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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18 PM

川原礫 -【Sword Art Online Progressive.四】幽暗黃昏的諧謔曲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1 10:42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第五層

與封測時几乎沒有不同,第五層的設計主題是《遺跡區域》。

直徑近十公里的場景里,自然地形不過三成左右,余下全部都是如迷宮般的遺跡。

與之前橫向擴展的樓層相異,縱向延伸是這一層的特征。

延伸到地下墓地及下方的遺跡迷宮、通過挖掘到地面之下造出的街道等等,各自皆如地下迷宮般錯綜復雜,而且照明格外昏暗,封測時經常發生PK。

第五層的主街區《卡爾路因》被建筑于樓層南部的巨大遺跡的中央部。

用發藍的岩石質建筑材料堆砌而成的建筑物雖然各處都瀕臨倒塌,但在街區中心部,用皮革和布做的帳篷遍布了道路兩側,呈現出了雜亂的活力。

在距卡爾路因不遠的神殿遺跡和廣場,能夠撿到寶石和飾品等《遺物》。

第五層的樓層頭目是《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

照封測的情況來看,它是個由魔法的力量驅動的石巨人,不過.......

【原日文書名】:ソードアート・オンライン  プログレッシブ 004

【原所屬文庫】:電撃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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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0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0 01:52 PM 編輯

「這雖然是游戲,但可不是鬧著玩的」——『Sword Art·Online』設計者茅場晶彥

幽暗黃昏的諧謔曲(Scherzo)

Progressive 4 第一章

1

──沒想到,這一刻居然會到來。

等級16的細劍使(Fencer)亞絲娜邊把愛劍《ChivalricRapier +5》架在正中線上,邊這麼想道。

在正前方五米遠處,一個黑發黑外套的直劍使(Swordman)同樣地用右手架著劍。

即便他的站姿放松了氣力,但尖銳的劍尖卻沒有一絲搖晃,就像是要將亞絲娜的視線吸走似的冰冷地閃閃發光。

兩人所對峙著的場所,是被生苔的古代建築物圍住的四角形廣場。

四周鴉雀無聲,也沒有玩家或是怪物的氣息。

從浮游城的外部照進來的余輝微弱不已,藍紫色的薄暮正在一秒秒地變深。

自假想體(Avatar)死亡等同于在現實中死亡的死亡游戲《Sword Art·Online》正式開服到今天,已經過去五十二天了。

按照現實世界的日曆來算,是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再過四天,新的一年便將到來。

當然,那得是活得到那一天,才能這麼說了。

──要存活到,明年。

自己會產生這種想法,在初出戰斗場景的時候甚至未曾想過。

連店售的細劍都不作保養——實際上是不知道能那麼做——把它們即用即棄地跟怪物沒頭沒腦地不斷戰斗,心里想著總有一天精疲力竭就此死去也沒所謂……不對,是想就此終結一切,甚至冒出了這種想法。

不過,那種緩慢的自我破壞沖動(Destrudo)不知從何時起,在亞絲娜心中消失了。

並不是對未來懷著明確的希望。

也還沒有能終有一天打通死亡游戲,回到現實世界的信心。

但是,想要在今天活下去然後看到嶄新的明天……想要戰勝這個樓層,到達下一個樓層。

這種想法,確實存在于現在的亞絲娜心中。

而為她帶來這種變化的,毫無疑問就是在眼前架著長劍的黑發少年。

他為亞絲娜傳授了有關游戲系統的龐大知識,在眾多的危機之中把她救出。

不僅僅如此……在這個任誰都恐怕會被恐懼和重壓所擊垮的狀況下保持著灑脫的態度,不忘展露笑容和享受,偶爾犯下令人愉快的蠢事和失誤,讓亞絲娜的心得以放松。

作為攻略搭檔總是陪在她身旁,給予她邁向明天的希望。

可是,此刻和亞絲娜對峙著的等級17直劍使·桐人的黑色瞳孔中,只蘊含著冰冷的銳利光芒。

在其中,連絲毫的天真和詼諧都無法窺見。

那是將右手的劍與精神一體化,僅考慮著如何最迅速地對亞絲娜的舉動作出反應之人的視線。

昨天──十二月二十七日的傍晚,登著連接艾因葛朗特第四層和第五層的往返階梯時,亞絲娜向桐人問過。

──你,會陪著我,直到什麼時候?

她並不是想要得到什麼明確的話語才發問的。

說不定,是與在第三層和第四層邂逅的黑精靈們……騎士基茲梅爾和城主約菲利斯,盡管身為NPC,但在某種意義上讓人感受到了比玩家還要深厚的羈絆的劍士們告別才讓她這麼說的。

桐人片刻間試圖往亞絲娜的眼中窺視,隨後輕輕地聳了聳肩,用一如既往的飄然口吻答道。

──直到你變得足夠強大,不再需要我的時候。

這的的確確是他會作出的、把情緒排除在外的講求實際的回答,然而亞絲娜還是感覺到堵塞在心中的沉重感被消釋了幾分。

在接下來的第五層,或許再往後,都能作為搭檔和他肩並肩、背靠背地一同作戰,雖不想承認,可是這還是讓她欣喜不已。

但是──。

「…………你不出招的話,那就由我來啰」

仿佛看穿了亞絲娜心中的動搖,桐人突然發出了缺乏抑揚的聲音。

被其右手握住的長劍,開始緩緩地動了起來。

即將消失的夕陽,宛如一滴通紅的鮮血般滑過劍鋒。

桐人從第一層起就一直在用的《Anneal Blade +8》,在第四層與森林精靈白騎士的一戰中終于破碎,于是他把那個騎士掉落的《Elven Stout Sword》取而代之裝備在身上。

雖然護手和劍柄正如精靈制的武器那般被施以了精妙的加工,但劍本身絕不華美,經過千錘百煉的鋼制刀身哪怕在黃昏之底也格外澄淨地釋放出光芒。

實際上,其數值層面的規格似乎在未強化的狀態下就已經迫近Anneal +8的水平了。

換言之,如果遭受到斬擊,又或者是不能躲開的話,亞絲娜的HP——可視化的生命將會急劇減少。

可是,桐人也說過相同的話。

亞絲娜右手握著的Chivalric Rapier,是第三層的黑精靈的NPC鍛冶工匠錘煉出來的利劍。

用桐人的話來說,它擁有反常規的高規格,雖然是重視出手數的刺劍,單擊的威力卻勝過了大部分的單手劍。

實在無法想象,假如現在亞絲娜所習得的最強劍技《Triangular》三連擊全部准確命中的話,桐人的HP會減少多少。

光是想象某一方的劍劈開另一方的身體,視野就漸漸縮窄。

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本應用兩腳牢牢地踏穩了的地板的感覺,也逐漸遠去。

至今為止,她跟數不勝數的怪物戰斗過。

不僅僅是非人類型的野獸和蟲子。

在第四層的約菲爾城攻防戰中,還外觀和玩家並無不同的森林精靈的士兵們激烈地交手過。

那個時候,也沒有感受到過如此的恐懼。

──和同為玩家的對手戰斗,居然會有這麼《不同》的啊。

──還是說,或許,因為對手是桐人君才會這樣……?

就在如此想道的瞬間,用右手架起的Chivalric Rapier的劍尖有了細微的搖晃。

桐人沒有錯失這一瞬間,一口氣地將左腳往前邁出一步。

不知不覺間,精靈制的長劍已經恰好架到上段。

從那個架勢能使出的,是深深踏進一步的通常技嗎……抑或是跳躍系的劍技嗎。

必須預讀出這一點,正確地作出應對。

可是,細劍的顫動卻停不下來。

「…………不」

在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微微張開了的嘴唇中,零落出嘶啞的聲音。

「…………不要。這樣的,我討厭」

用左手抓住不聽使喚的右臂,唰地扯了下去。

視線也從桐人的臉上移開,直盯著染上了暗青色的石地板。

亞絲娜自知這態度未免太像耍小孩子脾氣,也不確信能這樣能使桐人把劍收回去。

但是她還是頑固地繼續低著頭。

緊接著,便聽到了皮靴唦地跟石地板摩擦的聲音。

隨之,是劍劃破空氣的聲音。

再然後,是叮的一聲輕快的金屬音。

視線往上移去後一看,把長劍收到背後劍鞘里的桐人剛好無可奈何地攤起了雙手來。

「……就算你跟我說討厭啊……」

苦笑著,邊確認顯示視界上部的決斗殘余時間,邊繼續說道。

「──讓我做對人戰(PvP)的講解的,不就是亞絲娜你嗎」

2

五分鍾後。

桐人在剛才還是決斗場的古建築廣場的角落點起小小的篝火,從道具欄中取出金屬制的平底壺後,開始燒起了熱水。

讓人稍感吃驚的是,連用來燃火的柴薪都是從道具欄里拿出來的,對此亞絲娜愕然地問道。

「那種樹枝,你是什麼時候撿來的?」

「嗯? 哦,在三層和四層那會兒不時撿回來的啦」

不知為何,他很得意似的如此答道,拿起了一根燃有火焰的柴火給亞絲娜看。

「你看,火的顏色和普通柴火燒起來的有點不同對不對?」

聽他這麼一說,亞絲娜便注意到樹枝的前端上搖曳著的火焰,帶有一丁點兒綠色。

「這東西是名字叫《Fossil wood的樹枝》的拾取道具,燃燒時間比普通的枯枝長得多啊。在下面的樓層里,我在移動中都會不時地撿起來的啦。畢竟……」

桐人在這里頓了頓,用樹枝指了下圍住廣場周邊的石制古建築。

「這個第五層是《遺跡之層》。森林極端地少,要撿柴火也是得費點力氣的吶」

「嗯哼……。──明明只要你告訴我,我也會撿回來的說」

亞絲娜這麼回答後,桐人向她露出懷疑式的笑容。

「真ー的嗎~。這種Fossil wood,只會以稍稍埋入潮濕地面的狀態出現哦ー。愛乾淨的亞絲娜小姐,會把那種道具放進道具欄里面嗎~」

「沒……沒關系啊,就這種程度。道具欄充其量不過是數據的收納處,又不會讓其它的道具粘上泥」

「不過,從地面抽出來後,偶爾會有奇怪的蟲粘在上面什麼的哦~」

「………………」

亞絲娜暗暗地跟桐人握住的燒剩下的樹枝拉開了距離,隨之直劍使哈哈哈地笑著把樹枝扔回到篝火里面。

就在這期間,白色的蒸汽已經開始透過平底壺的口升起,桐人把熱水倒進放有茶葉的茶壺里面,等了十五秒後分別注入了兩個杯中。

「給你」

接過遞來的杯子,輕輕地說了句「謝謝」便慢慢地聞了聞茶香。

茶葉是亞絲娜在第四層主街區的羅維爾買回來的,印象中那是帶有水果和薄荷香味的南非博士茶。

她抱著豎起來的膝蓋啜飲了一口溫熱的液體,呼地吐了口氣。

【譯注:南非博士茶簡稱為“ROOIBOS 茶”。意思是紅色的灌木。生長在南非200公里以北的賽德伯格地區,在南非,與“黃金、鑽石”並稱為南非三寶,是目前最時尚的草本植物飲品。】

不知不覺間夕照已經消失,周圍被青黑色的幽暗所包裹。

在下面的樓層,到了夜晚,從外部照進來的月光也會為上方樓層的底部所反射,傳來淡淡而又清澄的光芒,但在這第五層卻幾乎連月光都感受不到。

要沒有篝火的照明,估計自己連近在身旁的桐人都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吧。

昨晚,從往返階梯的出口一直走到了主街區並就在那投宿,而今天白天的時間都花在了街內的探險和接受任務上了,都不知道五層圈外的夜晚會是這麼暗的。

幸虧本來就面向獨行玩家的桐人有提升索敵技能,一旦有怪物或者類屬于它們的東西接近,他應該都能告訴亞絲娜才對,但包圍住廣場的石壁背後,有什麼東西潛藏在黑暗之中……她還是不禁想象了起來。

無意識之中,亞絲娜邊把先前拉開的距離縮了回去邊開口說道。

「……剛才,對不起」

「誒? 什麼?」

他會這麼反問也在預料之中,于是她立即繼續說道。

「我在半途中止了拜托你的決斗的那件事」

「啊,你說那個啊……哎呀,我倒是完全沒在乎啦……」

桐人大喝了一口茶,說了聲“好燙!”皺起臉後,向亞絲娜悄悄一瞥。

「……有點罕見,啊。亞絲娜居然會停下自己開始做的事」

「嗯…………」

她輕輕頷首,用左臂抱著的膝著頂住下巴。

「……總感覺,和之前想象的不同。就算說Duel……決斗,是叫初擊決勝模式,來著? 因為有最先准確命中一擊的一方獲勝這個安全的規則,所以我覺得那不算戰斗,而是像比賽……運動之類的。但是……」

亞絲娜尋找著能表現出劍刃相向的瞬間,潛藏在心中深處的恐懼的詞語,好幾次動起嘴唇。

但就在找到前,桐人在她身旁輕聲說道。

「SAO的決斗之中……起碼有一個地方,跟現實世界的體育競技確實是不同的」

往右邊悄悄一瞥後,便看到在石地板上盤腿而坐的黑外套直劍使,用顏色比周圍的黑暗還要深邃的眼睛看向篝火。

那雙眼睛,仿佛是追溯到過去的記憶一般,稍稍地眯起了一點點。

「那大概就是,戰斗動機之類的東西了。在運動里,即便是格斗技,在比賽中追求的都是《勝利》對吧? 強烈地想要取勝的心情,會化作巨大的能量。這個世界的決斗,在表面上跟運動是十分相似的。只要等級、裝備相近的玩家們在初擊決勝模式下對戰,HP就絕無可能減少到危險的程度。不過……」

就在桐人一瞬間欲言又止的同時,Fossil Wood的柴薪啪嚓地炸響一陣聲音。

紅色的火星飄舞起來,融入黑暗中消失了。

亞絲娜輕輕觸碰著裝備在自己左腰上的Chivalric Rapier的劍柄,接著桐人的話語說了下去。

「……不過,我們拿著的既不是球棒也不是球拍也不是竹劍……而是真正的劍,對吧。即便是由數據構成的虛擬武器,只要命中了對手,就會真正地傷害到生命……」

「是啊。在決斗中變得越認真,追求的就越不止勝利那麼單純了。能夠在用鋼做的武器劈開對戰對手的身體、奪去其HP一事上無所恐懼……換言之能夠最為純粹地追求將對手玩家《殺死》的家伙,就更接近勝利。在變成了死亡游戲的SAO里的決斗的本質,並不是運動。不是賭上勝利,而是賭上性命,只是相互殘殺而已」

那番話語從桐人之口說出來的瞬間,亞絲娜的身體猛地一顫。

隨之便領悟到,那正是在剛才的決斗中讓自己的右手畏縮起來的原因。

「……我,不想和桐人君自相殘殺啊」

這句話突然一不小心從唇中零落而出,亞絲娜慌忙地繃緊了嘴角。

但是桐人對此也沒有嘲弄她,而是點了點頭說道。

「嗯。我也不願意和亞絲娜你自相殘殺……哪怕是初擊決勝模式的決斗,也不願意」

亞絲娜稍稍吃驚地看向身旁,剛好桐人也把臉轉向了她。

暫定的攻略搭檔邊用映射出篝火的橙色的黑色眼瞳牢牢地盯住她亞絲娜,邊繼續他的話語。

「只不過……我果然還是希望,在參與這一層正式的攻略之前,讓亞絲娜你能習慣決斗……習慣PvP」

「…………」

亞絲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繼續注視著搭檔的臉。

剛才不了了之的決斗,是亞絲娜主動提出請求的。

可是其原因,卻是出自昨天傍晚,在登上往返階梯時桐人所說的話語。

在黑精靈騎士基茲梅爾和子爵約菲利斯的協助之下,好不容易將第四層的樓層頭目《Wythe-Gea The Hippocamp》擊倒後,亞絲娜和桐人把攻略公會的成員們留在了頭目房間里,登上了通向第五層的螺旋階梯。

階梯大廳的牆壁上,按照慣例會被施以暗示著上層的地形或風景的浮雕,但是給人印象最深的還是登完階梯後位于盡頭處的大門。

門上的浮雕,是一座陳舊巨大的城。

雖是這麼說,但它並不是如環抱湖水的約菲爾城那般雅致的城館,而是沉甸甸且厚重地聳立著的要塞般的樣式。

仰視著它,桐人摻雜著歎息說道。

──看來第五層基本的地形也跟封測那時沒兩樣啊……。

亞絲娜問他,那是什麼樣的地形? 然後,他便聳了聳肩回答道。

──遺跡。

第五層的場地中自然地形不過占有三成左右,剩下的全部都是跟迷宮類似的遺跡。

換言之,直徑將達十公里的整個場地,在某種意義上就類似于地下城了……而且,還特別昏暗吶……。

拜此所賜,β那時候經常會有PK出沒啦……。

3

PK,又名PKer。

換言之是Player殺手(Killer)。

她知道存在著這個游戲用語。

桐人曾經為了在街道里遮掩臉部,說過想要買和亞絲娜裝備著的相同的連帽披肩。

當她對此主張道「別買披肩,買個麻袋戴上吧」的時候,桐人作出了「要是戴上了那種東西會被誤認為PK的」這句回答。

那番對話幾乎都是輕快的俏皮話,所以亞絲娜也就把桐人所說的PK那個詞語當做了耳邊風,不久後就忘記了。

要說為何,是因為現在的艾因葛朗特里,理應是不會出現什麼PK的才對。

全體玩家的夙願都是逃離這個虛擬世界,而攻擊……甚至是殺害其他玩家,只會使游戲攻略倒退。

亞絲娜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想的,這一點上她認為桐人也應該一樣──不過。

通往第五層的門前,桐人說出《PK》這個詞的時候,臉上出現了至今未見過的那一種嚴肅。

那表情簡直就像在擔心著,不僅僅是封測,就連變作了死亡游戲的正式開服的SAO中,第五層的遺跡地帶都會有PK橫行一般。

就在看著他那張臉時,亞絲娜自己主動提出了。

在傳送門的激活和道具補充結束之後,教我對人戰的要領吧,這麼說道。

雖然初次的決斗結果相當難堪,但亞絲娜並沒有立即再發起挑戰的意思,喝了一小口香甜的茶後問道。

「……桐人君,在這第五層里,有可能會出現PK……你是這麼想的?」

「嗯嗯~~…………」

桐人邊一圈圈地轉起杯中的茶邊呻吟了一會兒,突然倏地停住了動作,看向亞絲娜。

「……你還記得嗎? 第三層,在森林精靈的前線露營地附近,跟我決斗的玩家……」

「嗯……。那個叫摩爾提的人對吧? 同時混進了林德先生的《Dragon Knight·Brigade(DKB)》和牙王先生的《艾因葛朗特解放隊(ALS)》,似乎在謀劃著什麼的人……」

這番話,在即將開始第三層的頭目攻略戰時在桐人那里聽過。

那令亞絲娜非常在意,或者該說可疑才更恰當才對,雖然只瞥到一眼,但她也在蜘蛛女王的洞窟里目擊到當事人,所以即使到了第四層她也暗中核查過,不過並未發現那特有的鎖頭巾(Coif)身影。

聽到亞絲娜的話語輕輕頷首後,桐人把視線移回到篝火上。

側臉上,罕見地流露出緊張的氛圍。

「──莫爾提向我挑起《減半決勝模式》的決斗,將我的HP減少到接近一半後,打算用斧頭的一擊讓我遭受到特大傷害。如果那成功了,我就會全損HP並死亡……而且莫爾提最後應該還不會變成犯罪者的橙色才對。換言之,那就是和《怪物PK》同樣的合法Player Kill……也就是《決斗PK》了。虧他能夠想到那麼一手啊」

「等等,你別用這種聽起來像在佩服他的口吻啊」

亞絲娜對他發出勸告後,單手劍使說著「也對啊」苦笑了一瞬間。

不過馬上又恢複了認真的神態,低聲地繼續說明道。

「問題就是,摩爾提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來,了。從他現身的情況來看,我覺得他並不是那種只是想殺就殺的享樂殺人者式的PKer。那家伙之所以向我發起決斗,是因為想要妨礙我完成當時正要去做的森林精靈露營地的任務。趁拖住我的時候,讓那時在露營地分別進行各自的任務的DKB和ALS對立……交戰起來」

「嗯…………」

亞絲娜邊回想起當時的事情,邊頷首道。

「畢竟我和基茲梅爾趕到露營地的時候,已經是一觸即發的感覺呢……。要不是基茲梅爾平息了事態,攻略集團整個崩潰了都不奇怪。────不過……假如真成了那樣,那會為摩爾提帶來什麼利益? 不惜讓游戲通關……也就是即便從這個世界解放出去的時間推遲好幾個月的利益,到底是什麼……?」

亞絲娜有半分對著自己,細聲說出這個恐怕桐人也反複思考過的疑問。

DKB和ALS在現狀,是稱之為攻略集團本身也不為過的兩大頂尖公會。

雖然頭目怪物的最後一擊(LA)獎勵是被坐在旁邊的全身黑先生接二連三地奪走了,但是事到如今要除去兩個公會突破迷宮區高塔,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

讓兩大公會彼此斗爭的動機。

一般來想,趁著斗爭之後的混亂將兩個公會一並掌控住,坐上最頂端的位置……那也就是所謂的名譽欲了吧。

又或者是,將死于戰場上的玩家掉落的金錢或裝備掠奪(Loot)走,換言之是金錢欲或者占有欲也不是不可能……也有可能是這樣。

然而。

會有名譽或者物欲,比自己的生命……也就是求生欲更被優先看待這種荒唐事嗎。

在這個世界不管登上多高的地位,掙到多少珂爾,得到多少稀有道具,只要輸給怪物又或是玩家區區一次而使HP歸零的話,一切就會變成一場空。

連現實世界都回不去,被囚禁在電子牢獄之中,真正地死去。

果然,摩爾提的行動是劃不來的。

只能認為他是有意圖地妨礙著死亡游戲的攻略。

明明那種人是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里的才對。

要是他冒著死亡的風險,離開安全的街道踏入了危險的領域的話就更是如此了。

亞絲娜自身能作為攻略玩家在圈外戰斗至今,也是因為有著終有一天必定要脫離這座浮游城的這個動機存在。

回到了現實世界,恢複到原本的生活中,就能忘掉在這里體會到的一切恐懼和悲傷…………。

想到這里時,亞絲娜無意識地把視線轉向右邊。

黑發的暫定搭檔,還在牢牢地注視著篝火。

似乎在一心地進行著思考的那張側顏,褪去了往常一本正經的氣息,甚至讓人不可思議地感覺到了稚氣。

──脫離這個世界。

那也就,意味著……。

亞絲娜強行在那時停止思考,費了相當大的意志力把臉扭了回來。

她向包裹住Fossil wood的樹枝的稍稍帶綠的奇異火焰貫注視線。

雖然跟現實世界的篝火相比,頂端搖晃的感覺是有些許人造物的模樣,但也已經足夠真實了,而且還很美麗。

對了……這個世界雖然是殘酷的牢獄,但偶爾卻美得令人窒息。

第一層的街道,第二層的草原,第三層的森林,第四層的水路……而亞絲娜之所以變得會產生這種感想,毫無疑問是坐在一旁的搭檔的影響。

正當她千辛萬苦地試圖把無論如何都會回到《那里》的思考拉回到摩爾提的動機上時──。

「…………或許…………」

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桐人,突然說出了話來。

「摩爾提他,在真正的意義上,跟我們不是同樣的玩家也說不定……啊」

「誒……? 怎麼回事?」

亞絲娜再次往身旁看去,隨之便看到桐人依舊以一絲不苟的眼神望向篝火。

「那家伙的動機就是妨礙攻略集團這件事……換言之,只要把他當成是死亡游戲的運營方派遣進來的間諜,他的行動姑且就能說得通了」

「間……間諜? 那不就是……把我們關進這個世界里的,茅場晶彥的協助者了嗎?」

「是啊」

桐人一時點了點頭,但很快又連連搖起頭來。

「──但是,那也有不合理之處。如果眼看游戲就要被通關的話那還好說,但那家伙開始暗中行動不過是在共百層中的區區第三層啊。不管怎麼說都太過早了……──不對,等等啊……」

那時,桐人的雙眼一閃地釋放出銳利的光芒。

「────就是現在!」

「誒!?怎,怎麼了……!?」

亞絲娜大吃一驚地仰起上身,和桐人冷不防地拔出背後的劍,完全是在同一時刻。

Elven Stout Sword銳利的劍鋒,在黑暗中描畫出白銀的軌跡。

仿佛是奪走了細劍使亞絲娜的拿手好戲般的神速一刺,貫穿了眼前的篝火。

還沒理解發生了何事而僵住的亞絲娜的視線前方處,大量的火星向夜空中飄舞起來。

被抽回的劍的尖端上,紮上了一個東西。

那個烤焦得恰到好處,升起了熱乎乎的白色蒸汽的玩意兒──不管怎麼看都是烤番薯。

「────────我說,桐人君」

「哦」

「你從剛才都一副格外認真的表情盯著篝火……」

「哦」

「……只是在目測著番薯烤到幾分熟了而已?」

「哦對啊」

面對一本正經地點頭的單手劍使,是應該怒聲叱責他一番還是應該使勁揍他一頓,亞絲娜認真地想了起來。

4

可是就在她作出選擇並實施之前,桐人早已從劍尖上把烤番薯拔了下來,把劍收回到背後的鞘中。

邊嚷著「燙燙燙……」邊把番薯在兩手間顛了好幾下,然後才將它從正中間一分為二。

蒸汽再次冒起,香甜的味道也隨之飄出。

「給你」

桐人邊說著邊把半邊番薯遞出,由于吃完午飯已經過去六小時了,亞絲娜只好把生氣的事放到一邊,將它接了下來。

依舊熱乎乎的烤番薯跟現實世界的番薯相比,雖然外皮的色澤和手感有些許差異,但也具有足夠的魅力。

咬下一口後,熱騰騰軟乎乎的薯身便如奶油一般在口里融化,散發出濃厚的甜味。

入迷地吃了兩口、三口後,亞絲娜喝了點茶,呵地呼出一口氣,問道。

「這種東西你是什麼時候買回來的啊? 我可不記得我們有去過什麼蔬果店」

隨即,桐人便邊嚼著番薯邊用不清晰的聲音回答道。

「嗯? 我沒買過啊」

「…………那麼是在哪里? 你該不會說,這個也是在第三層的森林里撿的吧」

「哈哈,怎麼可能。這個番薯可是B級食材道具啊,在這種低樓層里是撿不到的」

「那麼,是別人給你的?」

「唔唔~,廣義上也能這麼說吧……。這個是在第四層的迷宮區里出沒的,那個半魚人之類的怪物掉落的物品哦」

「……………………」

亞絲娜為該對這預料之外的回答作出怎樣的反應而遲疑了一會兒。

原本她是打算如果桐人說了「半魚人的肉」她就會用全力把它甩到他臉上的,不過又覺得這既然是可攜帶物那倒勉強不算出格。

她姑且又咬了一口,然後發出了第四個問題。

「……為什麼半魚人會掉出番薯來?」

反正他又會像平時那樣,用玩笑話來蒙騙人吧──亞絲娜是這麼想的。

「唔ー呣…………」

不過桐人發出足足三秒呻吟聲後,把還沒吃完的烤番薯舉到眼前,反問道。

「你知道番薯的原產地是哪里嗎?」

「誒……? 既然是叫番薯那自然是鹿兒島縣*吧? 好像是青木昆陽*從薩摩藩把苗子拿了回來……我記得學校里是這麼教的」

【譯注:①番薯在日文里也用漢字寫作“薩摩芋”,而薩摩藩(“藩”在日本史上指江戶時代由封建領主大名所支配的領域)又名鹿兒島藩、島津藩。外樣大名。領有薩摩國、大隅國和日向國的一部分,位于九州西南部,即今天的鹿兒島縣和宮崎縣的一部分。②青木昆陽:江戶時代中期的儒學家、蘭學家。在1735年,他發表著作《番薯考》,在享保年間的饑荒之際向江戶幕府8代將軍德川吉宗進言栽培甘薯作為救荒作物,並自行在小石川植物園試種。而番薯的栽培拯救了眾多人民的生命,他也被後世尊稱為“甘薯先生”“番薯神大人”】

順勢這麼回答後,亞絲娜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剛才那番話,或許就等同于向桐人吐露出了自己原本在現實世界里上中學的事實。

時至今日,她都完全不對他提及那邊的話題──不對,是幾乎不提及。

恐怕,這次是第二次。

不過桐人他不怎麼在意似的點了點頭。

「嗯。准確來說,最初好像是傳入了沖繩來著。不過,這是日本的情況……我剛才問的是,最初是被種植世界的哪一處的」

「世界……?」

亞絲娜稍微松了口氣,側首問道。

「……唔ー,我好像聽說過番薯原產地是中南美……」

「正確」

「誒?」

「番薯的原產地就是在那一帶了。准確來說,馬鈴薯是在被種植在中南美的高地上,而番薯則貌似是被種植在沿海岸的低地上的」

「嘿……」

亞絲娜把最後一小塊番薯送進口中,仔細地品嘗了一番,把話題轉了回去。

「──那麼,這又是怎麼跟半魚人聯系起來的?」

「接下來就完全是牽強附會啦……」

頗有深意地一笑後,桐人也把烤番薯的尾端往上扔起並用嘴接住。

「在中美阿茲特克神話中,世界四度遭到毀滅。在最初的世界里,人們被美洲虎群所獵殺。在第二個世界里,人們被變成了猿猴。在第三個世界里,人們被變成了鳥。而在最後的世界里,人們被變成了魚……」

「…………那個,你意思是被變成了魚的人們在第四層的迷宮區里跟我們戰斗過?」

被亞絲娜充滿懷疑的視線所注視的桐人毫不發怵地再次笑著說道。

「哈哈,這可說不准。──不過,基茲梅爾也說過吧? 浮游城艾因葛朗特的各樓層,都是在很久以前從大地上分離出來升上天空的。而那些被分離出來的地面上,不僅有精靈和狗頭人,還有米諾陶諾斯……那麼,即便存在出自阿茲特克神話的怪物也不奇怪吧」

「唔~~~~嗯…………話說…………」

把杯里的茶也喝光後,亞絲娜用半分愕然半分佩服的視線投向身旁。

「又是番薯的原產地、又是阿茲特克的神話,你怎麼知道那種事情的啊?」

「啊ー……」

看到桐人那副欲言又止的微妙模樣,她又一次突然想到。

剛才的問題,很明顯已經脫離這個世界的范圍了。

可是暫定搭檔往亞絲娜的臉上悄悄一瞥,回答道。

「……我在那邊住的地方,是番薯的名產地啊。所以,在上小學的時候,就調查過番薯的曆史等各類知識作為暑假自由研究了。當然記得住啦,還挺深刻呢」

「嗯哼……」

就在她不改表情地點頭時,已經開始高速運轉起腦中的次級線程來。

說到番薯的名產地那就要數鹿兒島和茨城了,但桐人的措辭和聲調和在東京出生的亞絲娜幾乎沒有不同。

那麼應該也就是東京近郊的名產地,但會有那種地方嗎。

可能性較高的有千葉或者琦玉,不對,還有可能在東京的西部。

明明在現實世界的話用攜帶終端一下子就能檢索出來了──。

亞絲娜用約半秒鍾時間想到了這些,不過,又輕輕地眨了眨眼打斷了思考。

如果這個死亡游戲有朝一日能被通關,那麼在這世界里得到的東西將盡數消失。

所有的裝備、道具,還有與相遇的人之間的聯系。

不能為此而惋惜。

因為這樣會讓自己迷失不斷往前邁進的動機。

「……那個烤番薯,承蒙你的款待了。還有,謝謝你教我番薯的小知識」

道謝後,亞絲娜“乓乓”地使勁拍了拍雙手,把殘留在頭腦角落里的念頭的碎片拂去。

「──那,剛才提到的,那個叫摩爾提的人的話題……」

「嗯? 啊啊……是說到了來著」

桐人眨了好幾下眼,似乎是在把思考切換回來,恢複了嚴肅的表情點頭道。

「關于摩爾提是不是茅場晶彥派來的內奸對吧。雖然是我自己提出來的,不過我果然還是覺得是我多慮了。摩爾提是無法用我們的常識和理論去計算的、出于異常動機而行動的例外玩家……或許現在應該作此結論才對。只不過,有一點令我在意的是……」

桐人在那時止住話語,向依舊寂靜地燃燒著的篝火投以銳利的視線。

幸好沒有第二個烤番薯冒出來,他繼續說道。

「……相似的話,我們在以前也聽到過」

「誒……?」

一瞬間皺起眉後,亞絲娜立即回想了起來。

「啊……涅茲哈先生說過的……!」

她屏住了呼吸,隨即桐人無言地點點頭。

在第二層遇到過的冶煉商人涅茲哈。

他利用《快速切換》這個Mod騙取了亞絲娜的愛劍Wind Fleuret,而那番欺詐行為則是他所屬的公會《Legend Braves》強逼他做出來的。

然而關鍵所在的詭計,並不是他們自己原創的──。

「……在酒館向涅茲哈他們搭話,無償教他們強化欺詐的方法的,穿黑色雨披的男人……」

桐人的音量變得更低了。

「我猜,那家伙的目的會不會就是讓涅茲哈被攻略集團斷罪呢。實際上,如果不是Braves的奧蘭德等人在第二層攻略後一同下跪,涅茲哈遭到處刑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換個角度來看,那也算是PK了。巧妙地操縱多個玩家的心理,對他們進行誘導,而最終讓他們被殺害……這就是所謂的《煽動PK》了吧……」

5

那個詞語中所包含的不祥的感覺,讓亞絲娜情不自禁地皺起了臉。

怪物PK和決斗PK盡管都是基于明確惡意的行為,但是設下那種圈套的人也需要冒一定的風險。

MPK的話就是在招來怪物的過程中一旦犯錯就會使自己遭到攻擊,DPK的話則單純是自己有可能會敗北。

可是煽動PK——如果要造個略稱那加上provoke這個單詞就是PPK了吧——這一情況下,設圈套的人卻能夠完全回避直接性的風險。

畢竟只要自己留在圈內,誘導個人或者集團去斗爭就行了。

雖然比起MPK和DPK成功率似乎更低,但是不管在哪個世界,總是會有人擅長操縱他人的。

在亞絲娜就讀的女校里面,也有些盡管處于不怎麼顯眼的地位卻擅于用郵件、SNS和謠言來巧妙地誘導班內的氛圍的學生。

當然,想必她們本人是無意識地這樣待人接物的,不過謎之黑雨披男卻是抱有明確的意圖作出這種行動,企圖殺害涅茲哈的——大概就是這樣了。

「…………會不會,是同一個人物呢。摩爾提和黑雨披」

亞絲娜喃喃道,隨即桐人便用指尖咯吱咯吱地撓著眉間呻吟道。

「唔,唔~~……。──涅茲哈把黑雨披形容為《笑起來貌似很開心的男人》。摩爾提也是個會笑得合不攏嘴的家伙,這就有可能是同一個人了。如果真是那樣,就像剛才我說的,摩爾提是目前艾因葛朗特中存在的唯一一個異常且例外的PKer……我們可以作此推論。但是如果他們並不是同一個人,那麼事態就變得更加嚴峻了……」

篝火的勢頭到底還是弱了下來,炸出了“啪嚓”一陣尖銳的聲音。

亞絲娜身體為之一僵,戰戰兢兢地向搭檔問道。

「嚴峻……嗎,怎麼嚴峻……?」

然後,桐人反複了一陣子帶有遲疑之色的呼吸後,用格外低沉的聲音說道。

「……如果不是同一個人,那麼我們應該認為摩爾提和黑雨披男是在聯手行動才對」

「…………!!」

「換言之他們結成了組合實行著PK……不對,搞不好是三人、四人,甚至是規模在此之上的PK集團存在于這座艾因葛朗特之中啊……」

到達了耐久度極限的Fossil Wood的樹枝從正中間碎開,濺出大量火星後消失了。

在篝火的亮度變弱的同時,藍黑色的薄暮便迫近而來,亞絲娜無意中之中把身體往右邊挪動了整整十厘米。

「……怎麼會……。……要是在現在的SAO里殺死了玩家,那個玩家就無法複活了……會在現實世界里真正地死去……。盡管如此摩爾提他們還是不想讓游戲被通關嗎? 他們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嗎……?」

從干燥的喉嚨中擠出的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難以聽清。

經過足足十秒後,桐人同樣用干燥嘶啞的聲音答道。

「搞不好……脫離與否,這種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了吶……。正如亞絲娜你剛才所說,HP一旦變成零玩家就會真正地死去。所以那幫家伙才一心想著PK……不對,是一心想著殺人也說不定…………」

感覺到從背後傳來了“哢撒”一陣聲音,亞絲娜迅速地轉過了身。

可是在那一片漆黑之中,就只有冰冷的遺棄牆壁延綿不絕而已。

晚上七點過後,兩人暫且先回到了街上。

艾因葛朗特第五層主街區《卡爾路因》被建立于坐落在樓層南部的巨大遺跡的中央。

估計是想營造出一種,在很久以前毀滅了的街道,被後續而來的人們再次利用的形象吧。

與寬闊的水路四通八達的第四層主街區《羅維爾》相比毫無水的氣息,但或許是每天都有NPC打掃,也算是清潔亮麗。

用發藍的岩石質建築材料堆砌而成的建築物雖然各處都將要倒塌,但在街區中心部,用皮革和布做的帳篷遍布了道路兩側,呈現出了雜亂的活力。

「……這條街道,很難弄懂從哪里開始才是圈內呢……」

注視著突然顯示于視野中的《Inner Area》提示,亞絲娜喃喃道。

她在文字列消失的同時轉過頭去,但也只看到被半倒塌的石牆圍住的道路筆直地延伸開去,並不存在能當做記號的拱門或是柱子之類的東西。

要是不牢牢記住位置,萬一在和怪物交戰中陷入劣勢而不得不逃進圈內時就會混亂了。

在身旁走著的桐人也點點頭,用悠然自得的聲音說道。

「那ー可當然了ー。β的時候,玩家把木箱之類的堆起來當做記號,但是那樣就被當成了放置道具,很快就腐爛掉消失了啊……」

「嘿……。那,把便宜而又不會簡單腐壞的東西堆起來不就行了嗎? 有沒有這種東西啊」

「有哦。掉在那附近的零散水泥板之類的」

亞絲娜往桐人所指的那邊一看,確實是有好幾塊四角形的石材倒落在路邊。

可是,它們當然跟左右兩邊的牆壁是完全一樣的材質,想必即便堆起來也不會有多顯眼吧。

「……看來只能靠自己多留幾個心眼了呢」

她心想著起碼要把周圍的地形刻在腦海里,再次開始行走起來。

靠近到卡爾路因的街道中心部後,便率先聽到了能讓使人聯想到歐洲的民族音樂的笛聲,接著便是熱鬧的人聲。

自亞絲娜她們倆激活傳送門已過去一天以上,貌似有為數不少的玩家從下層移動到這里來了。

「唔ー嗯……沒看到DKB和ALS那兩幫人啊……」

桐人在中央廣場的入口邊東張西望巡視四周邊說出了這句話來,讓亞絲娜小小地吃了一驚。

「明明平常都在躲著那兩伙人,你這還真是稀奇呢。難道說想跟他們一起吃飯嗎?」

「哎,算是吧」

這句回答則真的讓她吃了一驚了。

「你這是唱的哪出啊?」

「不啦……」

桐人半邊臉露出苦笑,用指尖撓了撓頭。

「我是想拉上西瓦塔和哈夫納這些勉強能說得上話的家伙,重新向他們問一遍摩爾提的事情啦。第三層和第四層的頭目攻略戰他都沒有參加,我想他應該已經退出公會了……不過最好還是盡可能了解下事情的經過,還有他在公會里面時候的事情」

「嗯哼……」

雖然作出了這種冷淡的反應,但這個絕對不擅長待人接物的單手劍使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可見他是真心憂慮著在艾因葛朗特里暗中活躍的PKer的事情。

那麼自己也應該幫助他收集情報嗎……想到這里後,她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對了……讓阿爾戈小姐調查一下怎麼樣?」

術業有專攻。

若是老練的情報商《鼠》之阿爾戈,不就能轉眼間把摩爾提的秉性乃至潛伏場所都徹查到底了嗎──她是這麼想的。

桐人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唔~~」地呻吟起來。

「……實際上,我之前也有向阿爾戈買過摩爾提的情報。不過那是他在第三層向我挑起決斗之前的事了……如果事前就知道摩爾提是個危險人物,我就不會向阿爾戈委托調查了」

「誒? 為什麼……」

正當她打算發問,就立即察覺到了。

阿爾戈作為情報商相當老練,而且還兼備足以回避幾乎所有怪物到達迷宮區的頭目房間的敏捷度,但是裝備和技能構成(雖說這只是想象)都絕不是面向戰斗類型的。

桐人是在擔心阿爾戈的人身安全。

「……對不起,你說的對。畢竟對方可是玩家殺手,草率地發起調查的想法還是作罷為妙吧……」

亞絲娜輕聲說罷,桐人便向她投以頗有深意的視線。

「什,什麼啊?」

「不……那句話,你也得說給自己聽聽啊」

聽到這句生硬但又是在為自己著想的話語,她不由得眨了眨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1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0 02:16 P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二章

6

「當然,我可沒想過要一個人調查哦?」

「那就好」

桐人點點頭說道,他的表情不知怎的讓亞絲娜感覺像個年幼的男孩子踮起腳尖裝作大人一樣,她情不自禁用食指的第二關節戳了戳黑外套的肩膀。

「干,干什麼啊?」

「沒什麼ー」

僅回以這麼一句,她把雙手使勁地往正上方伸去。

「唔ー嗯,肚子餓了! 有哪家飯菜好吃但又不引人注目,還能讓人靜下心來,而且店面整潔的餐廳啊,帶個路吧」

「你要求可真多吶」

桐人無奈地搖搖頭,露出稍作沉思的表情後,揚起半邊臉頰輕輕一笑。

「──那麼,就去那個地方吧」

在奇異的攤子鱗次櫛比的小巷子里左右穿行了數分鍾後,亞絲娜已經完全搞不懂當前位置是哪里了。

雖然試過從菜單窗口里調出地圖,但由于這里還是未踏足過的區域,所以周圍都還是一片灰色,只能知道這里是街道的南側。

雖然桐人理應也是如此,但他那在宛如迷宮般的狹路中前進的步伐沒有絲毫躊躇。

考慮到封測已經過去了四個月,他的記憶力真是了不起。

「你該不會,把十層之前的全部街區的地形都背下來了吧?」

亞絲娜邊走著邊這麼問道,桐人便輕輕地聳了聳肩。

「也不是全部啦。對于第四層的羅維爾就只有個模糊的記憶而已……。不過,我倒挺中意這個卡爾路因,有大概十天都以這里為據點來著」

「誒-? 真要據點不是羅維爾更好嗎。那邊可是要漂亮得多……啊,對哦。β的時候……」

「對對。畢竟β時代的水路還只是普通的道路啊。不過要選據點的話,現在的羅維爾也很微妙吶……。必須要用船來移動,也未免太麻煩了點」

「唔,或許是這樣吧……」

點著頭,往四周巡視。

不知不覺間攤子都已消失,取代街燈的篝火也變少了,恰像從街道變回了遺跡一般。

道路上別說玩家了,連NPC的身影都看不到。

如果這里是現實世界,在日落後跟男生在這種昏暗的道路里同行可是無法想象的。

對于貫徹與男朋友無緣的生存方式的亞絲娜來說,早期警戒雷達在這情景下理應早就該到達最大功率了,但是在這個世界絕對的法則反犯罪代碼和愛劍Chivalric Rapier的守護之下,自己也平靜得不可思議。

豈止如此,說不定還對要被帶到哪里充滿了期待。

跟從著桐人的引領,在小巷里又走了整整五分鍾、穿過好幾道柵欄門和拱門後,亞絲娜看到了前方暖色調的燈亮。

在纖細道路的盡頭處的石牆上,有扇兩邊吊著提燈的木制門扉,在其跟前立著個小小的招牌。

牆壁格外地高,使人看不見它背後到底是怎麼樣的,總而言之這里應該就是一家店鋪沒錯了。

拋下桐人小跑著沖過最後二十米,亞絲娜往招牌看去。

它是從發黑的石材切出的一塊薄板做成的,上面刻有【Tavern Inn BLINK & BRINK】這個店名的浮雕,下面則有用粉筆手寫的同為英文的本日推薦菜單。

「BLINK AND BRINK……? 帶L的那個好像是閃爍的意思來著……帶R的是什麼意思呢……」

輕聲說著讀起招牌上的菜單來後,亞絲娜便發現在最底下用日語書寫的注意事項。

是這麼寫的:【注意!請不要跑著沖進店里】。

她扭著頭納悶起來,隨之從後追上的桐人邊把手伸向門扉邊說道。

「那個詞的意思,你進去就會明白了哦。好了,請進」

握住附在門上的鑄鐵制圓環,用力地一拉。

緊接著寒風便從門的背後吹來,亞絲娜不由得背過臉去。

風很快就停下,她也開始戰戰兢兢地往里面窺視。

門里面,是個四角形的陽台。

正面和右側有鐵制的扶手,左側則與餐廳的屋子相接。

石制的舊建築由木材巧妙地補修過,與鄉村風格的大窗戶彼此結合營造出了絕妙的氛圍,可是亞絲娜的視線很快就轉回到了正面的陽台上。

像被吸走似的穿過門扉,橫過鋪著石地板的陽台。

從擺放著的三張桌子間穿過,移動到正面的盡頭處,用雙手緊緊地抓住高及腹部的扶手。

「…………什麼啊,這是…………」

用嘶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隨即站在一旁的桐人也同樣握著扶手說道。

「哎,是天空吧」

對,除此以外並不存在能形容眼前這片光景的詞語。

右手邊是如墨般的漆黑,然後依次是深藏青色、藍色、藍紫,到左手邊還留有些微晚霞的暗紅色的天空,在視野中無邊無際地延展開來。

抬頭仰視,是現在也似乎要落下光之雨的星空。

而低頭俯瞰,則是在星光的照亮下發出淡淡光芒的無限云海。

面對這副讓人從頭上的旋兒到指尖都麻痹住的絕景,亞絲娜只是無言地看得出神。

定睛凝視,有大型的鳥群正在稍高處翱翔著。

從東向西緩緩地橫穿過夜空,不久後便消失在群星之中。

就在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分鍾時,亞絲娜的大腦總算重新啟動,她眨著眼說道。

「對哦……BLINK的意思是《閃爍》,而BRINK則是《懸崖邊》對吧」

「看來是這樣沒錯。我也在β那時候用辭典查過啦」

聽著桐人的答複,她再次把視線投向周圍。

陽台的左右有高牆緩緩地彎曲著延伸開去,在其盡頭聳立著巨大的支柱,連著百米上空的下一樓層底部。

換言之,兩人現在正如BRINK這店名的字面意思,剛好站在了艾因葛朗特的懸崖邊上。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接近外周部」

「我也是自封測以來吧……。雖然第一層《初始之街》也有這種突出到外圍的瞭望台,不過我幾乎沒回去過就是了」

「……慎重起見我先問問你,要是從這里跳下去會怎麼樣……?」

「唔ー嗯……」

桐人沒有立即回答,打算從扶手上方探出上身往正下方窺探。

「等,等等啊!」

亞絲娜條件反射地抓住了他外套的衣領,用力地將他拽了回來。

桐人發著“咕誒”的叫聲回到陽台上,露出一個大大的苦笑。

「再怎麼說我也不會真試的啦」

「當……當然的吧! 你可別做危險的事啊!」

「抱歉抱歉。──β的時候,玩家如果從外周部掉下去,墜落途中會彈出《You are dead》的提示,然後在初始之街的黑鐵宮複活……雖然現在無法複活,但除此以外都應該一樣吧。不過,這圍欄和陽台都是不可破壞物件,所以比現實世界中相似的地方安全得多哦」

「哎……既然你這麼說,那應該沒錯吧」

她點點頭,把手中的桐人的外套松開。

然後,單手劍使便豎起一根手指補充道。

「啊,對了對了。β時代有家伙為了點到這家飯店限定的附送支援(Buff)菜單,在開店同時全速沖過了剛才那道門,結果來不及拐彎從陽台外面掉了下去,這點姑且要注意啊」

「…………門口招牌上的注意事項,原來說的是這個啊……」

頷首的同時,約二十天前的記憶複蘇過來。

在第二層主街區烏爾巴斯的某件餐館里面,也存在著名為《Tremble Shortcake》的附帶buff的巨大蛋糕。

且不論支援效果,大分量的奶油和如海綿般的柔軟度再加上滿滿的草莓的蛋糕,還能無視攝取的卡路里將其掃平的幸福感可是難以取代的。

蛋糕的回憶和空腹感連鎖起來,讓亞絲娜不由得輕輕扯了扯搭檔的皮革外套。

「好了,開飯吧。機會難得,我想在陽台上吃啊」

「當然了。β的時候外面的桌子也很受歡迎的咧,主要是受以約會為目的的家伙們的歡迎。混在那些家伙里面沖著buff利索吃完的時候的寂寞感可真是……」

在最接近外圍的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的桐人發起了牢騷來,而亞絲娜就在他對面坐下無心地回答道。

「那不是挺好嘛,這次能如你所願兩個人一起來了哦……」

說到這里後,她察覺到了暫定搭檔奇怪的表情,總算醒悟到自己的失言。

邊自覺到自己連耳根都唰地熱得通紅,咚地敲響了鑄鐵制的桌子。

「啊,不對,才不對呢! 這才不是什麼約會了啦!」

7

就在桐人對亞絲娜的宣言作出反應之前,陽台西側的店門打開了。

估計是把敲打桌面的行為判定為呼叫店員的動作了吧。

身穿黑色圍裙的NPC女侍應快步地走了過來,招呼了一聲歡迎光臨後把裝著涼開水的玻璃杯放在了桌上。

「請問是想好要點什麼了嗎?」

「啊,等一下……」

亞絲娜連忙從桌上把貼在銅板上的羊皮紙菜單拿了起來。

由于對方是虛擬世界的NPC,所以不管讓她等多久都應該不是什麼問題才對──不,如果是短短半個月前的亞絲娜就應該會有這種實際的想法吧,但如今她與黑精靈基茲梅爾之間產生了羈絆,結果總是會感覺所有NPC都是有心靈和感情的。

即便對方是不具備有基茲梅爾那般高度的AI的街邊店員。

菜單上同時寫有英語和日語,她全力啟動視覺和直覺五秒後作出了決定。

「唔,請給我《修布爾葉與十種奶酪的色拉》和《火熱奶汁烤菜湯》還有《烤脆身鳥肉,附帶圓餐包》各一份」

亞絲娜點完菜後打算把菜單遞給桐人,但他輕輕地抬起右手謝絕,

「同樣的菜各再來一份,然後要一瓶《Fickle Wine》,飯後再來兩份《藍藍莓小餡餅》和兩杯咖啡」

說完了上述要求。

女侍應把訂單完整地重複完一遍離去後,亞絲娜呼地吐了口氣。

「……剛來到新樓層後淨是些第一次見的食物,要下單都有種賭博的感覺呢」

「可你不是挺果斷的嘛」

「因為我盡力回避了那些奇怪的名字啊」

把視線往菜單一瞥後,她突然回想起一件事,問道。

「……那個先不提,剛剛你說的附帶buff限定菜式,有點嗎?」

「當然」

「有什麼效果的啊?」

「好戲就放在後頭吧」

亞絲娜輕輕一瞪滿臉壞笑的桐人,暗暗決定最開始要讓他先嘗毒,隨即料理便早早送了上桌。

色拉、湯還有主菜的模樣都基本如預想的一樣,讓她為之放下了心來。

桐人用手指拔去葡萄酒的酒塞,先把帶有些許金色的液體倒進了亞絲娜面前的杯子里。

雖然名字有點奇怪,但外觀還是普通的白葡萄酒,這使她再次松了一口氣——然而轉眼間,被倒進桐人的杯中的液體便變成了粉紅色還冒起了泡,讓她大吃一驚。

「……這是什麼把戲?」

「訣竅和機關皆無」

把酒瓶放回桌子上,桐人再次得意地露出微笑。

「這瓶葡萄酒在每次倒進杯里時,都會隨機變換成紅色、白色、玫瑰色和甜、烈、發泡這幾種樣式的哦。Fickle好像是《變幻無常》的意思」

「那麼,你那杯就是玫瑰色的發泡酒了吧。我的是……」

抬起酒杯,跟桐人輕輕碰杯後喝了一口。

冰涼的口感和清爽的味道暢快地刺激著味覺。

「……白色的甜酒。嗯,好喝」

「嘿~……」

注意到桐人喃喃著投來像是在試探什麼的目光,亞絲娜輕輕地皺起了眉。

隨即單手劍使連忙移開雙眼,清咳一聲說道。

「不不,那什麼……我是在想你喝不喝得慣葡萄酒啦ー」

「唔,倒是稍稍嘗過點味道……」

就在差點答出來的時候,她察覺到這也又是現實情報。

而且,還是極為敏感的那種。

日常有在喝酒的=二十歲以上,這種推測是可以成立的。

對于在三個月出頭之前才剛剛到十五歲的亞絲娜來說,年紀被看高五歲還真心不能讓她沉得住氣。

實際上,自己在家里充其量也只是試過搶走父親或者兄長的酒杯稍微舔舔而已。

「真,真的就一點點哦。你也喝過爸爸的啤酒什麼的吧」

「算是,吧。准確來說是老媽的啤酒,就是了……」

這麼回答完,桐人把視線投向右側的夜空。

亞絲娜也跟著抬頭仰望星空,很快便唰地睜大了雙眼。

由于繁星數量太過于多,一開始她還並未發現,在夜空正中央斜著一字排開的三連星是獵戶座的三顆星。

那麼左上的紅色的大顆星星便是參宿四,而在左方的甚遠處閃爍的是小犬座的南河三,而位于兩顆星的正下方的藍白色明星則是大犬座的天狼星。

冬季大三角——。

「……和現實世界,同樣的星座……」

用嘶啞的聲音輕聲說著,亞絲娜使勁地眨了眨雙眼,低下了頭。

雖然在位于東京都世田谷區的自家里幾乎看不見星星,但外祖父母家的宮城的山里空氣很澄淨,即使用肉眼也能清楚地觀察到星座。

亞絲娜曾在冬天夜里,裹著厚厚的衣服走出院子里,往外祖父告訴她星星的名字。

幼時的記憶鮮明地複蘇過來,變成了痛切的鄉愁,尖銳地紮進她的心中。

用力地把右手頂在胸甲上後,亞絲娜感覺到了桐人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但她迅速地搖搖頭,低聲說道。

「什麼都別說」

「…………」

「……我不想去考慮現實世界的事。我,是等級15的細劍使亞絲娜。……要是不把這一點堅信到底,我就又會變得不能戰斗了……」

盡管從喉嚨里擠出的話語細微得連自己都難以聽清,但讓人稍感安心的聲音還是響了起來。

「嗯……我懂了。抱歉啊」

這都不怪你,表示著這一意思再次搖搖頭。

不久後胸口的痛楚散去,深呼吸一遍後亞絲娜抬起了頭。

「我才該說抱歉。……好啦,來吃飯吧。不然要涼掉了」

稍顯匆忙地吃完的料理,總的來說都很可口。

色拉的葉子自身隱約有種蛋黃醬風味,熱湯在打開蓋後就發現其煮沸得就如地獄一般,用叉子戳一戳就會撲簌簌地散掉,而包括這些在內這都是一次愉快的用餐。

在把第三杯玫瑰色的甜味葡萄酒飲盡時,女侍應把甜品送了上來。

「……看外觀不過是普通的藍莓小餡餅嘛。這就是你說的那個……?」

「對對。附帶buff的限定菜式」

或許是因為名字里多了一個blue,餡餅的藍色讓人稍稍感到鮮豔過頭了,但照明就只有被吊在陽台四角上的吊燈,所以不能仔細看清。

在姑且觀察過桐人大大地吃下最開始的一口,沒有什麼中毒或者詛咒的異常狀態纏身的跡象後,亞絲娜也切下了三角形的尖角部送進了口中。

「啊……好吃」

餡餅美味得讓她情不自禁地如此輕歎道。

有著清爽的酸甜味的新鮮藍莓下面是濃厚的卡仕達奶油,與脆口的餡餅底(Pâte sucree)堪稱絕配。

雖然大小並未到《Tremble Shortcake》那麼具有沖擊性的地步,但兩者的味道則是難分高低,亞絲娜忘我地把一整塊都吃完後,喝了口咖啡,發出了深感滿足的歎息——在那瞬間,視野左上方亮起了一個沒見過的支援效果圖標。

在四角形方框中間有一只睜大的眼睛的記號。

雖然能讓人聯想到這是個作用于視覺上的buff,但亞絲娜覺得視力即便再怎麼提升,也不至于到達足以夜視的水平。

「…………這個buff,有什麼用?」

「仔細往陽台的地上看看試試」

桐人這麼一說,亞絲娜側著頭把視線移到桌子下的石地板上。

往四處東張西望檢視了一下,隨即便注意到在陽台的角落,有什麼正在發出著微弱的光芒。

「……那里有個,什麼東西……」

她站起身,靠近發光物體並把它撿起後,發現那是一枚小小的硬幣。

8

雖然亞絲娜手中的特效光很快就消失了,然而它反射著吊燈的光芒並沒有消失。

那是一枚陳舊的銀幣。

但是被刻在其表面上的,並不是平日所見慣的一百珂爾銀幣上的被圖案化的浮游城。

而是初次看見的橫排著的兩棵樹的圖案。

反轉過來後也只有奇怪的紋章而已,沒有數字。

回到桐人那里後,亞絲娜舉起右手中的銀幣展示給他看。

「掉在地上的是這種沒見過的硬幣……這是什麼啊? 還有,為什麼能看到它發光?」

亞絲娜坐回椅子上,把硬幣當地放在桌上。

桐人把它捏起,僅瞥了一眼就輕輕點頭,用指尖將它轉了起來。

「……《遺跡》這種概念,除了構成卡爾路因街的道路和建築物那樣的《遺構》以外,還需要另一項重要的要素才足以成立,你覺得是什麼?」

在這突如其來的如曆史老師一般的發問之下,亞絲娜奮力地沉思起來。

久違地啟動了學習腦,苦思冥想才找出一個比較接近的詞語。

「……出土文物?」

隨即桐人把右手的硬幣叮地彈起,邊用左手靈巧地將其捉住邊說道。

「就差一點! 基本上算是說對了,不過准確來講是《遺物》啦。遺構和遺物,合起來就是遺跡……換言之,遺跡之街卡爾路因除了遠古的街道和圍牆,各處還散落有這種小小的遺物。雖然現在這事還沒傳出去,不過再過一兩天,大量玩家從下層上來了的話,我想整條街上都應該會是一副撿遺物祭典的模樣哦」

