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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月達平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八】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7 07:49 AM 編輯【封面圖】:
【內容簡介】:
走出便利商店要回家的高中生‧菜月昴突然被召喚到異世界。
這莫非就是很流行的異世界召喚!?可是眼前沒有召喚者就算了,還遭遇强盜迅速面臨性命危機。
這時,一名神秘銀發美少女和貓精靈拯救了一籌莫展的他。
以報恩為名義,昴自告奮勇要幫助少女找東西。
然而,好不容易才掌握到線索,昴和少女卻被不明人士攻擊而殞命....
本來應該是這樣,但回過神來,昴卻發現自己置身在第一次被召喚到這個異世界時的所在位置。
「死亡回歸」無力的少年得到的唯一能力,是死后時間會倒轉回到一開始。
跨越無數絕望,從死亡的命運中拯救少女!
【原日文書名】:Re:ゼロから始める異世界生活 8
【原所屬文庫】:MF文庫J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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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怠惰一閃】
1
——“猴子也能懂的魔女教狩獵”,菜月·昴以此為題開始了作戰會議。
地點是利法烏斯平原,時間是黎明,與會者有戰士與佣兵約五十人。
昴站在這群人的中心,面對著眾人的目光,始終冷靜不下來。
久經沙場的老兵,以及散發出嚴肅氣氛的獸人佣兵,如字面所示的那樣,生活在與昴截然不同的世界。
若非情況特殊,自己恐怕連和這些人擦肩而過的機會都沒有吧。
這些居住在與昴無緣的世界的住民,正以他為中心圍坐成一圈。
自己勉强算是處在領袖的立場,這讓昴的心里不斷地涌出不安與軟弱的情緒。
但是,涌現出的還有同樣充分的熱情與戰意。
【這是,當然的呢……】
眼前的景色,正是昴在過去的几次輪回中,隨著輪回次數的增多更加渴望,卻反而離得更遠的東西。
微小的覺悟與隱隱作痛的自尊心,讓昴注意到了這一點。
絕不能,再背叛將自己引領至此的人們與感情了,昴更加堅定地告誡著自己。
【————】
【昴,突然沉默下來,怎麼了嗎?】
正將拳頭放在胸前,自我告誡著的昴聽到了某人的話。
那是即便在這群人當中也鶴立雞群,身著白色近衛騎士團制服的美少年——尤里烏斯·尤克里烏斯。
【雖然不至于覺得你是在害怕……但是事態刻不容緩。不能有絲毫猶豫,這不是你說的嗎?】
【我知道啦。別給我一句句用那種討人厭的方式說出來啊。在這種場合,第一句發言是最重要的,所以稍微有點卡殼了而已】
【你這才是想多了呢。所有人都知道,你一旦受人矚目就會掉鏈子。所以不需要裝腔作勢,保持自然就好了】
【你·這·家·伙……!】
【嘎哈哈哈!尤里烏斯不是也很會說嗎!喂,小哥也顏面掃地了吶!】
【咕姆……】
被提起最糟糕的黑歷史,昴的額頭上青筋浮現。
然而,當率領獸人佣兵團【鐵之牙】的里卡多發出笑聲之后,討伐隊的騎士們臉上露出了同情。
看來昴在王都的丟臉模樣,比他想象的還要出名。
【這丟臉丟得……】
【好——了好了,害羞到此為止!只要這份恥辱還在,就得為了抹去恥辱而努力,這才是現在的昴親必須做的事情喵。尤里烏斯也是,雖然知道你是想給昴打氣,但是說法方面還是再多留意一下吧】
【你似乎是有什麼誤會的樣子呢,菲利斯。我並沒有給他打氣的意思。當然,就結果而言,是讓他把話說的更順暢了,但這只是歪打正著呢】
【真是不坦率……】
尤里烏斯那理直氣壯的回答,讓菲利斯從心底發出了感到麻煩的嘆息。
