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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9-5 02:57 AM

川原礫 -【Sword Art Online 刀劍神域.十六】Alicization Exploding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9-6 02:09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人界曆三百八十年十一月。

  將整個Under World捲入混沌中的《最終負荷實驗》拉開了序幕。

  把人界與Dark Territory隔離開的《東之大門》崩潰,駭人的《暗之軍勢》開始了侵略。

  與暗黑神/加百列·米勒率領的50000侵略軍對抗的,是整合騎士貝爾庫利所率領的3000人界守備軍。
《霜鱗鞭》艾爾德利耶,《熾焰弓》迪索爾巴德,以及副團長《天穿劍》法娜提歐等整合騎士們,堅持著足以打破數量上劣勢的奮戰,然而作為敵軍先頭部隊的山哥布林族利用奸計穿過了防衛線,向後方的補給部隊偷襲。危機向守護著喪失心神狀態下的桐人的少女練士蘿涅和緹卓逼近。

  另外,以侵略軍中最為詭計多端著稱的暗黑術士公會總長D·I·L也圖謀著用可怕的大規模術式殲滅守備軍。守備軍的總指揮官,整合騎士長貝爾庫利對此所採取的策略是……。還有,從現實世界登入到Under World中的亞絲娜的去向又是何方——!

【原日文書名】: ソードアート・オンライン16 アリシゼーション・エクスプローディング

【原所屬文庫】: 電撃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整合騎士團

  「沒事的,不用擔心。」

  愛麗絲§《金木樨之劍》

  「司令官……暗之神貝庫塔,嗎。」

  貝爾庫利§團長·《時穿劍》

  「第一部隊,拔劍,準備戰鬥!」

  法娜提歐§副團長·《天穿劍》

  「我背叛了……愛麗絲大人的期待……」

  艾爾德利耶§《霜鱗鞭》


  人界侵略軍

  「就由我席博里大人砍下你的首級。」

  席博里§平地哥布林族長

  「明明只是個是哥布林……這句話都寫在你臉上啦,小子。」

  柯索基§山地哥布林族長

  「我會確鑿無疑地幹掉五名整合騎士。」

  D·I·L.§暗黑術士公會總長

  「踩碎他們。」

  希古洛西詁§巨人族族長

  「去跟整合騎士們打個招呼吧!」

  伊修凱恩§拳鬥士公會第十代主席

  「混賬人類!」

  利爾皮林§獸人族族長

  「要將光之巫女毫髮無損地捕獲。」

  《暗之神》貝庫塔§皇帝


  「絲提西亞……大人……?」

  緹卓§少女練士

  「不會吧……喂,真的假的啊。」

  瓦沙克§暗黑騎士

  「您引發奇蹟……救了我。」

  蘿涅§少女練士

  「請帶我到桐人君的身邊。」

  亞絲娜§《創世之神》


  《Under World大戰》戰況

  人界守備軍 總數5000
  蘿涅/緹卓/桐人(精神喪失狀態)
  後方第二部隊:整合騎士 雷恩利/整合騎士 貝爾庫利/整合騎士 謝塔
  前方第一部隊:整合騎士 艾爾德利耶/整合騎士 法娜提歐/整合騎士 迪索魯巴特

  終結山脈-東之大門-終結山脈

  侵略軍 總數50000
  山地哥布林族 柯索基/平地哥布林族席博里
  巨人族 希古洛西詁
  獸人族分隊
  暗黑術士公會/食人魔部隊
  暗黑騎士隊/拳鬥士公會伊修凱恩
  獸人族本隊 利爾皮林
  皇帝本陣:暗黑神貝庫塔/暗黑術士D·I·L/暗黑騎士瓦沙克

  《Dark Terri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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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1:01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9-6 09:10 PM 編輯

    「這雖然是遊戲,但可不是鬧著玩的。」

  ——《Sword Art Online》設計者茅場晶彥

  第十八章 Under World大戰 人界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下午六時

  在索爾斯的餘照之下,將兩個世界分隔開的門被染上了如血一般的紅色。

  《東之大門》。

  由神之手所創造,這三百多年來把人界和暗黑界分隔開的巨大建築物,如今即將迎來崩塌。

  在五千名人界守備軍與五萬名侵略軍無聲的注視之下,那接近無限的天命耗盡了最後一絲的瞬間,大門發出如瀕死巨獸的咆哮一般的震地聲轟動了整個世界。那響聲化作一陣不祥的雷鳴,西至人界央都聖托利亞,東至暗之國帝都奧布西蒂亞都可聽到,全Under World的人民都為之仰頭望向天空。

  數秒後。

  高達三百米的大門的中央,出現了一條裂痕。白色的光芒從內側迸發而出,刺入了佈陣於東西兩方的士兵們的雙眼。

  往四面八方散去的龜裂轉眼間就蔓延到大門的各個角落,白光也隨著裂縫呈網眼狀擴散開去。接著,門的兩側就出現了被火焰包裹住燃起的巨大神聖文字。在這遼闊的戰場上,能夠理解【Final Tolerance Experiment(最終負荷測試)】這串文字個中含義的人類僅有兩個。

  幾乎就在文字燃燒殆盡的同時。

  東之大門釋放著衝破天際的閃光,開始從上部瓦解了。

  1

  「Wow……」

  從指揮車的欄杆探出上身的瓦沙克·卡紮爾斯發出了難掩興奮的聲音。

  「《最終負荷實驗》嗎,在這玩意兒面前好萊塢電影也要顏面掃地了吧。比起AI還不如拿走這個技術對吧,兄弟【Bro】?再做個VFX工作室,立馬就能變成億萬富翁了!」

  聽著他這麼說的加百列·米勒雖然也為眼前的壯觀場景而震撼,但還是冷靜地指出道:

  「遺憾的是,沒法把影像記錄在媒體裡。因為這個世界的萬物都不是多邊形。是只有連接著STL的人才能看到的,一場豪華的show。」

  東大門,已經有將近一半化為無數的瓦礫崩落了。雖然轟鳴聲和震動非常驚人,但巨大的岩塊在墜落地面之前,全都化成了光溶解在空中。從那狀況看來,應該不必擔心殘骸會變成障礙物了。

  加百列揚起漆黑的毛皮披風從坐鎮於指揮車頂上的王座站起身後,向暗之國十侯之一,黑暗術士公會總長D·I·L設置好的大型髑髏【skull】走去。

  擺放在小圓桌上的那個東西,好像是擁有傳達聲音的能力的魔法小道具【Artifact】。只要對著這個母髑髏說話,聲音就能傳到將軍們帶著的子髑髏那裡。雖然不如斯特瑞克裝甲車的多頻通信系統,但比起讓傳令去跑腿要高效得多了。

  向著髑髏空洞的眼窩,加百列以與《黑暗界皇帝兼暗之神貝庫塔》這一角色相襯的冷峻聲音說道:

  「暗之國的眾位將士們啊!爾等翹首以盼的時刻到了!殺光能殺之人!搶光可搶之物!——蹂躪吧!!」

  軍隊每一個角落,都以更勝於大門崩落聲的音量,湧起喔——喔——的吶喊。亮起的無數蠻刀和長槍,反射著夕陽發出血一樣的光芒。

  Dark Territory軍的第一陣,兵力有山地哥布林族五千、平地哥布林五千、獸人族兩千、巨人族一千,共一萬三千個單位。首先讓他們發起突擊,觀察敵軍會作何應對。

  邊高舉右手猛銳地往前方直揮而下,加百列發出作為這場戰爭遊戲的玩家的第一個命令。

  「第一陣——突擊開始!!」

  *

  指揮構成了五萬名侵略軍頭陣的哥布林部隊右翼的,是名叫柯索基的山地哥布林族的新族長。捲入暗黑將軍沙斯特的叛亂戲碼而死的先代族長、哈噶西的十七個兒子中的一個。

  哈噶西被譽為是歷代族長中最為殘忍和貪婪的。柯索基不單只深深繼承了其資質,但是不僅如此,同時在他醜陋的外表下隱藏著哥布林本不具備的高度智慧。

  今年二十歲的他,已經對暗之國五種族——也就是人族、巨人族、食人魔族、獸人族以及哥布林族之中,為何哥布林會被擺在最下層位置這個問題思考了長達五年很久。

  確實,哥布林在五族裡是最矮最弱小的。但是,其數量足以補足這些不利條件,而且事實上在遠古的《鐵血時代》裡,它們曾經與獸人和人族【黑紐姆】對等地戰鬥過。

  最終,戰亂隨著全種族的疲憊而終結,五族締結了平等條約,哥布林族長也獲得了暗之國最高機構十侯會議的席位。但實際上那個條約根本沒有公平可言。不論山地哥布林還是平地哥布林,被賦予的領土都是北方貧瘠的土地,無論如何都沒法收穫足以保住一族全員的天命所需的農作物和獵物,孩子們常常挨餓,老者也相繼死去。

  也就是說,被其他種族的族長算計了。

  為了扼殺哥布林最大的優勢——數量,把它們監禁在了雖然廣闊卻貧乏的土地上。所以哥布林族光是生存至今已經費盡功夫,無法孕育文明。別說像黑紐姆那樣在完善的培訓機構裡訓練孩子了,甚至還落得為了減少支出而被趕上河船一起流放的狼狽下場。漂泊到其他種族領土的孩子們會遭受何等待遇,可想而知。

  如果擁有肥沃的土地和充足的資源,那現在士兵們握著的就不是粗陋的鐵鑄蠻刀,而是精煉的鋼鐵制裝備了。不僅能吃飽喝足養精蓄銳,學習劍技與劍術。說不定有朝一日還能學到被黑紐姆獨佔的暗黑術。

  如此一來,哥布林就不會被稱為下等種族了。

  柯索基的亡父哈噶西也常常因對黑紐姆心生憤怒、嫉妒和自卑而備受折磨,但卻沒有去思考為此該做點什麼的頭腦。他只具備在這場大戰中立下戰功,好贏得皇帝貝庫塔的關注這種程度的智慧而已。

  何等愚蠢。怎麼可能立功啊。看看全軍的配置就知道了。

  進言基本作戰的恐怕是暗黑術師總長吧。那個女人,一開始就打算把哥布林族用完就扔,所以把《頭功的榮譽》推給他們。打的算盤卻是趁前鋒突擊的哥布林被人界整合騎士那幫傳說中的惡魔打得片甲不留之時,在安全的後方用暗黑術把他們一起燒光,奪走所有的功勳。

  ——豈能讓她得逞。

  但是,也不可能違背命令。降臨於世的皇帝貝庫塔,哪怕遭到足以使兩名哥布林族長和暗殺公會會長瞬間斃命的暗黑將軍沙斯特的攻擊,依然毫髮無損。皇帝是絕對的強者,而必須服從強者則是暗之國的規矩。

  但那個黑紐姆的女人不同。如今柯索基也是十侯之一,彼此立場是平等的。沒有義務對她陰險的奸計唯唯諾諾。

  哥布林族接到的命令極為單純。打頭陣突擊,殲滅敵軍。

  僅此而已。並沒有說要阻止敵人的腳步,支撐戰線到後方術師們的火焰傾盆而降為止。這其中還有鑽那個女人空子的餘地。

  柯索基在大門崩壞前一刻,悄悄地對心腹的隊長們下達了某個指令。

  交給他的黑髑髏下顎哢噠哢噠作響,傳來皇帝的突擊命令時,他把手伸入鎧甲裡面,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小小球體。現在,其他的隊長也應該正做著相同的事。

  伴隨著轟鳴聲,原本的東大門落下了最後的岩塊,化成光消失了。

  眼前豁然敞開的峽谷裡,能看到無數的篝火和武器防具反射出的光芒。

  是白紐姆的守備部隊。

  他們身後,充滿了為迎接山地哥布林族光榮時代的到來所需要的、充足且富饒的土地和無限的資源,以及勞動力。

  誰會去當棄子啊。這個角色,乾脆就讓落得一個可悲而又愚蠢的族長的平地哥布林族和獸人族去當算了。

  柯索基緊緊地握住左手的球,邊用右手舉起厚身的山刀,邊用粗厚的聲音喊道:

  「小子們,聚在一起跟我上!!——突擊!!」

  *

  「第一部隊,拔劍!戰鬥準備!!修道士隊,準備詠唱治癒術!!」

  擔任人界守備軍副長的整合騎士法娜提歐·Synthesis·Two響亮有力的叫喊聲,劃破黃昏。

  鏘呤!!山谷中響起了拔劍的重唱聲。數量被控制過的篝火,使得鋼制的刀刃閃耀出紅光。

  終於崩潰的東大門背後,震地般的轟鳴聲正迫近而來。

  哥布林發出的碎細腳步聲。獸人的足音則間隔稍大。並且,還混雜著巨人如大錘撞擊的不規則行走聲,在震動中還加入尖銳的吶喊。過去從沒有人聽過、名為戰爭的巨獸之咆哮。

  離大門兩百Mel面前擺開防禦線,三百名衛士光是堅守原地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光是一個小小的誘因,使列隊在未交兵之前就土崩瓦解四處逃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對所有的衛士而言,別說戰爭了,就連賭上生命的實戰這也還是第一次。

  而讓他們能夠堅守在崗位上的,是空出間隔屹立在防禦線最前列的三名整合騎士的背影。

  擔任左翼的是《霜鱗鞭》艾爾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

  中央是部隊的指揮官《天穿劍》法娜提歐·Synthesis·Two。

  而右翼則是由《熾焰弓》迪索魯巴特·Synthesis·Seven防守。

  身披即使是在昏暗的谷底依舊光彩奪目的全身鎧的三名騎士,穩穩地用雙腳踏住地面,一動不動地等待著敵軍的到來。

  騎士們的心中自然也是有恐懼,會膽怯的。雖說他們與衛士們不同,擁有實戰經驗,但那些幾乎都只是跟暗黑騎士的一對一戰鬥而已。要面對這般龐大的軍勢,不僅是身為副騎士長的法娜提歐,連指揮後方的第二部隊的騎士長貝爾庫利都是從未經歷過的。

  而且,身為人界支配者的公理教會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已經不在。

  曾象徵著教會的絕對正義也迷失已久。

  站在這戰場上的騎士們的,最後的依靠。諷刺的是。那竟然是在過去《合成之秘術》時本該被破壞殆盡的,唯一的感情。

  迪索魯巴特·Synthesis·Seven毅然地挺起胸膛守候著敵軍,用右手的指尖輕輕地撫摸戴在握著熾焰弓的左手無名指上的古舊戒指。

  作為最古老的整合騎士之一,在長達上百年的歲月裡,他幾乎都在維持北方的治安中度過。

  擊退企圖翻過終結山脈的來自Dark Territory的入侵者,驅除任地內出現的大型魔獸,偶爾要帶走侵犯禁忌目錄的罪人。至於為什麼會被分配到這些任務,他從很久以前就停止去思索了。他對自己是被神界召喚來的騎士這點深信不疑,而對地上生活的人類的事,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

  而偶爾讓他產生迷惑的,是一個必將於黎明將至時到來的夢。

  白皙漂亮的小手。其無名指上,簡樸的銀色戒指閃閃發光。

  那只手撫摸他的頭髮,觸碰他的臉頰,然後輕輕地晃晃他的肩。

  能聽到溫柔的輕聲細語。

  ——起來了,親愛的。已經早上了哦……。

  迪索魯巴特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這個夢。因為他怕如果傳入元老院的耳中,那個夢會被術式刪除。他不想失去這個夢。因為在作為騎士醒來的時候,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款式也跟在夢裡出現的小手上發著光的戒指相同。

  那個夢,會是在神界時的記憶嗎。如果自己在這個下界能完成騎士應有的使命,被准許回到天上的話,是否可以再次見到那只手、那個聲音的主人呢?

  迪索魯巴特長期以來一直把這個疑問——或者說是願望一直藏在內心深處。

  但是半年前,在那個讓中央大教堂天翻地覆的事件裡。

  迪索魯巴特跟兩名年輕的反叛者戰鬥,使出武裝完全支配術都還是戰敗了。用未曾見過的劍技打破熾焰弓的火焰的黑髮青年,在戰鬥結束後說出了難以置信的事來。

  整合騎士不是被從神界召喚而來的。不過是把在人界降生的普通人,封印記憶後培養成騎士而已。

  本應體現著至高的善、絕對的秩序、完全的正義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居然會染指這種行徑,欺騙著所有的騎士,迪索魯巴特無論如何接受不了。但是,那些青年擊退了副騎士長法娜提歐、騎士長貝爾庫利、元老長丘德爾金,到達了中央大教堂的最上層,甚至面對Administrator本人取得了勝利。如果他們這是單純的叛逆之徒,劍上不可能蘊藏著這等力量。

  其實最初交戰時,迪索魯巴特就已經明白了。他們那率直的劍技之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虛假。

  那麼,那只在夢中出現的小手的主人,就不是神界的人,而是出生在地上的人了。

  在領悟到那就是真相時,迪索魯巴特做出了成為騎士以來還未曾做過的事。他把左手的戒指抱在胸前,雙眼流出了淚水。

  因為,跟整合騎士不同,人界居民的天命最多七十年就會耗盡。換言之,迪索魯巴特再也見不到那個叫他「親愛的」的人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回應了騎士長的請求,為守護人界而奔赴決戰之地。

  為了守護這個在遙遠的過去曾與那只手的主人一起生活過的世界。

  換言之,給予了騎士迪索魯巴特·Synthesis·Seven即便面對暗之國的大軍依然寸步不讓的力量的,正是本該被消去的一種感情——《愛》的力量。

  而雖然是與他無關,但站在同一線上的法娜提歐,還有艾爾德利耶,都是想要為了各自的所愛而戰的。

  迪索魯巴特的右手離開戒指,從安置在一旁地面上的巨大箭筒中同時抓出四根鋼箭。

  把他們一起搭在水準地架起的神器·熾焰弓上。

  武裝完全支配術的詠唱已經幾乎完成。法娜提歐她們似乎有所保留,但迪索魯巴特的奧義在混戰中無法發揮能力。做好消耗愛弓一半天命的覺悟,整合騎士深吸一口氣,發出最後一言。

  「Enhance Armament!」

  紅蓮。

  從銅制大弓上迸發而出的巨大火炎,把兩百Mel外逼近而來的侵略者的獸面照得通紅。

  被搭在弦上的四根箭矢,也纏繞著深紅的烈焰泛出光芒。

  「——整合騎士迪索魯巴特·Synthesis·Seven在此!站於我面前之人,蹤跡不留地燃燒殆盡吧!!」

  雖然沒有留在本人的記憶之中,八年前,他從在北方邊境的小村帶走一名少女之際,也像這樣報上過名號。但是,在摘去厚重的鐵面具的現在,他的聲音飽含抑揚頓挫,而又高昂地響起。

  騎士的手指,放開了拉滿到極限的弦。

  嗞咚!!伴隨著這一陣轟鳴聲,四根火線呈放射狀脫弦而出。

  成為了在後來被稱作《Under World大戰》的戰爭的第一批犧牲者的,就是往山谷左側突進而來的平地哥布林的士兵們。

  平地哥布林的新族長席博里並沒有堪比山地哥布林的新族長柯索基那樣的智慧和計謀是個單純以體格和腕力為傲的青年。所以,對於哪怕單槍匹馬也擁有壓倒性戰鬥力的整合騎士沒有準備任何對策,只是命令五千名士兵發起了愚直的突擊而已。

  迪索巴魯特的四根火箭,從正面貫穿密集突進的平地哥布林軍,發揮了最大的效果。第一擊使多達四十二個哥布林步兵瞬間燃燒殆盡,其周圍的士兵們也深受動搖。但他們的突擊原本就不存在什麼統制,嗜血的蠻兵們有大部分都踏過被燒焦了的同族的屍體,把畏縮的同伴撞到一邊,繼續無秩序的疾馳。

  迎擊他們的迪索魯巴特,再次把四根箭矢搭在熾焰弓上。

  這次則不把準心擴散,而是把箭集成一束髮射出去。

  纏繞著劫火的大槍,命中了佇列的正中間,掀起了驚人的爆炸。高呼著尖銳的哀嚎聲,眾多的士兵被高高地轟到空中。犧牲者的數量超過了五十,但平地哥布林的突擊並沒有停止。

  即使想停也停不下來,在並排前進的兩個哥布林族的背後,有體型數倍於他們的兩千個獸人族和一千個巨人族緊隨著,一旦後退,他們轉眼間就會遭其碾碎。

  平地哥布林雖然沒有山地哥布林族長柯索基那樣具體的想法,但作為最下層種族被蔑視、凌虐也是會憤怒和怨恨的。而這份感情,則轉化成了對遲早會成為比他們更低層的奴隸的人界人,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白紐姆》的憎惡。

  族長席博里把於哥布林而言格外粗壯的雙手握住的粗糙戰斧舉起,發出猙獰的吼叫。

  「小子們!先殺了那個弓箭手!圍起來碾死他!!」

  「哦啦啦啦——!!殺!!殺!!殺!!」

  吶喊聲在五千名士兵之中漸漸擴散開來。

  迪索魯巴特承受著這份龐大的憤怒與殺意,釋放出第三度的火箭。又有超過五十個哥布林化成了黑炭,但是敵方部隊的突進並沒有停止。

  當敵我距離縮短至五十Mel之後,他收起了熾焰弓的火焰,切換成通常的射擊。以猛烈的勢頭從箭筒中抽出鋼箭,不定目標地亂射。一支箭能貫穿至少兩個哥布林,有些則是三個。

  迪索魯巴特兩側,拔出劍的衛士們一擁而上。

  「保護騎士殿下!!別讓它們的兵刃碰到殿下!」

  叫喊的是年僅二十出頭的年輕衛士長。他把在劇烈訓練中用慣的雙手大劍架在身前。然而其劍鋒,依然有些許顫動。

  退下,別勉強了,迪索魯巴特想這麼說。雖然接受過騎士們嚴格的指導,但他並不確定年輕的衛士們的心理與劍技是否已經到達能夠承受住以血洗血的實戰的領域。

  不過,他猛地吞了口氣,低聲喊道:

  「抱歉。左右就拜託了。」

  「請交給我們!!」

  隊長大咧咧地笑了。

  數秒後。

  殺到的哥布林軍的蠻刀,和迎擊它們的衛士隊的劍,高高地響起最初的劍戟之聲。

  *

  而在此數秒前。

  峽谷中央,副騎士長法娜提歐·Synthesis·Two正以只能稱是顛覆這個世界常識的奇妙姿勢準備迎擊敵人。

  雙腳大大撐開,靠左前的半身站立著。舉到與肩齊高的右手,緊緊地握著神器·天穿劍的劍柄。但是拳之所向卻是反握著,用鎧甲的墊肩支撐著水準地傾倒的劍柄端的狀態。

  相對的,左手伸向了前方,用掌心天支撐住天穿劍的劍身。如果這個光景讓加百列或瓦沙克看到的話,應該會發出完全一樣的感想吧。也就是——簡直就像架著來福槍的狙擊兵一樣。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沒錯。法娜提歐是在把殺到的敵軍吸引到極近距離,把握著最大效果的狙擊點。

  迪索魯巴特的熾焰弓能根據放箭的方式縮窄又或是擴展攻擊範圍,但天穿劍只能把極細的光線凝縮在一點發射。所以,射入龐大的敵軍之中效果也並不會理想。

  需要瞄準的,是理應身處敵軍某處的指揮官——暗黑界十侯之一。

  Dark Territory的軍勢,是通過力量和恐懼來統率的。普通的士兵們會絕對服從於指揮官,無論什麼情況都會按照命令戰至最後一兵。然而反過來也就意味著,一旦指揮官被擊斃,全體的統制就會瞬間土崩瓦解。

  ——我們,曾經也是這樣的。

  法娜提歐心中湧起了剎那間的感慨。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斃命的消息在一夜之間讓整合騎士瀕臨崩潰。讓極度混亂的騎士們重整旗鼓的,是貝爾庫利的話語。

  ——我們的使命,存在意義,就是聽從最高祭司和元老院的命令嗎?

  ——不。是保護人界,和生活在人界的人們。

  ——只要還有想要保護的意志存在,我們就到死都還是騎士。

  事實上,並不是所有的騎士都理解了這番話,並遵從騎士長的。因為集結在這個戰場上的騎士,僅有不到二十名。

  但是這裡的所有人,都抱著戰至最後一人的意志。恐怕,奔赴死地的五千名衛士也一樣。這就是他們與Dark Territory的軍勢決定性的不同了。

  法娜提歐,把脫下銀面具的素顏緊緊貼著愛劍的護手,用大大睜開的雙眼牢牢地注視敵軍。

  踏著震地的響聲突進的敵軍,已經逼近到一百Mel的距離。右翼已經由迪索魯巴特的武裝完全支配術開始了攻擊,通紅的爆炎兩次、三次地照亮了黃昏。

  在那剎那間的光輝之下——。

  法娜提歐終於發現到搜索已久的目標。

  像是在追趕兩翼的哥布林軍般,中央沖來的巨大身影。是以比人類強壯一倍的體格為傲的巨人族。站在最前面,擁有比周圍高出一個頭的巨體的,無疑就是曾經只見過一次的族長,十侯之一的希古洛西詁。

  巨人族是極其自傲,或者說極度傲慢的一族。他們只以身形的大小作為優劣的尺規,在他們心底裡,甚至還蔑視著作為暗之國實質的支配階級的淺黑色皮膚的人類們。

  既然如此,在戰局開始前就把族長一擊打倒的話,對其的動搖程度也會是巨大的吧。

  法娜提歐深吸一口,留住,輕聲喃喃說道:

  「Enhance Armament.」

  發出輕微震動般的聲音,天穿劍的刀身便為如太陽(索爾斯)般的白光所包裹住。

  銳利的劍鋒所指向的直線上,精准地捕捉到在遠方奔跑而來希古洛西詁的巨體,隨之法娜提歐尖銳地叫道。

  「貫穿吧——光!!」

  嗞叭!!震響空氣,凝縮了索爾斯力量的熱線貫穿了戰場。

  *

  「……開始了……」

  整合騎士雷恩利·Synthesis·Twenty-seven,一邊聽著遠處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一邊自言自語。

  雷恩利是自願接受大門防禦任務的七名上位騎士之一。換言之堪稱是以個人擔當起守備軍全部戰力中為數不少的比重的,主力中的主力。

  但是,現在他抱膝蹲坐著的,並不是他本該站立的守備軍第二部隊的左翼最前列。而是遙遠的後方,儲蓄物資用的帳篷的一個昏暗角落裡。

  他臨陣脫逃了。

  就在十分鐘前,混在開戰前一刻的慌亂之中逃走,找到一個無人的帳篷潛進去後,就只是屏著呼吸側耳傾聽。

  雷恩利之所以做出這樣的舉動,跟他參加守備軍的動機完全一致。

  失敗品。

  被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作此判斷的雷恩利,作為整合騎士並未有多少作為,被凍結了長達五年。本來為了一洗汙名而投身這個戰場,但最後的最後還是無法忍受恐懼。

  雖然已從雷恩利的記憶中消去,但他曾經是被譽為南帝國桑德克洛伊思百年不遇的天才劍士的少年。年僅十三歲就來到央都聖托利亞,第二年達成在四帝國統一大會取得優勝的快舉,被提拔為整合騎士。

  經過《合成之秘術》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記憶,作為騎士醒來後,他的劍術依然展示出驚人的天分。破格地被早早任命為上位騎士,由最高祭司親手授予了神器。

  中立大教堂裡秘藏的大量神器在授予的時候,並不是由最高祭司或者騎士來選擇武器。實際上正相反,是神器選擇主人。根據騎士的靈魂和神器的記憶之間的某種共鳴現象。

  雷恩利和他的神器,兩刃成對的投刃《雙翼刃》確實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他一次都沒發動過。作為上位騎士證明的武裝完全支配術。

  僅僅因為這個,最高祭司就對他失去了興趣。繼他之後成為整合騎士的愛麗絲·Synthesis·Thirty壓倒性的才能,使得雷恩利的存在意義更是雪上加霜。

  一切歸咎於雷恩利也許太殘酷了。畢竟愛麗絲的才能足以讓她飛躍性地登上騎士團第三把交椅,並被授予最強最古老的神器《金木樨之劍》。但現實是,雷恩利被打上失敗品的烙印,被強制沉睡了漫長的時間。

  就在被元老長的《Deep Freeze》術式化為冰雕的瞬間,他強烈意識到的,是巨大的缺陷感。

  自己缺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所以即便與雙翼刃共鳴了也還是不能支配它,這麼一番缺陷感。

  經過漫長歲月,雷恩利再次醒來。

  恰好出於震驚大教堂的反叛事件最高潮。常駐的騎士們連騎士團長貝爾庫利都一一敗北,作為王牌的愛麗絲也生死不明,於是雷恩利在元老丘德爾金的判斷下再起動了。

  但雷恩利這次也沒能完成任務。就在完全覺醒前,丘德爾金和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都被擊斃,終於能夠動彈的他看到的是,極度混亂的騎士團的狼狽模樣。

  代替最高祭司擔任指揮的騎士長貝爾庫利,請求他參加抵禦來自暗之國的大規模侵略的絕望任務。

  響應號召的法娜提歐、迪索魯巴特和愛麗絲等眾上位騎士的身影,雖然經歷過敗北,但雷恩利感覺到他們身上煥發的光芒更勝從前。

  與他們同行,也許能明白。自己究竟欠缺了什麼。為什麼神器不回應他。

  蹲坐在大廳一角的雷恩利戰戰兢兢地站起身,舉起了手。貝爾庫利用力地點了點頭,把大大的手掌放在雷恩利的肩膀上,只說了一句話。靠你了。

  但是。

  先不說這是初次投身戰場,第一次實戰的重壓已遠遠超過了想像。在千Mel之外的地方熙攘的暗之軍隊的殺意和欲望,化為要燒著一般的鐵臭衝壓過來,回過神來時雷恩利已經逃離開了。

  ——要站起來。要回到崗位上。如果現在不戰鬥,我將永遠都是失敗品。

  在藏身的帳篷裡,想必他無數次如此斥責過自己吧。

  但是,抱著雙膝的雙手還沒鬆開,沉重的震地聲和猛烈的吶喊聲就已經宣告著開戰了。

  「……開始了……」

  雷恩利再次嘟囔道。

  他感覺到裝備在兩腰上的一對投刃,就像在責備他一樣輕輕地顫動著。

  可是,已經回不去了。現在還有何顏面,站到相信自己的騎士長和衛士們面前呢。

  ——我這種人,在不在都是一樣的。無法使用武裝完全支配術的上位騎士,反倒是個累贅。

  正當他重複著這種藉口一樣的思考,想乾脆把臉埋入兩膝之間的時候。

  帳篷的入口,傳來小小的聲音,使雷恩利驚恐地全身震顫起來。

  「緹卓,這邊怎麼樣?」

  難道是來找我的,雷恩利毫無騎士模樣地悚縮起來,但馬上又傳來其他的聲音。貌似都是年輕女性。

  「嗯,這個帳篷應該沒問題的,蘿涅。把前輩藏到裡面,我們來守住門口吧。」

  *

  巨人族族長希古洛西詁,是個有著棕褐色的絡腮鬍子和蓬髮、魁偉的容貌,以及滿布無數傷痕的如同小山般的軀體的,傳說中的鬥士。

  最為純粹地體現著《強者支配一切》這個Dark Territory裡唯一的法的,應該就是他們這些巨人了。從幼兒時期開始,用盡一切方法進行力量對比,技能對比,膽量對比,通過翻來覆去的選別,決定出比暗黑騎士團更為嚴密的序列。巨人族的領地位於Dark Territory西方的高原地帶,但那裡原本富集的巨獸、魔獸種類常常處於枯渴狀態。原因是巨人們把他們指定為各種考核儀式的目標,一隻不留地狩獵掉了。

  為什麼要如此執著於成為純粹的強者呢。

  因為不這麼做,他們的靈魂,也就是《Fluct Light》就會崩壞。

  Dark Territory的亞人四種族,全都是在非人的肉體內封入人類的《精神原型》的極度扭曲的存在。要防止意識的崩潰,就有必須有一個精神上的安全閥。

  例如哥布林族,他們通過把從矮小的身軀中萌生的對人類的劣等感,轉化成怨恨的能量來維持自我。

  而巨人族則相反,通過獲得對人類的優越感,來抑制住他們是人又非人的扭曲。

  所有的巨人,至少在一對一的戰鬥中,是絕對不會輸給人類的。這既是他們的精神寄託,亦是絕對的規則。所以才給年輕人佈置多得過剩的考核儀式,甚至不惜削減種族的總數,也要提升個體的優先度。

  因此——。

  召集到這個戰場的一千個巨人族戰士,與沉默寡然的舉止相反,內心卻翻滾著強烈的鬥志。對於在古時《鐵血時代》之後出生的他們這一世代而言,這是初次經歷的大規模戰爭。

  連族長希古洛西詁,也在心裡較真。

  第一次的進攻就要把敵全軍屠殺,終結戰爭。

  不會讓被皇帝放在主力位置的暗黑騎士團、暗黑術師團、拳鬥士團出場的機會。不靠他們獲得勝利,以證明巨人才是最為優越的種族。

  在被授予的子髑髏喀噠喀噠地震響顎部發出皇帝的突擊命令時,希古洛西詁就感覺到了刻遍全身的舊傷帶出的熱量。他認為這些傷痕,是他空手撕裂無數大型魔獸的力量附於其身的證明。

  「——踩扁他們!!」

  以宛若轟雷的聲音發出的命令僅此而已。

  而這就足夠了。希古洛西詁與周圍可靠的勇士們同時舉起右手的巨大戰錘,震動著大地開始了突進。

  前方的谷底處,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界士兵們。

  對身高達三Mel半的巨人而言,他們那副模樣簡直跟哥布林一樣柔弱。裝備的劍,還不如岩鱗龍幼崽的牙齒呢。

  一個個敲碎、踢飛、撕碎。

  刻在希古洛西詁靈魂裡,對人類的優越意識的回路開始熱得發紅,濺出快感的火花。方正的嘴巴扭曲著,發出兇暴的笑容。

  剎那。

  異樣的,但並非第一次的感覺,自下而上滑過他的背骨。

  冰冷。發麻。就仿佛是,被冰針貫穿了一般。

  很久很久以前,也嘗到過同樣的感覺。在裡村莊不遠的《雛兒山谷》深處。最初的試煉。自己去捕獲擬鱷鳥的卵,雙親鳥從頭上降下的時候……。

  希古洛西詁一邊繼續突進一邊睜大眼睛,探尋感覺的源頭。

  在人界人的佇列前方,谷底的正中間,能看到一個極小極小的人類。頭髮很長,身體纖細。女人——穿著閃閃發光的銀色鎧甲,是個騎士。

  他曾經僅看到過一次,在終結山脈上空飛行的龍騎士。雖然他想著要是對方一旦下來就將其擊潰,但那騎士在上空盤旋了兩、三次後,就此飛回山脈的內側那邊去了。

  那種貨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那個女騎士的黑色眼睛。

  明明還相隔遠達三百Mel以上,希古洛西詁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騎士發出的視線。那道視線裡,本該包含的畏懼和膽怯,卻連如掉落在大鍋熱水中的一粒鹽的大小都沒有。

  相反,只存在尋找到獵物、並加以瞄準時的冷靜。

  ……我正被狩獵著?

  身為巨人族族長,換言之即便在暗黑界五種族之中也是最強的戰士,本大爺希古洛西詁要被狩獵了?

  「嗚……」

  從喉嚨深處,發出與他嚴厲的面容不相稱的悲鳴。

  雙腳發軟失去力量、右手的戰錘變得無比沉重。希古洛西詁姿勢崩潰,向前摔倒。

  隨即。

  嗞叭!!的一聲,伴隨這一陣與至今聽過的任何聲音都不相像的轟鳴聲,一道眩目的光從女騎士架起的肩上呈一直線發射而至。它輕易地貫通了走在希古洛西詁跟前的巨人的右胸。

  如果希古洛西詁沒有摔倒,恐怕光緊接著就將會把他的心臟炸飛吧。

  相對的,白光把巨人長長的紅色蓬髮的一部分,和用獵物的牙齒加以裝飾的右耳蒸發掉了。

  而且,光還將他背後的兩名心腹同伴的頭貫穿,對他們造成致命傷後才終於化作小小的光粒消散。

  瞬間天命全損的三個巨人,宛如圓木咕咚一聲地倒下的模樣,希古洛西詁卻幾乎意識不到。連自己腦袋右側被燒焦的猛烈痛覺,跟襲向他的某股巨大的感情相比不過像是被蟲子咬了一口般微不足道。

  那股感情,就是恐懼。

  希古洛西詁顏面盡失地一屁股摔在地上,哆嗦地顫抖著下顎。

  幾天前,親眼目睹前暗黑將軍的謀反騷動,他也除了驚訝外沒有一絲的恐懼。化作黑色龍卷的沙斯特殺掉的,充其量是虛弱的暗殺者和哥布林之流而罷了。確實不得不承認皇帝的力量,但他不是人類,而是遠古的神明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為什麼如此渺小的一名女騎士,會讓他感到如此恐懼。

  區區人類作為對手,不可能使這個希古洛西詁受此重挫。

  「騙人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燒焦的頭髮噗嗤噗嗤地冒著煙,巨人族族長呻吟起來。

  不可能。自己不可能會恐懼。越是這麼想,頭腦裡面就越是濺起白色的火花,生出劇烈的痛楚。口跟舌頭高速地痙攣起來,變成了奇怪聲音的話語毫無間斷地從口中漏出。

  「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騙人的,殺,殺,殺,騙人的騙、殺的、的、的、滴、滴、滴——」

  這個瞬間,被堅固地構築於希古洛西詁的Fluct Light中心的《主體》——作為最強者的自我形象,與癱軟在地無法站起的《狀況》產生了無法迂回的衝突,Light Cube內的光量子回路開始崩壞。

  巨人雙眼中,迸發出深紅色的光。

  「滴、滴魯、滴————————————」

  在周圍的巨人族戰士茫然的注目下,希古洛西詁突然唰地跳了起來。

  把巨大的戰錘如細枝般嗖嗖地掄起,以驚人的速度再次開始突進。

  把前方的同族們往左右推開,轉眼間就追上了先頭的哥布林部隊。依然氣勢不減地向前突進,隨即腳邊接連發出粘滯的聲音和尖銳的悲鳴,但意識仍在崩潰的巨人已經完全沒有知覺了。

  但是,只有殺死那個女騎士的命令,還在腦中如破鐘般敲響著。

  *

  結果,無論是平地哥布林族長席博里,還是巨人族長希古洛西詁,都過低地評價了整合騎士這個概念。

  但是,只有率領侵略軍先鋒三部隊的山地哥布林長柯索基不同。整合騎士擁有壓倒性的武力這點,他已在不久前付出的巨大犧牲中領悟到了。

  哥布林和獸人的大部隊挖開被埋藏於終結山脈北方的洞窟,入侵露莉德村的事件正是柯索基一手策劃的。雖然他自己身處奧布西蒂亞沒有行動,但他把手下大規模的兵力借與血親的兄弟三人,並且唆使了獸人族,實行了入侵作戰。

  但是結果卻很慘澹。部隊遭到全滅,兄弟們全部戰死,接到消息後,愕然的柯索基從少數生還的士兵口中得知了更為難以置信的事情。

  也就是——超過兩百名的哥布林與獸人的聯合部隊,是被僅僅一名騎士與一匹飛龍打敗的。

  雖然極其難以置信,但是柯索基還不至於笨到白費以眾多同族換來的教訓。他下定決心,再也不會犯下從正面挑戰人界的整合騎士這一愚蠢的過錯了。

  但是,在這次的大進攻中,皇帝貝庫塔對山地哥布林下達的任務,正是這個。

  估計暗黑術師的族長D·I·L是深知整合騎士的恐怖的吧。所以才向皇帝上奏,擬定了這個作戰方案。把哥布林、獸人和巨人當成棄子,在山谷間造成混戰狀態後,把他們連同整合騎士一起燒掉。

  既然D的方案得到了皇帝的批准,就不得不遵從。柯索基三天三夜絞盡腦汁,如何才能執行愚直的突擊命令的同時,又從前方的整合騎士和後方的暗黑術師死亡之顎中逃脫呢。

  他最終想出了一個奇策,那就是分配給隊長們的灰色小球。

  當皇帝一發出命令,柯索基就往谷底突進,在遙遠的前方發現了身披閃閃發光的鎧甲的高個子騎士的身影。

  那並不是在露莉德村殲滅了他的部隊的愛麗絲·Synthesis·Thirty,而是她的弟子艾爾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不過柯索基對此無從區分。無論是誰,對哥布林族而言,無疑都是冷酷地散佈死亡的惡魔。

  「好……扔過去!!」

  離騎士還有五十Mel的時候,柯索基發佈了下一個命令。

  同時,把握在自己左手的小球用力捏碎。

  啪嘰一聲,球上裂開的縫中漏出小小的火焰。當然不是火藥一類的東西。現在的Under World裡,還不存在這等文明程度的Object。

  而且,也不是用術式生成的熱元素。被安裝在球中央的,是山地哥布林的聖地、暗之國最北邊的火山中棲息的名叫《打火蟲》的小型甲蟲。不小心拍死的話它便會散發出高溫的火焰,將手燒傷。

  包裹著打火蟲的灰色球體,也是把北方特有的一種苔蘚曬乾、研磨成粉後再次烘乾而成的東西。因為點燃後就會生出大量煙霧,所以本來是用來燃起狼煙的。但是柯索基使用了跟暗殺公會同樣的濃縮技術,使得這一物品的效果增強至數十倍。

  結果——。

  柯索基和部下一起拋出的小球,成為了堪稱強力煙霧彈的東西。被打火蟲點燃的球體,釋放出使人連鼻尖都看不見的滾滾濃煙,煙霧往東西兩邊蔓延,完全覆蓋了峽谷的北半邊。

  就算是夜視能力優異的哥布林,在這片煙霧中也無法正常作戰。

  但是柯索基的策略,並不是趁著煙霧打倒敵人。沖入煙幕的前一刻,他喊出了第三個命令。

  「小子們,快跑!!」

  話音剛落,就把蠻刀收入後背,雙手撐到地面上。原本就矮小的哥布林,作出這個姿勢後就只有人類的膝蓋高而已。地面附近的煙霧相對較薄,所以姑且能看到敵兵的位置。

  柯索基和五千山地哥布林完全無視了艾爾德利耶和衛士隊並從旁穿過,不斷地往山谷深處沖去。

  皇帝的命令只是向敵軍突擊。要以敵軍的何處為目標,則並沒有指定。柯索基制定的策略是不與敵軍主力,特別是整合騎士交戰,避開他們並襲擊位於後方的補給部隊。

  只要躲到前線後方,就能回避不久後傾盆而至的暗黑術師和食人魔弓弩兵的齊攻。如果能靠火焰和弓箭使整合騎士和衛士隊遭受到毀滅性打擊的話,就掉頭給予致命一擊,要是不行,那就逃入無限廣闊的人界裡好了。

  就這樣,在寬百Mel的山谷間同時展開的三個戰端中,只有北側暫時在沒有任何流血的情況下進行著。

  在艾爾德利耶背後佈陣的人界守備軍第二部隊左翼的衛士們就在此時終於發現,不知何時起,作為指揮官的上位整合騎士雷恩利·Synthesis·Twnety-seven已經失去了蹤影。

  *

  守備軍最初的犧牲者,是在第一部隊擔任的前線右翼,就在迪索魯巴特身邊奮鬥的中老年衛士。

  盾沒有擋住哥布林投擲出的手斧。

  他曾是長期擔任維斯達拉斯西方帝國禁衛軍小隊長的下級貴族。劍的本領不賴,但無奈於身處天命下滑線前端的這個事實使人力不從心,斧頭陷入長有深皺紋的脖頸,對他造成了完全的致命傷。在後方待機的修道士隊緊急詠唱的治癒術,也無法治療這個傷害。

