還是強忍著彷彿在活生生的狀態下被剝下一層皮的劇痛,將自己的思考意識聚焦於 伊爾莎所釋放的魔力。既然伊爾莎聽不見聲音,萊爾也只能直接呼喚她的內心。

    「————你並不孤單!葛雷沙——潔奇莉亞已經來救你了,現在正為了你而努力奮戰!沒有人希望你自這個世界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記得令尊的眼神嗎?眼神那麼溫柔的人,不可能將自己的女兒當成累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瞷!」

    伊爾莎還是不斷號泣,似乎聽不見萊爾的聲音。與魔力產生共鳴的思考也並未出現變化。

    『反正母親大人已經不在了。』

    『丟下我獨自離開了。』

    『到時候大家都會離我而去。』

    『只剩下我一個人。』

    『因為我是討人厭的孩子,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大家一定都希望我從未誕生於這個世界。』

    「還有我啊,就在你的面前!我是來救你的,沒有人將你視為不應該存在的孩子!」

    『嘴上都說的很好聽。』

    『到時候老師也會離開我的。』

    『難道不是嗎?』

    『老師只是基於家庭教師的義務,才跑來救我的。』

    『只是想讓逞英雄罷了。』

    『到最後還是會拋下我的。』

    「……夠了……」

    萊爾終於無法忍受不斷湧進腦海的抱怨與數落。

    「——你這個被寵壞的孩子,到底說夠了沒有!」

    他舉起右手就是一巴掌。

    五感封閉的伊爾莎當然是毫無變化,以魔力為媒介四處傳播的思緒卻流露出明顯的懼意。

    『!』

    『!?』

    「我生氣了!雖然早就生氣了,現在卻比之前更生氣!家庭教師的義務又怎樣?逞英雄又如何?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在抗拒內心恐懼的情況下努力過活!都是為了實現理想和目標而 個斷努力!不要隨便放棄希望!」

    萊爾不斷地輸出炙熱的思緒,幾乎忘了籠罩全身的魔力所造成的劇痛。

    「所以!不准在我面前提起『討人厭』的字眼,否則我就打你的屁股!就算你是一國的公主,我也照打不誤!」

    『打、打屁股?』

    『好、好可怕……』

    『不要生氣……』

    『我該怎麼做……?』

    「向潔奇莉亞、向你的父親、向保護你的所有人道歉!向他們說聲『對不起,我錯了』! 聽見了沒有!」

    『——萊、萊爾……』

    「————————————————————老、老師……」

    「……到此為止了。」

    在數十名的〈夜霧群勢〉簇擁之下,畢拉潔冷冷地開口。

    氣喘吁吁的路娜莉亞雙腿發軟,幾乎快要跪倒在地。在『白霧』的扶持之下,才勉強撐起 體力耗盡又傷痕纍纍的身軀。

    潔奇莉亞在萊爾的指示之下準備切斷電線,卻被畢拉潔識破了意圖,遭到數名『霧之士 兵』的圍攻。數量雖然比不上路娜莉亞所面對的敵人,然而對於從未跟『霧之士兵』交手的潔奇莉亞而言,依然是一場艱困的硬仗。

    兩名少女在敵人的壓制之下一路退卻,最後退至〈女巫的鍋子〉的跟前。這時畢拉潔緩緩 舉起雪白的手臂。

    「只要願意放棄無謂的抵抗——我就馬上讓你們獲得解脫。」

    畢拉潔雪白織細的手臂如同斷頭台的鍘刀往下一揮,〈夜霧群勢〉同時襲向退無可退的兩名少女。

    然而路娜莉亞和潔奇莉亞並不打算就此放棄。兩人的雙眸不約而同浮現出堅定的眼神,決定堅持到最後一刻。

    正所謂自助者必獲天助,救命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路娜莉亞!攻擊右側的第三名敵人——替自己創造活路!潔奇莉亞,正前方手持盾牌的敵 人是你的目標!」

    兩名少女無暇細想,立刻遵照聲音的指示展開行動。手起刀落之後,空無一物的手感令兩 人大吃一驚。受到攻擊的敵人瞬時化成一片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路娜莉亞,往左前方移動三步!那一帶的敵人都是——?!穿透敵人之後——直接攻擊正面 的士兵!」

    路娜莉亞依言為之,果然輕鬆穿越『霧之士兵』所構成的陣型,那幾名敵人只是虛張聲勢 的幌子罷了。躲在幌子之後的『霧之士兵』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路娜莉亞砍成了兩截。

    「——這、這是怎麼回事……?」

    畢拉潔睜大雙眼,抬起頭來仰望著發號施令的少年——站在〈女巫的鍋子〉頂端屹立不搖的瘦弱身軀。

    「萊爾大人!」

    「伊爾莎小姐!」

    自〈鍋子〉之中順利逃脫的萊爾,將裹著一層外套的伊爾莎抱在懷中,俯視著成為戰場 中庭。萊爾的身形雖然瘦小,畢拉潔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威嚴與霸氣。

    「——路娜莉亞,往左後方移動五步!那兩名士兵是實體,盡快解決他們!潔奇莉亞,以手槍掩護路娜莉亞!十點鐘方向!」

    在萊爾一連串的指示之下,〈夜霧群勢〉頓時潰不成軍。虛實交錯的戰術遭到識破,迫使畢拉潔不得不消耗更多的魔力,才能維持〈夜霧群勢〉的陣型。

    「這、這怎麼可能……」

    畢拉潔睥睨著萊爾。這個年輕人不但成功救出伊爾莎,甚至還輕而易舉地識破〈夜霧群勢〉的行動,難道他擁有特別的眼力————亦即所謂的魔眼?然而漆黑的瞳孔看不到一絲的魔力勵起光,甚至連琥珀的魔力也感受不到。眼前的這名少年,只是一個再平凡也不過的人類。

    「來自後方的攻擊是實招!將右側的敵人當成盾牌!」

    ……一個普通的人類哪來這種本事?

    背脊發涼的畢拉潔忍不住朝著站在〈女巫的鍋子〉頂端的萊爾開口:

    「……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有這種能耐?」

    「一看就知道了。」

    萊爾的語氣十分平靜。

    「你不可能同時操縱數量這麼多的人偶。真正擁有實戰能力的,頂多只有最初出現的十幾 名士兵而已。」

    「……!」

    萊爾的推測是正確的。畢拉潔可以同時創造出一百多名士兵,不過卻只是徒具形體的幌子。若是行動跟真人無異的士兵,同時操縱十名已經是畢拉潔的上限,就算是只能做出簡單動作的士兵,最多也只有一 一十六名。目前出現在中庭中的〈夜霧群勢〉共有五十七名,真正擁有攻擊力的士兵,也不過才十六名而已。

    「既然知道大多數的士兵都是障眼法,只要觀察他們的動作,自然可以分辨虛實。」

    當初畢拉潔就是為了不讓敵人看出破綻,才同時製造出這麼多的士兵。難道這名少年目光 一掃,就可以瞬間掌握數十名『霧之士兵』的行動差異?這只是計算與思考之後的結果,抑或 是某種特殊能力使然?