「嘿…………」

桐人的一席話,讓亞絲娜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往四周的地面上環視。

很快,她就在南側的柵欄底下發現了新的光源,接著咻地移動過去撿了起來。

「……這次,是銅幣了」

亞絲娜將兩棵樹的圖案相同、但尺寸小了一圈的茶色硬幣放在桌上。

她把身體內想要尋找更多遺物的躍躍欲試的欲望壓抑住後,桐人對她得意地一笑。

「在這里沉迷于尋找遺物會很不妙哦。畢竟普通的游戲里會在小地圖上顯示道具的位置,又或者是在畫面內發光,而SAO就只是掉在地上而已沒有任何提示啊……。就連那種大根的《Fossil wood的樹枝》我都找得挺辛苦的,你該明白要找到這種細小的硬幣有多困難了吧?」

「誒? 可是,我確實看到它有發光啊……」

正當她想往下說,便注意到了這正是《藍藍莓小餡餅》的buff效果。

「啊……那麼,這個眼睛記號的圖標……」

「Yes.這個是《遺物探知Bonus》,雖然只在卡爾路因的街里才會有效果,但有著能看到掉在地上的硬幣或者寶石發出些微光芒的超值……」

「寶石?」

打斷了桐人的解說,亞絲娜發出質問。

「唔……嗯。只不過,金幣或者寶石都是相當稀有的,所以即便帶著探知buff也挺難找到的啦……。更加稀有的,例如帶有魔法效果的戒指或者項鏈一類……」

「戒指? 項鏈?」

「…………唔,嗯」

把視線從臉上浮現出某種微妙神情的桐人身上移開,緊盯著桌上的銀幣和銅幣的亞絲娜在內心了掙紮了五秒左右後,說道。

「…………我也想搞場撿遺物祭典」

雖然亞絲娜也不是不明白這跟淑女的舉止相去甚遠,但在現實世界里,當她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有過在鄰居的上梁儀式中亂撿了一堆紅白餅結果被母親訓了一頓的經曆,事到如今在虛擬世界里撿個道具根本不值一提──理應是這樣沒錯。

而且,怎麼能把難得花錢吃的小餡餅的支援效果浪費掉呢。

惡狠狠地凝視著露出一副更加微妙的表情的搭檔,亞絲娜問道。

「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了,什麼都沒有……」

「話說,你為什麼會這麼沒干勁啊?我反倒以為,你會是那種“在街上變熱鬧前去撿個遍啰”的類型呢」

「真,真失禮啊……哎,雖然你也說得沒錯……」

單手劍使用含混不清的語調咕噥著答道。

「我也很喜歡干這種事,不過在β時候有段稍微悲傷的記憶……。──嗯,不過嘛,只是在街里撿的話應該沒事吧……」

像是自己想通了什麼,桐人說了聲「好了」站起身。往桌上一指,

「順帶一提這種硬幣通稱為《卡爾路硬幣》,能夠在街里的NPC兌換商里交換到珂爾的」

補充了這麼一句,當然亞絲娜也不忘將它們回收了。

幾乎無意識地向來收拾餐具的NPC女侍應打了聲「謝謝款待」的招呼後,再次打開大大的門扉走向外面的道路。

雖然還沒有見到玩家的身影,但如果這家店的附帶buff小餡餅的事被登上了《阿爾戈攻略本》的話,估計會像β那時候排起長隊的吧。

「這個buff,有效時間是多長?」

邊邁著步邊發問後,桐人不知為何像是用在哄著小孩子的大人的表情和語調回答道。

「不用著急啦,有足足一個小時呢」

「明明是短短一個小時好嗎! 啊,對了……剛剛的小餡餅,不能打包帶走嗎?」

「遺憾的是,不在店里吃就沒有buff了。而且一人限定一個,一天限定販賣三十個」

「嗯哼……那麼,全部包下並轉賣掉之類的就不可能了吧」

亞絲娜喃喃著,走在一旁的桐人像是故意似的側了側身。

「嗚哇~,就算是我也沒想到那一步啦~」

「等……我才沒說要那麼干好嗎! 我是在慶幸不能那麼做啦!」

她邊戳了戳黑外套的肩膀,也不忘用視線掃過地面。

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發光物。

「……明明剛剛的陽台還掉有兩枚的,意外地難找到呢……」

「道路上很少有遺物的。NPC的店里或者住宅里面幾乎是零。要多加留意的是各處的廣場或是神殿,又或者是沒有住民使用的。像是真正的遺跡的場所啦」

「嗯哼……。──遺物是撿到就沒有了嗎?」

「β的時候,每次服務器維護之後重新登入就會刷新……不過現在正式開服後,會停下服務器的維護還一次都沒有過吶……」

「你說的也是……。──這種網絡游戲的維護,具體是要進行什麼樣的作業?」

心里想著“或許這也算屬于現實側的疑問但勉強還算不出界吧”發出問題後,桐人邊呻吟著「我想想~~啊……」邊用手指按住太陽穴。

「我也只是讀到過和聽說過一些啦……大概是檢查軟件和硬件有沒有破損,有問題就對其進行修正或者交換,然後就是程序的更新或者漏洞修正,當然還得重啟服務器……基本上就這樣了吧?」

「要做的事真不少呢。……這些肯定是必須要做才會做的吧? 為什麼SAO近兩個月不維護都沒出問題呀?」

「遺憾的是這我就不知道了」

露出苦笑的單手劍使,把目光投向上一層的底部繼續說道。

「如果把服務器集中化,即便不中止服務似乎也能夠進行滾動式維護……網游的話,新舊邏輯的混雜似乎會出問題吶。不過要說SAO的話,畢竟說到底茅場從一開始就以死亡游戲為前提進行設計的,對這點也是在最初就做好了對策的吧……雖然也可能沒找到解決辦法就是了……」

看到他就快停下跟過來的腳步,亞絲娜找到個空隙插話道。

「謝,謝謝解釋。──總之,就現狀來說,被撿到過的遺物可能會再也不刷新了對吧」

「算是吧,可能就是這樣ー」

「那麼,就更不是在這里發呆的時候啦! 你說的是廣場和神殿來著? 快去吧!」

「是是,了解。記得是在那個角往左拐走一小段之後,就會有個挺漂亮的神殿遺跡……啊,我說,很危險的請你別跑啊ー!」

把這麼喊道的搭檔拋下,亞絲娜向著還沒見到的遺物沖刺起來。

9

價值相當于十珂爾的銅幣,二十三枚。

相當于一百珂爾的銀幣,九枚。

相當于五百珂爾的小金幣,兩枚。

相當于一千珂爾的大金幣,一枚。

質量似乎還算不錯的寶石,三顆。

似乎擁有某種魔法效果的項鏈,一條。

同樣效果的手鐲,一個。

同樣效果的戒指,兩個。

在距離卡爾路因的外周部相當近的神殿遺跡處,亞絲娜和桐人在buff用盡之前撿到的遺物就是如上所述的了。

雖然寶石和飾品類不通過鑒定就不清楚詳細價值,但總額應該已經稍微超過五千珂爾了。

就僅僅一小時的收入來說可謂效率驚人。

最後將除了兩人以外再無他人的遺跡又找了一圈,確認視野中已經再無任何一個發光物的同時,buff的圖標經過一陣閃爍後消失了。

「呼…………」

亞絲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在坐在開裂的長椅上的桐人身旁咚地坐下。

注視著搭檔整齊地擺放在疊著的毛毯上的眾多遺物,不對該說是寶物,再次吐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確實沉迷其中會很不妙啊,這麼個撿法」

「對吧? β的時候,居然還有家伙放棄了練級,專門在這里撿遺物咧。他們被大家懷著敬意稱作為《拾荒者》」

「…………那個,能算敬稱嗎…………」

輕聲說著,亞絲娜從毛毯上捏起一顆紅色寶石,放到掌心上。

雖然陶醉在尋找遺物的時候非常開心,但魔法時間一完,便隱約有種罪惡感似的感覺沁進了胸口里。

轉念一想,對于以生產職業為目標的玩家,還有選擇了不離開初始之街的玩家們來說,這應該是為數不多的《能在圈內賺到錢的機會》才對。

如果被撿過的遺物不會再刷新的話便更是如此。

自己兩人不僅不是為住宿費和餐費所困,還能在街外賺錢自給自足,卻搶先一步獨占遺物,這或許恰恰是一種利己行為。

亞絲娜邊想著這種事邊把寶石放回到毛毯上後,桐人便用不帶有平常的調侃味道的聲音嘟噥道。

「……你真是溫柔啊」

不知為何這句話沒有立即傳進腦中,在經過約三秒鍾後,她才發出「哈、哈啊!?」這樣的呆滯的聲音。

「等……沒什麼……你這算什麼啊……」

亞絲娜慌慌張張揮動起雙手來,桐人也露出稍感害羞的神情再次開口道。

「亞絲娜你不用介懷哦。我們剛才撿到的,跟掉落在這個街區里的全部遺物相比,真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啦」

說著,他僵硬地伸出左手,以非常輕的動作,在亞絲娜的右肩胛骨位置上乓地敲了敲胸甲的別扣。

如果是在這之前,估計這會是亞絲娜喊著“別隨隨便便地摸過來啊!”揮出反擊一拳的場面。

可是亞絲娜卻為了強忍住突然幾乎就要從胸口里溢出的東西,而不得不屏住呼吸。

因為好像很有趣,僅僅為此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收集起遺物來的罪惡感。

但是我也根本不是不害怕在圈外戰斗啊,這樣的自我辯解。

由它們交織而成膨脹起來的、拼命地壓抑至今的感情,變成了過于強烈的沖動。

好想把身體靠到這個不過是為了高效地攻略掉死亡游戲而暫時結成搭檔得黑發劍士的懷中,把臉埋在里面哭喊一番。

好想將攻略集團的頂尖玩家這個自己絕不期望的職責拋到一邊,將套在身上的枷鎖掙開,像個小孩子一樣盡情地大聲吶喊。

希望將一切都解放掉──讓他接納自己,原諒自己,安慰自己。

但那是不被容許的。

絕對不能向桐人撒嬌。

本來,亞絲娜就受盡了他的知識的照顧。

光是來到這一層僅僅一天,她就已經不知道向他提問了多少遍,得到了回答多少遍。

明明反過來卻幾乎沒有過。

在此之上再依賴他的話,兩人的關系就不再是攻略搭檔了。

就變成了守護者和被守護者了。

不對,在知識面上已經如此了。

所以至少在戰斗面上必須保持對等,自己必須控制住自己。

亞絲娜在不被桐人看到的地方用力地握緊左腰上的細劍劍鞘,忍耐著如暴風般的沖動。

幾近溢出胸膛的感情大潮不久後一點點地退去,回到了內心底處。

長呼出一口氣,向身旁一臉擔憂神情的搭檔輕輕笑道。

「嗯……謝謝你,我沒事了。我才不是後悔啦,何況剛才也非常有趣啊。……不過,我只是覺得遺物拾取祭典,這就應該滿足了吧」

「…………是嗎」

桐人也輕輕地微笑著點點頭。

他一邊從道具欄里拿出空皮袋,把硬幣和飾品全部收納好,邊一反常態地用溫柔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剛才說亞絲娜你不需要介懷,那可是真心話哦。畢竟這樣的神殿和廣場在街里四處都是……」

「…………嗯」

「而且,遺物又不一定會不再刷新……」

「…………嗯」

「更何況,說到底街區里的遺物探索,對于卡爾路因里的尋寶來說只是順帶的啦」

「…………嗯…………嗯?」

停住將要點下的頭,側向一旁。

「那是,怎麼回事?」

「你想啊,不管是傳送門廣場還是其他地方,我們都完全看不到DKB和ALB那幫人的影子對不對?雖然讓我來說也不太好,明明感覺上那幫家伙才是會打著補充攻略資金的旗號把遺物搜刮一空的才對啊」

「…………唔,的確啊……」

這番話究竟是在指哪里呢,當她這麼想著看向暫定搭檔的臉時,桐人豎起了左手的手指,然後將它唰地指向正下方。

「那幫家伙,多半是鑽到下面去了」

「…………下面?」

「對對。在卡爾路因的街區下方,有個大得離譜的地下墓地……不過該算是地下城吧,寬廣也是當然的啦。那里的淺部還屬于圈內,所以要尋寶的話那邊才是頭號目標,老實說能在街里撿到的遺物根本不值一提吶」

「…………哈?」

「所以咯,你完全沒必要為這種小事產生罪惡感的哦。好了,去鑒定店把東西換成錢分掉吧。然後就去武器店,先給裝備做個全面維護……」

「哈? 哈啊!? 哈啊啊啊啊啊────────!?」

雖然產生的微妙感覺跟剛才的沖動完全不同,但亞絲娜總之還是邊從腹底迸發出吶喊聲,用力地握緊了右拳。

「──那件事! 你怎麼!! 不在最開始說啊!!!!」

劃破空氣飛出的右勾拳猛擊到桐人的左側腹──的前一刻,反犯罪代碼的屏障被觸發,伴隨著沖擊聲發生的紫色閃光把神殿遺跡照得鮮亮。

10

要鑒定屬性不明的道具,必須去委托擁有鑒定技能的玩家或者NPC鑒定師才行。

就現狀來說,前者是頗難找到的,所以亞絲娜她倆把撿來的遺物帶到了在卡爾路因的商店街上掛牌開業的NPC商店里,讓店主幫忙鑒定寶石類和飾品。

寶石類全都是價值五百珂爾上下的D級品,飾品里的項鏈是《吟唱》技能熟練度+3、手鐲是《調合》技能熟練度+4、其中一個戒指則是無法行動狀態耐性+1%,也淨是些微妙的性能,不過另一個戒指則附帶了《燭光》這個沒見過的效果。

亞絲娜走出店,仔細端詳著銀色圓環上嵌有黃色石頭的戒指,跟著走出來的桐人便說道。

「那玩意挺方便的,要不要裝備上?」

「誒……是嗎? 不過……」

既然是兩個人找到的道具,難道不應該用石頭剪刀布或者什麼別的來決定嗎──雖然她是這麼想的,但桐人仿佛是看穿了這點似的抬起雙手。

「畢竟我已經雙手都裝備了戒指了啊」

的確,左右的食指上都已經有著銀色的光芒。

記得右手上的是作為任務報酬從第三層黑精靈野營地的司令官手上得到的筋力+1的戒指。

而左手上的,則是從約菲利斯子爵處得到的身份證明《Sigil of Lyusula》。

而亞絲娜的左手中指上也裝備之完全一樣的戒指。

一開始她未經多想就將這個沒料到跟桐人的是成對的戒指裝備在了無名指上,就在差點被看見的時候才慌忙把它換到了中指上,一回想起這件事來,就連當時的羞恥感都湧上了心頭,害得她連忙把手放下。

「那……那,我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將謎之《燭光》戒指裝備到右手中指上,連具體效果都忘記詢問,亞絲娜便開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在離鑒定店不遠的道具店里把剩下的遺物賣掉、在隔壁的兌換店里把卡爾路硬幣兌換成珂爾後,金額總計是六千四百八十珂爾。

桐人用交易窗口准確地將半數發了過來,亞絲娜也爽直地接受了。

雖然將一整座神殿搜刮一空的內疚感並沒有完全消失,但正如桐人所說,不管是整條街里還是那個什麼地下墓地里都應該還掉有很多遺物才對,所以那想必也能讓從下層而來的人們享受到一番拾取遺物的樂趣才是。

而且,亞絲娜她們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得到如此高的收入也是拜《遺物探知bonus》這個buff所賜,只要那個小餡餅還是限定菜式,遺物就理應不會這麼輕易地被搜刮殆盡的。

這份臨時收入,要全數用到游戲攻略之中。

下定這個決心轉換了情緒後,亞絲娜向似乎正朝著鍛冶店前進的桐人搭話道。

「我說,艾因葛朗特里是不存在魔法的對吧?」

「嗯? ……啊啊,基茲梅爾這麼說過吧。雖然精靈還有《大地切斷》之前的咒文,但我們連那個都幾乎沒留下……」

「那麼,剛才的小餡餅的buff是什麼原理呀。就現象來說已經完全是魔法了吧?」

「啊ー」

桐人點點頭後,獨自得意地微笑道。

「……那個,我也是今天才終于意識到的……所以它才叫Blueblueberr Tarte啊」

「怎麼回事?」

「你看啊,人們常說藍莓里的花青素【譯注:anthocyanin】對眼睛有益對吧? Blue有兩個的話那麼花青素也是兩倍,所以眼睛就變得容易看到遺物,這麼一來也就能說它不是魔法了……」【鳴泣:桐人此刻內心對白:臥槽裝這個逼真刺激我差點就圓不回去了】

「………………嗯哼…………」

那麼在第二層吃的《Tremble Shortcake》的幸運bonus又是個什麼原理呢!雖然亞絲娜這麼想道,不過最後還是決定讓它留存在回憶之中,把問題咽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她仰望著在星光照耀下發出朦朧光芒的上層底部,小聲嘟噥道。

「…………在這一層里,也能遇到基茲梅爾對嗎?」

這一回,桐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和亞絲娜一樣抬頭仰向天空。

「……戰役任務的流程變得跟β那時候大有出入了吶……。說到底,以前不論是墮落精靈的諾爾紮將軍還是黑精靈的約菲利斯子爵都壓根不存在。所以,我不能斷言……不過,要是能遇到就好了」

「嗯」

亞絲娜懷著願望點了點頭,接著桐人又「啊,不過」這麼補充道。

「或許我們能自己去見她也說不定」

「誒……?」

「你想想,在正式開始攻略第五層之前,我們還得去找子爵大人要報酬道具嘛」

「啊,對哦,是這麼回事來著」

在第四層的約菲爾城攻防戰之後,城主約菲利斯向二人出示了極具魅力的報酬道具列表,但他們在選擇想要的東西前就收到了攻略集團已經出發去攻略樓層頭目的情報,于是把報酬一事延後趕往了迷宮區。

盡管道具的領取應該沒有時間限制,但還是早點回去才好。

「只是不知道基茲梅爾還有沒有留在城里呢……」

或許是為了不讓亞絲娜太過于期待,桐人如此補充道,她向他點頭示意,確認了現在的時間。

晚上九點半,是個雖然不早但也不算太晚的時間。

「那麼,現在就回第四層去嗎?」

「嗯~,也對啊……我也得早點拿到下一把劍了啊……」

「咦,你不繼續用那把劍嗎?」

她邊朝裝備在桐人背上的《Elven Stout Sword》看去邊問道。

「那把劍,相當強不是嗎?」

「強是很強啦……只不過,強化試行次數僅有一次而已啊。就算成功了,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嗯哼……也不盡是好事呢」

「一點沒錯」

苦笑了一下,桐人使勁地點了點頭。

「好,總之就先從傳送門回到羅維爾,今晚先把素材搞定吧」

「素材……啊,啊ー,對哦……」

要在第四層的水路上移動,必須要有鳳尾船。

可是兩人的愛船提爾涅爾號還停泊在目的地約菲爾城。

必須再另外造一艘用來從主街區移動到城堡的船。

「……反正我也想再見船匠洛莫羅老先生一面……那就,再加把勁吧!」

亞絲娜一口氣握緊拳頭後,桐人面露稍顯膽怯的神色插嘴道。

「那個,這回做個普通的鳳尾船就行了吧……? 不需要《幻之熊脂》那種的……?」

「真拿你沒辦法啊,我就用普通的將就一下好了」

輕輕地戳了戳發自真心松了口氣的搭檔的肩膀,亞絲娜加快了步伐。

經由卡爾路因的傳送門轉移到第四層主街區羅維爾的二人,受到了清爽的水的香氣和漣漪的聲音的迎接。

【鳴泣:我TM第一次聽說水會有香氣…】

當然,這層也還是在夜里。

不過,家家戶戶的燈亮反射在廣闊的水面上閃閃發光地搖曳著的模樣,依舊如夢境一般美麗。

「明明五層都已經開通了,這里的觀光客還是不少呢」

亞絲娜輕聲說罷,桐人也頷首同意。

「照這樣看來,洛莫羅老爺子那邊也要等上一段時間吶……。總之,先趕快把船的素材……」

就在搭檔話到中途的時候。

從後方傳來的洪亮男中音叫住了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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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2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0 02:50 P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三章

11

在轉身之前,就已經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他是跟攻略集團主力的兩大公會拉開一定的距離,同時又保持著確實的存在感的雙手武器使團隊——桐人將其稱呼為《老大哥軍團》——的領頭人物,是個光頭好漢。

桐人轉過身,

「好ー啊」

干脆地打了個招呼,亞絲娜也跟著他點點頭行了一禮。

「晚上好,艾基爾先生」

「喔」

輕輕地露出粗獷的笑容如此應道的斧頭使艾基爾,背後卻並沒有裝備著標志性的雙手斧。

取而代之的,他把某種巨大的筒狀物體扛在肩上。

用視線注視了一會兒後,注意到了它的真身。

那是《Vendor’s Carpet》——鍛冶師涅茲哈轉讓給桐人,而桐人再將它硬塞,不對,是二次轉讓給艾基爾的經商用道具。

「喂喂,你該不會要從戰士轉職成商人吧?」

桐人吃驚地這麼問道後,艾基爾再次揚起嘴角。

「既然難得拿到了這玩意兒,怎麼能不有效利用啊」

「來,來真的嗎……」

桐人不禁呻吟起來,亞絲娜也睜大了雙眼。

艾基爾,說不好連他的三個同伴都一起放下武器從商的話,攻略集團的戰力應該將會下降不少。

可是,艾基爾看著兩人擔心的表情,仰著他魁梧的身材「哈哈哈」爽朗地笑了起來。

「抱歉抱歉,我不是要退出樓層攻略啦。只不過我想確認一下,在處理剩余道具這件事上,到NPC商店里出售和用這塊地毯跟玩家交易,收入會相差多少吶。于是就在今天傍晚的時候,開始在這里的廣場擺攤了」

「嘿……。結果怎麼樣?」

桐人一副可謂興致勃勃的神情向他發問,然後艾基爾便用指尖刮著他那打理得方方正正的絡腮胡子邊答道。

「嗯~,感覺上視商品具體情況吧……。大勢所需的道具,例如鳳尾船素材在這樓層即便抬到很高的價位都能暢銷,但是非戰斗系技能的加成飾品或者食材道具之類的就會有賣不出去的吶。要動真格做買賣,就需要牢牢地把握住玩家所需道具的最新趨勢,還有宣傳是很重要的,這是我的結論」

「嗯哼,原來如此啊……」

點了點頭的桐人也用食指背磨著下巴。

「畢竟其它網游里常有的那種能讓全玩家隨時隨地參與的拍賣系統,SAO就偏偏沒有啊。如果要認真地做起道具買賣,就需要費上好大一番工夫嗎……」

「唔,戰斗職業的玩家要自己擺攤把不需要的物品賣出去還是有點艱難吶。花時間是一回事,賣家和買家也都搞不清楚妥當的市場行情嘛……話說這種概念根本就不存在啊,要標價都是一樁難事咧」

「干脆,來批大規模的中介業者……像是現實世界的舊貨商店之類的話,玩家之間的交易應該會變得更加踴躍就是了……。不過按現狀看來誰都沒有足以架設大規模店鋪的金額,眼下是沒辦法了吧」

「相對的,第一個開始辦起那行的家伙應該能大撈一筆就是啦」

原本退開了一步遠觀著兩位男性不知為何展開了充滿買賣氣息的對話的亞絲娜突然插口問道。

「請問,艾基爾先生。剛剛,你說你在賣造船任務用的素材道具……是這樣對嗎?」

「嗯? 喔。木材啊礦石啊都堆滿道具欄了,我也沒轍啊」

「那,那個,請問還有剩下的嗎!?」

在這時桐人也終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逼向艾基爾問道。

「對,對哦,還有沒有剩下的啊艾基爾!?」

隨即巨漢用他那熟悉的舉止聳聳肩,大大地張開雙手。

「我說過鳳尾船的素材很暢銷的吧? 已經一個都不剩啦。不過啊,你們為什麼現在還想要這種東西?你們倆,是最早造好船的吧?」

桐人概略地向一臉納悶的艾基爾說明了情況。

斧戰士表示理解並點了點頭,露出沉思的神情一會兒後,說了聲「等我一下」打開了窗口。

看來,似乎是在向某人發送即時信息。

答複很快就傳了回來,艾基爾瞥了一眼後用力點點頭說道。

「我的隊友們都說OK了,就把我們的船借給你們吧」

在傳送門廣場的東碼頭處,亞絲娜兩人乘上了艾基爾為她們解開系船索的中型鳳尾船《裴龐德號》,朝著好漢揮揮手後便沿著主水道將船向南邊劃出。

桐人一邊在船尾操縱著船槳,一邊得意忘形地發出感想。

「哎呀,果然人就是得有個慷慨大方的相識吶」

「我說啊,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可要好好道謝哦,帶上伴手禮」

「……那個,能不能AA制啊……?」

向似乎一臉擔憂神情的桐人僅回以一個微笑,亞絲娜便再轉回到行進方向上。

盡管在第四層南部的湖上跟森林精靈的艦隊展開水上戰還不過一天,但卻感覺似乎已經很久沒乘過鳳尾船了。

在街燈的照耀炸閃閃發光的水面的美感,時而被濺起的水花,船頭劃破波浪時舒適的搖動,讓人深感到船果真是一個好東西。

「我說,剛剛我聽你們是在談論靠交易的中介來賺錢問題吧,不過用大型鳳尾船做成觀光船不是也是一種買賣嗎? 羅維爾的NPC鳳尾船是不能到街外去的吧?」

再次轉過身,無心地發出這個提案,隨即黑衣的Gondoliere便一臉正經地歪了歪頭。

「唔ー嗯,好像這也有需求呢。不過,圈外的河里可是有怪物出沒的啊……」

「對哦,還有這回事。對玩家的安全有任何風險的買賣,可不能做啊……」

「不過,假如讓護衛的小船跟在前後的話……不不,干脆讓客人裝備上牢牢實實的全身金屬鎧吧……」

「抱歉,請忘了觀光船的事吧」

就在兩人進行著這種對話的時候,鳳尾船已經穿過了羅維爾的南門,駛入了沿著場景蜿蜒曲折的河流。

順著滔滔不絕的河流一路朝南,橫穿過曾被場景頭目《Biceps Archelon》支配的中央卡爾德拉湖,繼續前進。

雖然好幾次遭遇到了巨大的蟹或是海膽又或是水母,但都幾乎靠一發劍技就擊破了,經過漂浮在新月湖上的烏斯可村後到達了場景南部的峽谷地帶。

為了不使比提爾涅爾號大型的裴龐德號擦到岩石表面,慎重地持續航行了數十分鍾──穿過了作為場景地圖和即時地圖分界線的白色濃霧後,鳳尾船終于到達了目的地湖泊。

當一片漆黑地聳立在湖水上的瀟灑的城館一映入眼簾,亞絲娜便感覺到胸中一陣高昂。

在第四層迷宮區巨塔跟黑精靈的女性騎士基茲梅爾告別也不過是昨天的事情而已。

然而亞絲娜卻無法抑制住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再會的心。

鳳尾船滑過如鏡般的水面,緩緩地約菲爾城的大碼頭。

由于一旦把系船索系到系船柱上,就只有作為系統上的擁有人艾基爾才能解除了,所以他們直接跳到了碼頭上。

在裴龐德旁邊,停泊著一只比它小一圈、被施以了白色和綠色的塗裝的鳳尾船。

那是屬于兩人的提爾涅爾號。

小聲地說了句「我回來了」之後,與桐人相互頷首示意,向聳立在大碼頭旁邊的城門走去。

黑亮的城門和上次一樣緊緊地閉合著,被攜有斧槍的衛兵看守著。

不過桐人僅是把左手的《Sigil of Lyusula》舉起,衛兵便敬了一禮,門也重重地漸漸打開。

城館本體的正面大門也毫無阻滯地通過了,所以兩人首先為了去拜訪城主而走上了大樓梯。

到達最上層的五樓之後,敲了敲視野右方的牢實的門扉。

時間已經接近深夜,但里面很快就傳回了由聽過的優美聲音所說出的「進來吧」這一應答聲。

12

視線向亞絲娜一瞥後,桐人拉開了門扉。

初次造訪時,這間房間還是被厚厚的窗簾擋住了窗戶,被深沉的黑暗所籠罩,但如今最先映入亞絲娜的眼簾的變成了大量吊燈和燭台所釋放出的溫暖的橙色光芒。

而就在被它們照亮的工作室最里面的一張大大的桌子對面,有著一個高個子的黑精靈的身影。

約菲爾城的城主,列休連·澤德·約菲利斯子爵。

將波浪形的黑發束在身後,裸露在外的美貌上,刻著一道從額頭劃過左眼一直延伸到下巴的舊傷。

子爵為了隱藏起那道他(大概)口中的作為《最大的恥辱的證明》的傷疤,長久以來都在黑暗之中生活,但經過昨日與森林精靈的決戰,他似乎改變了想法。

朝氣與沉穩兼備的臉龐上浮現出微笑,城主呼喚了兩人的名字。

「桐人,亞絲娜。你們回來了啊」

「是的。因為……跟城主大人您,約定好的嘛……」

桐人略為含混不清地回答道。

即便是他,到底也還是難以開口說自己是回來拿任務報酬的吧。

他仿佛是在發出求助一般往亞絲娜瞥了一眼,但她以一副佯裝不知的表情向城主行了一禮。

「深夜前來打擾實在抱歉,城主大人」

「我沒關系啊。只要來的是守護了這座城的汝等二人,無論何時我都是歡迎的。來,到我這邊來」

約菲利斯向兩人招招手,他們便橫穿過工作室移動到了桌子前面。

寬敞的房間里,並沒有其他NPC的身影。

「請問……基茲梅爾在哪里呢?」

亞絲娜原以為基茲梅爾還在城中某處才發出這個問題,但城主用灰綠色的單眼凝視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很遺憾,她已經不在這座城中了」

「誒……!?」

她與桐人同時驚叫道。

約菲利斯把纖細的雙手在桌子上交叉起來,用沉靜的聲音說明道。

「騎士基茲梅爾在神官團的指示之下,前去執行把《翡翠之秘鑰》和《琉璃之秘鑰》運送到第五層的城寨的重任了。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達了吧」

「……是這樣嗎……」

壓抑著失望的情緒,亞絲娜喃喃道。

約菲利斯點點頭,嘴角露出些許笑意繼續說。

「想必基茲梅爾也是期待著與汝等再會的吧。若是有機會,請你們去造訪那個城寨吧。只要有那個印章(Sigil),大門就會為汝等開啟」

「是的……肯定!」

「我們會盡早前去拜訪的」

亞絲娜和桐人直爽地宣言道,隨即約菲利斯再次微笑了一下,有右手指向房間的牆邊。

沿著那方向看去,便見到那里放著一個牢固的箱子。

「說來,我還沒有把守護本城的謝禮和褒獎交給汝等吧。我重複一遍,從那個箱子里各挑兩件自己喜歡的東西吧」

雖然亞絲娜正准備用手肘戳向因城主主動提出這事而露骨地表現出放下心來的神情的桐人,但就在那之前任務報酬(Reward)的選項框已經顯示在視野之中。

這下子,連亞絲娜也沉不住氣了。

連忙道了一禮,開始滾動起長長的列表來。

直到兩人決定好各自的報酬道具,足足過去了二十五分鍾。

城主耐心十足地等到了最後,中途有兩次看起來像在強忍著呵欠,不過估計是錯覺吧。

當晚在約菲爾城留宿,連翌日的早餐都吃過之後,兩人用裴龐德號返回了主街區羅維爾。

在東碼頭停好鳳尾船,將船錨沉進水中,把系船索牢牢地綁在系船柱上之後,向艾基爾發送了道謝的信息。

橫穿過觀光客依舊人滿為患的中央廣場,兩人踏進了傳送門。

從水路之街羅維爾瞬間移動到遺跡之街卡爾路因的亞絲娜,為了擋住摻著塵埃的寒風而把連帽披風拉到了嘴邊。

但是——

等候著從門里出來的兩人的是,滿含著更勝羅維爾的水分的空氣。

而且它們化為了無數的水滴,從空中傾注到地面上。

「…………雨?」

愕然地輕聲說著,亞絲娜抬頭望向了上空。

隨即,臉龐便被大顆的水滴直接擊中,她連忙蓋上了兜帽。

「要下雨了啊這下子……」

桐人也用難掩驚訝的語調說罷,豎起了皮革外套的衣領。

當然光憑這樣並不能擋住接連降下的水滴,黑發轉眼間就粘在了額頭上。

雖然頭發被打濕也只會有不快感而已,但裝備要是完全沾上水就會發生沾濕特效,變得難以動彈。

「總……總之,先找個地方避雨吧」

亞絲娜便發出提案,邊向傳送門廣場環視。

或許是壞天氣的影響,時間已過早上八點,人影卻意外地少。

鋪著藍黑色石板的地上出現了大量的水窪,無數層細小的波紋彼此重疊。

「不過,早飯已經吃過了吶……武器也是剛剛更新的,眼下也用不著去道具店……」

「真是的,只要有個屋頂的不管哪里都行吧!」

亞絲娜小聲地叫道,隨之桐人又思考了約兩秒後,點了點水從劉海上滴下的頭。

「那麼,去消化消化昨天接下的任務吧」

「在這雨里面?」

「別擔心,會有屋頂的」

她姑且朝小跑著沖出去的搭檔追了過去。

啪唦啪唦地踩響著水窪橫穿過廣場,前往未曾踏足的街道北部。

沿著大路移動五十米之後,廣場再次出現在前方。

中央聳立著幾近半崩潰的大型遺跡,但跟昨天去撿拾遺物的神殿相比,要多出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圍。

可是為解燃眉之急,亞絲娜只好跟著沖進了漆黑的入口,這才總算從雨中逃了出來。

用雙手撣去附著在兜帽和裙子上的水滴,呼地歎了一口氣。

她巡視了周圍,發現那是個昏暗的大廳。

前方和左右都是結實的石壁,並沒有門扉,但地板的正中間大開著一個通往下層的樓梯入口。

兩側各立著像是古怪的神像之類的東西,它們在大廳四角燃起的篝火的照亮之下,拉出陰森森地蠕動著的黑影。

「…………這里是?」

向皮革外套嘩啦嘩啦地掉著水滴的搭檔小聲問道後,亞絲娜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

「昨天我說過的,地下墓地的入口哦。哎呀雖然還有另外好幾個,不過這里算是主要的了」

「嗯哼。……有任務是以這里為目的地的?」

「那當然了,堆積如山啊」

桐人撥起被淋濕的劉海,打開窗口。

變換為可視模式後,將任務列表中的已接受列表展示給亞絲娜看。

「這個叫《迷路的珍妮》的,是個要在地下墓地幫女孩子找回她養的寵物小狗還是小貓的任務,《低級趣味的收藏家》是要收集特定的遺物,《三十年的悲歎》就是得把在地下墓地某處徘徊的惡靈給……」

「HeT!」

就在聽到那里的瞬間,亞絲娜隨著一陣奇怪的叫聲用右手啪地塞住了桐人的嘴。

用貫注全神的眼力讓一臉詫異地嘰里咕嚕想要說點什麼的搭檔靜下來後,她緩緩地松開了手。

桐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終究還是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

「……剛剛的,涅,是什麼意思?」

「…………俄語的『No』哦」

13

「……有什麼要No的啊?」

「……那個,就是……禁止事前透露任務的劇情哦」

這個連自己都覺得牽強的解釋,桐人卻不知為何露出了深感理解的表情點了點頭。

「啊啊……對啊,是這麼個道理來著。先不說有關樓層攻略所必須的任務,這種單個的任務還是想在未了解故事的狀態下做的吧……嗯,好,那接下來要做的任務我都不會作基本說明或是多嘴的,亞絲娜你來帶路就好了」

亞絲娜看他這麼一臉正經地說完,事到如今也不能再訂正了。

輕咳一聲,往下樓階梯看去。

「是……是嗎,那就讓我來帶路好了。你做好准備了嗎?」

「當然」

桐人舉起右手,把剛剛更新的長劍的護手“叮”地弄響。

約菲利斯子爵的褒獎列表中的單手劍存在著雙刃和單刃兩個種類,就屬性看來亞絲娜覺得單刃的軍刀似乎微妙地更加強,但桐人選擇的卻是名為《Sword of Eventide》的雙刃直劍。

在腦海一角做好日後要向他詢問這個作此選擇的理由的備注,不過老實說眼下並不是問這種事的時候。

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心中做好“已經沒有辦法了”的覺悟轉向了地下墓地的入口。

「……好,要出發了!」

「喔!」

就這樣,十二月二十九日星期四的午前八點二十分,結成暫定組合的兩人開始了艾因葛朗特的第五層攻略。

讓亞絲娜大為安心的是,下了樓梯立即就是籠罩著妖氣的地下墓地——的情況完全沒有出現。

不僅如此,在走下樓梯後前方的寬敞大廳里面,有好幾十個玩家的身影。

他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大廳各處,或是在進行會議,或是在吃飯,里面甚至人還有排在牆邊用睡袋小睡。

「……這里,是安全地帶房間嗎?」

亞絲娜嘀咕著問道,隨即桐人一臉不解地低聲回答道。

「豈止如此,還是在圈內啊。你沒看到有提示顯示吧?」

「啊……對,對哦……」

她放松了肩膀的力氣,再次用視線巡視。

據估計,大廳里的玩家幾乎都不是攻略集團。

貌似從身著二層、三層級別的裝備的隊伍,到非武裝的觀光者都有。

「大家都是來撿遺物的吧」

「我想沒錯啦。這個房間已經被撿光了,估計正在探索周圍的地下遺跡吧……」

桐人這麼說著,突然露出了嚴峻的神情。

亞絲娜側了側首後,他便嘟囔了一句「啊,沒事……」,輕輕地聳聳肩。

「之前我也說過,β的時候,這個地下一層全部都在圈內。當然既不會有怪物出現,也不會有危險的陷阱。想必是這個消息已經開始傳開去了,所以才有那麼多人從下層來這里撿遺物吧……」

「有什麼問題嗎?」

「……不,抱歉,是我多慮了。好,我們也往前走吧」

站在前頭開始走起的桐人突然止住腳,意思似乎是讓亞絲娜先走。

她咽下歎息,依次看向在大廳四方開出黑黑的入口的通路。

──希望最開始,能選中尋找小狗小貓的任務。


在腦里祈禱著,她選擇了北側的通路開始邁出步去。

雖然大廳被好幾個篝火照得明亮,但一進入通路周圍就變昏暗了,亞絲娜不禁悄悄地皺起了臉。

而且地上的雨水似乎還滲了進來,在各處滴答、滴答地落下,偶爾還會直接擊中頭部和肩膀。

一靜下來就似乎會連這里還處于圈內都忘記掉,亞絲娜只好向走在斜右後方的桐人隨意地提出話題。

「不過話說回來,艾因葛朗特,居然會下雨呢」

「之前不是下過好幾次嗎?」

「我不記得了啊。聖誕節是有下過雪就是了……」

「是嗎。不過,的確罕見哦。要是以前的MMORPG,下雨刮風可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VRMMO的雨太讓人不快了。正如剛剛我們所體驗到的那樣,不僅視野會變得惡劣、裝備也會變重、衣服被打濕也很難受、而且還冷……本來在β初期下雨是更頻繁的,應該是收到了封測玩家的抱怨才減少了的吧」

「嗯哼,還有這麼一回事啊。有點可惜……我喜歡在房間里面看雨呢」

就在進行著這種對話的時候,心情終于平靜下來。

不管是怎樣的位置,這里終歸還在圈內,絕對不會有怪物一類出現。

必須把接下的大量單個任務干脆利落地清理完,提高一兩級等級,去做正式的樓層攻略的准備。

用左手使勁地握住愛劍,重新鼓起氣勢。

亞絲娜在途中打開窗口,有大部分仍被標繪在素色的地圖畫面上,她們朝著任務目的地的記號從主通路走到岔道上。

用螃蟹步穿過寬僅三十厘米的窄路,爬著鑽過高六十厘米的隧道(唯獨這時是桐人先走)逐漸向記號靠近。

最終,兩人踏入了一個像小禮拜堂的地方。

那里排有好幾列長方形椅子,里面的牆邊立著個半壞的奇怪石像。

光源只有地上幾處地燃燒著的蠟燭而已,空間的四角被濃重的黑暗所籠罩。

盡管恰是像會有各種各樣的遺物于此的氛圍,卻沒有其他玩家的身影。

亞絲娜心中湧起非常不妙的預感,向桐人小聲問道。

「這里,是哪個任務的位置?」

「誒……事前透露真的好嗎?」

「這種最起碼的信息就告訴我嘛」

「嗯,那就只說標題……這里是《三十年的悲歎》的位置ー」

「………………」

她在為自己差勁的抽簽運感到失落的同時,姑且盡量不動聲色地確認起任務信息框來。

故事非常簡單。

委托人NPC是個獨居的中年男性,最近他從第五層的其他街道搬家到了這里來,但在新家里每晚都會哢嗒哢嗒地響起謎之聲音又或者是會有餐具掉到地上。

被他委托對此想想辦法的亞絲娜和桐人調查了他家的地下室,但就連一只老鼠都沒見著。

那麼應該就在更下方吧,去調查下街里的地下墓地吧──綜上所述任務信息框便進行到這里了。

「……換言之,這個小禮拜堂,就是在那個大叔的家的正下方?」

聽到亞絲娜的話語,桐人輕輕一笑。

「你把地圖來回切換一下就知道了哦」

「…………」

她照他所說轉換到地圖標簽,把手指點到顯示著地下墓地1F的地圖的上下移動按鈕上,試著將地圖切換到街道1F後又切換回去。

然後,便發現地下地圖的現在位置記號確實跟街道地圖的任務NPC記號是完全重合的。

「……原來如此,啊。原來這里的靈響聲……不對,謎之震動是有原因的嗎」

【譯注:ラップ音/ラップ現象(靈響現象,RAP現象),心靈現象的一種,是指在空無一人(物)的房間里有聲音響起的現象】

邊訂正著自己的話語邊關閉地圖,再次向地下小禮拜堂環視。

但是在這里,卻找不到一切會對地上造成任何影響的生物或是非生物。

如果是之前的話,搭檔就會三下五除二地把正確答案告訴自己了,但這次他卻保持著退後一步守望著學生的教師的態度。

雖說這是基于完全的誤解的行動,但事實上自己也差不多是時候必須變得能在不依賴桐人的前提下也能完成任務了。

畢竟,沒有任何人能保證這對暫時性的搭檔會永遠地持續下去——。

14

總之這里就靠自己努力吧,下定此決心後,亞絲娜首先開始整理情報。

在卡爾路因之街的某個民家里,每晚都會發生謎之離奇──不對,是超自然現象。

據推測原因就位于地下,所以移動到了地下墓地里面位于民家正下方的位置,而那里果真有個奇怪的舊小禮拜堂。

要查明現象的緣由,方法就是將小禮拜堂徹徹底底地搜查一遍找出可疑物品——又或者是,讓現象在眼前發生。

當亞絲娜憑理論思考到這里時,突然抬起了臉。

「我說,那個大叔,是不是說過家里在凌晨兩點左右才會哢嗒哢嗒的響啊?」

「是有說過」

桐人點了點頭。

「那麼……要調查它的原因的話,我們也必須在凌晨兩點來到這里啰?」

「喔,著眼點不錯嘛。那個是正道攻略法,而且實際上安插了這種限時事件的任務還挺多的」

「我說啊……你要誇獎我是可以啦,不過現在才早上九點不到哦? 難道要在這里從現在一直等到深夜兩點?」

聽到亞絲娜愕然地發問,桐人以裝模作樣的動作搖了搖手指。

「雖然那樣也行,不過這種單件任務多數都准備了捷徑的。再稍微等一會兒吧,提示馬上就會來了」

「提示……會來?」

那是指什麼呢,當她為此皺起眉時──。

嗞啪嗒、嗞啪嗒,這麼一陣奇怪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了過來。

拼命地把幾乎要從喉嚨中漏出的悲鳴壓抑住,邊“這里是圈內這里是圈內”地自言自語著迅速地繞到了桐人的背後。

從數分鍾前亞絲娜她們通過的出入口處悄悄地現身的,是個矮小得像小孩子般的NPC。

其身穿著濃灰色的連帽外套使人看不見臉,赤裸的雙腳與體格相比大得異常,雙臂也格外地長。

左手上耷拉著一個髒汙的褡褳,右手里則舉著長長的蠟燭。

黃色的顏色指針代表著其毫無疑問是NPC,但亞絲娜並不確定對方是否為人類。

隔著桐人的肩膀提心吊膽地凝視起來後,矮男(大概)便嗞啪嗒嗞啪嗒地橫穿過小禮拜堂,走向地上各處的蠟燭小山中的其中一處。

只見他蹲下後,從褡褳里拿出嶄新的蠟燭,把幾近熄滅的舊蠟燭的火焰轉移到它上面之後將它豎立在地上。

然後便移動到下一座小山處,重複同樣的工序。

看來,他似乎是這個地下墓地的管理員一般的存在。

桐人所說的提示,估計就是指他了。

那麼就必須勇敢地向他問出情報。

亞絲娜下定了決心後從搭檔背後走出,向正朝前方走去的矮男搭話道。

「早……早上好」

「………………」

矮男隨之立即停下,以僵硬的動作把臉轉向亞絲娜。

兜帽里面一片漆黑,唯獨雙眼釋出些許光芒。

「那個……這里的蠟燭,是你補充的嗎?」

亞絲娜首先這麼問道,然後矮男無言地點了點頭。

為對話姑且成立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她繼續發問。

「請問,在深夜里,你有沒有在這里看見過什麼可疑的東西呢?」

「………………」

矮男並未作出反應,亞絲娜原以為是自己的問法過于含糊,但不久後便有沙啞的聲音從兜帽里面響起。

「我,夜晚,不來這里。早上,起床來點蠟燭。中午,補充燒完的蠟燭。晚上,滅掉蠟燭睡覺」

僅說完這句話,他再次走開去了。

在最後的小山也補充好新的蠟燭之後,便嗞啪嗒嗞啪嗒地走出了小禮拜堂。

在矮男的腳步聲消失後,亞絲娜暫時陷入了沉思。

如果正如這個矮男的話語所說,這個小禮拜堂的蠟燭從早到晚都是亮著的。

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時間,但反過來講,在會發生某種現象的凌晨兩點時,這個空間將會是一片漆黑──。

「啊…………」

亞絲娜發出細小的聲音,看向桐人的臉。

搭檔雖然一言不發,但也沖到了離他最近的蠟燭小山處,彎下腰把全部的燭火都吹熄了。

小禮拜堂之中有近四分之一變暗,雖然變得更為詭異,不過看來答案並沒有出錯。

「桐人君你把那邊的蠟燭熄掉!」

向搭檔作此指示後,她將下一座蠟燭小山也吹熄。

隔了一會兒桐人將最後的蠟燭吹熄後,小禮拜堂中便幾乎完全被黑暗所籠罩。

這一來終于連移動都做不到了,為此亞絲娜正為從道具欄中取出自購的吊燈而准備打開窗口時,藍白色的光照到了她的手邊。

「謝,謝謝……」

一心以為是搭檔為自己點亮照明的而抬起了臉,但站在稍遠處的桐人卻什麼都沒拿。

那麼光源究竟是什麼呢,她這麼想著向周圍環視,隨即注意到。

地上中央,隱約變亮了起來。

在不是像生長在第三層的蜘蛛洞窟里的那種光蘚,也不是發光的魔法道具。

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熱量……不僅如此,還帶有冰涼的寒意的,虛幻的光芒。

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陣宛若寒風般的聲音震動著小禮拜堂的空氣,嚇得亞絲娜一下子繃緊了身體。

某個東西像是從地下滲出來的一般現出了身形。

那是一只蒼白通透的、宛如枯枝般纖細的、某個人的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別這樣別這樣別這樣別這樣。

雖然在心里反複哀求,但現象當然沒有停下。

充滿怨恨的聲音再次響起,從手臂到肩膀,還有頭也從地下都浮現了出來。

蓬亂的長發、瘦骨嶙峋的身體……是女的。

但是本應為兩眼的位置閃爍著紅色的鬼火,口里露出了尖銳的牙齒。

不管怎樣集中視線,指針都沒有出現。

然而,它確實既不是NPC也不是玩家。

是怪物,不對,是幽靈(Ghost)。

仿佛在恐懼著恐懼心一般,花了好大一陣功夫才露出全身的幽靈舉起了長有鉤爪的雙手,第三次迸發出尖銳的叫喊。

「噫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緊接著,整個小禮拜堂都哢嗒哢嗒地劇烈搖晃起來。

長椅子接連倒下,細小的碎石從牆壁和天花板上零落而下。

再這樣下去會跌倒的,必須使勁踏穩雙腳……盡管腦子里是這麼想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全身的知覺漸漸遠去,僵直的身體宛如木棍一樣往後倒去──。

「哎喲」

這一陣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只纖細但又有力的手臂支撐住了亞絲娜的後背。

不知何時桐人已經移動過來,站在她的身旁。

「你沒事吧?」

盡管亞絲娜想向擔心地輕聲問來的搭檔表示自己沒事,但嘴巴卻沒法正常地動彈。

或許是察知了狀況,桐人用左臂繞過她的身體將她一下子抱起,退避到了牆邊。

就在這時幽靈也在不斷地發出悲鳴般的聲音,使小禮拜堂的震動變得更加激烈。

顯而易見就是這現象搖動著委托人的家,但亞絲娜的思考就在那里停止了。

被桐人抱著的她用盡力氣緊閉雙眼,快點消失、快點消失……僅在心里不斷如此祈禱。

讓她倍感煎熬的數十秒過去後,搖動終于開始逐漸減弱。

幽靈的聲音也徐徐地變小、遠去,最終消失。

寂靜再次到來,亞絲娜緩緩地將堵住的呼吸吐出。

待到麻痹的身體恢複知覺,她才意識到桐人的手臂正抱住自己的身體,羞恥感頓時湧上心頭。

正當她為了告訴桐人自己已經沒事了而睜開眼,正要看向他的時候…………。

在眼前三十厘米處。

有一張釋放著藍白色磷光的幽靈的臉龐。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亞絲娜迸發出音量遠勝于方才幽靈的叫喊聲的悲鳴,使盡全力緊抱著桐人,隔著其外套把臉壓到了他的胸膛上。

15

亞絲娜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害怕妖怪一類的東西的。

連理由都不記得了。

倒也不是說,她毫無例外地不能接受超自然的存在。

她會覺得日本古來的妖怪很可愛,也頗為喜歡僵屍類的電影。

唯獨害怕的,是帶有『靈』這一個字、不具有實體、隨心所欲地時而出現時而消失時而穿牆時而鑽地的家伙們。

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它們那種讓人摸不清究竟是存在還是不存在的曖昧感。

自被囚禁在SAO里,她已跟龐大種類的怪物戰斗過,但至今為止非實體妖怪系一次都沒有出現。

因此,她本以為浮游城中並不存在這種類的怪物,但看來這番推測是過于樂觀了。

正如桐人在事前說明中提及的『惡靈』這個詞語的字面意思,每晚把任務委托人的家里搖得哢嗒哢嗒作響的除了妖怪再無別物。

而且那個幽靈類物體,現在,正在相隔不過數十厘米的地方用如鬼火般的雙眼看著亞絲娜。

一想到這里,就絕對不可能把臉從桐人的胸口上移開了。

原本打算是要減少對暫定搭檔的依賴度,靠自己的力量完成這個任務的,但就連這番決心都在一瞬間便煙消云散。

為了使自己不再發出悲鳴,光是閉著嘴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就在她心想著已經過去不知幾十秒了的時候,

「…………那個,亞絲娜……小姐」

頭頂上傳來了搭檔的聲音。

把臉使勁壓在黑外套上,維持著屏蔽視覺的狀態,亞絲娜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妖、妖怪,走了嗎?」

「那個……不啊,還在,那里就是了……」

「呀────────!!」

到頭來還是不禁再次發出了慘叫,但如今已經不是計較那種事的時候了。

她連連搖動著還頂在桐人胸口上的頭,像小孩子一樣用尖銳的聲音叫喚道。

「快趕走她! 現在立即趕走她!!」

「那、那個,不繼續任務的話……」

「那就快繼續!!!!」

「了,了解」

「那ー個,幽靈小姐……你為什麼要在這個小禮拜堂大鬧呢?」

過了一會兒,充滿了回響、彷如寒風般的聲音在亞絲娜身後響起。

雖然悲鳴聲幾乎要再次脫喉而出,但她還是好不容易咽了回去。

「…………因為……沒辦法從這里出去…………」

「為什麼出不去呢?」

「…………因為……被關在這里了…………」

雖然恐懼感依舊如故,但也有些許理性發揮起作用來,讓亞絲娜「咦」地想到。

兩人進入小禮拜堂時通過的門扉,雖然沒關嚴實但也沒有被上鎖的痕跡。

說到底對方是能從地下鑽出來的非實體妖怪,不論門扉還是牆壁不都是能隨意穿過嗎。

桐人也懷有這一番疑問──不過,由于他應該是知道《正確的會話模式》的,所以在之後也順利地跟幽靈繼續著對話。

她(?)被關在這個小禮拜堂是在三十年前,當她還在世的時候的事。

把她關在這里的,是與她約定了彼此的將來的男人。

正是對那個男人的憎恨,將她束縛在了這里──。

以上的情報被開示後,幽靈的氣息逐漸遠去。

但即便如此亞絲娜還是沒法抬起臉來,桐人只好用謹慎的聲音問道。

「那個,亞絲娜小姐……?」

「…………她走了嗎?」

「唔,嗯,姑且,算是吧」

「…………不會再出來了?」

「唔,嗯,目前不會了」

哈啊……地深深吐出一口氣,放松雙肩的力氣。

雖然妖怪時間是暫且結束了,但隨著恐懼的水位,尷尬感也逐漸上升。

畢竟,邊全力地發出悲鳴邊緊貼在搭檔胸口上不放,直到現在還是這副模樣。

究竟應該露出怎樣表情抽身離開呢,亞絲娜完全沒法想到。

低著頭僵住的亞絲娜耳中,傳入了似乎同樣感到尷尬的桐人的聲音。

「那ー個,就是……抱歉了,你不擅長面對靈體系,我也沒注意到……」

聽到這個耳生的單詞,她不禁稍稍抬起了臉。

「……Astral?」

「啊啊,是怪物的種類哦。狗頭人和哥布林屬于亞人系,大蜘蛛和大螳螂屬于昆蟲系,石巨人和滴水嘴獸則屬于附魔系,諸如此類啦。剛剛出現的不知幽靈還是亡靈,那種實體淡薄的不死族則屬于靈體系。即便同為不死族,僵屍和骷髏這種有實體的家伙就屬于活死人系」

【譯注:狗頭人/kobold,哥布林/goblin,石人/golem,滴水嘴獸/gargoyle,附魔/enchant,幽靈/wraith,亡靈/specter,不死族/undead,僵屍/ghoul,骷髏/skeleton,活死人/living dead】

「嗯哼……」

聽到桐人一如既往的解說後,亞絲娜便後知後覺地理解到雖然妖怪是妖怪,但終究不過是電子數據這種人造物,她在心里面倒數了三下後“嘿”地仰起身。

從單膝跪在地上的桐人身邊退開一步,雙手叉在腰上斬釘截鐵地宣言道

「……剛剛,我只是因為它突然冒了出來才被嚇了一跳哦」

「……是,是的……」

「當然妖怪…不對,靈體系是我不大擅長面對的啦,但女孩子一般都是這樣對吧?」

「……是,是的……」

「所以請你立即把這事忘記,今後不要特意以此為話題」

「……好,好的……」

一下兩下三下地點點頭後,桐人也站了起來。

亞絲娜憑借著至今為止的經驗,看穿了他鼻翼一帶微微抽動正代表此刻他內心正與想要作惡作劇的沖動斗爭著,于是向他狠狠地一瞪。

「還有,無聊的惡作劇也禁止!」

「……好ー的……」

看了看擺出一副像是被責備的孩子般的模樣應答完、開始重新點亮被熄滅的蠟燭的單手劍使,亞絲娜終于能露出些許笑容了。

在那之後,兩人搜索了幽靈出現的地方,發現了黃金的垂飾,暫且返回了街道。

把附有任務道具標簽的它讓NPC鑒定過之後,從口中得知那並不是古代遺物,而是卡爾路因之街的富商一族的紋章,隨即兩人便前往那家族的宅邸。

花了幾番功夫與身為一族領袖的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見面,告訴他在地下墓地找到了垂飾一事後,男人含著淚坦白了他過去犯下的罪行。

因為在三十年前與自己交往的女孩成了自己的絆腳石,他就裝作邀請她去撿拾遺物的樣子將她關進了地下小禮拜堂里,垂飾就是在那時被女孩扯下來的。

盡管亞絲娜很想當場把他揍飛,但由于那樣會導致任務在途中終止所以被桐人制止了,她抑制著自我跟男人再次去到地下的小禮拜堂。

把剛剛點著的蠟燭吹熄後,蒼白色妖怪──不對,是幽靈女孩便再次登場,富商男人把頭蹭著地面向她謝罪後,她便似乎解開了詛咒,嘶地一下消失了。

兩人把男人送回宅邸,領取了若干報酬走出房間後,一關上門便聽到門里響徹了強烈的哢嗒哢嗒的聲音和男人的悲鳴聲,再次打開門的時候男人已經無影無蹤……隨著這個令人背後一涼的結局,任務《三十年的悲歎》結束了。

走出宅邸,朝著中央廣場走去的時候,亞絲娜向身旁正悠然地確認報酬道具的桐人搭話道。

「……總感覺,是個不利于孩子的教育的任務呢」

「嗯? ……唔,那是啦。NERvGear姑且是禁止十三歲以下使用的,記得SAO的評級也是建議玩家年齡在十五歲以上,所以實際上不會有兒童……我是這麼想的啦」

「說得,沒錯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3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0 04:45 P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四章