  迪索魯巴特立刻停下弓的亂射,想給倒下的老衛士施予高位治癒術。但是衛士搖了搖頭,一邊猛烈地吐血一邊喊道:

  「萬萬不可!!此乃,老朽的天職天命……騎士殿下,我們的國家,就拜託……你了,啊……」

  隨後,將所剩無幾的生命力作為空間資源擴散開去的同時,老衛士離開了人世。

  迪索魯巴特吱吱地咬緊牙關,把老衛士的生命轉化成熾焰弓的火焰,射穿了剛才擲出手斧的哥布林。

  之後,守備軍的衛士們開始零散地、但又接連不斷地倒下。其數十倍的亞人們,也遵從著殘酷的突擊命令,喪失了性命。

  被擴散到戰場上的大量天命資源,幾乎全都化作光粒飛舞起來——。

  化作漩渦凝聚到,峽谷遙遠的上空。

  那頭潛藏在黑暗之中,懸停於該處的飛龍。

  穩穩地站在其背上、身披黃金鎧甲的整合騎士的身邊。

  *

  沒有時間,也沒有地方可讓自己藏身。

  雷恩利在物資帳篷的暗處弓著腰抱著膝蓋,等待著接近而來的人影。

  從天窗的圓孔處照進來的朦朧光芒所映照出的,是兩個年齡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個長著漂亮的紅髮,而另一個則是深色的茶髮。似是哪個學校的制服的灰色束腰長衣和裙子上,穿著輕型鎧甲。左腰上佩戴著細長的直劍。沒見過的面孔,從裝備等級判斷,也不是整合騎士,應該是一般民眾的衛士吧。

  奇怪的是,濃茶色頭髮的少女推著的金屬制椅子。裝有四個取代椅腳的輪子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像是垂著頭的黑髮青年。他的面容,吸引住了雷恩利的雙眼。

  大約二十歲吧。瘦的可怕,而且右手肩膀以下已經缺損。乍一看去,只能感覺比少女們還要柔弱的多。但是,青年左手緊緊抱著的兩把長劍——即使被收入了鞘中,但還是釋放出了壓倒性的存在感,雷恩利當即看出那說不定是比雙翼刃還要上位的神器。

  到底是怎麼回事。取得正式的所有權自不用說,光是那樣放在膝蓋上,就理應需要堪比整合騎士的臂力了。但是,雷恩利實在不認為這個呆滯地注視著空中的青年身上,會具備那樣的力量。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少女們似乎也察覺到了蹲在暗處的雷恩利,邊猛地倒吸一口氣邊停下了腳步。

  一頭紅髮的少女,以令他稍感意外的速度把右手伸向劍柄。

  趕在她拔劍前,雷恩利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我不是敵人哦……嚇到你們不好意思。可以站起來嗎?手會擺在你們面前的。」

  等到少女們用僵硬的聲音回應後,雷恩利便慢慢地站起身。舉著雙手,往前走出一步、兩步後,透過帳篷頂的洞照進來的餘暉把他最上級的鎧甲和兩腰間的神器照得錚亮。少女們猛地吞了口氣,慌張地挺直脊背。從劍柄和椅子上拿開的右手在左胸前擺出了敬禮的姿勢。

  「騎……騎士大人!失、失禮了!!」

  雷恩利搖頭制止了板著蒼白的臉準備繼續謝罪的紅髮少女。

  「不……嚇到你們是我的不對。而且,我已經……不是整合騎士了……」

  後半幾乎變成了嘰咕之聲,但少女們卻以呆然若失的表情眨了眨眼。也難怪她們會迷惑。畢竟垂在雷恩利背後的鑲邊的白色披風,還有在胸甲中央閃閃發光、由十字和圓組合成的教會徽章,正是他作為整合騎士的證明。

  雷恩利一邊想要用右手的指尖遮住紋章,一邊從自虐式地扭曲起來的口中吐露出了真相。

  「剛才,我拋棄了自己的崗位,臨陣脫逃了。最前線的戰鬥已經開始。現在,本該由我指揮的部隊肯定已經混亂不堪了吧。也應該已經有犧牲者出現了。儘管如此,還在這裡畏縮不前的我,還能叫做騎士嗎?」

  他緊咬著嘴唇,悄悄地抬起視線。

  看到了紅髮少女大大睜開紅葉色眼瞳裡,倒映出了自己。

  垂在額前的灰色頭髮。略圓的臉頰的輪廓。以及找不出一絲騎士應有的剛毅、睫毛有如女孩的那般長的雙眼——。被封存在十五歲時的幼稚之中的,失敗品騎士。

  當他正要迅速地把視線從最厭惡的自己的容姿上挪開的時候。

  紅髮少女像是再次受到什麼驚訝般的,用單手捂住了嘴角。

  「……?」

  看到雷恩利詫異地皺起眉,這回到少女閉起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啊……,對、對不起。沒、沒……什麼。」

  代替就此低下頭去的紅髮少女,至今一直緘口不言的濃茶髮少女走出一步,用纖弱但又有力的聲音報上名字:

  「沒有及早自報名字實在抱歉。我們是補給部隊所屬的蘿涅·阿拉貝爾初等練士和緹卓·施特莉涅恩初等練士。而這位……是桐人修劍士殿下。」

  「桐人」。

  一聽到這個名字,雷恩利吃驚得不禁發出了細小的聲音。

  他知道。這不就是,半年前僅憑兩人殺入中央大教堂的反叛者之一的名字嗎。為了迎戰雷恩利才被解凍,但還沒來得及覺醒就錯過了戰鬥,而對方正是眼前這個人。

  那麼,就是這個枯瘦的劍士擊斃了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嗎。缺損的右臂就是那時的傷痕嗎。

  面對這個一臉空虛地低著頭的青年,雷恩利總有種被壓倒的感覺,右腳退了半步。但好像是叫蘿涅的嬌小少女並未察覺到他的動作,而是拼命般的繼續說道:

  「這……我,對於騎士大人的事無法評論什麼。因為,我們身為守備軍的一員,也沒有站在前線,而是藏身在後方。……但是,現在,這就是我們的任務。受騎士愛麗絲大人囑託,絕對要保護好這個人……」

  愛麗絲。——愛麗絲·Synthesis·Thirty。

  所有方面都跟雷恩利相反,年輕的天才騎士。現在應該正引單騎於最前線,準備著乾坤一擲的大規模術式。

  像是要對心理受到更大壓迫的雷恩利窮追猛打般,阿拉貝爾初等練士流露出拼命的神情繼續說道:

  「騎士大人,這要求或許有點過分……可是能請您幫幫我們嗎。說實話,就憑我們倆,連對付一隻哥布林都沒有自信呢。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保護好桐人前輩!」

  蘿涅瞳中所蘊含的光芒,耀眼得使雷恩利不禁眯起隻眼。

  他心想,那就是把自己的使命銘記於心,懷著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勢要將它完成的決心的人才有的光輝。

  ——初等練士,也就是還沒從學校中畢業的女孩子都擁有的東西,被我遺忘在什麼地方了嗎。還是說,作為整合騎士在人界中覺醒的時候就已經欠缺了呢?

  雷恩利聽到了,從自己口中流出了發幹的聲音。

  「在這裡應該……沒問題的吧。指揮守備軍第二部隊的是騎士長貝爾庫利閣下,如果能穿過那個人的防禦,那就等於人界的終結了。無論逃到哪裡,結果都是一樣的。直到戰爭結束為止,我都打算幹坐在這裡。要待在旁邊的話,我也不會妨礙你們的……」

  句尾融化在無聲的長歎之中,雷恩利回到帳篷裡面,撲通一聲坐下。

  剛好就在那時——。

  在整合騎士艾爾德利耶防禦的最前線左翼,山地哥布林族長柯索基等人投出的煙幕彈接連炸開。趁著彌漫的濃煙,大量哥布林開始如滴落粗布紋的水般穿越防禦線。

  他們的目的正是殲滅人界守備軍最後方的補給部隊,而雷恩利以及兩名少女衛士對此自然是不從得知了。

  *

  構成巨人族長希古洛西詁的靈魂的光量子集合體,也就是Fluct Light,正在急速崩潰中。

  但是崩潰並不是全面性的,而是局部性地引起了甚大的損傷,因此,距離Fluct Light停止機能還有些許的時間。而另一方面,那個現象產生了某種《副作用》。

  由於希古洛西詁這數十年積蓄下來的對人族的憎惡和殺意被一口氣釋放出來,它們也就從他的Fluct Light中溢出,經由控制Light-Cube Cluster的《Main Visualizer》,傳到格納著副騎士長法娜提歐的靈魂的Light Cube裡面了。

  通過想像力直接對現象進行干預。那種被整合騎士們稱之為《心意》的力量,一時之間奪去了身為身經百戰的騎士的法娜提歐的身體的自由。

  身高近四Mel的巨體以駭人的勢頭往前突進著,巨人族族長高高地舉起了右手握住的大錘。

  ——為什麼,動不了!?

  法娜提歐想敲打那不聽話的雙腳,但她就連為此握住拳頭都做不到。

  就算對手是巨人族族長,身為整合騎士團副長之人,怎麼可能會被區區一瞪嚇得縮成一團。

  雖然她這麼說給自己聽,但還是維持著右膝跪地的狙擊姿勢,身體就像被凍住了一般。

  類似的現象,感覺還朦朧的留有記憶。

  在與騎士長貝爾庫利比試時,架著劍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往前踏出一步——她有過這種經歷。但是,跟那時感覺到的沉甸甸的重量感,卻又總覺的被柔軟地包住般的騎士長的氣息截然不同。仿佛被長有鐵刺的皮帶重重勒住般的疼痛,肆虐著法娜提歐的全身。

  巨人族長希古洛西詁迸發出奇異的吼叫聲,驅散著本應為同伴的哥布林和半獸人士兵猛衝過來。距離轉眼間已縮短至五十Mel了。

  一對一的話他並不是自己的對手,本來是這樣的。

  暗黑界十侯中,實力得到法娜提歐認可的只有暗黑將軍沙斯特一人。以前與他交手時,在長達三十分鐘的激戰的最後,法娜提歐一時大意被破了頭盔,看到她素顏的沙斯特收起了劍,令她倍感屈辱。

  但是,就算那時也不認為自己輸了。因為貝爾庫利下了嚴令,與暗黑騎士交手時禁止使用武裝完全支配術。那麼,即便跟其它九人交戰也不應會落於下風才是。更別說,光是被盯著就縮成一團了,這根本無法想像。

  但是,超出法娜提歐理解的現實,正一刻刻的逼近。

  距離巨大的鐵錘被揮落,還有十秒不到。只要現在馬上站起來,重新架起劍來。只要能與之兵刃相交,世上屈指可數的神器天穿劍就沒道理會敗給那種粗俗的鐵錘。

  但是,站不起來。迫近到為不可視的枷鎖所束縛住的法娜提歐面前,兩眼中激起紅黑色光芒的巨人族長,

  「殺了人類嘀嘀嘀嘀嘀嘀——————」

  迸發出已經無法當作為話語的吼叫聲,同時轟然將鐵錘揮下。

  ————閣下。

  法娜提歐用無法動彈的嘴輕聲呢喃道。

  下位騎士達琪拉·Synthesis·Twenty-two自作為騎士醒來後,把她自己的一切都只奉獻給了一個人。

  並非支配者的最高祭司Adminstrator。也不是騎士團團長貝爾庫利。

  而是副騎士長法娜提歐。她近乎殘酷的貞烈,以及隱藏於此背後的苦惱,深深地吸引了達琪拉。

  以人界的基準來說,這個感情就是戀慕。

  但是出於各種理由,達琪拉把自己的感情完全地封閉,成為法娜提歐的直屬部隊《四旋劍》的一員,甚至捨棄了自己的容貌和名字。僅僅是置身於她身旁,就讓達琪拉喜出望外。

  四旋劍絕不是什麼下位騎士中的精銳部隊。而是法娜提歐認為他們單騎奔赴前線會感到不安而把這些實力不足的騎士聚集在一起,教他們連攜戰法以提高生存率,說是吊車尾部隊更為合適。

  所以最高祭司和元老長對其的評價並不高,而事實上在半年前的動亂中,還上演了以一般民眾的兩名學生劍士為對手卻全員重傷的失態。但是比起這個失態,對達琪拉來說,未能守護主人法娜提歐更讓她痛苦數倍。在大教堂醫療院的床上,她無數次地想道:乾脆當場死掉還好。

  但是,對著傷癒的達琪拉等人,法娜提歐非但沒有責備他們反而向他們慰勞致謝。

  副騎士長摘下了從未在公共場合摘過的銀面具,伶俐的美貌伴隨著微笑,挨個敲著四個人的肩膀說道:

  ——到最後連我都差點送命了,命還是叛逆者救回來的。爾等何需羞愧。應該說,你們戰鬥的很出色。那時的《環刃旋舞》連攜技是目前為止最漂亮的。

  那時,在頭盔下,達琪拉含淚下定了決心。

  下次一定,決不能再讓敬愛的副騎士長受傷了。

  而那個「下次」正是現在,正是這一個瞬間。

  儘管法娜提歐命令他們沒有指示的情況下決不能行動,但看到她樣子異常的達琪拉立刻單身沖出戰列。

  單膝跪地的法娜提歐,和正要把巨大的鐵錘揮落到她頭上的巨人族長,還相距二十Mel以上。

  本來以下位騎士的身體能力,是不可能趕得上的距離。但是達琪拉的身體卻以彷如化作一道令人目不能及的光的速度疾馳到法娜提歐的面前,用雙手持的大劍接下了轟然落下的鐵錘。

  震撼大地的的衝擊聲,和帶有紅色的閃光猛烈地散開。

  雖然達琪拉的大劍與衛士們的武器相比算得上是利劍,但優先度卻遠比不上上位騎士的神器。相對的,希古洛西詁的鐵錘因為流入的《殺之心意》而提高到了恐怖的優先度。

  抗衡狀態僅半秒間就被打破,好幾根裂縫滿布於在大劍的劍身上。下一瞬間,劍就散發出縹緲的光芒破碎散落了。達琪拉間不容髮地扔開劍柄,空手接住了落下來的巨大鐵錘。

  好幾陣悶鈍的聲音透過她的身體響起。

  是從雙手手腕到手臂的各處骨頭都碎掉了。

  劇痛使視野變得白晃晃一片。鎧甲的縫隙中噴出的鮮血,飛散在頭盔的表面。

  「咕……嗚……喔喔喔!!」

  緊咬著牙關,將幾欲迸出的悲鳴化為氣勢,達琪拉以頭盔的額面擋住雙手無法完全支撐住的鐵錘。

  鋼鐵的十字面具輕易就被粉碎,頭部、背後還有雙膝都發出了令人不悅的聲音。痛楚化為灼熱的火焰奔走於全身上下,視野全都染成一片紅色。

  然而,下位騎士達琪拉·Synthesis·Twenty-two並沒有倒下。

  法娜提歐就在身後。決不能讓這個醜陋的武器被揮落。

  ——要保護她。這次一定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昂的吶喊聲被從十字面具的變聲機能中解放出來,自喉中迸出。

  全身傷口滴落的血液化為藍白色的火焰,包裹住了達琪拉。

  火焰聚集在粉碎的雙臂上,眩目地炸開。鐵錘被猛地反彈回去,連同希古洛西詁的巨大身軀被刮到十Mel開外的後方。

  聽著巨人倒下的沉重震地聲,達琪拉也緩緩地癱倒在地。

  「……達琪拉!!」

  耳旁傳來了悲鳴般的叫喊。

  ——啊啊,法娜提歐大人,喊了我的名字呢。

  ——已經,多少年沒聽到了呢。

  失去頭盔的達琪拉,露出麥稈色的雙馬尾辮以及還留著雀斑的臉頰,倒入副騎士長伸出的懷中,微微地笑著。

  達琪拉出生於桑德克洛伊思南帝國的海邊小村。雖然雙親是沒有姓氏的貧窮漁民,但體力更勝男性的她幫著雙親工作,健康地成長了起來。

  而她在十六歲的時候犯下了禁忌。那項禁忌是,她愛上了比她大一歲的同性的摯友。

  當然她是無法告白的。過於痛苦的達琪拉在深夜來到空無一人的教會祭壇懺悔,祈求絲提西亞神的寬恕。但是那個祭壇,是與中央大教堂的自動化元老機關直接相連的,作為禁忌違反者被查出的達琪拉被帶到教會,記憶被盡數奪去,而她也成為了整合騎士。

  那個達琪拉已經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當初戀上的年長少女,有點像副騎士長的面容。

  朦朧的視野中,法娜提歐的美貌劇烈地扭曲,達琪拉心平氣和地注視著她的淚水從長長的睫毛滴下。

  ——副騎士長大人,正在為我而哭著。

  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了。她只感受到在漫長而又痛苦的歲月的終點,該做之事終於如願以償,應死之時終於到來的滿足感。

  「達琪拉……不要死!!我這就為你治療!!」

  悲痛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達琪拉絞盡最後的氣力舉起粉碎的左手,用顫抖的指尖輕輕拭去滑過法娜提歐臉頰的淚滴。

  她嫣然一笑,將一直以來掩藏在心中的思念轉化為輕語聲。

  「法娜提歐……大人……。我會……一直……思慕您……的……」

  這個瞬間,整合騎士達琪拉·Synthesis·Twenty-two的天命完全耗盡了。

  騎士團最初的犧牲者,就這樣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我————我,到底在做什麼!!

  法娜提歐緊緊地抱住傷痕累累的嬌小身軀,在內心發出吶喊。

  被淚水扭曲的視野裡,映出向著正要站起來的巨人族長希古洛西詁,以及向他直沖過去的《四旋劍》剩餘三人的身姿。

  達琪拉。傑斯。霍布連。吉羅。把他們收作直屬部下,是為了鍛煉他們,保護他們。雖然只跟他們說過嚴厲的話語,但都是自己深愛的弟弟妹妹。然而,卻反過來被他們保護,甚至使他們丟失性命——。

  「……罪無可恕!!」

  這既是對希古洛西詁,也是對自己說的話。

  絕對不能再使犧牲者出現。哪怕是為了達琪拉,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住那三人。

  這份決心,化為強度遠遠凌駕於希古洛西詁那異常高漲的殺意的《愛之心意》,從法娜提歐的靈魂中迸發而出。

  束縛全身的冰棘瞬間溶解消失了。

  法娜提歐放下達琪拉的遺體,霍地站起身,右手拿住從地面上無聲地浮起的天穿劍。

  這時在前方,希古洛西詁正好左臂一掃將舉起了大劍撲過去的傑斯、霍布連、吉羅三人全數擊倒在地。

  巨人的雙眼中蘊藏的紅光,就仿佛地底深處的魔界火焰一般。就連周圍的哥布林和半獸人士兵都膽怯地停下了腳步。

  「殺……殺……殺哦哦哦哦哦!!」

  心不在焉地站起身的巨人發出奇異的咆哮聲。但是法娜提歐的內心裡面,已經沒有一絲的恐懼和膽怯。

  嗖的一聲,用右手直指天空的天穿劍——

  伴隨著震動聲纏繞上純白的光芒。那陣耀眼的光芒自劍尖伸長到五Mel以上,並保持著那個狀態。

  「人類都殺了哦哦哦哦哦————!!」

  希古洛西詁用雙手舉起鐵錘,朝著法娜提歐跳了過去。

  「……回到地底裡去吧。」

  呢喃著,法娜提歐毫不費力地將天穿劍揮下。又伸長了一倍以上的光之刃在空中拖拽著白色的殘影與鐵錘的打擊面接觸——

  響起「嗞叭」一陣清脆的聲音,將巨大的武器一刀兩斷。鋼鐵融化的飛沫從被燒得通紅的斷面飛散出來。

  寬大的光劍就這樣觸碰到希古洛西詁的頭部——氣勢沒有絲毫減弱,一口氣斬到地面。

  看到以世界最大的身軀為傲的傳說中的鬥士在空中被左右斬成兩半的光景,無論是後方的巨人族,還是人界的衛士,都目瞪口呆了。

  在發出潮濕的聲音落下、曾經是希古洛西詁的兩塊肉塊中央,法娜提歐痛快地將光之刃嗡地舉起,高聲喊道:

  「第一部隊中央,前進!!將敵人趕回去!!」

  *

  面對平地哥布林族幾乎無窮無盡的波狀攻擊,迪索魯巴特臉上的焦躁與疲乏愈加深重。

  若是一對一的戰鬥,面對區區哥布林的兵卒,不管一次來多少個他都不可能落得下風。事實上在他的前方,屍骸已經堆疊如山,或被箭矢射穿,或被火焰燒焦。

  然而,敵軍的陣型橫向拉開至極遠處,自己一個人斷然無法迎擊全部。左右兩邊遠處的大部分敵兵,不得不將讓守備軍的衛士去應對。

  單從個體的鍛煉程度來看,估計衛士們要勝過敵兵不少吧。他們經過半年嚴苛的訓練所磨礪出的劍技,確實比起哥布林毫無章法的蠻砍更快更猛。然而這等實力差跟整合騎士與哥布林士兵間那壓倒性的差距相比,要不可靠得多。要僅憑鍛煉程度去彌補高達數倍的兵力差,實在不是一樁易事。

  真想把蘊含於自己體內的強大力量分給所有的衛士們,迪索魯巴特在心中深切地歎息道。可是,這樣的術式當然不存於世。

  他的部下衛士們,有人因被複數哥布林圍攻,有人因為疲勞到極限,一個個命喪黃泉。每當他們的悲鳴在戰場上響起,迪索魯巴特便感覺到仿佛自己的天命也隨之被劇烈地剮落。

  這即是所謂的《戰爭》嗎。

  跟過去僅止步於乘上飛龍掃蕩地上的入侵者,或是與暗黑騎士一對一決鬥等等的戰鬥截然不同。把每時每刻都在增長的戰死者數量到考慮戰略之中,基於這一點展開的醜惡的消耗戰。

  在這個戰場上,整合騎士的榮耀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還沒好嗎。還沒傳來讓部隊撤退的命令嗎。

  迪索魯巴特已經不知道開戰以來究竟過了多少時間。他只是用右手的長劍殺退湧來的敵兵,一旦找到時機用左手裡的熾焰弓將箭矢亂射而出。不知不覺間失去了冷靜的他,並沒有注意到有一部分敵兵已經開始採取起奇怪的行動來了。

  和山地哥布林的族長柯索基比起來,平原哥布林的新族長席博里要愚蠢得多,也殘忍得多。

  在一開始,對於統率敵軍的所謂整合騎士,席博里不過把他們當作為區區大型的魔獸而已。不管對方多麼強也不過是一隻白紐姆,只要包圍起來打垮便足矣。

  然而真正開戰後他才發現整合騎士遠比魔獸棘手得多,不管讓多少手下發起突擊也總是因分毫之差而無法將他包圍。而會引起大爆炸的火箭僅需一發就能將多達十人的手下刮飛,而普通的箭矢也會以令人膽戰心驚的精確度瞄準手下的腦袋與心臟。

  那麼,該怎麼辦呢。

  稍作思考後,席博里得出的結論單純至極,卻又無比冷酷。

  即是說,只要讓士兵突擊到敵方騎士的箭矢用盡為止就行了。

  不過,被他無謀地命令突擊的士兵們也當然會想到「這怎麼忍受得了」。在他們之中也不缺腦袋比席博里靈光的人,於是他們便在不至於違抗命令的範圍之內做起了小動作來。

  他們開始抬起倒下的同伴的屍骸並躲在其後,保持著若即若離之勢,左右移動著吸引騎士射出箭矢。

  若是平常的迪索魯巴特,他應該當即就能輕易看穿這一單純的計策吧。然而,接連力盡倒下的衛士們的悲鳴,在他未察覺到異常之時便將他的冷靜消磨殆盡了。加之開戰又是在黃昏時分,更是雪上加霜。

  敵人倒下得也太慢了。

  在迪索魯巴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本應儲備得相當充足的鋼箭已經所剩無幾了。

  「好好好,看起來對方總算把箭用光了。」

  席博里用背在雙肩上的兩把蠻刀的刀背嘎吱嘎吱地刮著脖頸,暗自竊笑道。

  哪怕是無數同族淒慘的屍骸置於眼前,也未曾對他的精神造成多大影響。而這種堅韌,正是繼承自在過去《鐵血時代》中生存下來的先祖們的對於戰爭的忍耐力所帶來的。

  雖然己方陣亡已達三分之一,但殘存的兵力也還三千有餘。後方更還留有預備戰力。只要能夠攻陷白紐姆的國家得到數不清的肉和土地,部族要繁衍多少都不是問題。

  然而,想要在戰後分割中得到廣闊的領土,就必須要建立相應的功勳才行。為此,首先得搞定那個紅色鎧甲的整合騎士。

  「好了,動手啦小的們。把那個弓箭手圍住,硬拽過來摁倒在我面前。席博里本大爺要拿下他的首級。」

  席博里向集中在周圍的那些頑強而粗暴的親信發出了指示,開始緩緩向對方靠近。

  「……大意了……」

  迪索魯巴特低吟道。

  他總算意識到,在遠處的黑暗中蠕動著的敵兵,不過只是些舉起屍骸即成的稻草人罷了。

  瞄準的目標從心臟轉移到操控著稻草人的哥布林的腳上,伸向背後大箭筒的右手,卻只是徒然地抓住了空氣。

  若是箭矢用盡,那神器熾焰弓也就跟區區普通的長弓沒有不同了。雖然可以通過神聖術用鋼元素來生成箭矢,但那只適用於有足夠時間詠唱術式的一對一的戰鬥之中。說到底,這個戰場上殘存的空間神聖力幾乎全部都被在上空待機的整合騎士愛麗絲吸收,連大氣都處於接近枯竭的饑渴狀態中。

  迪索魯巴特咬緊著牙關將熾焰弓的弓弦掛在了左肩上,重新拔出腰際的長劍。

  也正在此時,他看到了有一團於哥布林而言較為高大的士兵正趁著前方的微暗急速接近。裝束與之前對付過的雜兵都不同。從胸口到腰間包裹著厚重的鋼鐵板甲,粗壯的雙臂上則緊緊纏著打有鉚釘的皮帶。握在右手中的,是連野牛都能一刀兩斷的厚身大砍刀。

  迪索魯巴特目擊到了在那七隻身後,有一隻更加巨型的——光看身材或許甚至超過了半獸人族的哥布林正在接近而來。

  從黑亮的鑄鐵制鎧甲、垂在雙手上的兩把大斧,以及頭上飄搖的五彩盔纓來看,便能聯想到他毫無疑問就是一軍之將。

  哥布林狹長的雙眼深陷在凸起的額頭和高聳的鼻樑陰影下,泛著冷冽的紅光,在其與迪索魯巴特金屬色的雙眸四目衝突的瞬間,周圍的空氣瞬間便凝重了起來。就連前線連綿不絕的刀劍交鳴都漸漸減弱,最終消彌於無形。不管是衛士還是哥布林,都無言地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吞了口唾沫,注視著雙方將領的對峙。

  迪索魯巴特揚起左手,攔住了準備沖上前來的幾名衛士,而後果決的架起右手的長劍,用低沉而明晰的聲音開口了。

  「汝即是暗黑界十侯之一的……哥布林族長吧。」

  「正是。」

  高大的哥布林露出了發黃的牙齒回應道。

  「老子就是平地哥布林族族長席博里大人。」

  迪索魯巴特把因經過漫長的激戰而變得凌亂的呼吸調整好,從正面觀察著敵將。

  ——把這個敵將及其親信打倒了的話,想必就能夠暫時瓦解敵軍的鬥志。只要抓住這個機會將戰線向前推進,也就可以完成頭陣的任務了。

  就算,不能使用熾焰弓。

  就算是八對一,事已至此也只有必勝。整合騎士可是有著一騎當千之名,現在正是一展此威名之時。

  「吾乃整合騎士,迪索魯巴特·Synthesis……」

  高呼而出的名號,卻被席博里粗鄙的叫聲打斷了。

  「哦喲,我對紐姆的名字才沒有興趣!你不過是塊肉,是長在我要砍下的腦袋下面的礙事的肉!喂……小的們,上!!」

  迪索魯巴特隻身等待著發出兇暴的咆哮一同向他襲來的七隻哥布林精銳。

  毫無劍士尊嚴的傢伙們,若是繼續那種粗俗的戰鬥還好。然而他們卻企圖作出這種冒牌的決鬥——

  「可笑!!」

  所有的整合騎士,在身為鞭使、槍使或是弓使之前,都首先是一名幹練的劍士。

  迪索魯巴特把右手的長劍架到上段並一口氣將其揮下的舉動,在場沒有任何人能清楚地目擊得到。

  那是一下拖拽著灰白色光芒的神速斬擊。伴著「叮」的一聲,沖在最前頭的哥布林高舉起的大刀被攔腰斬斷。

  隨即,那個哥布林從頭頂知道腹部都被一分為二,大量的鮮血從中噴射而出。可是,就在飛沫可及的範圍之內,騎士早已不見。

  在第一隻尚未察覺到自己已死之時,迪索魯巴特便已移動到第二隻面前,使出了下一擊。

  這並非法娜提歐或是之前曾與自己戰鬥過的那些反叛者們所使用的連續劍技。而是以傳統的架勢反復使出單次斬擊的古式劍技。花費等同於無限漫長的歲月磨礪而成,已經到達了神技的領域。能夠跟上這一劍速的,估計就只有暗黑騎士和拳鬥士了。

  事實上,幾乎與第一隻同時從左邊砍襲而來的第二隻,正開始將大砍刀揮下時,心臟便連同板甲鎧被一斬為二,嗚呼而終。

  任誰都一目了然的壓倒性的實力差距。

  然而,哥布林精銳們不知何為畏縮。族長席博里對他們來說是必須敬畏的上位者,違抗其命令的想法根本不存在。

  迎著同族四散的血霧,包抄到迪索魯巴特的正側面的兩隻哥布林從左右兩邊同時襲來。

  身經百戰的騎士毫不慌亂,首先將劍從左側的哥布林正下方一挑而上,而後描繪著大大的弧線從正上空將右方的哥布林斬落。只以一剎那間的動作便將左右的敵人一併擊殺,正可謂是神乎其技。

  還剩下三個,不,加上主將的話就是四個。

  對方是會同時襲來,還是車輪戰呢。

  往後跳去以避開紅黑色血沫的同時,迪索魯巴特擺好了下一招的架勢。

  在自己視野的左側,第五名敵人正愚直地砍了過來。而其他的方向上,並沒有刀光。

  「呶!」

  伴著短促的呼喝,將架在左邊的劍水準斬出。劍尖描繪著銀色的光弧,砍入敵人的右腹。

  瞬間,迪索魯巴特睜大了雙眼。

  和他的斬擊同一時刻,從背後貫穿了敵方哥布林胸口的大砍刀,勢頭不減地直沖而來。

  厚身的刀刃,濺出一息尚存的同伴的鮮血,迫近迪索魯巴特的脖頸。

  不論回避還是用劍去防禦,都已不可能。

  剎那間作出判斷後,抬起的左前臂,與發出暗光的大砍刀猛烈碰撞。

  發麻般的劇痛。儘管紅銅護臂能勉強擋住,但衝擊從肉直傳到了骨頭。

  「咕……哦哦!!」

  將驚愕在這一聲吶喊中發洩一空,迪索魯巴特強行將敵人的刀刃向左邊格擋開去。同時,「哢」的一聲悶響,昭示著他左臂的骨頭已經開裂。

  區區,一隻手臂罷了!!

  迪索魯巴特絞盡精神力將斬擊停下,順勢徑直向前方突刺而出。貫穿了作為棄子的第五名哥布林腹部的劍,刺入了與它重疊的第六只的身體。

  然而,手感太淺了。

  必須要趕快把劍抽出,拉開距離,架起下一個招式來才行。

  迪索魯巴特一口氣將劍抽回,額頭上不知不覺間已滿是汗水。

  在氣絕倒地的哥布林身體背後,出現的是——。

  捨棄了大砍刀,用匍匐在地一般的姿勢展開雙臂飛撲而至的,第六只與第七只哥布林的身影。

  而迪索魯巴特學得的流派之中,並不存在能攻擊得到擺出這種姿勢的敵人的型。

  剎那間陷入僵直的騎士的雙腳,被兩隻哥布林同時抱住了。迪索魯巴特抵抗不住對方驚人的膂力,背朝下地跌倒在地。

  睜大的雙眼中,映出了面帶殘忍的喜悅舉起兩把戰斧飛撲而至的敵將席博里的巨體。

  ——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哥布林這種對手面前。

  ——本整合騎士迪索魯巴特居然會被將一軍,不可能。

  「不可能」。

  越是擁有頑強意志的人,這種想法就越可能變成侵襲精神的危險的劇毒。雖不至於像希古洛西詁那樣陷入暴走狀態,但凍結的意識,讓迪索魯巴特完全無法動彈。

  騎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之刀刃不斷迫近而別無他法,然而在他的耳中——

  傳入一聲雖因疲勞而嘶啞但又雄壯的喊叫。

  「騎士殿下————!!」

  有一個衛士朝著面目猙獰的敵將發起了突擊。是那個年輕的衛士長。那個自己連名字都未曾問過的年輕人,將雙手緊握的大劍高高舉去,釋放出使盡渾身解數的上段斬。

  與之相對的,敵將不耐煩地揮動左手的戰斧。

  咖叮!!鈍重而刺耳的金屬聲炸響。

  儘管不及敵將,但也高大且身穿重裝鎧甲的衛士長,就像是紙人偶一樣被擊飛,在地面上滾了兩圈、三圈。那是輕易便能顛覆技術、速度與裝備差距的壓倒性的膂力。

  滲著紅光的亞人的雙眼倏地眯了起來。他高漲著如野獸般的殺氣跳躍起來,為向尚未無法站起身衛士長給予致命一擊,舉起了右手的斧頭。

  ——不行。

  ——身為騎士,身為指揮官,不能夠容忍更多的犧牲了!

  這一瞬間的思考,如同雷光一般貫穿了迪索魯巴特僵直的精神。

  他掙開了拘束著自己雙腳的兩隻精銳哥布林,站起了身來,已經沒有時間讓他移動到衛士長身前了。即使把右手的長劍投出去,最後也只會慢了幾秒鐘。

  在開始思考該怎麼辦之前,右手和左手已經近乎自動地閃動起來——那是在他至今為止從未想過去做的事情。

  他用右手的長劍替代箭矢,搭在水準架起的熾焰弓的弦線上,用力將弓弦張緊。

  仿佛在拉著與大地相連的繩子般的沉重手感。能把意識連根抹消般的劇痛。

  然而迪索魯巴特邊從緊咬的牙關之中擠出呻吟聲,邊把弦拉到了底。一擺好搭弓待射的態勢,便喊道。

  「火焰啊!!!」

  隨著術式被吟唱,神器便回應了主人的意志。

  湧上整張弓的火焰的勢頭,遠遠凌駕於之前發動過的任何一次武裝完全支配術。

  被搭在弓弦上的長劍雖未被列為神器,但也是最高祭司親手生成的名作。擁有著量產的鋼箭根本無法比擬的優先度。而蘊含在其刀身中的神聖力,毫無保留地變化成了火焰。

  迪索魯巴特那副本應對炎熱有著耐受力的全身鎧甲,轉眼間便開始熱得通紅。

  而纏住他雙腳的兩隻哥布林,更是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從眼和嘴中噴出火焰,開始燃燒起來。

  感覺到異常轉過頭來的敵將,驚訝而又憤怒地兩眼圓瞪,企圖將右手的斧頭拋出。

  然而,比他的動作更快的是——

  「——燒盡一切吧!!」

  吶喊著,迪索魯巴特鬆開了弦。伴隨著轟鳴聲被擊出的長劍,拍打著如翅膀般的深紅火焰,呈一直線飛翔。而那恰如熾焰弓過去的身姿——棲身於南帝國最大最古老的火山中的不死鳥一般。

  「——咕啦!!」

  敵軍呻吟著把兩把大斧交叉架在身前。而身纏火焰的不死鳥,接觸到它們中心的下一個瞬間。

  咻的一聲,生鐵制的大斧便被不費吹灰之力地蒸發了。

  隨之,身為其主人平地哥布林族長席博里也未經燃燒的過程便在一瞬間化作了黑炭——緊接著就淪為粉塵,不留蹤跡地消滅了。

  目擊到大將那淒慘死狀的哥布林士兵們轉眼間便開始開始倉皇向後逃亡。然而未能從不死鳥的火焰中脫身,已有超過多達三百名士兵化作了黑炭消失了。

  *

  第一部隊中央的法娜提歐,與右翼的迪索魯巴特正在進行怎樣的苦鬥。

  以及艾爾德利耶指揮的左翼因為煙霧陷入了怎樣的混亂,在後方指揮第二部隊的人界守備軍總司令——騎士團長貝爾庫利·Synthesis·One其實了然於心。

  然而,他並沒有任何行動。

  第一個理由,他對自己傾心教出的騎士們、衛士們抱有絕對的信賴。第二個理由,作為敵軍地面部隊主力的暗黑騎士團和拳鬥士團都尚未出動,人界一側便也不能投入第二部隊。

  而第三個理由,則是只有比任何人都更為對Dark Territory瞭若指掌的他才會擔憂的,出現奇襲的可能性。

  即是說,敵人的飛行戰力。

  這個世界不存在空中飛行術——準確的說,是被記載在僅有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才能夠調出的術式總覽【Index】之中,並伴隨著她的死亡而永遠地被隱沒於世——在這個世上,僅存在於整合騎士團和暗黑騎士團中的為數不多的《龍騎士》,是超越常規的力量。他們能夠在刀劍無法觸及的高空中飛翔,用騎士的術式或是龍的熱流來掃蕩地面上的敵軍。

  然而,也正因為他們太過珍貴,所以不可能輕易投入戰場。如果比敵人先出動這一戰鬥力,而他們又萬一被地面上襲來的術式或是弓箭擊墜的話,戰局一瞬間便會陷入巨大的不利之中。

  因此,貝爾庫利將除了愛麗絲騎乘的《雨緣》之外的所有飛龍都保存在了戰場的後方,並確信暗黑騎士那邊肯定也作出了同樣的選擇。所以,他所擔心的奇襲,並非來自龍騎士。

  除龍騎士以外,在暗之軍勢之中,存在著唯獨他們才擁有的飛行兵力。

  那是被稱為《Minion》的醜惡的有翼怪物。它們由暗黑術師糅合了包括粘土在內的多種材料製成,並無智慧,僅僅只能理解幾個簡單的命令。

  事實上,貝爾庫利從騎士愛麗絲那裡聽說過,最高祭司之前好像也在研究和Minion完全一樣的東西。然而,就算是最高祭司,似乎也對把醜惡的Minion原封不動地配備予公理教會感到猶豫。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認,她還來不及將其改造成合適的外形就已撒手人寰一事實在讓人惋惜,不過強求沒有的東西也毫無裨益。

  綜上所述,貝爾庫利認為有必要警戒來自上空的Minion的奇襲。而在不能出動飛龍,修道士隊也為治療傷患而忙得不可開交的狀況下,能夠做到大範圍的對空防禦的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準確的說,是只有他手中的神器《時穿劍》能夠做到。

  貝爾庫利巍然立於第二部隊的中央,愛劍收於鞘中,雙手以劍駐地,靜靜閉著雙眼,全身心地集中精神。

  三位整合騎士以及第一部隊的衛士們艱苦的戰況,每時每刻都傳達他的知覺。左翼的大混亂與哥布林部隊的入侵,他也瞭若指掌。

  然而,他一步也沒有動。

  因為,貝爾庫利已經發動其愛劍的武裝完全支配術了。

  在遠古時代,便被安置在中央大教堂的牆壁上,告知央都聖托利亞的住民們時間的超大型時鐘。用其長針和短針重新鍛造出的那一把劍,便是神器時穿劍。而蘊含於其中的力量,即為《劍斬未來》。在劍揮過的軌道上維持斬擊的威力,並將觸碰到它的人斬下,這實為一招超乎常規的招數。

  在東大門崩壞前不久,貝爾庫利便乘著騎龍《星咬》,在大門眼前的空間處,製造出了一個幅寬100Mel,縱深200Mel,高150Mel的巨大的《斬擊空間》。重複著細微的上下移動和後退不斷揮劍,在虛空中密密麻麻地描出了網孔。斬擊線的總數,多達三百根以上。

  即便是已經活了三百年以上的不死者貝爾庫利,也是初次嘗試保持住如此大規模的《心意之刃》長達數十分鐘以上。這是只有將意識從肉體中剝離,一心一意地集中精神才能勉強使出的絕技。之所以將全軍的指揮拜託給法娜提歐,也是出於此目的。

  ——快啊……要來的話,就快來啊。

  就算早已達到與無謂的焦躁無緣的境界,貝爾庫利也只能不斷地如此祈禱。暫且不說精神上的消耗,時穿劍的神聖力已經消耗了一半以上。先把完全支配術解除一次再重複相同的工序已不可能。如果不能殲滅敵軍的Minion,讓它們襲向正在第一部隊上空準備大規模術式的愛麗絲的話,唯一的希望也就會為之破滅。

  ————快點,來啊。

  *

  雖然集結於東之大門的七名上位整合騎士中,最為陷入消極的心理狀態的是放棄了自己崗位的雷恩利·Synthesis·Twnety-seven,但資歷與經驗理應比他豐富得多的艾爾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也被逼到了絕境。

  艾爾德利耶既是騎士愛麗絲的弟子,也是她的崇拜者。

  這份感情,和《四旋劍》中的達琪拉對法娜提歐抱持的那種率直的戀慕之情又有不同。那是既想要奉獻出自己的一切來侍奉對方,但同時又想作為年長者庇護對方的,兩種相反的感情。

  在作為整合騎士覺醒不久後,愛麗絲就被稱為教會史上最出色的天才。不僅神聖術的才能遠勝於修道士和祭司們,還被選為了之前拒絕了與任何騎士共鳴的最古老神器,擁有永垂不朽之別名的《金木樨之劍》的主人,同時還兼具能夠將騎士長貝爾庫利的絕技盡數吸取的習武才華。

  雖然外表不過是個年幼的少女,然而對於大部分騎士而言,愛麗絲已如難以企及的北空孤星一般。而愛麗絲正是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後繼者的這一傳聞,使得狀況愈發不可收拾。

  也因此,艾爾德利耶作為騎士覺醒後不久,未曾接近過愛麗絲。甚至可以說,是在忌憚著她。

  雖然被《合成之秘術》奪去了在人界時的所有記憶,但艾爾德利耶是諾蘭格爾斯北帝國首屈一指的大將軍兼一等爵士艾修德爾·烏爾斯布魯格的嫡子。而且他也是人界曆第三百八十年屆的北帝國第一代表劍士,兼四帝國統一大會的優勝者。即使成為了整合騎士,作為貴族與生俱來的高傲和自負心也並未消失。

  對於那樣的他來說,愛麗絲不僅是比自己年幼的少女,作為騎士還遠遠高位於他,同時還是騎士長貝爾庫利唯一的弟子,因而她只會使他感到不快,理應不可能抱有任何親近之情。

  然而,在成為騎士一段時間後的某個黎明。

  艾爾德利耶偶然目擊到了愛麗絲的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姿。

  他為暗中進行劍術修行而在踏足薔薇園深處,在那裡看到了只穿著樸素睡衣的愛麗絲跪在一座粗陋的墓碑前,嚶嚶啜泣著。刻在只是用砍下的原木交叉重疊而成的墓碑上面的名字,是在幾天之前壽盡的一頭老飛龍——生下愛麗絲的騎龍《雨緣》與艾爾德利耶的騎龍《滝刳》的母親。

  即便是再珍貴的戰力,也不過是龍而已。難道不只是供人使役的下等野獸而已嗎。為何要為它製作墳墓,為何要為它悲歎呢。

  那個時候,艾爾德利耶是這麼想的。

  然而,當他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嗤笑並準備轉身離去之時,他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眼中已盈滿了一片溫熱。