    萊爾·巴德休坦,《最後女巫的弟子》。在他的眼中,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不帶一絲情感的平靜眼神,彷彿看透了人世間的萬物。畢拉潔只感到莫名的恐懼襲上心 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潔奇莉亞,後退——路娜莉亞,就是現在!驅散敵人的右翼,直接衝入敵陣!」

    「……是!」

    在萊爾的指示之下,路娜莉亞的戰力得以充分發揮。一陣廝殺之後,路娜莉亞終於來到畢 拉潔的面前,兩人之間只有數步之遙。於是路娜莉亞掃平呆立不動的幌子,舉起〈赤色月牙〉 對準了眼前的敵人。

    「少瞧不起我了!」

    即使失去了十幾名牽制用的人偶,畢拉潔立刻以魔力再度補足〈夜霧群勢〉的缺額。

    ——我依然是佔了上風!

    畢拉潔指示擁有實戰能力的十名『霧之士兵』迎擊來犯的路娜莉亞。〈赤色月牙〉的攻勢 頓時受挫,路娜莉亞也被團團圍住。

    「成為我的俘虜吧!」

    一名士兵擋下路娜莉亞的魔劍之後,其他五名士兵立刻化為濃霧飛撲而上。濃霧與濃霧互相融合,形成一個完整的個體,將路娜莉亞的身體牢牢封印其中。

    「咕——啊啊!」

    「別再掙扎了!」

    路娜莉亞奮力擲出魔劍,卻被畢拉潔輕鬆擋下。只見〈赤色月牙〉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圈, 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除了頭部之外,路娜莉亞全身上下都封印於『白霧』之中,畢拉潔打量著無法動彈的妹妹,嘴角浮現一抹殘忍的微笑。

    「路娜莉亞,現在你可成我對付那個少年的人質了。」

    「……呵呵。」

    「有什麼好笑的?」

    「就算有了人質,也無法改變什麼。你甚至連提出要脅的時間也沒有。」

    路娜莉亞的笑容映入眼簾,驚覺不妙的畢拉潔立刻轉過身來。

    軍裝少女潔奇莉亞已經近在咫尺,手中還握著一把手槍。

    (〈夜霧群勢〉的防禦陣型消失,反而讓她逮到趁虛而入的機會!難道先前的『解說』, 就是為了引誘我上當的安排?〕

    進入有效射程之後,潔奇莉亞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可是。

    「就憑這種小小的彈丸!」

    剩下的四名『霧之士兵』立刻擋下了子彈。

    『霧之士兵』順勢展開突擊,一劍將手槍砍成兩截。於是潔奇莉亞連忙拔出長劍,在緊要 關頭擋住了對方的斬擊。

    「年紀輕輕,劍術倒是不錯。只可惜光靠你的劍術……嗯?」

    畢拉潔瞇起一雙琥珀眼,臉上流露出訝異的神情。差點被〈狹霧之劍〉刺成蜂窩的軍裝少女身上,居然出現魔力的波動。

    「——萊爾閣下,在下相信你!」

    在地上滾了 一圏,閃過敵人的斬擊之後,潔奇莉亞拔出腰間的手槍——改造自照明彈發射器的單髮式手槍。

    魔力的波動顯然就是來自這把手槍,以及槍機內的子彈。

    「去吧!」

    潔奇莉亞扣下扳機,擊發出〈魔彈〉——萊爾所交付的真銀彈頭。

    相當於微型琥珀爐的真銀彈頭需要魔術師的力量才能點亮琥珀,不過若事先啟動的話,就不在此限了。

    活性化的琥珀、亦即擁有勵起之魔力的彈頭筆直地射向眼前的畢拉潔。

    畢拉潔暗叫不妙。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那顆子彈十分危險。

    於是畢拉潔連忙指示攻擊潔奇莉亞的『霧之士兵』回頭攔截〈魔彈〉。命中濃厚的魔力之霧所形成的凝聚體——相當於物理性障壁的『霧之士兵』的瞬間,〈魔彈〉的彈殼應聲碎裂,利用巧妙的力學構造徹底壓縮微型琥珀爐。

    剎那之間,魔力化作強大的熱能四處擴散。

    「喔、喔、喔 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

    畢拉潔立刻集中精神,以四處蒐羅而來的『濃霧』對抗〈魔彈〉的熱能。白色的濃霧立刻將宛如猛虎出閘的赤色火焰團團包住,形成一個球體。

    魔力的濃霧在火焰的熱力之下逐漸蒸發,然而這場比試最後還是由畢拉潔勝出。

    互相抵消的火焰與濃霧化成陣陣陽炎,在大氣之中不斷搖曳。

    「……不能讓他活著。」

    立刻殺了那名少年。

    於是畢拉潔望向《女巫的鍋子》,卻只看到身上披著一件外套的年幼公主。

    「在哪裡……!」

    找到了。

    少年正站在無法動彈的路娜莉亞面前,高高舉起不知從哪找回來的〈赤色月牙〉。

    「……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你太小看人類——也太小看自己的妹妹了!」

    萊爾話聲甫落,〈赤色月牙〉的劍刃劃過纏繞在路娜莉亞身上的『濃霧』。

    只見畢拉潔的『濃霧』微微顫動,旋即被路娜莉亞冷冽清澈的『白霧』所驅散。

    「路娜莉亞!」

    從大叫一聲的萊爾手中接過〈赤色月牙〉之後,路娜莉亞朝著畢拉潔奮力一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嗚!」

    畢拉潔鼓起體內殘存的最後一絲魔力,以〈狹霧之劍〉勉強擋下路娜莉亞的反擊之後,旋即大吼一聲:

    「沒有人可以打倒我,路娜莉亞!為了心愛的人,我一定會——」

    「不要再欺騙自己、或是欺騙他人了!」

    路娜莉亞也提高音量予以反駁,臉上更是露出畢拉潔過去從未見過的激動神情。

    「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人』,但你只是想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已!若是打算面對自己的真心,就喊一聲『我不想輸』吧!」