16

照桐人這麼一說,在SAO正式開服短短一個月前才到十五歲的亞絲娜可算是勉勉強強符合年齡評級的要求了。

如果在十一月六日的時候自己還是十四歲的話,那麼就應該不會對這個游戲伸出手了吧。

就會放棄借走哥哥買下的SAO和NERvGear,也就能回避被卷入死亡游戲的命運了吧。

……不,答案是否定的,亞絲娜這麼想著搖了搖頭。

畢竟,那一天亞絲娜走進運氣不好──或者該說運氣太好到海外出差的哥哥的房間,因為一丁點兒的心血來潮而戴上已經設置好的NERvGear時,連SAO的包裝盒上的年齡評級標示都沒有瞥過一眼。

在走出初始之街的旅館的那一天,自己就已經不再為過去而後悔了。

現在,只需要一心以遙遠的第一百層……以通關游戲為目標向前邁進而已。

雖然唯獨在靈體系怪物出現的時候,被迫稍微繞了點彎路。

「……好了,把下一個任務也利索地解決掉吧。……那個找小狗的,不會有妖怪出現吧?」

向身旁如此發問後,搭檔像是抓住了機會似的壞笑著回答道。

「唔,大概吧。不過說不定會有狗的妖怪出現吶」

順利地完成了地下墓地余下兩個任務,除那以外在街里接受的任務也都在傍晚前完成了後,兩人各自升了一級,桐人到達了18,而亞絲娜則是17。

在和昨天一樣沿著外周部返回旅店兼餐館的路上,亞絲娜向走在身邊的桐人稍稍不滿地抱怨道。

「我說,我的等級怎麼完全沒有追上你的跡象啊」

「誒……?」

「因為,到達下一級的所需經驗值,你應該比我要多的吧? 但是,為什麼你的等級總是比我的高1級啊?」

「啊,啊啊……」

桐人擺出一副像在疑惑著該如何回答的神情後,撓了撓頭回答道。

「嗯ー,SAO里獲得的經驗值不存在隊伍加成,由複數人打倒怪物的話,它所含的經驗值就會被按比例加算,不過那並不是單純的等分吶……。似乎是會按給予的傷害和debuff,被鎖定為目標的時間等等來按比例分配,就現狀來說,我們的戰斗模式里,基本上都是讓我拉走目標的啊……」

「…………原來如此,呢……」

他這麼一說,亞絲娜也不好再抱怨了。

和怪物遭遇後,最初有桐人發起攻擊,在使出一招劍技後就切換,讓亞絲娜也同樣使出普通攻擊後以劍技來作致命一擊──以上便是這對搭檔的基本戰略,既然讓桐人擔當目標,那麼他分得更多的經驗值也是理所當然的。

歸根結底,讓不論知識還是經驗抑或是技術都比不上搭檔的亞絲娜拉走目標並不是明智之舉。

「呣呣~~」

話雖如此,無法就此老實地接受下來的她還是嘟起了嘴來,隨即身旁的搭檔笨拙地打起了圓場。

「不過嘛,到現在等級差個一兩級也不會有多大差別了……況且也已經保證足夠的安全等級范圍了,不用那麼介意啦……」

「呣呣ー呣」

依舊把嘴彎成へ字形,輕輕地點了點頭。

桐人所說的道理再正確不過,而且自己也不打算提出更換戰斗中的崗位的要求,但是忸怩的感覺就是消失不了。

不知怎的,來到這第五層之後,就感覺在各種事上都開始搞砸了。

又是完全暴露出物欲去撿了好一陣子遺物,又是被靈體系怪物嚇得發出慘叫,又是在自己提出的決斗中連劍都未出就主動放棄。

雖然希望至少在等級這方面能追上搭檔,但也只是再次認知到自己就連在跟怪物的普通戰斗中都在一味依賴他的事實。

沒錯──雖然只是暫時性的,但既然彼此是結成組合並肩作戰的,自己總不能一味地處于被守護的一方。

自己也希望能為搭檔提供某些幫助。

……必須仔細想一想,有什麼是我能做到的。

剛在內心里堅定了這番決心,亞絲娜便一臉理所當然地走過了桐人為她打開的餐廳大門,她不由得向自己訓斥了“從這種小事做起!”這麼一句。

餐廳《BLINK & BRINK》在第五層開通後第三天的今晚,也是意料之外的冷清。

明明已到晚飯時間,卻不論是外面的陽台席位還是店內都沒有其他玩家的身影。

「咦ー……」

桐人一臉納悶地坐在跟昨天相同的桌子旁,看到桌上的菜單後再次皺起眉。

「怎麼了?」

「不……之前的藍藍莓小餡餅,居然還沒賣完啊……。我還一心認為,大概今天起就會有人在開店前來排隊了吶」

「嘿……明明去撿遺物的人絡繹不絕呢。難道,大家都是不用視覺bonus就去撿的嗎」

「是那樣,麼……」

兩人一同側了側首,NPC女侍應便來詢問他們要點哪些菜式了,于是暫且點好了菜。

相互慰勞一句「辛苦了」後輕輕地碰了碰裝有《Fickle Wine》的酒杯,亞絲娜把白的發泡酒送到嘴邊,而桐人的則是白色的。

桐人一口氣把一半喝完,窺視著長笛杯里起泡的酒說道。

「唔ー嗯,雖然味道是我喜歡的,不過發泡的紅葡萄酒會是怎麼樣的呢……」

「哎呀,在現實世界里面也當然有哦。例如意大利的藍布魯斯科、澳大利亞的設拉子之類的」

「嘿,真的嗎。亞絲娜老師真是見多識廣啊……」

亞絲娜向雙眼睜得渾圓的桐人擺出一副「也不至于那樣啦」的裝模作樣的表情回答完,低著頭補充道。

「……況且那種知識,在這世界里根本派不上用場……」

「才沒有這回事咧」

「誒?」

她抬起臉後,桐人一臉正經地繼續道。

「在這邊的任務或者解密里,也有不少場面是必需要用到現實世界的知識的啦……而且,該怎麼說呢,艾因葛朗特雖然乍看之下是幻想世界,但並不是真正的異世界。我們和NPC也能用日本語交談,而且玩家的人際關系也是基于現代日本的價值觀的。盡管提及《那邊》的事情是禁忌,但我覺得也不能完全把它們分離出來哦……」

「…………嗯……」

亞絲娜點點頭,然後搭檔就像是為了轉換心情似的再次向菜單窺探。

「唔ー嗯,話說回來,既然還有得賣就讓人想吃了啊,藍藍小餡餅。先不論buff效果,味道我也相當喜歡的吶」

「這一點我也同意」

回想著藍莓清爽的酸甜味配上卡仕達奶油濃厚的滑膩口感,亞絲娜也點了點頭。

「……不過,為什麼沒有售完呢。明明那個buff,在撿拾遺物里面是那麼的方便」

「阿爾戈沒寫在攻略本上面嗎? 不對,等等啊,比起這個……」

桐人突然皺起眉,往傳送門廣場那邊看去。

「……剛剛路過道具店的時候,我就很奇怪為什麼沒看見有老鼠標記的攻略本了。會不會是還沒有開始委托販賣啊」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明明之前不管再晚,都至少會在開通翌日的晚上發行該樓層的第一版的」

「唔ー嗯,大概那家伙也有各種狀況的吧……姑且,給她發條信息試試吧……」

17

說罷,桐人便把右手里的叉子放下,打開了窗口。

利索地敲了敲虛擬鍵盤,過了幾秒後皺起了眉。

「……發送不成功吶……」

「會不會是在其他樓層啊?」

亞絲娜把可能性最高的推測說出口後,桐人把視線移開了一瞬間,

「不……剛剛我發的是好友信息」

這麼回答道。

對于雖是暫定搭檔但並未登記為好友的亞絲娜來說,她心里只能是一陣驚訝。

總之,她先試著作出了「嗯哼哼哼哼哼哼~~嗯」這樣稍微拖長聲音的反應,桐人便立即慌慌張張地補充解釋道。

「不不,那個……僅僅是因為我經常向那家伙購買情報,也會向她提供情報,所以才覺得登記了會比較方便……」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啊」

嫣然一笑後,亞絲娜切換了思考。

盡管即時信息是只要知道收信方的名字(當然是指英文字母的正確拼法)就能發送給任何人的,但不僅文字數量限制嚴格,而且對方不在相同樓層的街道或者屋外就無法收到。

反觀只能發送給登記為好友的人的好友信息,除了文字數量多還能發送到其他樓層,但是地下迷宮或者即時性(Instant)地圖也在其發送范圍之外。

「也就是說……阿爾戈小姐她,正在潛入某個地下迷宮嗎……」

桐人聽到亞絲娜新的猜測,恢複了嚴肅的神情緩緩點頭道。

「應該……是那樣吧。不過,這里的地下迷宮會有足以要讓初版攻略本的情報嗎……」

「這里的,是什麼意思?」

「啊啊……」

桐人悄悄地把視線轉向陽台的地上。

「我們今天為了任務而多次造訪的地下墓地一層是在圈內,那里的話也是能收到信息的,不過從地下二層開始就是計算為地下迷宮,也就是圈外了」

「是……這樣啊。地下有多少層?」

「我記得是三層吧。最深部姑且也是有頭目的,將它打倒後就能開通連向下一條街道的捷徑隧道了」

「那麼,就不是單純的支線迷宮了吧。我覺得如果是攻略所必須的場所,那麼阿爾戈小姐去收集情報也沒什麼不自然的啊……」

對于亞絲娜的意見,桐人將依舊緊皺著的臉上下移動了僅僅數厘米。

「是啊……或許吧。畢竟是跟街道直連的地下迷宮,估計她是想在攻略本第一版里仔細地補充一番才去收集情報的吧」

「肯定,再過不久就會出其不意地冒出來了啦。就像之前那樣」

「也是啊。……好了,來吃吧」

桐人總算擠出些許笑容來,關上了窗口,再次把叉子拿到手里。

兩人看在還有余量的份上就毫不客氣地一同把藍藍莓小餡餅作為甜點吃完,今天就此休息,回到了兼為旅館的《BLINK & BRINK》的二樓的房間前。

在走廊確認過第二天的會合時間,道過晚安後打開了鄰接的房門。

亞絲娜在那個時候等待了一瞬間,但桐人「呼哇~~」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便消失了,她也只好回到自己房間,略微粗暴地關上了門。

打開裝備人偶,劈里啪啦地雙擊全解除(Remove)按鈕只留下內衣,一下子地撲倒在床上。

把臉埋在大枕頭里,連續發出什麼啊、哼、我才不管呢,這樣的感歎詞。

腦子里是理解的。

現狀,跟桐人登記為好友並不會帶來多少益處。

既然已經結成了組合共同行動,就絕不會有分開到不同樓層的狀況,聯絡光靠即時信息就足夠了。

但是就感覺的部分來說,她又不禁覺得問一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明明只要對方爽快地采取「我們要不要也姑且登記一下?」這樣的問法,自己也不是不能爽快地作出「可以啊,這又沒什麼」這樣的回答方式的說。

在床上躺成棍狀,嘴里依舊在嘟嘟噥噥地說個不停,昨天也曾回想起來過的跟桐人的對話,再次腦內重播。

──你,會陪著我,直到什麼時候?

──直到你變得足夠強大,不再需要我的時候。

或許,那正是桐人的劃分線所在了吧。

雖然是搭檔但並不是朋友……為了在該分別之時能好好道別,才硬是不登記好友的。

「……才不ー呢,他單純是不夠纖細而已啦,絕對是」

這麼嘟囔著,亞絲娜好不容易才放松了肩膀的力氣,慵懶地翻了個身。

仰視著吊燈的光在天花板上描繪出的淡淡陰影,再一次開口說道。

「隨ー你啦,再過不久就由我來申請好友……等到有一天,我變得跟你一樣強的時候」

她把雙手伸到正上方,用力握緊後,靠反作用力仰起了身。

心想著先去洗個澡而向房間環視,但是沒看見類似于浴室的門。

觸碰牆壁調出了旅館的參考,確認過地圖後,發現這里並沒有房間內浴室,而是在二樓最邊緣有個大浴場。

雖然因為回想起約菲爾城的巨大浴場的事而慌亂了一瞬間,但這里到底不至于是男女混浴,而是似乎有在內部好好區分開的。

只不過那是在系統上不可侵的呢,還是只有個標示而已呢,這點就沒有定論了。

為慎重起見,亞絲娜做好能隨時裝備上在第四層做的泳衣的准備後,換上了室內便服來到了走廊上。

她開始向與樓梯成反方向的浴室走去,拐過了最開始的角,就在那時。

從後方傳來了房間門扉開閉的聲音,她下意識地貼到了牆上。

從拐角處悄悄地往外窺視,發現了一個沿著昏暗的走廊逐漸遠去的人影。

一瞬間放下了心來,但又馬上睜大了雙眼。

雖然只能確認到輪廓,但是沒道理會看錯。

那就是桐人。

一如既往的長式外套配長靴的完全武裝,再加上他肩頭上的顯而易見就是剛拿到不久的《Sword of Eventide》那優美的劍柄。

時間已是晚上九點過後。

雖然他也可能只是去強化或者保養裝備,但氛圍又比那更嚴肅。

大概,他是打算去街里的地下墓地尋找情報商阿爾戈吧。

「…………真是的,這也太見外了吧」

嘟噥著,亞絲娜抬起右手打開窗口。

利索地在裝備人偶上,設定好了胸甲和皮革裙,以及愛劍Chivalric Rapier。

干脆地放棄了入浴,向桐人追去。

雖然登記好友一事讓亞絲娜稍微鬧了下情緒,但阿爾戈對于她來說也是重要的朋友。

畢竟這個會用「小亞」這個諢名來稱呼亞絲娜的人物,在這遼闊的艾因葛朗特里也只有她一個。

如果阿爾戈遇到了危險情況,那麼放下入浴這種小事去幫助她是理所當然的。

在走廊里,桐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亞絲娜一口氣沖過樓梯來到下面,從向她說了聲「請您一路走好」的服務台NPC面前穿過,經過《BLINK & BRINK》的正面大門往外飛奔而出。

18

盡管理應只遲了一分鍾不到,但在從旅館兼餐廳通往市區的一直道小巷上,已經沒有搭檔的身影了。

恐怕,他是一離開店就開始沖刺了吧。

雖然也考慮過給他發送即時信息,但說不定在敲鍵盤時就被會拉開距離,亞絲娜也只好跑了起來。

可是,即便拐了好幾次彎,也沒有看見桐人的背影。

「……他這是沖得要有多猛啊……」

就在她嘟囔著的時候小巷已彙合到大道上,行人隨之一下子增多。

定睛凝視了一下,才終于在很遠很遠的前方發現到了形似的身影,亞絲娜這才呼地松了口氣。

但是,她又對在公眾場所大聲喊住他感到猶豫,只好無可奈何地繼續追蹤。

桐人靈巧地躲避著玩家和NPC暢通無阻地一直飛奔,橫穿過傳送門來到街道北部。

到達有通往地下墓地的入口的廣場後,毫不停歇地消失在中央的遺跡里。

「啊,等等,等一下啊喂!」

雖然晚了一步這麼喊道,但聲音似乎並未被他聽到。

亞絲娜在數十秒後也到達了神殿風的遺跡,面對著在地板上開出了漆黑入口的下層樓梯停住了腳。

瞬間,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安掠過心頭,但是,也不可能選擇在這里回頭。

首先為了以會合為優先,亞絲娜重新打開菜單窗口,轉移到信息標簽,在輸入框輸入了【我跟你一起去,在B1的大廳里等我】發送給桐人。

可是緊接著,窗口上面就浮現出【對方不在可以聯絡的場所,又或是並未上線】這一行冷淡的錯誤信息。

「誒……」

失聲輕歎的同時下意識地看向視野左上方,但跟自己還是同隊的桐人的HP槽依舊處于那里。

換言之錯誤信息後半那不吉利的一句所暗示的狀況是不可能的。

原以為是搞錯了名字,于是重新發送了一遍。

但是結果還是一樣。

地下墓地的B1F一律處于圈內,所以信息理應也是能送達的。

而發送不成功也就意味著,桐人僅花了短短不到一分鍾,就下到了屬于圈外的B2F嗎。

雖然相當難以置信,但只能這麼認為了。

那麼,應該放棄會合回旅館嗎。

────不。

心里已決定自己不能再甘當只被一味守護的存在了。

在這里回頭,就不可能成為對等的搭檔。

沒事的,在這五十天里,早已積累足夠使自己即便孤身一人也能夠安全地戰斗的知識和經驗了。

「……我這就追上來了哦」

小聲地如此宣言後,亞絲娜踏進了通向下層的樓梯。

即便是在這個時間,已經成為遺物撿拾者營地的地下一層大廳里還是聚集了幾名玩家,不過其中當然沒有桐人的身影。

再次打開窗口,轉換到地圖標簽。

今天日間為了任務在地下一層東奔西跑,所以應該已經有八成左右被標記完了,但是依舊殘余有發灰的部分。

特別是位于大廳南部的門後的區域,還沒有踏足過。

由于在已經標記完的部分里找不到通往下層的樓梯,那麼有的話那就應該是在南門後面了。

亞絲娜關上窗口穿過大廳,推開了長有苔蘚的石門。

接著,前方跟北、東、西門的不同就在于沒有通路。

而是直連著一個略小的房間,而且正中間還有通往再下一層的樓梯。

換言之,大概這前面就是地下二層了吧

。照這個構造看來,桐人不到一分鍾就突破地下一層也就能讓人理解了。

接近樓梯後,亞絲娜注意到了被設置在側面的小型告示牌。

上面用日語手寫著一行文字,意思是【前方是圈外,請多加注意】。

想必這是為了照顧到以撿拾遺物為目的玩家,以免他們一不留神走到下面去吧。

《告示牌(Signboard)》作為道具來說是屬于壽命比較長的一類,但在設置好二十四小時後耐久度也理應會歸零,消失掉才對。

雖然把它立在這里的玩家應該是自掏腰包每天更新的,但亞絲娜現在必須違背那人的警告去往前方。

最後再一次確認過全身的裝備,以及已將藥劑類物體化放到了腰包內後,她開始慎重地沿著昏暗的樓梯往下走。

所幸的是樓梯並沒有多深,僅二十級就到達了地下二層。

就在踏入到跟上方相同的小房間里的第一步時,眼前便浮現出了【Outer Field】這一條警告文。

從這里開始,就是防犯罪代碼的保護所不能及的圈外了。

由發藍的石頭所成的牆壁和各處開裂的地面,跟地下一層並無不同。

可是觸及到肌膚的空氣的寒冷、透過靴底傳來的鋪路石的硬度,都跟上面明顯不同——感覺上仿佛就是這樣。

這完全不是亞絲娜初次獨身潛入到地下迷宮里。

還在第一層的支線地下迷宮和迷宮區巨塔時,她曾獨行悶在那里面三四天,一個勁兒地反複戰斗。

確實,她比那時候變得更強了。

所以,這種距離主街區僅兩段階梯的地下迷宮,根本沒有能讓她感到恐懼的理由。

將拂過露出的手足肌膚的寒氣揮開,亞絲娜往前邁出腳步。

小房間的出口僅有一個,先穿過它之後,前方就是長長的通路了。

左右的牆壁上,交替存在著幾近熄滅的火把和小門。

雖然值得慶幸的是還有照明,但一想到要把乍看之下多達十扇以上的門全部確認一遍還是難免略為感到泄氣。

可是桐人如果是來找可能處于這個地下迷宮里的阿爾戈的話,那就理應沒有急著向前,而是把全部的房間都查看一遍才是。

既然只晚了不到幾分鍾,那麼就有很高的可能性能在某扇門後會合。

干脆,在這里扯盡嗓子大聲喊起來說不定還能讓桐人聽到,但那樣會把怪物也一同引來。

亞絲娜心想著首先應該踏實地找一遍,便向最近的門扉走去,隔著生鏽的金屬探察過里面的跡象輕輕地將其推開。

內部比通路還要更陰暗,照明僅有立在正面牆壁的凹陷處的幾根蠟燭而已。

細長的房間里既沒有怪物也沒有玩家,在最里頭設置著某個長方形箱子。

正當亞絲娜覺著對寶箱來說過于巨大而定睛凝視時,便立即注意到了一點。

那不是寶箱,而是一個用石頭制成的棺材。

那也理所當然,畢竟這地下迷宮是個舊地下墓地。

由于已能確信靠近並打開它的話絕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所以她輕輕地關上了門。

呼地吐出一口氣,移動到下一扇門後慎重地打開。

果然那里面也是個收容著棺材的納骨堂,僅確認過沒有人影後便急忙關上了門。

第三、第四扇門也是同樣。

當亞絲娜心里納悶著桐人究竟在哪里而打開第五扇門時,准備立即把它關上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在里面的牆邊,有個隱約地發出光芒的東西。

並不是燭光的反射。

那朦朧的白光,跟昨晚夜里在卡爾路因的神殿遺跡里四處尋找的光是完全一致的。

亞絲娜看向自己的HP槽,發現眼睛記號的buff圖標正在閃爍。

是在《BLINK & BRINK》吃的小餡餅的支援效果還在生效。

也就是說,那個白色的光源,是還沒被撿走的遺物了。

「………………」

猶豫了一會兒,亞絲娜踏進了納骨堂。

《遺物探知bonus》的有效時間是六十分鍾,恐怕馬上就會結束。

她實在忍不住把難得為自己最後幫了一忙的buff白白浪費掉。

亞絲娜躡手躡腳地穿過深約十米的納骨堂,來到最里面的牆邊。

在裂開的石地板的縫隙間撿起了發光物,發現那是個古舊的銀垂飾。

在鑒定之前沒法獲悉價值。

總之亞絲娜先將它收到了腰包里准備走出房間,就在那時。

咯哩,一陣像是重物摩擦的聲音傳進了耳中。

咯哩、咯哩。

宛如拉動著石磨的聲響,斷斷續續地從右方傳來。

心里湧起一陣極為不快的預感,同時她向側面看去。

石磨般的聲音,亞絲娜的這種感覺不見得就是錯的。

音源是相互摩擦的兩塊大石。

也就是,石棺的蓋子和本體。

「~~~~っ!」

亞絲娜拼命地忍住悲鳴,拔出腰間的Chivalric Rapier。

跟發著模糊的藍光的人型影子隨著如寒風的怪聲從打開了一半以上的棺材中撲出,幾乎是同時。

就外表來說,跟在《三十年的悲歎》中登場的女孩的亡靈非常相像。

可是決定性的差異之處,就在于人影頭上出現的淡紅色指針。

HP槽的下方,顯示出了【Mournful Wraith】這一固有名。

這是怪物。

能夠傷害到亞絲娜的,帶有惡意的亡靈。

「呵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迸發著高亢的哀鳴,亡靈展開雙手撲了過來。

即便握著劍,亞絲娜還是下意識地一蹬地面,後退到納骨堂右方深處的角落里。

靴子踏到稍大的鋪地石的瞬間,傳來了哢嚓的一陣輕微的感覺。

如果是平常的亞絲娜,想必即便沒有知識都能立即感覺到異常,一躍避開的吧。

但是,光是要壓抑著對亡靈的恐懼就已竭盡全力,使得她反應慢了一拍。

當心里恍然大悟的時候,鋪地石已經變為了活板門(Trap door)搖向正下方。

失去了支撐點,亞絲娜無聲地落入了狹窄昏暗的洞穴之中。

她最先考慮到的,是落差的問題。

在某層意義上比樓層頭目的特殊攻擊更為可怕,有可能令任何重裝戰斗都當場死亡的就是墜落傷害了。

雖然情況會依HP的量和筋力·敏捷度參數,還有掉落場所的地形發生變化,但哪怕是等級17的亞絲娜,頭朝下地從十米以上的高處墜落到堅硬的地面上的話也會有速死的危險。

不幸中的萬幸是洞口很狹窄,為此身體並不會發生翻轉。

剩下的就只有相信高度並不會太高,穩穩地用雙腳著地了。

在從洞中穿出的瞬間,亞絲娜在下方看到了跟二層相同的石地。

落差估計是四米左右。

放開右手的細劍,在靴底接觸到地面的瞬間,她彎起雙腳同時使身體往後方回轉。

咕嚕咕嚕地轉了兩圈後,背後撞到牆壁停了下來。

雖然沖擊相當強,但HP只減少了一成不到。

她維持著那個姿勢屏息而待,確認是否不會再有別的狀況發生。

悄悄地往天花板看去,陷阱已經消失。

亡靈的悲歎聲也已經聽不到了。

把胸中積存的空氣緩緩地長吐而出,重整起思考。

盡管原本是打算克服對妖怪,不對,對靈體系怪物的恐懼的,卻僅僅因為被偷襲就失去了冷靜,沒有對踩中陷阱的感覺及時作出反應,可說是狼狽不堪。

不過重要的不是為失誤而後悔,而是在之後補救。

必須仔細把握好狀況,選擇最適當的行動。

最應該優先的,是返回地下二層。

首先要從確認周圍開始。

亞絲娜緩緩地站起來後,為了率先回收在墜落時放開的ChivalricRapier而向四周環視。

銀色的細劍,落在僅兩米遠的地方。

可是,在同一個地方,還存在著劍以外的物體。

身高只有區區五十厘米,有著發藍的皮膚的人型生物。

能令人聯想到噬齒類的銳利鼻尖兩側,格外巨大的黃色眼睛大大地睜開著釋放出光芒。

小型怪物用那雙眼仰視了亞絲娜一下,便輕蔑地「嘻嘻」笑了笑。

隨即將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Chivalric Rapier一把夾在腋下,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逃了出去。

19

「等,等等!」

盡管亞絲娜如此喊道,但當然不會有乖乖聽話停下來等人的小偷。

小生物轉眼間就融入了黑暗之中,亞絲娜的視野里僅剩下了【Sly Shrewman】這個固有名的指針。

再被拉開距離,連指針都消失的話,恐怕就不能輕易地找到了。

她一瞬間作此判斷,開始猛然地疾馳出去。

邊沖刺著邊掃了一眼周圍的地形,發現比起人工的遺跡,這里更貼近天然的洞窟。

光源只有生長在岩表各處上的光苔,就連眼前的地面都不能看得足夠清楚。

雖然為了避免摔倒應該從道具欄里拿出火把點燃,但在全力飛奔的途中實在是難以做到。

只能祈禱著不會被凹凸不平的潮濕地面絆倒,一心向前奔跑了。

或許是多虧了在數天前再次替換了裁縫技能的疾走技能,數十秒後,便能確認到前方的黑影中有個小小的輪廓了。

名為狡猾地鼠人(Sly Shrewman)的小生物,轉過頭一瞬間再次發出「嘻嘻」的聲音,但這次能讓亞絲娜感覺到那其中帶有些許焦慮。

「……才不會,讓你逃掉……!」

以能讓地鼠人聽到的音量如此喊叫道,亞絲娜把身體往前傾至極限。

盡力把右手伸長,想要抓住小偷那不斷搖晃的尾巴。

指尖掠過了尾巴的尖端,然後又再次觸碰到,就在第三次要一把緊抓住──的前一個瞬間。

右腳叭唦一聲踩到了水窪里。

靴底失去了抓地力,亞絲娜的身體猛地向前方翻轉。

雖然勉強避免了臉朝下摔到地上,但是又繼續轉了半圈,一屁股摔到了水窪里。

隨即濺起了一大灘水花,地鼠人也一溜煙地向對側逃去。

淺粉紅色的指針無聲地從視野中消失了。

殘留在亞絲娜身上的,就只有寒冷的水透過裙子滲進來的不快感而已。

等到好不容易才能站起身來時,已是過去三十秒左右了。

水滴自皮革裙和長發發尖上滴滴答答地落下,亞絲娜拖著沉重的步伐移動到牆邊。

找到干的地面一點點滑著坐下,抱起雙膝。

自己把劍……把作為這個世界上的生命線的主武器、寄宿著最初的愛劍Wind Fleuret的靈魂的Chivalric Rapier +5弄丟了。

唯獨這股不安與失望在腦里不斷循環往複,阻礙了思考力。

明明必須要盡早重整心態,采取最妥當的行動,但頭腦中心就像麻痹了一般變得沉重起來,就連應該要考慮什麼都沒法想到。

在黑暗中遲緩地動起右手,摸索身體的右側。

可是指尖觸碰到的盡是冰冷的岩表,無法找到原本至今為止都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搭檔。

對……要是有桐人在身旁,他就應該會准確地向亞絲娜作出該作何應對的指示才是。

會用令她出乎意料的手段找到那個地鼠人,為她拿回劍才是。

「桐人君……」

用喃喃之聲呼喚他的名字,但並沒有回答的聲音。

亞絲娜把頭抬起,仰視起被光苔照得模模糊糊的洞窟天花來。

在那背後,地下迷宮的地下二層某處,桐人理應就在那里。

或許直線距離就相隔數十米不到。

亞絲娜使勁地吸進一口空氣,想要盡情地呼喚搭檔。

呈「ki」音橫向張開的嘴巴,不住地顫抖起來。

好想呼喚他。

想像個孩子一樣啜泣著大聲高喊桐人的名字無數遍。

想全心寄托于他響應呼喚不知從何處出現、並像施魔法一般解決這個困境的可能性。

然而,這里是第五層主街區卡爾路因的地下墓地迷宮的最下層,地下三層。

換言之,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現今的,如文字所述的最前線。

理應會有比幾乎所有的已知怪物都要強大的敵人出現,在不持有武器的狀況下大聲呼喊引來怪物與自殺行為並無分別。

把右手收回,捂在嘴上。

拼命地抑制住想要哭喊的沖動,些許淚水取而代之的從雙眼中滲出。

好怕。

心里充滿不安。

好想現在立即回到街上。

當亞絲娜在第一層的迷宮區里久居不出的時候,還沒有如此恐懼過。

那時她把裝備和自我都消耗到了極限,心想著就此死去也無所謂。

比起當時,亞絲娜的裝備和角色參數都已得到了大幅的強化。

然而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是因為內心變得脆弱了嗎?與桐人相遇,在和他並肩作戰的日子里,失去了曾是孤身一人時的堅強了嗎?

────不對。

不可能是那樣的。

過去的自己之所以感覺不到恐懼,只是因為自暴自棄而已。

現在的自己會如此膽怯,則是因為找到了“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這個目標。

沒錯,今天不也剛剛才定下了新的目標嗎。

要跟桐人變得一樣強,堂堂正正地向他申請好友。

為此,決不能在這里放棄。

要活用他毫不吝惜地贈予自己的知識,生還下來。

絕對要。

一在心里如此下定決心,耳中搭檔的聲音便化作些許余響複蘇過來。

記得桐人也曾敘述過相似狀況的事情才對。

那好像是在第二層,他讓亞絲娜用《道具完全物體化》按鈕,將被強化欺詐奪走的Wind Fleuret取回後的事情。

──在地下迷宮某個乍看安全的廣場使用了《完全物體化》,持有物就全都在腳邊叮鈴哐啷地實體化了……但是那個地下迷宮,是有撿拾者(Looter)Mob出沒的。

像是小只gremlin的怪物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將地上的道具一個個地裝進袋子里就逃走了……。

──花五小時把gremlin一個個狩獵掉,靠手工作業才全部拿了回來啦……那時候真是催人淚下吶……。

在桐人追述的往事中出現的《小只gremlin》應該正是剛剛的地鼠人了。

雖然他把那件事說成是從其他玩家處聽來的傳聞,但如今想來那毫無疑問是他本人的體驗。

他曾說過Looter Mob擁有《搶奪》技能,能夠即時移動道具的所有權,所以即便再次使用《完全物體化》按鈕也沒法取回被搶走的東西。

那麼,亞絲娜就算在這里嘗試相同的手段也應該是沒用的吧。

要取回Chivalric Rapier,就只能打倒那只地鼠人了。

「…………我就豁出去了」

在仍被右手捂住的嘴里如此喃喃道,亞絲娜輕輕地拿開了手。

用左手手背使勁擦了擦雙眼,拭去滲出的淚水。

《Sly Shrewman》的顏色指針里,紅色相當的淡。

換言之,戰斗力本身比等級17的亞絲娜要低上許多。

很有可能只需命中一次單擊劍技,便能將它打倒。

但是,為此就必須要武器。

打開窗口,移動到道具欄。

懷著近乎祈禱的念頭按下道具分類的按鈕,僅篩選出細劍類。

隨著一陣細微的效果音,僅有一個名字顯示了出來。

Iron Rapier。

在第一層的NPC商店里大量買入,連保養都不去做、用完即棄的那些細劍中的,最後一把。

原想著得在最近處理掉的,這事不知怎麼就擱置下來了。

觸碰道具名選擇物體化後,窗口上浮起了簡樸的木制劍鞘。

用左手將其捉住,站起身來。

右手握住劍柄,緩緩地將劍身抽出。

到底是在細劍分類里幾乎屬于最下級的物品,不僅刀身的光芒黯淡,護手也只是塊彎曲的鐵板。

但是現在這件武器,是亞絲娜僅剩的最後的生命線。

「……很抱歉沒有珍惜你。拜托了……幫幫我」

向劍輕聲說道,再次把它收回鞘中,吊在左腰上。

接著繼續操作裝備人偶,將平常的連帽披肩更換為珍藏的絲綢披肩。

然後,裝備上昨天在第四層的約菲爾城里拿到還沒用過的獎賞道具。

耳朵上裝備的,是名為《Earling of Ripples》、仿照了細小貝殼的造型且附有聽覺加成的耳飾。

而雙腳上,則是附帶過膝襪的名為《Prancing Boots》的中筒靴。

它兼具著跳躍力與減輕腳步聲兩方的加成。

用現狀最強的裝備武裝起來後,亞絲娜向地鼠人逃走的方向凝視。

20

雖然她很想主動去尋找地鼠人,但一旦移動就應該會遭遇到新的怪物了。

從活板門中落下,再追著地鼠人直到這個地方都沒有撞上其它敵人已經可謂是奇跡般的幸運。

當然,即使在這里等候也不能期待那個地鼠人會回來。

不過,理論上是能夠利用Looter Mob的習性將它引誘出來的。

亞絲娜重新調出窗口的地圖標簽,仔細地確認周圍的地形。

現在位置是第三層的南部,從陷阱所在場所到這里被標記了一條幾乎呈一直線的細細的通路。

通路在她摔倒的水窪附近稍稍變寬,似乎在前方分成了兩岔路。

至于地鼠人逃進了哪一邊就不清楚了。

關上窗口後,她從右腰的包里拉出作為自己落入陷阱的間接原因的銀垂飾。

雖然不知道它具有怎樣的效果,但現在她決定讓它擔當誘餌一職。

「……地鼠撿起細劍的時候,跟我相距兩米不到吧……」

輕聲說著,把垂飾扔進了可恨的水窪里。

從在淺淺的水底中搖曳著的銀光處,慎重地退開一步、兩步,拉開兩米稍多的距離停了下來。

拔出左腰的Iron Rapier,等待著小偷上鉤的瞬間。

──可是。

「…………這不是沒來嘛……」

過去了足足一分鍾,地鼠人還是沒有現身。

是距離太過于接近,還是說誘餌道具的價值不夠呢。

不對,從桐人于β時代在地下迷宮進行《完全物體化》時的情形來看,地鼠人是從四面八方出現,將腳邊的道具一個不剩地奪走的。

也就是說跟距離和價值都沒有關系。

當時的桐人和現在的亞絲娜,差別在于什麼呢。

她努力地思考著,突然目光落到了右手的細劍上。

桐人在操作窗口的下一刻,手里應該是沒有持劍的才對。

換言之,差別在于玩家是否處于臨戰態勢——。

亞絲娜輕輕地把Iron Rapier收回到左腰的鞘中。

然後過了幾秒,聽覺果真捕捉到了被增強過的“啪嗒嗒嗒”的腳步聲。

────來了!

她使全身緊張起來,以隨時都能拔劍的狀態嚴陣以待。

雖然出現的並不一定跟奪走了Chivalric Rapier的是同一個體,但這點就只能向幸運女神祈禱了。

不過,雖然感覺上腳步聲的主人接近到了相距約十幾米的地方,但在那里就停下了移動。

簡直就像是感覺到了亞絲娜那尖銳的目光一般。

不對。

難道不正是那樣嗎? 在現實世界的話是沒有辦法在物理層面上感知到《視線》的,但這個世界卻不同。

系統能夠事無巨細地掌握到亞絲娜正在看著什麼,說到底亞絲娜所看到的光景就是通過系統傳送到腦里的。

因此,系統也能自由地讓地鼠人感知到亞絲娜的視線。

────我知道了啦。

既然如此……

亞絲娜下定決心後,在原地緩緩地轉過身去。

接下來,就只能依靠被增強過的聽覺了。

把雙手分配到雙耳前,使全部神經集中到背後的腳步聲上。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亞絲娜的視線移開的下一刻,腳步聲的主人再次開始行動。

打著不規則的拍子接近、停下、又接近──啪唦一聲踏入水窪的聲音,傳來的瞬間。

「……!!」

亞絲娜全速轉過身,同時拔出左腰的細劍。

在兩米前,從水窪里撿起了垂飾的《Sly Shrewman》,正准備一溜煙地逃走。

在亞絲娜習得的劍技中,擁有最大射程距離的是突進技《Shooting Star》,但不僅預備動作複雜,出招時機也晚。

比起那招,更應使出射程雖短但也最快、能夠確保發動的基本技

──!

亞絲娜的右手以已重複過無數遍、爛熟于心的動作將細劍全力收緊。

劍尖上生出銀色的光芒,包裹住整個劍身。

在系統輔助開始運作的同時,自己也一蹬地面加速行動。

咻欽──! 一陣清脆的效果音響起,單擊下段突刺《Oblique》劃破了洞窟的黑暗。

在感覺彷如慢鏡頭的視野中,閃耀著白光的劍尖迫近正在逃走的地鼠人的後背,與其接觸、勉強地將其貫穿。

僅是如此,指針旁的HP就剛剛好變為了零。

隨著短暫的效果音,散發出「噫!」的一陣短促的悲鳴,小小人型輪廓便化作無數碎片飛散。

在亞絲娜著地並站起身的同時,視野中顯示出獲得的經驗值和珂爾、掉落道具。

經驗值和金錢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是道具。

《地鼠的尾巴》,《氣球蘑菇*》,還有亞絲娜丟在地上的《Unknown Necklace》。

以上。

「………………哈啊……」

到底還是難免長歎了一聲,但不能在這里泄氣。

盡管不知道這個區域里會同時出現多少只《Sly Shrewman》,但只要用同樣的方法將它們狩獵殆盡,屆時就理應能取回細劍了。

用力地伸了伸脊背,再次從道具欄里將垂飾物件化。

將它丟到水窪里後,收起劍轉過身。

在那之後的十五分鍾里,亞絲娜又再引來了三只地鼠人,皆是一擊打倒。

可是掉落道具盡是些尾巴或者蘑菇,就連Chivalric Rapier的シ字都沒出現。

而且第三只更是像在嘲笑她一樣,帶上了《揉成團的廢紙》這種東西。

「咕呶呶…………」

亞絲娜把臼齒咬得吱吱作響,將廢紙物體化。

把它抓了起來,抬起手准備全力扔出一個肩上投球。

可是,就在將手臂揮下的前一刻。

「呶呶………………呶?」

亞絲娜突然停住了動作,把廢紙拿到面前。

在抓起它的時候,她曾感覺到紙上像是寫有什麼東西。

為了不讓皺成一團的羊皮紙被弄破,她用指尖將其慢慢打開。

隨即便看到約A5大小的紙片上,似乎的確寫有短短一行的什麼東西。

但是洞窟里太暗,沒法把內容讀出來。

亞絲娜也試過把它湊到牆壁的光苔旁,可亮度還是不夠,正當她對此感到愚蠢透頂並准備將紙再次揉成團的時候,忽然想到桐人在這種時候是絕對不會放棄查根究底的。

為把水位再次上升的焦躁平息下來,她把右拳抵到嘴邊。

不久後情緒便平複下來,哈啊──地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然後──。

手上悄悄地發出了暖和的光芒,嚇得亞絲娜睜大了雙眼。

她連忙把右手拿開,緊接著就發現戴在中指上的戒指的石頭,微弱地……但確實地出現了光芒。

耳中,回響起桐人的話語。

──那玩意挺方便的,要不要裝備上?

換言之,這就是設定在戒指上的《燭光》屬性的效果。

對它吹氣就能使之略微發光,確實是挺方便,不對,在這個狀況下是極為方便了。

亞絲娜在心里,向盡管自己也想要卻爽快地將戒指讓給了她的搭檔輕聲說了句「謝謝」後,將戒指靠近左手的羊皮紙。

這次終于能清楚地看到書寫在上面的文字了。

【29、22:00、B3F(181,203)】。

「…………什麼啊,這是」

她歪著頭嘟囔道。

如果是任務的起始道具,那麼在讀到的時候記錄就應該更新了,但那也並沒有發生。

那麼說,這就是玩家寫完揉成團扔掉的紙了吧。

而地鼠人把它撿了起來,小心地珍藏著?

22:00指的就是晚上十點了吧。

那麼29就是二十九日,B3F是指地下三層嗎。

可是寫在後面被括弧括住的數字的含義,亞絲娜則不能立即想到。

正當她仔細端詳著的時候,戒指的光消失了,于是她再次對它吐了一口氣。

把再次點亮的光靠近羊皮紙後,她發現了唯獨將括弧中的數字割開的點不是日式逗號而是英式逗號。

【譯注:日語里的逗號(読點)是我們漢語里所用的頓號“、”,而英語里的逗號(comma)就是半角下的逗號“,”了】

亞絲娜在這時終于恍然大悟,再次自言自語道。

「這是……坐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0 05:04 P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五章

21

打開窗口,再次調出地下三層的地圖。

讓大部分依舊一片灰色的地圖顯示出來,輕觸代表著自己的指針後,目前的位置坐標便隨著名字一同浮現。

數字是(181,235)。

SAO的坐標表示是以米為單位,以左上為原點的,所以亞絲娜目前所處的位置便是自地下迷宮左上(西北)往右(東)一百八十一米,往下(南)二百三十五米了。

就她所見,地下迷宮呈邊長約三百米的四方形,因此現在位置就是地下墓地三層的右下方偏中央處。

而由于X軸的數字完全相同,所以謎之便條所指明的坐標,就是從現在所在位置以北短短三十米的地點了。

到這里為止還姑且能說得通,問題就在于,這張便條究竟是什麼──而且為什麼身為Looter Mob的地鼠人會拿著它,這麼一點上了。

亞絲娜再次向燭光戒指吹氣,把它靠近便條。

仔細地檢視過手寫的文字列後,便有了新發現。

唯獨表示坐標Y軸的【203】的2特別潦草。

看來是在寫錯的地方上面修正過,換個角度看起來也像個3。

在SAO里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文字是相當需要訣竅的,不習慣的玩家犯錯也多。

「……也就是說寫下這個的是個玩家,寫的時候寫錯了想要強行重寫一遍,但是因為沒寫好所以揉起來扔掉了……這麼一回事? 而這又被地鼠人搶走了……?」

雖然會回答亞絲娜的自言自語的搭檔不在,但她還是覺得這就是正確答案。

然後,問題就是這個坐標代表什麼了。

特意將寫錯的字改正過來,然而還是不滿意,于是把羊皮紙扔掉換成新的重寫一遍,從這可看出並不是給自己寫的便條。

再加上指定了日期時間,所以這很可能是一封用來傳達跟他人碰面的時間和地點的信。

可是,這也還是有一個疑問。

為什麼必須要特意寫在羊皮紙上呢。

這個世界上,有著即時信息這種便利的聯絡手段。

即便寫錯再多也能用退格鍵修正過來,而且只要一按發送按鈕就能發給對方。

不這麼做的理由是──這是情書? 不不,就這種冷淡的字面來說那不可能。

亞絲娜往還開著沒關的窗口瞥了一眼,確定現在的時間。

二十九日的二十一時四十五分。

「……短短十五分鍾後,況且就差三十米……」

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似的再次輕聲道後,她把羊皮紙收進道具欄里。

暫時休止了引誘小偷殲滅作戰,她開始開著地圖沿通路向北走去。

所幸沒有遭遇到新的怪物走出二十五米後,開始聽到在前方傳來了輕微的水聲。

定睛一看,似乎那是個小小的房間。

彷如長凳般的圓圓鍾乳石從地上長出。

水從東面的牆壁湧出,形成了一口小小的泉。

見此突然喉嚨就渴了起來,雖然想要沖過去拿杯子裝滿一大杯水一口氣喝光,但還是盡力忍耐著停下了腳步。

再次確定過現在位置的坐標,是(181,230)。

看來那個小房間無疑就是謎之便條的書寫人和收信人會合的地方了。

亞絲娜環視周圍,在稍前方處的牆壁上找到了大小似乎正合適的凹陷處,剛好能將身體藏了進去。

……這下子,如果有像是在交往的人來了的話,我就完全是偷窺狂了啊……。

一這麼想道,就越發搞不清自己是來干什麼的了,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等下去。

把右手的Iron Raiper收進劍鞘,專心地與牆壁一體化。

要是基茲梅爾裝備的那件《隱蔽率(Hide Rate) 95%》的透明化斗篷的話,或者最起碼鍛煉過隱蔽技能的話……就在她這樣想東想西的時候,十分鍾轉眼間就過去了,時間來到了二十二時的三分鍾前。

關上窗口,將絲綢披肩的兜帽蓋過雙眼後,亞絲娜側耳聆聽起來。

就在過了一分鍾時,她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

跟Sly Shrewman那啪嗒啪嗒的聲音完全不同,而是堅硬的靴底用力踏在洞窟的岩盤上的聲響。

總之這毫無疑問是玩家發出的。

正如預想的一樣,腳步聲在有泉水的小房間里停止了。

亞絲娜慎重地從凹陷處探出頭,向五米之隔的小房間窺視。

來訪者並未帶有照明,光源僅有牆上的光苔。

不過小房間的光苔比通路上要多一點,姑且是能確認到人影。

只能看得到個矮且清瘦的身形。

帶有兜帽的斗篷將全身從頭到腳都覆蓋了起來。

從沒有突出武器的輪廓一點來看,他要不是非武裝玩家要不就是使用短劍一類的小型武器使。

將視線聚焦後顏色指針呈現了出來,但能弄清楚的就只有它是綠色的,以及HP幾乎沒有減少這兩點。

從他獨自潛入到地下墓地三層來看,有很高可能性是攻略集團中的某個人,但僅憑穿斗篷的模樣沒法特定到具體的名字。

就在亞絲娜“唔ー嗯”地邊想著邊繼續觀望的時候,新的腳步聲傳到了耳中。

數秒後,第二個玩家從北側的通路走進了小房間。

這個人也是一身連帽斗篷裝束,但左腰上似乎還裝備著單手劍。

第一人用左手伸出三根手指,擺成像是《夫累明左手法則》那樣的形狀打了個暗號後,第二人也用相同的動作回應。

用斗篷遮住全身,用手勢語來相互確認身份可謂再可疑不過了。

至少肯定不是戀人之間的約會。

突然心髒撲通撲通地響了起來,亞絲娜把右手按到胸前。

這才察覺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處于極度緊張的狀態,咕嘟地吞了口唾液。

但連那聲音都在頭里格外響亮,使得身體稍稍竦縮起來。

不過,心髒和喉嚨的聲音當然沒有傳到相隔五米以上的黑斗篷二人那里,他們在牆邊的鍾乳石上面對面左下。

後來的一方率先發話道。

「你好你好ー,今天真早呢ー。請問是讓你久等了嗎ー?」

聽到這毫無緊張感的口吻以及發言,亞絲娜差點就一下跪倒在地。

她把手撐在牆上,站穩了繼續竊聽。

「等倒是沒等多久,不過到這里來可夠麻煩的」

雖然這麼答道的第一人的尖聲像是在哪里聽過,但或許是斗篷所致,聲音含混不清讓亞絲娜無法下定論。

目前,她只能知道兩方都是男性。

「還有說到麻煩,你那約定碰頭的手寫便條也是煩的要死。我最拿那筆沒轍了,干脆發信息不就行了麼」

「不行不行哦,那不是會在信息一覽里留下記錄嘛ー」

第二人用快活的語氣說出了可疑的東西來。

看來,這應該就是亞絲娜沒想到的,他們不使用即時信息的理由了。

「本人現在是當作跟兩邊公會都沒有關系,正等著風頭過去啦ー。萬一信息對話暴露出去了,本人的努力就白費了哦」

「好好,我知道啦」

就從第二人那說話方式和滿嘴敬語的輕佻口吻聽來,亞絲娜感覺第一人的立場在他之上,但不知為何給她的印象卻是反過來的。

而那個第二人,用稍稍降低了音調的聲音喃喃道。

「……慎重起見,沒有被人跟蹤吧ー?」

「就是為了這個才特意潛入到這種地底來的好嗎。隱蔽對二層的靈體系不起作用,要是有人跟過來肯定會暴露啦」

「哎,說得也對呢ー。好了,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吧……說好的那件事,怎麼樣了呢ー?」

第二人邊打開窗口邊問道。

就虛擬鍵盤出現了這點看來,估計他是在記筆記吧。

「啊,那事兒成了。我們的主力是打算無視後天的聯合倒數活動,一口氣突破迷宮區」

──倒數?

亞絲娜邊豎起耳朵邊皺起眉,過了一會兒就察覺到了。

後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大晦日。

即便進行新年倒數也沒什麼奇怪的。

問題在于後半句。

突破迷宮區,也就意味著擊倒樓層頭目,而能夠做到那種事的集團在艾因葛朗特里僅有兩個。

要不是林德率領的公會DKB,要不就是牙王率領的公會ALS。

換言之聲音尖的第一人,是隸屬于某一方公會的成員。

可是,照理說公會的行動日程表應該是最重要的機密情報才對。

在這種地方和像是外人的別人會面,還把它泄露給他──也就是說……。

22

「…………間諜……?」

亞絲娜不出聲地如此喃喃道,咬緊了嘴唇。

能最先想到的,是應該身為DKB或者ALS的成員的矮個子黑斗篷的第一人,正在將自己公會的情報泄露給身為ALS或者DKB成員的單手劍使的第二人,這一條線。

可是從發言來看,感覺上第二人並不是任何一方的成員。

但是除了他們自己以外,還會有不惜費這麼大工夫都想要把兩大公會的內部情報搞到手的人嗎? 說到第三勢力,能想到的就是雙手斧使艾基爾率領的《老大哥軍團》了,但那個集團沒有單手劍使,說到底他們也沒有提出間諜行為的理由。

亞絲娜實在無法想象在五層開頭後不久就開始扮演起商人來的艾基爾,心里會暗藏著趁亂趕超DKB和ALS那樣的企圖。

剩下的就只有在第二層大為活躍、但是欺詐行徑敗露後便脫離了攻略集團的《Legend Braves》等人了,但為了賠償而交出了全部高等級強化裝備的他們事到如今還會做這種拐彎抹角的事嗎。

說起來想到欺詐的壓根就不是Braves的成員們,而是在酒館里把手法教給了他們的謎之黑雨披男──……

「──────!!」

在思考到這里的瞬間,亞絲娜差點就發出聲來,不得不用力咬緊牙關。

耳畔間,回響起桐人昨天的話語。

──搞不好是三人、四人,甚至是規模在此之上的PK集團存在于這座艾因葛朗特之中啊……。

會是《那個》嗎? 讓尖聲的黑斗篷去當間諜,以獲得大公會情報的單手劍使,就是桐人擔憂著其存在的PK集團的成員……?

那麼一來。

亞絲娜現在,就陷入比自己先前想象的還要危險得多的境地之中了。

雖然從剛才開始就在緊張,但那不過是因為在偷聽別人的私話,心里覺得即使暴露了也不過是會覺得尷尬而已。

要是可以想辦法蒙混過去又或者道個歉,甚至還能請他們幫助自己從地下三層里逃脫出去。

可是,他們是PK──玩家殺手的話。

當被目擊到重要到必須在地下迷宮最深處接頭的現場時,他們會用什麼手段來補救呢?威脅? 或者是收買? 還是說────。

全身變得如冰一般寒冷、動彈不得的亞絲娜的耳中,傳入了第二人那依舊毫無緊張感的聲音。

「嗯哼嗯哼,感覺真的挺不錯呢ー。畢竟在第三四層都有ー點嚇破膽了呢,小牙和小林。要是不趁現在讓他們啪嚓地來個激烈碰撞可就沒意思啦ー」

「別說得那麼簡單啊。要不露聲色地誘導公會會議,可是相當麻煩的哦」

「我知道了啦ー。不過,頭兒不就是為了這個才費心思幫你鍛煉出了超Cooooooo——ooool的話術嘛ー」

「還好吧ー。我最近感覺能找到一個剛好不會讓人覺得我說太多惹得他們厭煩的界限了咧」

「啊哈哈ー,本人已經在那一點上放棄了哦ー」

「畢竟你說起話來已經超越了煩人了啊」

用壓低過的聲音相互取笑了一會兒後,第一人靈巧地在鍾乳石上盤腿左下,晃起了他那小個子的身體。

「可是啊,唯獨頭兒的想法依舊讓人看不透呢ー。雖然我是明白他想做什麼啦,不過該說是有點磨磨蹭蹭還是啥……感覺用更加直接的做法也沒啥問題吧」

「啊哈,現在還只是播種的時候啦ー。太猴急的話,愉快的祭典也會轉眼間就結束了哦ー?」

「我知道啦,過程也得用來享受,對吧?」

「對對」

聽著再次嘻嘻地笑了起來的兩人的對話,亞絲娜感覺到冷汗在背後流過。

頭兒。

那應該是指地位于兩人之上的領袖的詞語。

說不定,正是教唆了Braves的那個黑雨披男。

果然,桐人的擔憂靈驗了。

在現時點,有個至少三人的PK集團……而且,不僅僅是自己去襲擊玩家,還企圖擾亂、誘導其它玩家和公會引發《煽動PK》的人存在著。

不過,為什麼。

昨天也感受到過的巨大疑問,再次湧上亞絲娜的心頭。

讓DKB和ALS反目,在攻略集團里播下混亂和糾紛的種子,他們能從中得到什麼呢。

有什麼利益能大得足以代替從死亡游戲里脫離出去呢。

如果,右手里有Chivalric Rapier的話。

真想干脆從這個藏身處跳出去,用劍頂在兩人面前向他們質問。

你們究竟有什麼企圖,這麼問道。

那股一瞬間的沖動,讓假想體(Avatar)的重心稍稍向前傾去。

平衡略為變得不穩定起來,亞絲娜不禁將右腳往前邁出了數厘米。

雖然僅是如此身體就已穩定住,但卻踢中了剛好掉在那里的小石頭。

哢呲、哢呲。

這一陣輕微的聲音在昏暗的洞窟里回響的瞬間,五米開外的小房間里嘻嘻的笑聲突然停了下來。

亞絲娜倏地縮回身,把後背貼到凹處里面。

「…………剛剛,你有沒有聽到什麼ー?」

聽到單手劍使的輕語聲,第一人回答道。

「唔……是有雜兵出來了嗎?」

「不是它們出現時的聲音啦ー。……那邊的通路,是什麼樣子的呢ー?」

「筆直的一直道,往里走六十米就到頭了。要是有人進去了我們也能看到指針,絕對會發現的」

「唔ー嗯……就算是一直道,這種天然地下迷宮也會有些大小夠用的凹處呢。要是剛剛的悄悄話被誰聽到那可就suck透了啊ー」

不行,他要來查看情況了。

就算是在這種黑影里,來到面前的話絕對會被發現。

要是演變成戰斗,靠初期裝備Iron Rapier不可能獲勝。

快想想。

與其浪費時間想象最壞的情形,更應該思考克服這困境的對策。

在零點數秒之間,好幾個靈感宛若火花般于腦內綻開、成型。

亞絲娜右手一閃,從腰包里抓出了黑斗篷寫錯的羊皮紙便條。

利索地將其揉成團,輕輕地扔到腳邊。

幾乎沒有發出聲音,《揉成團的廢紙》便滾落到地面上。

她迅速地轉過身去,在心里祈禱道。

快點,快點,快點來啊──!