  愛麗絲那為了辭世而去的母龍哀悼哭泣的身姿。即使是現在,艾爾德利耶也不明白那為何會給自己的心靈帶來如同撕裂一般的衝擊。但他並未拭去淚水而只是呆站著,並領悟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那副溫柔而又縹緲的身姿,才是真正的愛麗絲·Synthesis·Thirty。

  從那天起,映照在艾爾德利耶眼中的孤高騎士愛麗絲的形象,開始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了。無論面對何樣的逆風都毅然地昂著頭,但又似會隨時夭折的水晶之花——。

  想要守護她。想要將折磨那位少女的寒風盡數擋下。

  艾爾德利耶的那番情意,在他的腦海中日益膨脹著。然而,他那所謂守護的想法實在是太過於不自量力了。因為不管是在術式還是劍術上的才能,愛麗絲都要遠遠凌駕於艾爾德利耶之上。

  唯一可能的,那就是希望作為弟子接受愛麗絲的指導。

  自那以來,艾爾德利耶便開始只為了一個願望而活。那就是作為一個劍士、以及作為一個男性,得到老師愛麗絲的認可。

  那是個稱之為極難也不為過的目標。天才愛麗絲的實力已到達連騎士長貝爾庫利都予以認可的高度,莫說追趕上她,艾爾德利耶光是為了不被她厭煩就得竭盡全力刻苦修煉了。

  同時,通過與愛麗絲在各方各面上的交談、飲食與共、以及不知何時學到的裝模作樣的話術——實際上他不過是恢復了成為整合騎士之前的性格而已——努力讓老師能夠露出哪怕一絲笑容來。

  就在這樣的日子開始逐漸取得成果,自己的劍力也得到提升,老師的唇邊偶爾也會些許笑意的時候。

  教會史上最嚴重的事件襲向了大教堂。

  最開始,他以為這不過是一件通常事務罷了。確實,那兩個修劍士所犯下的《殺人》這一大罪駭人聽聞,不過以人界之廣,爭端與偶然的不幸交織在一起促成的流血事件也是時有發生。實際上,在被帶回大教堂時見過一面的學生們完全讓人感覺不到危險和兇惡。艾爾德利耶只覺得他們是兩個意氣消沉的普通年輕民眾而已。

  因此將他們關入大教堂的地下牢後,老師愛麗絲在沉思過後,

  『以防萬一,在地牢的出口守衛一個晚上。』

  對艾爾德利耶如此命令時,他還感到了些許驚訝。隨之他便想著偶爾在薔薇園待個通宵也不錯便服從了安排,而當東方發白之時,那兩名罪人竟真的脫獄而出,則讓他瞠目結舌。

  感服於老師的慧眼,並為了完成任務,艾爾德利耶站在了兩名罪犯面前——然而,卻毫無解釋餘地地敗在了兩人手下。以僅僅持有甚至不能稱作武器的殘破鎖鏈的平民為對手,而且還是在使用了《霜鱗鞭》的武裝完全支配術之後。

  不過,自己也只能接受這次敗北。因為那兩人一路突破了上位騎士迪索魯巴特和副騎士長法娜提歐,還有老師愛麗絲和騎士長貝爾庫利的守衛,甚至最終還擊倒了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愛麗絲也在不知名的北方貧寒鄉村的木頭小屋裡面,當著其中一個罪人的面確鑿地說過。這個人,是超越了整合騎士的最強劍士。

  艾爾德利耶並非因為劍力遜於那名黑髮青年的事實而悔恨。

  並非如此,而是因為自己不是那個人,一想到這點他就痛苦萬分。

  從封閉著愛麗絲老師心靈的寒冰庭園之中將她解放出來的人,並不是自己,而是那名年輕人。這一事實,讓艾爾德利耶的內心動搖不已。

  在東之大門崩潰的數小時前,老師愛麗絲帶著自己未曾見到過的沉穩微笑說道。

  『因為有汝在支撐著我,我才能到今天將這條險惡的道路走完。謝謝你,艾爾德利耶……』

  聽到這番話的瞬間,艾爾德利耶感激涕零地下定了決心。至少要在這個戰場上告訴愛麗絲,她的指導將自己培育到了何等地步。

  堅定的決心,在化作心意提升了艾爾德利耶實力的同時,也將他逼入了死胡同裡。

  假如,襲擊他率領的左翼的山地哥布林採用的是尋常的戰術的話,艾爾德利耶或許能夠展現出比右翼的迪索魯巴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英勇奮戰吧。

  然而實際上,哥布林所採用的,卻是利用濃密的煙霧剝奪掉他和左翼部隊的視力,鑽過腳邊繞到背後加以襲擊的這種他之前從未設想過的戰法。

  居然被區區哥布林擺了一道,同時還在於空中守望著自己的愛麗絲面前醜態畢露。

  這番焦慮奪走了艾爾德利耶冷靜的判斷力。在濃密得連鼻尖都看不見的煙霧中,他只是魯莽地環顧四周,想要向衛士們下達指示。然而他好不容易意識到的,就只有在這樣的狀況中下達攻擊命令只會使同伴自相殘殺而已,驅逐這片濃煙的辦法則根本無從想起。

  揪散淡紫色的卷髮,嘴唇快要被咬出血來,艾爾德利耶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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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1:05 AM

  2

  「那個,我總覺得,左邊好像比較危險啊。」

  搭檔菲傑爾用稍顯悠然的聲音向指揮官如此緊急報告道,莉涅爾也甩動著劉海連連點頭。可是指揮官並沒有回應她們。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啊,她們這麼想著把視線移向前方。

  身為見習騎士的菲傑爾·Synthesis·Twenty-nine和莉涅爾·Synthesis·Twenty-eight,被配置在人界守備軍第二部隊右翼的最前部。雖然鎮守於百Mel前方的第一部隊右翼似乎處於混戰狀態,但並沒有敵人突破防衛線而來。看來老資格的上位騎士迪索魯巴特相當頑強奮戰。

  副騎士長法娜提歐率領的第一部隊中央,眼下也維持得住防線。雖然那位大姐姐對於莉涅爾和菲傑爾來說都有如天敵一般,但實力確實有所保證。以前給人過於緊繃的感覺,自脫去鐵面具露出素顏以來,也幾乎不復存在了。

  令人擔心的,果然還是第一部隊的左翼。

  指揮部隊的艾爾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是個僅覺醒了七個月的新人,雖然最近實力貌似大有長進,但突如其來的重任對他而言是不是稍顯沉重了啊。即使是本人主動請纓指揮前線的,但看來還是交給其他老資格的騎士更好吧——。

  邊考慮著這些,邊在腦中回憶各個騎士的配置狀況。

  集結在這個戰場上的上位整合騎士,只有七人。

  第一部隊左翼艾爾德利耶,中央法娜提歐副團長,右翼迪索魯巴特。

  第二部隊左翼是少年雷恩利,中央貝爾庫利騎士長,右翼則是寡言的女性騎士。

  最後便是愛麗絲·Synthesis·Thirty被配置於上空。

  「……不管怎麼看,左翼都令人不安對吧……」

  聽到莉涅爾的嘟囔聲,這回輪到菲傑爾連連點頭了。事實上,從數分鐘前開始左翼的狀況就很奇怪。雖然沒有出現傷亡的跡象,但無數混亂的叫聲隔著中央隊傳了過來。定睛凝視後,便看見那邊正密佈著比谷底的暗影更加濃重的煙霧。

  萬一第一部隊的艾爾德利耶被突破了,那麼雷恩利少年指揮的第二部隊也理應正控制著場面才對——然而,

  「那個孩子,行不行啊。」

  聽到菲傑爾的話語點點頭後,莉涅爾把頭湊到搭檔耳邊喃喃道。

  「我心想貝爾庫利叔叔大人自有他的考慮才沒多嘴,但果然應該把第二部隊的左右兩邊對調的啊。艾爾德利親和雷恩利親同在一線上,再怎麼說也太讓人不安了。」

  隨即,菲傑爾把聲音壓得更低回答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啦——,大叔應該是打算儘量不讓咱們的隊長去戰鬥吧……」

  「……啊——……」

  莉涅爾表示信服,看向一言不發地站在稍遠處的苗條身姿。

  薄身鎧甲的顏色,是於整合騎士而言較為罕見的消光灰。同樣深色的灰髮在白皙額頭的正中間準確地被分成兩邊,於脖子後紮成一束。從外觀看來年齡大概二十歲,雙眼上是清爽且又細長清秀的單眼皮。唇上並未抹口紅。

  名字是謝塔·Synthesis·Twelve。似乎還有著《無音》這個別名,但其由來則不明。不過至少她不是個如外表那般無害的人,菲澤爾她倆對這點再清楚不過。這個騎士很危險。如果她拔出了左腰上的細劍,絕對會讓人不想靠近她。

  恐怕騎士長貝爾庫利也是出於想讓謝塔回避戰鬥的考慮,才沒有把她配置在年輕的艾爾德利耶的後方,而是配置在了老資格的迪索魯巴特的後方吧。換言之,只要弓箭手能就此堅守住陣地,莉涅爾她們就沒有出場的餘地了。

  雖然並不是出於以上理由——。

  「那個,謝塔大人。」

  但莉涅爾還是再次向寡言的指揮官搭話道。看到她的視線往自己一瞥後,便繼續往下說道。

  「我們兩個,能去後方看看嗎?」

  隨即,騎士細長的右眉便移動了僅兩Milce左右。憑感覺理解到那時在質問自己「為什麼」,於是莉涅爾連忙回答道。

  「哎,我意思是,有點不安……」

  眉毛再次一動。想必她是在問「為什麼不安」吧。莉涅爾花了好大功夫,總算是把這個難以說出口的答案組織成話語。

  「就是說……應該跟補給部隊在一起的,那傢伙啦。叛逆者……桐人。」

  隨後,身旁的菲傑爾也連連點頭。

  菲傑爾和莉涅爾在七個月前的大騷亂中,在中央大教堂的大階梯裡跟叛逆者桐人、優吉歐交戰過。準確來說,是用暗藏的毒劍偷襲了他們使其麻痺,並將他們硬拽到了副騎士長的面前,打算砍下他們的頭顱。

  本應是件簡單的工作。但叛逆者桐人不知何時已經詠唱完解毒的術式,最後毒劍被他奪走,兩人也反被他麻痺。

  就在桐人正要把毒劍向倒在地上的莉涅爾兩人揮下的時候,她們也並沒有感覺到恐懼。充其量也就是「哎呀,明明就差一步就能從見習騎士變成真正的整合騎士了的說」這樣感到些許可惜而已。不過要是桐人能巧妙地——也就是漂亮地、儘量不弄得太疼地殺死自己的話那就好了,莉涅爾這麼想著,靜候天命被斷絕的瞬間。

  但是,桐人並沒有殺死她們兩個。他把毒劍插在地上,轉過身去背對莉涅爾她們,迎面對抗副騎士長法娜提歐。而且,還在那種本應沒有勝算的戰鬥中,戰得遍體鱗傷取得了勝利。

  就在離去前,身為桐人搭檔的叛逆者優吉歐對菲傑爾和莉涅爾說出的話語,她們如今也記得一清二楚。

  ——想必你們多半會認為,法娜提歐小姐和桐人是因為擁有神器和武裝完全支配術才那麼強,但那是錯的。那兩人本來就很強。不是因為劍技或是武器,而是因為心靈很強,所以即便那般遍體鱗傷也還能繼續戰鬥。

  老實說,就算過了七個月,她們也還是沒能理解那番話語的意義。

  可是就事實來說,叛逆者桐人和優吉歐甚至擊敗了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作為代價,優吉歐殞命,桐人也失去了心靈和一隻手臂。

  兩個叛逆者,是為了追求何物而戰的呢。而心靈的強大,又究竟是什麼呢。

  為了知道答案,菲傑爾和莉涅爾參加了人界守備軍,千里迢迢奔赴東大門。

  還沒有找到答案。但是,在看到坐在騎士愛麗絲所推的輪椅上現身於戰場的桐人時,一種陌生的感覺掠過了莉涅爾的心頭。她還是第一次連自己都分析不了自己感受到了什麼、思考著什麼。

  見習騎士莉涅爾·Synthesis·Twenty-eight和菲傑爾·Synthesis·Twenty-nine,是在中央大教堂出生的。據聞兩人的雙親是公理教會的修道士和修道女,但她們既不知雙親的名字也不記得雙親的面孔。

  雙親在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命令之下生出了孩子,並將她們交給了塔內的某個設施。在那個設施裡,原本共有三十個境遇相同的孩子,但現在還活著的就只有莉涅爾她們了。其他二十八人無法在最高祭司所進行的《蘇生術式》實驗中忍耐下來,全員都死亡了。

  菲傑爾和莉涅爾之所以能倖存下來,是因為她們在一心研究對肉體和精神的負荷較少的《巧妙的死法》。兩人正如被命令的那樣相互刺穿彼此的心臟、死去、再被術式復活。等到最高祭司放棄實驗時,她們已經幾乎能使搭檔毫無痛苦地被殺死了。

  對於兩人來說,強大就是巧妙地殺人的技術。只要對方比自己更巧妙,就立即逃走。逃掉後,經過一番練習,只要變得比對方更巧妙,那麼下一次就能殺掉她。在那個時候,面對比自己更強的對手,遍體鱗傷地挺身對抗並沒有任何意義。她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光看戰鬥技術,叛逆者桐人和優吉歐理應不過只有下位騎士的水準才對。但是他們兩人,不惜以只手為代價,甚至豁出性命跟那位最高祭司戰鬥,並取得了勝利。

  為了什麼?

  那兩人這麼做能得到什麼?

  雖然想向再會的桐人如此問道,但整合騎士愛麗絲時刻緊隨在他的身旁,她們沒找到與他接觸的機會。雖然不清楚能不能和現在的他正常會話,但要是在嘗試之前讓他死了那可就頭疼了。只要第二部隊不被突破,後方的補給部隊就應該是安全的,但是左翼的混亂卻不得不令人在意。

  ——由於並不能向這裡的指揮官謝塔一五一十地交代上述內情,所以兩人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她的批准。

  《無音》的騎士用灰色的眼瞳向左翼一掃,思考了約兩秒鐘後,將左手指向後方。

  「哎……請問,我、我們可以去嗎?」

  謝塔無言地頷首,於是莉涅爾連忙和菲傑爾同時行了個簡略的騎士禮。

  「非常感謝您,確認過安全之後我們就立即回來!」

  轉過身,她們開始向佇列的側面跑去。

  ——非常感謝您,居然說出來了。明明這種話,我們都還沒對最高祭司大人說過呢。

  莉涅爾和搭檔四目對視,彼此報以一瞬間的苦笑後,提高了奔跑的速度。

  *

  整合騎士雷恩利·Synthesis·Twenty-seven正準備在物資帳篷的角落再次抱起雙膝,卻因為傳入耳中的複數喊叫聲比自己意料中的要近上太多而猛吸了一口涼氣。

  怎會這樣。敵人不可能這麼快就突破峽谷的防衛線的。從開戰到現在,只不過才過去了十多分鐘而已。

  是我神經太亢奮了,所以能清晰地聽到遠處的聲音,雷恩利認定事態是這樣。

  可是,同樣逃入這個帳篷中避難的另外兩名少女的反應,則在告知他每分每秒都在接近的士兵的聲音並不是幻聽。

  「不會吧……已經連這大後方都?!」

  名為緹卓·施特莉涅恩的紅髮練士唰地抬起頭來,快步跑向帳篷的入口。抬起垂簾,往外面確認。隨即,繃得更緊的低語聲便作響。

  「……有煙霧……!」

  這叫聲讓叫做蘿涅·阿拉貝爾練士的身體也僵住了。

  「誒……緹卓,你還看到有火嗎!?」

  「不,只有這些顏色古怪的煙飄了過來……。——不,等等。從煙霧裡面……有好多人……」

  透過垂簾的縫隙窺探著帳篷外的緹卓的話語,突然像嘴巴被棉花塞住了一樣戛然而止。

  在緊繃的沉默之中,雷恩利邊站起身邊側耳聆聽。

  不知何時,已聽不到叫喊聲。然而,在這靜寂的底處,卻流露出有什麼正在接近的氣息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能聽到如此作響的潮濕腳步聲。

  突然,緹卓以僵硬的動作退回到帳篷的正中心。不住地顫抖著的右手,伸向了左腰。

  她是正想要拔劍,幾乎在雷恩利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

  啪哩!的一聲,入口的垂簾被粗暴地扯得粉碎。

  外面不知不覺間已被黃昏所籠罩,只有微弱的篝火搖曳著淡紅色的光芒。一具人影正無言地兀立在這一背景之前。身材矮小而又駝背,但手臂異常地粗壯,握在他手中的,是一柄如同從鋼板上草草切下的粗糙蠻刀。

  劇烈的惡臭混在從入口吹來的空氣中,直刺雷恩利的鼻孔。

  把鞘抖得喀噠喀噠作響的施特莉涅恩練士拔出劍,輪椅旁的阿拉貝爾練士也低聲地喊道。

  「——哥布林!?」

  回答她的,是混雜著渾濁的摩擦噪音的低語。

  「哦謔……白紐姆的,小姑娘……她是我的獵物了……」

  聽到這過於鮮明的欲望的聲響,緹卓漸漸地往後退去。

  雖然雷恩利身為上位騎士,卻是第一次親眼目睹Dark Territory的亞人。因為他在被授予騎龍飛向終焉山脈之前,就遭到了凍結處分。

  完全……不一樣。

  雷恩利在心中如是驚歎。

  通過老資格騎士的講授和大教堂的書籍,他自以為對Dark Territory的亞人四種族有了一定的理解。然而,先前被他想像成童話中那些喜好惡作劇的妖精的哥布林,與現在站在自己八Mel開外的醜惡生物,簡直是天差地別。

  在連指尖都麻痺,動彈不得的雷恩利視線前方,哥布林遲緩地向前踏了一步。被弄髒的板甲鎧如鱗片一般反射出黯淡的光。

  緹卓將握在兩手中的長劍對著哥布林架起,但然而雙膝劇烈的顫抖讓劍尖也搖擺不定。能略微聽到的“哢噠哢噠”的聲響,估計是她牙齒打戰的聲音。

  「緹……緹卓……」

  蘿涅從喉嚨裡擠出了纖細的聲音。她把桐人坐著的輪椅護在身後,用右手握住劍柄,但她的雙腳也顫抖不已。

  必須站起來。

  必須站起來,拔出腰間的《雙翼刃》,跟哥布林兵戰鬥。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雷恩利的身體就仿佛是變作了石頭似的無法動彈。敵人不過是一隻亞人士兵。明明一騎當千的上位整合騎士,被賜予了即便面對千隻這樣的哥布林也能取勝的力量才對。

  「咕嚕……好像很好吃啊……」

  哥布林兵用舌頭舔了舔嘴唇,黏糊糊的唾液便隨之滴答滴答地掉了下來。

  「退……退回去!不然的話……!」

  緹卓拼命全力地擠出的警告,也只是激起了哥布林的欲望而已。亞人詭異地一笑,連蠻刀都不架起,便打算再向前走出一步。就在那時——。

  噗嗤。

  一陣清脆的聲音,在帳篷裡響起。

  哥布林兵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黃色的雙眼,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粗糙的板甲底下,長出了一塊銳利而又平滑的金屬。那塊沾滿了鮮血的金屬,是劍尖。有某個人,從亞人的背後精確地貫穿了他的心臟。

  「……是什麼啊,這玩意兒……?」

  這成了哥布林說的最後一句話。強壯的軀體全身脫力,精疲力竭地癱倒在了帳篷的地上。

  而站在其身後的,是個比兩名少女練士還要矮約半個頭的纖小劍士,又或者是修道女。茶褐色的頭髮紮成麻花辮,黑色的修道衣上裝備著銀色的胸甲。被右手握著的劍雖然因配合她的體格而略短,但也是相當好使的利劍。儘管還處於能夠稱之為孩童的年齡——而且儘管剛剛殺死了亞人士兵,可愛的容貌上卻不帶絲毫恐懼的神色。

  心不在焉地目睹到這一刻後,雷恩利才終於發現。

  這個女孩子,既不是劍士也不是修道女。

  而是騎士。見習整合騎士,名字大概是叫莉涅爾·Synthesis·Twenty-eight。她在證人公證之下把曾是二十八號的騎士殺死,搶走了對方編號的,是《駭人雙子》的其中一個。

  哪怕看到雷恩利一副蠢樣癱坐在地,莉涅爾的表情也沒有變化。在確認過兩個練士和輪椅上的桐人平安無事後,便倏地轉過身去。

  隨即,另一個見習騎士便在帳篷入口處現身。留著跟莉涅爾色調相同的短髮的菲傑爾·Synthesis·Twenty-nine低聲地對搭檔說道。

  「涅爾,我已經把這附近的哥布林全部收拾掉了,不過他們還會來的哦。或許離開比較好」

  「嗯,我明白了,傑爾」

  莉涅爾點點頭,抓起堵在入口附近地板上的哥布林屍體的右腳腳尖,把他滾到不妨礙通行的地方。血之所以幾乎沒灑落出來,想必是拜來自背後的一擊太過於迅速、精密所賜的吧。

  她們轉過身後,向嚇得出不了聲的兩位練士搭話道。

  「我是莉涅爾,她是菲傑爾,我們兩個都是見習騎士。」

  「是,是的,我在訓練中也見過二位。我們是緹卓·施特莉涅恩練士和蘿涅·阿拉貝爾練士。兩……兩位在危難之際前來救助,真的非常感謝。」

  緹卓以依舊忍不住顫抖的聲音報上名號,蘿涅也低下了頭。隨之莉涅爾用老成的舉止聳了聳肩。

  「還不清楚得救了沒有啊。因為在第一部隊和第二部隊的左翼被捲入煙幕的時候,似乎已經有多達百隻以上的哥布林穿過了防衛線了。」

  莉涅爾說到這裡一時閉上嘴,終於筆直地看向了雷恩利。

  倏地眯起了略略帶紫的灰色眼瞳。

  「而那位本應在指揮第二部隊左翼的上位騎士大人,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你的部下們,正在煙幕之中東跑西竄哦?」

  雷恩利背過臉以避開見習騎士的視線,同時低聲答道。

  「……跟你們沒關係。把那兩人和病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隨即他便強烈地感受到,莉涅爾的氣息的性質發生了變化。

  令人無法想像是屬於孩子的殺氣冷颼颼地吹打在臉上。沾有哥布林鮮血的劍,一閃地反射出篝火的橙色。

  她是打算像以前殺了二十八號那樣,殺了自己嗎。

  那麼,乾脆就這樣吧。本應作為殘次品騎士被永久凍結的自己,投身到真正的戰場上本來就是大錯特錯。事到如今也回不了第二部隊,即便逃回大教堂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若是被雖還是見習但擁有騎士地位的莉涅爾處刑,那也是個與膽小鬼相襯的下場。

  雷恩利別著臉,等待著斷罪之刃的到來。

  可是,他聽到的並不是靠近過來的腳步聲,而是細小的低語聲。

  「……雖然是個意想不到的怕死鬼,但你既然是上位騎士,就應該擁有某種強大之處吧。你要向被你叫做病人的那裡的劍士致以感謝呢.」

  ——那是什麼意思呢,當雷恩利情不自禁地抬起臉的時候,莉涅爾已經翻動起修道衣的下擺轉過身去了。

  「練士們,帶上桐人跟我來.」

  莉涅爾的這句指示,

  「涅爾,他們來了!有八……不對,有十隻!」

  與菲傑爾的聲音相重合。確實,有複數腳步聲從東側靠近過來了。

  莉涅爾轉過身,迅速地向呆站著的緹卓和蘿涅指示道。

  「撤回命令,暫時在那裡待機。我們去收拾掉那些哥布林.」

  「遵……遵命,騎士大人.」

  緹卓點點頭後,莉涅爾便如同滑行一般離開了帳篷,和菲傑爾一同消失了。很快就傳來了「在這裡!紐姆的小鬼!」這樣的喊叫聲,腳步聲也逐漸遠去。估計她們是想引開哥布林再對付他們吧。

  能夠毫不膽怯地迎戰十隻哥布林,實在令人想像不到這是見習騎士的膽力。可是那兩人擁有著能夠將其實現的強大。

  強大。

  儘管莉涅爾評價雷恩利是個怕死鬼,但同時也說了「應該擁有某種強大之處吧」這句話。而且,還讓他向本應在她們眼中也曾是敵人的叛逆者桐人致以感謝。

  他不僅不明白那番話語的意義,也不覺得自己心中會有一絲一毫的強大。要說為何,那正是因為當敵兵逼到眼前,他也連站都站不起來。

  甚至鼓不起勇氣去確認蘿涅和緹卓露出了怎樣的表情,他只是深深地低著頭。

  但是,那也不過持續了僅僅數秒而已。在雷恩利的左側,把帳篷內外隔開來的厚麻布突然被沿一直線撕開。再怎麼說他還是沒有繼續蹲坐著,而是站起身遠遠地跳開了。

  站在破開的麻布背後的,是個比剛才的士兵還要矮小,但身披看似頗為高級的鎧甲的哥布林兵。雖然是皮革鎧但也經過精心縫製,而且還被染得通黑。從沒被莉涅爾她們發現這一點來看,估計這是個擅長隱蔽行動的偵察兵。

  雷恩利無意識間把手伸向了腰間的投刃。但是,卻沒辦法拔出來。就跟看到第一個哥布林時一樣,從腹底滲出的恐懼使指尖被麻痺得冰冷。

  雖然雷恩利沒有明確地自覺到,但那恐懼的根源並不是初次在至近距離看到的亞人士兵。

  而是對戰鬥本身的恐懼。再準確一點,就是來自「一旦和哥布林交戰就會雙方相互殘殺」這一認識的恐懼。

  被殺掉是很可怕。不過,自己去殺戮更為可怕。

  僵住的雷恩利耳中,傳入了複數的腳步聲。大概跟被莉涅爾和菲傑爾引走的是不同的部隊吧。穿過防衛線而來的哥布林,果然不止十隻二十隻。

  或許是看穿了呆站著的雷恩利的恐懼,偵察兵邪笑了一下轉向緹卓她們。兩個少女練士把坐在輪椅上的桐人護在身後,再次剛強地架起劍來。然而很快,絕望的神色在她們的臉上掠過。滿布在偵察兵後方的煙幕對面,又有好幾個身影正在接近過來。

  偵察兵把右手握住的鐮刀狀武器架起,一點點地逼近。

  「停……停下來!再靠近的話,我就出劍了!」

  紅髮少女毅然地喊道。但那陣聲音有些許嘶啞,還顫抖著。

  「……」

  哥布林無言地縮短距離。跟方才的普通兵不同,不耍無謂的嘴皮子這一點也展示出他是個久經訓練的上級兵士。可是緹卓一步也不退讓,面帶拼死的表情打算揮起劍來。

  ——別勉強了,快逃啊。

  雷恩利想這麼說。但是,雷恩利的嘴卻紋絲不動。事到如今,身體,不對,靈魂還在拒絕著選擇戰鬥。

  就在那時——。

  他的耳中,嘎吱嘎吱地傳入了像是某物摩擦的微弱聲音。

  帳篷裡面的暗處,無力地坐在輪椅之中,表情呆滯地垂著頭的黑髮青年。音源是他的左手。抱住兩柄劍的手已是青筋畢露,關節暴突,昭示著其中究竟傾注了多大的蠻力。

  那份力量,簡直就像是在憤恨著自己失去了拔劍的右手一般。

  「你難道……」

  雷恩利用不成聲音的音量囁嚅著。

  你難道,想要去幫助那兩個孩子嗎?明明無法站起,即使無法拔劍,甚至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突然,他察覺到。

  莉涅爾和菲傑爾所留下的,名為強大的詞語。那指的肯定不是劍技、不是術力、不是神器、也不是武裝完全支配術。

  而是無論整合騎士還是平民都從一開始擁有的,然而又容易迷失掉的,微不足道的力量。

  勇氣。

  雷恩利的右手開始緩緩地動了起來。還麻痺著的指尖,觸碰到腰間的《雙翼刃》。緊接著,手的知覺便隨之復蘇。是神器在對他訴說著些什麼。

  哥布林漫不經心地朝緹卓舉起了兇惡的鐮刀。

  剎那間——。

  咻,的一陣尖銳的劃破空氣的聲音作響,藍白色的光在帳篷內部的昏暗中閃起。

  光自雷恩利的手邊描繪出弧線跳起,掠過帳篷頂又急速下降。穿過了哥布林的身體後再次改變角度,準確地回到了雷恩利筆直地伸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

  「……咕,嘻……?」

  哥布林的呻吟聲中滿是茫然。一根淺紅色的線無聲地從他的臉正中間橫穿而過。

  緊接著,哥布林的頭顱上部分便平滑地落下,發出潮濕的聲音掉到地上。

  神器《雙翼刃》是一雙中央彎曲、由極薄的鋼鐵所制的投刃。

  其長約四十Cen的刀刃上,並不存在能用以握持的柄。兩側皆是銳利的刀鋒,用指尖將中間夾住便能投擲出去。高速旋轉著飛翔而出的劍刃,會自由自在地變換軌道回到主人手上,此時再用兩指將其夾住。

  換言之,即便在平時使用,都需要用劍之時無法比擬的高度集中力。哪怕精神稍有混亂,就不能接住飛回的刀刃,使其從手指間掉落。

  光是能夠輕鬆駕馭這樣的武器,就證明了雷恩利的技藝是何等精妙絕倫。然而他自己卻對此毫無自覺。這是因為無法發動武裝完全支配術這一短處,讓他的精神萎靡不振。

  因此就算將哥布林一擊斃命,雷恩利的戰意也未能有絲毫恢復。

  感受著伸出的右手指尖上,呤……地微微顫動的鋼鐵的寒意,雷恩利反覆迴圈著短淺的呼吸。殺掉了,居然殺掉了,唯有這番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騎士大人。」

  打破寂靜的是緹卓。紅葉色的眼瞳裡滲著淚水,練士輕聲說道。

  「非常……感謝您。是您,救了我們對吧。」

  那番話語溫暖地滲入了因恐懼而凍僵的雷恩利的心中。可是,並沒有回應她的空閒了。有複數個身影正從煙幕的另一邊一直線地靠近過來。其數目,恐怕超過了十。

  ——不行了。我已經沒法戰鬥了。就連面對一隻哥布林,我都那麼害怕。

  方才絞盡全身的一丁點勇氣,也逐漸雲消霧散。

  呼吸變得急促。雙腳脫力。

  為了尋找可逃之處而四處遊走的雙眼,再一次被黑髮青年單臂抱住的兩柄長劍所吸引。

  而其中一把,柄上被施以精緻的薔薇鑲飾的劍,在昏暗之中朦朧地釋放著光芒。淺藍色,且有哦帶有某種暖意的微弱光芒,簡直如同心臟一般撲通、撲通地搏動著。包裹住全身的恐懼,被慢慢地消融了。

  使勁地吸進一大口空氣,雷恩利說道。

  「……你們兩個,在這裡保護好桐人先生。」

  「好……好的!」

  緹卓和蘿涅用響亮有力的聲音回答道。雷恩利向她們輕輕頷首,從哥布林偵察兵撕開的地方走出帳篷。站在湧來的敵兵前頭的兩隻哥布林注意到了他,露出了獠牙。

  雷恩利的右手一閃,藍白色的光芒隨之在空中奔走。

  投刃回到指尖的同時,兩個頭顱亦被斬落。可是雷恩利連這結果都未去確認便轉動視線,朝著新的目標放出左腰的投刃。又有兩隻哥布林瞬間被斷絕天命,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僅僅四秒便結果了四隻哥布林的雷恩利,被又一波援兵所包圍。

  「是騎士……」

  「是大將領!」

  「殺了他!殺了他!!」

  在猙獰的叫聲之中,雷恩利為了將敵人引離背後的帳篷而向前線那邊跑去。而哥布林們也把鎧甲弄得哢嚓哢嚓響,追了過去。

  很快,他便穿過了整齊排列的物資帳篷。在他的左手邊是垂直地陡立的岩石表面,而前方則被濃密的煙霧所遮蔽,哥布林接二連三地從中湧出。而後方,還有追上來的十數隻敵人。

  自己跳入絕境的雷恩利停下腳,將夾住兩枚投刃的雙手左右展開,喊道。

  「——我的名字是雷恩利!!整合騎士,雷恩利·Synthesis·Twenty-seven!!如果想取我項上人頭,就懷著豁出性命的覺悟放馬過來!」

  聽到這番絞盡了所有勇氣的呼喝,哥布林們也應以兇暴的吼叫聲。

  雷恩利對準一同揮起蠻刀、從前後兩方飛撲而至的敵群,同時放出兩枚投刃。

  右手的投刃飛向右邊。左手的投刃飛向左邊。描繪出圓弧而飛翔的兩枚刀刃前去迎擊最前列的哥布林們。

  好幾個頭顱接連與胴體分離,嘩啦嘩啦地滾落到地上。隔了一小會兒,身體便噴湧著烏黑的鮮血往前倒下。

  。飛回的兩枚刀刃,未被雷恩利用雙指夾住,而是被他用食指像勾住一樣接住了。他為使投刃的威力不被消減而使其高速旋轉,並間不容髮地再次將其投擲出去。

  而後,與之前完全相同的光景再度重演。單純從普通攻擊的威力上來比較的話,大概《雙翼刃》的殺傷力甚至還在迪索魯巴特的《熾焰弓》和法娜提歐的《天穿劍》之上吧。在其比紙更薄的刀刃與超高速的旋轉面前,大部分的防具都形同虛設。

  兩次連續的投擲擊斃了十隻以上的敵人,就算是那麼無所畏懼的哥布林,也似乎對同伴們毫無還手之力的淒慘死狀感到了畏懼,衝刺的勁頭減緩了下來。

  能行——。只要再多堅持一會兒,前線煙霧漸薄後就應該會有援軍趕來。

  雷恩利抑制著自己對大量殺戮的恐懼心,發出了第三次的投擲。

  然而傳入他耳中的,卻不是像之前那樣如斧斤斬斷枯枝的切割聲。

  而是咣!的一陣尖銳的衝擊聲。

  雷恩利盡力伸出雙手,將儘管嚴重偏離軌道但姑且還是飛了回來的兩枚投刃接住。他實在沒有餘力展現出如先前那般用指尖勾住投刃的絕技,好不容易才使致死之刃靜止下來。

  睜圓的雙眼所捕捉到的,是一隻從煙幕之中悄然現身的哥布林。

  好大。

  身高跟肉體年齡僅十五歲的雷恩利相差無幾。然而,包裹著其全身的肌肉的隆起,以及從黃色的雙眼中放射出的如火焰般的殺氣,都和其他的哥布林截然不同。估計是為了優先可動性,他穿著鑲有鉚釘的輕型皮革鎧,右手裡垂直一把厚身的山刀。

  「……你就是大將嗎?」

  雷恩利低聲問道。

  「正是。山地哥布林的族長,柯索基。」

  哥布林平淡地如此答道,徐徐地環視周圍的景象。

  「哎—呀,被殺了好多人啊。沒想到,這樣的大後方居然還會有整合騎士啊。真是壞了我的如意算盤嘞」

  不僅僅是體格,連遣詞用句的方式也和其他哥布林完全不同。即便強烈的殺氣高漲,也貌似被他用高度的知性所壓抑著。

  ——沒關係,那種貨色。只不過是湊巧把雙翼刃彈回來一次而已,總不可能每次都這麼走運。

  雷恩利將雙臂交叉於身前,喊道。

  「你們的戰爭,就在這裡結束了!!」

  使盡全力,最高速的投射。

  右手的刀刃從斜上方劃下,左手的刀刃則掠過地面反鉤而上,精確地飛向柯索基的首級。然而。

  這次又一次響起了高昂而澄澈的金屬音。

  敵將柯索基以快得使刀身模糊成一片灰色的速度揮動山刀,完美地將同時來自左右兩邊得攻擊防禦住了。

  雷恩利勉勉強強地將被彈回的投刃接住。

  ——為什麼!?雙翼刃起碼應該能將哥布林的武器切斷才對……!

  他驚愕的視線,被柯索基的山刀吸引住了。

  雖然樣式和哥布林兵裝備的蠻刀一樣粗糙簡陋,但刀身的色澤卻有所不同。那並不是原始的鑄造品。而是用經過精煉的鋼,花費長時間鍛造而成的高優先度的利刃。

  柯索基似乎看穿了雷恩利的驚訝,邊把山刀抬到臉跟前邊獰然一笑。

  「你在看這玩意兒嗎。雖然是試製品,不過做得相當不錯吧?為了從暗黑騎士團那裡盜取素材和制法,我可是付出了血的代價啊。不過啊……騎士小子,別以為我能防住你的攻擊,只是靠它們而已哦」

  「……那麼,這招又如何!」

  雷恩利將雙手猛揮到正上方。飛往昏暗的夜空中的投刃從敵人的視界中消失,描繪出大大的弧線襲向他的背後。這樣的話,他就不可能彈開了——。

  「……!!」

  騎士的確信,在下一瞬間便被顛覆了。名為柯索基的哥布林族長,匪夷所思地將山刀揮到背後,看都不看就將超高速的投刃彈開了。

  投刃不規則地搖晃著飛回,導致雷恩利沒能完全接住,左手的中指被劃傷了。然而眼下他並沒空閒去感受那陣痛楚。

  「太輕了啊,小子。而且,有聲音啊」

  柯索基簡短的臺詞,完美地說穿了雙翼刃的弱點。

  單片投刃的重量,輕到了能稱作神器的武器所不可能達到的地步。雖然為了追求鋒銳度與旋轉力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這也就使得它不能強行突破擁有能夠對其速度作出反應且擁有足夠優先度武器的敵人的防禦了。

  再者,高速旋轉著飛行的投射,會發出特徵性的破風聲。只要磨礪過聽力,想預測出軌道也不是不可能的。

  僅僅通過觀察數次攻擊,柯索基就能將武器的特性看破到這等程度,這讓雷恩利不禁為對方的智慧而戰慄。本應是粗俗而又下等的亞人的哥布林,居然會有這等本事——。

  「明明只是個哥布林……這句話都寫在你臉上啦,小子」

  露出一個輕蔑的、卻又在某處隱含著悽愴的微笑後,柯索基喃喃道。

  「但是,我倒想這麼說嘞。明明是高貴的騎士大人,這句話呢。整合騎士皆是一騎當千……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但是看起來你並不是這樣啊?所以你才藏在這樣的大後方,我說的沒錯吧?」

  「……啊啊,就是這樣」

  打從一開始,把眼前的敵人輕視為普通的哥布林就是個錯誤。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雷恩利也放棄了虛張聲勢,點點頭道。

  「我是個失敗作品的騎士。但是啊……別誤會了。不中用的只是我而已,而不是這傢夥。」

  他把用雙手指尖夾住的銀色投刃,舉至面前。

  雙翼刃的弱點。將其抹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整合騎士的奧義武裝完全支配術。

  據傳,這雙神器在過去是一雙分別喪失了左翼和右翼的神鳥。僅靠單翼無法飛翔的它們通過將彼此的身體緊密相連,飛到了其他的飛鳥無法觸及的高空之上,飛過了等同於無限的距離。

  這個傳說,在雷恩利自身都無法察覺的內心深處,留下了一個強烈而又細小的傷痕。

  被合成之秘術所從他的記憶中奪走的,所愛之人。

  那曾是在四帝國統一大會的決勝戰中與自己交鋒,在極限的戰鬥的最後因事故而被自己奪去了性命的,結髮之交的摯友。

  雷恩利和其摯友,恰似一雙鳥。從初通世事的小時候起便在相互較勁,在離開故鄉來到央都之後,也是將彼此的存在作為自己心靈的支柱,突破了各種各樣的考驗,最終同時站到了最高峰的舞臺上。

  然而,兩人卻在那裡折翼。

  即使是被封印了記憶,成為了整合騎士之後,雷恩利心中被撕裂而開的巨大喪失感也未能得到填補。失去了持劍而戰的勇氣,以及和他人交心的喜悅這兩樣東西的他,又怎麼可能喚醒彼此翅膀相依翱翔的神鳥的身姿呢。

  但是。

  在這個戰場上邂逅的,比任何人都傷得更深的黑髮青年,以及被他抱在懷中的兩柄劍。

  其中一柄所釋放出的朦朧光芒,用不成聲的聲音向雷恩利訴說道。

  在這個世界上,就算生命走到盡頭,也有東西絕不會消失。

  那即是記憶。思念。

  每個人的生命,都會被與其心靈相通之人所繼承,並再連向下一個生命。只要這個世界還存在,它們就會永遠相連。

  雷恩利將帶著確信自己勝利的表情接近的哥布林大將置於視線之外,緩緩閉上眼睛。

  少年騎士那仿佛放棄了一切的身體裡,突然爆發出如熱風一般的劍氣。隨即,唰地睜開了雙眼。夾住兩枚鋼刃的雙臂,交叉起來擋住了臉的下半部。

  「————飛吧,雙翼!!」

  伴隨一陣喊聲,雙臂往正側面一揮而盡。飛起的兩道光描繪出高揚的弧線,一右一左地襲向柯索基。

  「不管你試多少次……都是沒用的!!」

  哥布林族長架起山刀後,全力地將投刃彈回。

  尖銳的金屬音和通紅的火花。兩枚投刃被他輕而易舉地彈回,但它並沒有落到地上,而是再次飛向了空中。宛如兩隻鳥彼此相依一般,描繪著螺旋軌道互相纏繞,互相接近。

  就在投刃相互觸碰到的,那個瞬間。

  「Release……Recollection!!」

  雷恩利沒有發動武裝完全支配術,而是高聲吟唱出其上位技能,真正的秘奧義《記憶解放術》的式句。

  純白的光芒,照亮了山谷。

  兩枚面對面的鋼刃在光芒之中,將彼此的頂點結合起來,一體化了。

  它緩緩旋轉著,變成十字狀的刀刃宛如遙遠夜空的繁星一般閃爍著藍光。這便是神器雙翼刃被解放後的身姿。

  雷恩利朝著在高空中不斷釋放出光芒的自己的分身,輕輕地伸出右手。

  ——好美啊。

  ——簡直就像我和……——一樣。

  將高高舉起的右手,強有力地握緊。

  十字狀的刀刃,開始以猛烈的勢頭旋轉起來。破風聲急劇地高漲,很快就超越了聽覺的極限消失了。

  化作光之圓盤的雙翼刃無聲地在空中滑行,奔向哥布林。

  「白費力氣……而已!!」

  柯索基一聲怒吼,打算用山刀將從上空襲來的雙翼刃擊落。

  然而,就在厚重的鋼鐵捕捉到極薄之刃的前一刻。神器急速改變了先前的軌道,暫時垂直飛起使山刀撲了個空後,再次向正下方加速。

  哢。

  微弱而又清脆的聲音。

  而下一個瞬間,在柯索基久經錘煉的身體正中線上,有一道藍白色的光芒遊走而過。

  「咖啊啊啊啊!!」

  柯索基迸發出猙獰的吼叫聲,試圖撲向雷恩利。然而,左半身的動作,卻比右半身慢了一拍。跑出一步、兩步的時候,身體便已完全分離,各自往右和左咚地倒下。

  隨後,眩目的閃光奔流開來,將他的身體一分為二。

  在死亡的瞬間,柯索基試圖用他傑出的智力思考,自己為什麼會輸。

  根據他的認識,這代表著那個孱弱不堪的騎士小鬼,蘊藏著比自己更為強烈的殺意與欲望。然而,不管在逐漸分離的視野中如何凝視,也沒能在騎士的那張孩子臉上尋覓到任何殺氣。

  ——那樣的話,我究竟是輸在了什麼上呢?