    「那你又如何?跟我又有什麼不同?」

    畢拉潔讓手中的〈狹霧之劍〉產生變形,箝住了〈赤色月牙〉。

    「看吧,這下子你總該——」

    話還沒說完,畢拉潔頓時大吃一驚。

    路娜莉亞突然放開魔劍,手中的另一把〈狹霧之劍〉也同時顯現出短刀般的霧刃。只見她 雙手握著劍柄,舉起短短的劍刃奮力一揮。

    畢拉潔黑色的禮服裂開一條大縫,鮮紅色的血液噴了出來。傷口從右肩延伸至豐滿的雙乳之間,直達肚臍附近。周圍的『濃霧』就像是海市蜃樓般倏地消散。

    「咕、啊……」

    畢拉潔按著傷口,忍不住跪倒在地。幸好劍刃的長度有限,並未造成致命的傷害,不過也足以令畢拉潔失去戰鬥能力了。

    剛剛那一劍也耗盡了路娜莉亞的體力。只見她的身體搖搖晃晃,隨時都有跌倒的可能。

    「……不行。」

    路娜莉亞吸了口氣,以顫抖的雙膝穩穩的站在地上。

    「……不能讓姐姐看到我頹然無助的模樣。」

    「……嗯,說的也是……」

    畢拉潔抬頭仰望著俯視自己的妹妹,臉上露出緬懷過去的神情。

    「……你這孩子雖然任性,卻比任何人都愛面子……」

    路娜莉亞俯視著身受重傷的姐姐,迄今依然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臉面雖然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內心卻充滿了驚奇與訝異。

    〔……我居然贏了……〕

    路娜莉亞萬萬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戰勝了霧之血族屈指可數的優秀戰士。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路娜莉亞也不認為自己會敗在姐姐的手上。

    就算真的力有未逮,也有人會協助自己獲得勝利。

    「……這次也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傷呢。」

    替路娜莉亞開創勝機的萊爾走了過來。

    「傷得這麼嚴重……」

    「……這種小傷不算什麼。」

    話雖如此,任誰都看得出路娜莉亞是在逞強。

    「……稍微撒嬌一下又不會怎樣。」

    無奈地嘆了口氣之後,萊爾一把抱起路娜莉亞。即使早已無力反抗,萊爾的『公主抱』還 是令路娜莉亞感到十分尷尬。

    「萊、萊爾大人,這樣子——」

    「這是最省力的姿勢。我知道你很不自在,不過看在合理性的份上,就忍著點兒吧。」

    「什——」

    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起花樣年華的少女也就算了,居然開口閉口就是煞風景的『合理 』,路娜莉亞忍不住想要數落一點兒都不浪漫的萊爾。

    「乍看之下似乎很精明,實際上卻是感情用事的衝動型人物,這叫我怎麼放心得下。

    「……」

    路娜莉亞聞言,頓時陷入了沉默。萊爾的有感而發來得十分突然,尤其是最後的那句話,

    更是令路娜莉亞忍不住暗自竊喜。

    於是萊爾便抱著路娜莉亞回到伊爾莎與潔奇莉亞的身邊。潔奇莉亞正緊緊地抱著伊爾莎,

    深怕可愛的小主人再度離她而去。

    「嗚、嗚嗚……伊爾莎小姐……幸好您平安無事……」

    「潔奇……我很感謝你的關心,不過請你將我放下來好嗎?」

    直到面露苦笑的伊爾莎下達命令之後,潔奇莉亞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主人。

    身上只披著一件外套的伊爾莎雖然有些狼狽,卻還是挺起胸膛迎接萊爾的歸來。

    「——萊爾老師,感謝你的救命之恩。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內心的謝意……」

    「我只是克盡家庭教師的職責罷了,用不著客氣。而且現在似乎也不是道謝的時候。」

    萊爾話才剛說完,旋即轉過身來面向背後。其他人見狀,也跟著移動各自的視線。

    通往中庭的豪宅門前,出現了高瘦的人影。歲數並不大,應該只是一 一十多歲的青年,滿頭白髮以及柱著枴杖的模樣,看起來卻像是行將就木的垂垂老者。

    「雷……雷范古龍,你怎麼出來了……?」

    畢拉潔朝著男子發話,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雷范古龍……他就是雷范古龍·賽斯特……〕

    路娜莉亞終於見到姐姐所傾心的人物,然而她的心情卻十分複雜。

    削瘦的身軀穿著華麗的貴族服裝,雷范古龍凝視著身受重傷的畢拉潔,臉上露出歉疚的微笑。

    「……畢拉潔,難為你了。就讓我負起最後的責任,讓這一切劃下句點吧。」

    「劃下句點?為、為什麼·······?」

    「對不起。」

    雷范古龍緩緩地邁開腳步。

    潔奇莉亞立刻握緊劍柄沖上前去,試圖保護伊爾莎。只見她站在腳步虛浮的雷范古龍面前,灰色的瞳孔流露出強烈的殺氣。

    「不得無禮,雷范古龍·賽斯特邊境伯爵!你可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物?」

    「……當然知道,伊爾莎,馮,留希德爾,邦內^伊塞休坦殿下……」

    雷范古龍放下枴杖,朝著伊爾莎跪拜行禮。

    「……一切都是在下的無能所導致的結果。在下願意親自向您請罪,王女殿下。」

    「——你可終於出現了,雷范古龍·賽斯特邊境伯爵。」

    制止殺氣騰騰的潔奇莉亞之後,伊爾莎睥睨著眼前的雷范古龍。

    「自稱畢拉潔的這位女子聲稱是為了治癒你的病體,才引發了這一連串的事件。此事你可知情?」

    「……說來慚愧,正是如此。思及或許可以重獲健康的身軀,才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出面阻 止。」

    「既然主動出面,代表你已經有所覺悟囉?那就靜候裁決吧。等到父親大人歸國之時,一定會針對你以及其他的黨羽做出適當的處置。」

    「恕在下冒昧,殿下。請讓在下自請處分吧。這也是空有爵位卻無法有所作為的在下克盡職責的唯一機會。」

    雷范古龍抬起頭來,準備摘下戴在左手的琥珀戒指。

    「住手! 一旦摘下戒指,你的身體就……!」

    「畢拉潔,夠了。我很感謝你的努力,可是我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於是雷范古龍解開衣領,在大家的面前露出自己的胸膛。瘦骨嶙峋的胸瞠正中央,浮現出不可能出現於人體的冷硬光芒。仔細一看,竟然是正在釋放魔力勵起光的琥珀。