「……本人,姑且去檢查一下ー」

單手劍使的聲音。

站起來的跡象。

踏著潮濕地面的鞋聲逐漸迫近。

一步、兩步、三步。

就在那時。

「哦哇! 搞什麼啊這玩意兒!」

第一人的叫喊聲,跟「嘻嘻!」作響的噬齒類的叫聲重疊起來。

想必是《Sly Shrewman》對亞絲娜扔下的紙團作出了反應,從正對面的通路走進了有泉水的小房間里吧。

「喂,別在這瞎打轉!」

第一人叫喚道,單手劍使隨即笑了笑。

「啊哈哈ー,請你稍微堵住那邊的出口一會兒ー」

緊跟著呷的一下滑鞘聲,是劍技的發動音。

一瞬的藍色閃光掠過通路,地鼠人的悲鳴響起。

「哎呀哎呀,真是個無故驚擾他人的地鼠男呢ー。剛剛會不會就是這家伙的腳步聲呢ー」

聽到他收起劍的聲音,亞絲娜將之前堵住的氣輕輕地長吐而出。

悄悄地彎下腰,將腳邊的廢紙撿起。

這時候,黑斗篷們的會話還在繼續。

「就是那群煩得要死的Looter吧……這種家伙在β的時候也會出沒嗎?」

「那當然了,要是一不留神把武器掉在地上就糟糕了哦ー。不過把它們打倒之後,偶ー爾搶到其他玩家弄丟的武器那可就爽啦ー……哎,哦呀哦呀ー? 剛說完就來了,有什麼掉落了哦ー?」

一聽到單手劍使的那番話,亞絲娜感覺到了不祥的預感在整張嘴里擴散開來。

將道具物體化的聲音,與短劍使的歡呼聲相重合。

「哦哦,真的假的啊! 這不是一把看起來Very rare的細劍嘛!」

23

在他們的會話中的含義經過數秒的延遲滲透了意識的瞬間,亞絲娜感覺到自己面如土色。

雖然在心里反複默念著“騙人的,唯獨這種事”這一句話,但就現實來說不可能有除此以外的解釋了。

亞絲娜為了擺脫絕境而用廢紙引來的地鼠人,正是最初把Chivalric Rapier搶走的那個個體。

而黑斗篷他們將它擊倒,細劍隨之掉落。

亞絲娜不得已地承認了這個事實,接下來能想到的則是這種情況下的道具所有權以及裝備所有權會怎麼處理,這一問題了。

在第二層的強化欺詐騷動時讓桐人講解過的情報,一瞬間重現在腦海中。

掉落在地的武器被撿走,又或是直接將它交給別人,裝備人偶的武器區就會變成空欄。

就像剛才,亞絲娜把WindFleuret交給鍛冶師那樣。

但重要的是,即便武器區一片空白,乍看之下似乎什麼都沒裝備,但那件武器的《裝備者情報》還是沒有被清除的。

這個叫裝備權的東西,會比道具所有權受到更加強的保護。

例如說,我從道具欄里拿出自己未裝備的武器交給亞絲娜你之後,它的所有權僅經過短短三百秒……也就是五分鍾就會被清除,然後進入某人的道具欄的瞬間就會成為那個人的東西了。

但是,裝備中的道具的權利持續時間則要長得多。

被清除的時間點,是它進入放置或者轉交給他人的狀態再經過三千六百秒後,又或者是同一只手里裝備上了下一件武器的時候。

同一只手里,裝備上了下一件武器的時候。

那個句子如雷轟頂般地重創了亞絲娜的意識。

Chivalric Rapier被搶奪後,她把殘余在道具欄里的Iron Rapier裝備到了右手上。

在那個瞬間,Chivalric Rapier的裝備者所有權就被清除了。

不對,比起這個,當它被擁有《搶奪》技能的地鼠人搶走的時候所有權便已消失的可能性很高。

而後,因為那只地鼠人是被黑斗篷的單手劍使擊倒的,所以掉落出來的Chivalric Rapier的所有權不管怎麼想都是他的。

被絕望打垮的亞絲娜背靠在岩壁上,耳中傳入了黑斗篷一號高亢的歡鬧聲。

「我說,給我拿來看看嘛……嗚哦,好重! 規格…………哇噻,開玩笑吧! 怎麼搞的啊這ATK! 這不都比得上普通的雙手武器了嘛!」

「嘿,真的嗎ー」

「喂喂你反應好冷淡吶! 沒興趣的話就給我啊!」

「誒ー,你不是短劍使嗎。筋力足夠嗎?」

「有這把劍用的話轉職到細劍使就再好不過了! 名字是……Silverlic Rapier嗎,這不是超帥的嘛!」

「請你仔細看看哦ー,是Chivalric哦」

「名字這種東西無所謂啦! 哦謔,都已經強化到+5了嘛!」

亞絲娜忍耐著堵住耳朵在原地蹲下的沖動,繼續聽著黑斗篷們的會話。

是自己粗心大意踩中陷阱,將比一切都重要的主武器弄丟,害得其被怪物搶走,在跟丟那怪物之後還讓它被其它玩家打倒,所以事到如今不能主張任何權利。

這一點她是自知的。

但是,不能就此放棄。

無論如何都不能。

要是由屬于PK集團的他們來使用的話,說不定總有一天Chivalric Rapier會把玩家……不對,是把人殺害。

唯獨這個絕對、絕對不行。

從藏身處現身,向他們請求把細劍賣給自己吧。

哪怕,竊聽他們對話一事敗露,他們為了保守秘密而向自己拔劍相向也要那麼做。

亞絲娜做好了決心,為集中全身所有的勇氣,反複深呼吸了好幾次。

從凹陷處稍稍探出臉,凝視背朝著自己的黑斗篷二人,以及其中一人正握住的愛劍的身影。

往太過于緊張與恐懼而抖個不停的腳里貫注力氣,正准備踏出到通路上,就在那時。

在泉水的小房間的對側,通向地下迷宮北側的黑暗如水面般搖曳,有個黑衣的人影無聲地從中滲出。

「哦啊?」

還拿著細劍的短劍使呆滯地發出了聲來,而單手劍使則迅速地擺好了架勢。

但是黑斗篷們的動向,卻幾乎沒有映入亞絲娜的眼中。

新出現的第三人身穿的黑皮革長式外套。

斜掛在背上的造型優美的長劍。

于稍長的黑發之下流露出銳利光芒、顏色比黑暗還要濃重的眼瞳。

那個身姿深深刻在虛擬的視網膜上,讓人連眨眼都眨不了一下。

「……這ー是這是……」

黑斗篷里的第二人用語調依舊輕佻,但溫度卻稍稍降低的聲音說道。

「一如既往,是在奇怪的地方遇見你呢」


接著第一人盛氣凌人地像是想要大聲喊些什麼,但是第二人用右手背迅速地拍了拍他的胸口讓他靜下來。

第二人仿佛是要擋住搭檔的身影似的往前邁出,用愈發危險的聲音問道。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那里的?」

「就剛剛哦。因為聽到了你們說話的聲音吶」

一聽到總算開口說話的一身黑劍士那不知不覺間已經聽得耳熟的聲音,亞絲娜就差點軟弱地癱坐在原處。

但是,現在不是松氣的時候。

必須視情況從藏身處跳出,去援護搭檔才行。

「哎呀ー,我真是服了ー。本來是想用傳不到主通路上的音量說話的,看來稀有武器的掉落讓我情緒有點激動了呢ー,啊哈哈ー」

「關于那件稀有武器……剛剛,你說了Chivalric Rapier +5對吧? 沒弄錯?」

「嘿,虧你聽了一遍就能記住呢ー。那又怎麼樣了呢……?」

黑斗篷二號以裝模作樣的舉止展開雙手,同樣黑衣的單手劍使也用多了幾分寒意的聲音向他答道。

「那把細劍,是我的搭檔裝備的東西」

緊接著,一號又大幅度地動了動身,但二號間不容發地用手背堵住了他的口。

貌似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一號出聲。

確認過一副不情不願模樣的同伴老實下來後,二號再次以誇張的動作歪了歪頭。

「嘿,是這麼回事啊ー。這個是剛才從Looter Mob身上掉落的,換言之你是那個意思嗎? 因為是朋友的武器所以要還給你?」

「不,我並不打算強人所難。……只不過,我並沒有辦法去判斷,你說的話的真偽」

黑發的劍士把右腳往前踏出些許,用沉靜而又寒冷徹骨的聲音說道。

「畢竟,說不定是你向我的搭檔挑起決斗PK得到的那把劍啊,對吧摩爾提?」

被叫到名字的黑斗篷二號緩緩地將左手抬起,將兜帽脫下。

從里面露出的,是邊緣綻開的鎖頭巾(Coif)。

恰啷地晃了晃垂下的鎖鏈,發出質感與之前明顯不同的笑聲。

「啊哈……原來如此,來這出嗎。就像本人在第三層對你做的那樣……對嗎,桐人先生?」

就在雙方呼喚彼此名字的下一刻,亞絲娜便感覺到了洞窟里的空氣強烈地緊繃起來了,盡管雙方都還沒拔出武器,卻仿佛能看到兩人之間綻出了劍戟的火花。

摩爾提。

這麼說,那個戴鎖頭巾的正是在第三層向桐人挑起減半對決模式的決斗、企圖在他HP即將減半的狀態下對他造成特大傷害以殺害他的《決斗PKer》了。

黑外套和黑斗篷的單手劍使們,一時無言地持續對峙著。

就連原本那麼吵鬧的短劍使,也像被氛圍吞噬了一般漸漸往後退縮。

亞絲娜還是在跟桐人組著隊伍的。

因此在他視野左上方,理應會顯示著她那依舊多達約九成的HP槽才對。

換言之,剛剛他那句『畢竟,說不定是你向我的搭檔挑起決斗PK得到的那把劍啊』應該是在虛張聲勢,但他全身正釋放著的壓力卻難以讓她那麼想。

另一方面,摩爾提身上也纏繞著只能以殺氣來形容的、如刀刃般的氣息,一步不讓。

亞絲娜確信著若是某方拔出了劍,戰斗就會在那瞬間開始。

由于這不是決斗,所以最開始命中攻擊的一方的指針就會變成犯罪者顏色的橙色,直到變回綠色為止都不能進入街道。

然而想必兩人都已對這點了然于心。

他們都已互相把對方認知為即便以受到沉重懲罰為代價都必須打倒的對手。

但是。

Sword Art·Online經過創造主茅場晶彥之手,已經不再是尋常的游戲世界了。

HP變成零的話連真人的玩家都會失去性命,是個冷酷無情的死亡游戲。

PK換個說法,就是真正的殺人行為。

在亞絲娜的過錯所導致的這個狀況下,不能讓桐人玷汙雙手。

24

必須要想辦法,在戰火燒起來前挽回事態。

能做到這一點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

那就是用戰斗以外的手段,將正為黑斗篷一號所持的Chivalric Rapier拿回來。

那樣的話桐人暫且就沒有攻擊摩爾提他們的理由了,看過細劍那突出的規格的摩爾提他們也理應會對二對二的戰斗感到猶豫才是。

背朝著這邊的一號,還沒有注意到亞絲娜的存在。

如果這里是現實世界,應該就能從他身後偷偷靠近把細劍硬扯回來,但亞絲娜對于在這個世界里能不能強行地奪取道具並沒有把握。

而且,如果只是單純地搶過來,系統上的所有權還是殘留在摩爾提身上。

對……浮游城艾因葛朗特是被現實世界里不存在的、名為游戲系統的絕對法則所支配著的。

要理解那個系統,化為己用。

想要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這是最需要做到的事情。

要怎麼做,才能完全地將Chivalric Rapier拿回來呢。

首先是要在物理層面上回收道具,然後將所有權重置。

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可是,為此即必須在三百秒內一直持有著道具。

在這個狀況下那可謂是漫長得無以複加的時間,說到底要從一號的右手里把細劍硬扯回來也不是一樁易事。

正當亞絲娜不斷努力地思考著時,右眼和右耳。

同時捕捉到了兩個現象。

右眼所見,是隔著斗篷擺弄著左腰的武器的,黑斗篷一號的左手。

右耳所聞,是通路的南側──在亞絲娜自二層掉下來的方向響起的,咻哇的一聲微弱的湧出(Pop)音。

這兩點在頭腦里發生化學反應,導出了一個作戰方案。

盡管既沒有保證也有風險,但在這里無法想到除此以外的方法了。

無言地對峙著的桐人和摩爾提仿佛是在試探著彼此的出招,但再這麼下去看來將會是不怎麼耐得住性子的一號率先爆發吧。

真到那時候就無法停下戰斗了。

亞絲娜要行動的話,只能趁現在。

大大地吸進一口寒冷的空氣,使勁地憋住。

黑斗篷一號悄悄用左手撥起斗篷,露出了腰間的短劍。

亞絲娜趁這機會,將還握在右手里的廢紙再次扔到地上。

緊接著,微弱的腳步聲便啪嗒啪踏地從南側接近而來。

一號為了空出右手,正准備把細劍替換到左手里。

當灰色的劍鞘正要在手與手之間交接的,那一瞬間。

亞絲娜從藏身處跳出,邊拔出Iron Rapier,同時將積存在肺部的空氣變換為最大音量的叫喊聲。

「哇────────!!!!!!」

聽到大得足以震得砂粒從牆上沙沙地掉落的尖叫聲,不僅是黑斗篷一號,連摩爾提都差點嚇得跳了起來。

Chivalric Rapier從一號那僵直的雙手間滑下,滾落到地面上。

在零點幾秒間利索地把它撿起的,既不是亞絲娜也不是一號,而是從通路後方跑來的新的Sly Shrewman。

迅速轉過身准備逃去的地鼠人,被亞絲娜用最快速的劍技《Oblique》擊中了。

怪物的身體化作藍色碎片爆散,它抱著的細劍也隨之消失。

緊接著亞絲娜猛地跳到後方,同時打開裝備人偶。

選中主武器區,將Iron Rapier變更為剛剛掉落的武器。

右手的細劍也變成光消失,左腰上增加了可靠的重量。

從藏身處跳出到這里為止,花了三秒稍多。

在著地的時候,亞絲娜已經從左腰的鞘中把Chivalric Rapier +5拔出。

將不論物理上還是系統上都再次變回了自己的所有物的愛劍,架在身體的正前方。

雖然還是容不得松懈的狀況,但亞絲娜僅有一瞬間通過黑斗篷之間看到了搭檔的臉。

連桐人都禁不住一臉驚訝,不過他很快就會心一笑,輕輕頷首。

最初開口的,是現在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黑斗篷一號。

「什……什、什麼……從、從哪里冒出來的……!?」

完全地變了個調、尖細地響起的叫喚聲。

摩爾提迅速伸出手,用手掌遮住一號從兜帽里漏出些許的嘴角。

亞絲娜往雙眼貫注精力,凝視著初次正面相對的PKer的臉龐。

在光苔微弱的照明之下,雖然沒法看到垂著的鎖鏈里面,但也已經能把握到大體的容貌了。

尖削的下巴,歪向一邊的薄嘴唇。

她把這種不知怎的能聯想到撲克牌里的JOKER的面容,深深地印在視網膜上。

那雙嘴唇稍稍一動,流利之下藏著刀刃的笑聲從中流出。

「啊哈哈ー,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哇ー』可是嚇了我一跳哦ー。請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那里的呢……?」

盡管亞絲娜非常想回答他“從一開始就全部都聽到了哦”,但看到摩爾提身後桐人在短短一瞬之間搖了搖頭,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哎呀呀,不出聲嗎ー。被人從後面嚇一驚可是會縮短三秒壽命的哦,我覺得把這種小事告訴我們當做補償也沒什麼吧」

依舊繼續著目中無人的措辭的摩爾提的左手,被一號用右手粗暴地壓了下去。

他把那只手移動到左腰的短劍上,撫摸著黑亮的刀把末端,發出了如生鏽的金屬摩擦的聲音。

「我說,我可是真心發火了。話說現在哪是說廢話*的時候啊。這不只能以全部都被聽到了為前提做應對嗎?」

摩爾提聽到這話,無可奈何地聳著肩輕聲回答道。

「急性子會吃虧的哦? 況且,你也看到那把細劍的規格了吧ー? 就算本人來當桐人先生的對手,你能在單挑里取勝嗎?」

「別小看人了。誰會輸給PvP菜鳥的女人啊」

聽到一號咒罵出的那句話,亞絲娜自覺到呼吸稍微變得急促起來。

不過,那也是持續到下一句話傳入耳中為止的事了。

「而且,我那very寶貝的細劍都被人用下三濫招數偷走了,我怎麼能忍氣吞聲回去呢」

──這把劍什麼時候就成你的了!! 明明連名字都讀錯成什麼Silverlic!!

在腦里一陣怒喝,膽怯的情緒隨即云消霧散。

從背後大聲叫喊嚇人一驚或許是沒有禮貌,但她絕不認同這是什麼下三濫招數。

亞絲娜是基于一定的根據,看准了這個瞬間的。

從之前的會話來看,亞絲娜所撿到的羊皮紙便條,毫無疑問是黑斗篷一號寫錯後扔掉的東西。

而他在簡單的數字上犯錯雖然不至于會遭到FNC判定,卻也說明他在完全潛伏環境下不擅長用手掌進行細微的操作──換句話說就是不熟練的證據。

趁他把劍從右手切換到左手的時機讓他大吃一驚的話,他肯定會把劍弄丟。

亞絲娜是預想到這點才實行大聲叫喊的作戰方案的。

而且,亞絲娜是先讓盜賊地鼠人把掉落在地面的細劍搶走,再立即將其擊倒使所有權發生了轉移,所以不論是系統上還是一般認知上這把劍都已經完全是亞絲娜的東西了。

她不會再次把愛劍放開,為了保護它甚至能進行對人戰。

為了展示這份意志,她將Chivalric Rapier的劍尖稍稍往前傾倒。

黑斗篷一號嘖地咂咂舌,用力地握住了短劍的柄部。

然而,事態再次向意想不到的方向進展。

他後方的桐人悄悄地回了回頭後,立即猛地沖刺起來,從摩爾提左側穿過,就這樣朝著亞絲娜突進而來。

「……!?」

他隔著胸甲將亞絲娜那吃驚地往後仰去的身體牢牢摟住,撲進了之前的凹陷處。

把亞絲娜頂到里面的牆壁上,一用長式外套覆蓋住她,就立即發動隱蔽技能。

就算這麼做,也沒法躲過黑斗篷他們。

但是桐人的行動理由,很快就傳到了亞絲娜的耳中。

嘎呷嘎呷作響的大量金屬摩擦聲從通路北邊蜂擁而來。

毫無疑問是怪物的群體,為什麼突然……正當她感到納悶時,立即恍然大悟。

那是當然了。

在地下迷宮里發出這麼大聲音,不這樣就奇怪了。

25

雖然看不到兩個黑斗篷的身影,但聽到了一號扯著氣急敗壞的聲音咒罵道。

「該死,想把Mob引過來推到我們身上搞MPK嗎! 真是下三濫的做法!」

「啊哈哈,我們好意思說人家嗎ー」

摩爾提的這陣笑聲中,也沒有了之前的從容。

盡管拔劍聲接連響起,但隨著怪物的氣息逐漸接近,到底他還是以緊迫的聲音向同伴指示道。

「這下不好,那個數量suck透了啊ー。眼下就暫時撤退吧ー」

「嘖,沒辦法啊」

「哎喲,那邊是死胡同哦。我會沖刺到樓梯那里的,還請你加把勁跟上來啦~」

「喂,喂,等等我!」

在這番對話過後,遠去的兩陣腳步聲重合起來。

然後,怪物集團發出的嘈雜聲也追了過去。

聲音一點點、一點點地漸遠,最終完全地消失了──。

寂靜。

不對,錯了。

僅有一個,急促地鳴響著的低音留在耳中。

那是……心髒的聲音。

虛擬的心髒從亞絲娜胸口里,源源不斷地送出血液的聲音。

還是說,位于現實世界的真正的心髒的跳動聲傳了過來呢。

仔細地聽起來,跳動聲緩緩、緩緩地降下速度,繃緊到極限的精神也開始一點點地放松。

突然,意識僅有一瞬間遠去,右手的細劍差點被松開掉下。

不過,亞絲娜可不願意再次弄丟武器了。

緊緊地往手里使力後,在覆蓋住身體的長式外套下把劍收回了鞘中。

或許是以這個動作為契機,擺著蓋住亞絲娜的姿勢的桐人也呼地長吐一口氣,准備撐起身來。

可是她在無意識之中抬起右手,將他那伸到自己肩後的左臂抓住。

比誰都更可靠的搭檔,就在觸手可及之處。

啊啊……這樣就沒事了。

已經沒什麼好怕了。

認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自掉進陷阱之後就一直壓抑著的各種各樣的感情便幾近決堤而出,讓亞絲娜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

雙眼熱淚盈眶,喉頭也湧起一股熱流。

雙膝脫力,差點就蹲坐在原地上。

可是在那前一刻,桐人用右手扶住了她。

同時,耳邊響起了聲音。

「…………你很努力啊。太好了……你能平安無事……」

那句話瞬間滲透到頭腦中心,沖走了一切抑制。

必須變強,這一強迫觀念。

對過分依賴的自責想法。

以及,要是暴露出軟弱是否會被拋下,這種恐懼

亞絲娜暫時性地從這些感情之中得到解放,用力地把頭貼在桐人的胸口上。

顫抖著的嘴唇中,零落出如幼童般的哭泣聲。

「…………好害怕…………非常非常,可怕啊…………」

緊閉雙眼,任由情感上的話語肆意發泄。

「又是有妖怪出來,又是掉進陷阱里……又是搞不清東南西北,連細劍都弄丟了,本來以為已經走投無路了…………心里想著,一切都要在這種昏暗的洞窟里結束了…………一想到這些,就好怕,好怕……真的,好怕…………」

全身斷斷續續地哆嗦著。

雙手抓住桐人的襯衣,想要在假想空間里尋求直接的接觸。

突然,頭部被一陣溫柔的感覺輕輕地包裹住。

是桐人用左手撫摸了亞絲娜的頭。

將這盡管僵硬但卻發自真心的動作,重複了很多遍、很多遍。

「沒事的……已經,沒事了」

雖然是一陣幾乎無音的喃喃聲,但被包含于其中的堅定意志,卻足以讓人相信它比這世上一切都更值得信任。

「哪怕是再次分開了,我也肯定會來找到你,來幫你的。因為,亞絲娜是我的……搭檔啊」

「………………嗯」

輕輕地點點頭後,就像是切換了開關一樣,身體的顫抖恰好停止了。

可是亞絲娜沒有放開雙手,桐人也沒有停下撫摸著她的頭的手。

在地下墓地迷宮的角落里,兩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一直無言地相互依偎著。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六,午前十一點。

亞絲娜正身處艾因葛朗特第五層北部的小村,《西婭雅》。

這里是所謂的圈外村,防犯罪代碼並沒有運作。

但亞絲娜卻並未攜劍,所有防具都已卸下,不僅如此還在脫光衣服的狀態下放松著全身。

之所以不武裝,是因為西婭雅村是除組隊成員以外都不能進入的臨時性地圖。

而沒穿衣服則是因為,自肩以下都正沉浸在裝得滿滿的熱水之中──換言之正在入浴。

「はふゅるほひ…………」

邊發出這種叫聲,邊盡情地伸展開雙手雙腳。

盡管水溫稍溫,但香氣撲鼻的水果和一束束藥草等等漂浮在周圍,連身體的最中心也漸漸地變得暖和起來──感覺上是這樣。

而且,浴池還格外地寬敞。

雖然比不上第四層約菲爾城的大浴場,但一看到同時讓十人一起泡澡都綽綽有余的花崗岩浴池,亞絲娜就不禁想到黑精靈會不會本質上其實是喜歡泡澡的呢。

「……森林精靈的村子里,浴室果然也會是很大的嗎……」

用指尖玩耍著池水無意中這麼輕聲說道後,應答聲便從稍遠處傳了回來。

「似乎也不是那樣啦。森林精靈那邊,雖然浴室窄不過飯菜可是一絕哦」

讓四肢脫力,輕飄飄地浮在水中的,是情報商《鼠》之阿爾戈。

標志性的連帽短斗篷自不用說,還跟亞絲娜一樣解除了全裝備,但唯獨臉頰上的胡子標記即便浸在水里都沒有消失的跡象。

「哎,我覺得黑精靈的飯菜已經夠可口了……」

亞絲娜歪歪頭,阿爾戈便浮游著呢嘻嘻地笑道。

「那里啊,好像會拿出有某家三星餐館的級別的豪華飯菜哦。不過嘛,體驗過這個浴池之後,俺個人也傾向于黑精靈一方啦。謝啰,小亞。把我拉進隊伍里」

聽到那句話,亞絲娜把視線轉向左上方。

來到五層後原本一直都僅有兩根的HP槽,現在增加到了三根。

「不,因為我也想好好地跟阿爾戈小姐道個謝。謝謝你,為了推算出地下墓地頭目的行動模式,花一整天在地下迷宮里露營」

「哎呀哎呀沒什麼沒什麼,這又不是啥大事。俺倒該說抱歉啦,居然讓小亞和小桐擔心。而且,在來找俺的時候,還遇到了危險對不?」

阿爾戈的那句話,讓兩天前發生的事鮮明地浮現于眼前,臉唰地變得火熱。

──沒有變紅吧,不不不,就算變紅了也能說是泡澡的緣故所以不會知道的吧……。

正當她想著這些往右邊悄悄一瞥,便看到浮在水面上的情報商正宛如已然看穿一切似的呢嘻嘻嘻地笑著。

亞絲娜只好把鼻子以下都沉到水中,咕嘟咕嘟地弄響池水蒙混過去。

兩天前的夜里,在地下墓地三層被桐人救出困境,姑且恢複平靜的亞絲娜就此與他一同去探索阿爾戈。

所幸,在那之後僅花了一小時不到就找到了她,不過信息無法發送的理由卻不是兩人所想象的那種不測的麻煩。

阿爾戈是在地下迷宮的最深部,頭目房間跟前的小小的安全地帶房間里野營。

理由是,頭目的名字和外觀都跟β時代完全不同。

最開始是打算確認過頭目房間的位置就立即返回街上,出版攻略本第一版的,但注意到頭目是完全的新型,便心想著反正來都來了干脆把資料也收集一番吧……卻沒想到這意外地困難,在她堅持到底的時候一天便已經過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5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0 06:06 P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六章

26

頭目怪物是個巨大得讓人不禁想說它生前絕對不是人類的僵屍,盡管是對斬擊、突刺、貫通都具有高抗性的強敵,但可以通過操作被設置在頭目房間各處的控制杆解開天花板的石板謎題讓陽光照進房間里的這麼一個開關,使其弱體化──當然僅限日間──變為可能。

讓阿爾戈大費工夫的是謎題的解法,似乎從中途她就是憑毅力一直埋頭苦干下來的。

拜她所賜,攻略集團的選拔成員並沒費多大勁就在三十日的早上將頭目打倒了,然而那也成了一場讓亞絲娜心里甚為憂慮的頭目戰。

雖然部分原因是一如既往赤裸裸地暴露出對抗意識的DKB和ALS,但更重要的是,她重新認識到了攻略集團是有多依賴于阿爾戈的情報──而為了那些情報,阿爾戈又是冒了多大的風險。

雖然不對他人的行事風格多嘴是這個世界的禮儀,但亞絲娜想到這種機會屈指可數,便把臉浮出池水,略為拘謹地搭話道。

「那個,阿爾戈小姐……」

「嗯? 怎麼了?」

或許是從亞絲娜的語調中感受到了什麼,阿爾戈也不再浮在水上,恢複了垂直站立。

「就是……能順利地擊倒地下墓地的頭目都是多虧了阿爾戈小姐你的一番努力,在這件事情上我們都是非常感謝你的……不過我還是覺得,獨行去收集初次見到的頭目的資料,實在是有點危險過頭了」

在亞絲娜就讀的女校里,(讓對方覺得是在)居高臨下地向別人提出建議是與踩中地雷相差無幾的行為,因此她不管怎樣都張不開嘴往下說,但阿爾戈露出淡淡的笑容無言地促使她繼續說。

懷著被反過來鼓勵了一番的心緒,她奮力地繼續著她的話語。

「因為我以前也曾一個人潛入過迷宮區,所以說不了什麼大道理……不過,阿爾戈小姐的情報,不僅僅是讓我們攻略玩家,還讓後面從初始之街走出來的中等級的玩家都大為受益。如果阿爾戈小姐你有個萬一,狀況甚至會嚴重到讓整個攻略都停下來。所以……不對,更單純地說,我是在擔心阿爾戈小姐你自己一個會不會是太勉強了。那個……作為朋友來說……」

如果是面對現實世界里的朋友,這句話是相當難以啟齒的。

居然被封閉在虛擬世界里,才終于變得能坦率說出想說的話來了啊……亞絲娜心里這麼想著,等待阿爾戈的回應。

雖然亞絲娜心中已做好半分心理准備會得罪阿爾戈,但阿爾戈抬起兩頰的胡子露出牙齒破顏一笑,用或許是在浴場里所致的格外響亮的聲音說道。

「謝謝你,小亞」

她用平常被稍長的卷發所掩蓋住的、圓溜溜的雙眼筆直地注視著亞絲娜,用就她而言語速略為放慢的語調繼續說道。

「你為俺著想,讓俺非常開心哦。老實說,俺也覺得前天在地下迷宮里過夜可能是有點兒干過頭了。不過……俺身上是有必須要拼上性命去不斷收集情報的責任的」

「那是……作為情報商,嗎……?」

「不ー對」

輕輕地搖搖頭灑落出小小的水滴,阿爾戈答道。

「是作為原封測者,哦」

「…………!!」

亞絲娜原本就感覺或許是這個原因,而且桐人似乎也是作出了同樣的推測,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本人親口所說。

盡管不禁稍稍咽了口氣,亞絲娜仍然立即回應道。

「……就算是這樣,也不等于要阿爾戈小姐你一個人背負危險的任務啊。就算是同為原封測者的桐人君,他也總是會參加到攻略集團的聯隊中去……阿爾戈小姐也從集團里選出偵察的輔助成員不就好了……」

「攻略集團這個叫法,有點磨磨唧唧的啊。俺覺得《領跑者》更加帥氣就是啦ー」

阿爾戈呢嘻嘻地笑起來一時停住了話頭,邊用指尖戳了戳漂到面前的類似于香蕉的水果邊反問道。

「嗯ー……。小亞之所以會這麼擔心俺,是因為俺是非戰斗型構成,對吧?」

「誒……嗯,算是吧……」

亞絲娜疑惑著點了點頭。

在場景里遇到的時候,阿爾戈雖然武裝有最低限度的防具和短劍,但技能構成和熟練度理應絕不是面向戰斗方面的。

作為情報商如果優先鍛煉《隱蔽》《索敵》《傾聽》這類型技能的熟練度的話就會顧不上短劍技能,而且在角色參數上犧牲HP量以將AGI提高至極限的可能性也很高。

就算能回避掉雜兵怪物,以攻擊方式多種多樣的頭目為對手的偵察也會很危險──。

仿佛是洞穿了亞絲娜這番瞬間性的思考,阿爾戈再次呢嘻地一笑,將浮在近旁的一束藥草抓起,無言地扔出。

亞絲娜下意識地將其接住後,她自己則握住剛剛的香蕉類水果,嘩啦地一下子站了起身。

「事實勝于雄辯……俗話是這麼說的吧。小亞,來跟俺過兩招看看吧ー」

亞絲娜目瞪口呆地看著向她這麼說的阿爾戈爬上了花崗岩制的泳池邊,更正,浴池邊。

「過……過兩招,是指什麼?」

「那自然是,決斗……好像誇張了點,就當是小打小鬧吧」

用右手靈巧地一圈圈轉著香蕉,往下來到了寬敞的沖洗場。

換言之,阿爾戈應該是在發出要和亞絲娜以香蕉和藥草束代替武器來一場模擬決斗的邀請吧。

雖然她很願意接受下來,可問題是,不論阿爾戈還是亞絲娜都處于完全的無裝備狀態。

老實說,光是一起入浴就已經讓亞絲娜感到相當難為情了,就這樣玩起對戰游戲的話……一想到這她就完全不覺得能集中精神了。

「請,請問……能穿泳衣嗎?」

她情不自禁如此發問,情報商擺出一臉納悶的神情後,無言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假想體,隨之輕輕地鼓起臉來。

「俺說啊,明明俺都把這minimal body的樣子全都露出來了,身材勻稱的小亞還有什麼好害臊的啊!」

「不,不是那種問題啦!」

「哎,行是行啦……」

「還有,我想阿爾戈小姐你也能穿上……」

「誒? 俺可沒有什麼泳衣哦?」

「那,我現在給你做一件!」

待以上會話結束,亞絲娜的裁縫技能現場表演的時間過後,兩人便在西婭雅村大浴場的沖洗場對峙起來。

亞絲娜所穿的,是簡樸的白色連體裙。

阿爾戈所穿的,是她按要求做的黃色坦基尼。

亞絲娜後知後覺地懷著“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的疑問,輕輕地試著揮了揮右手中的藥草束。

由三根長約七十厘米的結實而又細長的莖束成一根,因此手感出乎意料的牢靠。

當然跟真正的細劍相比要不可靠得多了,但她也無可抱怨。

畢竟,阿爾戈拿著的東西怎麼看都是根綠色的香蕉。

「那個,規則是什麼呢……?」

「最先“唄晰”一下的一方算贏怎麼樣?」

「明,明白」

亞絲娜點點頭,將左腳收回一步擺好架勢。

反觀阿爾戈則還是脫力地耷拉著雙手呆立不動。

「好了,隨時都能放馬過來哦」

即便對方這麼說,亞絲娜還是完全鼓不起斗志來,但既然接受了對戰就只能認真對待了。

把視線往左右一瞥,確認地形。

沖洗場的大小,縱約十米,寬約八米。

右側有個從地面往下挖而成的浴池,左側的牆邊排著木制的凳子。

連地板也是被擦得锃亮的花崗岩,看來被打濕的地方真的會很滑。

照腳下這種狀況,想必阿爾戈也難以施展她的走位技巧吧。

似乎這會變成一場比誰能剎得住腳的較量了……思考著這些的時候頭腦有幾分已經切換到了半戰斗模式,深呼吸一下後喊道。

「那麼……我出招了!」

從伴隨著宣言凌厲地踏出右腳的亞絲娜的視野之中。

咻叭!一聲僅留下白色的水沫,阿爾戈的身影消失了。

27

────好快!

之前對戰過的任何怪物……就連過去最強的對手,精英級mob《Forest Elven.Harold Knight》都未曾試過擺脫亞絲娜的雙眼。

然而阿爾戈的沖刺速度,卻快得能讓人聯想到瞬間移動。

亞絲娜之所以能在剎那間抬起左臂同時把身體往右傾去,是因為她不靠視覺而是靠聽覺──聽到了僅僅一次從左側傳來的踏在水窪上的腳步聲。

隨即,黃色的殘影從亞絲娜的左側掠過,響起“劈淅”一陣小小的聲音便穿到後方。

「咕……!」

被打中了……!? 亞絲娜這麼想著用力地一跳,在空中翻轉身體。

在著地的同時利用濕滑的地板使雙腳滑行起來,進一步拉開距離。

舉起藥草束擺好架勢的亞絲娜所看到的,是在沖洗場的對面左手叉腰右手用食指尖一圈圈地轉著香蕉的阿爾戈的身影。

「哎呀,真有你的啊,小亞。本來是想用最初的一招分勝負的,不過畢竟不是『唄淅』而是『劈淅』的一下啊ー」

「……那,我們就繼續啰?」

聽到亞絲娜的提問,情報商呢嘻地笑了笑。

實際上,只是讓阿爾戈展示出剛剛那駭人的高速機動,就可以說達到這場決斗的目的了。

不過,光自己被嚇了一跳就結束可就沒有接受她的邀請的價值了。

──咦,我……。

怎麼好像在考慮些奇怪的東西──這種想法雖然一瞬間掠過腦海,但她很快就將困惑甩開集中起來。

盡管移動速度絕對比不上阿爾戈,但光是能快速移動還稱不上是戰斗,理應如此。

亞絲娜前天在地下墓地迷宮里的體驗,雖然是可怕到不想再次回想起來,但也給了她寶貴的教訓。

所謂戰斗,不是光憑自己和對手就能決定結果的。

還無可避免地與周圍的環境有著密切的聯系。

亞絲娜在掉進陷阱的時候,還有利用盜賊地鼠人取回細劍的時候,就結果來說都是環境左右了情況。

沒錯,連剛剛阿爾戈的一擊也是,多虧了地上那小小的水窪指明了方向亞絲娜才得以回避開的──。

只要能像奪回細劍那時候一樣,再深一步,把環境拉攏為同伴的話。

亞絲娜視線不離站在遠處的阿爾戈,同時用周邊視野再次確認狀況。

雙方站立位置與開始前反了過來,巨大浴池是在左側了。

在被打濕的地上稍稍滑動腳底,隨之便開始一點、一點地向那邊滑去。

下挖型的浴池和沖洗場的地面的交界線並不像邊緣那樣會凸起來,而且池水還在一點點地往外溢出,因此難以分清到底從哪里開始才是水面。

毫不松懈地把藥草束的尖端指著阿爾戈,保持一定的速度持續橫向移動了一會兒後,左腳的腳尖觸碰到了浴池的一角。

但亞絲娜並未在那里停下,而是再往左滑行了約十五厘米。

現在,亞絲娜的左腳只是接觸到完全地溢出了沖洗場的水面而已。

保持著用右腳單腳支撐全部體重,而且還不會被輕易看穿這點的姿勢。

這個體勢若是肉身之軀就實在難以做到完全靜止,但這個世界的《肌肉疲勞》是會以與現實世界相異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具體來說,在采取超過自己筋力值的行動──例如去搬運超過可持有重量的道具,或是企圖胡亂地抱起重石等等──的時候,作為隱藏參數的疲勞度就會上升,達到極限後全身又或者是部分部位就會陷入微弱的無法行動狀態,不過僅靠觀察外表是很難看穿當事人是否在硬撐的。

亞絲娜邊通過右腳的感覺判斷身體向左側傾倒還需要約十秒的時間,便等待著阿爾戈行動。

就在天花上積存的好幾顆水滴聚集到一起,變成大顆的水球落下,在地上啪嗒地彈起的時候。

阿爾戈的腳下再次撿起了白色的水沫。

這次不再是側面進攻,而是從正面直沖而來。

即便是正常地站立著,想必也是絕不能對這速度作出反應的。

亞絲娜嘗試用右手的藥草束去迎擊,但阿爾戈鑽過其尖端撲進了亞絲娜的懷里──。

不過,黃色泳衣裝束的她突然一下子往左邊傾倒。

「什麼!?」

就在這一聲的同時,阿爾戈的右腳沉入了水面。

這就是亞絲娜所設下的陷阱──把左腳踩在浴池的水面上,讓那里看起來也恰似地面一樣。

正如預期那樣,阿爾戈踏到了地面之外,右腳紮進了浴池里。

──得手了!

她用藥草束朝著即將沉沒的阿爾戈刺下。

當然沒有發動劍技,但要給無法動彈的阿爾戈來個『唄淅』一下已是綽綽有余──。

然而。

阿爾戈那接下來本應只能沉進池水里的身體,不自然地動了起來。

藥草束的一片葉子,撇晰的一聲掠過坦基尼的肩帶部分。

亞絲娜的體勢一亂,朝右打著轉倒下了。

一屁股坐在浴池邊緣上的亞絲娜所看到的,是一副匪夷所思的光景。

阿爾戈在水面上跑了起來。

在右腳完全沉下前用左腳蹬向水面,然後再在左腳完全沉下前用右腳蹬向水面。

叭叭叭!地濺起盛大的水花的同時在水面上合計跑出四步後,像是終于到達了極限似的一臉摔進水里,過了一會兒後便輕輕地浮了起來。

「……喵哈哈哈哈!」

看到僅把臉從水下露出來的情報商愉快地笑出了聲,亞絲娜也就自然而然地感到笑意湧上心頭。

噗地噴了一下後,同樣地開懷大笑起來。

笑聲響起了足足十秒以上,隨即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這回普通地在水里走著返回到沖洗場上的阿爾戈把右手的香蕉嘿的一下扔進浴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唔~~~嗯……哎呀,真是有意思啊。相互各『劈淅』了一次,這場較量就當平手吧?」

「是……是的,當然」

亞絲娜點點頭,也將藥草束放回浴池里。

看著在水面上擴散的波紋一會兒後,抬起臉想阿爾戈問道。

「那個……剛剛那招水面上跑起來的,是什麼技能的效果嗎……?」

「哎呀……」

扯著被打濕的卷發,阿爾戈雙眼滴溜溜地一轉。

「唔ー,平時的話就得收情報費了,不過現在就算了吧。那不是技能,而是修行的成果哦。在第四層的河上,俺也用過《Floater Sandal》對吧?」

「是的……」

「那個還挺好玩的啦。我之前穿著它四處奔波,習慣後有次一時糊塗忘了裝備它,直接踩到水上面了。然後當然就沉了下去,不過在那時,我在水面上邁出了僅僅一步…你想想,小時候有沒有在泳池之類的里面挑戰過?《在右腳沉下去之前把左腳往前邁出就能在水面上跑起來的理論》」

「…………感,感覺上好像試過……」

「那種事,說不定在這個世界里就能做到……俺一想到這里就按捺不住啦ー。從那天開始,每天都會到河里啊浴池里啊不停練習,到現在姑且是能走出四步了。哎ー,這就是所謂的系統外技能啦」

「……………………」

為該目瞪口呆還是該深受觸動而遲疑了一瞬間後,亞絲娜姑且問道。

「那招,我能不能也學會呢」

「唔ー,說不准呢。因為俺能夠做到,所以系統上當然是沒問題的啦……不過實際上不是像俺這種不僅輕量小型還全點AGI的假想體,說不定就會很難了。照小亞你那亮眼的身材還相當……」

「才,才不亮眼啦!」

情不自禁地把雙臂捂到身前喊道後,阿爾戈再次呢嘻嘻嘻地笑起來,打開了窗口。

把黃色的泳衣脫下後,向亞絲娜發去交易窗口。

「謝謝你的泳衣,還給你啰」

「不……作為情報費的替代,請你收下」

「好嗎? 那我就謝你好意啦」

阿爾戈把交易取消,亞絲娜也脫下了白色的連體裙。

把稍稍涼下來的身體沉進浴池中,呼地吐出一口氣。

讓全身在透明的池水中放松下來後,心里的水面上也浮起了一個像是小水泡似的念頭。

──我,為剛剛的決斗……感到快樂了啊。

28

不對,不僅武器只是香蕉和藥草束,而且雙方壓根就沒有發出和接受申請,所以並不能稱之為正式的決斗,但彼此同樣作為玩家對峙起來了的確是事實。

而至少從中途開始,亞絲娜為了能命中阿爾戈一擊已經百分百認真起來了。

然而她卻完全沒有畏縮,甚至還有點忘乎所以。

「……阿爾戈小姐,你決斗的經驗多嗎?」

往旁邊一瞥如此問道後,金褐色的卷發輕輕地左右晃動。

「唔ー,也不算多啦。特別是正式開服之後就完全沒有過了」

「不過我倒感覺,剛才你相當地習慣啊……」

「是嗎? 俺倒覺得即興設計好那種圈套的小亞更加熟練于戰斗吶ー。大姐姐完全上了當哦」

以單腳站立讓對方誤認浴池的分界線的詭計一被提及,亞絲娜便不禁縮了縮脖子。

「那,那個是什麼,太入迷了,一瞬間就……」

「俺又不是在埋怨啦。那一手真是太漂亮了,以後俺能不能也借鑒一下呢?」

「當,當然了,請便請便」

「呢嘻嘻,謝謝啦。那麼,俺就得付情報費啰」

阿爾戈露出牙齒破顏一笑,就在亞絲娜想回答些什麼之前,說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

「小亞,你害怕決斗嗎?」

心中深處揮之不去的心結被一語道破,使亞絲娜邊為阿爾戈不愧是老練的情報商暗暗咂舌邊點頭道。

「…………嗯。雖然說是害怕,但來到這層之後,我也就跟桐人君決斗過一次而已……。──不,准確來說,連進入決斗都做不到。等到倒計時結束,雙方拔劍相向,我的身體就立即動彈不得了……」

一回想起那個瞬間的情形,盡管肩膀以下都泡在熱水里,卻有一股冷颼颼的寒氣拂過後背。

亞絲娜用雙手抱住身體,嘗試將當時的心境盡可能准確地表達出來。

「……我不是在害怕桐人君。雖然他是認真的,但絕沒有威嚇我。況且還是我主動拜托他教我對人戰的要訣的……明明決斗也只是初擊決勝模式,但我卻非常害怕……心里想著絕對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說到那里,她就把嘴巴沉入水面,細細地歎了口氣。

連續產生的水泡在鼻尖處咕嘟咕嘟地綻開,散發出柑橘系的香氣。

「……你那種心情俺也不是不能理解吶ー。剛剛的小打小鬧,跟真正的決斗果然不同啊。而且即便是初擊決勝模式,HP會減少的這一點依舊是不變的啦」

聽到阿爾戈的話語,亞絲娜在水里點點頭。

把臉抬起,轉向了左邊。

「……我稍微回到正題……阿爾戈小姐之所以能獨行偵察,就是由于有著非同尋常的敏捷度吧? 因為有自信避開任何攻擊,所以才能獨自潛入危險的地下迷宮……你在決斗中想傳達給我的事情,就是這個沒錯吧?」

「你這麼一說,俺感覺倒像是俺驕傲自大的太過頭了啊」

情報商苦笑了一下,聳聳肩繼續說道。

「不過嘛老實說,俺心里也是有一部分想著遇到情況拔腿就跑總會有辦法的。今後俺也會好好注意腳下的啦」

阿爾戈這麼說著唰地眨了眨單眼,這回輪到亞絲娜苦笑起來了,不過她很快恢複了表情,用認真的口吻發問道。

「……不過,AGI單極型不僅HP少,也不能裝備牢固的防具吧? 你就沒想過萬一遭受到怪物的重攻擊,又或者是踩中什麼陷阱動彈不得,這些情況嗎……?」

「想過啊,當然想過」

擁有《鼠》之異名的精明情報商流露出與先前不同的、帶有透明感的笑容,說道。

「俺也是會害怕HP減少的啦。畢竟在現在的艾因葛朗特里,死了就不能複活吶……如果只顧如何生存下去,那就應該進入大公會,當個點數全點STR的TANK對吧。不,或許干脆不走出初始之街,那才是最機靈的啊。不過……對于俺來說,比起單純活下去,現在正在做的事情的優先度要更高啦」

「那是因為……作為原封測者……?」

「雖然沒錯,但也不全對」

阿爾戈咧嘴笑了笑,再次使了個眼色。

「抱歉啦,再說下去就要額外收費啰。不過,作為請我來泡這最棒的浴池的謝禮,俺就免費再告訴你一個情報吧」

「誒……唔,嗯……」

「剛剛小亞你是不是說過,俺沒有必要獨自去進行危險的偵察,因為同為原封測者的小桐也參加了攻略集團,對不?」

亞絲娜無言地點點頭後,阿爾戈豎起右手食指,“嘖嘖嘖”地左右搖了搖。

「不過啊,俺倒覺得小桐不當獨行玩家的理由,並不是那能減少危險哦」

「那麼,是什麼……?」

「這還用說嗎」

阿爾戈的食指在空中筆直地一指,戳了戳亞絲娜的鎖骨。

「是因為有小亞你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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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晦日(除夕),嗎……」

我躺在草坪上,仰視著發藍的上層底部,自言自語地嘟囔道。

日期毫無疑問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但午前還是陽光普照,和風也不怎麼冷,需要我去大掃除的自家也不在這里,實在缺乏年末的氣氛。

我閉起雙眼,在記憶中尋找去年的大晦日是一副怎麼樣的情形。

雖然那天我是想參加當時正著迷的網絡游戲的跨年活動的,但在從美國歸來的老爸的嚴命之下,為大掃除忙得不可開交。

記憶特別深刻的是,打掃庭園角落里的劍道場是一樁大差事,甚至被平常不怎麼跟我說話的妹妹直葉在那個關鍵時候肆意驅使。

筋疲力盡地回到客廳後,母親偷跑拿出來的甜味黃豆粉草餅,真的是美味到都要把臉蛋給嚼痛了。

放棄了活動的我跟家人一起看了電視,吃了跨年蕎麥面,聽過除夕鍾聲後去了附近的神社初次新年參拜……。

我打斷回想,緩緩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覆蓋在上空百米高處的鋼鐵與岩石的蓋子。

眼下在現實世界里,三個家人應該和去年一樣正在大掃除吧。

沒有我的幫忙,直葉也會為道場的擦洗感到頭疼吧。

五十五天前,茅場晶彥宣告死亡游戲的開始時,我還想都沒想過會在這個世界迎來大晦日。

對于要到達艾因葛朗特的第一百層需要花上多少天,我並沒有一個具體的設想。

但是到了現在,盡管已經過去兩個月,卻連第五層都還沒突破確實是出乎了我的預料。

假設今後也會維持同樣的步調,那麼來年自不用說,想必後年的大晦日也得在這個世界度過吧。

不……說不定就連那也是個樂觀的猜測。

只要我還作為攻略集團的一員繼續戰斗,就根本沒有任何東西保證能我還能活到下一個大晦日。

之前,我心里確實是有如果是在與怪物的戰斗中喪命也無所謂的念頭。

在死亡游戲開始後,我之所以比任何人都要快地沖出了初始之街,活用了原封測者的知識和經驗一路沖刺,雖然是為了提升生存下去的幾率,但坦白說也不完全是那樣。

大概,我是在恐懼著會有比自己更強的玩家出現。

在作為等級制MMORPG的SAO里,一旦被誰拉開距離就再也追不上了。

就是這種完全暴露出私欲的恐懼,迫使著我前進。

為了維持頂尖玩家的身份,不斷冒著與頭目怪物戰斗的風險……這真是完全無法理解的思考回路。

但是...

我在兩天前自發地察覺到了,不知何時,內心里萌生出了新的動機。

29

即便懶散地躺倒在安全的黑精靈村的正中心,光是回想起那個瞬間的事情也讓我有種內髒被揪起的感覺。

那件事是指當我在主街區卡爾路因的地下墓地迷宮二層里,為了尋找情報商阿爾戈而趕往下一段樓梯時,原本顯示在視界左上方一直毫無變化的亞絲娜的HP槽突然減少了約一成。

我原本一心以為在《BLINK & BRINK》的房間里剛睡下的暫定搭檔,究竟是出于怎樣的理由遭到傷害的,我當時沒有立即猜到。

最初想到的,是她在圈內接受了某人的決斗申請,眼下正在戰斗著的這種可能性。

然而不管等了多少秒HP也並未再減少,不過也沒有回複。

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恐怕亞絲娜向我追了過來,也進入了地下墓地迷宮。

作此推斷的我抑制住莽撞地飛奔而出的沖動,開始推測起亞絲娜現在的位置來。

在地下墓地二層出沒的怪物中,雖然有毒攻擊煩人的木乃伊男《Moldy Mummy》和靈體系的《Mournful Wraith》等棘手的敵人,但它們都不具備能一擊使等級17的亞絲娜減少足足一成HP的攻擊力。

就之後HP槽不再變動這點來看,應該認為她不是在戰斗中受到了傷害,而是中了陷阱。

這個地下迷宮里理應不存在能使玩家遭到直接傷害的陷阱,所以恐怕她踩中的是下落式陷阱。

而存在下落式的地方,就僅有剛下到二層後不遠處的納骨堂而已。

雖然從同一個下落式陷阱落下去更加保險,但那個時候我已經到達了二層相當里面的位置了,下層樓梯反而更加近。

于是我沖下地下三層,一有怪物出現就將其斬殺,朝位于下落式陷阱正下方附近的區域飛快地跑去。

不久後我就感覺到前方有人的氣息,但是出現的卻是兩個無記名的指針。

雙方都是綠色的,但保險起見我還是隱蔽著接近,隨後便看到洞窟在中途形成了小小的房間,而里面有著兩個身披黑斗篷的男人的身影。

緊接著,『Chivalric Rapier +5掉落出來了』這一陣高亢的歡呼聲傳入了我的耳中。

我絕不會忘記,當其中一個黑斗篷握住的白銀色細劍映入眼簾的瞬間,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間凍住、同時沸騰了起來一般的感覺。

盡管亞絲娜的HP槽還顯示在視界左上方,然而我還是只能認為是兩個黑斗篷將她PK並將細劍搶走了。

把狀況想象成只是HP槽的數據同步有所延遲,很快就會無聲地消失,全身激烈地顫抖起來。

剛好就在那時,原本就藏在伸向小房間另一側的洞窟里窺視情況的亞絲娜,看到我解除隱蔽向黑斗篷們逼問的態度,以為那是虛張聲勢,但我大概有一半是動真格的。

在那之後不久,突然跳出來的亞絲娜以機智的手法漂亮地取回了細劍的時候,我真心地向這世界上應該不存在的神致以了感謝。

或許是時候必須承認了吧。

我至今還在最前線作戰的理由──動機已經變得不再只是對數值上的強大的渴望了。

恰好我自己回想起了在通往第五層的往返階梯上說過的話。

──你,會陪著我,直到什麼時候?

被亞絲娜這麼問道後,我把腦中浮現出的話語原原本本地答了出來。

──直到你變得足夠強大,不再需要我的時候。

意外的是,似乎那就是我的真心了。

我希望那個終歸只作為我暫定搭檔的細劍使,能在這個死亡游戲里生存到最後……為此,如果有什麼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會全力以赴。

那種感情,現在也確實是存在的。

照現在這樣成長下去的話,想必亞絲娜在不遠的未來于知識面還是能力面都會超越我的吧。

《不再需要我的時候》總會到來。

到那時,我不能挽留她。

和我不同,亞絲娜擁有著在集團中才能大放異彩的才能。

總有一天,她會作為大公會的上層成員,成為牽引死亡游戲攻略的真正的頂級玩家才對。

而我的職責就是守護她到那個時候,將應該傳授給她的知識盡數傳授給她。

這就是全部,再無其他。

我向自己這麼說道,正准備從草坪上探起身時,聽到了從後方傳來了呼喚我的聲音。

「桐人君,浴池空出來了哦ー」

回過頭,便看到了正往西婭雅村正中間的小山丘上爬的細劍使的身影。

到達我所在的頂端後,在我身旁拘謹地坐下。

暗紅色的連帽披肩──到底還是沒有戴上兜帽──配上皮革裙的這身裝束一如往常,不過栗色的長發上還留有些許濕潤特效,濕淋淋的頭發在接近正午的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盡管我不禁萌生出摸一摸它的念頭,但當然沒有實施,往位于山丘西側的大浴場的屋子一瞥後問道。

「咦,阿爾戈呢?」

「她說要先回瑪娜納蕾娜村一趟。還讓我替她給你問聲好」

「是嗎……」

這麼回答完,第三根HP槽就從視野左上方無聲地消失了。

是走出村子的阿爾戈離開了隊伍。

因為即便是《鼠》也到底是沒有對戰役任務出手,于是我們便在向她傳達關聯情報時順便邀請了她來這條村,但結果她逗留在這里的時候幾乎都在和亞絲娜入浴。

「你們這澡泡的還真久啊,都說了些什麼?」

我無意地這麼問道後,不知為何亞絲娜稍顯慌張地挪開視線說道。

「喔,女孩子之間的話題可不是什麼該好奇的東西喲」

「哎……? 這麼說,那位阿爾戈,跟這位亞絲娜,在進行所謂的女生會話之類的……?」

「所以啊,我不是都跟你講了別深究嘛! 話說回來,《這位亞絲娜》是什麼意思啊!」

「哇,抱歉抱歉。不過總感覺意外地……」

「話說在前頭,我們可沒有談過什麼女生會話哦!」

用鼻子哼了一聲,她調出窗口確認時間。

「哎呀,已經中午了呢……。桐人君你也要入浴的話,還是抓緊一點比較好哦」

「不了,我就留到下次再說吧。畢竟我們也差不多得動身了呢……」

把視線移往北方,看向聳立在約三公里遠處的迷宮區巨塔。

亞絲娜也眺望起同一個方向來,無言地點點頭。

「對呢。不過……是認真的嗎,ALS居然想獨自挑戰討伐樓層頭目……」

「喂喂,是亞絲娜你掌握到的情報吧」

「雖說是這樣啦……」

她向苦笑的我稍稍側了側首。

正如我所推測的那樣,亞絲娜是在卡爾路因的地下墓地迷宮里踩中了陷阱,但該說是歪打正著嗎,她在偷聽黑斗篷們的的對話時還把握到了連阿爾戈也不知道的重大情報。

那就是將攻略集團分為兩派的大公會,倒刺頭的牙王所率領的《艾因葛朗特解放隊(ALS)》打算撂下今晚預定將在卡爾路因街上舉辦的跨年倒數派對,獨自攻略樓層頭目。

正午現在,ALS和另一個大公會《Dragon Kinght·Brigade》都應該還逗留在離這西婭雅也並不遠的瑪娜納蕾娜村才對。

村子位于樓層的幾乎正中央,雖然從卡爾路因經地上過去需要半天,但使用之前提到過的地下隧道就只需兩小時不到。

因此兩個公會都會在傍晚時分返回卡爾路因,准備好食物飲料和伴奏,到夜晚九點就開始慶祝艾因葛朗特第一個跨年的派隊,連我都在事前聽說了這些。

然而ALS的主力卻不從瑪娜納蕾娜返回卡爾路因,而是一直線地前往樓層東北部的迷宮區,打算順勢到達第六層……而且那似乎還不是公會的全體意見,而是經摩爾提隸屬的謎之PK集團煽動所致的結果,那我們就不能置之不顧了。

對此究竟應該作出怎樣的對策,我和亞絲娜再加上阿爾戈在昨晚長談了一番。

理想的是讓ALS中止那胡來的計劃,照原本的預定參加到卡爾路因的跨年隊伍中,但那幫家伙可不是會老實聽話的主。

我們被牙王「那件事你們是從哪兒聽來的!」這麼逼問的可能性反而更高。

那麼不漏聲色地將ALS的計劃泄露給DKB一方,讓他們一起前往迷宮區巨塔……這一手也是有的,但到那時派對就肯定沒戲了。

原本倒數派對似乎就是DKB的西瓦塔和哈夫納等相對穩健派的干部,和ALS一方還算融洽的干部共通計劃的。

這個要是成功了,想必兩大公會的距離將會一下子縮短吧。

所以摩爾提他們才打算摧毀這個計劃,如果派對不能如期舉行,那些家伙的目的就達成一半了。

該怎麼辦呢……我把這一聲歎息咽下時,耳中傳入了亞絲娜的輕語聲。

「要是基茲梅爾也跟我們在一起的話……」

30

我難以揣測這句發言的意圖,眨著眼問道。

「誒……為什麼?」

然後,細劍使一臉認真地宣布了她那稍顯危險的主意。

「那還用說嗎。由我們和基茲梅爾先他們一步,將樓層頭目打倒啊。那麼一來,ALS不就沒理由去搶功了嘛」

「…………哎,哎呀,的確沒錯」

順勢點了點頭後,立即猛地左右搖頭。

「不,不對不對不對,就算基茲梅爾再強,那也太亂來了」

我們昨天在造訪這條西婭雅村時,跟黑精靈騎士基茲梅爾重逢了。

不過遺憾的是──應該這麼說吧,精靈戰爭任務第五層篇相當簡短,僅是完成幾個連續任務後擊倒墮落精靈的將校就結束了,隨後基茲梅爾便踏上了通往第六層的路途。

回想著和她那短暫而又有趣的冒險,我繼續說道。

「……就連第四層的海馬,都得靠攻略集團的完整聯隊加上來助陣的基茲梅爾和約菲利斯子爵才好不容易贏下來的。更何況第五層是分界樓層,頭目理應會比較強的才對啊……」

「嗯哼……。β的時候,那是個怎樣的頭目?」

「設定上是古代遺跡的看守的超大塊頭的石巨人。只不過……畢竟地下墓地迷宮的頭目跟β的完全不同啊。說不定樓層頭目也是徹底翻了個新。雖然在偵察過之前還不能下任何定論……」

「你說的也是……不對啊,說到底……」

面露難色緊盯著遠方的迷宮區巨塔,亞絲娜像是自問似的嘟囔道。

「ALS壓根就沒有做頭目任務吧? 盡管如此,居然還不等阿爾戈小姐的攻略本就直接正式挑戰樓層頭目……他們究竟哪來的那種自信啊……」

頭目任務是指,被設置在各層的關于樓層頭目的連續任務。

只要進行下去,就能得到頭目的種類、能力和弱點等提示。

可是該說任務內容是以故事為重吧,不好好地融入到話題中去配合劇情演一場就沒法完成,而且報酬寒酸費時又長,于是ALS和DKB都是把它全權委托給情報商……具體來說就是采取等待《阿爾戈的攻略本·樓層頭目篇》的態度。

雖然我和亞絲娜也一直在做精靈戰爭任務,顧不上去做頭目任務,不好說什麼清高的話,但即便如此這回ALS也正如亞絲娜所說太過于急躁了。

就算他們是被PK集團的內奸所煽動,我們也有必要去了解究竟是出于怎樣的原委,才會批准這種胡來的作戰……。

「唔ー嗯,會不會有能告訴我們詳情的ALS成員呢……」

聽到我的呻吟聲,亞絲娜露出一副複雜的表情。

「我想沒戲吧。現在攻略集團的根基都是蒂爾貝魯先生在第一層聚集起來的聯隊成員吧? 而他自己卻在第一層頭目戰中戰死,然後林德先生繼承他才組建出DKB的吧。但是牙王先生反對林德先生重視指揮系統的做法,就沒有加入DKB,而是自己聚集同伴成立了重視合作性的ALS……正因為有這麼一番經過,DKB成員才會有自己才是《攻略集團主流》的意識,而ALS則心懷著要從DKB手上奪回攻略的主導權這個夙願哦」

「哈啊……類似于執政黨和在野黨那樣的嗎……」

我為她那流暢的說明感到佩服而點頭,但亞絲娜臉上的擔憂之色並未消失。

「不過實際上勢力相差無幾呢。就在這層意義上,我覺得ALS非常努力啊。然後,問題是我和桐人君都是所謂的《蒂爾貝魯組出身》的哦。似乎在ALS他們看來,我們兩個都是偏向于DKB一方的」

「誒……誒誒!? 居然說我們偏向DKB,怎麼會有這種荒唐事……」

啞口無言了一會兒後,我連連搖頭。

「不,可是,要這麼說的話他們的領隊牙王最初不也是蒂爾貝魯組的嗎。而且那家伙還相當尊敬蒂爾貝魯啊。還稱呼他為“蒂爾貝魯親”啥的……」

就在談著的時候,我回想起了在第一層托爾巴納鎮舉報的第一次攻略會議的事情。

那場會議是在十二月四日舉辦的,所以跟現在僅隔一個月不到。

然而那副情景卻讓人感到格外久遠,我在腦里將它重播起來。

背對廣場的噴水而站的藍發美青年。

在中午的陽光照耀下閃耀的銀色金屬鎧,還有引人親近的笑容。

──我是《蒂爾貝魯》,自我感覺上的職業是《騎士》!