  無論如何,他也想要弄明白這一點。然而下一瞬間,視野就完全為黑暗所籠罩。

  用雙手接住歸來的雙翼刃後,它便無聲地分離開來,變回原來的模樣。

  雷恩利無言地注視著兩枚連一滴血都沒沾上的刀刃。

  並不是被封印的記憶回來了。說到底,雷恩利都不覺得自己有被封印過記憶。

  即便如此,他還是能確信自己心裡,殘留著關於某個曾與自己心連心的人的回憶。他覺得眼下這樣就足夠了。

  瞑目一瞬間後,他突然回過神來,抬起了頭。在敵方大將柯索基的身後,應該還有眾多的哥布林在待命才對。可是,周圍卻靜的出奇。

  雷恩利往終於開始淡薄的煙幕的對側定睛凝視,發現了無數的屍體一個接一個地疊了起來。那全部,都是本應在數分鐘前還活著的敵兵。正當他驚異是誰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把他們收拾掉的時候。

  「……你這不是變得稍微有騎士模樣了嘛。」

  一聽到這聲音,他趕緊轉了轉身。從右側碎步走來的是見習騎士菲傑爾·Synthesis·Twenty-nine。而她的身旁,還有莉涅爾·Synthesis·Twenty-eight的身影。將敵兵殺了個片甲不留的毫無疑問就是這兩人。

  雷恩利不知道該作何應答,呆站在原處,隨即垂發的莉涅爾用鼻子哼了一聲,故意似的行了個騎士禮。

  「上位騎士大人,請您下達命令.」

  想必有一半是諷刺吧,但總比被侮蔑要好一些。雷恩利清咳一聲,向兩人問道。

  「……緹卓她們和他,是否平安無事?」

  「嗯。剛才,我們已經讓她們跟補給部隊會合了。」

  聽到菲傑爾點頭回答後,他呼地松了口氣,頷首問道。

  「入侵至此的敵兵呢?」

  「全部都解決了。」

  這次由莉涅爾回答道。

  「那……我就回部隊去了,你們最好也回去哦。」

  「好—的」「瞭解了」

  目送著以絲毫令人感覺不到戰鬥後的疲勞的動作轉過身的見習騎士們嗒嗒地跑著離開,然後雷恩利再次往後方的帳篷群望去。

  ……謝謝你。

  在心中向兩位少女練士和一個青年劍士道謝後,上位整合騎士雷恩利·Synthesis·Twenty-seven開始向東邊跑去,前往與第二部隊左翼會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1:08 AM

  3

  在佈陣於距激戰四起的峽谷約五百Mel遠的,Dark Territory軍第二陣營後方。

  雖然遜色於皇帝的地龍戰車,卻也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四輪馬車的二樓席位上,站著一個抱起了雙臂的高個子女性。此人正是暗黑術士公會總長D·I·L。

  候在馬車側面的黑衣傳令術師,仰視著主人低聲彙報道。

  「希古洛西詁大人,席博里大人,柯索基大人,全部戰死。」

  隨即,D便歪起嘴唇咒駡道。

  「誒,真是沒用……到底不過是一夥頭腦簡單的亞人罷了。」

  她低下頭,瞥了一眼垂在在自己美豔的胸口的肌膚上的小型首飾。那個在銀色的圓環上鑲嵌著十二塊寶石的首飾,是可以通過色調的變化來反映時間的秘藏神器。標誌六點的石頭發出橙光,而標誌七點的石頭還是暗色。這表示著,從午後六時開戰到現在,只經過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掌握到那邊整合騎士的位置了嗎?」

  用難掩焦躁的聲音發問,傳令術師吟唱了簡短的術式,傾聽過潛伏在戰場上的術師的應答後,給出了答覆。

  「已經鎖定了能在最前線目擊到的三人。雖然在後方又發現了兩名,但在後方也探知到了其他兩人的存在,但要固定位置還請稍等片刻。」

  「才五個人嗎。還是說,數量本來就不多呢……不過,只要能確保將這五人全部殲滅……」

  D露出與在皇帝面前時表現出的媚態相去甚遠的冷酷表情自言自語道,考慮了片刻之後,下達了命令。

  「好了,放出Minion。指令是……」

  她眯起眼睛,目測崩壞的大門到門後戰線的距離,然後繼續說了下去。

  「……《飛行七百Mel》,《降落到地上》,《無限制殲滅》。」

  「照這個距離,會將最前線的亞人部隊捲入其中。」

  「無妨。」

  毫不在乎地把話說死。

  傳令的女術師也以不流露出一切感情,點點頭應了聲「是」便繼續問道。

  「投放的數量需要多少呢。我們將目前已經孵化完成的八百隻,全部運到了前線。」

  「嗯哼,這樣啊……」

  D又再沉思了數瞬間。

  對她而言,需要耗費大量資源和漫長時間培育的Minion,是比哥布林要來得貴重得多的戰鬥力。然而,雖然將其投入使用令她十分不舍,但若是自己向皇帝獻出的『向後方進行同時集中齊射來消滅敵軍主力』的策略失敗的話,皇帝的不悅可絕非前者可以彌補的。

  「……八百隻全部投放。」

  她下達命令的嘴唇上,流露出冷酷的笑意。

  D所懷的野心。那就是從贏下這場戰爭、得到那個什麼《光之巫女》後就會再次回歸地下的暗之神貝庫塔的手中繼承皇帝之位,支配Under World全境。

  待到登上帝位之時,區區Minion弄個幾萬隻都不在話下。曾為自己最大阻礙的暗黑將軍沙斯特已死,剩下的實權人物就只有守財的商人和只對戰鬥有興趣的拳鬥士而已。事已至此,宏願成真的時刻可謂就在眼前了。

  完成連那個半神半人、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都未能做到的對全世界的征服,就能得到據傳被藏匿在公理教會根據地的將天命無限化的術式。

  不老不死。永遠美麗。

  D因為這份妄想帶來的甜美的戰慄而渾身顫抖。情不自禁的伸出舌頭,舔舐著塗藍了的嘴唇。

  也正在此時,傳令術師的指令傳遍了前方的暗黑術師團,宛若黑暗得到了翅膀般的漆黑人造怪物一齊振翅,高飛而起。

  光滑的皮膚反射著篝火的光芒,八百隻Minion如它們被命令的那樣升起,徑直飛向了峽谷。

  *

  ——來了。

  騎士長貝爾庫利那自開戰起便如同雕像一般肅穆的嘴角上,意味深長地露出了大膽的笑容。

  他察知到了有眾多飛行兵,正向維持在大門跟前上空的武裝完全支配術的範圍之內入侵而來。

  那並非暗黑騎士所驅使的飛龍。而是如淤泥般冰冷、不擁有靈魂的Minion一夥的氣息。

  然而現在還未到發動之時。要耐心的等到敵人放出的Minion全部進入《斬擊圈》之中才行。

  貝爾庫利敏銳的知覺甚至還已經捕捉到了法娜提歐和迪索魯巴特的奮戰,以及一度逃亡的雷恩利的覺醒。

  既然敵人先鋒的三個將領已經被全部擊倒,那麼戰線便已得到穩固。接下來,只要在上空待機的第七個上位騎士能如預料中的那樣,將空間神聖力一點不留地使盡,讓敵人的遠距離攻擊無效化的話,就能出動至今毫髮無損的守備軍第二軍團去迎擊作為敵軍主力的暗黑騎士團與拳鬥士團了。

  而需要自己真正一展身手的場面,應該也就在那之後,貝爾庫利如是推測著。

  並不是和長年來的好對手,暗黑將軍沙斯特的一對一決鬥。

  貝爾庫利已經意識到,敵軍陣地之中並沒有沙斯特的氣息。恐怕,在前幾天感覺到遠東方向的巨大劍氣的消失——正是那名劍豪的末路。

  作為最古老的整合騎士,活過了等同於無限歲月的貝爾庫利,事到如今已經不會為囿於陽壽的人類之死而悲歎了。饒是如此,自己期待著的那個或許有朝一日能夠以不流血的手段使暗之國與人界和解的沙斯特的死,還是讓他惋惜不已。

  既然如此,就由自己親手手刃那個讓沙斯特殞命、擁有宛若凍結的虛無的氣息之人——雖然不知何人,但很可能便是統率著Dark Territory軍隊的敵方總司令官,為沙斯特憑弔。

  貝爾庫利預感到,或許會在那一戰中,自己的生命終將走到盡頭。

  然而,他心中早已不存在絲毫對生命的執著。

  若是應死之時已到,那麼赴死便是。

  對於法娜提歐屬下的一名下位騎士在臨死之前放出的心意,貝爾庫利除卻感慨其偉大之外,也有些羨慕其完美善終。

  然而,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

  劃破上空的黑暗侵襲而來的Minion群,終於一隻不留地進入了斬擊圈之中。

  貝爾庫利猛地睜開雙眼,拔出佇立在地的愛劍《時穿劍》,以平穩的動作把它揮到大上段。

  「————斬!!」

  氣勢一閃,白刃將虛空斬破。

  同時,在前方的上空,無數白色的光條描繪出立體的網格花紋,綻出眩目的光輝。

  隨著怪異的垂死慘叫大合唱,烏黑的雨水如瀑布一般傾注到敵方亞人部隊的頭上。Minion的血液帶有微弱的毒性,讓本就失去了統帥的軍隊陷入了更大的混亂之中。

  *

  在從至今為止都毫無感情的傳令術師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怯懦的瞬間,D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而下一秒鐘,這便成為了現實。

  「惶恐稟報……八百隻Minion,似乎在降落之前就被全數殲滅。」

  「什……」

  無言以對。

  緊接著響起的,是價格高昂的水晶杯被甩在馬車地板上發出的哀鳴。

  「何人所為!我從未聽說過敵軍有如此大規模的術士部隊!」

  在那之前,僅靠術式來殲滅八百隻Minion就是不可能的。由於它們的主要素材是粘土,因而對於火焰術和冰凍術都具有高度的抗性。最有效的對抗方法是使用銳利的武器進行攻擊,然而地上的士兵們的劍不可能觸及位於空中的Minion。

  「……敵軍的飛龍尚未出動嗎?」

  D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憤怒,繼續發問道。而傳令術師則低垂著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目前在戰場的上空,還未確認到任何一匹飛龍。」

  「那麼……是那個嗎。整合騎士一夥的王牌……《武裝完全支配術》。但是……萬沒想到,居然如此……」

  D把語尾吞了回去,將露出的犬齒咬得吱吱作響。

  和暗黑將軍沙斯特一樣,D也嘗試過去收集有關整合騎士藏匿著的秘術的情報。然而無奈的是,至今為止就連想目擊到實例都是難乎其難。唯一能弄清楚的,就只有那大概是神器和騎士本人力量的協同作用這一點罷了。

  「不過,那般使用武器的話,理應會大量消耗其天命才對。想必並不能連續使用……」

  正在D驅動著自己的大腦全力思考,喃喃自語的時候。

  側耳傾聽著前線狀況的傳令師猛地抬起臉,用稍微恢復了鎮定的聲音開口了。

  「總長閣下,後方兩名整合騎士的位置確認也已完成。現在正在鎖定總計五名目標。」

  「……善。」

  她點點頭,陷入了新的思考中。

  是應該為了進一步消耗掉作為最大的不確定因素的敵軍武裝完全支配術而出動第二軍主力暗黑騎士團和拳鬥士團呢。還是說在此時調動這邊的王牌暗黑術師團,一口氣決出勝負呢。

  依照D本來小心謹慎的性格,是會排除一切不安定的因素再做出行動的。

  然而,一瞬間失去珍藏的八百隻Minion這一預料之外的展開,讓她不自覺的陷入了焦躁之中。

  向新的水晶杯中斟滿黑紫色的酒,D對自己如是說道。

  ——我很冷靜。沒錯,現在就是奪取第一份光榮之時。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D·I·L高聲下令道。

  「食人魔弩弓兵團,及暗黑術師團,全軍前進!進入峽谷後,即刻開始詠唱《廣範圍焚燒彈》術式!!」

  *

  咕嚕嚕嚕……。

  從喉嚨發出高而不安的聲音。飛龍《雨緣》在擔心著主人。

  整合騎士愛麗絲,姑且在嘴唇上浮現出微笑,低聲說道:

  「沒問題喲,不用擔心。」

  但實際上,完全不是沒問題。視野奇異地扭曲著,呼吸急促,手腳冷若寒冰。在下一瞬間失神也並不奇怪。

  消磨著愛麗絲的,並不是從開戰起便詠唱至今、內壓高到此刻也幾近爆發的地步的巨大術式。

  而是化作了那個術式正消耗著的神聖力的發生源,無數的死亡本身。

  騎士。衛兵。修道士。以及敵方哥布林、半獸人、巨人。正以劇烈的勢頭消逝的生命,它們消亡瞬間的恐懼、悲哀和絕望無休止地折磨著愛麗絲。

  過去的愛麗絲連人界一般市民的生死都不會放在心上,更不用說Dark Territory居民的生死了。

  在經過露莉德生活的半年裡,知道了村裡人那不起眼但又努力的生活的可貴,認識到那是自己應該守護的東西,但還不至於對在暗黑界生活的人產生這種想法。事實上,就在僅僅十天前,愛麗絲就毫無猶豫地殲滅了襲擊露莉德的哥布林與半獸人的集團。

  暗黑軍勢是無血無淚的侵略者,應該不留一兵一卒全部殺掉的東西。

  直到開始被貝爾庫利託付的任務前,她依舊對此深信不疑。

  但是。

  這是什麼情況——。

  從接二連三地倒在眼下戰場上的雙軍士兵的天命中產生出的神聖力,不管是人界人的還是亞人們的,都是完全同質的。全部都一樣的溫暖、清澈,要靠感覺分辨出原來的持有者是哪邊軍隊的士兵是完全不可能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愛麗絲強烈地動搖起來了。假設,人界的人民也好,暗黑界的怪物也好,有著本質上相同的靈魂,區別僅在於是在山脈的哪一邊出生而已的話。

  那麼他們,還有我們究竟為何要戰鬥呢。

  「……桐人。如果你沒有受傷的話……」

  或許能夠找到一條更加不同的道路,她強忍著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現在,必須要集中在術式上。

  在開戰前的軍議上,愛麗絲向副騎士長法娜提歐提出了一個疑問。究竟有誰,可以行使足以將寬廣的峽谷的空間神聖力消耗殆盡的巨大術式呢。

  ——那就是你,愛麗絲·Synthesis·Thirty。

  ——或許你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現在你的力量已經超出了整合騎士的範疇。現在的你理應能夠行使才對。開天闢地,名符其實的神力。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被過分評價了。但同時,又感覺到自己哪怕豁出性命也必須將這個使命完成。那是向最高祭司拔劍相向、大大地動搖了公理教會的支配體制的自己的責任。

  但是,悲鳴片刻不停地在峽谷中迴響,不容分說地勒住了愛麗絲的心。

  死了。快死掉了。某個人的父親、兄弟、姐妹,以及孩子。

  ……快點。

  愛麗絲在心裡喃喃著。

  倒不如,讓《那個時刻》儘快到來好了。藉由製造出數倍於至今的大量死亡,使這場慘劇落下帷幕的那個時刻——。

  *

  構成人界侵略軍第一陣的哥布林、平地哥布林、巨人族的亞人混合部隊維持在與潰退僅一步之差的狀態。

  三個族長全都戰死。換句話說,率領敵方的騎士,比亞人部隊的任何人都要強。《強者支配一切》——這是被深刻在Dark Territory的住民們的靈魂上的唯一法則。

  如果這場戰鬥,只屬於亞人們的話,想必士兵們在指揮官被討伐後就應該會立即全面降服吧。

  好不容易阻止那個事態的是,降臨在Dark Territory上的暗之神,皇帝貝庫塔的存在。皇帝比十候裡的任何人都要強。並且在與人界的騎士相比誰更強這一點上,還沒有定論。

  所以亞人不得不固守原來的命令,乘著氣勢賭上性命與人界守衛軍繼續劍刃相交。

  趁著他們拼死的奮鬥所爭取出來的數分鐘,作為Dark Territory軍王牌的遠距離戰鬥力,也就是食人魔族的弓兵部隊和D麾下的暗黑術師部隊,勉強前進到了崩潰的大門的位置上。

  他們的作戰方案,是讓三千食人魔部隊在前方架起巨大的弩弓,後方同樣是三千術師詠唱攻擊術。坐鎮指揮全軍的並不是食人魔族族長弗魯古魯,而是身為D親信的幹練高級術師。

  那個術師的側耳傾聽到後方傳令師傳過來的命令後,點點頭後隨即喊道:

  「食人魔隊,弩弓發射準備!術師隊,《廣範圍焚燒彈》術式,詠唱開始!!瞄準師,指向敵方整合騎士座標的誘導術式,詠唱開始!!」

  廣範圍焚燒彈,是D·I·L為了這個作戰而設計出來的大規模殲滅術式。將滿布於戰場的空間暗黑力全部轉換為熱元素,將其承載到食人魔的弩箭上實現長距離射程。由於不需要用《Bird Shape》或《Arrow Shape》那種變形式句消耗暗黑力,因此威力理應超乎想像。唯有在這場皇帝貝庫塔麾下的全部種族共同作戰的戰爭之中才能實現的,《鐵血時代》裡也不曾存在的史上最強最大規模的攻擊術。

  再者,D還準備了採用數名擅長風元素術式的術師作為瞄準師,讓他們製造出用以精確狙擊整合騎士的《風之道》這一周全的策略。假設將全部焚燒彈都凝聚到一點上,想必那理應將是一招連那個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也不能毫無損傷地防禦下來的超高優先度攻擊。

  而這正是過去賢者Cardinal所擔心的《無法以個體的品質去對抗的數量的力量》。

  *

  雨緣再次低聲呻吟起來。

  不過這次,是混有尖銳的咬牙聲的警戒聲。

  愛麗絲,竭盡精力將幾近朦朧的意識重整起來,筆直地注視著前方的黑暗。

  ——來了!!

  在持續混戰的亞人部隊對面,新出現的軍勢以步伐統一的動作蜂擁而來。看不到金屬盔甲的光芒。恐怕是遠距離攻擊部隊——Dark Territory的黑暗術師團。

  他們正是騎士長貝爾庫利最為戒備的、蘊含著足以一舉殲滅人界守備軍的威力的人。

  不過這句話,也能用來形容騎士愛麗絲。

  愛麗絲持續詠唱著的大規模術式。那是從自己聽聞到的副長法娜提歐與桐人的一戰裡獲得了靈感,應該將其稱之為《反射凝聚光線》的術式。

  通過以至今的戰鬥中消逝的無數生命為源頭的龐大空間神聖力,愛麗絲首先生成出由晶員素變形而成的直徑三Mel的巨大玻璃球。

  接著,用金屬元素造出厚厚的銀膜,不留縫隙地將玻璃球包覆起來。

  最終完成的,就是《封閉的鏡子》了。將它承載於雨緣背上兩翼之間大小剛好的凹陷之上,把雙手抵住光滑的曲面,將由源源不地斷產生的空間神聖力生成的光素封存進去。

  元素的保存。

  那是從古以來,讓許多高級術者都為之煩惱的,既基本又頂級的技術。

  被生成出來的熱素、凍素和風素等元素,如果不時常把意識與它們聯繫在一起,它們就會在空中隨意漂浮,最終放散出熱量或者冷氣並消滅掉。能夠同時保存住的元素上限,是術者所擁有的終端數量,換言之是雙手手指的數量。

  元老丘德爾金利用自身特異的體格,通過用頭部倒立起來使得雙腳腳趾也能終端化,藉以保持住二十個元素。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再進一步,使用某種技術將自身銀色的頭髮也用作終端,能夠同時操縱多達一百以上的元素。

  但是,不論哪一個都不是愛麗絲能模仿的技術。說到底,不論是十還是百在這情況下都完全不足夠。畢竟敵方的暗黑術師有三千人——即使算平均每人能保持五個元素,合計就超過了多達一萬五千個元素了。

  因此,愛麗絲去摸索了即便從生成的元素處分離意識也能將其保持住的方法。最開始她想到的是將它們裝進某種容器裡。但是,一般被用作為攻擊術的熱素或凍素,在接觸到物體的瞬間就會發熱或者發冷,隨即消失。

  但是,在聽說大教堂五十層的戰鬥裡,桐人將用由些許金屬元素和晶元素生成的鏡子,法娜提歐的神器《天穿劍》的光反射回去了的時候,愛麗絲靈機一動。

  如果光在接觸鏡後只是會被反射回去的話——如果能做出一個完全密封的鏡子的話。

  然後,如果在那內側生成光元素的話。

  理論上,在鏡子的天命耗盡之前,不就能保持著無限個光元素嗎。

  *

  強壯的食人魔兵們拉緊的弩弓,向著昏暗的天空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為了將火焰的熱力凝聚於發著黯淡光芒的無數箭頭之上,三千名暗黑術師一起高高地伸出雙手,詠唱起始句。

  「「「System call!!」」」

  僅被女聲吟誦出的,正是死的合唱。術師們陶醉於將被生成的力量的巨大,繼續高唱起接著的術式。

  「「「Generate thermal element!!」」」

  在柔軟的指尖上,亮起了朦朧的紅色的光點——

  然而那個顏色卻立即沉了下去,發出細微煙霧後熄滅了。

  指揮部隊的高級術師不能立即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再一次詠唱了術式。不過結果仍是一樣。

  一臉愕然的她的耳中,傳來了部下們狼狽的聲音。

  「熱元素,無法生成!」

  「照這麼下去,不可能發動《廣範圍焚燒彈》的術式!」

  當她為了找到現象的理由而向周圍環視起來時,身旁的親信戰戰兢兢地開口道。

  「部,部隊長大人……這會不會,是空間暗黑力都枯竭了……」

  「這,這種事會有可能發生嗎!!」

  指揮官愕然地呼喊道。用戴有好幾個戒指的左手,指向遠方的最前線。

  「沒有聽到那個悲鳴嗎!?人類也好,亞人也好,不都死了那麼多了嗎!!那些生命,到底消失到哪裡去了!!」

  沒有人能回答那個問題。食人魔兵們雖然為遲遲不發出發射命令感到著急,卻也只能繼續拉緊弓。

  *

  時候已到。

  愛麗絲一瞬間閉起眼睛,默念道。

  僅僅為了一個人而奪走眾多生命的罪孽,就由自己的雙肩來承受。

  承載在雨緣魁梧的後背上的直徑三Mel的銀球,內壓已經高漲到了極限。愛麗絲把先前貼著它的雙手收回,拔出左腰的劍。

  「——綻放吧,花兒們!Enhance Armament!」

  高聲喊罷,神器《金木樨之劍》的刀身便分離成無數小球。操縱著山吹色的群流,愛麗絲向騎龍指示道。

  「雨緣……低下頭!!」

  遵從著命令,飛龍的身體向前傾出。銀球無聲地轉動起來,當它剛好在回轉一圈後便越過了騎龍的頭部,向著虛空回轉出去。愛麗絲用小球們將它慎重地接住,把銀球的某一點調整至朝向前方的斜下方。

  瞄準……好了。

  嘶地吸了一口氣,輕聲道。

  「……Burst Element.」

  對包含著驚人威力的術式來說,這是過於簡短、而又單純的式句。

  銀鏡球唯有一個位置被特意做得很薄。

  炸裂的無數個光元素所生成的龐大的光與熱集中於那一點,將銀膜和玻璃融化得通紅——。

  隨著「咆」的一下尖銳的聲音,它們被釋放到了外界。

  從地上仰視著「那個」的法娜提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心想道,想必這有天穿劍的武裝完全支配術所生成的光線的幾千倍威力吧。

  除她以外的衛士和騎士,只是單純地認為那是索爾斯的神威並為之敬畏。

  寬度約達五Mel的純白光柱,以超高速自天向地傾注,聳立於亞人部隊的中央。宛如拂過峽谷深處一般,就這樣向著那裡轉變了方向——。

  伴隨著仿若數千個鐘共鳴般的轟鳴聲,熱與光的波浪從峽谷中滿溢而出。緊接著,化作仿佛能高及終結山脈的山脊般的火柱,染紅了夜空。

  *

  D·I·L把這場在幾乎觸手可及的位置出現的、規模荒謬絕倫的爆炸誤以為是自己作戰策略的產物,不禁暗自竊笑。

  然而下一刻,從峽谷噴湧而出、朝著四輪馬車湧來的熱浪抹消了她的笑意。

  灼熱的風傳過來的聲音。是亞人部隊、還有D親手培育的暗黑術師們垂死之際的慘叫聲。

  旁邊的傳令師,用嘶啞的聲音向呆站著的D報告:

  「……不明緣由的空間力枯竭現象,導致我方的《廣域燒夷矢彈》術式未能起動……接著,因為敵陣釋放出未知的大規模攻擊,亞人部隊的九成、食人魔弩弓兵的七成,再加上暗黑術師隊的……三成以上似乎都已遭殲滅……」

  「原因不明的枯竭……你居然敢說!?」

  D為終於湧起的怒意而全身顫抖著喊道:

  「原因不是明擺著嗎!是那個大得不像樣的術式,把峽谷裡所有的空間暗黑力一點不留地吸走了!!可是……不可能,那種程度的術式就連我……這正是原本只有已經去世的最高祭司才能行使的術式!!那麼,到底是誰幹的好事!?」

  雖然亂罵了一通,但當然沒有人回答她。

  該怎麼打開這個局面呢——在考慮這個問題之前,該怎麼向皇帝貝庫塔報告呢。被稱為暗黑界首屈一指的智者的D·I·L,只能不斷急促地反復著呼吸。

  *

  遭受到發動超乎尋常的巨大術式所致的反沖、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慘劇帶來的嚴重打擊,愛麗絲剛把金木樨之劍收回鞘中,便筋疲力盡地癱倒在雨緣的背上。

  飛龍溫柔地接住主人的身體,沿著緩和的螺旋軌道降落到人界守備軍的最前線上。

  最先沖過去的是副騎士長法娜提歐。她伸出雙臂,抱起滑落的愛麗絲。

  「……出色的術式,還有心意啊,愛麗絲。」

  聽到她激動的聲音而勉強睜開眼睛後,愛麗絲便看到在此刻依舊熾熱的峽谷底下,敵方殘兵拖著狂亂的身體逃走的身影。幾乎沒有確認到屍體。估計是被最開始的光線瞬間蒸發掉了,又或者是因後來的爆炸不留痕跡地四散了。

  這種過分冷酷無情的破壞,實在不能讓自己感覺到驕傲。

  但很快,周圍的衛士就湧起了像海嘯般的歡呼聲。到最後,那些歡呼融為了一體,變成了周而復始的凱歌。

  聽著讚頌整合騎士團和公理教會的唱和聲,愛麗絲總算將堵塞已久的氣息一吐而出,在法娜提歐的支撐之下探起身。法娜提歐像在慰勞她似的露出微笑,深深地頷首道。

  「敵人都撤退了。這是你引導而來的勝利哦.」

  同樣以微笑回應這句話後,愛麗絲表情一轉,說道。

  「法娜提歐殿下,戰鬥還沒有結束。為了使剛才的術式所新生成的神聖力不為敵人所再利用,必須用治療術將它們消耗掉才行.」

  「也對啊……畢竟在對面,敵方主力的暗黑騎士團和拳鬥士團依舊健在呢.」

  黑髮美人點了點頭,扯起到底還是滲出了疲勞之色的聲音喊道。

  「好,能動的人帶上傷患後退到第二部隊跟前!修道士隊,還有衛士對治癒術有一定認識的,用盡空間力全力幫受傷者治療吧!也別看漏敵陣的動向喲!」

  尖銳的命令響遍各處,隨之衛士們開始迅速地行動起來。後方也接二連三地響起神聖術的起始句。

  「我去向騎士長閣下報告。這裡能交給你嗎?」

  愛麗絲點了點頭,法娜提歐便再一次展露微笑,小跑著離開了。周圍變得空無一人,最前線只剩下了愛麗絲和雨緣。

  目送副騎士長離開後,她轉過身來,撓著愛龍的下巴,溫柔地低聲說道:

  「你也努力了一把呢,雨緣。持續靜止在同一個位置很累吧。回到被窩去,好好地吃一頓吧.」

  飛龍很高興似的啼叫了一聲,拍打翅膀浮了起來,向著最後方的夥伴們所在的地方滑翔過去。

  好了,自己也去救護受傷者吧。就在愛麗絲這樣想著而踏出了一步的那個時候。

  「……老師啊.」

  低沉地響起的聲音,是騎士艾爾德利耶發出的。

  愛麗絲為了犒勞唯一一個弟子而轉過了身,卻看到了本來總是瀟灑漂亮的年輕人的淒慘身影。

  右手裡的劍和左手裡的鞭,都被粘得厚厚的血染成了紅黑色。不僅如此。白銀的鎧甲,還有豔麗的淡紫色卷髮也被濺回的血弄成一副狼狽模樣。到底是用了怎樣的戰鬥方式,才能弄成這樣的呢。

  「艾……艾爾德利耶!沒有受傷吧!?」

  她咽了口氣問道,而騎士帶著某種空虛的表情,緩緩地搖了搖頭。

  「……是的,並沒有受什麼大傷。可是……還不如,戰死沙場來得好……」

  「汝在說什麼啊。汝身上有著帶領衛士們奮鬥到這場戰爭結束的使命……」

  「我沒能履行那個使命.」

  年輕的整合騎士,用支離破碎的聲音喃喃道。

  愛麗絲無從得知,艾爾德利耶在山地哥布林族用煙幕作戰突破了防禦線之後,整整數分鐘間都在沒借助術式的狀況下為試圖掃清煙幕作著無謂的努力,然後好不容易才帶領部隊追上了襲擊後方的哥布林。

  不過在那時,山地哥布林族長柯索基已經被本應被打上了失敗騎士的烙印的整合騎士雷恩利所討伐了。被奪走挽回名譽的機會的艾爾德利耶失去了冷靜,將東逃西竄的哥布林兵盡數殺戮——以血淋淋的身姿,仰望著師傅在上空放出神威的術式。

  「我辜負了……愛麗絲大人的期待……」

  艾爾德利耶將霜鱗鞭收回腰間,用左手捂住自己的臉。

  「盡露愚蠢的……狼狽的姿態……顏面掃地……算什麼騎士……!」

  還有,說什麼『想保護老師』啊。

  那個等同於天變地異的術式的威力。遙不可及。不論在什麼方面。

  從一開始就不需要自己。在身為天才騎士的老師眼裡,根本不需要自己這樣的半吊子。因為自己不論是劍技、還是術力、抑或是完全支配術都沒一樣是出類拔萃的,在此之上還暴露出了連區區哥布林的策略都能將自己擺一道的愚昧。

  就這個樣子,還妄想得到老師的心……得到她的愛,再滑稽也要有個限度。

  「我……沒有資格自稱是愛麗絲大人的弟子……!」

  艾爾德利耶如同要吐血一般激動地喊叫著。

  「汝……汝已經做得很出色了!」

  雖然驚呆了,但愛麗絲好歹是說出了這一句話。

  艾爾德利耶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雖然前線多少是有些混亂,但不也是在沒出現太多被害的情況下堅持禦敵了嗎。

  「……於我,於守備軍,還有於人界的居民們而言,汝都是不可或缺的。為什麼要這樣責備自己呢?」

  雖然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對他勸說道,不過艾爾德利耶眼裡的昏暗並沒有褪去。顫抖著粘有一滴滴回濺之血的臉龐,騎士用難以聽到的聲音嘟噥道:

  「不可或缺……。那是作為戰力,對嗎。還是說……」

  話語,並沒有被繼續說到最後。

  空氣突然被奇異的呻吟聲所震動,愛麗絲和艾爾德利耶為之同時轉動臉龐。

  「呼嚕嚕嚕嚕……」

  能讓人聯想到發出威嚇的狼的濕潤喉聲。愛麗絲睜大眼睛,向峽谷深處的暗處凝視。

  一個巨大的影子被依舊在峽谷各處冒煙的火焰所照出,悄然地立在那裡。

  不是人類。以奇怪的角度彎曲的下肢,異常纖細的腰圍,前傾著的粗壯上身。在那上面的正是狼的頭。毫無疑問,是Dark Territory的亞人食人魔族。

  愛麗絲迅速地將右手放到愛劍的柄上,不過馬上發現對手是手無寸鐵。不僅如此,身體左半邊還被嚴重燒焦,冒著淡淡的煙。他是被白熱光線灼燒到,受了重傷。但是,為什麼他不和其他倖存的同伴一起撤退呢。

  她悄悄往周圍環視,發現衛士們全都還在後方。在這裡的,就只有她自己與艾爾德利了。警戒著食人魔的舉動,她尖聲問道。

  「……汝的天命理應已所剩無幾。為何還要手無寸鐵地留在那裡?」

  隨之,亞人用聽似痛苦的呻吟聲答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1:10 AM

  4

  D把額頭使勁蹭到龍戰車的地板上跪拜著,打從心底害怕著俯視自己的皇帝貝庫塔。

  皇帝那冰藍色的瞳孔裡並無怒意。他只是在毫無感情地試圖衡量D的價值。當自己被判斷為無能、無用的人時,皇帝到底會作出怎麼樣的處分呢——只是想到這些就連骨髓也顫抖起來。

  不久,低沉而又平滑的聲音簡短地問道:

  「唔。換句話說,之所以你的策略會失敗、還害得千名暗黑術師喪命,是由於敵人搶先將空間暗黑力吸收並消耗殆盡了……原因就是這樣吧?」

  「是……是的!」

  D微微抬起頭,回答道。

  「正如您所說,陛下。因為我並未收到,沒有了最高祭司的敵軍中還留有那種水準的術者的情報……」

  「沒有補充暗黑力的手段嗎?」

  皇帝打斷了D拼死的辯解,向她尋求對應的策略。但她對此也只能橫著搖了搖頭。

  「恕……恕臣下冒昧……要補充足以將敵方整合騎士殲滅的空間暗黑力,必須要有肥沃的地勢和充足的陽光,但在戰場上兩者兼缺。要說奧布西蒂亞城的寶物庫,想必裡面是秘藏有可以轉換成暗黑力的輝石的,但回收過來也需要數日的時間……」

  「原來如此」

  皇帝輕輕地點頭,將他充滿銳氣的容貌轉向遠方的峽谷。

  「……不過就我所見,這塊土地上沒有植被,而且太陽似乎也已經沉下去了。你打算用什麼作為力量的源頭實行大規模術式呢?」

  D因為過於恐懼,完全意識不到本應為暗黑術體系開山鼻祖的神明貝庫塔,會問出這種極為基本的理論所致的違和感。一心顧著保全性命的女術師,一個勁兒地動口說道:

  「是,關於這點,畢竟那裡好歹也是戰場……亞人、還有敵兵所流出的鮮血和耗盡的生命,都將化為暗黑力充滿在大氣中」

  「哼……唔。」

  皇帝從臨時的寶座上站起身來,讓D全身僵硬。

  咯,咯,黑皮的長靴在接近著。仿佛內臟被絞住般的恐懼。

  皇帝在渾身僵住的D左旁停下腳,讓毛皮披風的下擺迎著夜風飄動起來,小聲地嘟噥道:

  「鮮血和……生命嗎?」

  *

  「光之巫女……?」

  騎士長貝爾庫利咬了一大口裹著將幹水果和樹果剁碎攪成餡的燒餅,動了動壯健的下巴後,用不清晰的聲音問道。

  利用暫時的停戰狀態,補給部隊緊急向守備軍的士兵們分發了糧食。負傷者的治療大體上結束了,靠著兼為高位術者的整合騎士的活躍表現,就連瀕死者都已經能起來喝湯了。

  然而,死去的人們終究無法復生。由兩千人以上組成的第一部隊裡,有近一百五十名衛士,和一名下級騎士喪失了生命。

  愛麗絲隔著折疊式桌子向騎士長點頭回答:

  「是的。雖然我不記得這種名字有出現在過去的任何歷史書中,但我認為敵方總司令官確實是強烈地尋求著她。」

  「司令官……暗黑神貝庫塔,嗎?」

  副團長法娜提歐邊往呻吟著的貝爾庫利跟前的玻璃杯裡倒進希拉爾水,邊發話道:

  「真讓人難以置信……神的復活,那樣的事情……」

  「算是,吧。不過,也有讓人信服的地方。覆蓋在敵方本陣那異質的心意,你也不可能沒感覺到。」

  「對……確實,我也似乎感覺到了像被吸進去般的寒氣……」

  「由世界創始以來,東大門首次崩塌了。事到如今會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或許我們該這麼想了。不過……小姑娘呀。」

  強有力的眼光從正面捕捉到愛麗絲。

  「暗黑神貝庫塔降臨在Dark Territory上,而那傢伙正尋求著《光之巫女》,再假設那巫女就是小姑娘你。問題是,那會對現在的戰況產生什麼影響呢……」

  對。

  結果就會變成那樣。即使得到巫女能使貝庫塔滿足,剩下來的暗之種族們,在沒有將人界侵蝕殆盡之前是絕不會停步的。無論如何也必須死守這個峽谷的狀況沒有改變。

  不過,對愛麗絲來說,還有一段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單詞。

  《World End Altar》。

  半年前,在中央大教堂最上層的激戰之後,與桐人通過水晶板會話的《外界的神》所說的詞語。

  ——前往World End Altar吧。

  ——走出東大門,一路向南。

  只要前往那裡,說不定就能使桐人的心蘇醒過來。但不論有多想去,也絕對不能放棄大門的防守。

  不過,如果是他們追過來的話。

  如果追求著光之巫女的貝庫塔及其軍隊,追著走出山脈的愛麗絲一個人的話。

  反過來,不是可以將敵軍引離人界,而且還能爭取到時間讓守衛軍增強力量嗎。

  將過分含糊的《Altar》的內容隱瞞起來,愛麗絲用毅然的語調,向守衛軍最高指揮官告知道。

  「叔父大人……不,貝爾庫利閣下。讓我隻身去擊破敵陣,然後向Dark Territory邊境進發。若是敵方的魁首想抓住《光之巫女》,便應該會帶領為數不少的軍勢一同向我追去。在我將他們拉至充足的距離並將其截斷後,請您反攻殘餘的敵軍,將他們殲滅。」

  *

  皇帝貝庫塔用沒有夾雜著任何感情的乾澀聲音說道:

  「D·I·L。三千足夠了嗎?」

  「是……?」

  因不明白話語所含的意義,D再次抬起了頭。皇帝的側臉,光滑得甚至讓D反而感受到了他的平穩,但是淺藍色的眼瞳卻充滿了似能使人毛骨悚然般的寒光,俯視著眼下的軍勢。

  「我是在問你,作為再度行使用來清除敵方整合騎士的術式所需要的暗黑力——」

  連那般冷酷的D,也為接下來的話語愕然地睜大了雙眼。

  「將那些半獸人預備兵力的生命,耗費掉三千個足不足夠?」

  從雙腳爬上來的冷氣。深入骨髓的恐懼。

  而它們在滲入D的頭腦的過程中,變為了甜美的陶醉。

  「……十分足夠。」

  D無意識地把額頭抵在皇帝的靴上,低聲說道。

  「對,當然足夠了,陛下。敬請欣賞殘餘兩千名術師,動用全力為您獻上……我們暗黑術師公會史上最強最大規模,任何人都未曾見過的恐怖術式……」

  *

  無論人界,還是暗黑界,居住在Under World裡的人們的名字,都沒有和被使用的語言有直接關聯的意義。

  這是養育最初的人工Fluct Light的四個拉斯技術人員並未對名字有深入的考慮,將實在充滿幻想氣息的片假名所構成的名字給予了他們的子孫所導致的。

  起始的四人死去【註銷】之後,Fluct Light們便獨力生下孩子,並不得不將他們撫育成人。在這裡最先讓他們感到困惑的,就是還沒有確立的命名方法了。

  逼於無奈,早期的父母將與自己名字相似的,沒有意義的發音組合給予孩子。但是隨著時代變遷、世代交替,起名方式也在不知不覺間應運而生,而它最後就進化成Under World獨有的《命名術》之類的東西了。

  也就是說,為ア到ン的文字,以及濁音、半濁音全都賦予意義,並通過組合它們將祈願傾注到孩子的未來裡——一般的存在。

  舉個例的話,ア行的文字代表真摯。カ行發音代表快活。サ行代表聰敏。タ行代表健壯。ナ行代表豁達。ラ行代表美麗……等等。例如,《優吉歐(ユージオ)》,就代表了希望孩子溫柔、做事利索、正直的意思。《緹卓(ティーゼ)》,則是祈禱孩子健康、愛照料他人而又有武術才能而被冠以的名字。《蘿涅(ロニエ)》則是希望孩子會可愛、心懷寬大而又認真踏實的名字。

  命名術在Dark Territory的亞人們之中也幾乎共通。比如《希古洛西詁(シグロシグ)》,是敏捷、勇猛、精悍、還再要敏捷勇猛,這麼一個貪婪的名字。而例外的是,在繁殖能力強大的哥布林族中,他們多數會像《柯索基》和《席博里》這樣使用動詞的連用形。另外,在暗黑術師的名門裡,把命名術看作為下等的習俗,有著僅用古代暗黑語的首字母命名的傳統。

  那麼——。

  率領亞人五族的五名將領中,作為最後倖存者的半獸人族族長。

  他的名字,叫做《利爾皮林(リルピリン)》。

  利爾皮林,是被暗黑將軍沙斯特看作與暗黑術師族長及哥布林族長並列為暗黑界與人界之間和平的最大障礙,他作為對人類抱有強烈敵意的人物而為眾人所知。

  但這絕對不是他與生俱來的性格。

  當他作為半獸人裡有勢力的豪門而被生下來的時候,被稱讚為種族歷史上樣子最美麗的嬰兒。被冠以的名字裡,包含著代表美麗的三個ラ行發音,在半獸人裡十分罕見。

  利爾皮林正如雙親是祈願的那樣,毫無偏倚地成長為了一個姿容以及心地都很美麗的年輕人。受惠於武學才能,誰都期待著其成為下代的長老,然後在某天,他跟隨著當時得族長,初次走出隸屬半獸人領土的東南湖沼地帶,登上了帝城奧布西蒂亞。

  用閃閃發光的鎧甲和劍裝飾身體,意氣風發地仰著背進入城下街道,而映入眼簾的——卻是擁有纖細的身體、潤澤的頭髮以及美麗相貌的人族們。

  利爾皮林,伴隨著彷如天崩地裂般的衝擊知道了這些事實。自己的美麗,終歸是要加上「作為半獸人來講」這麼一個首碼的。此外,半獸人族還是被嘲笑為暗黑界中最醜陋的種族。

  胖墩墩的圓肚子,短短的手腳,巨大而扁平的鼻子,小得凹進去的眼睛,下垂的耳朵。

  在被賦予了這種容貌特徵的半獸人之中,利爾皮林之所以會被稱作『美麗』,只是因為他的容貌稍微接近人族而已。

  當知道了這些的時候,利爾皮林的靈魂被逼到了崩潰的邊緣。為了保持住自己的精神,他只能依靠一種激烈的情感。

  也就是,敵意。總有一天毀掉人族,將他們全部變為奴隸,最後再為了不再讓半獸人被嘲笑醜陋而一個不漏的將人族的眼睛全部摧毀,懷著這一淒慘的決心,利爾皮林成為了半獸人的長老。

  所以,他絕對不是像柯索基那樣天生便具有嗜虐心。對人族的敵意僅是他強烈的劣等感的反面,而對一族的人們而言,他依舊是一位飽含慈悲之心的名君。

  「這……這也太過分了!!」

  皇帝的命令送達的時候,利爾皮林不由自主的喊道。

  半獸人族之前作為第一陣的補充兵力而派出的一千名士兵,已經全部被消滅了。他們在自己指揮不到的地方,被哥布林和巨人一夥命令戰鬥並死去,明明光是想到他們的死就感覺彷如撕心裂肺,可新下達的指示卻太過於冷酷無情了。

  為了準備暗黑術師攻擊術的基石,貢獻出三千人作犧牲者。

  別說作為戰士的榮譽,這可是連作為知性生物的尊嚴都得不到認可的死法。僅僅是肉盾——和拉著輜重部隊龍車的長毛牛沒有什麼分別。

  「我們是為了戰鬥才到這裡來的!並不是為了用性命補償你們的失敗而來的!」

  利爾皮林絞盡高亢的聲音竭力抗辯。

  但是,抱著胳膊站著的暗黑術師總長D,用冰冷的雙眼俯視著,高傲地放出了話語。

  「這可是皇帝的敕令!!」

  咕,半獸人的族長的喉嚨堵塞了起來。

  皇帝貝庫塔的力量到何程度,他在那個暗黑將軍的叛亂劇之際都可謂看厭了。皇帝是個遠超十候的壓倒性的強者。

  必須服從強者。這是暗黑界裡絕對的規則。

  但是——,但是。

  利爾皮林一直站著,握得發硬的雙拳震得發抖。

  然後,從背後傳來了作為半獸人來說實屬流暢的聲音:

  「族長。皇帝的敕令,是不能違抗的吧」

  他唰地轉過身去,站在那的是有著於同族而言已算纖細的身體和優美長耳的女半獸人。她出身利爾皮林遠親的豪門,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

  她的嘴邊滲出溫柔的笑容,繼續說道:

  「我和,我隊三千人,樂意奉上性命。為了皇帝……還有,為了我們一族。」

  「……」

  利爾皮林無言以對,只能將長牙緊咬得快要碎開。女半獸人向前走出一步,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

  「利爾。我相信著。不只是人類,死去的半獸人的靈魂也會被召喚到神界的。有朝一日……我們就在那裡再會吧」

  沒必要連你都送上性命,利爾皮林很想這麼說。但是,若是要讓三千士兵立即接受這個蠻橫無理的命令,的確只能讓她這個在某層意義上比族長更受他們崇拜的公主騎士跟他們命運與共才行。

  利爾皮林鬆開拳頭,握住公主騎士的手,呻吟似的說道:

  「對不起,蓮……請原諒我……對不起……」

  D·I·L像是很厭惡似的俯視著二人,殘忍地發話道:

  「三千人在五分鐘內到峽谷一百Mel前以密集陣型集合。以上!」

  半獸人族長用快要燃起來的視線,狠瞪著轉身遠去的暗黑術師。為什麼只有半獸人,必須遭受這種對待啊。至今為止重複過無數遍的問題心頭裡席捲著,但到現在他也還是未能得出答案。

  排列成整整齊齊的縱隊,奔赴死地的三千士兵,看起來甚至反而深感自豪。但是,在目送著他們的七千名同族中,則迴響著低聲的啜泣和哀怨。

  乘著裝甲豬的公主騎士所率領的三千半獸人,威嚴莊重地從暗黑騎士團和拳鬥士團的陣型之間穿過,在峽谷入口稍稍開外的地方組成方陣。

  在這周圍,湧出了黑色的霧,二千名暗黑術師將其包圍起來。

  就像等得不耐煩似的,未被之前的巨大爆炸所吞噬的兩千暗黑術師現出了不祥的身影,包圍了方陣。

  開始了的詠唱,仿佛映照出術式的詛咒,伴隨著極為刺耳的不協和音震動著大氣。

  「啊……啊啊……」

  利爾皮林發出了嘶啞的呻吟聲。突然,半獸人士兵們痛苦地扭動著身體,癱倒在地上。

  閃爍著白色的光點,被從他們痛苦得滿地打滾的身體中毫不間斷地吸出。它們在聚集於術師們的手邊的同時變成了黑色,蟠曲成粘液質,逐漸變化成怪異的長蟲模樣。

  三千名士兵的悲鳴,尖銳而鮮明地傳達了利爾皮林的耳中。混在其中的眾口齊呼的話語也是。

  半獸人萬歲。半獸人無上光榮。

  緊接著,士兵們的身體便開始連接爆炸起來。血和肉塊撒滿一地,釋放出更加大量的光芒,也轉眼間就被術師們奪走了。

  不知不覺利爾皮林雙膝著地,右拳往地面打去。奪眶而出的眼淚,順著大鼻子兩側,落到沙地上發出聲音。

  在扭曲的視野中央,身披尤為顯眼的鎧甲的公主騎士全身,迸出了宛如深紅色花朵般的鮮血。

  「………蓮珠……!」

  ——人類。

  人類!