    「這是……」

    「這就是早該撒手人環的在下延續生命的秘密,殿下。藉由琥珀的魔力與控制魔力的戒指,在下才得以存活至今。」

    於是雷范古龍伸出左手,展示先前準備摘除的戒指。凝視著這個熟悉的戒指,路娜莉亞忍不住失聲驚叫。

    「這不是〈魔法戒指〉嗎!?」

    與〈赤色月牙〉同為霧之血族代代相傳的寶物之一,擁有『維持魔法』的特性,是對年輕的幻想種而言不可或缺的『輔助器具』。

    「這就是不惜消滅霧之血族也要奪取寶物的原因……?」

    在〈魔法戒指〉的輔助之下,獲得魔法的人類也能擁有跟幻想種一樣長生不老的肉體。然而封印於〈戒指〉的魔法會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薄弱,並非永久存在。

    「為了延續我的生命,畢拉潔不惜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你就是路娜莉亞吧?得知你還在 人世之後,畢拉潔的喜悅可是筆墨無法形容的。請你原諒畢拉潔,要恨就恨我吧。」

    雷范古龍空虛的笑容看在眼裡,路娜莉亞選擇了沉默。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決心 赴死的男人。

    雷范古龍的視線接著又停留在萊爾的身上。

    「……你就是萊爾·巴德休坦?」

    「是。」

    『舍弟為了得到你而失去了行蹤。他死了嗎?」

    「……應該吧。」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你就是第一個讓畢赫姆知道失敗為何物的男人了。有了寶貴的失 敗經驗,舍弟應該會成為更優秀的人物,只可惜……」

    「……」

    「不過他也沒有權力扭轉他人的人生。若舍弟的死對你有所啟發,還請你繼續貫徹自己的人生觀,」

    「……感謝您寶貴的建議,雷范古龍·賽斯持邊境伯爵。」

    雷范古龍聞言,頓時露出羨艷的神情。

    「……在下多言了。伊爾莎殿下,祝福您玉體康安。」

    「住手!雷范古龍……」

    無視身受重傷的畢拉潔聲嘶力竭的阻止,雷范古龍毫不猶豫地拔下左手的戒指。

    戒指離開手指的那一瞬間,原本在胸前閃閃發光的琥珀逐漸失去了光彩,雷范古龍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

    「……對不起,畢拉潔……」

    留下最後的遺言之後,雷范古龍·賽斯特閉上雙眼,緩緩倒臥在地。當自手中脫落的〈魔法戒指〉停止滾動的時候,雷范古龍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畢拉潔強撐著受傷的身體爬到雷范古龍的身邊,忍不住放聲大哭。身為這次事件的首謀者,同時也是不惜讓自己的血族步上滅亡之路的元兇,然而畢拉潔絕望的哭聲還是令在場眾人 無不為之動容。

    「……姐姐——」

    啪鏘-——

    路娜莉亞試圖安慰畢拉潔,卻被突然其來的巨響所掩沒。

    在場眾人下意識地回過頭來,這才發現巨大的〈女巫的鍋子〉夾帶著許多斷成數截的電線 飛了出去。撞上供應電力的發電機之後,頓時引起了連鎖性的爆炸。

    「——哼,清爽多了。」

    在〈女巫的鍋子〉消失後,出現在中庭正中央的人物正是身材高瘦的美女——讓萊爾等人順利通過的安革莉卡。從她懸在半空中的右腿來判斷,應該是一腳將巨大的〈鍋子〉踢了出去。

    「……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嗎,安革莉卡?」

    「沒錯,萊爾。這也是我接受她的邀請的最大理由。」

    安革莉卡朝著伏地痛哭的畢拉潔瞥了一眼。

    「……那種不祥的物事只會對幻想種帶來莫大的災害,說什麼都不應該存在。之前在畢拉潔的干涉之下,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如今總算是在你們的協助之下摧毀了那個玩意兒。」

    發電機所引發的大火逐漸蔓延,熱氣與煙霧開始籠罩中庭。

    「先告辭了。後會有期,萊爾,巴德休坦。」

    安革莉卡一頭鑽進煙霧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也盡快離開吧。」

    萊爾的提議獲得在場眾人的一致同意。

    潔奇莉亞率先抱起伊爾莎衝出火場。

    萊爾也攙扶著路娜莉亞,準備離開中庭。

    「……畢拉潔姐姐!」

    畢拉潔抱著已經斷氣的雷范古龍,顫巍巍地起身。胸前的傷口流出大量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足跡。

    只見她站在熊熊燃燒的火焰面前,緩緩地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格外平靜,彷彿記憶中那個溫柔又體貼的姐姐。

    「……那一天的家鄉也是如此。吞噬故里的火焰,也是這種顏色。」

    「畢拉潔姐姐·······」

    「……對不起,路娜。我……」

    「……為什麼道歉?」

    掙脫萊爾的攙扶,路娜莉亞鼓起全身的力氣,朝著畢拉潔大吼一聲:

    「現在道歉又怎樣?又能夠改變什麼?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又何必……!」

    「……也對。即使面臨最後一刻——我也要繼續飾演好敵人的身份……忘了吧,路娜。」

    「……什麼叫『忘了』……什麼又叫最後一刻……你……」

    「……」

    畢拉潔似乎說了些什麼,卻隱沒於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一聲巨響之後,黑衣的貴婦人以及邊境伯爵的遺體全都被倒塌的建築物所吞嗤。

    「姐姐!不會吧……這種結束的方式……!」

    「路娜莉亞!時間緊迫,快點離開這裡吧!」

    萊爾拾起地上的魔劍,抱著路娜莉亞飛奔而出。路娜莉亞拚命地搥打萊爾的胸口,忘情地 放聲大叫:

    「……為什麼到最後還是以這種方式了結自己的生命!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

    吞噬了路娜莉亞的吶喊之後——直衝天際的火勢似乎又增強了幾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31 AM

終章 金銀妖眼的王女

    貝倫哈特第一王子的西部視察進展順利。第一天搭乘火車平安抵達目的地,第二和第三天視察西部國境的要塞,第四天夜晚則是與地方鄉紳舉行懇談會。握手寒暄雖然也是王族的工作之一,然而進入寢室準備休息的時候,幾乎快要抽筋的右手還是傳來陣陣的痠麻。對於第一 王子而言,握著劍柄還是比握手來得輕鬆自在。

    「……唔!」

    貝倫哈特才剛坐在寢室的沙發上,就立刻察覺房內另有他人。於是貝倫哈特暗中調整槍套的位置,以便隨時可以拔槍迎敵,這才朝著房間的角落出聲。

    「出來吧。既然並未立刻採取行動,代表你們並不是殺手。」

    「——真是不好意思。」

    躲在衣櫥後面的入侵者緩緩地來到貝倫哈特的面前。發現對方是自己熟悉的人物之後,貝倫哈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瑪莉亞·海藍?」