憑借那個爽朗的招呼,蒂爾貝魯牢牢地贏得了在場玩家們的心。

然後,又因為那單騎向第一層樓層頭目Illfang the KoboldLord發起突擊並殞命的英雄式的末路──不管其背後有什麼內情──《騎士》蒂爾貝魯成為了于攻略集團而言的神聖的偶像。

我的這番思考,也被亞絲娜的話語加以追認。

「所以才會這樣啊……我覺得。牙王先生是尊敬蒂爾貝魯先生的……會不會因此,他才覺得現在率領DKB的林德先生利用了蒂爾貝魯先生的存在呢」

「嗯……或許是這樣吧。牙王從最初的攻略會議開始,就在申訴對封測者的不滿。在變成了死亡游戲的SAO里,有一部分玩家像普通的MMO那樣獨占資源的狀況,那家伙是無法容忍的吧……。在這層意義上,因為DKB的干部成員的待遇跟普通成員的有著明顯差距,所以雙方公會無法相容也是無可奈何的嗎……」

「嗯……」

亞絲娜點點頭,低頭看向包住自己雙腳的嶄新靴子。

那是她從約菲利斯子爵那里得到的褒獎,附帶魔法效果的珍品。

只要去做精靈戰爭任務,任何人都有可能得到它,所以這絕不算獨占,但這全身裝備都變為稀有道具的狀況估計還是在精神上跟牙王所提出的分配主義有所沖突吧。

我無意識之中把右手伸到亞絲娜的膝蓋一帶,邊打算將伸向靴子的視線擋住邊說道。

「確實,牙王他那不管是情報還是道具,得到的東西都應該公平地相互分享的主張也是有一番道理的。畢竟在這個變成了死亡游戲的世界里,最重要的資源就等于玩家的命根啊,最大限度地保護它們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在像頭目戰那樣的極限狀況下,要平等對待自己的性命和他人的性命是強人所難。首先要保護好自己,然後再去保護身邊的玩家,大家都只能這麼做……所以,我希望亞絲娜你也能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自己。包括裝備上高性能防具這一點在內」

「…………嗯」

罕見地說出坦率的回複後,亞絲娜輕咳一聲。

「我知道了,你也不用那麼緊張啊。反正我也喜歡這雙靴子。也沒想過要給別人」

「是嗎……」

我邊松了口氣邊看向自己的右手,隨後終于察覺到那只手正隔著過膝襪緊緊地抓著亞絲娜那形狀漂亮的膝蓋。

「嗚哦哇!」

大叫著光速地將右手抽回,把它藏到外套懷里,同時為我無恥的行為謝罪。

「抱,抱抱抱抱歉! 我不是想摸你的腳,就是那雙靴子啊……」

「靴子,怎麼了?」

「靴子啊……我想摸一摸……」

「那是不一樣嗎!」

被尖銳地指摘後我只好說著“您所言甚是”跪拜下來,所幸亞絲娜並未再有要求就回到了正題之中。

「……總之,對于ALS的成員來說,我們也是需要糾正的對象哦。我想不會有人那麼輕易就把內部情報透露給我們…………不對,等一下啊…………」

她皺起眉後,向我一瞥。

「…………策劃了今晚的倒數派對的,不只有DKB的人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5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1 07:48 A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七章

31

「的確,說起來好像是那樣來著……雖然主導的只有DKB的西瓦塔等人,但似乎ALS一方也有協助的成員啥的」

我回想起四天前從斧戰士艾基爾那發來的即時信息點點頭,然後亞絲娜唰地把臉探了過來。

「那麼,那個ALS一方的人會不會就願意告訴我們詳情呢? 因為,難得策劃好的派對可是被搶功頭目攻略作戰給搞砸了哦? 就算身處同一個公會,內心里也不應該毫無意見的」

因為連艾基爾信息末尾的那句『也邀請你的搭檔小姐去吧』都在腦里浮現出來而糾結起來的我,慢了一秒才理解了亞絲娜的話語,輕輕地拍了拍膝蓋。

「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畢竟如果搶功作戰是在強硬派的硬推之下決定下來的,那恐怕就導致作為穩健派的派對策劃者的意見遭到封殺了吶。心里有各種看法……也在所難免,不過……」

「不過,什麼?」

亞絲娜一臉驚訝神情面向降下語速的我。

我把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一邊啪嚓啪嚓地揪著手邊的草坪,一邊動起語氣加重的嘴巴。

「……或許是我多慮了,不過派對也是作戰方案一部分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哦。因為只要向DKB提出共同舉辦跨年活動,能把他們留在主街區的話,搶功的成功率就會得到飛躍式的提升啊……如果是那種情況,就算我們接觸ALS方的策劃者,他也應該不會跟我們透露什麼。說不定還反而會使他們警戒起來,在某方面上使得事態惡化……」

「………………」

在我發言結束後,亞絲娜也暫時沒有應答。

她沉默著動起左手,像是要跟我競賽似的開始拔起草坪來。

這種小型植物並未視作為個別的物體受到管理,被拔下的草葉雖然會立即消滅,但地面上的並不會減少,所以只要願意就能無限啪嚓啪嚓地拔下去。

持續啪嚓啪嚓啪嚓啪嚓拔了數十秒後,亞絲娜終于開口道。

「……我不希望把ALS想到那個份上。之前在地下墓地三層里除摩爾提以外的那個黑斗篷,毫無疑問是混進ALS的間諜哦。即便強硬派在那家伙的煽動之下一時間處于優勢,盼望與DKB和解的玩家也肯定是存在的啊」

這回輪到我陷入了沉思。

老實說,我所提出的《派對策劃者=間諜說》跟亞絲娜所主張的《ALS穩健派實際存在說》是可以兩方並存的。

因為如果策劃者是強硬派的間諜,那麼或許一切都是在穩健派所不知情的狀況下進行的作戰計劃。

或許再作更深入的考慮,就沒法在這里得出答案了。

就最終結果來說,這變成了要不要去相信SAO玩家的善性,這個問題。

想必我是絕沒有相信它的權利的。

要說為何,正因為我在SAO正式開服的那天,在茅場的教程結束後,就立即率先沖出了初始之街。

連一萬玩家團結一致著手攻略死亡游戲這一未來藍圖都未想象過,就為了對抗尚未出現的不知誰人的惡意,去追求角色參數的強化。

但是亞絲娜卻不同。

她拿起劍走出街道,並非為了變得比他人更強。

在托爾巴納的小巷里吃完塗上奶油的黑面包後,被我問及為何要走出初始之街的她這麼答道。

為了使我……能做我自己。

與其縮在最初的街道的旅館里慢慢地腐朽下去,還不如直到最後的瞬間都做好我自己。

亞絲娜是想要和自己戰斗,相信自己心中的強大,並打算去證明它。

那份強大至今也在她心中燦爛地閃耀,還照亮了坐在她身旁的我。

「……去打聽打聽吧」

我停下揪扯草坪的手這麼嘟囔道,然後感覺到了亞絲娜唰地看了過來。

悄悄地對上她的視線,感受著凝聚在榛棕色眼瞳中的耀眼光芒繼續說道。

「ALS的單獨頭目作戰太過危險了,而且即便成功了他們和DKB之間也會留下深深的裂縫。要是能夠阻止他們的話,我們就不應該坐視不管吶。更何況在這里干看著的話,可能會惹怒蒂爾貝魯啊……」

「……也對呢」

亞絲娜點點頭,輕輕地動了動隱約露出笑容的嘴唇。

雖然感覺到她像是說了一句“謝謝”,但我並未對此作出反應就站了起來──盡管准確來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她而已──啪地拍了拍雙手。

「好了,那麼,吃過午飯之後我們就去瑪娜納蕾娜村吧!」

「了解。……不過,要怎麼甄別出ALS方的派對實行委員呢?」

我向站起身、邊撣了撣皮革裙的後部邊這麼發問的亞絲娜輕輕一笑。

「雖然讓阿爾戈去調查也可以,不過估計那家伙正忙著做頭目任務吶……。在這里就從正面進攻吧」

相對于與精靈村莊之名相襯的水和植物豐富的西婭雅,瑪娜納蕾娜是一條被建築在古代礦山遺跡上的滿是灰塵的村落。

呈研缽狀從地面上往下沉的大洞的斜面上民居林立,坑道地下迷宮在最底處張開了一個漆黑的洞口。

里面能撿到豐富的礦物系、化石系素材以及遺物道具,但我和亞絲娜把這機會留到下次,前往村中最大的餐廳。

雖然沿著螺旋狀的道路一圈圈地往下走也總能到達目的地,不過我們通過假設在各處的樓梯走起捷徑趕了趟路。

不久後便在斜面的半腰看到了散發出喧鬧的音樂和芳香的氣味的大型建築物。

烤肉的香氣直接命中了我空空如也的腹部,但我暫且先從窗戶往內部窺視情況。

正如預想一樣店內有很多玩家的身影,但其大部分都是DKB成員。

盡管ALS理應也還逗留在村里,但我想他們應該正以更低處的其它餐廳作為根據地。

就從窗戶往里看來,DKB成員們的表情都很快活。

即便隔著玻璃,大啤酒杯的碰撞聲、干杯的招呼聲和熱鬧的笑聲都不絕于耳。

想必是之前潛入到地下迷宮賺到了大量金錢和經驗值的充實感,還有對接下來要在主街區舉辦的盛大倒數派對的期待感,為他們帶來了笑容吧。

「……林德先生笑得那麼開心,說不定還是第一次呢……」

亞絲娜在身旁輕聲說道,我隨之向餐廳中央的餐桌投以視線。

在上座舉起大啤酒杯,在背後將藍發束成一股的男人毫無疑問是DKB的公會領隊,林德。

印象中總是眉間皺紋深刻的他,現在嘴角的確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是不是中了會笑個不停的詛咒啊」

我一這麼回複道,就被亞絲娜用手肘戳了戳側腹。

「現在哪是說無聊話的時候啊」

「是ー……」

將視線從林德身上移開,繼續搜索店內後,立即就找到了目標人物。

遠離了同伴們,正在里面的櫃台向NPC點著什麼菜的高個瘦身男子,正是DKB的干部西瓦塔。

「機會!」

我輕聲說著打開窗口,移到信息標簽。

在收件人一欄里輸入Shivata,麻利地寫好一封即時信息發送出去。

隨即店內的西瓦塔就有了反應。

背朝著這邊向手旁的窗口窺探,不動聲色地回過頭。

確認到透過窗口窺探的我後,雖然顯而易見地面露難色,但就這樣離開了櫃台,向其它干部們說了些什麼,走出了店外。

那個時候我和亞絲娜都已離開窗邊,藏身到旁邊建築物的陰影中。

「來這邊」

我輕聲地說了這句話後,西瓦塔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但沒有停下腳,而是從我們面前走了過去。

在他擦身而過時,我們聽到了「跟我來」這低聲的一句,于是就稍稍保持距離追了過去。

西瓦塔沿著彎曲的坡道走上數十米後,消失在了某座建築物之中。

確定過周圍沒有其他玩家的身影,我也打開了同一扇門走進了昏暗的內部。

亞絲娜在後方關上門後,隨即──。

「你們是想干什麼!?」

這麼一陣焦躁成分百分百的聲音,從前方的暗處傳了過來。

32

西瓦塔背靠在里面的牆上,雙臂抱于胸前,眉毛正呈現實世界里不可能重現的角度往上吊起。

亞絲娜用力地戳了戳我的後背,同時湊到我耳邊嘟囔道。

「等等,你給他發了什麼信息啊?」

「不……單純是說了想向他打聽跟他一起策劃倒數派對的ALS公會成員啊……」

「誒……那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你是不是還寫了其他不好聽的話?」

「沒,沒寫啦大概」

然後,仿佛是我們的會話傳進了他的耳中,西瓦塔的眉毛的角度開始發生變化。

從昭示憤怒的V字狀態轉過水平線,在表示困惑的淺八字處停住。

「…………你們兩個,不是知道了才來找我的嗎?」

被這麼問道後,我也皺起了眉。

「知道了,的意思是……今晚的派對我們當然知道啦,不過除此以外就什麼都……」

隨即,西瓦塔不知為何擺出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閉起了嘴。

視線往天花板上游走而去,像是要把什麼蒙混過去似的清咳了兩、三聲。

雖然我完全搞不明白DKB干部作出這無法理解的反應的理由,但亞絲娜似乎已經心領神會。

「呵ー呵……」這麼喃喃著迅速走到我面前,把兜帽從頭上脫下後,用沉穩的聲音訴說道,

「放心吧西瓦塔先生,我們只是想知道派對的策劃經過而已。只要你能告訴我們這個,其他我們什麼都不會去追問,而且在這里聽到的事情也不會泄露給任何人的」

西瓦塔聽到這里,似乎恢複了幾分平常心,但猜疑之色並未從雙眼中消失。

他把高大的身軀稍稍往前傾來,發出呻吟似的聲音。

「我憑什麼相信,你那種口頭約定?」

「我們也希望派對能平安無事地舉辦哦。……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是不是從ALS方的策劃者那里發來了並不樂觀的信息呢?」

「你,你怎麼知道的……?」

面向驚異地睜大雙眼的西瓦塔,亞絲娜唰地逼近一步。

「我們會助你一臂之力解決問題的。所以,能不能告訴我們詳情呢? 可以的話,也請叫上ALS的人」

再怎麼說這也太貿然了吧,正當我為此慌張起來時,西瓦塔那張短發下的如田徑隊隊員似的臉上一時浮現出苦惱的神色,然後低聲地再次向亞絲娜確認道。

「……你真的會幫我保守秘密的吧?」

「我向劍起誓」

亞絲娜這稍顯誇張的回答,貌似對西瓦塔發揮出了意外的效果。

他仿佛認命了似的點點頭,打開窗口。

就在這名DKB的男子用略微僵硬的動作敲著投影鍵盤的時候,我低聲地向亞絲娜問道。

「剛剛那究竟是搞什麼啊?」

緊接著細劍使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輕輕地回複道。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哦」

然而。

不管怎麼凝視在約三分鍾後敲響空房房門的略為矮小的ALS成員,我的疑問都沒有得到解答。

估計是肉盾(Tank)吧,全身為低層數相當罕見的鋼制板甲所包裹,頭上也戴著牢固的頭盔。

武器則是裝備在背後的長狼牙棒。

明明是在街上卻連護面都緊緊地拉下,所以完全看不到縱向縫隙里的面容。

萬一真應了我那不好的推測,那麼這個全身鎧男就是ALS強硬派的間諜,現在也還在欺騙著西瓦塔了。

而最糟糕的情況,這人還有可能是潛入ALS的摩爾提的第2個同伴。

不,或許鎧甲里面正是之前在地下墓地里跟摩爾提在一起的黑斗篷本人也說不定。

要是那樣的話,這人冷不防地把長狼牙棒向我們揮來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全力警戒著的我的面前,全身鎧男隔著護面向我們狠盯過來後,轉向西瓦塔。

「西瓦,這是怎麼回事?」

對方的第一聲帶有封閉式頭盔所特有的強烈金屬質特效,讓我無法判斷他是否與之前另一個黑斗篷為同一人物。

西瓦塔咯吱咯吱地撓著一頭短發,像是在辯解似的說道。

「抱歉把你硬拉出來了。不過,這兩個人似乎會幫我們舉辦派對。而且……當細劍使的那個,好像察覺到了」

他說什麼,我如此納悶著往身旁的亞絲娜看了一瞬間,但還是完全弄不懂她察覺到了什麼。

全身鎧男聽到西瓦塔的話,動了動身弄得各處的關節部位“嘎呷”地作響,然後端詳起亞絲娜那位于稍高處的臉來。

「……真的嗎? 怎麼察覺到的?」

被如此問道的亞絲娜,不知為何露出了甚為從容的微笑回答道。

「一看到西瓦塔先生的態度就明白了哦。顯而易見的嘛」

「……………………」

金屬頭盔沉默了一會兒後,哢嚓地轉向西瓦塔。

「所以我不是都說過了嗎,西瓦你真是心里有什麼都會寫在臉上」

「我,我也沒辦法啊好嗎,誰讓NERvGear會擅自讀取表情的變化啊」

「那麼,你也戴上密閉型頭盔吧」

「別,別強人所難了……」

就在聽著全身鎧男和西瓦塔的對話時,某種莫名其妙的違和感在我心中膨脹起來,我不禁扯了扯亞絲娜的披肩下擺。

「我說……究竟是搞什麼啊……」

可是細劍使這回也只是壞笑了一下,往前走出一步向全身鎧男說道。

「兩位,我們真的別無他意。我們也很期待今晚的派對,也知道ALS一方出了狀況。只不過是為了解決它,才來向你們打聽的而已」

「……………………」

全身鎧男再次沉默了五秒左右,但最後還是緩緩地點點頭。

抬起穿著厚重護手的右手,打開窗口。

把手指按在裝備人偶的最上段,唰地一滑。

鋼色的粒子散去,頭盔隨之消失。

從中出現的,是一張工整地留著略帶橙色的齊眉短發、不知怎的給人木芥子般印象的、相當可愛的女孩子氣的臉。

不不不,在SAO里光看外表是弄不清性別的。

而且這樣的臉也不能斷言絕對不是男性的……。

我的這番思考,被與方才金屬質聲音相去甚遠的,相當可愛的女孩子氣的聲音所截斷了。

「我相信你。因為我……很尊敬亞絲娜小姐你的。而且,我也絕對要讓我跟西瓦一起費盡心力准備的派對成功」

聽到這番話,西瓦塔那張田徑隊隊員臉上,流露出似乎會跟“呵哇哇……”這一效果音很適稱的表情。

【譯注:ほわわん……拿去Yahoo查顏文字,大概是這種樣子→(*´∀‘*)ポワワ (*´ω‘*)ほわほわ~ん (*´д‘*)ほわわ~ 硬要意譯過來就是暖心啊,被治愈了啊之類的】

也就是說,是這麼回事。

ALS的全身鎧男,其實是全身鎧女。

而她和DKB的西瓦塔,在不知何時發展至了非比尋常的關系──。

「……………………為啥呀!!」

我不禁抱起頭這麼吶喊道。

名字寫作【Liten】讀作《莉特恩》的全身鎧女,雖然脫去了頭盔但仍穿著鎧甲,就這樣在古舊的椅子上坐下。

西瓦塔在她身旁坐下,而我和亞絲娜則坐到了他們對面的椅子上。

雖然被長年放置在空房里的椅子就外觀來說讓人相當擔心,但NPC屋子里的備品基本上都是無法破壞物件,所以即便被全身鎧的重量壓在上面也沒有要壞掉的跡象。

我往也像是快要腐朽掉的桌子上探出身,提出第一個問題。

「請問……莉特恩小姐你是什麼時候加入ALS的呢……?」

「是十二月二十二日」

橙色的娃娃頭一動不動,立即回答道。

我在腦里展開日曆,輕聲說。

「也就是說,在第四層開通的第二天嗎……。是志願參加? 還是說……」

「是被選拔中的。原因都是它」

莉特恩再次明確地回答,低頭往身穿的全身鎧輕輕一瞥。

33

也正如我剛才所想的那樣,她的鋼鐵制板甲確實不是在第四、五層左右能輕易得到的東西。

首先NPC商店里就不會販售完成品,而且我也不記得會從哪只怪物身上掉落。

那麼剩下的手段就只有制作了,自不用說自己做了,就算去委托NPC鍛冶師或者擁有金屬防具制作技能的玩家,難度也相當高。

需要的素材道具的數量,已經到了在收集前就讓人厭煩的級別了。

金屬系素材的獲取方法,原則上是從用鶴嘴鎬敲打岩石充足的山或者洞窟的壁面采集《礦石(Ore)》開始的。

把沉重而又大體積的礦石塞滿道具欄返回街里,用NPC鍛冶店里的溶礦爐(Forge)將其融化為《金屬板(Plank)》又或者是更大的《原料金屬(Ingot)》。

理論上要制作鐵板需要兩個鐵礦石,要制作鐵質原料則需要六個鐵礦石才對。

艾因葛朗特里的鐵(Iron)就是現實世界俗稱的生鐵,在性能上比青銅(Bronze)要稍高一點。

但通過鐵質原料,則能夠制造出更加高級的素材,那就是鋼鐵(Steel)原料。

方法也是把鐵質原料融化,雖然不需要花多少功夫,但成品率很低。

印象中要制造一個鋼鐵原料必須要四個鐵質原料,簡單來說就是需要四倍的鐵礦石了。

再然後,我記得要湊齊全身分量的鋼鐵制的重金屬鎧甲,則要求多達六十個的鋼鐵原料。

也就是說需要的作為原材料的鐵礦石,是六十×四×六……一千四百四十個。

實在難以想象,從山里挖出那麼多礦石究竟需要花上多少天。

要是設定跟β那時一樣的話,能從一處礦脈里挖到的礦石理應最多也就十個上下,而且那招礦脈在低樓層還不怎麼常見。

果然,從自制的這條線也難以解釋。

那麼莉特恩她,究竟是怎麼──。

我這番一瞬之間的推測,被已相當久沒聽到過的除亞絲娜和阿爾戈以外的女性玩家的聲音輕易地否定了。

「這身鎧甲,是玩家制造的。不過當然,不是我自己做的就是了」

「真,真的嗎……也就是說,你挖了足足一千幾百個鐵礦石吧? 請問究竟花了多少天呢……?」

我大吃一驚地問道後,莉特恩一臉靦腆似的輕輕地搖了搖頭。

「桐人先生也不用對我用敬語哦。畢竟你可是攻略集團的大前輩啊」

「哈,哈啊……」

我情不自禁地把雙眼轉向她的身旁後,西瓦塔以一副像是要從他那張與往常無異的田徑隊臉上泄露出些什麼似的表情點點頭。

「就那樣吧,反正我跟你之間也不用敬稱,你對小莉……莉特恩卻用敬語也只會讓人感覺很奇怪罷了」

「哈,哈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比起那個你剛剛說啥來著,《小莉》是什麼啊喂,雖然我非常想這麼深究下去,但為了大義還是暫作保留了。

「好了,言歸正傳……」

在我套話後,莉特恩一瞬間合起雙唇,隨即稍稍加重了語氣開始說道。

「那個,這件事我也只對西瓦說過,所以希望兩位在這里聽過就不要外傳了……」

「當然啦。從一開始就是這麼說好的」

亞絲娜立即作出了回答,我也點點頭。

莉特恩頷首示意,再次開始說明。

「……我離開初始之街是在大概一個月前。當然VRMMO是初次體驗,不過之前也玩過各種各樣的網絡游戲,因此不想只是留在街里等待游戲通關,而是打算自己也加入到攻略集團里去。雖然跟西瓦和亞絲娜小姐你們相比起步晚上了許多,但由于在正式開服後就點了《重金屬裝備》技能,要湊齊防具都得大費周折……」

「也就是說,你從一開始就志願當肉盾了嗎?」

聽到亞絲娜的回答,莉特恩毫不猶豫地答道。

「是的。因為之前玩的游戲里,我基本都是當盾的。……通過在初始之街周圍狩獵野豬之類的,好歹是拿到了店售的《Copper Mail》,心想著這下總算能向上層進發了,接下來卻難以找到能接納我的隊伍。或許在這種狀況下也是無可厚非吧,女人當的肉盾不值得信任這種話我都聽過好多次了」

「明明跟戰斗能力沒有任何關系啊」

亞絲娜憤慨地這麼說後,莉特恩像是為此感到耀眼似的眯起了雙眼。

「要是我也能這麼反駁他們就好了……這麼一來我就下決心要當個獨行肉盾去到最前線,于是邊挖著用來制作防具的礦石邊提升等級……」

「確實TANK因為STR高所以道具欄容量也夠充裕,不過還真虧你能挖到一千個以上啊」

我對此大為敬佩地插嘴評論道,但不知為何莉特恩把視線低了下去。

不過,她身旁的西瓦塔輕輕地說了聲「不想說的話就別說吧」後,娃娃頭往左右搖了搖再次開始訴說道。

「的確,用來制作這副鎧甲的鐵礦石是我一個人收集到的。正如桐人先生剛剛所說,我想挖了足有一千五百個以上。不過……這完全不是什麼值得向別人炫耀的事」

「那是,什麼意思?」

在亞絲娜那帶有能讓人安心下來的語氣的溫柔聲音(遺憾的是很少對我發出過)促使之下,莉特恩繼續說道。

「……那是當我在第二層,瑪洛梅村附近提升等級的時候。我在一個小小的山谷深處,發現岩表上有鐵的礦脈,于是就把狼牙棒換成鶴嘴鎬,開始像平常那樣挖了起來。一般來說能挖到七、八個礦石就到頭了,但那里不管怎麼挖怎麼挖礦脈都沒有枯竭……最開始我還以為是《中獎的礦脈》而高興了一番,但後來漸漸害怕起來……當超過一百個的時候終于發現了。那是所謂的……」

「無限刷新BUG……?」

我愕然地輕聲說道後,莉特恩緩緩地點點頭。

身旁的亞絲娜輕輕地側了側首,因此我就簡短地為她說明道。

「是指怪物或者道具,超過正常數目不斷出現的程序的異常情況啊。我在SAO里也是初次聽聞……唉,畢竟要發生的時候還是會發生的吶……」

「嘿……換言之,就是鐵礦石能在同一個地方隨心所欲地挖個夠吧。居然還會有那種類似于中了一等大獎的事情啊」

聽到亞絲娜這番天真的評論,剩下的三人都情不自禁地苦笑起來。

作為廢人組的代表,西瓦塔補充解說道。

「並不是那麼單純的事情啊,亞絲娜小姐。利用BUG的行為被稱為《Glitch》*,雖然在單機游戲里的話這問題只是取決于當事人怎麼去看待它,但在MMO里的話,要是被運營方知道了就會被迫回檔,甚至還可能被BAN掉的」

「那……莉特恩小姐是,放棄了礦石……也不對哦,畢竟鎧甲就在那里……」

娃娃頭縱向搖動,對亞絲娜的話語予以肯定。

「是的……。盡管心里猶豫,但我還是沒能停下手中的鶴嘴鎬。既然鐵礦石會無限刷新,那麼別說鐵質裝備了,連全身分量的鋼鐵裝備都能做出來……就是這番想法,占據了我的大腦……」

「這也不怪你啊,要是我找到了這種地點,肯定也會挖啊挖啊挖個不停的」

聽到我的話,西瓦塔說著「當然我也會挖啊」展示出了奇怪的對抗意識。

我毫不畏懼亞絲娜照射過來的驚訝視線,繼續提出問題。

「那個,我姑且先問一句,那個無限刷新地點,現在還在維持原狀嗎……?」

「不……」

這回莉特恩則是左右搖動了劉海。

「在我持續挖了三十分鍾左右時,岩表的質地突然在一瞬之間像是崩潰了似的,但很快就變回了原樣,但是在那之後就一個礦石都沒有掉出來了」

「是運營察覺到了BUG把它修正了……嗎? 不對,可是就算說什麼運營……」

在扭起頭來的我的面前,西瓦塔聳了聳肩。

「畢竟BUG被修正了,不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麼?」

「可是啊,現在理論上連ARGUS的工作人員都沒法干預SAO服務器吧? 擁有管理員權限的就只有茅場晶彥一個人而已……」

34

「那麼就是茅場修正的吧」

被他這麼一說,我也沒有否定的根據。

只好說了句「或許是這樣吧」點點頭,回到正題。

「也就是說,莉特恩小姐的板甲,是用那時候挖到的鐵礦石造的嗎。但是,真虧你能一個人搬運千個以上吶……雖然礦石的腐爛耗時理應是比較長,但那也是項大工程了吧?」

然後莉特恩再次搖了搖頭。

「不……我一個人是搬運不過來的。何況,即使搬回了村里,那個數量也沒法完全放進旅館的保管箱里……」

「是啊,確實是那樣沒錯吶……」

只要老實地支付住宿費租借房間,就能夠利用里面配置有的道具保管箱──字面意思上的外部道具欄,但價格低廉的旅館的保管箱容量也會比一般少。

當然只是要保管剩余裝備和食材、藥劑之類的是沒問題的,但到底還是沒有足以存進好幾百個礦石的富余空間。

沉重的礦石系道具的保管方法是誰都會煩惱的問題,也被稱作為以鍛冶師為目標的玩家所要面對的第一道兼最大一道的障礙。

「那麼,把一個小小的溶礦爐帶到采掘現場,在那里將礦石一個不留全部熔化掉怎麼樣?只要把它們變成原料金屬,就能帶上很多了吧。就算那樣行不通,也可以直接帶到NPC鍛冶店里,讓他們幫忙一個個溶掉的話……」

亞絲娜所提出的第一個主意,我也在封測的極早期嘗試過。

回想著那令人懷念的反複試錯的日子,我對那兩個主意全部予以否定。

「遺憾的是,可以搬運的便攜式熔爐只能進行武器防具的制造和強化,不用固定式的大型爐是沒法進行礦石的精煉的。雖然也能帶進鍛冶店里,但要是被其它玩家發現了也會應該是一件麻煩事。畢竟戰斗職業玩家反反複複地帶著大量礦石去溶解,就跟對別人說街外的礦石可是堆積如山哦ー差不多一個意思吶……」

「我就是害怕這一點……剛好那時在第二層里流傳著鍛冶店的強化欺詐事件的傳聞,我心想要是被壞人給跟蹤了該怎麼辦……」

莉特恩的這句話,似乎連西瓦塔也是初次聽聞。

身為正是被那起強化欺詐搶走了主武器的當事人的他,一臉擔憂的神色向身旁訴說道。

「小莉,那起強化欺詐是有很多內幕的,雖然我不能透露詳情,但干那件事的家伙們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壞人。他們全都已經向被害者道過歉也賠償過了,已經不是壞人了哦」

「是這樣嗎……謝謝你告訴我,西瓦」

如果我是小學男生的話,或許對目不轉睛地四眼對視的兩人喊出「喂喂別親熱啦ー!南極的冰都要被你們融掉了嘞ー!」之類的話也是能被容許的,但明年我就是中學三年生了,所以在這里還是自重吧。

而且,遺憾的是西瓦塔的話語已經不能再說是完全真實的了。

雖然在攻略集團里或許只有我和亞絲娜才知道,但現在的艾因葛朗特里,正有不知真面目的PK集團這幫《真正的壞人們》在暗中活躍。

之所以要安排這次會議,說到底也是為了對抗摩爾提他們的陰謀。

雖然我也很想盡早進入正題,但我還不知道能不能百分百信任莉特恩。

盡管她身為女性──而且跟西瓦塔關系如此親密讓我吃了一驚,但正因如此也是有其可疑之處的。

雖然我不想往那方面想,然而所謂的愛情陷阱之類的圈套的可能性,也不能說絕對沒有。

至少,我希望能將高價的重金屬的得到方法,仔細地聽到最後。

「……那麼,到最後礦石是怎麼處理的……?」

回到正題後,莉特恩轉向正面,再次開始說明。

「是這樣……那個,除了實際上的搬運手段,我對自己是否真的應該使用礦石也心有猶豫。盡管站在肉盾的立場上是求之不得,但那顯而易見是無限刷新BUG……而且對使用靠秘技做出來的裝備的躊躇,還有若是讓運營得知被BAN了該如何是好的恐懼讓我不敢動身……。──所以,我就找在第一層時認識的,幫我維護過裝備的朋友好好地商談了一番」

「維護……? 也就是說,你那位朋友也是鍛冶師嗎?」

頃刻間,身為剛剛在話題中提及的強化欺詐事件的中心人物的鍛冶師涅茲哈的面容浮現在腦中的同時,我這麼問道,隨之莉特恩輕輕點頭。

「是的。不過雖然說是鍛冶師,也只是稍微武器和防具的制造技能都各修煉了一點而已,還沒有開店……不過她也是女孩子,所以我們關系就好了起來,每當我需要維護或者制造點什麼時就會找她幫忙」

「嘿,女孩子的鍛冶師嗎……」

光憑這一點,就能確定不是涅茲哈了。

原來在初始之街上,還有不少打算向這死亡游戲發起挑戰的玩家吶……我心里這麼想著,等待莉特恩後續的說明。

「……我用好友信息跟她商量了鐵礦石的事,她馬上就回信了……雖然她曾說過在玩SAO之前也沒多少網游經驗,但那個時候她卻給我一種一刀兩斷的感覺」

莉特恩的嘴角,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

「這哪是猶豫的時候啊,在這世界里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第二重要的才是把游戲通關,所以不管是BUG還是什麼別的都得利用起來讓自己變強啊。而且就算是被BAN了,那不就等于能從這里出去了嗎,根本沒什麼好怕的嘛,她是這麼說的……。我心想一切都正如她所說的那樣,于是便讓那孩子也來幫我運送礦石,萬幸的是沒有被其他人發現,成功地在瑪洛梅村的鍛冶店里把全部礦石都做成了鋼鐵原料」

「那麼,那件板甲並不是NPC做的,而是你那位鍛冶師朋友做的嗎?」

聽到亞絲娜的問題,莉特恩仿佛很自豪似的點點頭。

「是的! 雖然她說自己熟練度很勉強,去拜托NPC會更好,但我說無論如何也得讓她來……雖然鍛冶有好幾次失敗了讓裝備變回了原料,但她又繼續叮叮當當地敲起來,花了一晚上幫我把身體、腳、護手、靴子和頭盔五部分都完整地做了出來」

「嘿……真是個好朋友,也是個好鍛冶師啊……」

我這麼一說後,莉特恩這回真的流露出了清晰的笑容。

看到那個笑容,我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懷疑她是摩爾提一方的間諜了。

之後的經曆就很短了。

身披上連攻略集團里也幾乎沒有人擁有的鋼鐵重裝備五件套裝,以第三層的樹妖為對手迅速地提升了等級的莉特恩被ALS選拔中,然後還是在那位鍛冶師朋友的勸說之下加入了公會,在攻略第四層時與競爭公會的西瓦塔邂逅,經過種種之後關系親密了起來……似乎是這麼回事,但那部分我不喝酒還真聽不下去所以略過。

那個先不提,在避人耳目多次幽會的過程,開始考慮起讓兩個公會和好的二人似乎就是以策劃今晚的倒數派對作為第一步。

DKB一方的林德意外地熱心,其他的成員也似乎都心懷期待──問題是ALS那邊。

就在話題好不容易趕上了最前線時,我從道具欄里拿出四個裝有酸橙水的小瓶。

遺憾的是沒有冰鎮過,但四人還是一同用它潤了潤說累了的嗓子,然後終于切入了正題。

「那個……首先,莉特恩小姐把事情向西瓦塔交代到哪個地步了? 有關ALS一方的問題……」

聽到我的問題,西瓦塔比莉特恩更早一拍作出了反應。

「就是說啊。小莉,昨天,你在信息里只說了出了點問題不過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的對吧? 我不管怎樣都放不下心來……」

「對不起哦,西瓦……」

盡管莉特恩如此道歉了,但她臉上清清楚楚地滲出了左右為難的苦惱神色。

有關ALS的《樓層頭目搶先攻略作戰》,想必毫無疑問是對全體成員都發出了嚴密的封口令的。

作為公會成員不得不保守它,但另一方面莉特恩是跟西瓦塔一起策劃倒數派對的,換言之就是執行委員長。

要想象她的難處再容易不過。

「既然出了問題,為什麼不來找我商量呢,小莉。我確實是DKB的成員,但在那之前不和你同樣是SAO玩家嗎。明明讓我醒悟到這一點正是小莉你啊……」

把手搭在鎧甲的肩上,西瓦塔嘗試耿直地說服她,但莉特恩也只是低著頭。

和亞絲娜一瞬間打了個眼色後,我輕咳一聲開口道。

「既然莉特恩小姐沒法說出詳情,那就由我來說明吧。西瓦塔,冷靜點聽我說……ALS的主力,打算撂下今晚的倒數派對,單獨去攻略樓層頭目」

35

流露出驚愕的表情的,並不只有西瓦塔一個。

身子往後一仰,差點順勢從椅子上摔下的莉特恩哢嚓地弄響盔甲坐穩在原處,把顏色與頭發非常相近的黃玉色雙眸大大地睜開。

「桐……桐人先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抱歉,這點我還不能說。不過,既不是從ALS內部泄漏了情報,也不是我從情報商那里買回來的」

「…………是,這樣嗎……。──不,這樣就好。畢竟到了二位這個級別,想必情報收集能力也是頂級的吧……」

「你,你這評價太高啦」

我和亞絲娜對視起來苦笑一下後,繼續說道。

「我是個攻略集團的離群者,總是照自己喜歡的來,所以也知道從自己立場上是不好對ALS或者DKB的人說什麼高談闊論的。可是……不管是我還是亞絲娜,都是真心不想再看到兩大公會進一步反目了。如果是適度的競爭意識,說不定還能化作樓層攻略的原動力……但是,這次的搶功做得太過火了。如果成功的話會使跟雙方之間的爭執無法解決,而萬一失敗了的話……最糟糕的是,甚至可能會使ALS毀滅。畢竟,他們是要單公會向界線樓層的第五層頭目發起挑戰吶……」

我閉上嘴後,在對面抱著短發頭的西瓦塔,仿佛呻吟似的說道。

「可是……為什麼會發展成那樣? 雖然牙王是個粗野的男人,但應該不是蠢貨才對啊。單獨向樓層頭目挑戰是一件何等無謀的事情,那家伙也是知道的吧……」

就是為了知道這個疑問的答案,我和亞絲娜才會造訪這條瑪娜納蕾娜村的。

承受著三人的視線,莉特恩咬住了嘴唇一會兒,但最終還是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點點頭。

「……既然桐人先生你們已經了解到那個地步了,那麼我也就把我所知的說出來吧」

用酸橙水潤了潤口,使勁地挺直脊背後,ALS的新人肉盾開始緩緩地訴說起來。

──ALS是很重視成員的平等性的,所以不論是什麼會議,原則上都能讓全員參加。

不過,要對重點的頭目攻略作戰下決策的會議,就只會叫上十多人的老資格成員……我還是處于很下層的位置,當然沒能參加。

所以接下來的話,都是從我隸屬的那一組的班長那里聽到的。

招集那個會議是在三天前,二十八日的夜晚。

似乎是某個老資格成員,從原封測者那里拿到了重要情報。

而那是相當敏感的話題,牙王先生也只好招集老資格限定的會議來討論它了。

那個情報說的是,第五層頭目身上會掉落相當重要的……而落入ALS之手,還是DKB之手都足以使今後的形勢截然不同的稀有道具。

我的班長還有好幾個干部,都主張那種級別的道具應該在頭目戰前提議跟DKB共同管理。

只要是在派對的會上提出,DKB也應該會聽取意見的。

但關鍵是那個稀有道具,似乎在原理上是不可能共同管理的。

那麼一來,就有人提出了干脆在舉辦派對時單獨擊倒頭目,確保能得到道具這樣的意見……最後話題發展至不這樣做的話ALS或許就會被DKB吞並的地步,最終來說好像連牙王先生也不得不同意了頭目攻略作戰。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莉特恩閉上嘴後,西瓦塔把整個上半身轉向左邊,用嘶啞的聲音詢問道。

「小莉,那個稀有道具,究竟是指什麼……?」

但是全身鎧少女悄然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西瓦,我也是今早之後才知道頭目攻略的事情的,雖然我請求班長告訴我詳情,但班長說再往上就是最高機密了……。班長也是支持我們所策劃的派對的,但也說著抱歉低下了頭,看到那樣子我這個新人也無話可說了。不過我還是打算自己來想辦法,跟班里的成員商量過後他們說事已至此也只能向牙王先生直接上訴,然後剛好在這時候西瓦你的信息就發過來了」

「…………是這樣嗎……」

西瓦塔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抬起臉筆直地看向我。

露出認真至極的表情,喉嚨里咕嘟地咽了口口水後,擠出嘶啞的聲音。

「……身為原封測者的你應該知道的吧? 第五層頭目會掉落的重要道具,究竟是什麼?」

「不…………誒誒…………?」

我抱著胳膊把頭側到可動范圍的界限。

「第五層頭目身上有超稀有道具……? 雖然我是參加了頭目戰,但印象中目標道具好像是雙手劍之類的啊……。畢竟是頭目的掉落品規格肯定也會高了,但那理應不是足以打破公會間力量平衡的東西哦。說到底如果是武器的話,也是能共同管理的吧……」

我把脖子的角度扭回原樣後閉上雙眼,嘗試重播遙遠的記憶。

封測時的第五層頭目,是個由與遺跡的構成材質甚為相似的發藍的岩石構成的大型石巨人。

防禦力理所當然格外地高,對那幾乎高及頭目房間天花板的巨體的攻略雖然遲遲不見進展,但畢竟在當時死了大家也只是一笑置之。

在近百玩家的蠻力猛攻之下,石巨人化作了岩石塊碎散了,十個左右的道具掉落到幸運的玩家身上,在舉辦了短暫的道具鑒評會後玩家們就踏上了通往第六層的階梯。

那是一場跟之前的樓層並無不同的,頭目攻略戰的事後狂歡。

────不對。

那個時候,的確有個玩家拿到了某件奇怪的掉落品。

明明外觀是威嚴莊重的長柄武器*攻擊力卻特別低,大家都笑著說這算什麼玩意兒啊,而持有人則生氣地把它就地扔掉了,而就在它被別人撿走的數天後,當其真正價值被弄清楚時引發了一場大騷動──這樣一段插曲勉勉強強地卡在我頭腦的角落里。

不論如何,那對于我來說都是沒用的道具,所以我也就沒怎麼留意,印象中,那好像是…………。

「Flag…………」

我輕聲一說,三人便一同側首。

「Flag? 旗子怎麼了?」

一聽到亞絲娜的話語,聳立在戰場上的三角旗便在腦海里重新閃現出來。

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握緊雙手,從椅子上稍稍站起身來呻吟道。

「啊……對啊……確實,那可大事不妙了……!」

「喂,怎麼了桐人!? 旗子是指什麼的flag嗎!?」

同樣站起一半的西瓦塔喊道。

或許這個田徑隊員是第一次不用《你》而是用名字來呼喊我也說不定,但我連意識到這一點的余力都沒有,只是不住地搖頭。

「不……不是指Flag,就是直接指旗子而已……」

「旗? 為什麼那種東西會是稀有道具啊?」

「不是普通的旗。而是公會旗幟。只要把那東西豎起來,就能給在它半徑十五米還是二十米內的全體公會成員,附加上全屬性上升的buff啊……」

西瓦塔把他那雙稍細的眼睛睜得渾圓,從口中漏出嘶啞的聲音。

「你…………你說,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1 08:08 A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八章

36

不知是否源于漩渦狀的地形,瑪娜納蕾娜村的名產是在略薄的海綿蛋糕里涂滿香蕉味奶油再卷起來的巨型夾心蛋糕卷。

雖然之前我滿心期待著“要是來了絕對要吃哦”,但那個時刻好不容易到來了,我卻完全提不起食欲。

 正當我的雙眼沿著乘在眼前的盆子上、直徑估計達二十厘米的夾心蛋糕卷上的旋儿一圈圈轉起來時,坐在對面的亞絲娜一臉正經地輕聲道。

「……到頭來,那兩個人是不是在交往呢」

「………………誒?」

這句與我的預想截然不同的台詞讓我的頭腦混亂起來,我不由得這麼反問道。

而亞絲娜那張一本正經的臉則毫無變化,再次開口說道。

「所以說,是西瓦塔先生和莉特恩小姐啊。兩人萌生好意的契機啊還有之後的經過啊,重要的部分不是都被一下子略過去了嘛」

「哎,哎呀,確實是這樣……」

對于我來說,我可是抱著一種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聽那種話才好的心境,所以西瓦塔略過那部分倒讓我放下心來,但看來亞絲娜是興致勃勃了。

我一邊用叉子切下一口分量的香蕉夾心蛋糕卷,一邊慎重地措辭答道。

「……不過,那個正經得要死的田徑隊隊員都叫她《小莉》了,不就是在交往嗎?」

「嘿,西瓦塔先生是田徑隊的嗎?」

「不,是我隨意的想象」

「喂,你都害我信以為真了兩秒鍾啊!」

亞絲娜柳眉倒豎,也大大地吃了口蛋糕。

不知是否名產甜品靈驗顯著,她眉間的皺紋隨之消失,就在那時我提出了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疑問。

「……不過,在這個世界里交往,具體是個什麼樣的狀態呢?」

「什麼樣啊……跟那邊一樣吧,這種事」

她直爽地這麼回答後,要說我對細劍使小姐在現實世界的經驗值一丁點兒都不好奇那當然是假的,但這種問題到底還是問不出口,所以我把那個疑問從腦里刪去,繼續對話。

「不過啊……我覺得跟那邊同樣的事情在這里基本都做不了吶……」

「誒? 啊……對哦。時常提及的,防止代碼……」

亞絲娜邊悄悄地往周圍一瞥,邊壓低聲音說道。

我和亞絲娜在空房前暫時跟西瓦塔他們告別,轉移到了一家位于瑪娜納蕾娜的秘密好位置的咖啡館。

跟DKB和ALS所駐紮的餐廳不同,由于並不面向螺旋道路,所以是一家如果不知情就相當難到達的店。

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樣,店里並未有先到的客人,但即便如此也不由得想降下音量的心情我也是能體會的。

時常提及的代碼也就是指《防止騷擾代碼》,它是在引為話題時,即便于SAO眾多的系統中尷尬指數也是No.1的玩意兒。

我也明白它是不可或缺的。

要是不設置這種系統,想必會出現為數不少對具有魅力的女性NPC作出厚顏無恥之行徑的男性玩家吧。

在系統上的說明非常單純,若是對異性NPC或者玩家持續作出一定時間的不適當的接觸行為,首先就會有排斥力隨著警告一同出現,而反複了多次後就會被強制轉移到位于第一層初始之街的《黑鐵宮》牢獄區域,以上就是全過程。

實際上,我也曾在第四層的船工NPC洛莫羅老人的工房里,為了叫醒在搖椅上睡著了的亞絲娜而一時晃了晃她的肩膀附近,然後差點就使強制轉移模式突然發動,讓我驚慌失措了一番。

估計是回想起了同一件事,亞絲娜摸著左肩瞪了我一眼,清咳一聲說道。

「……雖然確實,那個,或許是不能觸摸到對方……但即便不做那種事,交往也是能成立的吧」

「是,是的,說得沒錯呢。──不過,那個防止代碼的條件也有點曖昧吶……。究竟從哪種程度開始算是《不適當的接觸》也不明確,那時候我這邊也沒有警告或者沖擊,就是亞絲娜那邊突然出現了強制轉移窗口……是不是好好地驗證一次會比較好呢……」

「那麼,明明要是那時候我按了YES,就能拿到貴重的資料了呢」

「不,不了,容我謝絕……」

我飛快地左右搖了搖頭,亞絲娜再次輕輕地瞪了我一眼後,一臉沉思狀說道。

「不過,說起來,不久之前就連傳送窗口都沒出現呢……」

「不久之前是指?」

「就是那次啦,在地下墓地迷宮里逃離那些家伙後,桐人君你」

話語聲在那里戛然而止,又切下了一塊夾心蛋糕卷的我抬起了臉。

隨即,細劍使在和我對上視線的前一刻唰地別過了臉,但還是看到她的臉頰變紅了些許,所以我也好不容易回想了起來。

「啊,啊啊,原來如此……」

她這麼一說還真是那樣。

被怪物群追趕的摩爾提他們消失後,亞絲娜的身體似是突然解除了緊張感似的劇烈地顫抖不已,而我為了讓她冷靜下來就抱住她,輕撫了她的頭部。

真虧我能做得出那種事來啊,我不禁後知後覺地這麼想道,但不管怎麼說那次接觸理應至少持續了三分鍾以上,明顯比那次在工房里叫醒她時的接觸時間要更長。

然而,亞絲娜那邊卻沒有出現催促她對我作強制轉移的窗口,確實是個謎。

「唔ー嗯……肩膀算越界但頭就沒問題嗎……?」

「不過,如果被觸摸的一方感覺到不快的話,不管是肩膀還是頭都是一樣的哦。本來,那個時候桐人君就是用左手摸我的右肩的」

「哎呀,是,是那樣嗎……。呣唔唔,是個謎啊……在第四層的時候亞絲娜是睡著的,會不會是因為那點啊……」

「跟那無關吧。就算給睡著的玩家彈出窗口,也按不了YES按鈕啊,那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所言甚是。…………啊,對了,下次我向西瓦塔問問好了」

「你說要問問,是問什麼?」

我向呆然若失的亞絲娜披露出自己的好主意。

「你看,如果那個田徑隊員嘗試過在物理上接觸莉特恩的話,必然就會獲得過防止代碼的發動條件的資料對吧?」

緊接著,細劍使右手握著的叉子咻地一聲迫近到我的鼻尖跟前。

如果她拿的是小刀,說不定《Linear》都已經發動了。

「我,我說啊,絕對不行哦,你怎麼能問這種不經大腦的問題! 先不說田徑隊員,對莉特恩小姐也太失禮了好嗎!!」

「我,我知道了,不會再提的啦你把那玩意收回去……」

她把叉子放回桌子的正對側後,我呼地吐出一口氣把後背靠在高背椅上。

「嗯嗯~,其它的我就只能想到會不會發動條件是隨著對象玩家不同而有所變動了啊……」

「那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如果是之前完全沒有過接觸、初次見面的玩家之間的話代碼就是最為容易發動的,而隨著雙方關系加深,發動條件則會被漸漸提高……這麼一種說法啦。不過即便是那種情況,我也完全想象不到要怎麼把玩家之間精神上的距離感給參數化啊……」

在那時我突然把投向天花板的視線收回到前方,發現細劍使不知為何一臉正經地沉默了下來。

我原本還擔心是不是又說了些什麼不好的東西,但不知發生了什麼,從自她披肩的領子處能窺見到的脖頸直到嘴邊,再到鼻子都緩緩地漲得通紅。

這是會讓我落得悲慘下場的大噴火的預兆嗎,要真是那樣現在必須得立即脫離啊! 我心里這麼想著幾乎就要站起了身來,幸好在那時門鈴響起了“哢啷哢ー啷”這麼一陣歡快的聲音,解除了這個謎之緊張狀態。

我一看,走進店里的是之前先我們一步轉移到瑪娜納蕾娜這一帶來的阿爾戈。

當然這不是偶然,是我在和西瓦塔他們會談結束後給她發了信息。

「好──啊」

臉上畫著三根胡須的情報商,一副略為疲憊的模樣打了個招呼後,在亞絲娜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向白胡須的NPC店主點了份厚身三倍的夾心蛋糕卷,哈呼ー地長吐出一口氣。

「既然都把俺硬拉出來了,那肯定是有比頭目任務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說吧,小桐?」

「當,當然了」

在我這麼答道時,僅有一瞬間心想過在這里提出防騷擾代碼的話題博眾人一笑這個選項或許也是可行的,但感覺大概誰都笑不出來所以還是作罷了。

「那個,ALS計劃搶先攻略的理由,我們基本上已經搞清楚了」

37

不愧是以情報為主食的生物,阿爾戈一聽到這句話,臉上立即就恢複了生氣。

「喂,你說真的? 明明俺的情報網都還沒撈到消息,你這不是挺能干的嘛」

「那還真是讓我感到有點意外吶ー」

「……意外什麼?」

「我想阿爾戈你應該知道就是了……你還記不記得,β時代的第五層頭目戰上,不是會有個挺麻煩的道具掉出來嗎?」

「挺麻煩的……?」

估計是情報商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兩頰上的胡子塗畫緊緊地縮了起來。

雖然阿爾戈一時間撅著嘴唇像是在搜索著記憶一般,但不久後就投降似的輕輕抬起雙手。

「雖然不甘心但俺想不起來。不過要說為什麼的話,俺在β那時還不是情報商哦。順帶一提也不是領跑玩家,所以連第五層頭目戰都沒參加……」

「哎呀,是那樣嗎。那,我就不擺架子直說了……恐怕ALS看上的是《Guild Flag》」

「Guild……Flag? 是旗子嗎? 為什麼看上那種東西?」

「確實作為物品來說,只是攻擊力最低的長槍而已啊……但像這樣……」

我把右手握住的叉子垂直地豎起,用尾端嗵地敲了下餐桌表面。

「裝備玩家將它刺在地上後,其周圍……好像是半徑二十米左右的范圍內的全體公會成員身上,都會附加上ATK、DEF、妨礙(Deuff)抗性上升的支援效果(Buff)啊」

「你說……什麼……?」

表現出與西瓦塔相同反應的情報商指著我手中的叉子,連珠炮似地連續發出疑問。

「拿……拿著那根旗杆的玩家可以移動嗎? 還有,buff的效果時長呢? 人數沒有上限嗎?」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有一半是yes。像這樣讓旗幟離開地面,buff就會立即暫時消失,但移動過後再次把它豎在地上就會再次起效」

「……哼嗯」

「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只要旗幟豎立在地上就會一直起效」

「……哼嗯嗯」

「第三個問題的答案是,只要對象是公會成員就沒有上限」

「……哼嗯嗯嗯嗯」

比我和亞絲娜的厚三倍的香蕉夾心蛋糕卷,被送到了抱著胳膊呻吟起來的阿爾戈面前。

直徑二十厘米,厚六厘米的尺寸已經是一副足以比肩七號的整只蛋糕的威容了,但阿爾戈心不在焉地拿起叉子,一下子切下足足四分之一,一把塞進口中,狼吞虎咽地將它消滅了。

「…………那確實超級麻煩吶,小桐啊」

「對吧……」

「雖然在系統上的參數也是如此,但對玩家的精神面的影響也似乎會很麻煩吶……假如ALS得到了它,在戰場上咚ー地豎起它時,雖說ALS成員的士氣是會大大高漲,可是DKB成員的士氣就會急劇下降哦。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要用那玩意兒來打破現在微妙的平衡可是綽綽有余了」

「知道了那件事的牙王會鋌而走險搶先攻略頭目,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吶……」

我嘟囔著,也把剩余在自己盤中的蛋糕送進口中。

同時間里又消滅了四分之一的阿爾戈突然把視線轉向了左邊。

「……總感覺,你很安靜啊,小亞?」

「…………誒……啊,沒事,完全沒事!」

亞絲娜貌似終于再次啟動了意識,慌慌張張地開始吃起了蛋糕來,阿爾戈也就眨了好幾下眼後回到了正題。

「──可是啊,那個倒刺頭,究竟是從哪里搞到這種道具的消息的呢……。連我都不知道的情報被人先一步掌握,說真的讓我大受打擊哦」

「那,當然會有啦,畢竟原封測者又不止我和阿爾戈你兩個人啊……」

我只好姑且先這麼回答她。

我還沒有向阿爾戈提及過在艾因葛朗特里暗中活躍的PK集團的事,也讓亞絲娜封口不談。

理由自然不用多說,正是因為如果阿爾戈知道了那幫家伙的存在,就肯定會獨自去收集他們的情報。

那是比去獲取頭目的資料還要危險得多的工作。

我並不是在懷疑阿爾戈的能力。

如果是她,我想不管身處怎樣的險境,她都能靠天生的沖刺力逃脫的吧。

可是,被我推測為正指揮著摩爾提等人的黑雨披男的實力也完全是未知數。

至少我在靠自己確認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前,我並不希望阿爾戈牽扯上那些家伙。

恰似完全看穿了我的這番思考一般,情報商壞笑了一下,但又老實地點點頭說道。

「唉,你說的也對啊。眼下,比情報出處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要怎麼做啊……。既然會掉落那種麻煩至極的道具,要直接說服ALS應該是行不通的了吧ー」

「那個,我有個想法……」

稍晚一點把蛋糕吃完了的亞絲娜,喝了口配套的紅茶後發言道。

「干脆,把公會旗幟的情報也共享給DKB一方怎麼樣? ALS之所以打算發起那魯莽的搶先攻略,更大的原因也是害怕它被DKB搶到,而不是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它吧? 只要能從林德先生那一方得到公平的分配方法的提案的話……」