  混帳人類!!

  每當憤怒和怨恨的疾呼在腦內綻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右眼都痛得厲害。

  *

  時間回溯十數分鐘。

  在人界守衛軍本陣裡,被一分為二的衛士們,為誓要再會而反復地緊緊握手和擁抱起來。

  騎士長貝爾庫利在同意整合騎士愛麗絲的宣言的同時,作出了另外一個決斷。

  那就是分出一半部隊,與作為誘餌吸引敵軍的《光之巫女》的愛麗絲同行。當然愛麗絲對此強烈反對,極力要求單獨行動,但是騎士長卻拒不同意。

  ——餘下的敵軍數量不少。誘餌只有小姑娘你一個的話,追去的敵人也不會有多少的吧。讓充足的戰力一同逃跑,才能讓分斷策略奏效。

  他這樣一說,自己也無法反駁。光憑食人魔所說的那些含糊的情報,主張自己一個人有吸引敵方全軍的價值,也實在過分牽強。

  而且愛麗絲並不是準備獨自乘到雨緣背上,她還打算帶上桐人。獨身成為誘餌能否繼續確保他的安全,她對此多少有些不安。如果有部隊同行的話,在這層意義上也能讓自己安心。

  決定了守衛軍的分配後,貝爾庫利再次讓大家吃了一驚。

  作為總指揮官的騎士長本人,也加入到誘餌部隊中。

  對此,被任命留下來做留守部隊指揮官的法娜提歐和迪索魯巴特極力反對。

  「你們不是已經大幹了一場了嗎。也讓我稍微打上一場嘛。」

  對著說教一般的語調說著的貝爾庫利,法娜提歐吊起眼角抗辯:

  「我一不在身邊就連換洗衣服都不會疊的人在說什麼呢!!」

  這一下子,騎士和衛士們都炸開了鍋。貝爾庫利苦笑了一下,把臉湊到法娜提歐耳邊細細私語——聽到這,副長大為吃驚,低著頭退下了。

  而迪索魯巴特那邊,也被明確指出首戰就耗盡了鋼箭的事實,他只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一任命。目前,補給隊員正在趕往最近的城鎮採購箭矢,但這並不是一兩小時裡就能完成的事。

  前進的部隊和留下來的部隊,雙方的臉上都同樣充滿了緊張和憂慮。實際上哪邊更危險,還沒有定論。敵軍會有幾成追向誘餌部隊,又會有幾成繼續進攻峽谷,只有神——不,只有敵方總指揮官的暗黑神貝庫塔才知道。

  不久,加入到誘餌部隊的貝爾庫利、愛麗絲、雷恩利和謝塔這四名上位騎士及其飛龍、一千人的衛士隊、兩百人的修道士隊,加上五十人的補給部隊都準備就緒了。艾爾德利耶為自己也要加入誘餌部隊而糾纏不已,但在愛麗絲強烈的說服之下才勉勉強強地作罷。見習騎士莉涅爾和菲傑爾也撒著嬌纏磨了好久,但被騎士長託付過「後方就拜託你們了」這麼一句後,貌似就連她們也只能接受了。

  在物資的運輸上,配置了八輛四匹馬的高速馬車。而其中一輛裡面,就承載著坐在輪椅上的桐人和兩名少女練士。

  愛麗絲為是否允許她們加入誘餌部隊深深地猶豫了一番。但是也需要有人照顧桐人,再加上不知為何,上位騎士雷恩利也發誓要豁出性命保護她們。

  說實話,騎士雷恩利幾乎沒有讓愛麗絲留下記憶。但是,那稚嫩尚存的臉上流露出的決心,以及裝備在兩腰間的神器《雙翼刃》的鋒芒是貨真價實的。

  在貝爾庫利的騎龍《星咬》開始吃力地進行助跑的時候,騎士們湧起了有所收斂的歡呼聲。

  愛麗絲握住雨緣的韁繩等候著離地的時刻,向左邊跟著的艾爾德利耶悄悄送去視線。

  她對往常饒舌的弟子,在準備出擊的時候格外地沉默寡言心存介懷。不過,就在她想對他說些什麼的前一刻,星咬便輕輕地離開了陸地,愛麗絲連忙把臉轉回正面,溫柔地踢了踢雨緣的腹部。愛龍經過一段有力的助跑後浮起,雷恩利的騎龍《風縫》、謝塔的騎龍《宵呼》也緊隨其後。

  以微速先行一步的貝爾庫利轉頭喊道。

  「好,離開峽谷的同時,讓飛龍的熱線向敵方主力一起射擊!對方應該已經幾乎沒有遠距離攻擊手段了,但還是要小心龍騎士哦!」

  騎士長的指示,迅速得到了眾人的回應。

  後方不遠處,騎馬和徒步突進的衛士們的腳步聲追了過來。在等他們和馬車部隊走出峽谷,向南——也就是向右轉移、並充分拉開距離之前,四個上位騎士都必須擾亂戰場。

  在狹窄昏暗的峽谷的前方,看到了無數的篝火。

  依舊很多。儘管已經打倒了那麼多,敵方似乎依舊保有近三萬的兵力。

  雖說如此,其主戰力理應都是暗黑騎士和拳鬥士才對。無論哪個都是特別強化近距離戰鬥的部隊,並不具備能有效地攻擊騎乘著飛龍的整合騎士的方法。

  ————不。

  那是,什麼。

  從破風聲底下傳過來的,低沉地起伏著的、詛咒般的唱和。

  術式的……多重詠唱!?

  怎麼可能,這一帶應該已經沒有剩下足以行使大規模攻擊術的神聖力了才對!!

  愛麗絲試圖否定自己的直覺。

  不過同時,她聽到了在稍前方飛著的貝爾庫利咒駡著「那些傢伙們……想幹什麼!!」的聲音。

  *

  啊啊。

  這是,何等的,力量啊!!

  暗黑術師總長D·I·L,將雙手高舉向天,同時全身皆為甜美的喜悅而打戰。

  能體會到這般濃密而又飽和的空間黑暗力的術師,想必是前無古人吧。

  知性生物所擁有的天命,是這個世界上優先度最高、純粹的力量的源頭。縱使那是卑劣醜陋的半獸人的生命也一樣。如果將這種密度比喻成百年的美酒的話,陽光或大地供給的力量就不過是水而已。

  先前打算在《廣範圍焚燒彈》上使用的,到底也不過是在戰鬥中消耗掉的生命的殘渣罷了。可是現在,是通過術式直接將三千個生命轉換成暗黑力。

  連D在內的二千名術師伸出的雙手上,都纏繞著好幾隻仿佛由黑色煙靄凝聚而成的,長有著無數腳的醜惡長蟲。

  而它們是由暗元素生成的《天命吞噬者》的疑似生物。無論劍和鎧甲優先度有多高,有實體的東西都無法防禦它們。雖然就暗黑力的變換效率而言要劣於火焰攻擊,但有這樣豐富的資源供給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為了向燒死了千名貴重的部下的《光之柱》復仇,D選擇了這個術式。就連痛苦得滿地翻滾而死的半獸人兵臨終時的哀鳴,現在聽來也令人心曠神怡。

  「好——了……《死詛蟲》術,準備發射!!」

  高聲喊著的D的雙眼——。

  捕捉到了似乎是發了瘋的從峽谷深處突擊過來的四個龍騎士。

  一瞬間的驚訝,馬上變成了歡喜。這樣的話,就能把作為敵方最大戰力的整合騎士及其飛龍一舉剿滅。

  「別著急!!充分吸引過來!!……還沒……還沒好……——就是現在,釋放!!」

  唑啊啊啊啊啊啊!!

  散佈著仿佛能使人害怕得全身顫抖的振動聲,無數的黑色長蟲,徑直地朝著敵方騎士撲了過去。

  *

  在目視到敵方那化作漆黑得巨浪蜂擁而來的攻擊術的瞬間,不僅身為普通人的衛士,就連上位整合騎士也停止了幾秒的思考。

  這是恐怕更勝先前愛麗絲釋放出的光素術的超高優先度暗素術。不可能通過物理手段防禦,是直接損耗天命的詛咒系遠程攻擊。

  要怎麼做才能在周圍的空間力都已枯竭殆盡的情況下,如此大規模、高密度地發動神聖力變換效率低下的暗元素術呢——能洞穿這一個謎團的,只有騎士長貝爾庫利而已。

  但是他無論怎樣,也無法立即指示對應的防禦策略。

  在所有的攻擊術中,成為起源的那個元素,存在著密度、範圍、速度、方向等眾多屬性。

  因此要防禦的話,則需要用同一屬性抵消,或是反過來將其利用。火焰術的話就用冷元素打消,追尾術的話就用誘餌甩掉,直進術的話就用高速回避掉等等,可以說在瞬間選擇合適的應對方式並將其實行乃是作為高級術者的條件。

  不過,唯獨在這種情況下。

  敵方的攻擊,太過於超乎常規了。

  能夠抵消暗元素的僅有光元素。然而光元素轉換效率也很低,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生成出足以祓除如此多詛咒的數量。儘管法娜提歐的記憶解放攻擊毫無疑問能擊穿敵方的術式,但天穿劍的光太過於纖細,說到底她本人根本就不在這支誘餌部隊之中。

  「掉頭!!急速上升!!」

  貝爾庫利只能這樣喊叫道。

  四隻飛龍,宛如描繪著螺旋一般翻轉身軀,徑直地飛向峽谷上空。

  長蟲群也伴隨著令人生惡的振翅聲改變了方向。

  但是。

  「——不好!!」

  貝爾庫利再次喊道。

  追過來的蟲,數量不到整體的一半。餘下的全都朝著後方在地上奔跑的衛士們及補給部隊直線前進。

  「……!!」

  發出一陣銳利的呼吸聲,騎士愛麗絲再次讓飛龍反轉急速下降。倒著身朝向在下方爬行前進的暗黑術前端突進而去。

  唦!!隨著洪亮的鞘鳴聲拔出了金木樨之劍。隨即,刀身呈現出山吹色的光輝。

  「小姑娘!!不行的,用那招的話!!」

  貝爾庫利拼死地試圖挽留他的得意弟子。

  只要是在一對多的戰鬥裡,金木樨之劍的武裝完全支配術便能展示出壓倒性的威力,但其屬性終究也只是和劍一樣同為金屬。斬不到實體微薄的詛咒。

  對此,愛麗絲也已理解到生厭的地步。但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衛士們遭到襲擊。

  就在這時。

  第五只飛龍,以堪比流星的勢頭往峽谷深處突進而去。

  《滝刳》。

  那是上位騎士,艾爾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的騎龍。

  *

  握著龍的韁繩,艾爾德利耶僅在腦子裡重複著一個詞語。

  保護。

  保護老師。保護愛麗絲。必須要保護好,那個自己發誓為其奉上劍、為其獻身的人。

  但同時,也聽到了用完全相同音量嘲笑那番決心的聲音。

  到底該如何保護。像你這種能力不足的人。像你這種在所有能力上都遠遠遜色於她、還一味地追求著老師她的視線、她的情意的愚者。

  艾爾德利耶作為整合騎士仍是個經驗極其不足之人,而支撐著他的劍的便希望誠心誠意地為愛麗絲鞠躬盡瘁的強烈心意。正因為此他才能成為上位騎士,也正因此,當心靈產生動搖時反作用也極為巨大。

  ——自己身上,既沒有守護師傅愛麗絲的力量,也沒有站在她身旁的資格。

  當他鑽入這麼一個牛角尖的時候,他的力量就開始急劇消失了。心中湧起一陣不安,跳上了滝刳,雖然追上了誘餌部隊,但連自己能做些什麼都不清楚。

  事到如今,與老師一同在此地殞命倒也不錯。

  艾爾德利耶心懷著這種放棄的念頭飛翔起來,突然感覺像是聽到了什麼,把視線下移到了地上。

  察覺到蜂擁而至的暗之術式而混亂起來的衛士隊。在其後部,佇列同樣被打亂的補給隊的馬車。

  一團貫穿了其中一個車篷的微弱藍光正閃爍著。

  在腦海裡,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聲音。

  ——在你的決心裡。

  ——在想要保護的想法裡。

  ——並不需要代價,對嗎?

  ——愛並不是索取。而是只需付出,就算全部付出,仍不會枯竭的東西。是那樣對吧……?

  啊啊……。

  我在迷惘些什麼呢。

  因為力量不足。因為不能獨佔其心。所以保護不了。

  是多麼的狹隘……

  明明愛麗絲大人她,可是想要拯救整個人界的啊。

  艾爾德利耶,以右手用力揮響滝刳的韁繩,喊道。

  「去吧!!」

  仿佛感覺到了主人的意志一般,龍強有力地將拍打翅膀,一口氣加速起來。就在和處於降下途中的雨緣擦身而過的瞬間,艾爾德利耶聽到了愛麗絲試圖挽留他的聲音。然而他並沒有放緩速度,而是朝著殺來的長蟲群急速上升。

  用左手,從腰間拔出白銀長鞭。

  神器《霜鱗鞭》,是以遠古時期,在東帝國的山間部稱為神蛇的巨大的蛇作為起源的武器。通過解放其記憶可以射程延伸數倍,還能使其軌道自由自在地變化。

  只不過,這種能力對於詛咒系術式幾乎不起任何作用。

  但是,艾爾德利耶卻帶著斷然的信心默念著。

  ——蛇啊!!

  古老的神蛇啊!

  如果你也算蛇之王的話,就將那區區長蟲之流,全部都吞噬給我看看吧!!

  「Release Recollection!!」

  在接收到這高昂的喊聲的瞬間,霜鱗鞭釋放出了眩目的銀光。

  於光芒之中,鞭分裂為了無數條。化作了好幾百根的光條,向暗色的長蟲一夥襲去。

  不知不覺間,光的姿態變成了綻放輝芒的蛇們。呈放射狀自艾爾德利耶的左手被釋放而出的蛇群,張開了利牙閃閃發光的顎部,咬住死之長蟲。

  唑卟!伴隨著這一聲響,被咬得支離破碎的長蟲便變回了暗元素就此散去。

  緊接著,正要襲擊向衛士的那一群,和原本追趕著上空的飛龍的那一群,都像是將光之蛇認作為優先度最高的敵人似的,改變了方向。

  蛇們轉眼間被無數的長蟲纏滿全身。詛咒追溯著蛇的身體,向其源頭殺了過去。

  艾爾德利耶利用了在這種情況下敵方術式中唯一能被干涉的屬性,也就是《自動追尾屬性》,將全部威力集中到了自己一個人的身體上。

  ————愛麗絲大人。

  露出微笑,合起雙眼,在下一瞬間。

  騎士的全身,都被黑暗吞噬了。

  整合騎士艾爾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那稍稍超過五千的天命值——。

  瞬間,變成了負五十萬。

  艾爾德利耶的身體自胸口往下,都如同爆炸般粉碎並四散開來。

  *

  「艾爾德利耶——————!!!」

  愛麗絲尖叫起來。

  與自己共度了時間不長但也記憶深刻的日子的唯一一個弟子,其肉體喪失了一半以上,從龍的後背上滑落下來。

  愛麗絲讓雨緣第三度翻轉身體,穿過逐漸消滅的長蟲的殘渣飛去,伸出左手抓住了艾爾德利耶的右手。儘管在把他拉到身邊時為其體重之輕而哽住了呼吸,她還是咬緊牙關,將他讓飛龍上升。

  仿佛是擔心著主人一般,滝刳也立即從旁邊追了上來。在並進著的龍背上面,愛麗絲再一次喊道:

  「艾爾德利耶!!將眼睛……將眼睛睜開!!我才不允許你在這種地方,丟下我一個人!!」

  失去了胸口以下部分的艾爾德利耶那蒼白的眼皮稍稍顫動了一下。

  在微微抬起來的睫毛下面,略帶紫色的瞳孔充滿了朦朧光芒,看向愛麗絲。

  「……老師,啊……,您沒事吧……」

  「對……,對,我當然沒事,都是多虧汝!!我早就說過,汝對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

  視野突然扭曲了。好幾顆水滴,接連灑落在艾爾德利耶的臉上。愛麗絲甚至意識不到那是自己的眼淚,只是用力抱緊弟子。

  耳邊響起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愛麗絲大人……您是被,更多,更多更多的人們……所需要著的。我是……多麼的渺小啊……。居然會萌生……要將您獨佔,這種想法……」

  「汝想要什麼都會給予汝!!所以請回來吧!!汝是我的弟子吧!!」

  「已經,得到夠多了」

  隨著那像是感到滿足般的呢喃聲,愛麗絲感覺到手臂中那微弱的重量急劇減輕,逐漸遠去。

  「艾爾德利耶!!艾爾德利耶——!!」

  呼喚的哭喊聲,與最後的輕語聲,一點點地重合起來。

  「別哭……了……。媽……媽……」

  然後,整合騎士艾爾德利耶·Synthesis·Thitty-one,又名艾爾德利耶·烏爾斯布魯格的靈魂,永遠離開了Under World。

  愛麗絲用濕潤的雙瞳,目睹著親愛的弟子那能夠與自己交談數秒鐘都已算是奇跡的身體化作光芒,逐漸溶解在夜晚的空氣之中。

  最終,連一片鎧甲的碎片都沒有留下,艾爾德利耶消失了。原被他左手握住的霜鱗鞭,落在雨緣的背上,發出了一陣聲響。並排而飛的滝刳仿佛察知到了主人的死,悲傷地發出一陣長長的嗥叫。

  愛麗絲將漂浮著的些微薔薇香氣深深地吸入體內,抬起頭來。

  ——這是戰鬥。

  所以無論敵人使用怎樣的攻擊,己方為此受到怎樣的損害,都沒有怨恨的道理。事實上,就在數十分鐘前,愛麗絲自己也用只能用冷酷無情來形容的巨大術式奪去了大量敵軍的性命。

  正因如此。

  即使把這份憤怒。這份悲傷。化為更多的力量,帶來更多的殺戮——

  「……該不會,要說還沒做好覺悟吧!!」

  將金木樨之劍高聲拔起,愛麗絲喊道:

  「雨緣!滝刳!全速突擊!!」

  本來,基於拘束術式被使役的飛龍,絕不會聽命於主人以外的人。

  但是,兩頭兄妹龍同時發出猙獰的咆哮,拍打著翅膀開始突進。峽谷的外側,炭色大地無限延展著的Dark Territory轉眼間便迫近而至。

  即使被熊熊燃燒的憤恨所刺激,愛麗絲的蒼藍色雙眼,依然迅速捕捉到了敵方本陣的隊形。

  峽谷出口往外約五百Mel處,是身披同種金屬鎧的暗黑騎士團,兵力約五千。

  而其右側,是用革帶緊纏著魁梧的身體的拳鬥士團,同為五千。這些就是敵軍的主力。

  在後方,猜測為預備兵力的半獸人、哥布林步兵,以及輜重部隊正在散開。敵方總大將、暗黑神貝庫塔理應身處其中才對。

  而最前方,有個像被暗黑騎士和拳鬥士的部隊夾著似的密集的黑衣集團。

  就是那個。就是那群剛剛發動了大規模詛咒術的暗黑術師。數量大約有兩千人。注意到了飛龍的人,正企圖爭先恐後地逃走。

  「後退!!全員後退!!」

  D繃起尖銳的聲音。

  可是緊接著,兩道熱線就從她的頭上橫掃而過,直紮到短短數十Mel的後方。

  爆炎伴隨著轟鳴聲漲起,數十名部下被捲入其中,發出了悲鳴。熱浪直湧到D所在的馬車二層,吱啦吱啦地將她自傲的黑發燒焦。

  「噫……」

  D發出慘叫,像滾落似的走下馬車。坐到這種東西上面,就等同於向敵人宣告自己是靶子一樣。

  混在部下裡面企圖逃跑的D的視野,被耀眼的黃金之光所照亮。

  就如被吸走似的抬頭往上仰視,隨即看到眼前乘在一頭飛龍背上的整合騎士的劍,分離成了無數道光。

  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每一道每一道光中都蘊含著令人生畏的優先度。即便用周圍淡薄的暗黑力生成怎樣的元素都無法將其抵擋已是顯而易見。

  ——該死,混帳,我怎麼能死!!

  ——在這種地方!!應該要成為世界之王的我!!

  兇神惡煞地吊起眼角的D將手指彎得宛如鉤爪一般的雙手舉起,刺進跑在跟前的兩位術師的背上。

  「呀……D,D大人!?」

  「您做什麼……!?請、請住手……」

  無視部下嘶聲裂肺的乞求,高位暗黑術師流露出兇殘的笑意開始詠唱起始句。

  之後的式句,簡直就是詛咒。

  物體形狀變化。那也是以活人的天命為源頭,讓其肉體變容的可憎秘術。

  噗咻。

  飛散著血和組織片的兩個年輕健康的軀體,溶化成不定形的組織。它們被造成了將蹲伏在地面上的D不留一絲縫隙地覆蓋住、硬化而又具有彈性的活體防禦膜。

  隨後,山吹色的死亡旋風覆蓋了這片大地。

  *

  愛麗絲鐵下心腸,把所有傳入耳朵的悲鳴,臨終的慘叫完全遮罩了。

  絕不允許他們再次使用那個術式。把術者連同式句一從這個地上抹消。

  每次揮動殘留在右手上的閃閃發光的劍柄,銳利的花瓣就會順著動作掃蕩眼底的敵軍部隊。並未身穿金屬鎧甲的術師們,毫無抵抗地被貫穿身體,接連癱倒在地。

  直到確信約估兩千的術師隊有九成以上遭到殲滅,愛麗絲都一直維持著記憶解放狀態。雖然劍的天命應該已經嚴重損耗,但她毫無惋惜之情。

  約兩百名術師無視了屍骸成山的同伴們逃去,但愛麗絲並沒有追上她們,將金木樨之劍變回了原本的形態。

  視野的左側深處,可以看到暗黑騎士團的後方大約有十騎左右的飛龍已經起飛。

  本想著對方會就此接近而來,但敵方龍騎士只是組成了佇列滯留在空中,沒有縮短距離。愛麗絲馬上就明白了理由。是貝爾庫利他們,從後方追了上來。

  「小姑娘,別勉強了!」

  或許他是牽掛著艾爾德利耶的死,騎士長一追上來就向她發話道,愛麗絲也姑且回應了他:

  愛麗絲繃著臉向他點了點頭。

  「嗯……沒問題的,叔父大人。地上部隊的護衛,就拜託您了。我這就去完成誘敵的任務。」

  「哦……但是,不要衝得太過深入哦!」

  貝爾庫利叫喊著,看向敵方的龍騎士。愛麗絲對旁邊的滝刳作出滯空指示,然後讓雨緣微速上升並前進。

  愛麗絲能清晰的感覺到暗黑騎士、拳鬥士、獸人、哥布林——以及雖然不知道具體位置,但帶著巨大氣息的什麼人,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而在後方,好不容易終於離開了峽谷的衛士隊和補給隊正轉向了南方,全速撤離而去的聲音正低沉地響震。

  愛麗絲用足以覆蓋他們那腳步聲的大音量喊道。

  經過心意增幅的聲音,清晰嘹亮地響徹四方。

  「——吾名為愛麗絲!!整合騎士愛麗絲·Synthesis·Thirty!!是守護人界的三神的代理人,《光之巫女》正是本人!!」

  那是一番沒有任何證據,等同於虛張聲勢的宣言。

  然而,敵方全軍隨即人聲鼎沸。企圖捉住愛麗絲的渴望,如觸手般自地上徑直而來。果然,敵人對《光之巫女》的追求不下於對人界的侵略,甚至還要更甚一步。

  那真的是自己嗎,還是說自己僅是冒名頂替呢。

  這種事情對愛麗絲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只要敵軍的半數能追著自己就好。只要通過敵人引離此地,爭取時間,能與艾爾德利耶、達琪拉,以及眾多殞命的衛士們所期盼的人界防禦的願望相連的話,就足夠了。

  「站在我前面的人,做好被神聖的威光悉數粉碎的覺悟吧!!」

  *

  「喔喔……」

  既是皇帝又是暗黑神貝庫塔,同時也是靈魂獵人的加百列·米勒,從寶座上站起,流露出低沉的聲音。

  「哦哦」

  消耗了三千個半獸人單位的攻擊似乎還是失敗了,大半術師單位也遭到破壞,即便如此加百列都沒有一絲的動搖。但唯獨此刻這一瞬間,他確實感受到自己冷澈的靈魂被震撼了。

  作出笑容狀的薄嘴唇中,細微聲音被釋放而出。

  「愛麗絲……——艾莉西亞……」

  他的雙眼詳細地捕捉到了,在遙遠的夜空之中,站在龍的背上,身披綻放黃金光輝的鎧甲的年輕女騎士的身影。

  直瀉而下的金髮。幾乎通透的白皙肌膚。如隆冬的天空般清澈的蒼藍眼瞳。

  加百列的意識中,那副容姿,跟過去自己殺死的少女艾莉西亞·克林格曼美麗地長大成人的身姿完全重合起來。那時沒能捉住的艾莉西亞的靈魂,又再次出現在這個地方了,加百列對此深信不疑。

  ——這次一定。

  這次一定,要用這雙手將它抓住。必須將保存有那個女孩的Fluct Light的Light-cube拿到手,盡情地品味一番。

  加百列如藍色火焰的視線凝視著拉動龍的韁繩、向南方夜空飛離的騎士,低沉而激動地向傳令骷髏輕聲道:

  「全軍,準備移動。以拳鬥士為先鋒,暗黑騎士團、亞人隊、補給隊按順序組成佇列,轉向南方。要將那名騎士、光之巫女毫髮無損地抓到手。抓到她的部隊的指揮官,我將授予他人界全土的支配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1:34 AM

  第十九章 光之巫女 人界曆三八〇年十一月七日 下午八時

  1

  開始移動的暗之軍隊卷起漫天的塵埃,在滿是閃爍著血色星星的Dark Territory夜空中,染上了些許灰色。

  透過晶元素生成的簡易望遠鏡窺伺的騎士長貝爾庫利抬起頭,輕聲哼道:

  「看來……那個暗黑神貝庫塔,對小姑娘相當執著呢。幾乎全軍都追過來了吧。」

  「應該說……值得慶倖吧。至少比被無視要好多了。」

  毫無緊張感地喝下希拉爾水的愛麗絲嘀咕著。

  從峽谷出口徑直穿越人跡罕至——當然只是對人界人而言——的Dark Territory荒野,直到正南方五千Mel左右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小山丘,守備軍誘敵部隊在此作了最初的短暫休息。

  衛士們的士氣很高。

  一時讓全員陷入絕望的深淵的敵方巨大術式,被一名整合騎士捨身擋住了。必須回報他的氣魄!這個決心正籠罩著他們。

  但愛麗絲,說起來至今還無法接受艾爾德利耶的死。

  雖然在中央大教堂共處的時間不長,但他時而向她推薦美酒,給她找尋和品嘗糕點,時而講些拙劣的笑話,總之是沒有一天閑著的。

  總讓人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來學習劍術的,還是說只是來添麻煩的。但現在總算明白了。艾爾德利耶的存在,是如此的讓自己如浴春風般心情愉快。

  ……在身邊的時候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而一旦失去以後卻感到巨大的喪失感。

  愛麗絲回頭看向西北方連綿聳入雲端的終焉山脈,右手輕輕地觸摸著掛在腰後的一條卷鞭。現在總算明白絕對不會放開優吉歐的劍的桐人的心情了。

  像是等短暫閉目的愛麗絲再次睜開眼般,騎士長說道:

  「關於今後的方針……基本上,直到誘敵部隊的四名整合騎士的最後一人倒下為止,一直拖住敵軍,消減其數量,沒問題吧?」

  在丘陵的頂端,騎士長並立在最高的小岩石邊,愛麗絲對著他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也正這麼想。已經殲滅了五萬侵略軍的過半數,而且最麻煩的暗黑術師隊也幾乎被掃蕩。接下來只要一定程度地損耗作為敵主力的騎士和拳鬥士……再打倒暗黑神貝庫塔,殘軍就很可能坐上停戰交涉的圓桌了,沒錯吧?」

  「嗯……最後的問題,大概就是那時敵軍的頭領是誰了吧……要是沙斯特那小鬼還健在的話……」

  「暗黑將軍,真的已經……您確定嗎,叔父?」

  「剛才大致看來是不在那裡。不光是沙斯特,連他那跟小姑娘戰鬥過的女弟子的氣息也沒有……」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愛麗絲知道,貝爾庫利在內心對暗黑將軍和作為他弟子的女騎士抱有很高的期待。

  輕輕搖了搖頭,最古老的騎士輕聲說道:

  「現在只能祈禱繼承沙斯特地位的暗黑騎士也繼承了他的靈魂吧。雖然希望……渺茫啊。」

  「渺茫嗎。」

  「嗯。生活在Dark Territory的人們,沒有任何禁忌目錄那樣的成文法規。有的,就只有『遵從強者』這條不成文法。然後……遺憾的是,暗黑神貝庫塔的心意是壓倒性的……黃毛小兒的暗黑騎士是不可能與之抗衡的……」

  確實,剛才在敵軍上空大聲通報姓名的時候,能清楚的感覺到一股冰冷恐怖,深不見底的黑暗氣息從敵後方直沖自己而來。那種感覺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果把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的心意比作劇烈的電光,那麼那個就是漆黑的虛無。

  光是想一下就讓人毛骨悚然。愛麗絲點頭道:

  「是啊……會去反抗神明的蠢材應該不多吧。」

  不經意的,騎士長發出一聲短笑,敲著愛麗絲的後背。

  「話是這麼說,我們人界還不是出了小姑娘、桐人和優吉歐三個人嗎。就祈禱這塊地上也還有有骨氣的傢伙吧。」

  這時,上空傳來強烈的振翅聲,兩人同時抬起頭來。

  旋回落下的,是騎士雷恩利的飛龍「風縫」。龍爪還未抓住地面,少年騎士就已輕快地跳落在地,喘了口氣後急急忙忙地開口說道:

  「報告騎士長閣下!前方南下一Kilol的地方,發現了可以用來伏擊的灌木地帶!」

  「好,偵察辛苦了。全軍做好再次開始移動的準備……你的龍快到極限了。讓它多吃點食物和水。」

  「是!」

  看著快速行了騎士禮後離去的嬌小身影,愛麗絲突然發現騎士長嘴角浮現著一絲微笑。

  「……叔父?」

  貝爾庫利被如此一問,瞬間不好意思似的摸著下巴,聳了聳肩。

  「奪去記憶,讓天命停止來製造整合騎士的《合成之秘術》……雖然是天理不容的事,但,想到那些年輕人無法再加入騎士團,真的是非常遺憾呢。」

  愛麗絲稍微想了想,同樣微笑道:

  「我認為,就算不改變記憶,不做天命凍結處理,一樣能成為整合騎士哦,叔父。」

  右手再次輕撫霜鱗鞭。

  「我相信,就算我們全都倒下,我們的靈魂,意志也一定會有人繼承的。」

  *

  「好,終於到我們了!!」

  啪地一聲,右拳打在左掌,拳鬥士公會的頭領、年輕的伊修凱恩興奮地喊著。

  感受著戰鬥的熱情,卻只能坐著等待的時間是多麼的長。

  無論是把亞人部隊燒盡的耀眼光柱,還是暗黑術師們行使的討厭長蟲,又或者執拗的追求「光之巫女」的皇帝貝庫塔的神秘命令,都未對伊修凱恩的鬥志造成任何的影響。

  自己的肉體,和除此以外的一切。把世界如此一分為二,伊修凱恩除了強化肉體以外沒有任何的興趣。就算成為剛才所見的巨大術式的標靶,他也有堅決的自信能用拳頭和氣勢把一切彈開。

  灼成赤銅色的壯實裸體上只纏著皮革腰帶和穿著草鞋的拳鬥士,快速轉過身,眺望著自己率領的五千壯實男女,以及後面的暗黑騎士團。才剛開始移動不到五分鐘,拳鬥士團和騎士之間就已經拉開了近千Mel的距離。

  「那些騎士明明騎著馬,動作還是那麼慢呢!」

  聽到這樣的謾駡,就在旁邊待命,比伊修凱恩還要高上一個頭的高個子巨漢嚴肅的嘴角露出苦笑道:

  「沒辦法啦,主席【Champion】。」

  用意為當代最強的拳鬥士的暗黑語單詞稱呼伊修凱恩的巨漢繼續說道:

  「不論人還是馬,都帶著幾乎跟身體一樣重的防具啊。」

  「雖然一點用都沒有!」

  說完,伊修凱恩再次轉向前方,右手五指做成筒狀貼到右眼。

  睜大的焰色虹膜中央的瞳孔擴大了。

  「哦,他們開始動了。往這邊……不對。還要繼續逃跑嗎。」

  簡短的咋舌聲。

  正確地捕捉到沉沒在暗淡星光中,遠在五千Mel地平線上的敵軍動向,伊修凱恩考慮了一會兒後說道:

  「喂,丹帕。皇帝的命令,只是追上然後抓住對吧。」

  「好像是的。」

  「好……」

  輕輕在鼻子上擦了下右手拇指,抿嘴笑道:

  「稍微欺負一下吧。——兔隊,上前!!」

  相應後半高揚的聲音,立刻傳來「哦!」的剽悍附和。

  從部隊躍出來的,是稍瘦——然而卻飽含像鞭子般的肌肉——的一百名鬥士。額上全都纏著白色的飾革。

  「去跟整合騎士們打個招呼吧!鼓起幹勁來!!」

  哦!

  「第十七武舞,開始!!」

  伊修凱恩喊著,同時舉起右手,雙腳激烈地跺著。

  以完全相同的動作,親信丹帕和「兔隊」的百人,也一絲不亂地重複駕馭著。

  噌,咋,咋咋。

  嗚,啦,啦啦。

  伴隨著有節奏的踏腳和唱和,從伊修凱恩的赤金色卷毛迸出汗水,皮膚變得發紅。部下也全都一樣。

  跳完只有一分鐘的舞蹈後,一百零二名鬥士全身都冒著熱氣,停下了動作。

  不,不僅如此。雖然很淡,但確實他們的皮膚在黑夜裡都帶著紅色的光。

  拳鬥士。

  是數百年來一直在探求肉體為何物的一族。

  騎士也好,術師也好,最終都是以「用心意干涉外界」的極意為目標。換句話來說,就是用想像來改寫外部物件物。

  但拳鬥士則完全相反——靠心意強化自己的肉體。超越原本的制約,讓皮膚實現超越鋼鐵的防禦力,雙手擁有擊碎岩石的攻擊力。

  還有,憑雙腳超越馬匹的高速奔跑。

  「嗚嗚嗚嗚嗚嗚,啦啊啊啊啊啊!!」

  隨著高聲呼喊,伊修凱恩開始蹬地而跑。丹帕和百人的鬥士緊跟其後。

  嘎!!

  空氣被撕裂,大地在震顫。

  *

  「——!?」

  愛麗絲本應追趕向灌木地帶移動的衛士隊,可剛踏出幾步就感到了異樣的熱量而轉過身去。

  有什麼過來了。

  好快!!

  定睛注視,本該在遙遠的地平線上移動的敵軍中,沖出約有百人的一團,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向這邊靠近。比騎兵的速度還快。是龍騎士嗎?但數量也太多了,而且是在地上移動。

  「……是拳鬥士啊。」

  騎士長在一邊嘀咕道。

  「那就是……」

  愛麗絲雖然知道這個名字,但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出沒國境的主要是哥布林、獸人和暗黑騎士,拳鬥士還沒有表現過對人界侵略的興趣。

  但不愧是最古老的騎士,似乎見識過他們厲害的貝爾庫利以稍顯緊張的聲音繼續說道:

  「麻煩的對手。以拳相向的話,他們會受傷,可他們卻斷然拒絕被劍所砍。」

  「哈……?拒絕……?」

  被鋼刃撕裂身體,就算不願意也沒辦法的啊。雖然愛麗絲如此認為,但貝爾庫利只是輕輕地聳了聳肩。

  「打過就知道了。我跟小姑娘兩人一起攔截比較好吧。」

  「……」

  愛麗絲吞了吞口水。貝爾庫利會說自己一個人不夠實在是不尋常。

  但是,難得提起來的氣勢,卻被接下來騎士長的話給糟蹋了。

  「啊,順便問一下……小姑娘你不太喜歡脫(衣服)吧?」

  「哈!?」

  愛麗絲情不自禁地把雙手交叉擋在身前,尖聲叫道:

  「您,您說什麼啊!當然的啦!!」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也確實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對他們的拳來說,鎧甲衣服之類的完全沒用,反而是個累贅吧……」

  邊嘠哩嘠哩地擦著自己的下巴,邊組織著不得要領的話,騎士長最終搖了搖頭放棄了。

  「總之呢,想就這樣戰鬥的話,先準備好武裝完全支配術哦。」

  「好……,好的。」

  背後再次傳來緊張感。眼看著,接近的敵人有近百人左右。對這點人數也需要用到金木樨之劍的解放攻擊,看來絕不是容易應付的對手。

  但是,有個問題。

  發動《反射凝聚光線》和掃蕩暗黑術師的時候,因為兩次使用了武裝完全支配術,金木樨之劍的天命現在已經消耗的相當多了。用作通常的斬擊倒是沒有問題,但分離攻擊就不知道還能撐幾分鐘了。

  騎士長的時穿劍也差不多吧。將數百隻Minion瞬間擊落的時候,愛麗絲在近處看到了那驚人的廣範圍攻擊。兩人的劍,最遲也要在黎明前收入劍鞘才行。

  但是,在這僅僅數十秒的談話期間,敵方拳鬥士的一隊已經接近到能看見他們壯實的裸體的距離了。絕不能讓他們接近還未準備好伏擊態勢的衛士隊。

  愛麗絲向閉口不言的騎士長點點頭,準備從岩石場向北滑落。

  但這時,兩人的背後,傳來文靜的女性聲音。

  「讓我去吧。」

  愛麗絲吃驚轉過頭來。旁邊的貝爾庫利也瞪大了眼睛。

  不知何時站到那裡的,是分配到誘敵部隊的四名上位整合騎士——繼騎士長,愛麗絲,雷恩利後的最後一名。

  高瘦的身材,裹著沒有光澤且質樸的灰色鎧甲。深灰色的頭髮像是粘在額頭上一般分開,在背後紮成一束。說道容貌,好聽點叫富有清潔感,說難聽了則是平淡無奇。年齡大概跟愛麗絲一樣二十前後吧,淡淡的眉毛,清秀的單眼皮,沒有塗口紅。

  名叫謝塔·Synthesis·Twelve。

  腰上佩戴的神器是《黑百合之劍》。

  但是,她很少叫這個名字。騎士們偶爾提到她的時候,總是叫她的綽號。

  亦即,《無音》。

  愛麗絲和貝爾庫利之所以感到吃驚,並是不因為謝塔提出隻身一人去阻攔敵方拳鬥士。

  這一點毫不誇張,因為他們都是第一次聽到《無音》謝塔的聲音。

  *

  跳過水溝,遇到小岩石則直接踢碎,伊修凱恩和一百零一人的拳鬥士繼續猛然地疾馳著。

  馬上就能跟被稱為惡魔的整合騎士戰鬥了。年輕的鬥士因期待而情不自禁地露出可怕的笑容。

  說實話,在前往這個戰場前,伊修凱恩對敵方騎士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在內心蔑視著那些藏身於鎧甲,賣弄劍之類的粗俗棍棒的傢伙。事實上就是同夥的暗黑騎士團裡,能作為一名鬥者而抱著敬意的,也只有不在人世的暗黑將軍沙斯特一人而已。

  但是,待機命令中,一邊冥想一邊感受到的敵方鬥氣,卻一點也不容小覷,至少他們不是單純依靠高級武器的傢伙。

  砸碎粗陋的劍與鎧甲,裡面肯定是鍛煉有加的肉體。

  伊修凱恩如此期待著,汗水和拳頭的碰撞,這個預感讓全身沸騰起來。

  所以——

  就在數分鐘前敵人停留的小丘陵面前,終於出現了敵方騎士,然而看到那個立姿後拳鬥士長啞然的張開了口。

  好瘦。

  因為看來是個女人,沒什麼肉也是理所當然的,但也太瘦了吧。即使全身都裹著鎧甲,但仍舊比伊修凱恩手下的任何一個女拳鬥士都要纖細。裝甲下面恐怕一束肌肉都沒有。垂在腰間的刀鞘也跟烤肉用的鐵串一樣。

  舉起右手讓部下們停住,自己也揚著塵土制動下來的伊修凱恩,皺起像火焰一般揚起的眉毛,開口道:

  「你是什麼人。來這做什麼。」

  微微晃了晃緊緊貼住額頭的灰色頭髮,騎士傾斜了一下腦袋。作出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是該不該回答的樣子。

  眉毛、眼睛、鼻樑、嘴巴,都像是用鋒利的小刀一氣呵成地雕刻而成般,若無其事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女騎士平靜的回答道:

  「我是為了阻攔你而在此。」

  哈。伊修凱恩從鼻腔和嘴裡同時突出大量的氣息,猶豫著是該笑呢還是該生氣呢。最後聳聳肩放棄了。

  「不過看你這樣,連一個小鬼都攔不住吧。還是說,你明明是個騎士卻是個耍弄術式的嗎。」

  這回也是,隔了幾乎讓人不耐煩的沉默後,騎士簡短地回答道:

  「我,不擅長術式。」

  看到敵人的樣子,體內積蓄的鬥氣一下子全泄了。直感到著急的伊修凱恩,作出「啊,算了」的表情歎了口氣,往部下們掃了一眼喊名道:

  「約緹,你做她對手吧。」

  「遵命!!」

  隨著乾脆俐落的回答,立刻從集團中跳出來的,是稍瘦的女拳鬥士。雖說瘦小,但也比對面的敵人壯實一圈。她顯露出強壯的肌肉,輕盈地踏著武舞,臉上露出與敵方騎士完全相反的粗野笑容。

  「哈啊!」

  女鬥士在五Mel開外擊打著空氣,拳上卷起的輕風搖曳著女騎士的前發。

  到了這種時候,那副細臉上依然感覺不到一絲的鬥氣,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嘀咕道:

  「……一個人……?」

  卷起厚厚的嘴唇,約緹喊道:

   「那是我的臺詞,你個火柴棍!」

  約緹撇著厚重的嘴唇喊道:

  「揍你一頓後,我會在你死前給你塞肉塞到吐為止的!快點拔劍吧!!」

  女騎士一副懶得再回答的樣子,帶動著灰色裝甲握住左腰的劍柄。

  鏘。

  隨意拔出的刀身——

  「……這是什麼啊!!」

  退到一邊交叉著雙手的伊修凱恩不禁叫喊起來。

  不是細就足以形容的。刀鞘已經跟燒肉串一樣了,而刀幅只有一Cen,還不及嬰兒的小指頭吧。而且厚度不及一張紙,加上黑黑的沒有一點色澤,在夜色下甚至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存在那裡。

  約緹的臉上,漲起紅色的怒氣。

  「……開什麼玩笑……」

  雙腳跳起簡單的武舞,或者應該說是頓足之後,女鬥士一直線襲去。

  從伊修凱恩看來,也算是不錯的搶踏。拳鬥士公會兔隊跟其名相反,不光敏捷,還是有著利牙的精銳集合。

  畢咻。

  撕裂空氣,約緹的拳非常迅猛。

  直朝著顏面而來的打突,騎士毫不躲避地用極細的劍作出迎擊。

  鏘!!