    赤銅色的頭髮搭配翡翠的瞳孔,如今這名令人印象深刻的美麗少女卻穿著侍女的服裝潛入

    第一王子的寢室。察覺貝倫哈特眼神之中的疑惑之後,瑪莉亞朝著身後瞥了 一眼,這才替自己的打扮提出解釋。

    「我們家的女僕表示,這種打扮最適合從事潛入行動。」

    這時另一名少女珊珊現身,是一名擁有小麥色肌膚的金發少女。身上一樣穿著侍女的服裝,神情之間卻比瑪莉亞多了一份自在。

    「……嗯?不惜假扮女僕潛入臥室,到底有何要事?從兩位的表情看來,應該不是為了談 生意吧?」

    貝倫哈特笑了笑,侍女打扮的瑪莉亞卻突然單膝跪地,行起了臣下之禮。

    「……貝倫哈特殿下,請原諒我們的無禮。然而事態緊急,實在是刻不容緩。」

    於是瑪莉亞從懷中取出信封遞了出去。

    貝倫哈特毫不猶豫地接過信封,絲毫沒有警戒的神色。開始閱讀信中的內容之後,貝倫哈 特頓時變了臉色。

    「·······什麼·······!」

    信中喵述藏匿伊爾莎的拜斯布魯克宅邸遇襲的始末,以及伊爾莎被對方擄走的經過。從字跡看來,這封信應該是出自伊爾莎身邊的侍衛潔奇莉亞·葛雷沙之手。

    「·······此事當真?」

    「是,當時我也在現場。」

    信末的日期是昨天晚上。就算是立刻出發……

    「……短短一天之內就追到這來,可真是不簡單。」

    「因此而更改了許多列車的班次。真正辛苦的是如何將一片混亂的列車班次恢復原狀的鐵 路局人員。」

    為了將信件及時送達I瑪莉亞顯然動用了許多關係。一想到瑪莉亞所付出的努力,貝倫哈待忍不住重重地點頭。

    「……辛苦了。我不會過問擅闖寢室的無禮舉動,反而還要代替小女向你致謝。即使伊爾莎到最後還是無法平安歸來,我也不會忘了你的恩情。」

    「不敢當。不過……請容許我提出小小的糾正。」

    「無妨,說吧。」

    「我願意向殿下保證,您一定可以再度見到健康活潑的公主殿下。請您不必有所顧慮,現在就開始準備與公主殿下會面時的慰勞之言吧。」

    「……你倒是很有自信,而且也對那名少年深信不疑。」

    信件的後半部是由潔奇莉亞一萬多另一個人所寫成的,書名正是女兒的家庭教師。

    「然而此事非比尋常,即使是《最後女巫的弟子》也未必能夠使得上力。無論如何,還是 很感謝你們的一番心意。」

    「……請再次恕我無禮。」

    「無妨。」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客氣了。貝倫哈特殿下,請不要小看我了。」

    瑪莉亞傲然地抬起頭來,直視著眼前的貝倫哈特。

    「我瑪莉亞·海藍比任何人都瞭解《最後女巫的弟子》,這也是我的自負與驕傲。看輕我所信任的人,就等於是瞧不起我瑪莉亞·海藍,對於殿下而言,這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

    貝倫哈特突然發現自己的背脊竟然緊貼著沙發的椅背。看來自己的氣勢似乎在不知不覺中 被這個只有一半歲數的年輕少女所壓倒。

    〔……了不起。〕

    貝倫哈特搔搔右頰的舊傷,忍不住微微苦笑。

    「……瑪莉亞·海藍,我也想問個問題。」

    「請說。」

    「為什麼不循正常管道?只要報出你的名字,這封信遲早也會送到我的手中,為什麼要透過這種非正規的手段?」

    面對貝倫哈特的質疑,瑪莉亞忍不住緊咬下唇。

    「……就在我離開王都的這段期間,他和我的朋友也正在並肩戰鬥。」

    「所以為他們冒險潛入寢室,也是應該的嗎?」

    仔細一看,瑪莉亞緊握的右拳已經微微發白。身後的少女也緊抿雙唇,似乎正在忍受傷口的疼痛。

    表面上雖然一派輕鬆,內心卻是充滿了不安。

    〔……這兩名少女真是了不起。〕

    乍看之下雖然是莽撞衝動了點,卻也真的被她們混了進來。而且還當著堂堂王子殿下的面前毫不保留的表現出自己的心有所屬,除了大感欽佩之外,還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

    「好,我明白了。我願意收回先前的質疑,同時按照信中的描述來行動。」

    「感激不盡。」

    「我這就請醫生過來一趟,請他替你身後的少女診斷腰部和右手腕的傷勢。」

    瑪莉亞聞言,頓時吃了一驚。

    「你以為我沒有發現嗎?既然連我都發現了,那名少年肯定也是有所察覺。」

    「······愧不敢當。」

    於是貝倫哈特召來醫生,隨便編個理由之後。就命令醫生將瑪莉亞和蜜拉帶回診所。等到寢室之中沒有其他人之後,貝倫哈特才忍不住喃喃自語。

    「……竟敢光明正大地對我做出指示……即使是為了拯救伊爾莎,那名少年的膽識也是不 容小覷。」

    信件的後半部詳細說明了貝倫哈特往後應該採取的行動。

    「令人不由得想起年輕時的我啊,蜜雷娜。」

    憶起亡妻的貝倫哈特微微一笑,臉色旋即一沉。

    「唔,那可不行,幾乎跟你是同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伊爾莎可能會就此對他傾心。萊爾· 巴德休坦……雖然是個人才,卻也是必須提高警覺的危險人物……」

    第一王子此時此刻的表情,任誰看來都是護女心切的典型父親。

    ——第二天一早.貝倫哈特第一王子的西部視察活動突然中止,王宮方面也同時宣布將替第一王子的長女伊爾莎殿下舉行盛大的公開儀式。

    ※               ※           ※

    「聽說那位公主大人擁有世間罕見的金銀妖眼呢。」

    「哦……」

    「而且頭腦十分聰明,曰後準備以跳級生的身份參加貝根罕學院的人學考試。三天前的公開儀式之後,類似的傳言就已經傳遍全校了。」

    「嗯……」

    「……反應一定要這麼冷淡嗎?真是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是哦……」

    面對滔滔不絕的海瑟,萊爾依然表現出興味索然的模樣:

    萊爾雖然成功救出成為話題人物的伊爾莎公主,曰常生活卻並未因此而恢復平靜。為廣收拾行動結束之後的混亂局面,萊爾無暇顧及教授所要求的研究報告,結果被迫在學科教授親自 監視的情況下重新提出比先前的份量多出一點五倍的報告。