「…………嗯……是個不賴的主意,我覺得…………」

如果說西瓦塔有張田徑隊員臉,林德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則是帶有一種更偏向于武術系社團,不,干脆說像是書法部員的感覺,我回想著他那張面容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林德也是個願意跟人溝通的家伙啊……說不定他還會提出跟ALS相互協商。只不過……要共同管理公會旗幟其本身都不可能,更不用說將它分割了……。一旦在道具上登記過公會名,我也不認為能對它作更改,當然把旗面和旗杆分開保管也是不行的。到頭來,我想就只有由石頭剪刀布或者擲骰子……抑或是五對五左右的團體決斗的獲勝方收下,這種折衷方案了」

「……這種提案,想必牙王先生也是……不會接受的吧……」

聽到亞絲娜的低語聲,我和阿爾戈也縱向點了點頭。

為了在把犧牲者減至最少的前提下攻略這個死亡游戲。

應該將金錢和道具,還有情報等一切資源都最大限度地分配出去──這是建立起ALS的牙王心中不可動搖的信念。

相對的,DKB的林德則認為,通過讓具有淵博知識和高強戰斗力的頂級玩家作為希望的象征雄赳赳地屹立于最前線,才能使人萌生出用于攻略的能量。

我並不知道哪一方才是正確的。

只能說,他們兩個都正以成為《騎士》蒂爾貝魯的後繼者為目標。

而為了宣示自己的正統性,想必兩人都會執著地去追求公會旗幟的吧。

絕對不會產生絲毫把它讓給對方的念頭。

──蒂爾貝魯。

你怎麼就死了啊……。

靠在椅背上,抬頭仰視鋪滿木板的天花,我向已亡的騎士問道。

當然,並無應答。

但是,耳中隱約地重響起他臨終的話語。

──後面就拜托你了,桐人先生。

把頭目,打…………

後續還沒說完,蒂爾貝魯的假想體就四散了。

對了,我也被他托付了某件東西。

騎士的公正心由牙王所繼承,英雄主義由林德所繼承。

而被托付到我手中的……是同樣身為原封測者的現實主義。

緩緩地睜開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的雙眼,依次看向阿爾戈和亞絲娜的臉,我說道。

「…………我們去,打倒頭目吧」

38

就在我唐突的宣言的余韻完全消失後,情報商和細劍使也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話來。

阿爾戈動起方才懸停在空中的叉子,嚓的一下刺進還剩余一半的夾心蛋糕卷里,然後就如變魔法似的將巨大的海綿蛋糕及奶油塊一口消滅掉。

頰囊像噬齒類動物般鼓起,咀嚼一番把蛋糕吞了下去後,她緩緩地回問道。

「你是說,就靠俺們仨,對嗎?」

「不不不不怎麼可能」

在不久前亞絲娜發出相同提議時,我斷言過即便有精英級騎士基茲梅爾同行都收拾不了頭目。

還記得那回事的亞絲娜一臉詫異地看向我。

「那,你要找誰幫忙呢?」

「我想想……」

我彎著右手的手指,列舉出幫手的候補。

「首先是艾基爾組那四個人吧,還有不知道涅茲哈會不會幫忙呢……」

「…………這就沒了?」

亞絲娜緊緊地注視著我那僅有從拇指彎到小指的右手。

我清咳一聲,再次開口道。

「不,不止不止……那啥,阿爾戈小姐,你有人選嗎……」

「喂喂,別別強人所難啦,小桐」

可是,連唯一的依靠情報商也滿面無奈地聳了聳肩。

「當然了,俺是考察過正以進入領跑者隊伍為目標而努力的一些人,但正因為是潛力股才不能邀請他們參加危險的任務啊。你以為俺是為了什麼才在下層免費分發攻略本的啊」

「也對……。──唔,就算涅茲哈說OK,我、亞絲娜、阿爾戈、涅茲哈、老大哥軍團加起來才勉強八個嗎……要是不至少來個兩隊湊個十二人會挺棘手的啊……」

「不不不,兩隊也夠棘手了啦」

亞絲娜把右手擺在臉前快速地搖了搖。

「四層頭目也是靠攻略集團的滿員聯隊再加上基茲梅爾和約菲利斯子爵才好不容易獲勝的,之前這麼說的不就是桐人君你嗎。既然五層頭目比那個魚馬還厲害,那麼區區十二人不是無從下手嗎……?」

「唔ー……的確只看面板上的數值,界線樓層的五層頭目理應會是個特別強勁的對手。我想,如果迄今為止的頭目像這樣呈等差數列越來越強的話……」

我用手刀等間隔地咚咚地擊打了桌子的邊緣四次,然後第五次稍微拉大了一點空隙。

「……那麼第五層頭目,就應該擁有接近第六層頭目的數值了。不過,頭目的強大並不僅取決于ATK、DEF和HP。要是β時代的大型石巨人沒有更改的話,那即便是十二人聯隊也有相應的攻略方法。……可是嘛,那就要看頭目任務的情報,還有頭目房間的偵察情況了……」

就在自己的聲音被桌子反射回來時,我終于想起坐在斜前方的阿爾戈正在執行頭目任務一事。

「對,對了,頭目任務的提示情報,感覺如何?」

「喂小桐,你是不是忘了俺是情報商啊?」

被她這麼一說,我連忙准備打開交易窗口,但《鼠》揚起右側的胡子笑道。

「謝謝惠顧……雖然想這麼說,不過就跟剛剛的公會旗幟的情報扯平好了。……俺直接說結論,頭目是石巨人這一點似乎並沒有變」

她這麼說著打開了窗口,調出用來備忘的記事本標簽。

「不過啊……小桐你之前,不是在精靈任務那里搞到過有關艾因葛朗特創造的秘密之類的消息嘛?」

「啊……對啊,是叫《大地切斷》的那個吧?」


從基茲梅爾處得知的精靈族傳說,我已經也跟阿爾戈說過梗概了。

共百層的艾因葛郎特並不是世界原始的面貌,而是在很久以前,精靈、人類還有矮人族的王國呈圓盤狀從大地上被切離出去,浮到了空中,這才形成了現在的浮游城。

在那時魔法的力量被盡數丟失──不過這麼一個故事,至今為止除了精靈戰役任務以外,從未跟攻略有所關聯。

阿爾戈聽到我的話點點頭,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開始說明道。

「唔ー,俺就挑重點來粗略說說了……這個第五層,在很久很久以前還在地面上的時候,好像是人類王國的工業都市。用魔法發掘諸如礦石啊魔石啊啥的,大量生產武器和防具,出口到戰爭地帶。但是,那個國家的國王把真正強力的魔石囤積下來沒有出口,企圖用它們制作巨型的戰斗兵器……也就是石巨人。當石巨人終于完成,他准備用它攻打商業對手的矮人族王國時,《大地切斷》發生了,石巨人和國王一起飛到了空中。失去了魔法的力量,也不能采掘或者精煉了……總之,就是這麼個故事啦」

「哼ー嗯,原來如此啊……」

在低聲嘟囔的我的對面,亞絲娜似乎注意到了什麼開口說道。

「啊……說起來,地下墓地迷宮的僵屍頭目……頭上是不是戴著個皇冠來著?」

「啊ー,哎,你這麼一提…………。──也就是說,那個大塊頭僵屍是以前的國王嗎? 不過,身型壓根不是人類大小啊」

看到我們側首以示不解,阿爾戈呢嘻嘻地笑道。

「喂,從以前開始,在游戲里出現的壞國王BOSS要巨大化可是約定俗成的吧」

「來那手嗎,會不會是因為長年睡在潮濕處結果吸水發脹了啊。畢竟僵屍的吸水性也好像挺高的」

兩位女性聽到我這表現力十足的笑話,紛紛皺起了臉來,我只好連忙回歸正題。

「好了,關鍵還是樓層頭目……既然頭目任務的內容那麼說,應該能認為β時候的石巨人沒有被改掉了吧」

「唔,基本上來說啦……」

阿爾戈這麼說著點點頭,關上窗口一口氣喝光紅茶。

「……只不過之前的樓層頭目,就算外形跟β時相似也都會帶有某種變化啊。況且第二層的牛頭目甚至多加了一只BOSS……」

「那一點,就只能通過偵察來確定了啊……。還有就是,得仔細確認一遍從頭目房間脫離的步驟了……」

我正准備把話題推移到實際的頭目戰,被亞絲娜迅速地打斷了。

「等等啊,桐人君。剛剛,雖然你說過什麼如果是石巨人頭目還能靠十二人聯隊想想辦法,但我們現在連四個人都還湊不齊哦?而且也不知道艾基爾先生他們還有涅茲哈會不會來幫忙……」

「老大哥軍團拒絕幫忙的話就死心吧。到那時就只能向林德說明公會旗幟的事情,祈禱他能跟牙王溝通和平解決了。至于不夠的四個人嘛……」

隔了一拍後,我說出了腹稿。

「去找西瓦塔和莉特恩幫忙好了」

「哎……哎哎!?」

亞絲娜睜大了雙眼,把上身往後仰。

「這,這不是明擺著行不通的嘛……那兩個人,可是DKB和ALS的成員哦!?」

「所以才找他們,啊。如果兩個人都是同一個公會的同伴,那就理應不會來協助這種幾近于背叛公會的作戰……但如果是各屬于不同公會的就有希望了」

聽到我的話,阿爾戈「呵呵ー?」地壞笑起來。

「那個叫莉特恩的,就是最近加入ALS的全身鎧的孩子吧? 那孩子跟DKB的西瓦塔居然……嘿ー,這消息連俺都不知道咧ー」

「慢著啊,不行啦阿爾戈小姐,可別把這情報賣給別人」

「喵哈哈,俺懂的啦。不過的確正如小桐所說,如果兩個人是那種關系就說不定會來協助了。畢竟,愛的力量比公會的紀律,還要強大啊」

39

聽到這句完全不符合角色形象的發言,我拼命地忍耐著讓自己沒有情不自禁地吐槽出來。

「總……總而言之,只要西瓦塔他倆各帶一個同伴來那就有十二人了。幸好那兩人還是派對實行委員,所以馬上就要從瑪娜納蕾娜轉移到卡爾路因。只要趁那時離開村莊直接前往迷宮區,就不會讓所屬公會知道他們參加頭目攻略……了吧……」

「這一點請你說清楚啊。話說……假如西瓦塔先生和莉特恩小姐願意幫忙,然後事情又暴露給了公會而使他們遭受除名處分的話,到那時你要怎麼樣彌補那兩人?如果這一點不得到確鑿的說明,我可不能贊成將兩人牽扯到我們的計劃里來」

亞絲娜斬釘截鐵地把話說死,用毫不動搖的視線注視著我。

我們之所以制定靠兩支隊伍攻略樓層頭目這樣胡來的作戰計劃,就是為了避免ALS和DKB徹底決裂,而且如果我們無法實行計劃,西瓦塔和莉特恩到頭來也還是會被迫在公會和對方之間擇其一……雖然感覺上是這樣,但想必亞絲娜說的並不是道理而是信義的問題吧。

正因為那兩人是信任我們才說出了內情,那麼無論出于何種緣由,將他們當作用完即棄的旗子的行徑都的確是不被容許的。

「……艾基爾的隊伍剛好有四個人。我會試試請求他們收留西瓦塔他倆。如果那也不行的話…………就邀請他們加入我們的隊伍」

我伴隨著相應的覺悟表明了自己的意見後,亞絲娜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雖然用即時信息可以跟現在應該同樣身處第五層的艾基爾和西瓦塔聯絡上,但早在第二層就已跟我們告別的涅茲哈就不一定了。

如果聯絡不上,就必須先從地下隧道返回主街區,轉移到下層再發送信息。

如果涅茲哈潛入到了地下迷宮那信息也是無法發送的,那樣就只能放棄尋求他的幫助了。

懷著祈禱一般的心情,我先試著聯絡他。

【好久不見。現在在哪里?】發出了這麼一條簡單的信息僅僅十五秒後──。

【好久不見了。我現在在第五層主街區的迷宮里撿遺物哦】就有這麼一通回複傳了回來。

我不由得用力握緊拳頭,邊感激著卡爾路因的遺物節還在繼續,邊向亞絲娜說道。

「我去主街區會會涅茲哈。亞絲娜你能不能幫忙聯絡艾基爾和西瓦塔和莉特恩呢」

「我,我來聯絡嗎?」

「你的說服技能熟練度比我高吧」

「誒,是這樣嗎…………喂,哪有這種技能啊!」

在雖然鼓起了臉頰但還是開始敲起了投影鍵盤的亞絲娜身旁,阿爾戈有所深意地笑道。

「小桐,那需要俺做什麼?」

「麻煩阿爾戈你去采購消耗品了。這回出戰就無視開支,買一堆高價藥劑吧」

調出交易窗口,將相當足夠的金額發給阿爾戈後,我從咖啡廳中飛奔而出。

連接瑪娜納蕾娜村和主街區卡爾路因的地下隧道,會刷出較多的怪物和寶箱,因此要組隊戰斗、探索的同時移動就需要花費一~二小時,但獨行沖過去就能大大縮短耗時。

我在沿路程約五公里的隧道行進途中,遇到怪物群就回避,僅有一只就用突進系劍技將其粉碎,用二十分鍾稍多的時間通過全程,來到地下墓地迷宮地下一層的大廳後尋找涅茲哈的身影。

但是,就在我找到他之前,

「桐人先生!」

這一陣呼喚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一轉過身,右手就一下子被用力握住。

「久疏問候,很高興和你再會!」

這麼說著輕輕低下頭的,毫無疑問就是在第二層跟我相遇的鍛冶師,更正,是原鍛冶師。

但他爽朗的笑容上,當初仿佛總是在懼怕著什麼般的陰暗感覺已蕩然無存。

我也不禁露出笑容,使勁地回握他的手。

「彼此彼此,我也很高興見到你,涅茲哈……不對,哪吒」

隨即,名字寫作【Nezha】但本來應讀為哪吒的他,從笑容上滲出靦腆的神色,回答道。

「叫涅茲哈就好啦,反正同伴們也還是叫我涅茲歐的」

「是……是嗎?」

我悄悄環視周遭,沒有發現公會《Legend.Braves》的其它成員。

涅茲哈把手松開後,把視線轉向上方。

「本來是跟公會的大伙在一起撿遺物的,不過我讓他們先回街里去了」

「是嗎……抱歉了,突然叫你出來」

「不不,完全沒事。那麼,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輕輕地拉了拉微微側首的涅茲哈的手臂,移動到廣場的角落。

在這個已成為遺物撿拾者的大本營的地方,雖然人數不及街道剛開放時那麼多,但還是有十幾個玩家的身影。

跟他們拉開足夠的距離後,我還是壓低聲音,直接切入了正題。

「涅茲哈……很抱歉這麼唐突,其實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好的,只要我力所能及,不管什麼都可以」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接下來,我要去擊倒第五層的樓層頭目」

緊接著,他中分的劉海下的雙眼睜得有如面額一千珂爾的金幣那麼圓,嘴巴嘶地倒吸了一口氣。

然後當他正要爆發出驚訝的尖叫聲前,我伸出左手緊緊地堵住了他的嘴巴。

「呣咕~~~~!?」

等到涅茲哈喊了個夠,我收回了手。

原鍛冶師“嘿ー哈ー”地反複呼吸了一會兒後,將音量縮小到勉強能稱為低聲的范圍內追問道。

「怎,怎麼回事啊那是!? 樓層頭目攻略是由兩大公會的人主導的吧,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嗎!?」

「不,完全沒有」

「完……………………」

我將啞口無言的涅茲哈的肩膀一把拉到身旁,低聲地連連說道。

「出了點狀況,我必須要先DKB他們一步打倒頭目。不會讓你去做危險的事情的。只要你算准時機從最後方攻擊頭目的弱點就行……拜托了,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

原鍛冶師再一次,這回是花了點時間吸進一口氣,並細長地呼出,然後往自己腰上一瞥。

上面正裝備著直徑約二十厘米的薄身金屬輪。

那是投劍分類的稀有武器,《圓月輪(Chakram)》。

曾握持過鐵匠錘的手指輕輕撫摸圓月輪的側面。

然後用力地收緊拳頭,抬至胸前。

「……是很重要的事情,對嗎?」

對于這一低語聲,我深深頷首示意。

「是啊,沒錯。重要到足以左右攻略集團……左右這個死亡游戲SAO的未來」

「我明白了」

涅茲哈也點點頭,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起來時間很倉促,關于內情我就在路上問吧。就勞煩你帶路了」

「…………謝謝」

我道過禮,走向剛剛登上來時走過的階梯。

老實說,我也不是完全沒有不安。

就涅茲哈的裝備來看,估計他的等級在12到13左右。

從和第五層頭目戰斗的保險區角度來說,這等級雖然不算絕對不足夠,但也不能說相當足夠。

當然,我沒打算讓涅茲哈走上前方。

我要他幫忙的,是從後方使用圓月輪發出的遠距離攻擊。

因為石巨人頭目只能靠雙手雙腳進行物理攻擊,所以只要拉開充足距離他的HP槽就理應不會減少才對──。

然而,在頭目戰中不存在《絕對》的這一點,我已經在迄今的四次戰斗中痛感到了。

第一層頭目Illfang the Kobold-Lord,運用了β時不曾有的刀系技能,奪走了《騎士》蒂爾貝魯的性命。

第二層頭目Asterios the Taurus-King,用β時壓根不存在的、任誰都是初次目睹的雷電吐息將攻略集團逼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第三層頭目Nerius the Evil-Treant,連續發出與β時相異的廣范圍毒化攻擊,如果沒有事先准備好成堆的解毒藥劑,聯隊應該還是會遭到毀滅。

而第四層頭目Whisge the Hippocamp,則使出了會令整個頭目房間被水淹沒的大招,差點害得聯隊全員都被溺死。

第五層的頭目石巨人,肯定也被施加了跟β當初不同的某種變化。

必須要通過事前偵察准確地將它找出來,排除一切預料之外的危險。

既然已經將涅茲哈牽扯進來,就不容許再說什麼《當時沒有注意到》了。

「跟同伴聯絡好了。今天一整天都沒問題」

在身旁敲打完投影鍵盤的涅茲哈用干脆利落的聲音說道。

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那張就連印象都跟從前截然不同的臉,說道。

「好,我們走吧」

40

在離瑪娜納蕾娜村稍遠的森林空地里,除我和涅茲哈以外的全部成員都早已齊集了。

大概是亞絲娜的說服技能發揮了效果,艾基爾所率領的老大哥軍團、西瓦特和莉特恩、以及那兩人身旁各站著一位DKB色和ALS色的玩家。

雖然說讓西瓦塔他們帶同伴來的是我,但我原以為有九成是沒戲的,這是令人欣喜的失算。

跟前去向亞絲娜等人問候的涅茲哈分開,我走向了西瓦塔他們四人。

「抱歉來……」

晚了,這後半句還沒說出來。

在西瓦塔身旁背對我站著的高大DKB成員,氣勢洶洶地一轉過身就使勁抓住我的外套後領。

「喂,Blacky先生」

出乎意料的是,用意為一身黑的外號稱呼我的是DKB的副領隊,雙手劍使哈夫納。

不知怎的能讓人聯想到足球部部員的嚴肅面容湊了過來,用嚇人的聲音低聲道。

「要是你在這次的事情上哪怕撒了一個謊,我就打飛你」

不過在這個世界里要打飛別人可不簡單──在圈內會被防止犯罪代碼阻擋,在圈外一動真格打中人的瞬間玩家名就會變成橙色──但我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緊接著西瓦塔就苦笑著抓住哈夫納的肩膀,邊把他往後拉回去邊說道。

「哈夫,這次倒不如說是從我們這里流出的消息。桐人提供的只有公會旗幟的情報而已,我不覺得那是謊話。畢竟就算撒那種謊,對這家伙也沒有任何好處啊」

「……算了,說不定的確是那樣。不過,為什麼這家伙要制定這麼亂來的作戰計劃啊? 這家伙有理由要防止ALS得到那面叫旗幟的啥的嗎?」

「稍等一下」

這次輪到我抬起右手,強插到DKB干部們的會話中。

「話先說在前頭,本次作戰的目的不僅僅是阻礙ALS獲得公會旗幟哦。掉落出來的旗幟也不能交給DKB。因為一旦某方公會獲得了它,另一方公會說不定就會崩潰啊」

這個大前提,哈夫納似乎也在事前從西瓦塔那里聽說過了。

然後,由我對緊鎖著眉頭沉默下來的足球部部員發出了疑問。

「哈夫納先生你才是,參加這個作戰沒問題嗎? 雖然你來幫忙讓我非常感激,但這從某種意義上就等于是背叛了公會哦」

隨之,哈夫納撩起發際處用帶子紮著的稍長的金發,嘟囔著答道。

「這也沒辦法啊……。要攻略這個垃圾游戲,DKB和ALS雙方都是必須的。就算辜負了公會和林德先生,也不能辜負在下層等待著通關的好幾千人。你們也是抱著這種想法,才來到這里的吧」

最後的一句話,是對站在稍遠處的莉特恩以及另一人ALS成員說的。

背上背著斧槍,相當年長……據推測大概有三十多歲的中等身材男性,繃緊了長有些微髯須的嘴角點點頭。

「唔,就是這樣沒錯。ALS的搶功攻略作戰,是一部分強硬派反複煽動了干部們的不安所致的,就像是失控的產物。雖然牙王先生也明白這一點,但是為了防止公會解體,他也不得不批准那個計劃。不過,假如能得到公會旗幟,卻因為此令到跟DKB之間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信賴關系完全瓦解,那就毫無意義了」

斧槍使用穩重的語氣這麼說道,向我走了過來遞出右手。

「我想我們已經在頭目戰上見過幾面了,我是在ALS中擔任Recruit班班長的《奧克坦》。請多指教,桐人先生」

「啊……你,你好,請多指教……」

從胡須紳士*的外表無法預想到的不知怎的有點可愛的名字讓我一瞬間愣了神,但姑且還是擺出了正經的表情跟他握手,然後便突然想到了某件事,問道。

「那個,Recruit班也就是說,選拔了莉特恩小姐的人是……?」

「沒錯,就是我」

悄悄往後方的全身鎧狼牙棒使一瞥的奧克坦的表情,看起來跟年齡很相稱的像個父親一樣,雖然我比較擔心莉特恩和西瓦塔正在交往一事他是否知情,但這當然不是應該由我提出的話題。

打完招呼,我退下了一步,背後就被哈夫納啪地拍了一下。

「Blacky先生,我和奧克先生都仔細地說明過動機了。你是為了什麼而主導這場作戰的……在行動之前,也先跟大家說清楚這一點吧」

「哎哎ー?」

我情不自禁地把視線從開始說些麻煩事的足球部部員身上移開,但不知不覺間亞絲娜和阿爾戈、涅茲哈、艾基爾和老大哥們都已經聚過來,擺出等待著我的回答的態勢。

事到如今已經無路可逃,我只好聽天由命,輕咳一下開口道。

「當然了,我和哈夫納先生跟奧克坦先生……不,大概跟聚集在這里的大伙兒都是一樣的。ALS跟DKB是攻略集團的兩個車輪。要是沒有車軸牢牢地把它們連接起來,集團就無法前進,而且不論缺少了哪一方都會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為了防止那種事態,就只能比ALS早一步擊倒頭目……我是這麼想的,所以才邀請了各位來幫忙」

實際上,那也只不過是動機的一半。

盡管奧克坦說過ALS的搶功作戰是一部分強硬派的失控所致,但在背後還隱藏著連他們都不知道的內幕。

滲透到了公會里、並有意圖地煽動著它和DKB對立的《外部的惡意》是存在的。

那就是謎之黑雨披男所率領的煽動PK集團……為了防止他們的企圖,這才是我真正的動機。

但是,眼下我還不能把他們的存在公之于眾。

至少不查明摩爾提以外的成員名字的話,只會使兩大公會內部疑心生暗鬼。

所幸的是,除跟我共有情報的亞絲娜以外的十個人似乎都接受了我的話語。

哈夫納也一臉複雜地點點頭,退後了一步,就在那時。

就如初次見面時那樣將頭盔的護面緊緊地拉下的莉特恩,哢嚓一聲抬起右手,用無法判別性別的金屬質聲音質問道。

「請問,桐人先生。我從之前就想問了……既然你這麼為攻略集團著想,那為何不加入公會呢?我覺得像桐人先生你這種水平的人物,不論在哪個公會都能迅速到達隊伍領隊的地位……」

聽到這番話,嘀嘀咕咕……這樣的氛圍便立即彌漫在眾人之中。

雖然大概是身為新人才會發出這種純粹的疑問,但僅憑三言兩語,多半是無法對恐怕連《封弊者》這名詞都不知道的她說清楚我和牙王、林德之間複雜的關系的。

我耗費了約一點五秒檢索出適切的答案,把被問及這種無可避免的問題的責任推卸給了兩大公會主席。

「那是因為啊,林德和牙王說過,我和亞絲娜必須分開加入不同的公會啊」

隨即,眾人再次一同嘀嘀咕咕……地吵了起來,我還沒來得及“咦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太妙的發言啊”這麼想。

亞絲娜就滿面通紅地「你,你突然說些什麼呢!」地叫喚道。

緊接著莉特恩也喊道「真不愧是桐人先生……我深受感動!」

艾基爾和阿爾戈分別“哈哈哈”、“喵哈哈”地大聲笑道。

才不對咧,不是那麼回事咧!

這樣訂正的機會,已經被我錯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7 PM

Progressive 4 第九章

41

將阿爾戈采購回來的大量藥劑類合理地分配好,全員再把多余的防具相互借給能力有提升余地的人,完成這些事前准備後時間剛好到了午後三點。

據奧克坦所說,ALS的主力趁著暮色出發、裝作返回主街區實則前往迷宮區巨塔的預定時間似乎是午後六點,所以我們有三小時的優勢。

我想即使算上仔細偵察的時間頭目戰也花不了三小時,因此這個提前量理應是足夠的,但時間最好還是能省即省。

因此,我將帶路一職交給阿爾戈,邊和亞絲娜並排走在集團的最後面邊按等級從高到低的順序將這支臨時攻略部隊的陣容寫在記事板上。

1,桐人,等級18,單手直劍,皮革防具。

2,亞絲娜,等級17,細劍,輕金屬防具。

3,艾基爾,等級16,雙手斧,輕金屬防具。

4,哈夫納,等級16,雙手劍,重金屬防具。

5,西瓦塔,等級15,單手直劍,重金屬防具,持盾。

6,奧克坦,等級15,雙手斧槍,輕金屬防具。

7,沃爾夫岡(艾基爾組),等級15,雙手劍,皮革防具。

8,洛巴卡(艾基爾組),等級15,雙手槍,輕金屬防具。

9,奈讓(艾基爾組),等級14,雙手錘,重金屬防具。

10,莉特恩,等級13,長狼牙棒,重金屬防具,持盾。

11,涅茲哈,等級12,圓月輪,輕金屬防具。

12,阿爾戈,等級不明,鉤爪,皮革防具。

「唔唔唔~~呣……」

我看著寫完的列表,小聲地呻吟道。

從森林中穿出的小道鋪滿先前那種發藍的岩石,為此踩在上面腳步聲也特別響亮,但亞絲娜還是注意到了我的聲音,把臉湊了過來。

「你在唔個什麼啊?」

「沒啥啦……」

我將記事板可視化,展示給亞絲娜看。

「在到達迷宮區前必須決定好隊形啊,雖然我早有預料,可還是覺得DPS好多……」

「DPS是指?」

「啊,Damage Dealer……是指輸出單位。在這十二人里,我和亞絲娜你,艾基爾、哈夫納、沃爾夫岡、洛巴卡、奈讓都是輸出單位,占了半數以上。純粹的肉盾就只有西瓦塔和莉特恩,奧克坦和涅茲哈還有阿爾戈算是CC吧……」

「CC是指?」

「Crowd Controller,限制怪物群的人。雖然在其他游戲里多是魔法使,但在沒有魔法的SAO里,就是指通過帶有debuff的劍技阻擋或者弱化怪物的崗位吧」

「對哦,畢竟長柄武器的技能多數帶有debuff呢」

亞絲娜點點頭,邊維持前傾的姿勢跑著邊靈巧地抱起雙臂,跟剛才的我同樣地發出了「唔唔~嗯」的聲音。

「…………既然只有兩支隊伍,那不就只能安排西瓦塔先生和莉特恩小姐擔當各自隊伍的肉盾,再將剩下的DPS和CC平均分配了嗎?」

「唔,這算是正道啦。只不過,雖然石巨人頭目只有雙手雙腳的直接攻擊,但威力也相應地很恐怖啊……。姑且不論普通攻擊,附帶技能的攻擊可不是單靠一面盾牌就能徹底擋住的。唯獨那類招數必須要回避掉,但先不說西瓦塔……」

「……把那麼艱巨的任務交給剛剛才加入公會的莉特恩小姐,還是稍微讓人放不下心來呢……」

這回我和亞絲娜同時唔ー呣地呻吟起來,不知不覺間我也抱起了胳膊,緊盯列表。

就連僅僅兩支隊伍共十二人的配置,都沒有唯一的正確答案。

如果這是八隊伍(Full Raid)四十八人的話,甚至會有無數種組合。

林德和牙王每逢攻略樓層頭目時都會將這份工作處理好。

這麼一想,對他們的尊敬之情也隨即湧上心頭,但唯獨這一次不得不搶先那兩人一步。

就在我唔ー呣唔ー呣地煩惱著的時候,左右兩邊枯萎的森林到了盡頭,高大的石壁出現在前方。

雖然規模能讓人聯想到第一層的初始之街,但它的背後並沒有街道。

在那里延展開來的是第五層最大的遺跡兼超巨大迷宮,不穿過它就無法到達迷宮區巨塔。

當然也會有怪物刷出,所以要是想將整個迷宮都標記好的話,不花個一天兩天是搞不定的。

但是如果能解開幾個謎題,就能抄一條幾乎呈一直線的捷徑,何況這回還有個更加可靠的同伴。

我解開雙臂提高速度,用右側超過二列縱隊與前頭的阿爾戈並排而行。

「阿爾戈老師,那個迷宮的地圖……」

「俺當然有啊」

側眼看了看放心地摸摸胸脯的我,情報商壞笑道。

「畢竟是新鮮出爐活蹦亂跳的情報啊,就算你五千珂爾吧」

「哎……哎哎!? 還帶收錢的嗎!?」

「雖然鉤爪使小阿爾戈是免費來支援頭目戰的,但情報商阿爾戈大人可沒那麼廉價哦」

「呶,呶呶呶……」

早知如此我就該在卡爾路因再多撿一堆遺物了,正當我為此咬牙切齒時。

「喵哈哈哈! 別擔心嘛,俺這只是為了回敬你剛剛的打情罵俏才稍微捉弄下你而已」

短短地笑了一下後,阿爾戈啪地向我使了個顏色。

「迷宮那邊大致是做了標記,但實際上那並不是必須的」

「誒……那是怎麼回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

僅留下這麼一句,阿爾戈把方向轉向了右邊。

第五層的迷宮區,被聳立在樓層東北角的半徑五百米的巨大迷宮呈半圓形環繞著。換言之,在高大的石壁兩邊,各自與樓層的外周部相接。

阿爾戈前進的方向,通向東南側的盡頭。由于偏離了道路,所以跟場景Mob相遇了幾次,但我方有十二人,一出全力作戰就會將它們秒殺。但為測試各成員間的配合就花了點時間才把它們擊倒,所以到達目的地時已是午後三點四十五分。

「大家辛苦啦ー,場景的移動到這里就暫時告一段落了ー」

聽到阿爾戈這句話,眾人都松了口氣停下腳來。

我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邊向周圍環視,隨之一片著實令人生寒的光景便映入眼簾。不遠的北側有看似高約二十米的石壁垂直屹立,南側和西側則是寸草不生的灰色荒野。剛才我們穿過的森林位于其對側,被開始傾注而下的冬日陽光染成一片單色調。

42

把雙眼轉向東邊,便能通過近處的外周開口部將無邊無際的天空一覽而盡,但黯淡的藍灰色色調卻難以言喻地讓我心生不祥,全然感覺不到在《BLINK & BRINK》的陽台上和亞絲娜一同眺望滿天星空時那般高漲的情緒。我轉了回來,再次抬頭仰望漆黑的石壁。

從阿爾戈在途中向眾人公開的傳說看來,巨大迷宮的中心有著古代王國的秘密兵器開發設施,迷宮貌似就是為了預防有人入侵而建的。知道了這一點,這高高的石壁就愈發使人望而生畏了,但眼下必須先想辦法跨越它。

「請ー問……要從哪里進去啊?」

我向正喝著酸橙水的帶路人發問後,她利索地擦了擦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從斗篷的內側拉出了某個發光的東西。定睛一看,那是一根長約十五厘米的巨大鑰匙。

「喔喔……那鑰匙,是在頭目任務里拿到的?」

「說得沒錯」

阿爾戈用食指勾住系在鑰匙上的皮繩,一圈圈地轉著它走向石壁。把臉湊到表面已風化的荒廢石塊旁,在上面摸索了一會兒後,將鑰匙插進了某條縫隙里哢嚓地一轉。

我也跟注視著她的同伴們同時發出了「喔喔ー」的驚歎聲。毫無疑問,在這之後一部分石壁將像變魔法一般開啟,秘密通道隨之出現在其後,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石壁“隆隆隆……”地震響著,好幾處石塊往里面陷入了足足十五厘米──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誒……阿爾戈,暗門呢?」

「沒有那種東西啊」

情報商再次把鑰匙收進了不知哪個口袋里,將右手抓到因石塊縮進去而空出的凹陷處上,輕捷地往上攀爬了兩米左右。我啞口無言地往上仰視,發現交互地凹進去的一縱列石塊一直延伸到石壁的最上邊,就宛如形成了一架梯子一般。

「喂……喂喂,該不會是要從那里爬上去吧?」

聽到艾基爾慌張的聲音,阿爾戈維持單手單腳掛在石壁上的狀態靈巧地回過頭,得意地笑道。

「哎呀,前線組的硬漢先生,害怕高的地方嗎?」

「並,並不是那麼回事……不過這里,要是掉下來可吃不了兜著走啊」

我也不是不明白這麼回答的艾基爾的憂慮。盡管SAO中傷害來源多種多樣,但所有人公認的最為可怕的就是墜落傷害了。前不久才在卡爾路因的地下墓地迷宮里掉進過下落式陷阱的亞絲娜在旁邊微微發抖。

石壁的高度是二十米,地面是混有礫石的裸地,如果在接近頂端處墜落下來的話,HP較低者確實會有當場死亡的危險。我作出了這個判斷,正打算開口讓阿爾戈等我准備好安全帶。但她卻早我一步,

「真拿你們沒辦法啊,這可是特別服務哦」

這麼說著眨了眨只眼,打開窗口將某些巨大物體接二連三地物件化。嘭嘭作響落到地面上的,是目前跟幾乎所有玩家都無緣的家居相關商店里有售的大型墊子。它們比看起來還要輕得多,似乎能在道具欄里塞上一大堆。

在梯子的正下方堆滿墊子後,阿爾戈從其上方背朝下地落下。隨之便響起了“叭嘭”的一陣有趣的聲音,但看樣子她的確沒有受到傷害。然後阿爾戈馬上站了起來,看著我說道。

「俺留在最後回收這些墊子,就讓給小桐你來做第一個吧」

「哎……我,我? 算了,行是行……」

往身旁的亞絲娜悄悄一瞥,只見她無言地用一個手勢示意請我先行。確實,現場唯一一個身穿裙類裝備的亞絲娜也紳士們面前也不好意思往上攀爬吧。我輕輕地點頭,跨過軟墊山靠到石壁上。

一開始嘗試往上攀登,我便發現凹陷足夠深,交互的石壁的配置也便于手腳勾住,就操作層面來說並不是那麼難。但是從心理層面來說,從超過十米處開始就已有相當大的壓力纏身。即使頭腦里明白“下面堆著那麼多軟墊,就算摔下去也絕對不會死”這一點,但還是產生了仿佛手腳上滲出了濕淋淋的冷汗一般的感覺。

我一邊思考著這究竟是NerveGEAR所生成的虛擬汗水,還是說躺在現實世界里的肉體也正流著冷汗,一邊姑且攀登完了二十米,然後看到了石壁的頂端旁就有條低一級的通路。我跳到那上面,呼地吐出一口氣後,向地上的十一個人呼喊道。

「不是特別難,冷靜點爬上來就行了!」

「好……好了,接下來由我上!」

以這麼回喊道的哈夫納為首,到最後的亞絲娜和阿爾戈攀登完為止,花費了約十分鍾。結果一個人都沒有摔下去,但想必那也是拜了阿爾戈所准備的軟墊的精神安定效果所賜吧。從今以後我也時刻在道具欄里准備兩三個軟墊吧……我這麼想著,向最後上來的阿爾戈遞出手,扶她著陸到通路上。

攀岩階段平安無事地結束,全員輕輕地相互擊掌慶賀後,同時轉向了北面。

「…………的確,要動真格通過這個迷宮還真是大工程啊……」

如此輕聲道的是老大哥軍團的雙手劍使,沃爾夫岡。雖然主武器的類別跟DKB的副領隊相同,但相對于滿身披著金屬鎧的重騎士風格的哈夫納,他的防具僅有緊貼在強壯的上半身上的皮革裝備,看起來有種身經百戰的傭兵的感覺。

正如他所說,從石牆上往下俯視到的半徑五百米的巨大迷宮,即便有完整的地圖也應該無法輕易地突破。就我看來,構造與β時代較之似乎有所變化,也不符合我當時的記憶。

「ALS是真打算一上來就正式攻略這里嗎,而且還是趁夜?」

西瓦塔面露含有等量的驚訝與茫然的表情,向奧克坦問道。據推測為在場最年長者的斧槍使那長有些許胡須的嘴巴露出苦笑,點頭道。

「讓你見笑了,大概就是那樣……。只不過,似乎是從原封測者那里得到了解謎機關的情報。照行程表計劃,預定是用一小時突破過去的」

聽到這番話,我不由得跟亞絲娜四目對視。

流出公會旗幟的情報的,想必也是那個原封測者吧。從奧克坦的口吻來想,他似乎並不是公會成員,所以應該是指在地下墓地遭遇到的其中一個黑斗篷……也就是有很高可能性是指摩爾提。這麼一來,就能聯想到當時在那里的另一個黑斗篷是以公會成員身份潛入到了ALS里。

盡管機會難得,使我很想向西瓦塔和哈夫納以及奧克坦挑明黑斗篷們的陰謀,查明間諜的真實身份,但阿爾戈和艾基爾等人都在場就不方便說話了。說到底,我們也沒有余閑能優哉游哉地談話。【鳴泣:真心說一句,他想要保密的邏輯還是說不通。害怕公會內部疑神疑鬼的話艾基爾他們壓根就是局外人造不成啥影響;擔心走漏風聲的話,這里有誰看起來像那種人?更何況在這種大事上磨磨唧唧根本百害無一利,可以說後來微笑棺木的壯大有部分原因就是桐人的優柔寡斷不挑明真相把他們扼殺在搖籃里(上帝視角閉嘴啦hhh】

要是頭目攻略順利的話,就打著慶功宴的旗號制造一個能再次對話的機會吧……我這麼想著把視線往右一轉,向屹立在巨大迷宮中心的巨塔仰視而去。

雖然通稱為迷宮區巨塔,但其規模和設計都會隨樓層而各有不同。共通點就只有都是高達百米,既有寬度跟高度相近的粗實圓柱,也有纖細的角柱。第五層的迷宮區是正統的圓柱類型,寬幅約高度的三分之一,就規模來說偏小。雖然能在根部的正面處看到威嚴莊重的大門,我們所位于的石壁沿著浮游城的外周延伸至迷宮區,接合部分處也有一扇小小的門扉。換言之只要從那里進入,就能抄捷徑跳過一百米高的迷宮區的五分之一。多虧阿爾戈踏實地完成了頭目任務,據估算這至少為我們爭取到了兩個小時的時間。

「謝謝了,阿爾戈」

我低聲道謝後,轉過身的情報商眨了眨卷發後面的眼睛,臉上浮現出一如既往的譏笑。

「你在說什麼啊,重頭戲這才要開始呢」

「也是啊……」

點點頭,我為准備催促一行人出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43

我們排成一列沿著石壁上的通路移動,到達被設置在通路和迷宮區巨塔的結合部的小小望樓後,再次稍作歇息。畢竟前方是第五層最高難度的迷宮,必須要做足充分的准備。

「各位,不嫌棄的話請嘗嘗吧」

亞絲娜說著從道具欄里拿出的東西,是之前的那種巨大夾心蛋糕卷。雖然是瑪娜納蕾娜村唯一的名產,但只有知道隱藏咖啡廳的人才能吃得到,所以貌似幾乎所有玩家都是初次見識到。老大哥軍團和哈夫納大贊著「好吃!真好吃!」用手抓著蛋糕狼吞虎咽,而反觀並排坐在牆邊的莉特恩和西瓦塔則是親密地一起動著叉子。我稍感憂慮地朝奧克坦看去後,便發現他也不知不覺間跟涅茲哈關系好了起來,兩人正有說有笑,喂喂請你可別把他挖到ALS去啊……在這另一方面的意義上也讓我感到擔心。

亞絲娜把蛋糕分配好給眾人,最後也沒忘把我那份落下,然後就在旁邊吃著自己的那一份,抬頭仰視聳立在頭頂上的巨塔。

「……終于到了呢……」

「是啊……」

我點點頭,用手抓起蛋糕卷咬了一大口。數小時前在咖啡廳里吃它的時候明明能感受到那麼濃厚的香蕉味,不知為何現在舌頭卻嘗不出什麼味道來,至此我才終于察覺到自己正處于深度緊張的狀態。

為了攻略死亡游戲SAO,有朝一日從這個電子牢獄中逃脫出去,這理應是唯一的選項。如果讓ALS的搶功作戰成功了,攻略集團中將出現嚴重的裂縫,驅動他們縮短著天數推進最前線的能量也將煙消云散。恐怕攻略將會停滯下來,像莉特恩那樣為加入集團而正努力著的玩家們也會失去希望,整個艾因葛朗特都會為陰暗的失望情緒所籠罩吧。就恰如絕不會有星光閃耀,也不會有朝陽升起的,永遠的黃昏一般……。

【鳴泣:點題了,看來副標題用“陰暗”比“幽暗”更貼切?】

我把吃剩下的蛋糕放回到紙盤上,突然感覺像是隱約地聽到了音樂聲。我自知那是幻覺,便閉上了雙眼以求將它揮去。

然後,這一回眼內浮現出了奇怪的情景。

以血色夕陽為背景,和著既如催促、又如諷刺、又如嘲笑般的旋律,以輕快而怪異的動作跳著舞的三個身影。漆黑的斗篷和雨披的下擺,仿佛蝙蝠的翅膀一般眼花繚亂地拍打著。右邊的一個人僅露出了嘴角,我曾見過的扭曲的笑容從中滲出。

……難道說,就連我的這番行動,也是那幫家伙煽動所致的結果嗎……?

腦海里冒出的這個想法,使手腳冰冷地麻痹起來。

這個界線樓層第五層的迷宮區里,會出現迄今為止最強級別的樓層頭目。我向亞絲娜說過很多次,也自認已充分理解了這一點。然而不管出于什麼緣故,光看眼下的狀況,我是正打算以區區兩隊伍共十二人的戰力向那個頭目發起挑戰。

勝算是有的。我也准備做足偵察。

如果要說有問題,那就是我的選擇和行動並非基于不可動搖的信念這一點了。

離開初始之街後,我最優先的充其量不過是自己的生存。盡管到了現在還加上了亞絲娜和阿爾戈,但這絕不代表產生了“想要守護被囚禁在SAO里的全體玩家”,或是“親手打通這個死亡游戲”這樣的方針。

另一方面,身在這里的其他玩家們大概都是遵從著自己的信條,才承擔了風險前來參加這個突發性的攻略作戰的。

例如哈夫納,他是個以“攻略死亡游戲優先于一切”為信條而行動的男人。雖然他在第四層的主街區羅維爾里,曾有過將在鳳尾船排起長隊的觀光客們擠走的行為,但想必那時他是對觀光客產生了焦躁感吧。老實說想對他們大喊“要是有游山玩水的精力,還不如把它使到游戲的攻略上去啊”的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而且這回他還把那信條優先于自己所屬公會的利益,因此就行動來說他都是始終如一的。

然後,這雖已超過推測的范圍算是我的胡思亂想,但我想西瓦塔多半是為了莉特恩而來的。我不知道兩人是經曆了什麼才開始交往的,但他們應該是為了防止各自所屬的公會陷入不可挽回的敵對狀態才拿起劍的吧。那也是個了不起的動機。

還有艾基爾、阿爾戈、以及涅茲哈都毫無疑問是找到了自己最真心實意的答案。那麼,我──對大公會不理不睬,至今僅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離群封弊者桐人,為什麼會與自己的信條背道而馳,加入到這個集團之中,甚至還正打算指揮它呢?

恐怕,答案是對摩爾提等人的煽動集團的敵意。

豈能讓那幫向我發起決斗PK,讓亞絲娜惴惴不安的家伙們再為所欲為,就是這一番憤怒驅使我行動。我是恨敵心切才一頭紮進了這輕率的作戰,正要將給予了我信任的人們帶往一去不複返的死地嗎……?

我不知不覺間緊咬起牙齒,無言地一直緊盯著蛋糕卷,突然,冰冷地麻木的右手上。

產生了些微溫暖的熱量。

我低頭一看,在被黑皮革外套和絲綢披肩所擋住、別人看不到的位置上,一只白皙的小手包裹住了我的手。我抬起視線,細劍使的側顏隨之映入眼簾。

雖是一如既往冷淡、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但能真切感受到的包住右手的溫度,就宛若觸碰到了春天的陽光傾灑之處一般。盡管我什麼都說不出口,卻也安心了下來,接著她動了動稍稍撅起的嘴唇。

「……這是在第三層的野營地時,你給我的buff的回禮哦」

「哎…………啊,說來是有那麼回事來著……」

我回想起將Wind Fleuret融化、把它重鑄為Chivalric Rapier時的事情,緊緊地回握她小小的左手。

說起來,為什麼亞絲娜會贊同這個作戰呢。公會旗幟會怎麼怎麼樣、兩大公會的反目又會怎麼怎麼樣的這一通道理應該不是全部理由。如果這是她遵從自己不可退讓的信條所致的結果,那麼那究竟是什麼呢……。

雖然很想知道,但那並非該在此時此地詢問的事情。

將頭目打敗,平安無事地回到主街區後,到那時我就問問她吧。然後,我就把那當作為我必須戰斗下去的最大的理由吧。

我下定決心後,方才在頭腦角落里糾纏不休地鳴響不止的不祥音樂,還有跳著奇怪舞蹈的人影都倏地遠去,消失了。

右手握著亞絲娜的手,我把臉湊到左手拿著的紙盤旁一口將剩余的夾心蛋糕卷消滅掉,然後再一次抬頭看向迷宮區巨塔。

比之前的遺跡更為深色的藍黑色巨塔,左側在嚴冬斜陽的照耀下,籠罩著令人生寒的氛圍。在其內部嚴陣以待的無數怪物,以及樓層頭目的惡意,仿佛化作了冰霜正從里往外滲出。

但是,亞絲娜的左手給予我的熱度,流入了全身的血管將寒氣驅趕殆盡。最後再一次用力握緊後,我緩緩地松開手,將臉轉了回來。

隨即,跟正看著這邊壞笑不已的阿爾戈對上了雙眼,于是我清咳了一下往前走出數步。

「……好了諸位,我姑且想好了編隊方案,請聽一聽」

就在吃完了蛋糕的一行人聚集而來時,我發表了自己的方案。

「A隊是哈夫納、西瓦塔、奧克坦、洛巴卡、奈讓、莉特恩。B隊是我、亞絲娜、艾基爾、沃爾夫岡、涅茲哈、阿爾戈。我是打算以這個分隊方式出戰了,你們覺得如何呢」

44

「「Swi────tch!!」」

用並排著的兩個鋼鐵盾牌,將小型石巨人──雖說小型但身高也達兩米──的三連拳頭攻擊防禦住的西瓦塔和莉特恩,以完全同步的聲音喊道。

兩人從利用拳頭帶來的慣性跳躍到後方,而哈夫納則舉著雙手劍穿過他們正中間發起突擊。厚身的刀刃纏繞著橙色的光芒,系統輔助使重裝劍士一口氣加速。

雙手劍單擊上段斬劍技《Cascade》直接命中了小型石巨人的額頭,原本還剩下近三成的HP槽隨之被清空。石巨人從手腳的結合部開始七零八落地分解,在變回岩石塊後,就立即化作藍色的多邊形碎片四散。

「……真是了不得的攻擊力呢……」

我向一旁滿面心悅誠服神情的涅茲哈輕聲道。

「雖然也有這個原因,但也得多虧命中了要害啊。剛剛的石巨人,額頭上有個像紋章一樣的玩意兒對吧?」

「啊,是的」

「那就是石巨人族共通的弱點,樓層頭目也絕不例外。當然頭目的身形高得要死,所以普通攻擊和絕大部分的劍技都夠不到就是了……」

「是嗎,但如果是它……」

涅茲哈把右手握住的金屬輪提起來向我示意,我也“嗯”地頷首回複道。

「對啊,圓月輪就可以順利地命中。就跟第二層的牛頭大王那時的感覺一樣,計算好時機擊中它的話,理應就能中斷頭目的必殺技了」

「我明白了」

就在我們作此對話時A隊的戰斗後處理已經結束,領隊哈夫納大喊「我們走」打了個招呼。我舉起右手回應了他後,由我擔任領隊的B隊也開始再次移動。

至此,兩支隊伍都是交替與怪物戰斗的,就臨時隊伍來說A隊和B隊的配合度都不差。比起使用防禦→切換→攻擊這個黃金模式的A隊,重複著攻擊→切換→攻擊的滿是DPS的我們B隊更讓我擔心,不過艾基爾的雙手斧和沃爾夫岡的雙手劍都能以不負眾望的攻擊力結結實實地將敵人擊退回去,為我和亞絲娜的切換一跳提供了充足的時間。


但重要的是兩支隊伍之間的協作。在途中的好幾處布置有小頭目的大廳里,我們曾嘗試過由A隊專心防禦和debuff、B隊則從左右和後方發起攻擊的方案,但果然還是有點得意忘形積累了過多的仇恨值,出現了好幾次頭目的目標轉移到了B隊身上的情況。由于怪物的仇恨值是不可視的,在正式開戰時只能有意識地抑制B隊的攻擊。

說真的,在實際體驗過之前,我都不知道聯隊的領隊竟是一件如此費勁的差事。我也稍微理解了林德希望靠著鋼鐵般的紀律和上下關系嚴格地統率公會的想法,反觀另辟蹊徑想要提高成員的連帶意識而敗給了公會旗幟的誘惑的牙王,也並不難想象他的苦衷。

在這次作戰結束以後,我要再回到輕松的獨行生活……不對,是回到搭檔生活中去,再也不會接近帶有領隊之名的立場了。我邊狠狠地下定決心邊沿著昏暗的通路而行,這時左臂被亞絲娜輕輕地戳了戳。

「嗯……?」

「我說,總感覺快來了」

我聽到那句話便環視周遭,發現確實迷宮的氛圍與之前有所不同了。

謎一般的古代文字被密密麻麻地雕刻在左右兩邊的牆壁上,巨大的柱子也變成了四角形的石巨人頭部堆砌而成的雕刻,地面和天花則變成了被擦得锃亮的黑大理石。通路的裝飾增多,就是頭目房間已近的證據。

打開窗口一看,時間已過午後七點。我們進入迷宮後已經過去了三小時,仔細想想登過階梯的次數,這時也差不多該到終點了。

「哎呀哎呀,終于到頭目房間了嗎。要一口氣突破迷宮區果然不是一件輕松的差事啊」

艾基爾把雙手抱在光頭的後腦勺上說出了這句感想,我就壞笑著對他說道。

「不不,第五、六層左右的房間數還很少,而且構造也單純。第十層的迷宮區不知怎麼搞的,不止大得離譜還複雜得要命,β那時多達百名以上玩家花了足足三天都沒能到達頭目房間哦」

「嗚呵……」

包含感情如此歎道的,是艾基爾的同伴沃爾夫岡。

「所以,攻略就在那時放棄了?」

「與其說放棄不如說是到時間了吧。我想我大概是到達最深處的,但就在我跟一個強得過分的蛇武士交戰時,封測結束的通知廣播響起,我就被強制轉移到初始之街了」

「喂,那叫蛇武士的是啥啊。我可最受不了蛇啦」

【譯注:沃爾夫岡的語氣也挺有意思,第一人稱是“ワシ”(視情況可以譯為老朽),隨口也帶“じゃ”的語癖,在創作作品里都是作為老人的措辭來使用的】

看著肌肉猛漢認真地流露出厭惡的表情,亞絲娜噗嗤一笑。

沃爾夫岡的茶色長發蓬亂地散在身後,同色的絡腮胡子也長長地往外伸出,因此容貌的確正如其名,與狼頗為相像。可是據本人所說,他的名字似乎是來源于美國某家有名的烤肉店的。因為他的夢想是將來存夠錢要在第二層這個牛之樓層開一家烤肉店,所以才跟有從商意向的艾基爾合得來吧。【譯注:這里提及的牛排店應該是Wolfgang’s Steakhouse。它由Wolfgang Zwiener于2004年在曼哈頓創立,被稱為到紐約必吃的十佳美式牛排店。】

「在第十層出沒的巨大蛇的肉也相當美味,所以要開店的話不妨考慮把那家伙的烤肉加入菜單哦」

「才,才不要! 說到烤肉當然要牛肉! 我的店里,只會出售經過細心的熟成加工的干式熟成牛肉*!」【譯注:Dry-aged beef。是指吊掛且經過幾個禮拜風干後的牛肉。在牛只被屠宰與清理後,整個半只牛體會被吊掛起來,或者分割成不同部位的大切塊會放進冷藏庫。一般很少見到干式熟成牛肉在牛排餐廳或高檔肉品販賣店之外販售。干式熟化的最主要效果是讓牛肉本身天然的風味更佳集中與飽和。】

「喂喂,在這游戲里做干式熟化的話,肉到途中耐久度就會耗盡消失了啊」

艾基爾的吐槽,讓阿爾戈喵哈哈哈地笑出了聲來。

如果限定牛肉的話,那麼在第二層迷宮區出現的牛男(Taurus)的肉應該可以有吧,正當我如此想著,准備把這問題問出來之前──。

「喂,快看那個!」

這麼一陣喊聲從正于稍前方行進的A隊傳了過來。

我連忙踮起腳往昏暗通路的前方定睛凝視,看到了那里存在著半分如我期待、半分出乎意料的東西。

之前的樓層迷宮區里,在這種陰森森的通路的盡頭都肯定會有一扇陰森森的大門,而其里面就是頭目房間。但我雙眼捕捉到的並不是門扉,而是足有通道寬度那麼寬的大階梯。把視線往上轉去,天花板上開著一個漆黑的大洞,階梯在到達那里後便消失了。總之,剩下的路程和階梯上都沒有怪物的氣息。

「保持警惕前進!」

我大聲喊道,哈夫納的聲音也應了回來。由A隊守在前方,我們警戒著左右和後方又前進了數十秒。

我追上在大階梯跟前停下的A隊,穿過集團走出最前頭。

「……側面沒有縫隙啊……」

聽到我的話,左側的哈夫納點了點頭。

「換言之,只能從這里上去了吧。順帶一提,坐標剛好位于巨塔的正中央」

「唔ー嗯……究竟上去之後是還會有通路和門扉呢,還是直接就是頭目房間呢……」

「跟β那時候不同嗎?」

被西瓦塔從背後這麼一問,我轉過身頷首道。

「是啊。之前是照常地有門扉,打開它後就是石巨人頭目的房間了。不過,到這里為止的構造都幾乎改了個遍,說不定改成階梯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我把臉轉了回去,再次凝視階梯盡頭的四角形黑影,但完全看不到里面有什麼。將火把扔過去試試吧……當我這麼想時,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右旁的阿爾戈舉著左手里的手提油燈說道。

「哎,只能去打探一下了唄」

「說,說的也對……。那麼,就假設是上去後就直接到達頭目房間,照預定的那樣由我一個人去偵察吧」

我為向成員們發出原地待命的指示而正准備再次轉過身時,阿爾戈搶先一刻發出了一反常態的嚴肅聲音。

「等等,這里就交給俺吧」

「誒……?」

「我很在意這段階梯啦。說不定,會是梯級升到地面上塞住入口的那類陷阱。就算是那樣,我也能在完全封閉上之前逃脫出來」

她這麼說著用腳尖咚咚地踢了踢石梯。仔細一看,梯段的側面也有古代文字的浮雕,我也感覺這恰恰說明了可能會有什麼機關。

但是,阿爾戈前不久才剛在地下墓地迷宮里獨行偵察過頭目。雖然那時她是平安無事,但這回並不一定也是如此。

「……那麼,兩個人一起去吧。這里我可不會讓步」

「哎~~?」

「擺出那種表情也沒戲! 雖然不及阿爾戈你,但我好歹也是速度型,一看到階梯要動就立即逃脫出去這種小事我還是做得到的」

「切,真拿你沒辦法啊……」

阿爾戈噘著嘴答應了,我繼而拜托西瓦塔他們看守好階梯。亞絲娜走上了前來,

「要小心哦」

對我輕聲囑咐了一句,我也低聲地回應了「知道,沒事的。馬上回來」這麼一句,然後用右腳踏上了最下一級的階梯。

追上先行一步的阿爾戈後,慎重地沿著大階梯逐漸向上。上方的黑影一點點、一點點地接近而來。

很快,階梯就進入了天花板里,並持續了一段距離。這換言之,將亞絲娜她們所停留的樓層和上方的樓層分隔開來的地板異常地厚。光源就只有阿爾戈的手提油燈,但它那本應比火把還要明亮的光卻被濃密的暗影擋了回來。

就在進入洞後上升了足足五米時,我感覺到氣溫發生了變化。

沉悶的寒氣,從頭頂上颼颼地刮了下來。毫無疑問,這是頭目房間的空氣。

「阿爾戈」

我向她說了一聲,情報商便看著上方點了點頭。從那里開始走了三級、四級、五級後,腳下的階梯材質便發生了變化。

被打在靴底上的鉚釘,踩在堅硬而又光滑的地面上,響起尖銳的金屬聲,緊接著。

嗡,的一陣怪異的振動音作響,相隔甚遠之處便出現了好幾團光。

宛如LED電燈泡一般的藍白色照明,驅散了黑暗。在以視覺確認到周圍的光景的瞬間,我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很寬廣。