  響起的聲音簡直像兩塊鐵礦石相互撞擊一樣尖銳。實際上也散出了炫目的橙色火花。隨後。

  騎士握著的黑針輕易的彎曲了。

  伊修凱恩的唇邊露出輕微的笑意。拳鬥士的皮膚不是一般的劍能割裂的。

  出生在族裡的孩子,剛滿五歲就被送入公會的修練所。在那裡最先接受的訓練,就是用拳頭敲斷鑄鐵的小刀。

  隨著成長,鑄鐵變為鍛造鋼,小刀變為長劍。而且不僅僅是敲斷,還會(用刀劍)劈砍肉身。通過那些課程,年輕人都對自己的肉體比刀劍更加強刃而自負。吾身不與刃侵。這一確信——或是心意,讓身體化為了鋼鐵。

  現在的會長伊修凱恩能以眼球擋住直徑兩Cen的鋼針。

  只是一名普通鬥士的約緹自然沒有把心意鍛煉到那種程度,但身為兔隊十名組長之一她的拳,是不可能輸給任何劍的。

  更別說那種可笑的細針了。

  大大彎曲的黑針,會伴隨著可憐的悲鳴被折飛,鐵拳會吃入女騎士的臉頰——所有的拳鬥士都是這麼認為的。

  啾。

  響起的是革鞭擊打空氣一般的奇怪聲音。

  保持著直突貫穿的的姿勢,約緹靜止下來。她的拳貼著騎士的右臉而過,而騎士的右手也揮向前方。

  從伊修凱恩的位置看不到刀身的狀況。

  ——什麼嘛,那麼大的靶子別打偏啊。

  會長在心裡謾駡道。就算約緹打贏了,也要回到三等休息室重練了。無論拳頭再硬,打不中敵人的話也不過是空藏美玉罷了……

  隨即,從約緹握拳的中指和無名指之間無聲地裂開了。

  「什……」

  大吃一驚的伊修凱恩眼前,裂口從前膊到手肘,再到上臂,最後穿肩而出。

  露出的是包括骨頭和微細的血管在內,沒有一處潰爛的完美切面,約緹右手的外側一半啪地掉落在地面。之後,才像是用桶潑出一般,鮮血迸發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混雜著尖銳的悲鳴,約緹抱著右臂跌到了地上。

  收回右臂的女騎士嘴邊發出小小的歎息。

  在中央大教堂時,《無音》的謝塔之所以不開口,既不是在埋頭思考,也不是因為討厭他人。

  僅僅是,不想被其他整合騎士關心——以免在訓練或者比賽的時候被點名而靜靜地隱藏著氣息。

  如果要跟誰比武的話,就算是騎士長貝爾庫利本人,說不定也會讓他人頭落地。因為這種畏懼,謝塔過百年來在大教堂的生活中幾乎沒說過話。唯一的說話物件就只有身邊的傭人,和操作升降機的少女。

  她是在四帝國統一大會勝出後被整合而成的純粹的劍士。

  但是那一年的大會,幾乎所有的記錄都被抹消了。因為,以點到為止作為最大美德的大會,變成了與謝塔對戰的所有人都被斬殺的血腥結果。

  上位整合騎士謝塔·Synthesis·Twelve在某種意義上,有著跟拳鬥士公會長伊修凱恩相當接近的精神。

  伊修凱恩一心只想著毆打,謝塔則只對斬殺感興趣。雖然如此,但覺並不是說她樂意這樣。

  是不小心就砍掉了。持劍與什麼對峙的瞬間,謝塔的眼裡已把即將斷開的切面看的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就必須把那個預感變成現實才行。如果是不會動的木樁,她甚至只用手刀就能平滑地砍開。

  她一直忌諱著自己的這個秉性而將其深深壓抑著。

  看穿她深藏的衝動的,是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

  Administrator花了兩百多年去鑽研現在已是常識的,基於空間資源理論的術式行使。

  而讓這個最高祭祀最為感興趣的,就是終結Dark Territory《鐵血時代》的最慘烈也是最後一次的大戰。在人界和帝城奧布西蒂亞之間的廣闊平野,五族相殘的悲慘激戰中,放出了幾乎無限的空間力使Administrator深感惋惜。

  然而,極度謹慎的她是不可能單身前往Dark Territory探索的,所以她召喚來的正是謝塔。最高祭司對那時已經獲得《無音》這個外號的謝塔輕聲說道:

  ——獨身潛行到那塊土地,去尋找合戰遺跡的「某樣東西」。盡可能找些沒有捲入(合戰)而殘存下來的魔獸。不行的話就普通的大型動物。最少也要有蟲鳥。總之是吸收了空間力的東西。

  ——如果找到了,就給你造成神器。

  做「什麼都能斬的最高優先度的劍」……好吧?

  謝塔抵抗不了這樣的誘惑。原本整合騎士也拒絕不了最高祭司的命令,但她連飛龍都沒有使用,跨越山脈,踏遍數百萬Mel的炭殼色大地,終於到達了飄散著血臭味的合戰場。

  五族拼死相爭的大地上,沒有任何活動之物。別說魔獸了,連老鼠和鳥兒都因捲入戰爭而消亡。

  但謝塔沒有放棄。什麼都能斬的劍。這句話深深地捕獲了她的心,無法自拔。

  搜索了三天三夜之後——

  最終找到的,是無風自搖,僅存的一株黑百合。

  這朵嬌小的花,是在廣大的戰場中唯一殘存的,具有吸收空間資源能力的物件。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將謝塔帶回的百合花製成一把劍身極細的劍,並賜予了《黑百合之劍》這一名字。

  一年後,謝塔在挑戰中斬殺了一名整合騎士,隨後自願陷入了長眠。

  謝塔已經無法分辨,斬開女拳鬥士的拳頭時,從自己唇邊漏出的細微呼氣,時悲歎,還是陶醉呢。

  說來,為什麼幾分鐘前,無音會打破誓言志願擔當騎士長他們的防衛人員呢。再想一下,她甚至不知道,半年前在大教堂的時候,她舉手響應參加守備軍的動機是什麼。

  跟其他騎士一樣,為了守護人界?

  還是說,只是想砍人?

  又或者——希望被人砍呢?

  不過,都無所謂了。事到如今,反正劍已經無法停下。只能期望隕落於此劍之下的生命盡可能少了。

  謝塔緩緩地抬起頭,望向仿佛冰凍了一般的魁梧的拳鬥士。

  沒有一絲的躊躇和畏懼,握著漆黑極細劍的灰色騎士,從正面砍向上百人的地方集團。

  *

  「可怕的技巧啊。」

  對愛麗絲如喘氣般的細語,騎士長貝爾庫利低聲回應道:

  「嗯……。說句只在這裡說的話。半年前讓那個小姑娘從深度睡眠中覺醒的時候,我還有點恐懼呢。」

  「我一點都不知道呢。謝塔殿下居然懷有如此技巧……」

  眼前的低地中,拳鬥士的先行部隊百名,跟整合騎士謝塔的戰鬥正在展開。連刀身都無法捕捉的細微的劍,每次發出「咻」的聲音時周圍敵人的手腕或是雙腳就會輕易地掉落。

  一邊感歎著,愛麗絲忐忑地覺得從謝塔瘦小的背影中散發著什麼。

  並不是殺氣。甚至連敵意都感覺不到。

  那為什麼,那個人能像那樣戰鬥呢。

  「不用想了。連一百多年來一直看著的我,都完全無法理解她呢。」

  騎士長嘰咕著轉過身去。

  「這裡交給她應該沒問題了。很快敵人主力部隊就會追過來的,我們也要趕緊加入那邊的迎擊準備才行。」

  「嗯……嗯。」

  愛麗絲點了點頭,把視線眼前的戰鬥移開,追了上去。

  *

  距離開始下山的貝爾庫利和愛麗絲一千Mel以南。

  只有沙礫的荒地終於到了盡頭,伸展著奇形怪狀的枝葉,灌木叢生的一帶,誘敵部隊的本隊正隱藏其中。

  構成為衛士一千,修道士二百,補給隊五十人。憑這些兵力,首先就是要迎擊五千的敵拳鬥士部隊。

  整合騎士雷恩利首先讓分為二十隊的衛士和修道士隱藏在樹木的陰影中待機。唯一一條貫穿叢林的小道上,讓補給隊的馬車刻上全新的轍印。盡可能的讓追著轍印而來的敵軍進入深處的時候,從左右痛擊。

  當然,劍對拳鬥士無效這件事,雷恩利已經從騎士長那裡聽說。同時,也知道他們的弱點。

  拳鬥士並不擅長防禦神聖術的攻擊。

  雖然在眼前這片連苔蘚都不長的荒地裡,沒有足以容忍超高位術式使用的空間神聖力,但灌木地帶裡空氣還是比較濃密的。所以,主要由修道士給予敵人一次痛擊作為問候,再在衛士隊的掩護下向南退避。隨後再以五匹飛龍從空中攻擊陷入混亂的敵人。

  雷恩利已經做好迅速後退的準備,讓補給隊的八輛馬車留在遠離部隊的最南邊。他認為,越是遠離前線越是安全。

  敵人會趁著夜色直接偷襲補給隊的可能性,完全超出年輕的他所能想像的了。

  但是——正當雷恩利煞費苦心配置部隊的時候,作為馬車的隨行護衛的僅僅五名的衛士,連聲音都沒能發出就喪命了。

  全身披著暗淡光澤的純黑色鎧甲,即使戴著長有惡魔般的角的頭盔,也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一個人影正悄悄地往灌木下移動。

  前面,是一名人界守備軍的年輕衛士,正慌忙的看顧右看。

  但是,他的視線卻沒有看向自己的身後。因為那邊應該有其他的同伴吧。

  影子連折枝的聲音都沒有滑行接近著衛士的死角。雖然腰上垂著華麗的長劍,卻沒有拔出,而是架起右手握著的小刀。

  突然伸出左手,塞住了衛士的口和鼻子。

  同時,右手一閃,一直線在露出的脖子上一抹。

  完全的寂靜中,殺戮便已完結。影子小心地把軟綿綿失去力量的身體拖入樹叢中。

  透過覆蓋著整張臉的黑布,傳來細微的聲音。

  「Five down.」

  「哼哼」的聲音。

  不是——古代神聖語。

  影子的正體,是現在Under World中只有三名的現實世界的人類中的一個。皇帝貝庫塔/加百列·米勒的副官——瓦沙克·卡紮爾斯。

  一個小時前,Dark Territory軍最後方的御座龍車上,邊把酒舉瓶而盡,邊看著暗黑術士的大規模術式最終未成,他向身為老大的加百列米勒隨意開口道:

  「嘿,兄弟,我看不能再只交給他們了,是不是該行動一下了。」

  於是,加百列向瓦沙克瞥了一眼,皺起單眉回答道:

  「那就你先行動吧。」

  接下來的指示,並不是人界軍防守的峽谷,而是潛入遠在南方空無一物的地點。

  加百列在敵軍像SF電影一樣用巨大的鐳射燒盡亞人部隊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敵人的一部分會向Dark Territory這邊突圍了。

  但為什麼不是北方而是向南前進呢?加百列的回答是「那邊比較寬廣」。瓦沙克不禁從內心發出噢噢的肯定。但是,既然真的來到敵人面前,也就不得不服地大幹一場了。

  就算人界Unit再強,失去了補給物資就不得不停下腳步了。瓦沙克還想繼續潛行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次打發時間【Killing Time】,而凝視著黑暗的森林深處。

  很快,他就看穿了用枝葉遮蓋的馬車輪廓。

  鐵面下面,舔著嘴唇的黑色獵人開始移動了。

  這時,馬車的後尾有了動作。立即停住腳步,貼在樹幹上。

  從掀開的車篷中露出臉來的,是個潔白的肌膚上垂著焦茶色頭髮的年輕少女。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透露著緊張的表情向周圍張望。

  因為瓦沙克沒有動作,少女終於畏畏縮縮地落到地面,向馬車裡頭小聲說了些什麼後,開始慢慢地移動起來。

  在高中校服一樣的灰色衣服外只穿了聊勝於無的防具的少女,徑直向瓦沙克潛伏的方向走來。

  忍耐著吹口哨的衝動,暗殺者的右手重新將沾滿鮮血的短劍握緊。

  *

  「——別太……」

  不一會兒功夫,部下已經一個個倒下。看著此等光景,雖然只有數秒,伊修凱恩還是恢復神智的同時發出了怒號。

  「得意了,你這傢伙!!」

  以幾乎將地面踩裂的氣勢向前猛衝。

  捏緊的右拳裡,出現了如同將燃燒的激憤實體化一樣的火焰。

  拳頭向灰色的整合騎士脖頸筆直擊去。散落的火花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軌跡。

  騎士也許是覺得劍來不及防禦了吧,張開包有護具的左手,打算接住伊修凱恩的拳頭。

  在我的拳頭面前——所有的鎧甲都不過是紙花!!

  充滿堅韌心意的一擊,打入女騎士的掌中,耀眼的火花呈放射狀四散。

  隨後,伴隨著驚人的炸裂聲,灰色的護手被打散,上臂到肩膀的裝甲全被粉碎脫落。

  裸露在外,果不其然極其纖細的騎士的手臂上,雪白的肌膚中到處都是傷口,噴出細細的血霧。但令人吃驚的是,骨頭好像沒事。

  即便如此,也應該非常的痛吧。但騎士只是微微皺了下眉,隨即用力抓住伊修凱恩的手腕,將其手反過來,封住他的行動後揮動右手的極細劍。

  一個尖銳的金屬聲在拳鬥士的手肘附近響起。

  刀槍不入。那是作為拳鬥士力量源泉的大原則。正是為了獲得此確信,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的革帶,暴露出裸體。因為在依賴防具的瞬間,拳鬥士的心意就已經弱化了。

  所以伊修凱恩也想著憑自己的意志力彈開意圖讓自己受傷的黑色劍刃。

  但是。

  侵入皮膚的冰冷密度,跟至今為止他的身軀所承受過的任何刀刃都不同。

  這把劍也不是鋼鐵,而是意志。不是勝利,僅僅是貪求著作為現象的切斷。

  並非語言,而是以直覺察覺到這點的伊修凱恩,反射性地揮動左拳。

  啵。

  搖晃著空氣,耀眼的拳貫穿了騎士前一刻所在的空間。

  但是,也不是完全避開,還是掠過了灰色胸甲的一部分。急忙跳開的騎士的胸甲產生裂紋,碎片隨之啪的一聲落下。

  但是,伊修凱恩也不是無傷。

  他看到刀刃吃入不足一秒的右肘皮膚上,刻上了很薄的切傷。溢出僅僅一滴的小小的血珠。只有一滴——然而,卻有一滴。

  用舌頭舔去,年輕的拳鬥王浮現出猙獰的笑意。

  「……呵。女人,你,表裡完全不同啊。」

  灰色的女騎士看起來很困惑似的皺起眉頭,牛頭不搭馬嘴的說道:

  「……我比你年長哦……」

  「哈?那是當然的吧,整合騎士都是活了幾十年的怪物吧。那是叫老太婆好點嗎?」

  「……」

  女騎士滿不在乎的臉突然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之前面無表情的樣子。

  「……我承認。你,很硬。真的很厲害,完全看不見能砍的地方。」

  「切……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感覺到被不按套路出牌的騎士的態度一點點扣去戰意的伊修凱恩反擊道。然而當他看到周圍倒下的拳鬥士時,怒火再次湧出。

  被極細的劍刃切斷手腳,低聲呻吟的拳鬥士已有二十餘人。更難以原諒的是,女騎士並非令他們受傷,而大概是為了不將他們殺死才留了一手。傷者中沒有一人被砍下頭顱。以騎士的技巧和劍的質感,那絕非不可能之事。

  「好像是……因把我們當成訓練用的木頭人的說話方式呢。不可饒恕……揍死你!!」

  咂,咂,咂!!

  應著快速跳起的武舞,包圍在周圍的鬥士們也立刻追隨著。隨著滾動般的音韻,響起高盛的吶喊。

  嗚、啦、嗚啦啦、嗚、啦。

  腳踏大地到令空氣為之震顫,拳鬥士們的心意不停地高漲著。紅銅色皮膚中迸發著汗水,然後化成火星升到天空。

  整合騎士一動不動。就像,是等待伊修凱恩興奮到極點為止一樣。

  ——正好。

  停下腳步的拳鬥王,赤金色的卷髮和眉毛寄著火焰而倒立起來,全身,特別是左右手都噴出旋風般的紅光。

  對峙的女騎士始終保持著安靜。緩緩垂下的漆黑的細針,發出寒霜般的冰冷。

  「接……招吧,女人——!」

  隨著空氣的灼燒,伊修凱恩一直線縮短了距離。

  女騎士隨意揮起了右手的劍。

  咻。

  極細的切斷線在接觸伊修凱恩左肩前——

  比在距離上更勝一籌的劍還要快一瞬間,拳鬥士的一擊打在了騎士的左腿上。不是拳。是踢。從地面稍微跳起的腳尖帶著火焰紮進了灰色的裝甲。

  騎士以驚人的反應速度停下劍,彎腰後總算沒有跌倒,但左腿的裝甲一瞬間粉碎了。圍腰的短裙也被撕開,露出久經鍛煉但卻依然瘦削的腿。

  「別以為拳鬥士的技巧只有拳擊哦!!」

  伊修凱恩笑著,又以上段姿勢踢出左腿。

  女騎士回轉右手的劍,徑直往踢擊的軌道斬落。

  腿與劍碰撞的瞬間散出大量火花,響起震耳欲聾的炸裂聲。拳鬥士長無視掉久違的劇痛,收回左腿,發出渾身的拳擊。

  右拳翻卷著紅蓮的火焰一擊,漂亮地打在了騎士的胸甲上。

  嘎嘎!純粹的爆炸炸裂開來,兩者的身體被前後彈飛。伊修凱恩在空中後翻一周,才落到了地面上。

  隨後,左腿再次傳來劇痛,他不由得看了一下。

  連鐵樁都能折斷的腿上刻下了一道鮮豔的傷口。鮮紅的血隨即溢出,滴落在黑色的地面。

  哼,擦傷而已。哼著鼻抬起頭來,看向敵人。

  灰色的騎士單膝跪地,左手按胸,發出輕輕的咳嗽。原本已經損傷的胸甲,因為剛才的一擊已經完全散落,上半身除了胸前的灰布和右護手,已經沒有任何防護。下半身也只有被撕開的裙子和右腿的裝甲健在。

  人界人特有的雪色肌膚,即使在黑夜裡依然光彩奪目。稍微咪著眼,伊修凱恩若無其事地說道:

  「變得像名鬥士了啊。但是肉不夠。再吃多點好好鍛煉吧,女人。」

  無視周圍的揶揄,騎士撕掉僅僅殘留在肩膀附近的碎布,扔掉,揮起右手的劍。

  「……你才是……現在,總算,柔軟點了。」

  「你說……什麼。」

  皺起鼻樑的皺紋,露出犬齒。

  即使作出凶相,伊修凱恩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間變淺了。

  怎麼可能。不過是看到了那種程度的半裸,鬥氣怎麼可能就此變弱。同族的女人平常肌膚露的更多,看到這個就會動搖的不過是剛進修練所的小鬼罷了。

  世界上,只存在握緊的拳頭,和被揍扁的對手而已。

  就算眼前的,是被風一吹就會折斷般細嫩,有著耀眼的白色肌膚的異人種女人也好。

  「我不會手軟了……讓你看看,我的全力。」

  像威嚇的狼一樣嘰咕後,伊修凱恩向女騎士伸出食指,吼道:

  「所以你也拿出全力來!!不要總是一副想睡的樣子!!」

  於是,騎士再次擺出為難的表情,用左手摸了摸臉頰和眉間,最後極其細微地繃了一下眉毛的角度,說道:

  「正好。」

  「……噢,很好。」

  既然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

  伊修凱恩大大地吸了口氣,停住,猛地彎下腰。

  左拳架在腰間,右拳面朝向對手架在正中,吐出長長的呼氣。大張開的雙腳像是吸收了大地的力量般揚起火焰,熱氣通過身體集中在拳上。

  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焰,最後發出黃色的光輝,再變成白裡透藍。

  現在伊修凱恩的右拳裡,聚集了連大氣都能燒焦的超高熱,發出尖銳的高音。

  相對的,女騎士則是半身彎腰。左手手掌向上筆直伸向前面,右手的極細劍架到身後呈一水準直線。就像是彎曲到極限的投石器一樣的力感。

  簡直像自己的身體已經從頭頂到腹部一分為二般的緊張感,讓伊修凱恩得意的笑了。

  這樣的對手還是第一次遇到。真讓人興奮。

  雙方同時動了。

  騎士的劍,化為純黑的半月。

  鬥士的拳,劃出蒼炎的流星。二者激突的瞬間,產生了超高密度的衝擊波,擊碎了地面並向周圍擴張。圍成一圈的拳鬥士們全都被向後壓倒。

  劍和拳在針尖般的一點上接觸,相互抗衡。超越極限後被壓縮的力量化為一道光柱炸開,射向夜空。

  以謝塔的技量,實際上不需要進行這種愚頑的力量比試就能輕易的打倒敵人。

  年輕的拳鬥士只是把所有的心意集中在右拳沖過來而已,謝塔已經看出,其他的部分其實是很容易砍的。只要避開那毫無欺瞞徑直而來的拳打,就可以一口氣砍下他的腦袋。

  但是謝塔沒有這麼做,而是硬接敵人把所有的力量結晶化一般閃耀著藍白光輝的拳頭。並不是意識上想那麼做。是身體,是劍在尋求。

  謝塔對自己的選擇感到意外。百年前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是與作為騎士的榮耀啊,高潔啊那種精神性完全無緣的存在。因為想斬而斬。僅此而已。

  這跟想殺而殺應該是統一的。只有在其他整合騎士都在內心忌避著的山脈警衛任務期間,謝塔才能確認自己的存在。被毫不留情地斬首喪命的暗黑騎士或亞人不計其數。

  一直隱藏著這種忌諱的衝動,被稱為《無音》活到現在的自己,為什麼沒有選擇殺死呢。謝塔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但是,啊,連思考都煩死了。

  在意的,只有右手的黑百合之劍,和眼前閃耀的拳頭。

  ——好硬啊。斬的掉嗎。

  ——真讓人興奮。

  伊修凱恩看見,敵騎士小的讓人吃驚的淡色嘴唇上,再次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已經明白,那並不是在嘲弄自己——或者這場決鬥。

  因為,自己的唇邊,也刻著完全同質的笑意。

  ——什麼啊,長的那麼纖弱,還是個異界人,說到底還不是和自己一樣嗎。

  劈咻。

  極其細微的震動,在拳頭內側響起。

  伊修凱恩察覺到,那不是敵人的黑刃產生缺口,而是自己的右拳骨頭產生皸裂的聲音。

  ——不行嗎。輸了啊。

  ——但是,啊,也沒轍啦。

  要是拳頭被切,劍壓會順勢劃開身體吧。雖然這麼推測著,伊修凱恩卻沒有畏懼。能碰上這種敵人的機會,恐怕這場戰役之後再也沒有了。如此一來,這種死法也不壞……

  如此想著,閉上眼睛的瞬間。

  拳上的壓力變弱了。

  集中到極限的壓力瞬間解放,伊修凱恩和敵方騎士如同樹葉一般被吹飛。敵人的心意偏離的理由,是插入衝撞的二人之間的巨大人影。

  伊修凱恩保持屁股著地的姿勢,對著被同樣打倒在地的身影猙獰地吼道:

  「丹帕!!你想幹什麼!!」

  站起身來的魁梧副官眯起本來就很小的眼睛說道:

  「時間到了,主席。」

  抬起身體的副官睜大平常細如遊絲的兩眼說道。他強壯的右臂向北指去。

  伊修凱恩往那邊看了一眼,不知何時,拳鬥士團的本隊和其後的暗黑騎士團已經接近到可以目視的距離了。確實,集團戰已經開始,首領不應該沉迷於私鬥。但是——

  猛地咂著嘴回過頭,看向卷起塵埃的對面。幾乎失去所有防具衣服的敵騎士滿不在乎地把細劍收入劍鞘。

  忘記前一刻還抱著的被斬死的覺悟,年輕的拳鬥士如此喊道:

  「女人!別以為這就贏了!!」

  搖晃著灰色的頭髮,騎士瞥了伊修凱恩一眼,像是在思考要說什麼一樣側頭說道:

  「那個,不要總叫……女人吧。」

  「我說……現在這個狀況,你還想怎麼逃……」

  這時,從南方吹來一陣暴風,包圍騎士的數十名部下全都背過臉去。

  不由得眨著眼的伊修凱恩的視界裡,高高舉起左手的騎士,和急速降下的巨大怪物的身姿隱約映入眼簾。灰色的鱗片反射出耀眼的星光。那是飛龍。

  騎士抓住飛龍的腳,輕盈地飛上天空。

  可惡。咬著牙關的拳鬥王不由自主的喊道:

  「混帳……逃跑之前,你先報上名來!!」

  混雜著翅膀拍打的聲音,只落下細小的聲音。

  「……我才沒打算逃跑。我是……謝塔·Synthesis·Twelve。」

  目送著很快消失在夜空的飛龍的影子,伊修凱恩抓住丹帕的手站起身再次咂舌。

  可以的話——希望能修煉一年後與那個強敵再戰。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需要鍛煉的地方。

  但是,伊修凱恩並不是小孩,他能理解在戰場上難以如自己所願。

  從北方合流的五千部族,加上五千騎士,必定會蹂躪敵人本隊。在這個過程中,根本不能確定是否還能與那個女人再次交手。

  只要抓住《光之巫女》——

  一瞬間,對會這麼想的自己,伊修凱恩又一次咂舌。

  ——想什麼蠢事啊。作為獎賞,請皇帝饒了那個女人一命?全族人肯定都會以為我瘋了吧。

  伊修凱恩為了治療左腿的傷,轉生走向掛著藥草壺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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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1:35 AM

  2

  對了。

  就這樣,走到這邊來。

  瓦沙克一邊在口腔內像糖果般回味著潛伏的奇襲【Ambush】帶來的樂趣,一邊在心裡念著。

  隱蔽【Hiding】非常完美。不用金屬鎧甲的負向補正,也完全溶入了灌木作出的陰影中。

  黑髮的少女雖然拼命地警戒這周圍,但她的視線只是透過了瓦沙克潛藏的樹叢而已。還有7米……5米……

  啊,好啊。實在是太好了。這個感覺。好久沒有感受到了。

  靠近到三米距離的少女,突然向右轉身,向瓦沙克藏著的死屍方向走去。

  真想一口氣拉過來,不過,也沒有太大差別啦。

  瓦沙克不發一聲地從黑暗中滑出,伸出左手逼近少女的後背。

  塞住嘴巴,直接用短劍切開那因驚愕而收縮的喉嚨——

  因為這個預感過於逼真,瓦沙克在看到眼前晃著白光的刀刃時瞬間呆住了。

  「……哇!」

  劍尖劃過脖子數釐米後,慌慌張張地跳開。

  原本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少女,突然拔出左腰的劍砍了過來。真是非常漂亮的一擊。要是再踏前一步,喉嚨就會被割破吧。

  哢鏘一聲改成雙手把劍,少女的藍色眼瞳裡,雖然帶有恐懼和敵意,卻沒有一絲的驚愕,瓦沙克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潛伏被看破了。

  右手咕嚕咕嚕地轉著短劍,開口道:

  「Hey, baby……」

  突然想到,把英語切換成不遜色於本地人的日語。

  「小姐。你是怎麼看穿的?」

  少女警惕著把劍架到中段,用生硬的聲音回答道:

  「……前輩教過我,像是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最需要提高警惕。」

  「前、前輩啊……?」

  瓦沙克眨著眼,好像想起了什麼。這個臺詞,好像在哪裡聽過啊……

  但是,在思考到達某處前,少女深深吸了口氣,極其大聲地喊道:

  「敵襲!!敵襲——!!」

  切。咋著舌把小刀收入右腰。

  沒辦法了,遊戲到此為止了啊。

  瓦沙克高舉起左手,同樣大聲喊道:

  「小子們……幹活了!!」

  這次,少女真的是瞠目結舌了。

  瓦沙克的背後,數十米開外的樹叢中,傳來沙沙的聲音……隨後一個個站起來的,是從暗黑騎士團挑選出來的三十名輕裝偵察部隊。

  收到少女的警告,前方的馬車中跳落下來的另一名少女,還有從北側趕來的十余名衛士,全都凍僵了。

  *

  「什……敵人在後面!?數十人規模!?」

  整合騎士雷恩利對補給部隊的急報難以置信地喊道。

  糟了,糟了!

  要是補給部隊全滅,失去物資的話,全軍都將無法行動。而且後方還有那三個人。發誓絕對要保護的兩名少女練士,和一個少年。

  要派一百,不、兩百名救援過去……但是,要是現在本隊一動,伏擊從北方逐漸逼近的敵拳鬥士隊的計畫就可能會露餡。這樣一來,瞬間就會被在數量上遠遠占優的敵人殲滅。

  不對,也許現在奇襲計畫已經暴露了吧?那應該趕快讓全軍往南移動,再次等待機會?

  沒有立刻下定結論,站在原地不動的雷恩利身後傳來粗獷的聲音。

  「難道,我們的南進埋伏計畫已經被看穿了……」

  是從北側一Kilol距離的丘陵歸來的騎士長貝爾庫利和愛麗絲。在雷恩利看來,兩個都是雲上之人的強者,但他們臉上已經沒有一絲的從容。特別是愛麗絲,早就想飛到補給部隊所在的森林南邊去了吧。

  看看貝爾庫利的偉軀後面,北面的丘陵地帶前方,大軍的轟鳴和揚起的厚厚塵土已經漸漸逼近。

  騎士長閉目片刻,隨後睜大藍灰色的雙眼指示:

  「雷恩利,讓本隊退後。小姑娘,立刻前往救援補給隊。北方的敵人我來攔住。」

  「攔住……叔父,敵人超過五千呢!而且您不是說劍對拳鬥士無效嗎……」

  「沒事,我會想辦法的。快去吧!!決心戰至最後一兵也要削減敵人的,是小姑娘……不、是愛麗絲你啊!!」

  貝爾庫利說完後立刻轉向北方。

  粗糙的右手緩緩地拔出腰間的時穿劍。

  一看那久經時日的鋼色刀身所散發的微弱光輝,就知道劍所殘存的天命只有一點點了。

  *

  火花三次迸散。

  焦茶色少女將初次見到的瓦沙克的斬擊全部彈開。

  而且瓦沙克還使用了連續劍技。所以,少女手上的劍被第三劍彈開刺入背後的樹幹時,暗殺者的唇邊發出沒有虛言的讚賞的口哨。

  黑髮少女依舊堅強的準備架起拳頭。瓦沙克毫不留情地將她絆倒在地。後背被撞到的少女漏出痛苦的喘息。

  「蘿涅——!!」

  從馬車上新出現的,紅髮少女發著悲鳴的聲音沖了過來。

  瓦沙克用右手的劍貼放在貌似名叫蘿涅的少女的喉嚨上,牽制著靠近的少女。雙腿發軟般停住腳步。

  「哼……哼哼。」

  鐵面下發出毫不掩飾的笑聲。

  ——就是這個感覺。

  用劍尖玩弄別人的性命和羈絆的這種愉悅。正因如此,才停不下來對玩家的殺戮。

  「只要你乖乖地在一邊看……我是不會殺她的。」

  向紅髮少女如此說著,用指尖撫摸著按在地上的那名為蘿涅的少女。

  背後,響起嗜血的三十名戰士逼近的腳步聲。

  蘿涅睜大著的眼瞳裡出現了恐怖和屈辱的眼淚。充斥的決意,陷入絕望的黑暗——

  ……?

  不經意的,那雙眼的焦點,從瓦沙克的臉上移開,看向空中。

  透出的虹膜上,反射著什麼。

  ——光。

  乳白色的光粒,輕輕地,輕輕地飄落。

  瓦沙克地後背感受著奇怪的戰慄,緩緩地抬起頭來。

  漆黑的夜空。血色的繁星。

  在這個背景下,浮著小小的——隱藏著巨大的存在感的影子。

  ——人。是女人。

  像是珍珠般耀眼的胸鎧。護手跟鞋也是同一顏色。

  由無數細布縫製而成的裙子如同翅膀一樣伸展開來。在夜風中飄揚,比腰還長的頭髮,是豔麗的栗色——

  「絲提西亞……大人。」

  地上的蘿涅自言自語道。

  那個聲音,並沒有傳到瓦沙克的意識裡。在隱約看見空中漂浮的女子那小臉蛋的瞬間,暗殺者像是被吸引過去一般站了起來。

  雖然獲得解放的蘿涅與紅髮少女立刻後退,但他卻看都沒看一眼。

  浮在天空的人影,柔順地伸出右手。

  優美的五指,輕輕地橫向一揮。

  啦——————

  就像是數千個天使同時合唱般,重厚的和聲搖撼著世界。

  從人影的指尖,發出極光一樣的光芒,傾注在瓦沙克的背後。

  轟響。以及悲鳴。

  回過頭來的瓦沙克看到的,是大地上突然張開嘴巴的無底龜裂和被它吞噬的三十名手下的身影。

  他瞠目結舌地再次看向空中。

  這次,女子把左手揮向北邊的天空。

  再次響起天使的歌聲。

  比剛才的規模大數十倍、傾注而下的極光,會給那個地方帶來什麼現象已經無法想像了。

  最後,浮在空中的女子,俯看著正下方的瓦沙克。

  伸出右手食指,嗙,地虛指一彈。

  啦——————

  七色的光幕包圍著瓦沙克。

  腳下的地面消失了。

  立刻掉入無限黑暗的瓦沙克把雙手伸向天空,想要抓住那個小小的人影。

  「不會吧……喂,真的假的啊。」

  從口中發出震顫的聲音。

  那張臉。

  那個頭髮。

  那個氣息。

  「那不是……KoB的《閃光》嗎。」

  *

  騎士長貝爾庫利右手提著愛劍,呆呆地站在原處。

  眼前,恐怕有上百Mel寬的巨大地裂張開了口。左右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深度則是難以推測了。從邊緣時不時掉落著碎石子,但無論如何側耳傾聽,也聽不到它們掉落底部的聲音。

  而這個大地的裂縫在數十秒前都是不存在的。

  隨著壯麗的和聲,七色的光從天空傾盆而下,地面緊接著就隨之裂開了。

  就算投入一千,不,一萬名神聖術師,沒錯——就算是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也不可能引發這種現象。

  是神威。是神跡。

  繼暗黑神貝庫塔之後,又有神降臨了。

  貝爾庫利帶著恐懼如此思考著,但立刻又否定了。

  巨大的地裂對面岸邊,被擋住去路的五千敵拳鬥士團全都呆立不動。

  如果是給予萬物天命,並且持有毀滅許可權的人類一方的神,定會無情地在那些鬥士腳下開口,使他們墜落吧。但是,地裂卻給予了全速疾馳的他們安全停止的餘裕。

  騎士長覺得,其中包含了把眾多生命消去的躊躇。

  也就是說,是人的意志做出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2:04 AM

  3

  ——快點。

  ——快點落到地上。到桐人君的身邊。

  身為超級帳號01《創世之神絲提西亞》登錄Under World的結城明日奈,在只有初次登錄時才允許的微速降落保護下,一直在心中呼喚著愛人的名字。

  從海洋研究用自走浮台《海龜》被來歷不明的武裝部隊佔領到現在,現實世界內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

  對菊岡誠二郎說「我要去」的亞絲娜,使用Soul Translator五號機進入了Under World。登錄座標是比嘉健指定的,位於桐人當前所在位置的正上方。因此,降落地點上,心愛的人肯定在等待著她。

  伴隨著接近瘋狂的思慕,如同針紮一樣的劇痛在亞絲娜的頭腦中游走。不自主地扭曲著臉,咬緊牙關。

  使用賦予絲提西亞帳號的管理者許可權——『無限制地形操作』的副作用已經事前就警告過了。如區域這樣龐大的Mnemonic Data通過STL,在存儲Under World全部資料的Main Visualizer和亞絲娜使用的STL暫態往返的過程中,會給Fluct Light帶來嚴重的負擔。

  身為《拉斯》首席工程師的比嘉再三強調過,如果感到頭痛就必須立即停止使用。

  但亞絲娜在登錄座標幾乎正下方的位置,認識到小股「人界人」和從前後逼近他們的大量「暗黑界人」的亮點標記時,就毫不猶豫地詠唱命令,揮動了雙手。

  從北方接近的大集團,因為他們面前刻下的長大深谷而停止了前進。但是向桐人所在的座標上逼近的約三十人,只能和地面一起消失了。

  他們以前都是擁有真正的靈魂的『人類』。是桐人艱苦奮戰了兩年半,千方百計想要守護的,真正的Bottom-Up型AI。

  或許,是他們臨死前的恐怖和怨念使得STL逆流,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

  但是亞絲娜堅強地暫時閉上眼睛,然後堅定地張開,打消掉了迷惘。

  自己心中的優先順序,早在幾年前就決定好了。

  為了桐人——桐之谷和人,自己可以犯下一切的罪。也願意接受一切懲罰。

  幾近永恆的數十秒鐘後,珍珠白的鞋尖碰到了黑色地面。

  是矮小彎曲的灌木叢生的森林邊緣。夜空裡沒有月亮,只有不祥的紅色星光微微照耀著。

  不停地搖頭把好不容易開始緩解的頭痛從意識裡趕出,亞絲娜直挺起腰背。穿著如騎士般的全身鎧甲的暗黑界人落下的深淵,開著一個漆黑的口。雖然這樣呆下去很危險,但似乎無法立刻再進行地形操作了。

  她隱約聽到馬的嘶叫聲而環視四周,發現好幾輛大型馬車正藏於樹叢中。

  ——哪裡……?你在哪裡啊,桐人君?