    「海瑟,我不是把我的報告借你參考了嗎?怎麼連你也要接受補修?」

    「教授說我的報告太完美了,不像是我寫的,結果就打了回票。」

    如今萊爾和海瑟口中的教授察覺他們正在課堂上聊天,頓時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

    收下萊爾重新提出的報告之後,教授性性然地離開教室。萊爾這才松了口氣,軟綿綿地趴在桌上。

    「等一下我還得去打工,先走一步。期末考的命題重點就拜託你嘍。」

    揮了揮手之後,海瑟旋即轉身離去。相較於海瑟的神采奕奕,萊爾甚至連冷嘲熱諷的力氣

    也沒有。趴在桌上稍徵補充體力之後,萊爾這才踏著蹣跚的腳步回到研究室,

    習慣性地敲了敲研究室的大門,旋即推開門扉。路娜莉亞正呆坐在研究室一角的沙發上^,既沒聽見敲門聲,也並未察覺萊爾的歸來。

    「……路娜莉亞。」

    萊爾輕輕喚了一聲,路挪莉亞頓時雙肩一震,似乎嚇了 一跳,

    「……萊爾大人……」

    只見路娜莉亞連忙起身,深深地低頭行禮。

    「……對不起。都已經過了四天,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我這就開始工作,請您儘管吩咐。」

    「沒關係,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

    「……是嗎。」

    路娜莉亞雖然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看起來卻更像是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表情才好。是該憤怒,抑或是悲傷?內心一片混亂的路娜莉亞甚至連自己的表情都難以決定。

    不過……

    「若想大哭一場,就儘管哭吧。」

    「……我沒有哭泣的理由。」

    冷若冰霜的語氣。

    「那個女人背叛了族人,試圓奪走幼小的生命,甚至還打算殺害萊爾大人……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所作所為令人憤慨,沒道理為她而哭泣。」

    「……我說,路娜莉亞。」

    萊爾的語氣十分平靜,彷沸只是在閒話家常,

    「你認為憤怒的相反就是悲傷嗎?」

    「唉?」

    「如果憤怒的相反就是悲傷,那喜悅的相反呢?快樂的相反呢?你能夠回答我嗎?」

    「……不能。」

    「感情沒有所謂的相反。生命在憤怒中感到喜悅,在快樂的時候感到悲傷。就機能性而言,生物的感情就是這麼回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

    「所以嘍,沒必要特地選擇其中一種感情。」

    「……可是。」

    「畢拉潔·涅普拉步爾德固然是個大惡人,然而她同時也是你最重要的姐姐·····這不就好了嗎?悲傷之餘,也是可以憤怒的。」

    「……既然如此,萊爾大人。」

    路娜莉亞低頭俯視地面,嘶啞著嗓子開口。

    「……可以借您的後背一用嗎?」

    「後背?」

    「……是的。」

    猶豫片刻之後,萊爾轉身背對路娜莉亞,立刻感受到路娜莉亞的前額緊緊貼了上來。

    「······嗚、嗚嗚······姊姊·······嗚嗚、姊姊·······你這個傻瓜·······嗚、嗚嗚、嗚嗚嗚······」

    路娜莉亞泣不成聲。只見她一邊流淚、一邊生氣,憤怒的同時依然不忘哭泣。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路娜莉亞失去了最後的族人,理應感到難過。

    「嗚哇啊啊啊啊……你這個傻瓜……嗚嗚嗚……」

    當初是自己建議路娜莉亞不妨哭個過癮,如今萊爾卻不由得慶幸路娜莉亞借用的是自己的 後背,而不是胸膛。

    面對哭得跟淚人似的瘦弱少女,萊爾就算想要出言安慰,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哎……我怎麼又來了……〕

    埋首於萊爾的後背,路娜莉亞不禁在內心喃喃自語。

    捨棄胸膛而借用後背,可說是出自路娜莉亞僅存的一絲矜持。

    然而到頭來還是流下了淚水,在萊爾的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脆弱面。

    感謝萊爾出借後背的同時,路娜莉亞也心中立下下不為例的誓言。

    這名少年已經目睹自己落難時的狼狽模樣了,不能再讓他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了。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

    「······謝謝。」

    停止哭泣之後,雙眼紅腫的路娜莉亞再度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

    萊爾轉過半張臉來點點頭,似乎有些心虛。

    就在研究室的突發事件告一段落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我進來嘍。」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瑪莉亞。就敲門的時間點來判斷,顯然早已在門外聽見路娜莉亞的哭聲。

    瑪莉亞向來被路娜莉亞視為『堅強女性』的模範,更是路娜莉亞見賢思齊的對象,她的出現頓時讓路娜莉亞羞得無底自容。

    「有事嘛?我才剛趕出一份報告,恨不得立刻倒頭就睡呢。」

    「我今天可是帶著貴客上門,好歹跟人家打聲招呼吧。」

    「貴客?」

    向面露疑色的萊爾點點頭之後,瑪莉亞旋即對著門外招呼。路娜莉亞往旁邊挪動幾步,替即將進入研究室的『貴客』空出一個位置。

    「……看不出來你竟然這麼老練,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

    不明究理的萊爾凝視著眼前的兒時玩伴,瑪莉亞乾脆別過頭去,來個相應不埋。

    這時研究室的大門再度開啟,推開門扉的人竟然就是——

    「潔奇莉亞?」

    「上次見面已經是快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了,萊爾閣下。研究室的空間雖然有限,還是請您儘可能地執臣下之禮吧。」

    朗聲宣告之後,潔奇莉亞旋即扶著門扉退到一旁。

    「——伊塞休坦王國第一王子殿下的千金伊爾莎·馮·留希德爾·邦內,伊塞休坦殿下駕到!」

    潔奇莉亞話聲甫落,精心打扮的伊爾莎翩然進入研究室。只見她身穿豪奢華麗的禮服,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貴氣十足的美感。

    「伊爾莎殿——」

    「『伊爾莎』就可以了,萊爾老師。」

    伊爾莎的臉上綻放出比往昔更為燦爛的笑容。畢竟她巳經以公主的身份正式露面,不必再過著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小巧玲瓏的臉龐少了煞風景的眼罩,青玉與琥珀的雙眸更是替她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氣息。 只見伊爾莎異色的雙眸來回打量萊爾的研究室,口中更是讚歎不已。