這個圓形的空間,直徑約三十米,高大概也有十五米。換言之,恐怕這迷宮區巨塔的最上部,全部都算是頭目房間。彎曲的牆壁就直接是巨塔的外壁,天花板也已經能當做是下一層的底部了。

然而,這麼一來,就有一個問題了。

「……咦……沒有通往第六層的階梯啊……」

聽到我的嘟囔聲,阿爾戈也微微頷首。她保持著警惕用視線巡視四周,以不禁流露出緊張之色的聲音回複道。

「而且,也沒有頭目刷出的跡象……」

這回輪到我點頭了。

放在之前的話,經過進入頭目房間、照明點亮這麼一個流程後,樓層頭目立即就會開始刷出了。但是,盡管我和阿爾戈都從階梯移動到了地板上,房間的任何一處都沒有出現多邊形方塊的跡象。

地板和天花板上都是猶如黑水晶般的帶有光澤的平滑面,纖細的線條仿佛電氣回路一樣縱橫交錯地游走于其上。我彎下腰嘗試觸碰那些溝槽,但依然沒有任何現象發生。

「該不會……已經被ALS干掉了……?」

「那肯定不可能啦,俺們離開瑪娜納蕾娜時那幫家伙還在村里,這點俺已經確認過了。雖然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了吧,但按理俺們比他們搶先了三小時以上啊」

阿爾戈干脆地否定了我的推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出去。

「喂,喂……」

「大概,不再移動一點點頭目就不會刷出來啊……小桐你就在階梯那邊等俺吧」

阿爾戈留下這麼一句後,便慎重地邁著步伐繼續前進。

我用視線跨越她往前看去,發現在約十米開外的前方某處,地面上的線條聚成一點描繪出複雜的同心圓。確實那里應該會有點什麼,但不安的情緒也隨之高漲。不過阿爾戈對此也應該心知肚明了。這時我只能相信並守望著她。

情報商在被藍白色的磷光照亮的黑色地面上緩緩地、如滑行一般移動──在即將到達時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踏入了圓形里。

一秒……二秒……三秒……

從第四秒到第五秒之間,同時發生了好幾件事。

地上的線條發出藍光,與此同時,瞬間性的、但又是劇烈的震動搖撼了整個房間。我剎那間大喊了一聲「阿爾戈!!」,但那時阿爾戈一句准備跳回到後方了。

如果重複相同的動作一百次的話,想必她有九十九次都能成功退避吧。

【鳴泣:這個描寫手法…怎麼這麼像F/A里齊傲天隔背捅迦爾納那一幕】

但是,在艾因葛朗特里,所有現象看似隨機,實則都是系統的演算結果。系統一旦作此決定,玩家就無法違抗它的意志。

阿爾戈被一瞬間的震動絆倒,摔在了圓形之中。

緊接著,五根四角形柱子伴隨著轟鳴聲從黑色地板上升起,將她團團圍住。

長柱有三根。稍短的有一根。還有一根更短的。那個排列……那個配置是。

並不只是單純的柱子。那是五根手指。也就是,某個人的巨大的手。

「阿爾戈────!!」

我大聲疾呼著,開始全速飛奔起來。盡管阿爾戈也試圖站起身來以從中逃脫,但這個世界的摔倒(Tumble)純屬負面狀態。在倒下後便會立即被課以瞬間性的無法行動狀態,直到它消失都無法動彈。

表面上劃有藍色線條的漆黑手指,正要將阿爾戈緊緊捏住。我為了跳到它們的空隙之間將阿爾戈救出,雙腳往地上…………

「小桐,別過來!!」

隨著至今為止都沒聽到過的尖銳叫聲,仍倒在地上的阿爾戈右手一閃。從中飛出並掠過我的左頰的,是她時刻裝備在右腰上的鐵針(Pick)。假想體的雙腳違背了我的意志,僵直了僅僅一瞬間。

咣咣咣! 這一陣如同爆炸般的重低音轟鳴,在我的眼前,抓住了阿爾戈的黑手從地面上高高地升起。

在空中,五根手指被牢牢地牢牢地緊握了起來。

我只能啞口無言地仰視著些許藍色多邊形伴隨著微弱的破碎聲從漆黑拳頭的縫隙之間飛散而出。

45

如果不是前天夜里在地下墓地迷宮里體會過同等性質的恐懼,或許這次真的就耽誤時機了。

那個時候,看到其中一個黑斗篷拿著Chivalric Rapier +5的我完全失去了冷靜。只是深陷在亞絲娜被那幫家伙PK了的想象之中,甚至都沒能立即想到去確認她的HP槽,確認過後也在生怕會不會只是系統處理的延遲。所幸,多虧被她大聲引來的怪物,摩爾提他們撤退了,但如果我當時能保持冷靜,說不定還能作出更加適當的應對。

這一次,絕對不可以重蹈覆轍。

我把視線從空中散落的光點上硬扯下來,確認在視野左上角並列的六根HP槽中最下方的阿爾戈的那一條。雖然受到了約一成的傷害,但槽本身還健在。大概我看到的破碎特效,是並不是她自身的消失所產生的,而是裝備消滅而致的吧。

可是,要安心為時尚早。阿爾戈的HP現在也正微速地不斷減少。得迅速把她從巨大的握拳之中解放出來。

「嗚……哦!」

我一將Sword of Eventide從背後拔出,就立即用它砍向屹立在地面上高達十米的漆黑巨臂。震耳欲聾的沖擊聲響起,大量火花飛濺,還有從手腕直貫到肩頭的反沖力。如黑水晶般的表面上被刻上了紅色的傷害線條,但立即就消失了。上空的拳頭也沒有松開的跡象。

我抑制住焦躁的情緒,將劍架在左腋下發動了劍技。水色的閃光在眼前以超高速往複,產生出了凌駕于方才的沖擊。水平二連擊技,《Horizontal Arc》。

這一回終于有了明確的反應。能讓人聯想到雷鳴的咆哮聲從上空傾注而下,黑手臂往地下縮進的同時,拳頭也隨之張開。

從仍高達近八米的手掌之中,有個小小的影子咻地跳出,在空中轉著圈兒著陸到我的身旁。配合順勢倒滾著後退的她,我也跟巨大手臂拉開了距離。

手臂伴隨著比現身時略為減弱的震動沉入地面後,從身旁,

「哎呀ー,真是嚇死個人啦ー」

傳來了這麼一句感想。我一邊回複她「那是我要說的話」,一邊安心地悄悄吐了口氣。盡管阿爾戈遭到的傷害看似僅有百分之十五左右,但她那件標志性的連帽短披風消失了,其下的皮革裝甲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傷。我所看見的粉碎特效,似乎是披風自身產生的。

「總而言之,先往下面……」

回一趟吧,我這半句還沒說出來,就被阿爾戈猛銳地打斷了。

「小桐,下面!」

「…………!?」

我往下一看,只見布滿地面閃過的發光回路圖正眼花繚亂地變化著。藍色線條在我們腳邊聚集起來,描繪出好幾重同心圓──。

「呶哦……!」

我和阿爾戈同時使勁一跳,緊接著之前的黑色巨臂便從地上聳立而起,在空中哢嚓地握成拳頭。

真是千鈞一發,但這麼一來我也弄懂一個模式了。只要注意線條的動向,就不會再被抓到…………

「下面,下面!!」

「…………!?」

阿爾戈再次叫喚道,我便看向下方。盡管剛剛生出的手臂仍未消失,但卻又有一個同心圓正在成型。

「呣哇……!」

我再次一跳。第二只手臂掠過靴尖屹立而起,將大量空氣一把緊抓住。

「搞什麼啊,有兩只的嗎!?」

「俺倒覺得手臂有兩只是正常的啊」

阿爾戈以對于一個數十秒前差點喪命的人來說實屬冷靜的聲音對我吐槽道。

「你仔細看看,拇指的位置是相反的。那是左手和右手啊」

「喔……喔喔,的確……」

她這麼一說,並排聳立的兩根手臂看起來就恰如一個巨人從地底下伸出了雙臂一樣。

換言之,這回抓握攻擊就真的理應結束了。趁此機會,我為移動到相隔甚遠的下樓階梯而踏出了一步,就在那時。

突然感受到了不妙的預感,便悄悄地往頭上一看。我記得,天花板上應該也會生成跟地板上的一模一樣的藍色線條才對──。

「────喂啊!!」

大喊著,這回輪到我抓住阿爾戈的手臂拽了過來。剛好在正上方,之前那危險的同心圓恰如鎖定圈一般出現了。

緊隨其後轟然降下的,並不是手臂,而是巨大的腳。在沖刺起來的我們的身後,目測尺寸達兩百厘米的黑色裸足猛力地踏在了地板上。雖然差點就被其產生的沖擊波給絆倒,但好歹是勉強回避掉了。

「喂小桐,手臂有兩條,就說明腳也……」

「我知道!!」

我不停腳地朝天花板瞪去。正如預想的那樣,線條目不暇接地變動,描繪出又一個鎖定圈。

「要來了!!」

這一聲喊叫,被轟鳴聲抹消了。第二只巨大的腳重重地使出迫力凌駕于第二層中頭目Balan將軍的踐踏攻擊,再次在地上掀起沖擊波。但是這回我預料到了時機,便和阿爾戈同時跳躍起來避過了沖擊波,一邊轉過身一邊用雙腳來了個急剎車。

在直徑三十米的大廳正中間附近,兩只手臂和兩只腳如同奇怪的巨塔一般聳立著。盡管姑且是回避了抓握、抓握、踩踏、踩踏的四連攻擊並逃到了牆邊,但距離階梯也還遠達十五米。雖然這麼點路程在街道里連距離都稱不上,但在這狀況下卻相當遙遠。

眼下,地板和天花板上的線條,還有巨大的手腳都正靜止著,所以應該是趁此機會沖回階梯呢,還是說應該警戒會不會有第三根手臂或者腳、抑或是別的什麼東西出現呢……正當我這麼沉思起來時。

「喂小桐,別動」

「哎?」

盡管我條件反射地看向了身旁,但卻再次被訓斥了一聲「別動!」,只好連忙使全身靜止下來。明明線條都停下來了究竟還有什麼問題啊,當我這麼想著屏住呼吸後,傳來了新的指示。

「雙腳別動,慢ー慢地往下看」

「唔,嗯……」

我找阿爾戈所說的,僅最低限度地移動眼球和臉,朝自己的腳邊俯視。而眼中所見的,是黑色的地面和發出藍光的線條,以及用慣的皮靴。

「我看了啊……」

「看得再ー仔細一點。你的腳和俺的腳,都只是偶然地勉強沒有踩到藍色線條上對不?」

她這麼一說,的確是這樣沒錯。四只腳全部都只踩在了被線條劃分開來的地面上而已。但是,最狹窄的地方僅有一厘米左右的空隙,要是稍一動身,那瞬間就多半會踩中線條。

「……換言之,要是踩中這些線條,那個鎖定圈就會出現,然後巨手和巨腳就會往圈里攻擊過來?」

「俺覺得沒錯」

「……也就是說,只要移動時不踩中這些線條,就能免受攻擊回到階梯那里嗎?」

「俺覺得沒錯」

盡管推測得到了肯定,但事情可沒有嘴上說的那麼簡單。如果地面是被整齊地配置成格子狀的話那還好說,藍色線條是由直線和曲線隨機組合而成的,寬的縫隙都只能供一個人勉強站住,窄的地方更是只有五厘米寬左右。就算踮起腳尖細心地注意,要不踩中一切線條回到階梯那里的難度也相當高。

還不如干脆做好被攻擊的覺悟沖過去更……不不,就是這種孤注一擲的想法會招來危機的……。

我使全身保持著靜止狀態如此沉思時,地面再次震動。並不是攻擊,而是四只手腳開始縮進地面和天花里了。看來,那是只要暫時不踩中線條就會恢複原樣的構造。

總而言之,躡手躡腳地退回到階梯那里吧。

我下定決心,正准備開口向阿爾戈傳達意旨。

但是,接下來響起的聲音,既不是我的也不是阿爾戈的。

「──喂,你們沒事吧!?」

這麼一陣叫聲從階梯下方傳至,哈夫納領頭的十個人聲勢浩蕩地沖到了大廳上面來。二十只腳接連踩中線條,地面和天花板上同時出現了四個鎖定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29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1 09:01 A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十章

46

「什麼啊,頭目還沒出來嗎──」

西瓦塔的這陣像是泄了勁兒的聲音,被我用最大音量的疾呼聲覆蓋了。

「回避! 回避──!!」

其實我是想告訴他們只有看到自己腳邊的地面上有藍光圈的人才需要回避的,但時間緊迫,並不允許我說得那麼細。

在我的聲音響起了零點三秒後,眾人都以不負聯隊成員之名的反應速度遠遠地跳開了。

但是,由于十人是在狹窄的范圍內亂成一團地跳開的,A隊的西瓦塔和洛巴卡彼此交錯,被打亂了平衡倒在了原地。

再加上不知是否出于什麼法則,洛巴卡正是踩中線的四個人之一,倒下的兩人正下方出現了一個能令人聯想到巨型眼球的鎖定圈。

咣咣咣咣! 此起彼伏的轟鳴聲響徹房間。

兩只巨臂從地下伸出,兩只巨腳從天花板上降下。

右手緊緊握住了空氣。

右腳和左腳猛烈地踩到了地板上。

而左手把西瓦塔和洛巴卡一把抓起,將他們高高地帶到了空中。

「呶啊啊!?」

「嗚哦哦」

兩人的這陣叫聲,被狠狠地閉上的五根手指抹消了。

被抓住的好歹是兩個高大的男性,跟阿爾戈那時不同,他們的手腳從巨手的指間擠了出來,但也實在是沒有足以逃脫的空間。

雖然是組成了聯隊,不過由于隊伍不同,兩人的HP槽只是以簡略版的形式顯示出來。

即便如此,位于視界角落的細小橫杠開始徐緩地被削減的情形痛切地烙印在眼中,加速了我的焦躁。

或許是因為防禦力和HP最大值較高,減少速度比阿爾戈那時要慢,但問題是這招抓握(Grab)攻擊帶有防具破壞效果。

作為經驗豐富的持盾重裝戰士西瓦塔是A隊最可靠的肉盾,要是他失去了防具,在事前擬定的作戰計劃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一分鍾,不,三十秒就好了,真希望有個能停止時間的道具啊!!

我發自心底如此渴望著。

只要不踩到地上的線條就能讓手腳的攻擊停止下來,因此換個角度來想的話這次頭目戰有可能比之前都都要輕松。

畢竟隨時都能在戰斗中制造出空隙用來飲用回複藥劑。

但是,卻沒有時間將這個情報共享給全員。

雖然我很想作出逃到階梯那邊的指示,但想必沒有人會想要對西瓦塔他們置之不顧就此逃走吧。

莉特恩和哈夫納已經拿起武器,正要對聳立的手臂發起攻擊了。

而在他們周圍,方才撲空的手臂和雙腳已經開始返回到地板和天花上了。

莉特恩她們頃刻間的行動並沒有錯,但遺憾的是普通攻擊是無法令抓握攻擊接觸的。

恐怕必須要使用具備一定威力以上的劍技,但如果在這麼狹窄的空間里讓複數人輕率地發動大招,就會發生集團戰中最為忌諱的自相攻擊。

應該向誰,發出什麼指示呢──

我讓大腦運轉到快要燒起來,突然雙眼中萌生出了彷如電光般的感覺。

是它們和大大睜開的榛色雙瞳對上了視線。

亞絲娜

在這混亂的狀態只有她一個人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我向她傳達話語。

我用最少的詞語,向十五米開外的搭檔發出了指示。

「對手臂,用Parallel!!」

亞絲娜毫無時滯地點點頭,架起了早已拔出的Chivalric Rapier。

深踏出一步後,她發動了劍技《Parallel Sting》。

追過正准備攻擊手臂的莉特恩和哈夫納,以超高速的二連刺擊命中了黑手臂。

眩目的光效迸發而出的同時,剛剛也聽到過的咆哮從天花上傾降而至。

拳頭張開,將西瓦塔和洛巴卡解放了出來。

從十米高處落下的兩人,被莉特恩和哈夫納勉強地接住。

雖不至于毫發無損,但四人的HP都只是輕微減少,然而更重要的是能保證在防具未被破壞的情況將他們解放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又一個緊急情況就已接踵而至。

方才擊空的手臂和腳已經縮了回去,站在階梯旁邊的涅茲哈的腳邊,還有在他附近的奧克坦及奈讓的上空,已經開始出現新的鎖定圈。

「退避已經行不通了!」

在我身旁,阿爾戈喊道。

恐怕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地上的線條在外周部的空隙最大,越靠近階梯就越密集。

要讓全員不踩中線條回到階梯下樓,已經不可能。

「──全員,跑到最靠近自己的牆邊去!!」

我用最大音量的喊叫聲指示後,不到一秒全員就開始沖了起來。

緊接著,就有手臂從階梯的近旁伸出,兩只腳也在其旁邊狠狠地踩下。

我再次吸了一口氣,大喊道。

「走到牆邊後就停下來,注意別踩到地上的線!!」

聽到這句話,眾人都邊跑著看向腳邊。

但現在線條還在不規則地變動著,並不可能回避。

線條的動向徐徐地降下速度,變得肉眼可視,又進一步繼續減速……。

「──趁現在!! 避開線條停住!!」

第三次的疾呼。

全員都錯開些許時間差停下了動作。

我屏住呼吸,交替凝視地面和天花。

鎖定圈沒出現。

沒出現,沒出現…………

「啊…………」

這一陣細聲,從我的近處傳來。

方才正朝著我這邊跑來的涅茲哈保持著單腳而立的狀態,正一圈圈地轉動著雙手以求保持平衡。

盡管在他身旁就有比較寬松的空隙,但他卻似乎難以將浮在空中的右腳落到那里。

我馬上就明白了理由。

他是輕度的《不適應完全潛行(FNC)》判定者,在假想世界里無法很好地認識到遠近感。

他之所以放棄近戰以成為鍛冶師為目標就是因為這一點,盡管在行走和跑步上並沒有問題,但在這時他大概是無法把握到自己的腳和線條之間的距離。

「再堅持一會兒!」

我對他喊道,慎重地踩著線條間的空隙靠近了涅茲哈。

將上身搖搖欲墜快要倒在地上的圓月輪使伸出的左手牢牢地捉緊,支撐住。

「沒事的,在那里把腳放下去……正下方就行,對,OK」

「真,真是抱歉……」

好不容易讓涅茲哈把身體安定下來後,我這次終于安心地呼──地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總而言之,十二人全員都避開線條停了下來,成功地創造出了盼望已久的空隙時間。

不能浪費這段時間。

我不打算問“為什麼要上來啊”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要是看到前去偵察的成員HP減少,還聽到了咚咣咚咣的轟鳴聲,換做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發起突擊。

「受到傷害的人邊喝POT邊聽我說! 看來剛剛的手跟腳,就是這樓層的頭目了!」

我這麼開口一說,便看到哈夫納咬著小瓶睜圓了雙眼。

「地上有藍色的線條對吧! 踩到它們的話,地板和天花板上的線條就會開始隨機變動,而踩中的人的頭上就會出現鎖定圈! 線條的活動停下之後,手臂就會從地下伸上來使用抓握攻擊,腳就會從天花板上踩下來使用踐踏攻擊!」

「……也就是說,像這樣跨過線停下來的時候,手臂和腳都不會攻擊嗎──!?」

艾基爾展示出了出色的理解力,從大廳的幾乎正對側大聲喊著問了回來。

畢竟是相隔了足足三十米,沒法連他的表情都能看清,但多虧閉鎖空間的回升效果,聲音勉強是能傳到的。

「就是這樣沒錯! 最多會有兩只手臂、兩只腳同時攻擊過來! 被手臂抓到的話,就會被抬到大概十米高,HP和防具的耐久度會同時受到傷害! 但是,只要用單手武器的二連擊級別的劍技命中它,就能將被抓住的人解放出來!」

等到全員都點了點頭後,我繼續說明道。

「腳的話,我還沒被踩中過所以不清楚攻擊力,但是估計傷害會比手臂還要厲害! 還有,像第二層Balan將軍那樣,踩中的地方會散出沖擊波,被它絆到會有摔倒的危險!」

除了阿爾戈以外的十個人再次頷首。

我檢索了一下這幾分鍾的記憶看還有沒有其它要點,但並未想到。

「呃,以上!!」

于是便這麼一喊,隨即突如其來的沉默便彌漫在大廳里。

數秒過後,在八米開外處的亞絲娜便開口說道。

「那麼,如果維持這現狀,那麼不僅頭目不會攻擊過來,我們也沒法攻擊到它嗎?」

「對……我想是這樣。該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如果讓滿員聯隊來攻略的話是絕對無法令全員不踩中線條靜止下來的,照我們這人數還姑且能想想辦法……」

我這麼回答著,同時正准備思考是就此開始故意踩線引出頭目開始攻略戰,還是暫時退避到樓下,但就在這時。

就仿佛是游戲系統判斷了頭目房間里不允許存在如此松懈的氛圍一般。

階梯的正上方,天花中央部的線條開始自行活動起來。

然而我們對此卻無能為力,全員都只能屏住呼吸抬頭仰視──。

咣,咣咣! 一陣重低音轟鳴,天花開始呈複雜的形狀往外突出。

47

邊緣為藍光所照亮的漆黑平面接連結合,逐漸形成一個左右對稱的物體。

突出的額頭,凹陷的眼窩,四角形的鼻子和橫一直線的嘴。

那張有著就像3D游戲黎明期那時凹凸不平的粗糙造型的《臉》,從額頭上部到下巴底將近三米。

漆黑的眼窩里,“啵”地一聲冒出藍白色的光環,額頭中央浮現出了複雜離奇的紋章──。

十二人無言地仰視之處,在巨大臉龐的上部,六段HP槽依次地顯示了出來。

第一根看似好像變短了,估計是之前命中了手臂的劍技造成的吧,但是給予它的傷害也是微不足道。

而在最後,第五層樓層頭目的固有名,被用閃著白光的字體刻在半空中。

【Fuscus the VacantColossus】……片假名讀法フスクス・ザ・ヴェイカント・コロッサス。

「連名字都跟β時……完全不同……」

就仿佛是聽到了我這不成聲的話語一般。

沒有瞳孔的雙眼一動,方形的嘴巴被大大地張開。

額頭上的藍色紋章,變成了鮮豔得令人感到不祥的紅色。

我心想大事不妙,但不僅沒有富余時間讓我向眾人大喊防禦,而且恐怕就算那麼做了也是徒勞無功的吧。

從仿若洞窟的口中,迸發出了足以震動整個迷宮區的吼叫聲,全體聯隊成員都程度不一地打了個踉蹌。

所幸,沒有人踩到地上的線條,但那也不過是片刻的安甯。

要說為何,正是因為頭目的聲音轟鳴的瞬間,全體的HP槽下方就亮起了防禦力下降的debuff圖標,加之方才靜止下來的藍色線條再次一同活動起來了。

雖然無法防禦、回避的吼叫debuff也具有威脅,但多虧此我被從僵硬狀態中解放出來,自腹底絞盡力氣大聲喊道。

「全體散開仔細觀察線條的動向! 盡全力避開它們,如果踩到了就看向地板和天花,鎖定圈一出現就大幅度回避!有余力的話就向手腳攻擊!!」

緊接著,從大廳的各處傳回了強有力的應答。

然後降低音量向面前的涅茲哈指示道。

「牆邊的縫隙更寬,容易回避線條! 它們一停,你就嘗試用圓月輪攻擊那張大臉上面的大紋章吧!」

「明,明白了!」

涅茲哈點點頭,跑到了最近的牆邊。

眼花繚亂地活動著的線條開始徐徐地減速。

這次,我向附近的阿爾戈和亞絲娜發出集合的信號,同時傳達作戰計劃。

「我會特意去踩線條,你們做好准備用劍技攻擊!」

「好咧!」

「我知道了!」

聽著兩人的回答,我向地上的線條注視起來。

盡管煞費苦心編成了以肉盾為主體的A隊和以輸出單位為主體的B隊,但如果樓層再照這樣繼續不規則攻擊,那麼固定隊形只會起到反作用。

現在只能讓全員各自隨機應變,邊回避地上的線條邊尋找反擊的機會。

在黑色的地面上四處滑動的無數線條,正在減速……進一步減速。

「……要上了!」

我吶喊著,有意圖地用右腳踩到一根線上。

線條們就仿佛是某種生物似的作出了反應,在我的腳邊描繪出鎖定圈。

就在它固定下來的瞬間,我用盡氣力跳開。

隨著“咣叭!”一聲,空氣被撕裂,黑色手臂從眼前穿過。

隨即,我、亞絲娜和阿爾戈從三方向將它包圍起來。

間不容發地高舉起新的愛劍,這回為了避免自相攻擊而發動了縱向二連擊《Vertical Arc》。

亞絲娜則再次發動Parallel Sting,阿爾戈也用裝備在右手上的鉤爪使出了不知技名的三連擊技。

三色的光效炸裂,在眩目的光芒中漆黑的巨臂痛苦地扭動起來。

憤怒的聲音從天花上的臉龐處降下,我抬頭往上一瞥,第一根HP槽確實正在減少著。

受傷的手臂沉進地里,線條再次眼花繚亂地活動起來。

我一邊准備著相同的行動,一邊悄悄瞥了下剛剛挨到的DEF減少debuff的圖標,但是它還沒有開始閃爍的跡象。

我為效果時間意外地長而緊咬起嘴唇時,感覺到天花板上有動靜而抬頭看去,發現頭目臉上的嘴巴剛剛好大大張開了。

額頭上的紋章也變成了紅色。

我預感到那一招吼叫又要到臨──而且毫無疑問會附帶著其它debuff襲來,明知只是白費力氣但還是擺好了架勢。

然而,就在頭目大吼的前一瞬間,銀色的光在空中疾馳而過。

叮鈴叮鈴叮鈴,伴著這輕微的聲音飛出的,是涅茲哈的圓月輪。

他以熟練的操作用它命中了頭目的額頭,轉紅的紋章變回了藍色,巨大臉龐就像是感到了膽怯似的邊閉著口邊稍稍縮回到天花板里。

回旋著的圓月輪描出一條急轉彎的曲線往起飛位置飛了回去。

原以為與β時代相比頭目的一切特性都被更改過了,但似乎唯獨額頭上的弱點還留著。

光是能中斷debuff吼叫就已經讓人相當輕松。

我再次集中于地上的線條,同時向堅守崗位的涅茲哈理應身處的方向伸出了豎起拇指的左手。

緊接著,線條停止了。

這回鎖定圈並非出現在地面上,而是天花板上,但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我避開猛然降下的石巨人的腳,三人相互配合時機打出劍技。

我抬頭看著巨腳漸漸返回天花時,從大廳的別處傳來了哈夫納的聲音。

「清楚要領了! 接下來我們也來嘗試攻擊!」

接著,是艾基爾和奧克坦的聲音。

「這邊也開干了!」

「我們也來試試!」

我粗略地用視線往大廳一掃,階梯的北側有哈夫納、西瓦塔和莉特恩,東側有艾基爾和沃爾夫岡,南側有奧克坦、洛巴卡和奈讓,他們各自分好了小組。

為眾人不負攻略集團頂級玩家之名的應對能力受到鼓舞的同時,我也絞盡力氣大聲回話道。

「就交給你們了!! 狠狠教訓它一頓吧!!」

盡管嘴上這麼說,其實我心里已經已經做好最初多半會出現被抓住或是踩中的玩家的覺悟了。

在線條停止的瞬間故意踩中它,回避掉襲來的手臂和腳然後打出劍技,頭目臉龐的debuff吼聲就由涅茲哈的圓月輪中斷。

臨時組建的聯隊成員們准確地將這一流程模式化,從大概第三次開始就已經變得從容不迫了。

同時對雙手雙腳攻擊的劍技威力確實十分驚人,第一根、第二根,甚至連第三根HP槽都被消滅了,而這只花了僅僅十幾分鍾而已。

按照事前的計劃,是當頭目的HP槽過渡時暫時退避,確認攻擊模式是否有變化,但如今進度過半,HP槽已經過渡至第四根,仍舊沒有變化的跡象。

我當然不認為會維持現狀直到最後,但理應還能再削減一根槽才對。

我邊這麼想著,邊發動已不知是第幾回的Vertical Arc,而就在那一瞬間。

「桐人先生! 看牆壁!!」

聽到了涅茲哈那包含著驚愕的叫聲,連忙回過頭。

藍色線條從地面和天花板上,逐漸延伸到之前還是一片純黑的牆壁上。

雙方以能令人聯想到某種原始生物的動作連續不斷地接合,將空隙填補起來。

就正如牢獄的鐵欄一般。

「……A隊、B隊依次退避向階梯處退避!」

頃刻間,我作出了這個指示。

如果全員都從頭目房間脫離,頭目的攻性狀態被解除的話,難得削減掉的HP也就會急速地恢複,但對于初次攻略來說,窮追猛打是禁忌。

要查清新的攻擊模式,有我一個留下就夠了。

「但是……!」

將要叫出聲來的哈夫納的斗篷,被西瓦塔無言地扯住了。

雙手劍使遺憾地點點頭,向中央的階梯跑去。

盡管SAO是個冷酷無情的死亡游戲,但也存在能被稱作為最低限度的公平性的東西。

而其中一個,就是頭目房間里必定會准備有逃生出口。

我以前玩過的幾乎所有MMO里,都是和頭目的戰斗一開始就直到最後都不能從那空間里離開,但SAO不同。

唯獨第四層樓層的那只海馬頭目,在發動水淹攻擊時會令門扉關上,但即便如此也能輕易地從外面把門打開。

因此,這個第五層頭目房間也理所當然是這樣的吧,我原本是這麼相信的。

「…………桐人君!」

突然,亞絲娜尖聲喊道並指向天花板。

我連忙抬頭看去,然後便發現自出現以來就一直貼在上面的巨大臉龐,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由于剩余的三根HP槽還存在著,所以絕不會是已經將它打倒了。

地板和天花,還有牆上的線條也都還在活躍地四處游動。

那麼,臉到底去哪里了啊。

近似恐懼的不祥預感油然而生,我不斷地環視著廣闊的天花。

緊接著──。

「西瓦,不行!!」

便聽到了莉特恩那連金屬頭盔的特效效果都貫穿了的悲鳴聲。

我仿佛是被吸引著似的把雙眼轉向階梯方向,隨即。

地板中央,在數秒前階梯本來確實所處的位置黑乎乎地隆起的頭目臉龐,和被其巨大的嘴巴緊咬住腰部一帶的西瓦塔的身影映入了視野之中。

48

──究竟為什麼,怎麼會在那種地方。

──下層階梯,跑到哪兒去了!?

我只能屏住呼吸僵在原處,哈夫納邊嘗試從頭目嘴里把西瓦塔拽出來,邊轉過臉向這邊喊道。

「階梯……變成嘴巴了!!」

這句話的意義,經過些許時滯後貫穿了我的意識。

頭目的臉從天花板上消失,在地上出現了。

只是這樣的話還好。

但作為唯一逃生出口的下層階梯變成了頭目的嘴的話,那不就任誰都無法從這個大廳里離開了嗎。

不對,比起之後的事情,現在更重要的是救出西瓦塔。

被一顆就有巴掌大的黑色牙齒從前後夾住的西瓦塔的重裝鎧甲,正刺眼地散落著紅色損傷特效。

雖然目前HP還沒有減少,但如果鎧甲遭到破壞,在那瞬間就會受到致命性的傷害,這一點顯而易見。

「該死,又來這手了嗎……!」

在序盤就遭受過抓握攻擊的西瓦塔,一邊試圖用雙手撬開頭目的嘴巴一邊咒罵道。

盡管莉特恩也正在協助他,但巨大的顎部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

盡管艾基爾正在臉的正對側用雙手斧多次使勁從上往下地打向作為其弱點的額頭,但原本貼在天花上時會因圓月輪的一擊而輕易膽怯的頭目,現在卻若無其事地將厚厚的刀刃彈了回去。

盡管或許跟手臂和腳一樣除劍技外的攻擊都不會有效果,但他似乎是擔心可能會牽連到西瓦塔而猶豫著該不該使用。

雖然我也很想趕緊沖過去,但地上的線條仍舊在繼續移動。

由于正准備去救助西瓦塔的哈夫納和莉特恩並沒有回避線條的余力,所以我、亞絲娜和阿爾戈視情況必須故意踩到線上把手臂攻擊和腳部攻擊引過來。

「見鬼……又是臉又是手臂又是出現又是消失,這個頭目究竟搞哪樣啊……!」

我緊咬著牙齒,無意識之間擠出這麼一句話來,隨即近處的亞絲娜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原來是那種意思啊……」

我向似乎從頭目的名字里領悟到了什麼的搭檔投以了僅一瞬間的目光後,愈發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Vacant是《空虛的》,Colossus是《巨像》。空虛的巨像……那大概是指這個大廳。這個房間本身,就是第五層的頭目」

「…………!!」

進一步的驚愕讓我啞口無言,我放眼掃視無數藍白色線條相互牽連著蠕動于其上的床、牆壁和天花。

根據亞絲娜的推測,聯隊隊伍十二人就是被封閉在頭目……空虛的巨像Fuscus的內部里了。

既然整個空間都是頭目的身體,那麼伸出手臂和腳或者是把階梯變成嘴巴,這都隨它所欲。

「就算是魔法的石巨人,也不帶這樣的吧……!」

我的呻吟聲,與西瓦塔絕望的叫聲相重合。

「不行啊,掙不開!」

哈夫納和莉特恩立即就為他鼓勁,但他們的聲音里也帶上了恐慌的色彩。

「別放棄啊,西瓦塔!!」

「西瓦,我現在就來救你!!」

「已經沒辦法了……鎧甲要碎了! 小莉,把手從它嘴上放開!!」

聽到西瓦塔這包含了覺悟的毅然決然的話語,莉特恩猛烈地搖起了頭。

「我不要!! 絕對……絕對要救你!!」

對,不能放棄。

西瓦塔的HP本身還是接近全滿的狀態,就算受到劍技的牽連,理應也不會當場死亡。

我下定決心,向架著雙手斧的艾基爾指示道。

「艾基爾! 用劍技攻擊額頭上的紋章!!」

但是,轉過身來的巨漢使勁地左右搖了搖光頭。

「不行啊……這玩意兒,沒有紋章!!」

「什…………」

從西瓦塔的鎧甲上斷斷續續地發出的金屬質悲鳴,尖銳地紮進我那因不知第幾次的驚愕而瀕臨停止的思考里。

如果他在這里死去,恐怕其它的成員也會陷入恐慌狀態,只能從Fuscus那不講理的攻擊底下四處逃竄了吧。

而且階梯消失了,所以也不可能逃出去。

聯隊隊伍甚至可能會全滅。

就到此為止了嗎?

視點渙散地游離在空中,被吸引至始終站在原地的亞絲娜的蒼白的側顏上。

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到來,我都會在身旁一直保護你。

明明不久前,我才在通向第五層的螺旋階梯上立下這個約定。

不對,說到底,或許我連說出那種話的資格都沒有。

說不定從在死亡游戲開始後就立即舍棄唯一的朋友跑到街外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在這世界里應該踏上的道路就被決定好了。

那就是獨身一人,漫無目的地在荒野里彷徨。

換言之,這是電子之神給予我的懲罰嗎? 這是不止于追求應當守護的搭檔,甚至還妄圖指揮眾多的玩家向頭目怪物發起挑戰的報應嗎……?

在腳邊,應該是Fuscus的神經回路的藍色線條終于開始減速。

在遠處,西瓦塔的鎧甲灑落著鮮豔的傷害光效四處開裂。

在右手中,Sword of Eventide增加了沉甸甸的重量。

所有人都沉浸在絕望中,心想只能等待結局的時刻到來,就在那一剎那──。

「誰會讓你……把西瓦,殺掉啊啊啊啊啊────!!」

莉特恩迸發出勇猛的吼叫聲,采取了出乎預料的行動。

鋼鐵的重裝戰士,飛身跳上Fuscus的四角形顎部,毫不猶豫地投身到咬住西瓦塔的口里。

下一刻,西瓦塔的鐵盔甲便化作了無數的藍色碎片散落了。

無情的齒列順勢咬入了單手劍使的胴體里,但又跟跳到他身旁的莉特恩的鋼鐵板甲激烈碰撞,產生出強烈的沖擊聲和大量火花的同時停止了。

「什……小莉,為什麼……!!」

西瓦塔用左手抓住重裝戰士的右肩叫道。

莉特恩則一邊以雙手嘗試撐開Fuscus的口一邊回答道。

「因為,我可是肉盾啊! 保護你們,就是我的工作……!!」

這一句話,狠狠地痛擊了在十五米開外處呆站著的我的麻痹了的意識。

在除去阿爾戈和涅茲哈的十人里,莉特恩是最遲參加到攻略集團中的,但她卻正比任何人更為果敢地執行著自己的任務。

連她都如此拼命,那麼都沒有直接面臨危險的我,怎麼能第一個放棄呢。

如果莉特恩的工作是保護眾人。

那麼現在我的工作,就是思考。

思考啊。

深入思考到腦細胞全部都燃燒殆盡為止。

Fuscus的弱點……額頭的紋章去哪兒了? 我不覺得它是消失了。

既然它也是石巨人的一種,那麼就正如希伯來的傳說里也有所記載的那樣,被刻印在身體上的文字和紋章等于其生命本身才對。

Fuscus的臉上從天花上消失,在地上出現。

那麼不也就能反過來推測,從額頭上消失的紋章也轉移到了其它地方嗎。

是在地面、牆壁、天花的某處嗎? 不,有個地方的可能性比它們更高。

我重新用力握住愛劍,向聚集在大廳中央的艾基爾等人喊道。

「各位,想辦法回避掉線條! 要是避不開,就爬到頭目的臉上面去!」

裝備重量大的哈夫納、奈讓和奧克坦都攀爬到了頭目的兩頰和額頭上,艾基爾、沃爾夫岡和洛巴卡則四處散開,往地上集中注意力。

我立即繼續向身旁的同伴們指示道。

「亞絲娜,阿爾戈,還有涅茲哈! 踩到線上,把手臂和腳引出來! 在那上面某個地方,應該會有弱點的紋章的! 一找到它,就全員對它發起攻擊!」

「了解!」「知道了!」「我試試看!」

三人同時作出應答,沉下腰擺好架勢。

我能看出當線條降低運動速度並每次經過腳下時,就會產生一瞬間的反應。

雖然這次沒有必要避開,但讓鎖定圈出現在身體前側更利于回避。

我微調雙腳的位置,在線條停止的瞬間,用在前的左腳踩住。

隨著“咻啊!”一聲聚集而來的藍色線條,在我靴底下描繪出同心圓。

在那瞬間,我大幅地往後方跳開。

在我的眼前,是Fuscus的左臂。

而阿爾戈那里是右臂,亞絲娜那里是左腳,最後涅茲哈那里則是右腳,幾乎是同時升起,或是降下。

我凝視著左臂繞著它轉了一圈,沒有找到紋章。

也沒聽到三人傳來發現的報告聲。

如果我這個推測是錯誤的,我們失去的將不僅是西瓦塔,連莉特恩也不能幸免。

理應有的。

絕對有……絕對有──!

49

「────在這里!!」

用有半分破了音的大喊聲疾呼的,是鎮守在約七米外的牆壁附近的涅茲哈。

我連忙轉過身去,只見圓月輪使正指著方形的左腳膝蓋里側。

但是他似乎太過顧著尋找紋章,沒能完全避開緊接著踩踏攻擊而來的沖擊波。

就這麼跌倒在地上的他,看來是沒法立即站起來。

腳部結束了攻擊,咣咣咣……地震動著開始上升了。

膝蓋的里側離地約四米,雖然眼下也已是勉強到極限的距離,但必須要夠到。

「誰會讓你逃……!」

我叫喊道,迅猛地沖刺起來。

疾馳著架起了劍,正准備發動在目前習得的技能中射程最長的跳躍系突進技《Sonic Leap》…………

「低下頭,小桐!!」

這麼一聲喊叫突然從正後方傳來,我下意識地彎下了上半身。

緊接著,右肩上感受到了劇烈的沖擊力。

平衡被打破的我邊勉強穩住陣腳邊抬頭看去,隨之看到了以我為跳台高高地飛翔起來的纖小身影。

即便是AGI專精,這跳躍力也令人咋舌。

《鼠》之阿爾戈在跳躍到達頂點的瞬間,右手的鉤爪纏繞上了紫色的光效。

被系統輔助所加速,小小的身體縱向高速回轉著宛如彈丸一般加速起來。

那應該是,鉤爪系突進技《Acute Vault》。

與阿爾戈這一昵稱正相反的、彷如貓科肉食獸的猛擊,深深地剜入正要回到天花上的左腳的膝蓋里側。

就在藍色紋章被斜向並排的三根傷害線覆蓋的瞬間,能令人聯想到大型次重低揚聲器*的蜂鳴聲的重低音在後方響徹。

我使靴底在地上滑行並轉過身,隨即看到在地上長出的Fuscus的臉正大大地張開嘴吼叫著。

就像是被聲音的壓力所頂起一般,西瓦塔和莉特恩的身體嘭地一下飛起,親密地靠在一起墜落下來。

雖然莉特恩的板甲上傷害痕跡是慘不忍睹,但還不至于完全破壞。

只要沒有壞掉,就能在鍛冶店修複。

吐出了兩人Fuscus的臉張著嘴撲哧一下沉入地板之中,消失了。

隨後原本的下樓階梯被留了下來。

隔了一瞬間,周圍的玩家們異口同聲地發出了歡呼。

哈夫納一臉激動撲向西瓦塔,將他抱住並扶了起來。

莉特恩則由奧克坦伸手攙了一把站起了身。

總算是勉強回避了最糟糕的事態,我為此深深地松了口氣,當然頭目戰還沒有結束。

我察知到氣息往上一看,只見在天花正中央再次出現的Fuscus的臉上,環狀的雙眼閃爍,嘴巴呈菱形張開,發出「沃、沃、沃」這樣的奇異笑聲。

盡管弱點的紋章是回到了額頭上,但並不知道之後會不會再次消失。

「──諸位! 要慶祝還得再等一下子!」

我將劍高舉起了,喊道。

「既然也知道變化後的模式了,就再繼續戰斗一會兒試試! 只不過,西瓦塔你從樓梯回到樓下去回複HP吧!」

由于他的鐵鎧甲被Fuscus咬碎了,所以我判斷再讓他參加戰斗太過于危險才作出了這個指示──不過。

這位前線組的老兵,一邊打開裝備人偶一邊大聲回話道。

「抱歉了,唯獨這個命令容我拒絕! 在擊倒頭目之前,我再也不會從這段階梯下去了!!」

「但是,你的鎧甲……!」

「後備至少還是有的! 我還能再繼續戰斗!」

正如他所說,原本只剩下襯衫的身體被新的重裝鎧包裹住了。

雖然強化進度比起壞掉的鐵鎧甲的要稍低,但防禦力應該沒問題。

「……我知道了,不過別勉強啊!」

聽到我的話,西瓦塔含著藥劑豎起了大拇指以示回應。

Fuscus仿佛是感知到了聯隊隊伍的戰意似的再次發出嘲笑,地上的線條開始移動了。

在那之後的戰斗,盡管難以稱之為模式安定,但一路下來好歹是沒有出現重傷者。

依舊危險的還是頭目的臉移動到地面上的時候,盡管到底是沒再有人被咬到了,但由于紋章轉移到了手腳的某處上,所以有好幾次沒能來得及中斷debuff吼叫。

Debuff除了DEF減少以外,還有視覺亮度下降、聽覺下降、平衡感下降、HP漸減*等等,種類繁多,特別是遭受到感覺異常系debuff的人實在是難免被手臂抓住或是被腳踩到。

不過臨時組建的聯隊成員們,以出色的配合度將被抓住的人解放出來、讓被踩到的人到牆邊恢複。

花費了近三十分鍾將Fuscus的第四、第五根HP槽削完,就在戰斗開始約一小時後的午後八點零五分,終于進入到最後的第六根了。

「──沃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花上的臉龐迸發出至今為止最大音量的怒吼聲,一看到雙眼的光環變成了深紅色,我立馬喊道。

「模式又要改變了! POT不夠的人快報告一聲!」

「有一點危險!」

「我也是!」

聽到哈夫納和沃爾夫岡這麼喊道,我從道具欄里調出兩個裝有六支回複藥劑的小包,將它們實體化後交給兩人。

在這期間,布滿整個大廳的藍色線條開始以跟之前不同的模式開始行動了。

線條以地上的階梯為中心縮小,逐漸回到外周部。

無數的線條前端到達牆壁後就順勢垂著往上爬去,向天花中央的臉龐處集合。

之前把我們折磨得狼狽不堪的線條消失,十二人站在變為了單純的黑色平面的地板各處,一同擺起了架勢。

Fuscus那張四面八方的藍色光條宛如鬃毛于其上扭動的臉,大幅地往下突出。

線條聚集成四大股,慣例的鎖定圈在其前端出現,位于其正下方的玩家們迅速地退避開來,但這回從圈里出現的手臂和腳的動作都很遲緩。

手腳一點點地伸出,但這次連手肘和膝蓋都順勢繼續刷出,連肩膀和腰部都露了出來,加之四角形胴體緊隨其後──。

「沃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音量更勝于方才的吼叫聲,第五層樓層頭目《Fuscus the VacantColossus》終于變成人形的石巨人,從天花上分離出來了。

「後退──!!」

都不必待我喊完,全體成員就向樓層南側發起了沖刺。

緊接著,伴隨撼天動地的轟鳴聲和沖擊,Fuscus著陸到地板上。

身高輕易超過十米的巨體表面上,被密密麻麻地刻上了之前的線條。

原本發著藍光的它們,從臉開始逐漸變成了如血般的紅色。

在數秒間,直到四肢末端都染上了深紅色,頭目第三次的咆哮轟鳴,它將末端如巨錘般粗壯的雙臂高高地舉了起來。

看到同伴們仿佛是為其氣勢壓倒似的後退了一下,我條件反射地叫道。

「既然頭目變成了人型,那麼就能按照最初的計劃作戰了! 由A隊阻擋它,B隊攻擊,仇恨的控制是最優先事項!」

「知……知道了!」

A隊領隊哈夫納答道,向隊伍成員。

同時我和亞絲娜、艾基爾等人包抄到頭目左右,正面由重裝部隊迎戰,側面由輕裝部隊坐鎮,眾人各自高舉起武器。

「──最後一根血槽,全力以赴收拾掉!!」

我的聲音,

「「「噢!!」」」

得到了這一陣雄壯的雷聲的回應。以此為信號,頭目往前邁出了沉甸甸的右腳。

50

作為A隊的主肉盾的西瓦塔和莉特恩迅速走上前,高高地舉起左手的盾牌。

兩人以完全一致的動作擺出揚起右手、左手使勁往前頂去的動作後,盾閃耀著銀光發出了宛如寺廟鍾聲般的嘹亮響聲。

那是只要提升了盾裝備技能就能夠使用的,名為《Threatful Roar》的嘲諷技。

雖然視頭目類型不同,也會有這招不起效果的情況出現,但所幸Fuscus怒吼著提高了移動速度。

西瓦塔他們果敢地等候著身型比在第二層與我們交戰過的牛男之王《Asterios the Taurus-King》還要大上一圈的巨大石巨人到來。

「沃嘎啊啊!!」

Fuscus一聲吼道,將右拳抬至足以擦到天花板的高度,然後轟然地朝著西瓦塔他們揮下。

而兩人正要以舉起的盾,將它抵擋住。

雖說是肉盾但也必須時刻注意防具的耐久度,所以走位回避是防禦的基本,可是兩人似乎打算趁現狀還有試探余地的時候,嘗試下格擋防禦可不可行。

在我對兩人的膽量懷著半分贊賞、半分擔憂的心情守望著他們的視線前方,西瓦塔的燙斗盾*和莉特恩的圓盾與宛如巨岩的拳頭激烈碰撞,散發出大量光芒和沖擊波。

並排而立的兩人到底還是不能在原地站穩,被推後了近兩米,但姑且是沒受到傷害抵禦了下來。

當然,光是普通攻擊都已經會被頂開的話,帶有特效的特殊攻擊想必是防不下來的吧,但如果可以格擋就能讓人更有底氣了。

結束攻擊後一瞬間停止了動作的Fuscus的右臂,被哈夫納用雙手劍二連擊技《Cataract》擊中,第六根HP槽減少了約百分之三。

「……好了,我們也發起攻勢!」

我向亞絲娜發出信號,一蹬地面。

向如巨樹一樣聳立著的左腳腓部,擊出了《Vertical Arc》二連擊。

技後硬直一結束,就大喊一聲「Switch!」後退。

頂替我跳出的亞絲娜,以跳舞般的預備動作使出了上下二連突刺《DiagonalSting》。

在右腳那邊,則有艾基爾和沃爾夫岡盡情地揮舞著雙手武器,給予了頭目確切的傷害。

兩腳同時遭到攻擊的Fuscus把上身往後仰去並吼叫起來,我生怕著是否太得意忘形了而一瞬間打了個寒顫,但幸好石巨人並沒有轉變目標,繼續向西瓦塔等人發起攻擊。

在遠處的牆邊有涅茲哈架著圓月輪以備攻擊弱點,阿爾戈則機敏地四處飛奔並在A隊周圍的地上擺好回複藥劑。

「終于變得有點頭目戰樣子了呢!」

身旁的亞絲娜邊後退邊輕聲道,我也點點頭回複她。

「是啊……但它總不會老實地就此束手就擒的,別大意哦!」

「當然!」

這麼答著在嘴角處流露出些微笑容的亞絲娜臉上,在第一二層時的新手氣息已經蕩然無存。

雖然在知識面上還有能夠傳授給她的東西,但我向她預告的《不再需要我的時候》或許會比想象的還要來得更早啊……這番預感襲來,讓我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但當然,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只有在離開我身邊、加入到大公會的時候,她的才能才會真正地得到發揮。

一切都是為了打通這個死亡游戲……就算是亞絲娜,也理應是為了回到現實世界而戰的。

我用力握緊愛劍的劍柄,向這個目前的暫時搭檔回以剎那的笑容。

「好了……下次稍微換個地方攻擊,找出防禦力薄弱的環節吧」

「不錯哦。會不會是阿基里斯腱,或者小指之類的呢」

說出這句可靠而又毫不留情的話後,栗色長發的細劍使凌厲地使銀色的細劍彎曲起來。

正如我所預想的那樣,頭目的攻擊從雙拳單純的毆打攻擊,逐漸變化為雙腳的連續踩踏、棘手的Debuff吼叫、以雙眼為發生源的高熱激光,最後進化到最終階段的狂亂模式。

每當模式發生變化我們就會商討要不要撤退到樓下,不過A隊的六人,特別是西瓦塔和莉特恩雖然偶爾要輪換去POT,但還是堅守著肉盾的崗位。

最後一根HP槽終于染上了紅色,六人聚成一團抵擋住將雙臂揮舞得如龍卷般的石巨人的猛攻,同時西瓦塔向我叫喚道。

「桐人!!LA就給你了,華麗地解決它吧!!」

被他這麼一說,我也就不好吝嗇王牌了。

「知道了! 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啰!!」

回應了一聲,我把黑精靈的名劍Sword of Eventide……譯名《黃昏之劍》架在右肩上,全速地飛奔起來。

盡管未經強化,但這把劍上附帶著AGI +7這一于第五層而言已是令人咋舌的魔法效果。

我充分地活用被增幅過的敏捷度,以最大速度沿著外周部起來,順勢移行到彎曲的牆壁上繼續疾馳。

身體幾乎傾側成水平狀態,穿過正專注于防禦的A隊斜向左上方,在無法再往上登的位置全力地一躍。

Fuscus的巨大臉龐迫近到面前。

紅色圓環狀的雙眼為對焦到飛翔起來的我身上,正一點點地收縮著。

「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為了沖破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的壓力,也高聲喊道。

「這樣就……結束啦啊啊啊啊────!!」

我把愛劍架在左腋下,發動了目前在攻略集團里也似乎只有我能夠使用的四連擊技,《Horizontal Square》。

我的身體在空中宛如直升機的旋翼一般高速回轉,在Fuscus額頭的紅色紋章上刻下一根、兩根、三根,以及第四根亮線。

紋章從它額頭上剝離下來,化作光粒倏地消失了。

環狀的雙眼不規則地閃爍起來。

游走在全身上下的紅色線條發出格外眩目的光芒。

酷似火焰的好幾股閃光,自全部線條處升起──第五層頭目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的巨體爆散了。

我邊看著獲得Last Attack·Bonus的提示信息邊著陸到地板上,順勢一下子單膝跪倒在地。

與之前的頭目相比顯得格外盛大的消滅特效漸薄,消失後,一時之間誰都說不出話來。

在一片靜寂之中,我突然察覺到地板的質感正在變化。

如黑水晶般平滑的光澤感消去,變成了跟樓下相同的藍黑色石塊。

我單膝跪地伸出左手,確認著粗糙的質感,突然整個地面都伴隨著咣咣咣……的低音開始震動。

總不該,還會有像第二層那樣的事情發生吧……我這麼想著戰戰兢兢地抬頭看去,發現天花板正中央正要出現新的物體。

雖一瞬間咋了咋舌,但又發現那既不是手亦不是腳也不是臉,而是由石頭組成的螺旋階梯。

「…………結束了…………」

以嘶啞聲這麼呢喃道的,不知是西瓦塔還是哈夫納。

不管怎麼說,以這一句話為契機──。

臨時組建的聯隊全體成員,一下子爆發出歡呼聲。

盡管我也恨不得加入到其中,但足以使意識呼ー地逐漸遠去突然襲來,我連忙把劍插在地上。

正准備以其為支撐站起來時,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眼前來。

「辛苦了,桐人君」

握住那只手,被其拉了一把後總算是站了起來。

我和已經將劍收起、正微笑著的搭檔輕輕擊拳祝賀勝利。

聽到後方發出格外巨大的歡呼聲而轉過身後,我看到了西瓦塔正將莉特恩高高地抱起。

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全裝鎧甲的重量一般,他伸直了雙臂撐住莉特恩一圈圈地旋轉著。

「……照那樣子,傳聞明天就會傳遍整個艾因葛朗特了吧……?」

我嘟囔了一句後,亞絲娜搖了搖頭。

「在這里,可沒有會傳出不負責任的閑話的人哦。就連阿爾戈小姐,也應該不會拿兩人的情報去賣的」

聽到這話,不知何時已站在近處的阿爾戈回應了「算,算是吧!」這麼一句。

涅茲哈也加入進來一同大笑了一陣子,四人再次相互握手。

「真是了不起的領隊風范啊,桐人先生。干脆,就這樣把大家都挖走,開創一個新公會怎麼樣?」

聽到涅茲哈面帶天真無邪的笑容說出這個可怕的提案,我連忙哆嗦著不住地搖頭。

「別,別開玩笑啦。況且,你如果被邀請加入也會覺得頭疼的吧」

「沒那回事哦,如果是桐人先生的公會,Braves全員都會加入的」

「不不不不,要是真干出那種事來會被哈夫納大喊著『你果然是打著這種小算盤嗎』揍飛的」

我嘴快地低聲予以全盤否定,同時看向現在還處于興奮狀態的哈夫納和奧克坦等人。

我之所以主動提出擔當自己不習慣的聯隊領隊一職,是為了回避DKB和ALS決定性的斷交,絕不是為了播下新的火種。

不管怎麼樣,我們沒有出現任何犧牲者就擊倒了第五層頭目,我想眼下總能避免落得不可收拾的局面了吧。

然後就是將關鍵的道具…………。

當我用疲勞的大腦思考到那個問題的,那一剎那。

宛如脊髓被冰針所貫穿的惡寒襲來,我渾身猛地一顫

我察覺到自己因在擊倒頭目一事上渾然忘我,從而忘記了接下來真正重要的事情。

SAO的,基本的規則。

包括頭目在內的怪物所掉落的道具,會直接出現在參加了戰斗的玩家的道具欄里,而對此,其他玩家……甚至是隊伍成員都不得而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0 01:30 P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1 09:59 A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十一章

51

換言之。

當眾人的勝仗氣氛告一段落,戰後處理環節開始時,就是我詢問這回作戰的最終目的──也就是公會旗幟掉落到誰手上的時候了。

假如沒有人舉起手,那麼我也沒有手段去判別究竟是正式開服的第五層頭目被設定為不會掉落旗幟,還是其實有人得到了旗幟將它隱藏了起來。

嚴密來說,讓全員使菜單窗口可視化,逐一檢查各人的所持物在系統上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道具欄的內容就等于玩家在SAO里最私人的情報,就算是像林德和牙王那樣的公會領隊,想必也是做不出強制檢查成員的道具欄之類的行徑的吧。

如果把持有道具按得到順序排列,那麼只看最上端就一清二楚了,只是這種程度的話……這個主意在腦海中浮現了一瞬間但當即就被我否決。

分類的效果只覆蓋到道具欄的主畫面,拿文件夾構造來作比喻的話就是只會顯示出根目錄,而其里面的子文件夾並不如此,換句話說就是把旗幟轉移到木箱和皮袋里的話它就不會顯示出來了。

到最後就不得不把全部的箱子和袋子的內容都檢查一遍,如果把它放在箱里的袋里的箱里的袋里這種多層構造的最底處,那麼即便花上大把時間也很可能查漏。

這個問題,我應該最早注意到並在作戰開始前和眾人就商量好的。

例如說,為了防止私藏,在擊倒頭目後誰都不要調出窗口,依次僅查看道具欄的主畫面,約定好采取這一流程的話,想必得到旗幟的人就會立馬自己申報吧。

怎麼辦……事到如今才提出這個議題,獲得大家的許可?

還是說,要賭在其他人會干脆利落地把旗幟物件化、讓我的不安止步于杞人憂天這個可能性上嗎?

「等等,怎麼啦桐人君? 是肚子疼嗎?」

亞絲娜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狀,如此問候道。

──當我是小孩子嗎!