  過於焦躁,想要叫出他名字的時候,背後傳來震顫的聲音。

  「絲提西亞……大人……?」

  轉頭看去,呆站在那裡的,是穿著學校制服一樣灰色無袖連衣裙的兩名少女。

  不可思議的容貌。既不是日本人,也說不上是西洋人。肌膚的顏色像光滑的奶油,右邊的女孩是紅葉般的紅髮,左邊的女孩則是咖啡般的濃茶色。

  兩人的腰帶上,掛著慣用的長劍。

  紅髮少女微微張開的唇中再次傳來聲音。

  「您是……神……嗎……?」

  完美的日語。但是,帶著一點,真的是一點點異國風情的語調。這時,亞絲娜總算清晰的感受到了Under World所走過的三百年歷史。

  ——你們創造出了……什麼啊。菊岡先生。比嘉先生。

  ——雖然對你們《拉斯》而言,它不過是一個模擬實驗。但是,這個世界毫無疑問是活生生的。

  「……不……對不起。我不是神。」

  亞絲娜,慢慢地搖了搖頭,回答道。

  濃茶色頭髮的少女在胸口緊緊地握住雙手,小聲地嘀咕著:

  「但是,但是……您引發奇跡……救了我。把大家從恐怖的暗之國的士兵手下救了出來……衛士們,修道士們……以及,桐人前輩。」

  一聽到這個名字,過於強烈的劇痛貫穿著內心深處,亞絲娜喘了口氣。

  蹣跚地站穩腳步,無數次顫動了嘴唇厚,終於擠出了細細的聲音。

  「我……我只是,為了見他而來的。為了見桐人君。他在哪裡?求你……帶我去見他。」

  拼命忍住快要溢出的淚水,亞絲娜懇求道。少女二人啞然地張大著眼睛,最後對視了一下,同時點了點頭。

  「……好的。這邊。」

  在少女們的帶領下,亞絲娜走出了保持距離注視著她們的劍士們的圈子。

  最後到達的,是一輛馬車的後尾。垂著厚厚的帆布車篷,看不見裡面。

  「桐人前輩,就在這裡……」

  不等紅髮少女把話說完,亞絲娜屏住氣跳入馬車的貨台。兩手撥開車篷,釀蹌地走了進去。

  堆著木箱和圓桶的車廂內,只有從頂棚垂下的一盞小燈籠在微微照亮。穿過木箱,往裡,再往裡。

  一絲懷念的味道。像陽光。像吹過森林和草原的微風。

  適應黑暗的亞絲娜眼裡,射來幾道銀色的反光。

  光源來自金屬框和木材組成的輪椅。

  上面,如影子般靜靜地沉淪著,黑衣的身影——

  「……」

  被壓倒性的感情風暴痛擊,亞絲娜呆住了。費盡心思想到的,重逢的話語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從橫躺在《海龜》的STL四號機上的身體內奪走並囚禁的最愛之人的靈魂,如今就在那裡。

  即使受傷,被損壞,卻依然喘息著的生命。

  毫無疑問,從死亡遊戲SAO解放後,發現所澤醫院的床上沒有醒來的亞絲娜時,桐人也感受過同樣的痛苦,悲傷,以及決意吧。

  ——這次輪到我了。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一定要救你。

  終於取回呼吸,亞絲娜輕聲說道:

  「……桐人君。」

  纖細得讓人心痛的身體上,整個右臂都失去了。抱著黑白兩把劍的左臂,在亞絲娜發出聲音的瞬間震顫了一下。

  一直低垂的臉,還有空洞的黑眼,都出現了細波般的痙攣。

  「啊……」

  從乾燥唇邊發出支離破碎的嘶啞聲音。

  「啊……啊——……啊……」

  輪椅哢嗒哢嗒地微微震動了。左手緊握得發白,從肩膀到腰間都仿佛緊張地繃緊著。低垂著的臉頰上垂下兩道眼淚,滴落到抱在胸前的劍鞘上。

  「桐人君……夠了,已經夠了!!」

  亞絲娜喊著,跪下,溫柔地緊抱住愛人的身體。感覺自己的雙眼,正不斷地溢出熱淚。

  相逢的瞬間,桐人的靈魂就會治癒,恢復意識——

  要說沒有期待過這種奇跡是騙人的。

  但是,亞絲娜已經明白,桐人的Fluct Light遭受的損傷,絕非如此簡單。他的Fluct Light內的『主體』,也就是自我印象已經被破壞了。如果不使用什麼方法進行再構築,就算外部的輸入如何強烈,都無法轉變成自發的輸出。

  耳邊迴響起比嘉的話。

  ——估計他是得到了一些人,當然是人工Fluct Light……也就是同伴的協助。在與教會的戰鬥中,那些同伴幾乎都死了,其結果,在成功打開這邊的線路時,他感到深深的自責。可以說,是他自己攻擊了自己的Fluct Light。

  過於巨大的喪失感、悔恨和絕望,在他的內心挖開了一個深坑。

  ——但是,即使那個洞是無限擴大的虛無,我都會給他填上。要是我一個人不夠,就借助同心攜手的所有人的力量。沒有愛填不滿的喪失。

  亞絲娜感覺自己心中充滿了堅定的決意。絕不會再讓桐人感到任何的悲傷。

  ——桐人熱愛的,生活著的這個世界,由我來保護。從謎之襲擊者手上……還有《拉斯》手上。

  最後,再次緊緊地擁抱了桐人後,亞絲娜站了起來。

  轉過頭,向含著眼淚看著這邊的兩名少女微笑道:

  「謝謝。是你們,保護了桐人君吧。」

  緩緩地點了點頭,茶髮少女顫抖著聲音問道:

  「請問……您是……?如果不是絲提西亞大人……又是誰?」

  「我的名字叫亞絲娜。跟你們一樣是人類哦。是跟桐人君一樣,從《外面的世界》過來的……為了完成同一個任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2:05 AM

  4

  「這只能說……真讓人吃驚啊。」

  在御座龍車二層前端,俯視突然出現的地裂的加百列旁邊,傳來一個總覺得很悠閒的聲音。

  向聲音看去,從設置在甲板各處的升降臺口,露出了個魁梧的中年男子的臉。記得是叫璉吉爾的商工會頭領。寬袖在身前一合,深深行了一禮。

  雖然是目前所剩無幾的將軍Unit之一,不過這個男人本身好像沒有多大的戰鬥力。有什麼事?加百列提起單眉示意。璉吉爾保持面向加百列的姿勢左右看去。他大概注意到瓦沙克不在附近,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又行了個禮。

  「陛下。月亮很快就升空了……要是沒有即時的行動命令,懇請讓全軍休息和進食。」

  「嗯。」

  再次看向黑漆漆張著大嘴的裂縫。

  為了確認那個地裂東西延伸至何方而派出的偵察兵至今未有報告。也就是說,不是一兩英里的事。話雖如此,這個深度一看就知道不是能以人力進行土木作業就能填埋的。

  預測到敵軍行動而潛伏到南方的瓦沙克和他的部下,如今有相當高的可能性已在毫無作為的情況下被全殲。不過瓦沙克本人就算在這一邊死掉,也會在現實世界中醒來。

  那就只能用航空Unit了。但暗黑騎士團的飛龍只有十頭。運輸兩萬名步兵,真不知道要往返多少次。

  本想用魔法也許有辦法吧,但經過少數生還的暗黑術師討論,要搭設強度足以讓軍隊橫渡那種規模的峽谷的橋是不可能的。如果是總長D·I·L級的術者,也許還能以眾多的獸人為祭品……不過,據報因為敵騎士的反擊,她已屍骨無存地戰死了。

  ——野心倒是滿滿的,豈知一下子就退場了。

  加百列有一瞬間發出如此感慨,但AI終歸只是棋子,她的存在立刻就從意識中消失了。

  換言之——

  那個巨大的地裂,是脫離這個世界的「遊戲平衡」之物。沒有Dark Territory的AI修復不了的操作,人類帝國的AI卻能實現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恐怕是來自現實世界的干涉。肯定是位於主軸上部的《拉斯》員工,跟加百列一樣用超級帳號登錄了。

  目的恐怕也是相同的。回收《愛麗絲》,然後用系統主控台從這個世界彈出。

  雖然局面變得麻煩起來,不過既然已經知道這些,就能做出對策。

  或者說——反而更有趣了。

  加百列一瞬間在唇邊露出極其輕微的笑意。等它消去後,轉向璉吉爾。

  「好吧。今天就在這裡野營。讓士兵們吃飽點,明天會很忙。」

  「是。陛下的厚情,實是惶愧。」

  再次深深叩拜後,商人會長興沖沖地離去了。

  *

  「跟桐人前輩……來自一個世界?」

  睜著圓圓的紅色和藍色眼睛,少女們齊聲嘰咕道。

  「那,那是……指神界嗎?創世三神……司掌元素【Element】的神,還有天使們居住的天上的國度……?」

  「不是。」

  亞絲娜慌忙搖了搖頭。

  「確實,是這個國家外面的世界,但決不是神的國度。因為……你們看,這個桐人君,你們覺得他像神或者天使嗎?」

  於是,兩名少女看向輪椅,在相互交替了眼神後,撲哧一聲輕輕笑了出來。立刻慌張地收起表情,上下點頭道:

  「是,是啊……確實,應該不會有每晚逃出學院去買東西吃的神……吧……」

  聽到紅髮少女的話,這次到亞絲娜張口無言了。真是的,到了這個世界還是這幅德性。既無語又高興的亞絲娜再次感動的熱淚盈眶。

  眨了眨眼抑制淚水,點了點頭——對吧。這次,濃茶髮的女孩畏畏縮縮地開口道:

  「那……那個、所謂的外面的世界,又……是什麼啊?」

  亞絲娜稍微想了想,回答道:

  「那個嘛,一言難盡。我想跟指揮這裡的人一起說明。能帶我去嗎?」

  「好,好的。明白了。」

  少女們緊張的同意了,準備追著她們走向大型馬車後端的亞絲娜,瞬間停下腳步看向桐人。

  低著頭的臉上,現在還閃著一道乾涸的淚跡。

  ——沒事的,已經沒事了呢,桐人君。剩下的交給我吧……

  在內心輕聲說著,緊緊握住他的左手後,亞絲娜轉過身去。穿過木箱,跟著少女們從貨台跳下。

  在純白鞋子碰到地面的瞬間。

  黃金的光輝,從面前落下。

  劍光。

  在做出判斷前,身體就反射性的動了起來。右手一閃,拔出裝備在左腰的細劍迎擊。

  哢哩!!

  清澈響亮的劍戟聲,響徹黑夜的森林。

  姑且彈開了斬擊,但過強的衝擊使得右手肘以下全都麻痺了。好沉的劍啊。

  因大量火花飛散而染成一片白色的視野裡,只看到下一擊的軌道間不容髮而至。

  單發技是擋不住的。

  瞬間做出這個判斷的亞絲娜用細劍連續刺向敵人的斬擊。

  第三發終於止住了劍刃。一邊轉為全力的交兵,亞絲娜終於確認了襲擊者的身姿。

  吃驚地吞了口氣。

  美豔絕倫的同齡女劍士雪白的肌膚漲的通紅地怒視著亞絲娜。藍寶石色的眼中,迸發著如電光般的憤怒。

  就像是用黃金仔細熔鑄而成的長髮在相交的劍壓中飄舞。厚重的鎧甲以及右手握著的流麗長劍,都是鮮明清透的山吹色。

  在稍微遠離的地方,瞪大眼睛怔住了的少女們,終於發出了小小的悲鳴。

  「騎……騎士大人,請住手!!」

  「這位不是敵人,愛麗絲大人……!!」

  ——《愛麗絲》!

  聽到這個名字,亞絲娜不禁再次愕然。

  那麼,眼前這個有著淒絕美貌,揮舞著跟巨岩一樣的重劍的劍士——便是世界第一個真正的Bottom-Up AI,高適應性人工智慧《A.L.I.C.E.》嗎。她就是Project Alicization的目的,也是《拉斯》和襲擊者雙方渴求的,一連串事件的核心。

  可愛麗絲為什麼會帶著如此重的敵意攻擊?

  全力阻擋黃金劍刃,亞絲娜正想說什麼的時候,愛麗絲櫻色的雙唇就迸出了宛如名家拉奏的小提琴一般鮮明的聲音。

  「你是誰!!為什麼要接近桐人!!」

  剛一聽到這句話。

  亞絲娜便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扔到一邊,某種感情油然而生。

  要說的話,就是怒上心頭。

  反射性做出的回答,更是火上澆油:

  「為什麼……?因為他是我的啊!!」

  愛麗絲珍珠色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喊道:

  「你說什麼!這個野蠻人!!」

  隨後,伴著四濺的火花,雙劍分開。

  輕身跳開的黃金劍士,腳剛一著地,便再次以猛烈的上段斬撲來。不過,亞絲娜這次是毫不退縮,右手發出了純熟的連續技。

  夜裡的森林之中,巨大的彎月與數道流星相撞,發出耀眼的閃光。

  貫穿手肘到肩膀的衝擊讓亞絲娜再次咂舌。說真的,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實力稍遜於對方。之所以能與她打成平手,是因為賦予絲提西亞帳號的這柄細劍是固有名稱為《Radiant Light》的《GM裝備》,所以比愛麗絲的黃金長劍擁有更高的優先度。

  再次短兵相接,產生了短暫的空隙。

  一個沉厚的男性聲音打破了靜寂。

  「嗯,還真是風景這邊獨好啊。盛開的兩朵鮮花。哎呀,真是絕景,絕景。」

  之後,原本空無一人的空間,突然伸出兩隻粗壯的手臂,用指尖輕輕夾住愛麗絲和亞絲娜的劍腹。

  「!?」

  簡直像是被老虎鉗夾住一般,劍動都動不了。把啞然的亞絲娜和愛麗絲連劍一起輕易吊起的手臂,輕輕地把兩名爭鬥的劍士分開後,再讓她們著地。

  站在那裡的,是身材高大,年過四十的男子。

  前襟類似和服的裝束上,穿著最低限度的防具。腰間掛著的鋼色長劍也好,從袖口伸出的前臂也好,都刻著許許多多的細傷,用豪傑來形容是再合適不過了。

  那個男子一出現,感覺像是小了幾歲一樣,愛麗絲鼓著臉蛋抗議道:

  「為什麼阻止我啊,叔父!這個人很可能是敵人的間諜……」

  「我想,應該不是。因為讓我死裡逃生的人,就是這位小姑娘啊。你們也是一樣吧?」

  最後一句是向瞪大眼睛怔在一邊,穿著灰色制服的少女們示意。

  倆人誠惶誠恐地點著頭,交互發出細微的聲音。

  「是……是的,騎士長閣下。正是那位小姐救了我們。」

  「揮一揮手,就把敵人的大部隊送入黃泉了……簡直就是,神跡。」

  被叫做騎士長的男子,向剛才亞絲娜在地上挖開的大峽谷方向瞅了一眼,把手放在愛麗絲的肩膀上仔細說明道:

  「我也看見了。七色的光從天而降,大地啪的一聲裂開了上百Mel。連拳鬥士團也跳不過來而慌作一團了。眼看我軍就要被蹂躪的時候,這位小姑娘救了我們。這是不爭的事實。」

  「……」

  至今右手還提著華麗的黃金之劍,愛麗絲滿眼懷疑地瞪著亞絲娜。

  「那……叔父的意思是,這個人既不是敵人的間諜,也不是模仿神畫裝束的可疑人物,是真正的絲提西亞神嗎?」

  亞絲娜默默地輕咬著嘴唇。要是此時被貌似總責任者的「騎士長」認定為神,會變得很麻煩。

  但所幸的是,男子健壯的嘴角稍微緩了一下,否定了。

  「應該不是。如果這個小姑娘是真正的神明,那應該是比最高祭司更加冷酷無情的存在把?比如說,對突然殺上來的蠻狠之人會毫不留情地將他打入地底吧。」

  對這個解釋,看來愛麗絲也無法反駁。她用敵意未消的眼瞳帶著火花般瞥了一眼亞絲娜後,把右手的劍貼在劍鞘口,咯鏘一聲一口氣收入鞘內。

  實際上,亞絲娜也很想發牢騷。比如:擺什麼架子啊,你是桐人君的什麼人?可總算是深呼一口氣,把憤慨壓制下去。

  亞絲娜的任務,是將愛麗絲帶到Under World最南端的《終結之祭壇【World End Altar】》,將她的Fluct Light所在的Light-cube從集群【Cluster】彈出。

  也就是說,至少要說服這個與自己相性不佳的女性離開人界軍。現在絕不是吵架的時候。

  同樣把細劍收好,亞絲娜看向騎士長說道:

  「嗯……你說的沒錯。我並不是神,而和你們一樣是人類。只不過,對於你們當前所處的狀況,持有一定的知識。因為,我是從這個世界的『外面』來的。」

  「外面……嗎。」

  騎士長摸著短短的鬍鬚,露出粗獷的微笑。

  相對的,愛麗絲則睜大眼睛發出尖銳的呼吸音:

  「從外面的世界……!?你也是從桐人的那個地方來的嗎?」

  亞絲娜也吃驚了。看來,關於Under World的構造,桐人已經向愛麗絲說明了一部分吧。

  考慮到Fluct Light加速功能【FLA】的倍率,算來桐人已經在這個世界渡過了近三年的時光。亞絲娜不禁想道,在這段時間裡,究竟有多少是與愛麗絲共同度過的呢。

  愛麗絲那邊似乎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正準備繼續追問的時候,騎士長伸手制止了她。

  「接下來的事最好讓其他騎士和衛士長們也聽一下。我們就邊喝茶邊聊吧。敵軍今晚也行動不了。」

  「……也是。」

  眉間依然帶著嚴肅的表情,愛麗絲也點了頭。

  「好,那就這麼定了……那邊的小姑娘們能準備些熱茶嗎,順便給我瓶火酒。你們也一起聽聽吧。」

  聽騎士長這麼一說,穿著制服的少女們恭敬地敬禮回應。

  亞絲娜想在離開這裡前再見一次桐人,不過就在她動身前,愛麗絲傳來刺耳的話。

  「話說在前面,今後沒有我的許可不准進入那輛馬車。保護桐人的安全是我的責任範圍。」

  氣死我了。

  亞絲娜安撫著冒上心頭的感情。

  「……你才是,不要直呼我的桐人君的名字了……」

  「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

  哼,亞絲娜和愛麗絲同時別開了臉,往騎士長的背影追去。

  被留在原地的兩名少女——緹卓和蘿涅同時吐了口氣。

  「看來……日子不太平了。」

  緹卓猛地合起兩手雙手,向好友說道。

  「走吧,得趕緊去燒水了!對了,火酒是裝在哪輛馬車上來著?……走吧,蘿涅!」

  在追上跑開的紅髮少女前,蘿涅口中的竊竊私語卻沒有任何人聽到。

  「……明明應該是,我的前輩才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2:06 AM

  5

  亞絲娜一手端著茶杯,一時間凝視著啪啪啪燃燒的篝火。

  多麼現實的火焰啊。

  與在SAO和ALO裡看過無數次,用繪圖引擎描繪出特效的火焰根本不是一個次元的。每次乾柴木爆裂時飛散的火星,飄散的濃厚焦臭味,甚至連烘在臉和手表面的熱度,都比現實還要真實地刺激著亞絲娜地五感。

  不僅是火焰。準備的折疊椅的坐面的堅實感觸,使用的木杯子的光滑手感,令自己心安的濃茶香味。還有周圍的樹木在夜風中發出的,葉子摩擦的清脆聲音。

  自登錄Under World,到現在為止,連續不斷的戲劇性狀況根本無暇去「體驗世界」。重新發動所有的感覺,才真正為STL所賦予的《Mnemonic Visual》的驚人品質所折服。

  這樣,完全不知道這是假想世界就被登入進來的桐人,想必是久經風霜才明白過來的吧。畢竟——這個世界連一個NPC都沒有。

  亞絲娜把視線從篝火移開,一一眺望著在森林中空出的圓形草地裡聚集的人們。已經作了簡單的介紹。

  一屁股坐在自己左邊,獨佔著一個古色古香的酒瓶的,是整合騎士長貝爾庫利。他旁邊則是穿著黃金鎧甲的整合騎士愛麗絲。在橙色的燈火照耀下更增深邃的金髮,即便是在同性看來也是美麗的驚人。

  愛麗絲的左邊,感覺正無所事事地坐著,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好像也是這個世界最強等級的整合騎士。名字叫雷恩利。

  再看向一邊,是名跟影子一樣靜靜地坐著,身材纖細的女性騎士。嶄新的鎧甲好像並不合身,時不時拉拉革帶,時不時又鬆開,看起來就像是名VRMMO的初學者一般。但介紹她名叫謝塔的時候,一瞬間與亞絲娜視線重合的細長眼睛裡,有著難以言喻的魄力。

  她的左邊,從亞絲娜這邊看就是篝火的對面,大約十名被稱為衛士長這個等級的人並排坐在椅子上。個個都板著剛毅的面孔的猛將中,還有唯一一名女性。

  而亞絲娜右手邊,剛才的制服少女們,最大限度地蜷縮成一團安靜地坐著。叫緹卓的紅髮少女和叫蘿涅的濃茶髮少女,好像是桐人半年前還在籍的學校的後輩。

  以上,一一打量了十幾名劍士後,亞絲娜深深的發出一種感慨。

  毫無疑問,他們是真正的人類。

  那個容姿,舉止,連散發的氣息,都完全看不出任何人造物的部分。而其中,突破了『無法違抗法和命令』的人工Fluct Light界限的只有愛麗絲一人,更是讓人難以置信。

  桐人想要守護他們所有人的心情,現在完全可以理解了。

  我也要繼承那個意志。

  亞絲娜在內心下定決心,然後大大地吸了一口氣,開始說道:

  「大家好,初次見面。我叫亞絲娜。是從『外面的世界』過來的。」

  雖然啟程只是八天之前,但現在想來總覺得非常懷念,在遠離此處的邊境村莊露莉德隱遁生活的短暫時間裡,愛麗絲經常推著桐人的輪椅去看附近的牧場。

  圍著白木柵欄的綠色草地裡,許多軟綿綿的羊安靜地吃著草,其中,純白的羔羊精力充沛地到處亂跑。

  愛麗絲不禁感歎,它們是多麼幸福啊。不用考慮柵欄外面的事情,在封閉的,被人保護著的世界裡安穩地度著日子。

  沒想到——

  其實這個世界的人類,跟它們的狀況一模一樣。

  名叫亞絲娜的異界少女說出的話,使所有的騎士和衛士隊長受到了有如天崩地裂的衝擊。就算是騎士長貝爾庫利,雖然臉上依舊一副悠然的表情,其內心恐怕也深深動搖了吧。

  亞絲娜將包含人界和暗黑界在內的整個世界用「Under World」這樣的神聖語稱呼。而外面——不是地形上,而是觀念上的外部——則是名為「Real World」的異世界。

  當然,衛士們都紛紛提出了那跟神界有何區別的疑問。

  來訪者回答了。Real World裡生活的人,也是有感情和欲望,以及有限天命的人類。

  而如今,在Real World的極其特定的場所裡,兩個勢力在爭奪Under World的支配權。

  亞絲娜貌似就是其中一方的使者。目的,是保護Under World。

  而另一方勢力的目的是——從Under World裡,回收唯一一個人類。之後便會破壞世上的一切,令其歸為虛無。

  聽到這些話後,衛士長們不安地吵囔起來。

  平息動搖的,是貝爾庫利的喝破。

  不是一樣嗎。活了三百年的豪傑判斷道。人界外側是廣大無邊的Dark Territory,數萬的軍隊在等待侵略之時而摩拳擦掌。至今為止,認真地區考慮過這個事實的人一個都沒有。事到如今,不過是外側多了一個世界而已,慌什麼。

  用沉穩而可靠的聲音說完不過是暴論的話後,大家也都接受了這樣的觀點。貝爾庫利轉向亞絲娜問道:你們的敵人想要的『那個人』是誰。

  異邦人亮茶色的眼睛從貝爾庫利轉向了愛麗絲。

  「……我……我嗎?」

  不光是雷恩利、緹卓和蘿涅,連謝塔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只有貝爾庫利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也就是,《光之巫女》嗎……」

  亞絲娜似乎沒聽懂這個詞,對騎士長眨了眨眼,隨後轉回視線回答:

  「已經沒多少時間了。為了防止Under World被消滅,愛麗絲只能和我一起到Real World去。如果愛麗絲不在的話,敵人也不會再對這個世界加以干涉……」

  「開……開什麼玩笑!!」

  愛麗絲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從椅子上蹦起,右手啪的一聲貼打在護胸上,越發激昂地說道:

  「要我逃走!?要拋棄這個世界,拋棄活在這裡的人們,還有守備軍的同伴……逃去Real World那裡!?不可能!我是整合騎士!守護人界是我最為重大,也是唯一的使命!!」

  這次,是亞絲娜猛地站起來了。用力搖著如白金櫟的果實一樣的茶色長髮,以宛如銀鈴般的聲音反駁道:

  「那就更該如此!如果『敵人』……不是暗黑界人,而是Real World的搶奪者,要是他們抓到你拉出這個世界,剩下的人們……不僅這些,就連大地,天空,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消滅!敵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攻過來的!」

  「等等,關於這一點,你的情報有點過時了,亞絲娜小姐。」

  夾著從容不迫的聲音,騎士長說道:

  「看樣子你所說的那些敵人已經來了。」

  「欸……」

  對著說不出話來的亞絲娜,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火酒,騎士長繼續說道:

  「總算是真相大白了。《光之巫女》。還有追尋這個的《暗黑神貝庫塔》。現在指揮敵軍的貝庫塔神什麼的,一定是跟你一樣從Real World來的人吧。」

  「暗黑……神。」

  亞絲娜一臉發青地嘀咕著,接著說了些意義不明的話。

  「真沒想到……Dark Territory那邊的超級帳號竟然沒有鎖上……」

  「請……請問一下。」

  趁著一瞬間的空當,少年騎士雷恩利畏畏縮縮的舉起手來。

  是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吧,小夥子紅著臉輕聲問道:

  「說起來,光之巫女到底是什麼啊?那個、Real……World的『搶奪者』那幫人為什麼想要愛麗絲殿下呢?」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都認為在這個會議裡也會理所當然地貫徹《無音》的灰色騎士謝塔。

  「因為她打破了右眼的封印。」

  對此,愛麗絲也嚇了一跳,瞬間忘記了憤慨,不由自主將手放到右眼下,問道:

  「你……你知道啊,謝塔殿下!?為什麼!?」

  「一想起來……就很痛。那時,想著要是砍倒了……世界第一堅硬的東西……《不可破壞屬性》的大教堂……一定很愉快吧。」

  「……」

  騎士和衛士們陷入了微妙的沉默。貝爾庫利咳了一聲當作什麼都沒聽到。

  「啊~我想這裡還有人有類似的經驗吧。要是對最高祭司的權威或是公理教會的支配體系,哪怕有一絲的不滿或反意,那個瞬間右眼球就會閃爍紅光,同時會感到被刺一般的疼痛。一般來說,會因為劇痛之餘把所想之事都忘記。但是,如果繼續不穩當的思考,疼痛會無限增強,右邊視界會完全染紅——最後……」

  「整個右眼會爆炸掉。」

  愛麗絲鮮明地回想起那個可憎的瞬間,輕聲說道。

  全員的臉上,都浮現濃淡與之相同的恐懼之色。

  「那……愛麗絲殿下……」

  對雷恩利飽含恐懼的聲音,愛麗絲緩緩地點著頭,繼續說道:

  「我跟元老丘德爾金,還有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戰鬥了。為了獲得這份決心,一時失去了右眼。」

  「請,請問……」

  比雷恩類更加小聲地請求發言機會的,是至今一直瞪大眼睛聽著談話,補給部隊的少女蘿涅。

  「優吉歐前輩也是。為了保護我……我和緹卓而揮劍,犯下罪行的時候,從右眼……血……」

  應該也是的。愛麗絲點了點頭。身為平民闖過數場激戰,甚至擊退了騎士長,面對Administrator展現出完美的心意。區區右眼的封印,那個少年必然能跨越吧。

  對了,說起來,在大教堂最頂層的戰鬥中,Administrator看著愛麗絲,好像說了什麼和右眼的封印相關的東西。記得是,Code八七……

  然而沒等愛麗絲想起最高祭司的話,貝爾庫利擦著下巴小聲說道:

  「嗯……也就是說,那些『敵人』要的是自行打破封印的人吧。亞絲娜小姐,再問一下,你們Real World人,也有同樣的封印嗎?」

  「……沒有。」

  猶豫了一下後,茶色的頭髮搖向一邊。

  「我沒有過這樣的經驗。也許Real World人和Under World人的差異,就只有能否打破法律或命令這一點吧。」

  「那就是說,愛麗絲小姑娘現在是跟你們完全相同的存在嗎?不過不覺得奇怪嗎?既然是一樣的,為什麼如此渴求呢?Real World裡也有大把人吧。」

  「那是……」

  再次浮現出比剛才更加強烈的躊躇,亞絲娜沉默了。

  但是,當卡在記憶裡的倒刺被拔除的瞬間,愛麗絲的大喊打斷了亞絲娜的話。

  「對了!是《Code 871》!」

  握緊雙手,她慌忙說道:

  「最高祭司把右眼的封印稱之為《Code 871》。說是『那個人』施加的!那時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不是古代神聖語,而是Real World的語言吧!?」

  「Code……87,1……?」

  呆住了的亞絲娜嘀咕著,因驚詫而皺起眉頭。

  「……難道說……封印是《拉斯》的人下的……?那不是……只會對他們的目的產生阻礙嗎……」

  她坐回椅子上,思考了一會,隨後——

  突然露出極度愕然的表情。淡紅色的嘴唇顫抖著,擠出嘶啞的聲音。

  然而愛麗絲卻聽不懂她所說的話。

  「……糟了……《拉斯》的工作人員裡有內奸……!就在隔牆的這一邊……!」

  亞絲娜深深地動搖了。

  對上位存在的盲從。為了去除人工Fluct Light這個唯一的瑕疵,比嘉以及《拉斯》的工作人員付出了大量的努力。

  因為,當前的人工Fluct Light無法檢證命令的善惡或妥當性。如果將他們作為AI搭載到戰鬥兵器上,就算命令系統被黑,下令他們攻擊所屬部隊或者對民間百姓進行無差別的殺戮,它們也不會進行再確認就加以實行,而無法像歐美軍隊中規定的一樣,具有抗命的義務。

  所以,《拉斯》為了創造可以突破這個界限的人工智慧,在Under World內進行了長達數百年的模擬實驗。

  然而,若右眼的封印,也就是《Code 871》這一只是為了妨害實驗成功的裝置,是《拉斯》內部的某人秘密寫進去的話。

  這一妨害工作可能是基於如今佔領了《海龜》的襲擊者們的指示實施的。目標則是在襲擊作戰準備就緒之前推遲實驗的成功。

  而如今這個內奸仍能在《海龜》的主軸上層自由行動。只要他想,甚至可以瞞過其他工作人員,侵入亞絲娜和桐人毫無防備地躺著的第二STL室。

  揮去襲膚而來的寒氣,亞絲娜進一步想道:

  必須把這個情報儘快傳給比嘉、菊岡或是神代博士。但是,亞絲娜是在遠離系統主控台的座標登錄的,沒有呼叫外部的手段。

  唯一的方法,就是把現在使用的《創世之神絲提西亞》的HP歸零——也就是死亡。但真要如此,這個超級帳號就無法登陸了。在系統管理許可權操作被鎖定的現在,無法重置帳號相關的資料。

  既然襲擊者利用了暗黑神貝庫塔這個同級帳號,以普通人的狀態是對抗不了的。為了保護愛麗絲,然後安全登出,無論如何都需要現在的帳號。

  ——怎麼辦。該優先哪邊?

  至今為止的瞬間思考,亞絲娜深呼吸一次,下定了決心。

  現在要以Under World為優先。這個世界以相當於現實世界一千倍的速度運行。在外面的奸細行動之前,應該多少還有點時間才對。

  在這期間,必須想辦法從敵人指揮的Dark Territory軍保護好愛麗絲,抽取到現實世界。要是失敗,愛麗絲落入敵人手中,那些人為了獨佔真正的AI會毫不手軟地把剩下的Light-Cube全部破壞掉吧。毀掉這個桐人賭上性命去守護的Under World。

  *

  結城明日奈做出的判斷,以現在的情報來看是完全正確的。

  但是,無論是她,還是《海龜》的比嘉健和菊岡誠二郎,都沒有發現一個重大的事實。

  FLA倍率,在加百列·米勒和瓦沙克·卡紮爾斯登錄之後,正在被逐漸降低。操作的是襲擊隊中的技術人員克里特,而下命令的則是加百列。

  大約二十小時後宙斯盾艦《長門》就會沖入,在這種狀況下,襲擊隊員竟然會降低倍率自掐脖子,《拉斯》的人完全想不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當然,對降低倍率的理由,又是超乎想像的。

  但是——

  這個瞬間,只有一個人看破了加百列的目的。

  潛藏在結城明日奈帶著的攜帶終端裡,世界最高級的Top-Down型模擬人工智慧的「她」,偷偷的盤算著,開始向網路空間飛翔。

  *

  「怎……麼了?」

  不知何時起愛麗絲已不再用敬語,亞絲娜聽到她的話後突然抬起頭,搖了搖頭。

  「不……沒事。對不起,打斷你們的話了。」

  「沒有打斷啊,因為在等你回答呢。」

  愛麗絲依舊用帶刺的口吻追問著。

  「怎麼樣,對《Code 871》這個名字有沒有頭緒?」

  「有。我正要說明呢。」

  反射性的就說出了冷淡的話,連亞絲娜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在此以前,亞絲娜不記得有跟誰吵過架。和周圍的朋友——莉茲貝特啊,西莉卡、莉琺、詩濃她們總是玩的很開心,在學校也和大家相處的很好。

  說起來,最後像這樣爭鋒相對的人是誰啊?亞絲娜想了想,不由得差點噗嗤一聲笑噴出來。那個人,毫無疑問,正是桐人。

  從在艾恩葛朗特第一層的迷宮區相遇,不知為何建立搭檔關係開始攻略這個死亡遊戲依賴,亞絲娜曾數次瞪鍋桐人,對他怒喊,偶爾還稍微動手以待。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些都化為了戀慕,人類的感情還真是不可思議。

  或許,跟這個叫愛麗絲的女孩,同樣和睦相處的日子遲早會來的吧。

  ——不,這個可能性很小呢。

  亞絲娜如此想著,開口道:

  「……設置愛麗絲小姐所說的《Code 871》,也就是右眼的封印的,是Real World的人……『敵人』的同夥幹的。」

  「嗯……那麼除了破壞右眼,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方法能解除這個所謂的Code?」

  聽到貝爾庫利的問題,異界的少女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想恐怕那不是能從Under World內部將其解除的東西。」

  聽到亞絲娜清澈的聲音,愛麗絲總覺得鬱鬱不安。

  當然,第一印象糟透了。無緣無故靠近桐人讓她很不愉快。畢竟這半年來保護和照顧受傷的桐人的是自己。

  但是,那個叫亞絲娜的女孩是跟桐人一樣從Real World來的。從言行來看,在那個世界裡必然跟桐人有什麼關係。那麼,既然追到異世界來,應該也是有權見上一面的。

  這就是焦躁的原因嗎。原以為這世上對桐人最有義務和責任的是我,卻突然出現一個新的關係者?

  還是說,出於對亞絲娜可怕的劍技的對抗心?

  那種超高速的連擊,愛麗絲還是第一次看到。速度上來說,連副騎士長法娜提歐都不值一提。與其說是連續技,感覺更像是幾乎同時發出複數的突刺。如果互擊的劍稍微被彈開,對方的反擊會更快吧。還從未對同年同性的劍士感到過如此的顫慄。

  又或者——

  因為亞絲娜漂亮得只是看著就足以讓人歎息?

  沒有一絲的嚴厲,仿佛是優美這個詞的結晶一樣,有著異國風情的容貌。篝火的顏色鮮明地映照著白色的肌膚,輕柔飄動的茶色長髮,就像是從頂級的絲綢精挑細選編紮而成一樣。衛士長們的眼裡,都透露出陶醉似的讚歎之色。如果亞絲娜說自己就是絲提西亞神,他們也會深信不疑的。

  想知道。

  不是Real World或者敵人之類,而是亞絲娜的個人相關。她與桐人的關係。

  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精神恍惚地彷徨於思考,愛麗絲回過神來,慌忙地集中精神繼續聽下去。亞絲娜向騎士長繼續說道:

  「……『敵人』害怕Under World中打破封印的……也就是他們所說的《光之巫女》出現後,被他們以外的勢力得到。因為光之巫女在Real World裡也是極其貴重的存在。」

  「就是不明白這點啊。」

  騎士長貝爾庫利轉著酒壺嘟囔道。

  「光之巫女,也就是愛麗絲小姑娘,應該是跟Real World人同等的存在吧?剛才我也問了,為什麼對同樣的東西如此固執?『敵人』也好,亞絲娜小姐也好,帶走愛麗絲小姑娘後究竟想讓她做什麼?」

  「這個……」

  亞絲娜梗塞地咬著嘴唇。

  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臉上浮現出沉痛之色。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說。因為,我,希望愛麗絲小姐用自己的雙眼在Real World中見證和判斷。那邊絕不是神的國度,也不是理想鄉。甚至,遠比這個世界醜陋和骯髒。想要愛麗絲小姐的人的動機也是。要是現在說了,我想愛麗絲小姐是絕不會原諒Real World和那裡生活的人的。但是……也不盡是如此。想要保護這個世界,跟大家友好相處的人也很多。對……就像桐人君一樣。」

  愛麗絲默默地聽著她努力說出的長話。

  而自己也吃驚地緩緩點了點頭。

  「……好吧。現在先不問了。」

  輕輕張開雙手,聳了聳肩。

  「無論如何,我不會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再說,我也還沒決定要去。雖然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也是把眼前的敵人……暗黑神貝庫塔率領的侵略軍擊破,與Dark Territory達成和平之後的事了。」

  愛麗絲本以為亞絲娜會再次強硬地反駁,但她只是沉默了一下,隨後緩緩回答:

  「……嗯。既然那個Dark Territory軍是Real World人指揮的,我和愛麗絲小姐單獨離開這個部隊也相當危險。敵人想必也料想到了的。我也……跟大家一起戰鬥。與貝庫塔的戰鬥,就請交給我吧。」

  噢噢的聲音從衛士長們傳來。對他們而言,不管本人怎麼說,亞絲娜是跟絲提西亞神沒有區別的存在吧。至少,只要有那天崩地裂的超攻擊力在,無論敵軍還有二萬還是二十萬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騎士長好像也在考慮著同樣的事情,交叉著雙臂問道:

  「好了,Real World相關的就先放一邊吧。回到眼前的話題……亞絲娜小姐將地面『啪』一下的那招,能無限使用嗎?」

  「……很遺憾,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亞絲娜聳著肩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個力量會給意識帶來巨大的負擔。光是痛苦的話多少都能忍受,但是隨便發動的話,為了保護意識,可能會強制從這個世界彈出去。要是那樣,我就再也回不來了。恐怕,大規模的『地形操作』最多還能用一兩次吧……」

  過大的期待,讓圍繞在篝火的面孔都浮現出失望的臉色。感覺到這個的愛麗絲不禁再次站了起來。

  「為了保護我們的人界,怎麼可以光靠異世界人的力量呢!給我們的幫助已經夠多了。這次,到我們騎士和衛士向異界人展示力量了!」

  以激烈的動作極力主張後,感受到亞絲娜看起來很意外的視線,愛麗絲不好意思的避開了眼神。

  最先同意的,是這裡最年少的騎士雷恩利。

  「是……是啊!剛才不是聽到了嗎,她不是神,是跟我們一樣的人類!那我們也一樣能夠戰鬥的!」

  幾乎讓兩腰側的神器作響一般的話語響起,少年騎士的視線看向亞絲娜旁邊保持距離的紅髮少女,愛麗絲在內心發出噢噢的微笑。

  接著,《無音》的謝塔也小聲地嘀咕道:

  「我也……想再跟那個人戰一場。」

  相互對望的衛士長們,也很快你一句我一句地追隨起來。

  沒錯,一起加油吧,由我們來守護——相應著意氣軒昂的叫喊,不知不覺聚集在草地周圍的眾多衛士們一起唱和起來。像是感受到眾多的意志般,篝火也更加劇烈的燃燒起來,薰烤著紅色的夜空。

  *

  這樣——真的好嗎?

  在分配的帳篷裡,脫掉珍珠色的胸甲,亞絲娜開始思考。

  按照現實世界一側比嘉和菊岡的意願,亞絲娜應該盡可能快的把愛麗絲帶到系統主控台,抽取到副控制室才對。

  但之後呢。在菊岡看來,只要得到愛麗絲的Fluct Light,然後將它的構造解析出來,作為無人兵器搭載用AI的基礎就行。剩下的數十萬個人工Fluct Light已經毫無用處了。消耗龐大的電力和空間來維持現狀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就算只救出愛麗絲一人,將其餘的Under World人全部消滅的話,醒來得知這一切的桐人會怎麼想呢?姑且不論這點,他的Fluct Light能夠恢復正常嗎……?

  不行,不能再這麼軟弱了。好不容易能這樣再會,必須盡可能的和他接觸,與他對話,尋找恢復的關鍵所在。比嘉也說過,如今只能期待Under World內的某個奇跡來治癒桐人了。

  現在就想跑到他所在的補給隊帳篷裡了,抱著他,跟他說話。可以的話,在潛行的這段時間裡,希望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決不願丟下桐人去遙遠南方的控制台。

  ——至少,只有今晚也好……

  下定決心的亞絲娜脫去所有的金屬裝備,換成輕快的女士長衣和裙子,移動到帳篷的入口側耳傾聽。

  騎士長準備的小帳篷附近,雖然多次謝絕最後還是配了一名警衛的衛士。作為絲提西亞神的護衛而緊張的年輕人,毫無困意地在帳篷周圍忠實地繞著圈子。

  當足音踩踏著雜草通過正面,靠近正後方的時候,亞絲娜迅速離開帳篷。毫無聲息地跳躍三次,瞬間就潛入了十米外的大樹陰影裡。

  稍微窺視一下,年輕的衛士完全沒有發覺的樣子從帳篷後面出現,繼續繞著圈。亞絲娜心中對他說了一句抱歉之後,就走向森林深處。

  經歷了大規模戰鬥的人界軍的士兵們都已早早入睡,除了為數不多的巡邏員,感覺不到有人醒著。巡邏員的意識也集中在森林外側,亞絲娜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鑽進了補給部隊的帳篷群中。

  閉上眼,集中意識。

  不知是超級帳號的能力,還是純粹的第六感,她立刻就感覺到了愛人的所在之處。

  向著那邊移動數步的亞絲娜,捕捉到視野的一角閃爍的金色光芒而吃了一驚。

  嗚——畏畏縮縮地看向那裡。

  有個把背靠在一個帳篷邊,叉著雙手站立的人影。跟亞絲娜一樣樸素的連衣裙上只披著一件毛線圍巾。在夜風中搖動的金色長髮。深藍色的眼睛可怕的瞪著這裡。

  「……就知道你會來。」

  晃著紮起的金髮發尖,愛麗絲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直盯著面前和自己相同身高、相同體型、相同年齡的對手,愛麗絲打算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話。

  ——不是說過不許接近這裡嗎。乖乖地回去自己的帳篷吧。

  可是,吸入胸口的空氣卻無法輕易從喉中吐出。因為她在異界人亞絲娜的瞳眸中,看見了再明顯不過的感情。

  思慕。因思慕而苦惱,因思慕而決意。

  呼——長歎一口氣,愛麗絲向自己說道。

  ——不是我讓步。最有責任讓桐人蘇醒的人是我,這個事實不會改變。因為桐人是與我一同戰鬥、一同負傷、最後在我面前力竭而倒的。

  所以,這只是——為桐人復活做出努力的一部分而已。

  「……做個交易吧。」

  聽到愛麗絲簡短的發言,亞絲娜不解地眨了眨眼。

  「我讓你見桐人。也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所以,你也要把你知道的、關於桐人的一切告訴我。」

  驚訝了不到一秒後,亞絲娜唇邊露出充滿自信的微笑。

  「好吧。不過很長哦,恐怕一晚上都講不完。」

  真是讓人不爽。再次撅著嘴,愛麗絲姑且詢問道:

  「你和桐人在一起大概多長時間?」

  於是,亞絲娜淡茶色的眼睛看向夜空,彎起雙手手指回答道:

  「想想……作為搭檔戰鬥大約兩年。之後交往了一年半。其中有兩周時間住在一起。」

  ——交往是戀愛關係的意思吧。不對,難道說……但是住在一起的話還是我更多些……

  愛麗絲略微動搖了一下,但也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反擊:

  「我和他並肩戰鬥了一整晚。之後在同一屋簷下形影不離地照顧了他半年。」

  這次輪到亞絲娜倒仰了。不過立刻又擺正了姿勢。哼,是嗎——地呢喃著。

  兩人仿佛完全武裝並且拔劍待發般鬥氣全開,相互瞪了一陣子。夜晚的空氣中霹靂霹靂地顫動,倒楣地飄落在兩人之間的枯葉,發出劈啪的聲音炸開了。

  勇敢地插入這場整合騎士和創世神的交鋒中的——是一個細微的少女聲音。

  「那個……」

  愛麗絲吃驚地望向那邊。眼前的亞絲娜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

  濃茶色頭髮上戴著軟帽,穿著灰色睡衣的,來自補給部隊的少女練士——蘿涅。她忸怩著把雙手握在胸前,再次開口。

  「其實、我、我給桐人前輩打掃了兩個月的房間,他還教了我劍技,好幾次用跳鹿亭的蜂蜜派招待我們!雖然與你們倆比起來少了很多……不過…我也想交換資訊……」

  忍不住眨了幾下眼,愛麗絲再次與亞絲娜視線相交。兩人嘴邊同時浮現出歎息一般的苦笑。

  「可以啊。你也是同伴吧,蘿涅小姐。」

  愛麗絲聳了聳肩,向嬌小的少女點了點頭。對著松了口氣、露出笑容的練士,不禁讚歎:還真是勇氣可嘉啊。

  然而——亂入者還不止這一位。

  和蘿涅的出現之處不同方向的影子裡,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那個資訊交換可不可以帶上我呢?」

  像是男性般的口吻,聲音則是清涼的女中音。無聲出現在月光下的是一名相當高的女性。看到她那凜然的容貌,亞絲娜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你是剛才的……」

  不會有錯。她正是在之前會議上出席的女衛士長。

  將茶色頭髮編成長馬尾的女性輕輕點頭:

  「我是諾蘭高爾思帝國騎士團所屬的索爾緹莉娜·賽璐璐特。雖然到戰鬥結束之前……我是這麼想的,但因為和桐人有不淺的因緣,所以也忍不住想要參加了。」

  愛麗絲再次歎息了一下,聳聳肩膀,向高挑的衛士長問道:

  「……你的因緣又是怎樣的呢,賽璐璐特衛士長?」

  「……不介意的話請叫我『莉娜』吧,騎士小姐。」

  索爾緹莉娜輕咳了一聲,亮出了手中的牌。

  「在諾蘭高爾思帝立修劍學院的時候,桐人作為我的近侍練士服侍了我一年。我也向他傳授了一點劍技。」

  「……」

  三人因這張意想不到的大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亞絲娜和愛麗絲四目相對,同時露出「真是的」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麼你也擁有相當多的資訊呢,莉娜小姐。請一起進來吧。」

  縈繞著微妙的氣氛,四人放輕腳步開始移動,愛麗絲帶頭鑽進了一個小型帳篷。皮墊上並列擺著兩個簡易的寢具,其中一個空著,另一邊則躺著一個閉著雙眼的黑髮少年。從毛毯的一角,可以窺見兩把長劍的劍柄。

  看到這景象,亞絲娜的唇角滲出了懷念的感傷。愛麗絲沒有看漏。

  「……怎麼了?」

  如此詢問後,一瞬間忘記敵意,異世界的劍士露出無邪的笑容答道:

  「《二刀流》的桐人。他在那邊是被人這麼叫的。」

  「……呵……」

  說起來,在桐人跟Administrator的最終決戰時,確實是自由地操控著自己的黑劍與優吉歐的白劍。看樣子那並非即興動作。

  愛麗絲繞到睡著的桐人對面,啪地坐下來後。一邊招手示意三人坐下,一邊說道:

  「那就先從這件事開始吧。」

  黑色荒野的夜晚漸漸變冷,只有紫色的月亮靜靜地照耀著大地。

  無論是人界守備軍的衛士們,還是被新的峽谷夾著野營的Dark Territory軍的暗黑騎士和拳鬥士,都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等待著雙方的總決戰,最後的安穩之夜的一角,只有一個帳篷的蠟燭無論何時都不會熄滅。偶爾會從厚織布裡傳來悄悄的笑聲,不過能聽見的,就只有在高高的樹梢上停留的一隻貓頭鷹而已。

  燈籠內的油耗盡後,說累了的四名少女,靠在桐人身旁沉入了睡夢之中。

  片刻後,遠處人界的央都聖托利亞,響起了宣告凌晨零時的沉穩鐘聲。當然,這一聲音並未傳到位於Dark Territory的野營地中。

  與此同時——

  微弱到可以稱為《時間振動》的感覺,傳到了Under World內的所有人身上。那是FLA倍率降低到一倍的結果,但就算人們醒著,大概也很難有人感覺的到。

  Under World人界曆,三八〇年十一月八日,凌晨零時。

  現實世界的日本標準時間,二〇二六年七月七日,凌晨零時。

  兩個世界的時間在這一瞬完全同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2:07 AM

  6

  有預見過死亡嗎?