    「這裡就是萊爾老師的城堡吧,看起來挺不錯的。」

    「會嗎?不過在路娜莉亞的協助之下,確實比以前整齊多了。」

    萊爾的態度還是跟過去一樣,依然將堂堂的公主視為一般的學生。站在一旁待命的潔奇莉亞見狀,頓時有些不以為然。

    「……萊爾閣下。即使是公主殿下特別開恩,也請您注意自己的態度。」

    「潔奇,萊爾老師不一樣。既然老師施恩不圖回報,我們也別在這種小事上面計較了吧。」

    萊爾是拯救伊爾莎的大功臣,事後卻婉拒了所有的謝禮。一方面伊爾莎遭到綁架是不能公開的秘密,再者萊爾也不願因此被捲入宮廷鬥爭之中。

    然而路娜莉亞也曾經接受過萊爾的協助,她很清楚這只是表面的說辭。『自我滿足』以及『當仁不讓』,才是萊爾的真心話。

    「再說要不是老師的幫忙,我也無法放心在外面行走。」

    伊爾莎指著戴在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這枚戒指正是萊爾從賽斯特邊境伯爵家的別墅廢墟之中取回的〈魔法戒指〉。

    原本萊爾打算解除伊爾莎體內的魔力,然而這枚戒指『維持魔法』的特性卻解決了所有的問題。透過封印於〈戒指〉之中抑制魔力的魔法,伊爾莎從此不會在眾人面前發生『靈異現象』,可以光明正大地克盡公主的職責。

    「萊爾老師對我有再造之恩,光是口頭上的道謝還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感激,不過此時此刻還是容我至上最誠摯的謝意。謝謝你,萊爾老師。」

    「這不算什麼,幫助學生本來就是——」

    「老師的責任,是吧?」

    伊爾莎笑著接話。

    「老師還願意當我的老師嗎?」

    「只要你不嫌棄。」

    「當然不會,我甚至還想成為貝根罕學院的學生呢。可以請老師針對入學考試,為我進行特別輔導嗎?」

    「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利用接下來的長假密集加強,應該是不成問題。不過到時候可是很辛苦的喔?」

    「求之不得,就請老師多多指教。」

    說完之後,伊爾莎伸出右手。為了跟伊爾莎握手,萊爾只好配合她的高度稍稍蹲下,想不到伊爾莎卻突然墊起腳尖。

    「——揪。」

    研究室的空氣在一瞬間為之凍結。

    「——這算是學費的訂金。」

    伊爾莎噗嗤一笑,彷彿是個整人成功的調皮孩子。

    「改天再另行登門拜訪。後會有期了,萊爾老師。」

    提起裙襬欠身行禮之後,伊爾莎丟下呆立原地的潔奇莉亞逕自離去。幾秒鐘之後,大夢初醒的潔奇莉亞才連忙跟著伊爾莎的腳步離開研究室。

    「……真是個頑皮的公主。」

    伊爾莎的惡作劇令萊爾忍不住搖頭苦笑。一臉茫然的路娜莉亞和瑪莉亞聞言,忍不住互望一眼。

    「伊、伊爾莎小姐!剛剛那是——」

    「當然是親吻嘍,要不然呢?」

    「親、親、親親親親親吻……!」

    氣喘吁吁的潔奇莉亞張大了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潔奇莉亞心裡面想些什麼,伊爾莎當然是瞭若指掌。

    潔奇莉亞自幼苦修劍術,幾乎沒什麼跟異性接觸的機會。目睹親吻畫面所造成的震撼,更勝於王族公主親吻平民百姓的事實。

    為了避免接踵而來的批評與責難,伊爾莎巧妙地改變話題。

    「——對了,潔奇?」

    「是!」

    「你什麼時候開始直呼老師的名字啦?」

    「啊?這、這是因為······」

    「萊爾老師也稱呼你為『潔奇莉亞』……看來你們之間的關係改善不少嘛。」

    「沒、沒那回事!」

    潔奇莉亞連忙搖頭否認。

    「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純粹只是因為『萊爾閣下』比『巴德休坦閣下』更加順口而已,並不代表什麼!反倒是對我直呼其名的方式大有問題,日後一定要提出嚴正的抗議!」

    「是哦?不如現在就回到研究室,要求萊爾老師改變稱呼方式如何?只要我開口,萊爾老師一定會答應的。」

    「唔!」

    潔奇莉亞生性耿直,伊爾莎的提議頓時讓她的前額冒出豆大汗珠,拚命思索合理的回應。

    「……伊、伊爾莎小姐的時間寶貴,不應該浪費在這種小事上面。在下稍微忍耐一下就是了,請您忘了這件事吧。」

    (哦?果然不出所料。〕

    內心的懷疑獲得解答之後,伊爾莎忍不住暗自竊笑。

    「······伊爾莎殿下。」

    預期中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伊爾莎立刻停下腳步。

    回頭一看,瑪莉亞·海藍與路娜莉亞·涅普拉布爾德正以疑惑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 潔奇,你先離開,替我將馬車準備好。」

    「伊爾莎小姐?」

    「談話結束之後,我會請兩位護送一程。這兩位女士的實力,你應該也很瞭解吧?」

    「……遵命。」

    既然是伊爾莎的命令,潔奇莉亞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乖乖離去。嘴上雖然囉唆,潔奇莉亞還是拿伊爾莎沒轍。

    「——所以……兩位應該是為了先前的親吻而來的吧?」

    面對伊爾莎的詢問,瑪莉亞和路娜莉亞也老實的說出自己的來意。

    「……為了探究殿下的真意,才厚著臉皮追上來。」

    瑪莉亞率先開口,路娜莉亞也點頭同意。

    於是伊爾莎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我是王族的成員。」

    「……是。」

    「王族是政治的道具,沒有談戀愛的資格。別說周圍的人不可能允許我跟萊爾老師交往, 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這種事情的發生。」

    為了不負賽巴斯提安以及拜斯布魯克宅邸其他死難者的期望,伊爾莎立志要成為一名優秀 的王族。這不但是她的自我要求,也是身為王族的矜持。

    「……說的也是。」

    瑪莉亞和路娜莉亞忍不住鬆了口氣,然而伊爾莎接下來的發言卻又令兩人為之屏息。

    「當然,這只是官方說法。」

    「「?」」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那麼優秀的人才呢?當然要想盡辦法將他留在身邊。如果 萊爾老師跟效忠於我的潔奇莉亞結為夫妻,不就自然而然地成為我的屬臣了嗎?」

    「「什麼——?」」

    「到時候跟家臣之夫來個逢場作戲,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對於伊爾莎而言,萊爾就像是將她自幽禁的城堡之中拯救出來的王子。年幼的公主顯然還不打算高舉白旗全面投降。

    「「……」」

    瑪莉亞和路娜莉亞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到底是身份的變化改變了人的個性,抑或這才是她的本性?