放在平時的話我就會趁此吐槽一句,但現在到底還是沒那個余力。

我依次看了看亞絲娜、阿爾戈、涅茲哈,首先低聲向這三人問道。

「那啥……公會旗幟,有掉落到你們手上嗎?」

隨之三人同時不住地左右搖頭。

看到亞絲娜以視線向我發問,我也立即搖了搖頭答道。

「不,我這里也沒有……」

「嗯哼。那麼,就是在那邊的某人手上吧」

就在說到這里時,亞絲娜和阿爾戈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擔憂。

兩位女性皺起臉,「啊……是這樣啊……」「糟了,俺也沒想到……」如此輕聲輕歎道,聽到此涅茲哈也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是圓月輪使立即就流露出微笑,小聲而又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要緊的啦,大家畢竟是同結一心並肩作戰過的同伴嘛。都會老實地申報的」

「……是啊,你說得對……」

我這麼答道轉過身,下定決心開始走了過去。

新出現的螺旋階梯,在下樓階梯的正面三米開外處落地。

階梯也和地板石屬同樣的素材,連接處連縫隙都沒有留下,仿佛從一開始就存在于這個地方一樣。

我一走近,總算是把莉特恩放了下來的西瓦塔就轉過身,會心地笑著招呼了一句「喂,干得好!」抬起右手。

我也勉強地露出自然的笑容,爽快地跟他擊掌。

聽到這一聲,其它成員也聚集了過來,我也就依次看著眾人的臉開始說道。

「……首先要說的是辛苦各位了……還有,謝謝你們。多虧大家齊心協力,我們成功地擊倒了頭目。各種各樣出乎意料的進展,偵察還一下子就演變成正式攻略,但毫無疑問,全員已至今為止最強的頭目為對手,打了一場最漂亮的勝仗」

我在這里暫時合上了口後,A隊領隊哈夫納把雙手撐在腰上,說出了出人意料的話來。

「從我個人立場來說這種話雖然挺糟糕的……能夠零犧牲者擊倒那個滿身機關的頭目,也應該包含了我們是一支十二人的少數精銳部隊這個因素在內吧。我覺得如果是滿員聯隊四十八人的話,要不停避開地上的線條是沒戲的」

在這時似乎從自己的話語中領會到了什麼似的,他向ALS的斧槍使投以目光。

「啊……奧克先生,難道說,ALS計劃讓主力單獨去討伐頭目,就是因為掌握到了攻略法嗎?」

隨即奧克坦水平地擺了擺抬起的雙手,回答道。

「不不不,我想完全是偶然啊。以下也請你們當作非官方的私人發言了,我認為ALS的三支主力隊伍應該是難以平安無事地攻略下來的。咱們公會是不會在能力構成等方面上對成員作指示的,沒有老資格成員會去當不僅吃力,經驗值效率卻又差的純肉盾的。能夠選拔出莉特恩,肉盾問題才好不容易得到了改善……為此我真心期待著她能如bear,不,如熊一般活躍的表現」

「等一下啊奧克先生,把人家比作熊可不好聽哦」

墜入愛河的少女莉特恩弄響遍體鱗傷的板甲抗議道後,奧克坦露出像是有點焦躁的笑容,西瓦塔和哈夫納、艾基爾等人也笑出了聲。

就在話題告一段落時,西瓦塔調出窗口,瞥了一眼後看向我。

「已經八點半了嗎,這時間或許ALS快要趕上來了。桐人,你有想過要怎麼從這里回去嗎?」

原本還在思考其他事情的我眨了眨眼,然後慌忙答道。

「啊……有啊,嗯。畢竟從迷宮區下去說不定會跟ALS迎頭撞上,所以我想從那段階梯到達第六層主街區,再用那里的傳送門返回卡爾路因。況且難得干掉了頭目,果然大家都還是想比所有人更早看到第六層吧?」

「那當然! 我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啊!」

看到說出這相當逗趣的感想的哈夫納那情緒高漲的模樣,笑聲差點就要再次蔓延開來,但我倏地抬起右手打斷了它。

「正如西瓦塔剛才所說的,時間所剩無幾了。雖然現在我也想趕緊登上第六層,但在那之前必須先解決一件重要的事情」

仿佛是從我的聲音和表情中察知到了什麼似的,全員一同恢複了嚴肅的神情。

我做了個手勢讓亞絲娜她們也移動到前方後,依次注視聯隊隊伍的同伴們──哈夫納、西瓦塔、莉特恩、奧克坦、艾基爾、沃爾夫岡、洛巴卡、奈讓、亞絲娜、阿爾戈、涅茲哈的面容,說道。

「──這次作戰的根本目的……希望手上有從Fuscus那里掉落出來的公會旗幟的人,能現在申報一句」

「哦哦,是這麼回事來著啊。我都完全忘掉了」

說出這句話的是艾基爾。

他摸了一下光頭,攤開雙手以示自己沒拿到。

他的同伴們也或是聳肩或是輕輕搖頭,ALS的兩人和DKB的兩人也回以同樣的反應。

當然,亞絲娜她們也還是閉口不言。

持續了約五秒的沉默,被一臉困惑的沃爾夫岡打破了。

「當然,桐人你也沒拿到吧?」

「是啊……也沒掉落到我手上」

「也就是說,正式開服的第五層頭目,沒有那個叫啥旗幟的玩意兒了唄?」

狼男吃驚地捋了捋長長的胡子後,整張臉上比他還要毛乎乎的洛巴卡則像是要大呼萬歲似的高舉雙手。

「那不是無緣無故耍著人玩兒嘛!咱們費這麼大勁到底算什 ……麼啊…………」

那句話在途中減速,逐漸無聲,想必是因為他也注意到了吧。

與此同時,哈夫納等人的臉上的表情也消失了。

在場的某個人,其實並沒有申報掉落到手上的公會旗幟,並將它私藏在道具欄里的可能性。

隨著全員逐漸察覺到這一點,勝利後的高揚氣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宛如激浪的苦惱中搖擺不定的我,注視著在頭目戰中相信了彼此確實團結一心的聯隊隊伍的同伴們以懷著猜疑心的雙眼相互瞟視的情形。

在這里,作出「第五層的頭目身上沒有掉落公會旗幟」的宣言並前往第六層,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但是,那只不過是將問題延後……不,只不過是完全的放棄責任罷了。

要說為何,是因為我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找到目標了。

關于得到了公會旗幟,並將它私藏起來的人是誰──。

52

當然我並不是能夠提供完美無缺的證據,不過只要措辭得當,多半是能當場逼問到底的吧。

可當對方堅持佯裝不知的時候,我也不可以做出強制性地檢查其道具欄,或是以劍相逼這樣的行徑來。

不能以理逼人,而是必須讓對方主動地坦白才行。

到底要怎麼做,引出一個怎樣的結果呢。

一直以來,我都不曾打算去理解所謂的人心,只是一味地躲避他人。

就連面對在現實世界里與我朝夕相處的家人,我在屢屢會在心里泛起「這個人其實在想些什麼啊」「實際上這是個怎麼樣的人類呢」這樣的疑問。

那種《變得不理解他人是誰的感覺》將我的現實稀薄化,偶爾甚至會使我產生連自己也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我從小學生的時候就開始不斷沉溺于,或者說逃避到網絡游戲里,這正是因為我認為使用人工的假想體(Avatar)來交流是相當自然的。

作為3D模型的身體,與操作它的肉身的人類絕對性地分離開來的世界……在那里,我無需有“這個人其實是誰啊”這種煩惱。

所以,我才會無可救藥地沉醉在世上首個VRMMORPG《Sword Art·Online》之中,報名參加封測,然後落得被囚禁在這個死亡游戲里的下場,想必這也可謂是必然的結果了吧。

但是,從登出按鈕消失、假想體變化為玩家原原本本的肉身模樣的那一天起,我就試圖再一次躲避他人了。

盡管用“因為拋棄了第一個友人克萊因” “因為差點就被第一個合作者柯貝爾殺害”等理由來牽強附會也不是不行──然而問題的本質,還是在于我那顆恐懼著他人的心。

在這個變成了第二個現實的世界里,我和在原本的世界里時一樣,未曾對他人的內心抱有任何關心。

玩家不過是玩家,在這個賭上性命的死亡游戲里,每個人依然不過是以架空的名字扮演著角色(進行Role Play)而已。

我是通過這種思考方式,才勉強使最低限度的交流成立起來的。

這樣的我,就算能靠大道理將公會旗幟的私藏者逼問到底,也不可能使對方心悅誠服……。

我緩緩地吐了口氣,正准備低下頭,而就在那時。

我感覺到視野的右端有一道盡管細小但又強烈的光芒,將雙眼轉向那邊。

光源是筆直地注視著我的榛棕色雙瞳。

既沒有傾訴,也沒有催促,只是沉靜地向我投以目光。

亞絲娜。

在死亡游戲開始後,毫無疑問與我共度了最長時間的細劍使,如今也還是個充滿謎團的人。

我自認為能完全理解她在思考什麼的次數,恐怕是屈指可數吧。

但不知為何我在和她相處時,那種往常的感覺……《其實這個人是誰啊》這種渺茫的疑問卻一次都沒有感受到過。

亞絲娜總是在我身旁自然地動怒、發火,還有歡笑。

想必她是在這世界里沒有扮演什麼虛擬的自我吧。

不管身體是不是數碼假想體,自己就是自己。

亞絲娜絕對並非因為是MMO游戲的初學者,而是因為抱有堅定的自我,待人接物時才會比任何人都更加自然。

在第一層迷宮區和我初次相遇時,帶著空洞無神的雙眼、一味地重複著無謀的戰斗的她,如今找到了戰斗的目標,積累著知識和能力,成為了攻略集團的頂尖玩家。

難道,我也能像她那樣有所轉變嗎。

我用視線回應了亞絲娜,再次看向集團的一角。

我從直立的姿勢緩緩地彎下腰,深深地低頭。

細小的嘈雜聲在廣闊的空間里回蕩。

我尋找著並非為演技的、屬于自己的真正的話語,向困惑著的玩家們訴說道。

「首先,我要在最開頭向各位道歉。本來關于在打敗頭目後對公會旗幟的處理事項,是應該在事前就充分地商定好的。旗幟掉落了的話該怎麼做,沒掉落的話又該怎麼確認是否真的沒掉落等等,把那麼重要的事情拖到現在,是我的過失。因為這一點,才害得大家像現在這樣相互猜疑……」

在這時才總算挺起身,然後牢牢地注視著十一人的面容。

「……只不過,我並不希望看到ALS和DKB圍繞旗幟彼此相爭……希望兩大公會從今往後也能齊心協力繼續最前線的攻略,大家正因為都心懷著這個願望,才會參加到這支聯隊隊伍中來的。這一點,不論是在和頭目戰斗前還是勝利後的現在,都未曾改變……我如此堅信著」

我一時合上口,在心里向已亡的騎士呼喚道。

──蒂爾貝魯,如果是你的話,在這時候會怎麼做呢。

──我無法成為你的後繼者。

你所體現出的高潔,以及領導才能,我都不曾擁有。

但是,你那不顧形勢前去奪取LA獎勵的拼勁,還有對原被你視為敵人的我留下『後面就拜托了』這句遺言的耿直,我絕不討厭。

在放棄之前,要把力所能及之事全部做完。

就像在第一層頭目房間里的蒂爾貝魯那樣。

或者說,像在第二層頭目房間里的LegendBraves的成員們那樣。

我右腳後撤,膝蓋跪在粗糙的地面上。

左腳也重複同樣的動作後,彎起後背,把雙手也撐在地面上。

以四肢著地的姿勢,注視了某位玩家一會兒後,我彎下了雙手雙腳。

把頭低到雙手上,向石地板發出話語。

「……能在系統上確認公會旗幟掉落到了誰手里的方法,已經沒有了。所以懇請你,拜托了。我不會說把它交給我……希望它的處理方式,能委以在場全員的意志。為了攻略集團……為了在下層等待著的玩家們……最後,為了將來某個人,通關這個死亡游戲的那一天」

死一般的靜寂,布滿了大廳。

不知不覺間嘈雜聲業已消失,咳嗽聲、呼吸聲、裝備摩擦的聲音,都不再聽到。

這足以令人認為聽覺輸入信號是否中斷了的完全的沉默──

被哢嚓一聲的金屬質腳步聲打破了。

既不是重金屬裝備的沉悶聲,也不是皮革裝備的柔和聲,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雜音鳴響著,腳步聲以穩健的步伐靠近而來,在依舊下跪著的我跟前停住。從我的頭頂上,傳來了沉穩的聲音。

「請站起來,桐人先生」

「…………」

我慢慢地抬起頭,看向聯隊隊伍中最年長的男性……公會ALS的新兵發掘者奧克坦的臉。

握住他伸來的手,站起身來。

然後,這回輪到奧克坦從伸直雙手雙腳的直立姿勢,深深地彎下了腰。

「……桐人先生,還有各位,萬分抱歉。得到了掉落出來的公會旗幟的人,是我」

這句謝罪與坦白的話語流出的瞬間,後方響起了含混不清的聲音。

「奧克先生……為什麼…………!?」

走出一步,掀起頭盔的護面,以特效消失後的可愛聲音繼續道。

「你不是說過嗎……攻略集團必須齊心協力,現在不是兩個公會爭持不下的時候。但是……為什麼!」

雙眼含淚的莉特恩閉上嘴後,奧克坦轉過身,對公會成員再次低頭。

「抱歉,莉特恩。我居然做出了這種辜負你的信賴的事情來」

隨之他再次向我轉來,打開窗口。

用指尖輕觸了好幾次道具欄,將似乎果然是被藏到了多段文件夾最深處的道具物體化。

隨著光粒子散去現身的,是比正裝備在他背後的斧槍更長、全高估計達三米的長槍。

但是,頂端上的尖銳物並非槍尖。

安裝于其上部的純白三角旗(Banner)被寬松地纏卷在如鏡般的銀色旗柄上。

「哦哦…………」

不知是誰在後方在後方不禁失聲輕歎。

盡管我也是初次見識到,但也一眼就看出這是一件非同尋常的道具。

槍尖、金屬箍和柄上的精致裝飾。

三角旗優美的花邊,帶有光澤的布料的質感。

而這一切所營造出的存在感本身,就跟在低層出現的一眾道具劃分出了一道界線。

雙手高高捧著終成實體的公會旗幟,奧克坦用平靜的聲音向我發出了問題。

「桐人先生,你從最開始就看向了我一個人吧。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嗎?」

「啊……好,好的」

我把視線從旗幟上移開,看著斧槍使的臉說道。

「那個……奧克坦先生,來這里之前,你是不是還是個相當重度的FPS玩家呢?」

聽到我以問題回應他的問題,他一瞬間睜大雙眼後點點頭。

「是的……有一段時期玩那類游戲比玩MMO還要沉迷」

我也輕輕頷首,開始說明數分鍾前從他的話語里感覺到的、有一丁點兒吸引了我的注意的部分。

「我也只到一知半解的程度就是了……FPS的團隊戰里,是有一個叫做CTF……Capture the Flag的模式的吧。那種由兩支隊伍相互爭奪一支旗的玩法」

「是的……」

我並不理會後方的西瓦塔等人擺出一副“這家伙突然在說什麼啊”的模樣,繼續說道。

「那個模式里,搬運旗幟的玩家在日本被稱為《搬旗手》,但換作英文就是Flag Carrer或者Flag Bearer,或者簡稱為Bearer。……奧克坦先生剛剛說過『真心期待著莉特恩小姐能如bear,不,如熊一般活躍的表現』這麼一句話。當時其實不是想說熊的英文,而是差點將Bearer這個叫法脫口而出了吧? 期待今後莉特恩小姐作為搬旗手的活躍表現……如果不是旗幟掉落到了自己手里,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發言的。我是這麼想的」

我試著把心中的想法化作語言,盡管這是一番到底還是不能稱之為推理的牽強附會,但奧克坦還是縱向點了一、兩次頭,嘟噥道。

「是這樣啊……。──果然,不習慣的事情還是不能做啊……」

把視線落到雙手之中的優美旗杆上,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雖然我沒有能說得出這種話的立場……但還是希望桐人先生、莉特恩,還有大家……能相信這一點就好。我絕不是從一開始就懷著將公會旗幟據為己有的想法,參加到這支聯隊里來的。最初,真的只是想設法防止兩大公會的對立……只是期盼著這一點而已。可是……」

長著有品位的胡子的嘴角扭曲,雙眼緊緊地閉上。

嘶啞的聲音,在石砌的大廳之中回響。

「……這面旗幟……正式名稱《Flag of Valor》不僅掉落到了我手上,而且誰都沒注意到,再者只要我想藏就能輕易把它私藏起來,察覺到這幾點時我就冒出了一個想法。如果把公會旗幟用作為談判材料,會不會就能把兩大公會統一起來呢……」

哈夫納聽到這番話,稍稍弄響了鎧甲。

但他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咬住嘴唇。

西瓦塔和莉特恩也都悄悄地相互瞥了一眼,但還是保持著沉默。

奧克坦睜開雙眼,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但是,總不可能會有這種好事吧。公會旗幟從ALS一方拿出來的話,今天我在這里一事把旗幟據為己有一事就會被哈夫納先生你們知道了。在那種狀態下,正常的談判根本不可能成立得了……。──我做了個荒唐的夢。我再次為我愚蠢的行為,向各位謝罪」

雙手捧著旗幟,奧克坦再一次深深地低頭。

牢牢地緊盯著他那模樣的哈夫納,哢嚓一聲往前走出了一步,緊緊握住雙拳喊道。

「──確實,你做了一件蠢事! 搞不好的話,甚至能害得兩個公會發起戰爭啊! 不過……那個夢並不荒唐!!」

低著頭的奧克坦肩頭猛地一顫。

再往前前進一步後,公會DKB的副領隊略為降低了音量繼續訴說道。

「在剛才的戰斗中,我也稍微做了個夢啊。既然我和西瓦塔,你和莉特恩小姐,在初次的組隊里都能這麼有默契地戰斗的話,那麼彼此間一直慪氣到底或許並沒有意義……把兩個公會的成員合成一團,組建出理想的隊伍說不定還更好。我不打算放棄那個夢想。雖然還不能說到了統一公會的份上……不過啊,總有一天或許能成真,我可不會放棄這個想法啊。所以……我,原諒你!!」

稍顯唐突地發出宣言後,哈夫納掃視了其它成員一遍。

「如果有人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奧克先生,必須要給他什麼懲罰,就舉起你的手!」

艾基爾聽到這陣呼喝聲,大大攤開雙手苦笑道。

「喂喂哈夫先生,聽到你這種說法哪還會有人舉手的啊」

老大哥軍團嗯嗯地點頭,亞絲娜和阿爾戈、涅茲哈也微微地露出笑容。

一直低著頭的奧克坦,後背劇烈地顫抖起來。

「…………非常感謝,謝謝你們」

這聲音盡管嘶啞、發顫,但通過石砌大廳的地面和牆壁多次回響,清晰地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53

「雖然是順勢代他們保管下來了……不過該怎麼辦呢……」

我仰視著用右手豎在地上的鏡銀色旗杆,低聲地自言自語道。

我在第五層頭目房間里獨自留了下來。

對其它成員說了聲我馬上就會追上去,讓他們先一步從螺旋階梯上去了。

我把視線從旗上轉移到周圍,石砌的大廳鴉雀無聲,和石巨人頭目激戰的余韻煙消云散。

或許是因為得到了放松,強烈的疲勞感襲來,我以稀有道具的旗杆代替拐杖步履蹣跚地走到牆邊,「嘿咻……」地輕聲一歎癱坐到地上。

我之所以想獨自留下,是出于好幾個考慮。

首先,是由哈夫納臨時動議進行表決,全場一致同意硬塞……更正,是交給我暫作保管的公會旗幟的處置。

我用左手手指輕觸沉甸甸的旗杆的側面,調出屬性窗口。

顯示在頂端的固有名,是【Flag of Valor】。

勇猛之旗,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姑且被歸類在長槍一列,但正如β時代的情報所描述的那樣,攻擊力是最低級別的。

然而在下方被列舉出來的魔法效果,只能用驚人二字來形容。

這方面似乎也沒有被更改過,在戰斗中把旗幟豎在地面或地板上時,其半徑十五米內的公會成員就會被賦予各種支援效果。

這個大廳直徑是約三十米,所以只要搬旗手(Bearer)鎮守于正中間,整個房間就都會被囊括在效果范圍之內。

要在旗子上登記公會的話,貌似只要由持有公會領隊資格的玩家,按下位于屬性窗口下部的認證按鈕就行了。

在那瞬間,公會的紋章被登記上去後,純白的旗幟就會被自動地拔染*上那個紋章,以後即便重新登記也無法更改公會。

換言之,假如ALS的牙王認證了這支旗,即使在之後和DKB合並再組建新的公會,這支旗幟也無法再使用了。

在這重意義上,可以說突然萌生了用這支旗作為材料讓兩大公會合並的想法的奧克坦並沒有錯。

但想必可行性低無止境吧。

盡管哈夫納和奧克坦他們看似是相互理解到達了一定程度,可那是“憑少數戰力攻略最強頭目”這一高難度任務所帶來的暫時性的奇跡。

待到第六層攻略一開始,想必兩人又會回到各自的公會,作為競爭對手激烈交鋒了吧。

不過,今天發生的事絕不是徒勞無功。

它會被深深地銘刻在全體成員的記憶中,想必有朝一日也會結出新的成果。

我對自己如此勸道,打開窗口將公會旗幟置于其上。

隨著輕微的效果音響起,高大的旗杆被格納到了道具欄中。

盡管眼下只能就這樣把它收起來,但我還是對要把具有如此高規格的稀有道具放到倉庫里閑置起來感到非常猶豫。

必須想想辦法,找到最適合它的使用方法。

我看了看窗口下部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午後八點半了。

這時候,ALS的主力部隊隨時都有可能會從階梯上來。

要考慮的第二件事,就是該怎麼應對他們。

也有現在立即沖上螺旋階梯,從第六層主街區的傳送門返回第五層的卡爾路因這麼一個選項可選。

但如果我那麼做,牙王他們應該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了吧。

說不定,還會在這里花上好幾小時尋找喚出頭目的方法。

再怎麼說那也太對不起他們了。

果然,我是有責任說明我搶先了他們的搶先作戰的一事的。

作此考慮的我把背靠在石壁上,閉上雙眼,靜候ALS的到來。

過了一會兒,喀呲、喀呲的腳步聲傳入了耳中。

正當我心想他們來得比想象的還要快啊,又立即詫異了起來。

不僅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而且還不是從下傳來的,而是從上方傳來的。

我睜開眼所看到的──。

是沿著通往第六層的螺旋階梯,輕搖著淡紫色披肩緩緩走下的細劍使的身影。

「亞絲娜…………」

我輕聲叫道,往雙腳使力站了起來。

「……怎麼了? 你不是去第六層的主街區了嗎」

我向從階梯走到地面上的亞絲娜一問,她就輕輕聳了聳肩,一邊向我這邊走來一邊回以我意想不到的話語。

「在登上階梯的時候聽到了有趣的話題,就想著也來告訴給桐人君你聽聽」

「哎……? 什,什麼話題……?」

走到我的旁邊後,輕快地轉過身背靠到牆壁上。

「奧克坦先生的角色名的由來。你覺得是什麼?」

「哈……? 那,那當然感興趣了……看起來他也不像是那種會大動肝火的人……。會是什麼呢……因為他喜歡被爐?」

「卟卟ー」

亞絲娜用雙手食指打了個叉,得意地笑道。

「他說是一條流入北海道的支笏湖的河流的名字。他就出生于那一帶,就像是回憶的場所那樣的啦」

「嘿,嘿……是嗎,怪不得克坦這讀音有點愛努語的感覺啊……。────所以,你其實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才回來的……?」

「怎麼可能啊」

干脆地否定了幾十秒前自己的話語,亞絲娜就此閉上了口。

果然這個人是個巨大的謎團,我這麼想著,正開始思考要怎麼回答她──。

「……桐人君,你是為了一個人跟ALS的攻略隊對話才留在這里的吧?」

被突然這麼問到,我把頭彎向一個既不是縱也不是橫的微妙角度。

「不,不啦,那個原因……不知道該說有還是沒有……」

「反正我回到主街區也是閑著,就來陪陪你好了」

「哎……」

我為該怎麼回答亞絲娜的宣言而迷惑起來。

知道被我們搶先了一步的ALS成員們當然會生氣,但也不至于發展成真正危險的情況……理應不會。

但那也得視他們是有多動真格想要得到公會旗幟了。

他們到底是想著只要不被DKB拿到就好了呢──還是說無論如何都要搶到手呢。

不,假使是後者,他們也應該不會在圈外對玩家作出動武的行徑吧。

畢竟他們是攻略集團,而不是強盜集團。

而且,就算在這里讓亞絲娜回去,她也不會老實照做,這種簡單的小事連我也看得出來。

「……謝謝。不過,拜托你不要做出挑釁式的言行……」

同時傳達了感謝和要求後,亞絲娜小聲地應了一句「我知道的啦」。

就這麼並排靠在牆邊,慢慢地談著不得要領的話等了五分鍾。

終于從地下的階梯傳來了哢嚓哢嚓作響的好幾個腳步聲。

兩人,不對,是三人……估計是ALS的偵察隊吧。

我從牆邊向一沖進大廳就擺出三角形隊形、以敏銳的視線掃視周圍的輕裝戰士打了聲招呼。

「辛苦了」

緊接著,一同看向這邊的男人們把雙眼和嘴巴都睜得渾圓。

似乎是隊長級別的一個人,一邊放下劍一邊發出有點破音的聲音。

「B,Blacky!?你怎麼在這里!? 樓層頭目呢……!?」

「抱歉,剛剛已經干掉了」

「……………………」

沉默了足足五秒後,隊長歎著氣左右搖了搖頭,後方的一個人以痛切的語氣說道。

「我就知道是那樣……」

一分鍾後。

被偵察隊叫上來的ALS主力部隊,總共二十四人,以及真·搶先攻略隊的兩人,夾著下層階梯相互面對面。

一同身披苔綠色和暗金屬色的男人們在後方竊竊私語著不知什麼,但在中央威嚴挺立的倒刺頭公會領隊・牙王,把雙臂抱于胸前,緊緊地閉著眼睛和嘴巴,一直保持著漫長的沉默。

我想趁此機會再次確認ALS的主要成員的臉和名字一遍,便向身旁的亞絲娜輕聲道。

「那群人里,除了牙王以外,還有誰你是知道名字的?」

「我想想……牙王先生右邊的用三叉槍的人,是叫北海咸鮭魚子先生吧。左邊的用曲刀的人,是蜜瓜麝香先生。而再左邊的用短矛的人是……火腿培根先生,吧……」

【譯注:依次是:北海いくら(いくら=ikra,俄語,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魚子醬);メロンマスク(Melon Musk,現實實際存在一種叫做Musk Melon的蜜瓜,正如其名帶有麝香那樣的強烈芳香,19世紀末在英國被栽培出來,後被引入日本,現主產地有靜岡縣、高知縣等等,價格相當昂貴,高級品單顆售價高達3萬日元以上。順帶一提マスク也與Mask同音但可能性不如Musk高);シンケンシュペック(Schinken Speck,在德語中Schinken意為火腿,シュペック意為培根)】

「…………如果三個人不全是這種像食物的名字就好了」

我忍耐著突如其來的空腹感嘟囔道,亞絲娜又立即補充了注釋。

「Schinken Speck是奧地利的熏火腿哦。配上香料很美味的哦」

「…………回去之後立即去吃飯吧……」

我的這個提案,亞絲娜還沒來得及回應。

「────不管怎麼說!」

啪地睜大雙眼的牙王抱著胳膊喊道。

「看來頭目確實已經被干掉了,所以咱先說一句辛苦了! 只不過,要是不請你先解釋幾個問題,恬不知恥地來到這里的咱們也不能回去!」

「啊……好啊,我明白了。能解釋的我都會解釋」

聽到我的話,牙王一下子伸出右手,然後頗有威勢地豎起食指。

「第一個! 總不會光是你們倆就干掉了樓層頭目的吧。成員是從哪里召集來的!?」

「抱歉,這我可不能說」

牙王聽到我的回答的眉毛一顫,但對此也未做評論,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個! 在咱們來到的前一刻就干掉了頭目可不是偶然吧! 你們是怎麼知道,咱們要在今晚攻略頭目的!?」

「抱歉,這我也不能說」

眉毛再次抽動起來。

後方的成員們也露出了半分憤慨,半分或是吃驚或是死心的神情。

「認真回答啊ー!」這樣的喊聲響起,但牙王舉起左手讓其靜下來,並豎起了第三根手指。

「剛剛的不過是引子。不過啊,唯獨這一點你絕對要回答。……從樓層頭目身上,應該會掉落個叫公會旗幟的道具的。那玩意兒怎麼了!?」

「………………」

 這回輪到我暫時閉上了口。

 倒不是因為牙王的再三要求,可的確唯獨這個問題我必須要准確地回答。

然而這個行為,伴隨著些許風險。

万一發展至最惡劣的事態――眼前的二十四人不惜PK而拔出劍來的話,至少也必須讓亞絲娜逃到上樓階梯去。

 我一邊在腦里模擬那情況下的行動,一邊點點頭。

「是啊……是有掉落哦」

 當著嘩……的一聲吵嚷起來的ALS成員的面,我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並攏抬起,唰地快速往下一划。

 操作伴隨鈴聲出現的主菜單,從道具欄中,將剛剛格納起來不久的道具物件化。

 看到被光粒子包裹著實体化,長達三米的白銀旗杆,男人們的嘈雜聲進一步增大。

我緊緊地用右手握住旗杆中央,把窗口關上后,將《Flag of Valor》高聲地插在頭目房間的地上。

「――這就是公會旗幟。效果我想你們也已經知道了,只要把像這樣把它豎在地上,半徑十五米以內的公會成員們就會得到四種buff的加成。我想在頭目戰中它應該是會有奇效的道具,可只要一旦登記過公會名,就不能再次更改」

 雖然是一番相當簡略化的說明,但ALS成員們聽完后第三次沸騰起來。

在其中,甚至還有人露出了一臉已經在完全純白的三角旗上幻視到ALS的紋章的神情。

 但牙王不愧是牙王,表現得不為所動的他只用鼻子哼了一聲,就開門見山地切入了正題。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封弊者大人啊,滴水不漏地拿到了嘛。然后呢……對公會不理不睬的你,想拿它干啥啊」

 此處,就是這場談判的關鍵時刻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往腹中積攢力氣,隨之將公會旗幟緩緩地抬起――。

 亢! 的一聲,把它高聲地插在地板石上。

「把這面旗幟,委托給牙王先生你管理的想法,我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有兩個條件」

「啥呀,說來聽聽」

「說是兩個,但只要達成其中一個就行。首先是,從今后被打倒的頭目怪物身上掉落了另外一個相同的道具的情況。到那時,一個由ALS持有,另一個就由DKB持有,我會無償把這面旗幟轉讓給沒有的一方」

 聽到我的話,從后方傳來了「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在那之前也太浪費時間了吧」這樣的聲音。

但牙王小幅度地點了點頭,然后就用視線催促我往下說。

我再一次深呼吸后,說出了第二個條件。

「――又或者是,當ALS和DKB合並,成立新公會的情況。到那時,我會無條件立即將它交給你們」

 沉悶的靜寂,持續了三秒以上。

 而它在一同爆發而起的叫喊聲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怎麼可能會合並啊!!」

「開什麼玩笑,誰要跟那幫裝出一副精英嘴臉的家伙合並!!」

「你試試去問問他們啊! 他們肯定以為你瘋了呢!!」

 憤怒的二十多個男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出。

站在我身旁的亞絲娜,氣息稍微僵硬了起來。

我確認著與上樓階梯間的距離,同時一直承受著他們的怒聲。

 在那時,一陣格外尖銳的叫聲,穿透了喧囂。

「我……我知道的!! 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把旗幟交給我們!! 他們甩出這種刁難的要求,是想趁機私吞旗幟,組建自己的公會啊!!」

 這像是要扎入鼓膜的令人不快的聲音,我在之前也聽到過。

 在第一層頭目房間里,揭露了我是原封測者的聲音。

 在第二層頭目房間里,譴責Legend Braves的强化欺詐害死了人的聲音。

 在第三層頭目房間里,指責我和亞絲娜企圖獨占精靈戰爭任務的聲音。

 撥開人牆跳出來的,是個我記得名字是叫喬的短劍使。

他裝備著雙眼和嘴巴處開有洞口的皮革面具,雖然外表滑稽但我也無法確認他的容貌。

 喬用彎如鉤爪的食指指向我們,繼續喊道。

「沒必要聽這種家伙胡說八道了,牙先生! 他們就兩個人!搶回旗幟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不。

 我感覺在其他地方也聽過這種刺耳的尖叫聲。

並不是現在這種人數眾多的地方……而是街道或者場景,又或者是地下迷宮的…………。

 就在我的思考几近觸及某個部分時,滿含威嚴的聲音低沉地傳來。

「你意思是想動粗嗎,喬」

「沒錯啊!! 我們可是有四支隊伍,區區兩個人,不管怎樣都……」

「你這大蠢貨!!」

 用宛如雷鳴的聲音一喝,牙王一把抓起喬的前襟。

把矮個的假想体拽了起來,擺出一副像是要給皮革面具來一記頭槌的架勢怒吼道。

「確實你帶來的公會旗幟的情報是沒出錯,不過啊,就算是再重要的道具,要是為了把它拿到手就對同為玩家的人拔劍,咱們就不過是犯罪者集團而已! ALS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你回去重新想一遍!」

 咚地一下把喬推開,牙王重新轉向這邊,皺著眉微微地低下了頭。

「抱歉讓你聽到了些蠢話。就是剛剛的條件……咱能認為你對DKB也是這麼個要求吧?」

「啊……是啊,當然是那樣」

「那麼,旗幟就暫時交給你保管了。雖然老實說合並是沒啥希望的」

 雖然我個人感覺牙王這回收手顯得意外地干脆,不過恐怕他也是認為公會旗幟這個道具就像個炸彈一樣吧。

 公會領隊作此宣言后,后方的成員們雖然態度各有不同,但也像是接受了似的沉默下來,喬也往我這邊瞪了一下后就回到了隊列中。

 牙王再次抱起胳膊,用力挺起胸膛,

「好嘞,回去啰! 辛苦大家了!」

 規矩地打了個招呼后便向下樓階梯走去。

把公會旗幟收回到道具欄里的我連忙向倒刺頭搭話道。

「啊,第六層主街區的傳送門應該已經被激活了,要回卡爾路因的話走那邊會更快哦」

「是麼」

 牙王迅速轉了個身,走向上樓的螺旋階梯。

在我面前經過時,他的嘴角微微一動,我感覺好像聽到了「謝謝了啊」之類的聲音,但恐怕是幻聽吧。

 直到二十四人份的腳步聲消失在上層方向,我稍微等上了一小段時間。

盡管如此,靜寂終究還是到來,緊繃著的神經也隨之松弛下來,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哈ー……。――總而言之,在我考慮過的好几種結果當中,這是相當不錯的了。剩下的也就得跟DKB也說一遍啦,不管怎樣,辛苦了,亞絲娜。再休息一下,我們也……」

 正要將“回去吧”說出來的嘴巴,被我突然靜止下來。

 在跟牙王的整個交涉過程中,一直保持著毅然決然的態度的細劍使,她那張白皙的臉頰上。

 有兩道淚水,無聲地流下。

它們在瘦削的下顎處聚成一團水珠,吸收了大廳的照明綻放著些許光亮,一滴、一滴地落下。

「亞……亞絲娜……?」

 我完全不明白她流淚的理由,只好輕聲呼喚搭檔的名字。

 盡管在跟ALS的對峙中也有令人心頭一緊的場面,但牙王意外冷靜地作出了應對,倒不至于讓我真正地感覺到有生命危險。

就情況而言,之前的頭目戰理應還要嚴峻得多。

 陷入了思考停止狀態、只能呆站在原處的我,被亞絲娜毫不掩飾流下的淚水筆直地注視而來。

哪怕在這種狀況下,那濕潤的榛色眼瞳還是讓我感覺到,它是在這世界里比我所見過的一切都更為美麗的東西。

 淡色的薄嘴唇輕輕動彈,虛擬的空氣產生了些許震動。

「為什麼…………,為什麼…………」

 再一次用力眨動雙眼,大顆淚珠零落而出后,亞絲娜用稍稍增加了音量的聲音說道。

「為什麼,桐人君非得被說成那樣不可呢……。明明都很努力了……為了攻略集團,為了被封閉在這個世界里的所有人,豁出性命去戰斗過了…………甚至還低頭鞠躬了……可是,為什麼」

 被以宛若彈撥緊繃到極限的極細銀線般的聲音發出的那句話,我花了些許時間才完全理解了其中所包含的意義。

 那是意味著,亞絲娜,正在為我而哭泣嗎。

 在即便理解到這一點后依然無法作出反應的我面前,被打濕的臉龐劇烈地扭曲起來。

「這一切都是錯的。那些人創建了公會,只跟同伴聚成一團,隨著自己性子行動、跟他人相互仇視……為了那種人,桐人君戰斗到遍体鱗傷,居然還被惡言相向……這都是錯的。絕對,是錯的」

 猛地搖著頭把話說完后,亞絲娜抬頭面向天花,緊緊地閉起嘴巴,但還是不斷地流著淚水。

 好不容易才成功吸了一口氣的我向搭檔走近一步后,姑且將想法化作了語言。

「…………那是我自己選擇的結果啊。是我自己,決定不所屬于集團的。我,不是想要得到眾多人的認可……不是想得到稱贊才戰斗的。只要能保護好自己,還有自己周圍的人們,其它的我根本不在乎」

 我所吐露出的,是至今為止連面對亞絲娜時我都一味隱藏起來的,丑惡的利己主義。

 在我心里,並不存在絲毫能稱為獻身或者自我犧牲的概念。

我之所以想要避免兩大公會的對立、組織頭目攻略隊、拼上性命戰斗、向同伴們低頭,這統統是為了讓自己在這世界里生存下去。

「所以……我沒有資格要讓誰來認同我、贊揚我。亞絲娜,你根本沒有必要為了我而哭……」

 咚的一下衝擊傳及我的右肩,打斷了我的話語。

是亞絲娜用握住的右手使勁地打了上去。

「我要為誰哭,是我來決定的!」

 以滿臉是淚的表情這麼喊道后,亞絲娜用左手擦了好几下眼角,嘴角處作出笑容的樣子。

攤開仍頂在我肩上的右手,輕輕地握住外套的衣料。

「……那麼。就由我來贊揚桐人君。只要是我能為你做的事……不管是什麼,盡管說」

 后來――真的是很后很后的事了,亞絲娜她說過。

『那時候我曾經想過一下下,桐人君如果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要求,那我該怎麼辦啊ー』,輕飄飄地笑著這麼說道。

但是這時候的我,根本說不出什麼不得了的話,光是要露出僵硬的笑容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只要有你這些話就夠了。我又不是想讓你為我做什麼,才……」

「行,那你坐在那里!」

 亞絲娜冷不防地以命令的口吻這麼一說,右手開始使勁。

我無法違抗她,只好照她所說的彎下腰,單膝跪在地上。

 隨即,突然。 

亞絲娜把離開我肩上的右手繞過我的頭,用力攬入裝備有薄薄鋼板甲的胸前。

 左手慢慢地、溫柔地、就像在撫慰我似的,撫摸著我的頭發。

不斷地、不斷地,重復著動作。

 那只手的柔和。

能讓我聯想到陽光灑落之處的香氣。

相互觸碰的身体的溫暖。

 就在用全身感受著那一切時,我察覺到了自己的雙眼不知不覺間正滲出著淚水。

 從第一層到第五層之間長達五十五天的戰斗,到底使我消耗到了什麼地步了呢。

 而在這些日子里,時刻伴我身旁的細劍使,又治愈了我、鼓勵了我、賦予了我勇氣多少回呢。

 我反復体會著這番認識,一直、一直,委身于亞絲娜的慰撫。

亞絲娜也一直、一直,未曾停下過她的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1 10:01 A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1 10:33 AM 編輯

Progressive 4 第十二章

「十ー、九ー、八ー、七ー……」

 艾因葛朗特第五層主街區卡爾路因的街道,被超過千名的玩家們的倒數聲搖動著。

「六ー、五ー、四ー、三ー……」

 盡管既沒有顯示著數字的大熒屏,也沒有拿著麥克風的MC,但眾人還是異口同聲地繼續著倒數。

「二ー、一ー……」

 好几道火柱被從街道正中的傳送門朝著上層的底部發射了出去。

 伴隨著零!!的喊聲,一大朵煙花在黑暗的空中綻放。

 煙花的爆炸聲,和玩家們的歡呼聲彼此重合。

「恭賀新年!」「Happy new year!」之類的齊呼聲響徹街道各處,炒熱氣氛的劍技擊打著牆壁,閃耀出色彩斑斕的光效。

 從我們所在的位置、聳立在卡爾路因東側的古城遺跡的陽台上,能同時眺望到空中的煙花和熱鬧的街道。

由于這里是隱藏地點所以也不會被其它玩家打擾到。

正當我為競相爭艷的光芒和音樂出神時,身旁傳來了爽朗明快的聲音。

「桐人君,新年快樂!」

 亞絲娜面帶笑容將細長玻璃杯向我遞出

「新年快樂」

 我如此回應道,也把自己的玻璃杯鐺的一下碰了過去。

兩人同時將香檳——雖然不知道這樣稱呼是否合適,但總而言之這是起著泡的金色葡萄酒——一飲而盡,相互致以笑容后,再次看向街道上空。

「只不過,虧他們能搞到煙花這種玩意儿啊……不知道在哪有賣呢……」

 我眯起眼看著五光十色的閃光這麼說完,給派對實行委員會的煙花班幫過忙的亞絲娜便答道。

「莉特恩說了在初始之街某個角落有家奇怪的舊貨店。似乎她就是在那里找到了煙花,然后策划出倒數派對的哦」
「嘿……。——那種煙花,要是打中怪物不知道能不能造成傷害呢……」

 我說出這種不解風情的想法,遭到亞絲娜投以新年第一次的目瞪口呆的情。

「遺憾的是,她說只能在圈內使用」

「哎呀,是這樣嗎……」

「比起那個,你快看,差不多要結束了哦。難得有煙花,你再仔細點欣賞下嘛」

 在亞絲娜的催促下,我再次將雙眼轉向街道上空,至今為止數量最多的亮線剛好就在這時往空中延伸而去。

几乎與咚咚咚咚! 的衝擊聲同一時刻發生的炫目閃光照亮了整片夜空,揮灑著燦爛奪目的如雨般的焰火逐漸消失了。

整條街上再次歡聲沸騰,待到那邊几近平息下來時,亞絲娜在旁邊嘟囔了一聲。

「二零二三年,嗎……」

 聽到這句話,我也邊回味著隨新一年到來而生的感慨,邊輕聲道。

「已經過了足足兩個月了啊,還是感覺有點難以置信呢……」

「嗯。明明縮在初始之街的旅店里的時候,一天都漫長得不得了,但自從開始攻略每天都像是轉眼間就過去了」

「那是當然啦,又是完成任務、又是提升熟練度、又是收集素材,要把這些事干下來,一天有几個小時都不夠用呢。
……不過……」

 我說到這里閉起了嘴,隨之亞絲娜輕輕側首。

我抬頭看向恢復了黑暗的天空,注視著展現于其上的鐵與石的蓋子,略微搖了搖頭。

「……哎呀,我是覺得二零二三似乎會變得漫長起來了~啥的啦。畢竟,有整整十二個月咧」

「我說啊,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被亞絲娜輕輕戳了戳肩膀,我像是故意似的打了個踉蹌。

 其實,我是在思考現今的攻略步調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第三層的攻略耗時是一星期。

第四層是六天。

而這第五層,居然僅在四天里就被打通了。

可是這種所謂的集中攻勢*之所以會有效,是因為我們能把等級維持在比樓層攻略合適等級高出足夠多的安全區間里。

由于怪物相對較弱,任務也能流暢地完成、技能熟練度的提升和素材的收集也沒有壓力。

 然而,想必這種狀況是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吧。

從今以后要維持等級會漸漸地變得困難,為了提升等級需要從早到晚一味狩獵怪物的日子理應也會出現。

而且為了提高狩獵效率就不得不和强大的怪物交戰,因此精神上的消耗程度也會遞增。

恐怕,當到達我在β時代未能突破的第十層時,樓層攻略的艱苦度、困難度將不是現在所能比擬的。

 不過,在這里把這些說出來也無濟于事。

 畢竟,我們成功地活著迎來了新年。

第五層在倒數派對當天被攻略了的消息,也理應會給眾多玩家們帶來希望才對。

當然那對于DKB的成員們來說貌似猶如晴天霹靂,但明天——不對,今天白天的時候我就會找上西瓦塔和哈夫納舉行一場關于公會旗幟的說明會。

 所以,現在就享受艾因葛朗特第一次的大規模節日吧。

哪怕是為了向從今天又要開始的新樓層攻略邁進。

 在想要往空酒杯里倒香檳的時候,我發現了酒瓶里的酒已經所剩無几,于是向正拿手抓著奶酪吃的亞絲娜搭話道。

「我到下面去拿新的酒和食物來。你等我一下」

「謝謝,小心哦」

 我向搭檔輕輕揮手,返回城內。

 雖然陽台是隱藏地點,但古城的前庭被用作為大規模的派對會場,艾基爾在那里擺了個賣食品飲品的小攤。

他事先宣傳了會准備有從第一層到第五層的各種名產料理,所以我心里盤算著“去買各種讓亞絲娜看到應該會露出微妙表情的玩意儿吧”,興致勃勃地在昏暗的城內衝刺起來。

 衝下由第四層通往第三層的階梯,經過暗門來到滿是灰塵的回廊上。

從並立的數根柱子旁邊穿過,正要打開連向主階梯的大門——

 就在那時。

 后頸上感覺到了强烈的寒氣,我立即准備側身跳開。

然而就在那前一刻,某個尖銳的東西隔著外套抵住了我的后背。

 原本藏在柱子背后的某個人,用刀刃的尖端頂了過來。

 並不是熟人的惡作劇。

即便我是陶醉在新年的氛圍之中,對方只是藏了起來的話我也絕對能察覺到。

換言之,我背后的人方才是使用了隱蔽技能……而且,熟練度還高達連我的索敵技能都無法看穿的程度。

 我在原地僵住,感覺到了某個人的臉湊到了右耳旁。

低語聲伴隨著輕微的呼吸傳了過來。

「It’s show time.」

 未曾聽過的、低沉而又冰冷的聲音。

盡管過于飽含抑揚頓挫,但卻使人感覺其中不包含任何感情。

「…………是誰」

 我聲音嘶啞地質問道,並計算著飛身跳開的時機。

然而觸碰著后背的刀尖的壓力增加了些許,低語聲再次響起。

「哎喲,老實點嘛。一動的話,小刀可就扑哧一下了哦」

 會對我下這種埋伏的人,我只能想到跟我結下了梁子的決斗PKer摩爾提。

但是這人的聲音、口吻都完全不同。

 我調整好呼吸,也低聲回應道。

「……這里是圈內。那種東西,構不成任何威脅哦」

 我毫不生疑地說出的這句話。

被背后的威脅者,干脆利落地否定了。

「喂喂,清醒點好不好,Blacky先生。圈內就只到城的前庭而已,城內可是被視為迷宮的哦?」

「什……」

 啞口無言的同時,我拼命地核查起記憶來。

 確實這座古城遺跡,既是被設定有好几個任務、又是在各處裝有暗門,與迷宮很相近。

不過理應不會有怪物出現才是——比這更重要的是,在進入城內時也應該是沒有【Outer Field】的提示出現才對的。

 但是,這條卡爾路因之街上,圈內與圈外的分界甚為曖昧也是事實。

遺憾的是,我也不具備自信能斷言自己絕對沒有因為沉浸在派對的氣氛之中而看漏了系統提示。

 ——即便如此。

「……如果是現實世界還好說,在這里區區一把小刀又能做什麼。

即使它是頭目掉落物級別的裝備,僅僅一擊也扣不了我多少HP哦。

而且,你為此還會變成橙名……你該不會以為我不會反擊吧」

「哦,果然很有氣魄嘛。確實HP應該是扣不了多少……不過,這東西的刀刃上,涂了等級5的麻痹毒和等級5的傷害毒那又如何呢?」

「…………!!」

 我再次無言以對,尖銳的刀鋒像是在戲弄似的噌、噌地輕輕戳著我的后背。

 不可能!!

目前,怪物會使用的毒最高也只到等級2為止,而且從素材角度來說玩家通過調合技能所能造出的毒理應也僅止步于等級1。

可是,那不過是β時代的知識……現在的艾因葛朗特里並不存在《絕對》這一點,時至今日我已經屢次領教過了。

 如果威脅者的話語屬實,那我在被小刀刺中的瞬間就將倒在這里,十分多鐘內都無法動彈,在那時候HP毫無疑問就會被清空。

 我僵硬著往胸中微微吸進一口氣,將其轉化為聲音。

「…………你的目的,是什麼」

 隨即,耳朵后面響起了“呵呵呵”的笑聲。

盡管光聽聲音似乎非常愉悅,但不知為何卻讓我完全不覺得那是發自內心的笑,而是一種仿佛帶有演技的聲響。

「那不是明擺著的嘛,兄弟(Bro)。因為有意思啊」

「有……意思?」

「我很想享受一番啊。這可是難得的Big Stage哦?當然要下足猛料,炒熱氣氛吧?」

 聽到這句話。

 我終于領悟到背后的男人是誰了。

 當然我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但我只知道他是個什麼人。

「你……是摩爾提他們的老大吧。又是教給LegendBraves他們强化欺詐,又是企圖煽動ALS和DKB斗爭的……《黑雨披男》」

 這一聲音沙啞的指摘,被威脅者用低聲的口哨予以肯定。

「那個昵稱,挺不錯的呢……有一點點約翰·蓋西的味道哦。……好啦,是時候換個地方了吧?」

「當然,是地下啦。殺人狂魔都是去地下室的對不?」

 確實,這座城有地下樓層。

而一旦進入那里,就不管怎麼大喊都不會有人聽得到了。

而且地下還會有怪物出沒,毫無疑問就是圈外了。

雖然按他要求照做等同于自殺行為,但既然無法否定小刀上涂有等級5的毒這一威脅,現在就只能遵從他了……。

 ————不對。

 如果,他真的能使用等級5的麻痹毒,那麼根本不用拿小刀頂著我要求我移動也無需多言,只要一刀扎下來就行了。

因為麻痹了的玩家是可以自由搬運的,所以要硬拽到地下也是輕而易舉。

 麻痹毒是虛張聲勢。

 而且,恐怕……不,毫無疑問,連“這里是圈外”這句話也如此。

 摩爾提和這個男人是煽動PK集團。

而煽動所需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言語。

這家伙正想使我相信這里是圈外,並讓我移動到真正作為圈外的地下樓層。

「…………我知道了」

 簡短地回答后,我往前邁出右腳。

 在背后與小刀的刀尖之間拉開了些微距離的瞬間,我全力地往后一躍。

 當然小刀猛地撞到了我的后背上,尖銳的刀尖貫穿了皮革外套和內衣,扎進假想体的肉里————

 的前一刻取代它發生的,是染遍昏暗回廊的紫色閃光、以及傳至后背的衝擊。

是防犯罪代碼發動,自動屏障將我和小刀雙方彈開了。

「Shi……!」

 男人咒罵道。

我承受住衝擊在原地踏穩,一轉過身便立即拔出背后的劍。

「哦……喔喔!!」

 大喊著,發動了劍技《Slant》。

當然我的攻擊也無法對對方造成傷害,但我的目的是通過回擊效果拖延對方的腳步,同時用聲音和光效讓前庭的艾基爾等人察知到異常。

 我的視野中,映入了一個正要往后退開一躍的黑影。

 身材相當高大。

削瘦的身体上,穿著帶有油亮光澤的黑色連帽短外套,換言之是所謂的雨披。

兜帽往下拉得很深,因此看不到臉,但能看見肩頭處的黑色卷發。

 經過系統加速的刀刃,向男人的胸口步步緊逼。

只要能讓他摔倒一次,我就可以通過讓他不斷遭受劍技而將其逼入疑似的無法行動狀態。

 然而。

 男人那在空中的身体,以照通常的跳躍所不可能有的速度后退,我的劍也為之揮空。

「還沒完……!」

 在著地的同時,我將劍收回以發動突進系劍技《Rage Spike》。

恐怕雨披男擁有相當高熟練度的雜技(Acrobat)技能,但也絕對做不出速度足以超越突進技的后跳。

 我將左腳深深地踏進一步,在技能后硬直結束的瞬間,右手中的劍纏繞上了鮮艷的光效。

 但是,這回雨披男又一次采取了超出我預想的行動。

 在著地的前一刻,有個小小的球体從他的右手里滾落到了地面上。

它在瞬間炸開,從中涌出的黑煙布滿了走廊。

 ————煙幕!?

 盡管初次目睹到連在β時代的SAO里都未曾見過的道具使我驚愕不已,但我還是同時向黑雨披男應該所處的位置使出了劍技。

 突進技特有的金屬質聲效響起,Sword of Eventide的銳利劍尖撕破了黑煙。

伴隨著掠過某種東西的手感,系統色的閃光微微地閃爍了一下。

 就僅此而已了。

再次著地的我一從煙霧中脫身而出,就迅速地往周圍張望。

 可是,黑雨披男已經無影無蹤。

即便我全力啟動索敵技能,將全部神經集中于視覺和聽覺上,但連一個影子、一陣腳步聲都捕捉不到。

 …………后會有期吧,Blacky先生。

 我感覺聽到了這聲音而回過了頭去,但昏暗的回廊里,就只有開始淡薄的煙霧像是在嘲笑我一般四處飄蕩而已。

自知到自己連對方的臉都沒看到就讓其逃脫,我差點就要咬牙切齒起來,但這時雙眼終于發現了某個東西。

 掉落在回廊角落的中型小刀。

 我走過去,把它撿了起來。

它的整体都為純黑,造型也屬簡朴,但對于通過頭目戰的經驗升到了等級19的我的手來說卻是沉甸甸的。

 我把果然沒有涂過什麼毒的小刀收進道具欄里后,總算察覺到現在不是在這種地方磨磨蹭蹭的時候。

黑雨披男不一定是獨自行動的。

或許還有摩爾提、或者是在地下墓地里見過的黑斗篷、又或者是我所不知道的一幫人在同時行動。

「…………亞絲娜」

 我聲音嘶啞地低聲叫道,轉過身全力飛奔起來。

 如果那幫家伙,想要用同一種手段將亞絲娜帶出圈外。

 單論戰斗力的話她完全不遜色于摩爾提,但她不懂對人戰為何物。

來到這一層沒多久的時候,雖然她拜托過我為她作決斗的入門教程,但亞絲娜在那時卻把劍收了回去。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恐怕是應付不了那幫會使出各種詭計的家伙的戰斗方式的。

 我沿著來路在回廊上飛馳,操作盡頭的小房間里的機關打開暗門,兩級兩級地衝上通往四層的階梯。

穿過走廊,一個急轉彎扑進陽台里。

「亞絲娜!!」

 聽到我的叫喊聲,原本正俯視著熱鬧的街道的細劍使一臉納悶的神情回過頭來。

「怎……怎麼了,桐人君?」

「……………………」

 剎那間我什麼都答不上來,在陽台的入口呆站了一會儿后,徑直地往她走近。

「等等,你究竟怎麼……」

 我伸出雙手,繞過亞絲娜纖細的身体,不容分說地將她一把抱了過來。

 假想体,不對,肉体的溫度和觸感强烈地傳了過來,我終于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到了早上,先把別的都拋到一邊,這回無論如何都得好好地給她上一節有關決斗的課。

我邊下定這決心,一邊繼續緊擁著搭檔的身体。

 過了一會儿,亞絲娜的手動了動,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啪啪地拍著我的后背。

 隨后,耳邊響起了溫柔的輕語聲。

「總而言之,你能不能先把雙手松開呢?我要給你來一發不算太狠的劍技」

「啊…………誒,那啥……這里,說不定是圈外哦……」

「明擺著……是圈內啊好嗎!!」

 亞絲娜的左勾拳一聲呼嘯,扎入了我的側腹,產生出了紫色的閃光和猛烈的衝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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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6-7-11 10:03 A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1 10:35 AM 編輯

作者后記

非常感謝各位垂閱這本Sword Art·Online Progressive 4『幽暗黃昏的諧謔曲』。

這個SAOP系列,自從在第一層攻略篇無意中使用了『無星夜的詠嘆調』這個標題,之后就一直都在副標題使用樂曲形式的名字。

第五層攻略篇的《Scherzo》這個詞語在意大利語中是《玩笑》的意思,在日語里也被譯為《諧謔曲》,是指激昂而又帶有某種滑稽感的音樂。

著名的諧謔曲里,有一曲名為『魔法師的弟子』的管弦樂曲。

迪士尼電影『幻想曲』中就曾使用此曲,所以或許各位也有聽過,但我從作者角度來說,那首曲子跟PK集團Laughing Coffin的氛圍真是相襯啊―什麼的……。

『幽暗黃昏的』這個修飾語我本來是想用來表現第五層的氛圍的,可如今看來總覺得充滿了濃厚的中二味呢。

 好了好了。
SAOP每卷都會隱隱約約定下一個主題,而這第四卷的表面主題則是《LaughCoff蠢動篇》,而隱藏主題就應該是《桐人與亞絲娜的關系值》了吧。

在描寫從死亡游戲的初期就開始飛揚跋扈、與桐人展開了漫長戰斗的Laughing Coffin(雖然目前這個公會名還沒有出現就是了)的陰謀的同時,另一方面則是想趁此機會仔細地刻畫一下作為臨時搭檔一直並肩作戰到第五層的桐人與亞絲娜在現時點是如何看待彼此的,出于這一意圖本卷的前半部分就久違地轉換到了亞絲娜的視角。

實際上,我是相當不擅長描寫《其他角色眼中的桐人》的(由于會寫得過于無謂的帥氣……<笑>),但只是寫亞絲娜視角的話不知為何我感覺倒是能描寫出自然的桐人君。

不過,在各種關鍵時刻依然在耍帥就是了。

 在后半的桐人部分中,則自第二層篇以來久違地寫了一篇長長的樓層頭目攻略。

不僅是頭目自身的攻擊模式,包括頭目房間的機關在內我都試著加入了各種各樣的考量,但光是思考就是相當大的消耗了(笑)。

在現實里創造出網游的大BOSS和將其實裝到游戲里的程序員都好了不起啊……。

雖然是一場出自外行人之手的第五層頭目戰,但各位若是能細細閱讀那便是本人的榮幸。

 這次,川原史上最凶惡級別的寫作進程給責編三木先生和插畫師abec先生帶來了空前絕后的麻煩,真的是非常抱歉!

由那位三木先生執筆的書和這本SAOP四卷同樣是在十二月十日發售,還有abec先生的SAO畫集將在二零一六年的一月發售!請各位多多支持!!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某日 川原 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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