  突然,耳根迴響起鮮明的聲音,貝爾庫利·Synthesis·One睜大雙眼。

  帶著不詳色彩的朝霞、開始一點點地滲入到黑暗的帳篷裡。空氣跟冰一樣冷,吐出的氣都隱約帶著點白色。

  他知道,現在是凌晨四點二十分。精神與曾經是大時鐘的時針、神器《時穿劍》一體化的貝爾庫利,擁有察知正確時刻的特技。再過十分鐘,就必須讓傳令兵吹響角笛叫全軍起床了。

  把粗壯的雙手繞到腦袋後面,年邁的劍士腦中迴響起打破他睡夢的那句話。

  有預見過死亡嗎?

  問他的,是他唯一的上位者,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

  已經無法判斷是什麼時候的記憶了。一百年前?還是一百五十年前?過去,為了防止靈魂的崩壞,被刪除了不需要的記憶。對貝爾庫利而言,早已過去的記憶是無法按時序整理的。

  然而,當時的情景卻是如此鮮明。

  也許是有點厭倦了無限迴圈的日子——雖然應該是出於自己的願望——Administrator時不時會把僅次於自己的長命之人、貝爾庫利叫到自己的居室陪她喝酒。

  銀髮的支配者只披著一條薄絹圍巾,躺在深紅色的長椅上。懶散地玩弄著酒杯詢問。

  他一屁股盤腿坐在地上。咬了一口作為酒肴的芝士後,貝爾庫利動著下巴,扭了一下脖子。

  習慣了支配者的反復無常,貝爾庫利也沒想過要討好她,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死亡的預感嗎。還是黃毛小兒的時候,被不知道是上代還是上上代的暗黑將軍打敗,感覺真的很不妙啊。

  於是最高祭司抿嘴一笑,輕輕晃著水晶杯。

  ——但是,你不是早就取下他的腦袋了嗎?記得,好像是轉換成寶石擺在那邊了吧。以後應該沒有了吧。

  ——嗯,一時間想不出來了。可是,為什麼會這麼想?這種感覺應該與猊下無緣才對啊。

  對這個反問,活了悠久時光的少女反轉交叉著長腿,哼哼地微笑起來。

  ——真是,一點都不懂啊,貝爾庫利。每天哦……我每天都是這種感覺。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不,就是在夢中也是。因為,我還沒有支配一切。還有敵人活著。而且,也許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還會產生新的敵人。

  ——真是的,最高祭司真是個有點辛苦的工作啊。

  距那段對話一百多年後,在遠離人界、Dark Territory森林的一角,貝爾庫利無畏地笑了。

  ——現在,總算明白你說的話了。

  所謂預見死亡,就是自己追求死的可能性——的反面。

  領悟一切的終點,尋求合適的死法,無論怎麼拼命掙扎也無法反抗的強大敵人……原來,你也一直追求著它啊。

  就跟現在的我一樣。

  就像現在這個瞬間,能清楚地預見死亡逼近的我一樣。

  在Administrator死去之後,成為了世界最長命之人的騎士長貝爾庫利,一口氣從被窩站起來,強壯的身體披上白色的衣服。系上腰帶,趿拉著鞋子,把愛劍插入腰間。

  踏出到清晨的冷氣中,為了傳達起床的指示,貝爾庫利開始走向傳令兵用的帳篷。

  *

  幾乎同一時刻。北邊二Kilol外的Dark Territory軍野營地附近,借著從地平線開始微微升起的曙光,十頭飛龍起飛了。

  跨在其背上的暗黑騎士手上,都抓著一捆粗草繩。其中一端固定在預先打入巨大峽谷邊緣的木樁上。

  拉出的纜繩乘著風發出咻咻的聲音,龍飛躍上百Mel的峽谷,到達了南岸。跳下的騎士們沒有拿劍,而是握著巨大的錘子,開始不純熟地往地面打入新的椽子。

  皇帝貝庫塔下達的命令——

  拳鬥士團和暗黑騎士團,循著峽谷鋪設的十根纜繩渡到對面。

  敵人必然會發動妨礙攻擊,但即便如此也要強行渡過峽谷。

  掉下去的人不必加以救助。

  糧食和其他物資也不需要搬運。

  換言之,就是投入大量的犧牲者,而且沒有補給的極度無情的決死作戰。拳鬥士團長伊修凱恩,以及繼承沙斯特的年輕的暗黑騎士團長,都氣憤的咬牙切齒。

  但是,他們沒有違背皇帝這個絕對支配者的選項。

  至少希望能在敵軍未察覺之前渡過峽谷——然而將軍們的願望卻落空了,徹夜警戒Dark Territory軍的人界偵查騎兵,在遙遠的山丘上牽著馬首調轉向南邊一Kilol遠方的丘陵。

  *

  亞絲娜一邊閉嘴嚼著硬邦邦的夾有芝士和薰制肉、乾果的烤麵包,一邊睡眼惺忪地思考著。

  ……既然時間被加速了一千倍,那現實世界的人們吃一頓飯的時間我能吃一千頓了吧。應該不會因此變胖吧……

  往前面瞥了一眼,整合騎士愛麗絲和衛士長索爾緹莉娜也同樣眼皮眨巴著往嘴裡塞三明治。即使隔著連衣裙的布料,也能看出她們的身體非常勻稱,沒有一絲的鬆弛。

  究竟在這個世界裡有沒有生活習慣病之類的呢?還是說體型是由出生那一刻賦予的參數固定的呢。還是說——外觀都不過是精神的映射?

  旁邊,蘿涅正在把三明治一點點地捏碎喂著半起床的桐人。按愛麗絲所說,一直都是喂著足以維持天命的量,但總覺得桐人的身體一天瘦過一天。

  就像是他自己希望從這個世界消失一樣。

  「……桐人前輩今早的臉色稍微好了點呢。」

  像是看穿了亞絲娜在想什麼似的,蘿涅突然小聲嘀咕起來。

  「而且,也肯吃飯了。」

  「難道是有四位美女陪他睡覺所以起效了嗎。」

  聽到愛麗絲的話,亞絲娜不禁浮現出複雜的微笑。

  昨晚最終變成四人圍著躺下的桐人一直聊到深夜。四人各自陳述著自己關於桐人的記憶,不過時間遠遠不夠,最後就被睡魔打敗就地睡著了。

  感覺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後,角笛的號鳴將她們喚醒。然後就是像這樣一邊吃著蘿涅帶來的早飯,一邊想著自己的愛人。

  ——桐人君真是到哪裡都不會變呢。對誰都那麼溫柔,也因此而背負太多,讓自己受了傷。

  ——不過,這次真的是太亂來了。竟然自己一個人去背負整個世界。應該多點依靠我跟其他人啊。因為,大家都很喜歡桐人呢。

  ——當然,最喜歡你的人是我。

  亞絲娜再一次感到內心充滿決意。等桐人醒來後,要微笑著告訴他:沒事,一切都處理好了。桐人想守護的東西,我和大家一起保護好了。

  亞絲娜的意志似乎也傳達給了在場的三人。愛麗絲、蘿涅和索爾緹莉娜一起用擺脫困意的眼神看向亞絲娜,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隨後,宣告敵襲的角笛,以迫切的旋律響徹野營地。

  銜著麵包的一端跑回自己的帳篷,愛麗絲迅速穿上鎧甲,一抓住金木樨之劍後又飛奔了出去。

  與同樣武裝好的亞絲娜匯合以後,對蘿涅和緹卓說了聲「桐人就拜託你們了」,就朝野營地的北方離去。

  黑色的森林交界處,看到了佩劍的貝爾庫利的身影。收到偵查騎兵的報告,騎士長看到趕來的愛麗絲、亞絲娜,以及幾秒後到達的雷恩利、謝塔後,用嚴肅的表情哼道:

  「原來如此,『敵』方——Real World的人也頗有一套啊。看來皇帝貝庫塔是不擇手段了。」

  接下來的話,連愛麗絲都不禁咬起唇來。

  通過粗繩強行渡過寬達百Mel的峽谷。一旦掉下去就沒命了。沒有強韌的體力和精神力是不可能做到的技藝。能下達這樣的作戰,貝庫塔是不拘小節呢——還是根本就把士兵的性命當成了廢紙呢。

  儘管如此,即使有三分之一的敵軍渡峽失敗,計算起來主力部隊也還有近七千人。一千人界軍從正面迎擊是沒有勝算的。

  當初潛伏在森林以術士攻擊的作戰,如今大白天的已經不可能了。要再往南行進,等待再奇襲的機會嗎?

  騎士長貝爾庫利的話打斷了愛麗絲的迷惘。

  「這是戰爭。」

  古豪傑如此輕聲說著,粗壯的脖子露出大大的肌腱,繼續道:

  「先不說異界人亞絲娜小姐,至少我們還不是同情Dark Territory的時候。要活用這個機會。」

  「您說……機會?」

  對一臉驚訝,鸚鵡學舌般提問的愛麗絲,貝爾庫利以敏銳的眼光回應。

  「對。……騎士雷恩利啊。」

  突然被叫到名字,年輕的整合騎士颯然挺起背梁。

  「是……是。」

  「你的神器《雙翼刃》的最大射程有多遠?」

  「是。通常為三十Mel,記憶解放狀態下大約七十、不,一百Mel。」

  「很好。那麼……接下來我們四騎士殺入渡峽中的敵主力部隊。我和愛麗絲、謝塔專心保護雷恩利。雷恩利用神器將敵軍張開的繩索從一端切斷。」

  愛麗絲輕輕地吞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敵人肯定也會拼死保護橫渡用的繩索。即使築成人牆圍住埠,以曲線軌道飛翔的投刃也可以越過敵人頭頂直接攻擊繩索。正如所說,是毫不留情的對策。

  但是,年僅十五歲的少年騎士,那張稚氣的臉上充斥著堅定的決意,右手貼在左胸。

  「遵命!」

  接著,無音的騎士謝塔也低聲說到:

  「放心吧。我會……保護他的。」

  然後,被貝爾庫利的指示除在外面的亞絲娜也上前一步。

  「我也一起去。防禦的人手越多越好。」

  愛麗絲短暫地閉上眼睛,在內心輕聲說道:

  事到如今——用巨大術士燒死一萬敵亞人部隊,又用完全支配術屠殺兩千暗黑術師的我,已經沒有資格追求榮譽之戰了。

  如今只能拔劍、殺敵而已。

  「——趕緊吧。」

  對四人點了點頭,愛麗絲望向北邊的山丘。黑色的棱線已經染上了深紅的曙光。

  *

  快點!

  快點快點!

  握緊雙拳,拳鬥士團長伊修凱恩在內心呼喊了無數次。

  在寬大的峽谷中張開的十根粗繩上,拳鬥士和暗黑騎士分成一半一半地挨個開始橫渡。

  想試著把雙手雙腳繞著繩索,懸掛著前進,但從未進行過這種訓練的士兵們動作極其笨拙。至少有時間給全員製作和分配救生索也好,但皇帝並沒有給出這樣的寬容。

  而且,伊修凱恩提出自己第一個渡過的請求也瞬間被退回了。好像是作為昨晚擴大命令的解釋,僅帶著一點手下就先行接觸敵人這個行動的懲罰。你們只要遵從朕的命令就行。皇帝那冰冷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在咬著牙的伊修凱恩注視的方向,最先前進的部下終於到達了繩索的中央。

  赤銅色的肌膚即使暴露在早晨的冷氣中依然揚著熱氣,滴落的汗水閃著光輝,從這個距離都能看見。真是相當的苦行啊。

  就在那時。

  巨大的谷間吹來一陣強風。

  嗚嗚~!繩索發出鳴聲,嘩嘩啦啦地搖了起來。

  「啊……!」

  伊修凱恩不禁叫了起來。數名部族士兵因為手掌被汗水打濕而從繩索上滑落了。

  在谷間轟鳴,發出野獸般的吼聲。年輕的團長咬緊了牙齒。那絕不是悲鳴。那是未能戰死沙場,卻被迫玩起雜技,最後遺憾殞命的咆哮。

  一陣風吹過後,有兩位數的拳鬥士和黑騎士落入了無限黑暗的谷底。

  但是,緊接在後面的人繼續勇敢地渡過繩索。而繩端每隔三Mel又有新的士兵揪住繩索。

  陣風不時吹來,每次都無情地帶走生命。不知何時,伊修凱恩緊握的拳頭開始發出紅色的光芒。

  ——白白送死。

  不,連白白送死都不如。甚至沒能留下足可憑弔的屍體。

  而且這次的目的,不是為了暗黑界五族的祈願,僅僅是因為皇帝想要《光之巫女》這麼一個女人。真不知道該如何跟部族的人謝罪才好。

  ——快點,快點啊。在更多的障礙到來之前全員渡過去啊。

  不知道是年輕團長的願望傳達到了,還是已經熟悉了動作,加快速度的先頭兵終於到達了對岸。隔了大約五秒,下一個也踏上了大地。

  找這個速度,一萬士兵分從十根繩子渡完,樂觀計算也要一個小時以上。這麼長的時間裡,敵人不可能不發現這個作戰吧。

  但如今也只能祈禱這萬分之一的幸運了。

  太陽以驚人的速度從東邊的天空升起,開始照紅漆黑的大地。

  相對的,渡完的士兵數量卻只是讓人著急地緩慢增加著。掉落的人數越來越多,從五十變一百,兩百,然後超過三百的時候。

  在紅色的天空刻上一條黑色的棱線處,出現了五個騎著馬的身影。

  這個距離,即使以伊修凱恩的超視力也還無法識別馬上敵軍的容貌。

  ——只有五人……偵察兵嗎?那離敵人調整態勢還有一些時間。

  那個判斷,或者說希望,瞬間被打破了。

  五騎開始以驚人的速度直沖著峽谷賓士而下。揚起的白色披風,五彩繽紛的閃耀甲胄,最為突出的是,伊修凱恩無法否認自己看到了所有人身上發出的,如升騰的熱氣般濃厚且強烈的劍氣。

  ——整合騎士!而且有五個人!!

  「敵襲!!防禦!!死守繩索!!」

  雖然從這個距離不知道聲音能否傳到對岸,伊修凱恩還是不由自主地喊了起來。

  也許是聽到了命令吧,已經渡峽成功的三百多名士兵中,一半人圍住固定繩索的木樁,形成一個圓陣。剩下的人則進入迎擊態勢。

  以飛一般的速度從丘陵馳躍上千Mel的荒野到達峽谷的敵方騎士,同時從馬上跳下,聚作一團向右端的繩索突進。

  跑在最前頭的是,揚著寬鬆白色裝束的巨漢。他的右邊是閃耀著金髮和鎧甲的女騎士。左邊則是昨晚跟伊修凱恩交手、名叫謝塔的女騎士。

  一名小個子騎士被三人圍著,他後面似乎還有一人,不過無法仔細確認。

  飛散著裸體上的汗珠,數十名拳鬥士一起飛奔了出去。

  「嗚啦啦拉————!!」

  伴隨著勇猛的喊聲,拳、腳,一起向騎士們飛去。

  啪啪啪。

  數道短暫的閃光。

  大量的鮮血化為逆向的瀑布噴向天空。一邊,鬥士們的手腳及頭顱被輕易地從身體上切開。

  隨後。

  銀色的光輝帶著閃光的軌跡從三騎士的背後高高飛起。

  那是在紅色的朝陽中,劃著弧線從拳鬥士的頭上飛過——飛向現在還有大量的士兵掉在上面的,右端的粗繩——

  「住手!!」

  伊修凱恩敏銳的耳朵,並沒有被自己的慘叫打亂,聽到「噗哧」一聲細微的切斷聲。

  因為張力的反動,像大蛇一樣向空中蜿蜒的繩索。

  以及瞬間被甩落,掉入谷底的數十名鬥士。

  這個光景,烙入張大的雙眼,伊修凱恩無意識地脫口道:

  「這是……戰鬥嗎。這能叫戰鬥嗎。」

  跟在背後的副官丹帕此刻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被迫表演雜技節目,最後連在敵人面前站立都不能就被地裂吞噬的部族人民,絕不是為了那種死法才一直忍耐著艱苦訓練的。

  又該如何向在故鄉等待他們回去的年邁父母和子女交待。不是英勇地對抗敵人的刀刃,最後榮譽戰死——而是身上連一處傷痕都沒有地消失在地底,這樣的話又如何說得出口。

  呆立不動的伊修凱恩耳裡迴響著幾重戰士們遺憾的吼叫。

  一定會報仇的。所以,原諒我。原諒我吧。

  雖然一直如此念叨著,但是該找誰報仇,伊修凱恩卻無法立即判斷。

  在數倍的軍隊面前,敵方整合騎士已經拼盡全力。不可能請求他們坐等這邊最後一人渡谷完畢。相反,為了不錯過時機,僅靠五人就殺過來的這份氣魄甚是讚歎。

  那麼,是誰。

  誰該為鬥士們無謂的死亡負責呢。

  是像個呆子一樣只是握緊雙手站立,徒有名號的團長嗎。

  還是說——

  突然,從右眼深處傳來劇烈的痛楚,伊修凱恩咬緊了牙關。血色的光搏動著使視野搖晃。而對面,兩根繩索斷開,在空中飛舞。

  *

  鋪設的十根繩子瞬間就有三根被切斷,加百列·米勒在自軍後方托腮而望。

  果然,論AI的性能還是人界的Unit稍微優秀一點。不,僅從狀況對應力來看差距很懸殊。包括昨晚的第一次會戰在內,Dark Territory軍的攻擊瞬間被反轉,遭受慘痛的還擊,怎麼想都不是跟CPU對戰的模擬遊戲。

  這個遊戲的結果,加百列已經損失了七成以上的自軍Unit。但是他並沒有一絲的焦躁。

  即使是看到以百為單位損失的主力Unit的這個瞬間,他也僅僅是在等待。等待著「那個時候」。

  這時,控制了《海龜》主控制室的克里特完成了將FLA倍率降為一倍,也就是和現實時間同步的工作。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既是為了將倍率變化的衝擊降到最低,也是為了不讓登錄Under World的《拉斯》人員注意到。

  與此同時,他通過衛星線路,在美國的一家大型遊戲社區網站上發佈了一個URL。連結指向克里特迅速做成的某個宣傳網站。

  網站裡並列著配色刺激的文字,伴隨著飛散的鮮血特效,告知了以下內容。

  現舉行全新VRMMO遊戲的限時內測。

  史上第一款「殺戮特化」型PvP遊戲誕生。

  完全使用人形角色。沒有分級,也沒有倫理限制。

  看到這些惹火字眼的用戶們,雖然感歎這個製造商不知死活,卻又大喜過望。

  如今——也就是2026年7月,作為反恐的一環,美國的VRMMO遊戲已經遭到了法律限制。縱使是使用The SEED套裝程式製作的獨立遊戲,如果不經業界團體分級審查,並寫入倫理代碼的話,伺服器的運行乃是難上加難。

  因此殘酷表現也被嚴格限制,不論怎樣都要加入「手腳切斷」這樣的演出的話,就必須像《Insecsite》一樣將角色形象限定為昆蟲類。這一更甚於VRMMO發祥地日本的限制,令全美國的玩家相當沮喪。而在這時,突然出現了這個神秘的內測通告。

  URL通過各種SNS擴散,人們以驚人的勢頭下載、複製,然後再上傳連接用的用戶端。僅僅四小時內,導入克里特做成的用戶端程式的AmuSphere已經突破了三萬台。

  加百列不惜消耗貴重的現實時間而設下的最大的策略。

  那就是,把Dark Territory的暗黑騎士帳號交給全美VRMMO玩家,讓他們連接到Under World作為自己的戰力。

  這種近乎荒唐的可能性,連率領《拉斯》的菊岡誠二郎以及設計Under World的當事人比嘉健都沒有想到。

  但是,Under World的底層架構也不過是適用於《The SEED》標準的VRMMO套裝程式而已。如果是通常的多邊形表現的遊戲世界,只要有AmuSphere就能登陸,也能觸摸Object──又或者殺死其他的角色。

  而被殺死的角色,和他是現實世界的人還是Under World人,沒有任何關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2:08 AM

  7

  加百列和克里特的秘策完全超出了《拉斯》工作人員的想像。

  另外,即使發現了這一行為,在主控制室被佔領的狀態下也不可能切斷衛星線路。

  但是,克里特發送可疑URL的那一刻,有一個人發現了那個資料包。

  從結城明日奈帶過來的攜帶終端觀察著《海龜》內狀況的Top-Down型人工智慧——唯,訪問了宣傳網站,正確地推測出了加百列的目的。

  她想盡辦法要把狀況警告給被物理封鎖的副控制室,但明日奈的終端留在了船室,無論鈴聲怎麼響也不會有人聽到。

  萬不得已之下,唯只好把意識拉回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日本,同時呼叫了幾個攜帶終端的號碼。

  *

  現實世界中是個女高中生,虛擬世界裡則是超級狙擊手的朝田詩乃,被響起的鈴聲吵醒,從自家公寓的床上蹦起。

  床邊的時鐘指向凌晨三點。雖然在這樣的時候被叫醒,但卻沒有一絲睡意。究其理由,是因為那個旋律正是桐之谷和人的電話鈴聲。

  難道是因為意識不明而失蹤的桐人打來的?

  混亂著按下終端並貼到耳邊,傳來的是幼女的急切聲音。

  『詩濃小姐,我是唯!』

  「誒……唯、唯?」

  她當然知道桐人和亞絲娜的《女兒》——身為人工智慧的唯。一周前與明日奈她們討論桐人行蹤的時候,她親眼見證了唯的資訊處理能力和感情表達的高水準。

  但是,她居然會直接打電話過來,這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詩乃因而一時說不出話來。耳邊傳來稍帶電子味的甜美而急促的聲音:

  『詳情待會兒再說明。現在馬上準備出門,坐計程車。地點和最短路線我用終端傳送給你。車費先轉入詩濃小姐的電子錢包帳號。』

  隨後,「洽呤」的聲音特效響起,通知詩乃的終端有線上轉帳的資訊。

  「哈……出、計程車?」

  詩乃按照唯所說站起,一邊把腳從睡褲中抽出,一邊拖著轉數上不來的腦袋問著。但是,接下來唯的話如冰水一般讓詩乃的意識覺醒了。

  『請抓緊時間。爸爸媽媽有危險!!』

  *

  「危……危險!?哥哥和亞絲娜姐!?」

  既是女高中生又是劍士,同時也是桐之谷和人的妹妹桐之谷直葉,一邊扣著褲子的紐扣一邊反問道。

  『莉琺小姐,那麼大聲會吵醒翠伯母的。』

  聽到終端傳來的唯冷靜的聲音,慌忙閉上嘴巴。

  「是……是啊。話說……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間偷偷溜出去啊……」

  『很遺憾,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跟伯母說明來取得外出許可了。在家庭伺服器裡留下有社團活動要晨練所以提早去學校的資訊就行了。』

  「知……知道了。厲害啊……唯真是個謀士啊。」

  直葉一邊感歎著換完衣服後,放輕腳步聲下了樓梯,把手伸向玄關大門。雖說是古老的日本房子,線上安全系統還是會在夜間運轉,但警報線路似乎被唯切斷了。

  和人失蹤以後,母親每天都很早回家。因為要背著她行動而產生了罪惡感,不過在心中合手道歉後直葉還是離開了家門。

  ——媽媽,對不起。我一定會救出哥哥的。

  出到大路後,面前出現了一輛計程車。應該是唯線上申請的吧。雖然察覺到直葉年齡的司機稍微有些驚訝,但她解釋說親戚患疾病後,就窺視著終端說道:

  「嗯……麻煩去東京的港區。」

  感覺還是不要說六本木比較好吧。

  *

  比嘉健因為咬了一半的Energy Bar掉落在膝蓋上的感覺,突然睜開了眼睛。

  用力眨巴了幾下,確認牆上時鐘上的時間。離日本時間【JST】凌晨四點還有一會。看向旁邊,守候在副控制室的《拉斯》工作人員,都顯現出疲憊的臉色。

  神代凜子博士橫向坐在控制台的椅子上,前仰後合地搖著頭。二等陸佐菊岡雖然沒有睡著,但對著主顯示器的黑框眼鏡下面細小的眼睛裡卻失去了平常的敏銳。

  另外,四名負責技術的機組人員則是如同屍體一樣躺在鋪設在牆邊的床墊上。考慮到自衛官的警備要員可能是情報洩漏者,菊岡把他們都安排去警戒副控制室下面的耐壓隔牆了。

  從遭到神秘武裝集團的襲擊後,已經過了——或者說終於過了十四個小時。

  距離護衛《海龜》——原本是這樣——的宙斯盾艦《長門》下達突擊命令還有十個小時。這個狀況下,時間簡直長的讓人絕望。而在時間被加速的Under World裡就更是如此。

  結城明日奈以超級帳號01潛行已經過了十個小時。按內部時間 一千倍計算的話,就是一萬小時——已經超過了一年。然而,至今還沒有保護愛麗絲的任務是成功還是失敗了的聯絡報告傳來。

  「有這麼遙遠嗎……從人界到《World End Altar》……」

  比嘉一邊嘟噥著,腦裡描繪著酷似《拉斯》Logo的Under World全圖——這時。

  設置在控制台的電話響起嗶嗶嗶、嗶嗶嗶的刺耳聲音,比嘉不假思索地跳了起來。

  「菊……菊先生,電話。」

  一邊想著是下層發生什麼事了嗎,一邊向指揮官搭話。

  同樣被嚇了一跳的,穿著一身夏威夷襯衫裝扮的身影,不顧木屐從腳尖滑落,快速跑向話筒。

  「副控制室,我是菊岡!」

  雖然略帶沙啞,不過卻是強有力的應答。稍微隔了一會兒之後,從送話筒傳來的——卻不是指揮防衛要員的中西一尉,而是充滿猶豫的年輕男子的聲音。

  『請、請問,是《拉斯》本社的STL開發本部……吧?我是拉斯六本木支部的平木……』

  「哈?六、六本木?」

  就菊岡而言,這是極其罕見的,完全出乎意料般遲鈍的聲音。不過比嘉也是一樣。

  為什麼六本木支部會在這個時間來聯絡呢。那邊的工作人員,並不知道《拉斯》是以國防預算運營的偽裝風投企業,也不知道其核心不是在日本本土而是遠在南洋漂浮的《海龜》裡,甚至連Project Alicization這個名稱都不知道。

  當然,他們更不可能知道《拉斯》現在正被謎之敵人攻擊。六本木支部完全是為STL相關技術開發而設立的,頂多算是駐外機構而已。

  對……STL……

  突然,像是某個閃光的尾巴一樣在比嘉的腦裡掠過,在抓住它前菊岡大聲咳了一聲。

  「啊,啊啊,是的。我是STL開發本部的菊岡。」

  『啊,你好你好!以前曾經照過一面。好久不見,我是承蒙您讓我在這擔當開發主任的平木!』

  ——這種社員般的問候就不需要了,快說正題!!

  比嘉在內心喊著。菊岡也是同樣的表情,不過發出的聲音卻是漂亮地偽裝成了社員的口吻。

  「啊,你好,辛苦你了平木主任。這麼晚,是在加班嗎?」

  『不、只是,喝著喝著就錯過了終班電車。公司的地點不好啊——六本木這裡。啊,不要跟上頭說哦,呵呵。』

  ——你現在說的物件就是上頭啊!而且是頂頭的!好了快說要緊事啊!!

  不知是不是比嘉的念力起了作用,平木沒有繼續廢話,一改口調。

  『啊——對了,是這樣的……有個問題、該說是……奇怪的事。現在這邊,突然有外部的人未經預約就來了……』

  「外部?是客戶嗎?」

  『不是,完全沒關係的……而且,怎麼看都只是女高中生呢,而且有兩個人……』

  「哈!?」

  菊岡和比嘉,順帶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了的神代博士一起發出了怪叫的聲音。

  「女……女,高中生?」

  『是的。當然我是想把她們趕走的,要知道這個公司的保密工作非常嚴格。但是……她們說的話、總讓我覺得……』

  聽到平木不得要領的話,連比嘉也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控制台上。菊岡則發揮著令人欽佩的忍耐力,沉穩地反問道:

  「那,她們到底說了什麼?」

  『記得是。現在馬上跟《拉斯》本部叫菊岡誠二郎的人聯繫,跟他說:立即確認Under World的FLA倍率……就是這樣。』

  「什……什麼!?」

  二人再次異口同聲地發出驚愕的叫喊。

  為什麼外部的女高中生會知道這些單詞!!這可是不知道Project Alicization全貌就絕對不可能出現的臺詞。

  張大著嘴跟菊岡交換眼神的比嘉半自動地轉向控制台,手指在鍵盤上游走。

  漆黑的顯示幕上,浮現出當前時間加速倍率。

  ×1.00。

  「咕……等倍!?什麼時候開始的!?」

  喘著氣把視線從比嘉身上移開,菊岡急忙向話筒喊道:

  「名……名字。那兩個女孩說了她們的名字沒有?」

  『啊,是的。那又是個可笑的事……怎麼想都不是真名呢。說是告訴菊岡先生,她們是「詩濃」和「莉琺」。樣子應該是日本人。』

  嘎。

  這個乾巴巴的響聲,是菊岡趿拉在右腳的木屐滑落的聲音。

  *

  確認拉斯六本木支部入口的自動鎖打開,朝田詩乃和桐之谷直葉小跑著進入裡面後,人工智慧唯稍微放下了心。

  她「呵」地發出小小的歎息,把演算能力的大半分給同時進行的別的任務。

  唯推測,要的成這邊的目的會伴隨極大的困難。因為,這是唯一個人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同時,如果失敗了,最愛的桐人和亞絲娜會面臨巨大的危險。

  從詩乃的攜帶終端拉回意識,唯用圓溜溜的眼睛,挨個看向眼前並排坐著的四個妖精。

  唯她們現在位於存在於VRMMO-RPG──《Alfheim Online》內,新生艾恩葛朗特第22層的桐人和亞絲娜的玩家小屋居室裡。

  在化為導航妖精浮在空中的唯面前,坐在沙發上的,是有著三角形的耳朵和小牙的Cait Sith玩家西莉卡。

  旁邊頂著蓬鬆的金屬質粉紅頭髮的,是Leprechaun族的莉茲貝特。

  把腰靠在稍遠的桌子上,倒豎著的紅髮上綁著惡趣味的印花手帕的,是Salamander族的克萊因。而他旁邊交叉著手臂站著的一身灰色皮膚的巨漢,則是Gnome族的艾基爾。

  他們都是被通稱為SAO生還者【Survivor】的,在死亡遊戲《Sword Art Online》存活下來的身經百戰的VRMMO玩家,也是桐人和亞絲娜的莫逆之交。儘管現在已是深夜,在接到唯的聯絡後,他們還是迅速登陸ALO,現在剛剛聽完狀況的概述。

  咯吱咯吱撓著額上纏著印花手帕的頭,克萊因用天生悠然的聲音盡可能嚴肅地哼道:

  「真是的……那個混蛋又一個人捲入到天大的事情裡……是自衛隊製作虛擬世界,還有出生在那裡的真正的人工智慧《愛麗絲》嗎?那已經超過遊戲的領域了吧。」

  「那個所謂的人工智慧,並非遊戲內的NPC……而是跟我們人類同等的存在嗎?」

  接下來提問的是莉茲貝特。唯轉向那邊,用力點了點頭。

  「對,就是這樣。跟我這樣的既知AI在構造原理上完全不同,是真正的靈魂。《拉斯》內部稱之為《人工Fluct Light》。」

  「竟然要把它裝在戰鬥機上用於戰爭……」

  依次看了看唯和膝蓋上縮成一團的小龍畢娜,西莉卡顰蹙著雙眉。

  「實際上,《拉斯》來是打算把它當成面向他國的具有示威意義的技術基礎……但根據我推測,現在佔據海龜的襲擊者有著更加詳細的目的。」

  對唯的話,克萊因愁眉苦臉地問道:

  「究竟是什麼人啊,那些襲擊者。」

  「有98%的幾率是美軍或與美國情報部門有關。」

  「美……美軍!?America軍!?」

  唯對著身子向後仰的莉茲貝特點了點頭。

  「如果『愛麗絲』落入美軍手中,作為無人機搭載AI投入實戰的日子肯定遲早會到來吧。爸爸和媽媽應該是想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件事的。因為……因為……」

  突然,唯對自己的情緒輸出程式產生的不可思議的反應而感到困惑。

  臉上有大滴的水珠滾落下來。

  淚水。

  ——我在哭。可是,又是為什麼……?

  就連那份困惑,也像是要衝出來般被未知的感覺沖走,唯把小小的雙手緊緊地握在胸前繼續說道:

  「因為,『愛麗絲』是從SAO開始,所有VRMMO世界以及生活在裡面的眾多人們存在的證明,消耗的現實資源的果實。我確信。The SEED套裝程式誕生的原本目的,就是為了『愛麗絲』的誕生。」

  四人無言地聽著。唯臉上的淚水不住落下,她繼續說道:

  「……正因為在連接的無數世界裡,無數人們的歡笑,哭泣,悲傷,愛……他們靈魂的光輝被回饋,Under World才會誕生出真正的新人類。『愛麗絲』正是出生於爸爸、媽媽、莉琺小姐、克萊因先生、莉茲貝特小姐、西莉卡小姐、艾基爾先生、詩濃小姐……以及其他眾多的人們的心靈編織而成的搖籃之中!」

  一段時間裡,誰都沒有開口。

  唯無法推察眼前這些人的意識回路所產生的思考和感情。只是情報聚集體的既知AI並沒有真正的感情,也無法理解感情。而唯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是的,連想要幫助桐人和亞絲娜,以及她所愛的人們的這份強烈的衝動,也只是是源於寫在精神健康輔助程式最基層的代碼而已。

  而自己所說的,不過是單純的資訊羅列的話,又有多少能傳達給人類的內心呢。唯在這個聚會開始以前——抱著重大的目的從海龜飛出的瞬間開始就一直恐懼著。

  所以,看到突然從莉茲貝特的雙眼湧出透明的淚水唰地流下後,唯罕見地驚訝了。

  「是……是啊。一切,都是聯繫著的。時間也好,人也好,都像河流一樣。」

  兩眼濕潤的西莉卡也站起來,跪在唯面前用雙手輕輕抱住了她。

  「放心吧,唯。我們會去幫助桐人和亞絲娜的。所以,不要哭了啊。」

  「是啊。太客氣了啦,小唯。我們怎麼會丟下桐人呢。」

  克萊因把印花手帕使勁往下拉著,以濕潤的聲音應和道。旁邊的艾基爾也用力點了點頭,以嚴肅的男中音宣言道:

  「還欠他個大人情。現在正好還上一點。」

  「……各位……」

  被西莉卡抱著,唯只能努力地擠出這句話。

  因為從剛才起,不明所以的淚水就不斷湧出,無法停住。

  ——明明已經沒有時間了。也還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在行動優先度上,現在應該冷靜地傳遞資訊才對的。我的情緒模仿回路壞掉了嗎。

  但是,唯被充斥自己所有存在的某個代碼支配,只能一邊抽泣一邊重複著同樣的話。

  「……謝謝、你們……謝謝大家……」

  數分鐘後,好不容易止住淚水的唯,迅速地向四人說明現在的狀況和對今後會發生的事情的推測。

  狀況,是佔領了桐人和亞絲娜所處的《海龜》的襲擊者架設了宣傳網站,意圖募集玩家。預測,則是被這個網站誘導的玩家將會在Under World大規模出現。

  克萊因皺著眉,嚴肅地說道:

  「從US潛行過來的,少說有三萬……多的話有十萬以上啊……對他們而言,桐人和亞絲娜,還有包括愛麗絲在內的人界軍,不過是PvP的目標啊。」

  「乾脆我們也去美國的網游社區裡跟貼怎樣?把實驗和襲擊的事暴露出來,讓他們不要去參加偽造的內測……這樣如何?」

  對莉茲貝特直率的意見,唯輕輕搖了搖頭。

  「事情的真相,是日美的軍事機密爭奪戰。隨意透露出來的話,可能會起到反效果。」

  「對手是真正的人類,請不要殺害……這麼寫的話,反而是自找麻煩對吧。」

  西莉卡沮喪地嘀咕道。

  深深的沉默馬上就被克萊因充滿氣勢的聲音打破了。

  「嘿,那就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吧!網游廢柴的人數上這邊可是不會輸給US的。我們也做個內測通告的網站,叫那個……拉斯什麼的準備對等的帳號,一下子就能湊到三四萬人了!」

  「但是,有個很麻煩的問題。」

  艾基爾交叉著圓木一般的雙手,簡短地指出。

  「什麼問題啊?」

  「時差。日本現在還是周日的凌晨四點半,也就是連接人數最少的時間段。相反美國那邊,洛杉磯是中午十二點半,紐約是下午三點半。論線上玩家人數,對方可是壓倒性的多哦。」

  「嗚……」

  好像剛剛察覺到這點般,克萊因呻吟著。

  當初,抱著完全相同想法的唯用力點了點頭道:

  「艾基爾先生說的沒錯。原本VRMMO玩家我們這邊就少上很多,再加上時間問題,募集上也慢了一步,我們能在日本聚集的人數應該遠不到一萬吧。也就是說,如果使用跟敵人同等級的帳號,能夠與之對抗的可能性非常低。」

  「但是,亞絲娜所用的神級帳號已經沒有了吧?跟桐人一樣從一開始提升等級也沒有時間了……看來只能用拉斯準備的帳號中最強的來加把勁了吧……」

  唯看著擺出僵硬的表情說話的莉茲貝特。

  「不……帳號還有。有比敵方使用的預設帳號無論在等級還是裝備上都強力的帳號。」

  「誒……在、在哪裡?」

  「各位都有。就是現在大家正在登陸使用的帳號。」

  面對瞠目結舌的四人,唯開始說明自己的使命的核心內容。

  她知道,她正在向他們提出代價無比巨大的要求——正如文字所述,要付出他們的半身。

  但同時,唯深信這些人一定會回應自己。

  「——就是帳號轉換!將各位,還有其他的眾多VRMMO玩家們,在眾多The SEED世界裡培養的角色,轉換到Under World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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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ure142 發表於 2015-9-6 02:09 AM

本帖最後由 azure142 於 2015-9-6 02:10 AM 編輯

  後記

  感謝各位閱讀時隔一年才發售的《Sword Art Online》本篇系列第16卷,《Alicization Exploding》。

  自中央大教堂的戰鬥結束後,故事從人界擴展到了整個Under World……因此讓各位久等,實在非常抱歉。這一卷裡亞絲娜終於降臨戰場,而各位熟悉的角色也有了參戰的跡象,之後我會考慮回到原有的節奏,直到Alicization篇的完結。從上一卷開始就一直是被保護立場的桐人氏,不知會不會在下一卷大復活呢……我是這樣預感的!

  《Exploding》這個副標題,是在本卷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爆炸的情況下加上去的。雖然一開始的《Beginning》或《Turning》都比較短,最近卻是越來越長,下一卷想稍微縮短一點。以下略微涉及到正文的內容了。本卷的前半使用了《Under World大戰》這一章節名,內容則傾向於捲入了大量角色的亂戰的戰記形式。因此正文也略微偏移了至今用過的單一的第三人稱視角,而以所謂上帝視角進行寫作。還請各位在因不斷出現主視角角色不知道的資訊而陷入迷惑時諒解!

  雖然想寫寫作者的近況,但是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起伏,所以也沒什麼話題了……這幾年因為基本沒怎麼玩MMORPG遊戲,想玩點什麼也玩不了,至少想玩玩PS4上開放世界系的海外RPG,但沒想到會這麼厲害啊。地圖太大,自由度太高,逛來逛去結果都忘了主線任務會發生什麼了。我可以確信要是能用HMD和模擬控制器玩這種遊戲我就不回去了!夢想著總有一天SAO也變成這樣的遊戲就好了,不過對萬代南夢宮娛樂(NBGI)那邊的二見製作人請求「還請把整個Under World做成可以冒險的形式吧!」會被恍恍惚惚地微笑吧。

  最後是慣例的感謝詞。將最新形態——絲提西亞版的主人公亞絲娜小姐賦予了最為美麗而又可愛的設計的畫師abec桑(謝塔、雷恩利和哥布林組長們也很不錯!)、身為編輯長還幫我校對的擔當編輯三木先生,非常感謝兩位!各位下一卷再見!

  二〇一五年六月某日 川原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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