    伊爾莎·拜斯布魯克·不,伊爾莎·馮·留希德爾·邦內·伊塞休坦目前只是十一歲的 年幼公主,然而她的臉上卻浮現一抹十足妖豔的微笑。

    「——『偷情』本來就是貴族文化的一環,不是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33 AM

斷章 虛無的嘆息

    昏暗的辦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國第二王子亞貝爾德·馮·蘭格爾·邦·伊塞休坦正在閱讀報告書。

    辦公室內沒有燈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爐點燃了些許檀香木,靄靄白煙薫得屋內滿室生香。

    「……看來我似乎被瑪莉亞小姐甩掉了。」

    話雖如此,喃喃自語的亞貝爾德卻並未流露出沮喪的神色。只見他將報告書往香爐上面一 放,薄薄的紙張頓時被橘紅色的火焰所吞噬。

    「畢拉潔的表現已經算不錯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後女巫的弟子》,只能說運氣不好。 畢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視他,我對那個小子毫無興趣,如今似乎有改變想法的必要。」

    亞貝爾德轉頭望著斜後方,那裡卻是空無一人。然而亞貝爾德並不在意,還是繼續跟不存在的人說話。

    「若真的將他納為己用也就罷了,想不到最後竟賠上了一條命,還讓我這個幕後的黑手不敢輕舉妄動。這次也是一樣,光是處理那個大型垃圾,就讓我傷透了腦筋。」

    亞貝爾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鍋子〉。雖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卻被亞貝爾德當成唆使畢拉潔除掉伊爾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鍋子〉隨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軍閥世族賽斯特邊境伯爵家消失於世,足以證明亞貝爾德涉入其中的證據已經不復存在。

    「不過對你們而言,應該是可喜可賀的結局吧。」

    「……沒錯。那種〈鍋子〉——將幻想種變成琥珀的機器本來就不應存在。」

    在亞貝爾德的呼喚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現了新的人影。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別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贊。

    「這件事姑且不提,『畢拉潔·涅普拉布爾德失敗之際,徹底摧毀〈女巫的鍋子〉』的任務應該算是圓滿達成了吧?」

    「也是。」

    「那就請你遵守諾言,給予應得的報酬。」

    「……應得的報酬是什麼呢?」

    「取消《黑森林》的開發,同時遵循過去的慣例,與幻想種締結檯面下的友好盟約。」

    「哈哈,差點忘了我曾經做過這種承諾。」

    亞貝爾德一派輕鬆地點點頭。

    「很抱歉,那種承諾不能算數。」

    「······不能算數?」

    「沒錯。《黑森林》的開發是國家級的一大計畫,怎麼可能說停就停?」

    「……當初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所以我才說不能算數『沒聽見嗎?一定沒聽清楚吧。再說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講信義的人類?」

    「……你說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顯的殺氣。

    然而亞貝爾德的語氣依然是輕鬆故我。

    「沒聽清楚嗎?那我再說一次好了像你這種骯髒的野狗,沒資格對人類說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綻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撲向第二王子。這時房間的角落突然飛出無數的子彈,射入安革莉卡的體內。

    「咕——」

    「你也太單純了。」

    亞貝爾德話聲甫落,身穿漆黒軍服的無數士兵紛紛自暗處現身。

    「為什麼書房沒有燈光?而且還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會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數槍,安革莉卡還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來。

    「別太小看我了,區區子彈也想……!」

    「怎麼啦?快點療傷呀?」

    安革莉卡想要說話,卻吐出了 一大口鮮血。她並不是沒有受過槍傷,當時傷口很快就復原 了,如今肉體的再生速度卻是異常緩慢。不,應該是每當肉體重生,傷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動裂開。

    「這種子彈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於人體組織的破壞。彈頭的碎片在人 體之中四處亂竄,徹底破壞肌肉組織與各部器官,堪稱是彈道力學的最新成就。無數的碎片遍佈體內,恐怕沒那麼容易排出體外吧?」

    亞貝爾德輕彈手指,黑衣士兵再度舉起手槍扣下扳機。子彈無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體內, 造成莫大的傷害。

    「似乎比銀彈頭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飛奔。只見她以驚人的彈力越過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亞貝爾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來自側面的強大衝擊將安革莉卡擊落在地。短暫的間隔之後,現場傳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悶響。仔細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與身體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

    安革莉卡回過頭來,手持巨劍的女子頓時映入眼簾。

    「了不起,瑪卡。不愧是畢赫姆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

    「您過獎了,殿下。」

    名叫瑪卡的女子不但語氣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見她倒轉巨劍,順手挑斷安革莉卡的腳筋,手法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

    「咕、嗚一」

    「嗚哇,一定很痛。」

    亞貝爾德雖然皺起眉頭,語氣卻是不改一貫的輕佻。

    強忍著肉體的痛楚與內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頭來直視眼前的亞貝爾德。

    「……你將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到時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堅持開發《黑森林》,無疑是與所有的幻想種為敵!」

    「那又如何?」

    「難道你不怕引起人類與幻想種之間的全面戰爭?」

    「反正國內的好戰分子多的是,用不著擔心。倒是你也別仗著擁有什麼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對旁人頤指氣使好嗎?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麼字眼來形容這種感覺?瑪卡,你知道嗎?」

    「應該是『倒盡胃口』吧。」

    「沒錯,就是這個。你們這些幻想種真是令人倒盡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顫抖。他是認真的嗎?難道他不知道這麼做將會讓這個國家毀於一旦,稀延的戰火甚至會波及西方諸國嗎?

    「你的同伴已經遭到殲滅,不過我倒是留了一個回去報告的活口。至於你嘛,我特地為你準備了一間房間。地下室雖然潮濕了些,倒是可以讓你好好頤養天年——瑪卡,接下來就交給 你了。」

    亞貝爾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只留下輕佻冒失的自言自語。

    「畢赫姆呀……你的行事風格,我還真是學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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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2 01:34 AM

獨白鳥的獨白

    想看面無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實是傲嬌系啦!……啊啊,不要丟我石頭!

    其實第一集的人物設定就是『路娜莉亞/尊嚴盡失的傲嬌娘』,不過她顯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雖然在中途跌了跤,還是希望她能夠勇敢地爬起來,再度登上傲嬌之峰的頂端(笑〕。

    【月花歌姬與魔技之王】第二集順利問世。第一集大受好評,第三集目前正在執筆中,在此特別感謝大家的支持與鼓勵。

    同時也感謝大場陽炎老師的精美插畫,往後還請多多幫忙。

    ——對了,差點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圖當中瑪莉亞的腋下風光真是一大傑作,大場老師的深厚功力著實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繼路娜莉亞的大腿跟瑪莉亞的腋下之後,接下來還會出現什麼驚人之舉呢?讓我們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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