看到他們的反應,昴才終于明白了尤里烏斯方才言行的目的。
然后,也產生了與菲利斯相同的感想。
【——能拌嘴打鬧是不錯。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對付魔女教的方案吧。差不多該回到主題了】
這麼說著,把几乎偏離正軌的話拉回來的,是佇立在旁的維魯海魯姆。
在昴的同行者中,劍鬼無論是心理還是實力上都是最值得依靠的。
重視人情的他在討伐了長年的宿敵白鯨之后,選擇將自己的力量借給提供過幫助的昴。
再算上在白鯨討伐戰中幸存下來的戰力,以及前來加入的【鐵之牙】增援——這支超過五十人的隊伍,正是對抗魔女教的【反魔女聯盟】的總戰力。
【就是這樣,維魯海魯姆都這麼說了,別再浪費時間,迅速進入主題吧。雖說是以【猴子也能懂的魔女教狩獵】為題的講座……但內容本身倒是很簡單。万事都是簡約至上呢】
【正是如此。那麼,方案是?】
【說白了——就是發動奇襲,一口氣取下大將的首級,吧】
【————】
昴的答案,讓眾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驚訝。
昴的回答正可謂是勇敢無畏。
在這個場合,所謂的大將,除了率領魔女教的大罪司教以外再無其他。
【的確很簡單。實際上,如果成功的話,就是對魔女教的一次重大打擊了吧】
在動搖著的人群中,最初發出感嘆的是里卡多。
巨大身軀的犬人族露齒而笑,用手指摸著銳利的犬牙說:
【話雖如此,那也是要能成功呢。信口開河誰都可以。如果只是這樣,那充其量就是如意算盤而已】
里卡多理解得很快,但也毫不留情地打了一劑預防針。
然而,聽到他的話,昴拍拍自己的胸脯。
【當然,我自有對策。在釣白鯨的時候,已經證明過我並不是連魚鉤都沒有就亂來的了吧?】
【這是當然。所以,就是想讓你快點說出可信的依據啊】
看著自信滿滿的昴,里卡多呲牙催促著。
周圍的同伴似乎也是相同意思,一同期待著昴的妙計而靠了過來。
【准備好了,那就按順序說明吧。首先,魔女教正在接近艾米莉亞所在的梅瑟斯領。這是根據多起事件的背景所推斷出的情況。你們同意嗎?】
【這是一切的前提。可以認同。實際上,也早已預想到梅瑟斯領會因為魔女教而發生動亂。再加上白鯨的出現時機,並非一句“偶然”可以解釋的情況了】
【魔女教控制白鯨,用【霧】封鎖了街道,把梅瑟斯領與外界隔離,然后發動襲擊……是這樣喵?魔女教也是動了真格的樣子。嘛,從那群家伙的教義來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呢】
昴確認著情況,尤里烏斯和菲利斯則在進行補充說明。
現在,雖然對魔女教仍然無法把握其全貌,但是在那群瘋狂信徒的地下活動中,從始至終都表現出了對半精靈的惡意。
這次對梅瑟斯領的襲擊,想必也是因為他們知道了宣言參加王選的艾米莉亞的出身。
他們漠視無辜者性命的殘忍本質,所引發的結果就是讓全村人慘遭屠戮。
在昴看來,那些家伙只能說是無可救藥了。
【那群家伙,魔女教徒的目標就是艾米莉亞的性命。但要問會不會對周圍的人出手,那答案是肯定的。他們不分對象,連女人孩子也會毫不留情地殺死】
【這點毋庸置疑。著實令人憤怒呢】
尤里烏斯對昴的憤怒毫不驚訝,而且義憤填膺地表示了認同。
這也大概也能說明,魔女教的惡行已經是這個世界的常識了。
【不管是艾米莉亞,公館的人們,還是村民們,我都想救下來。所以也考慮過讓全員進入領地,就那樣在公館固守……】
【面對神出鬼沒的魔女教,進行無期限的守城戰是下策吧】
【所以否決了】
在守城戰時,勝負的關鍵,在于能否長時間維持住防線。
這並非缺乏增援的昴他們應該采取的戰略。
而且以當下的戰力進行防御戰,可說是將昴所擁有的唯一優勢給舍棄的愚蠢行為。
通過【死亡回歸】獲得的情報,一旦狀況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瞬間就會變得毫無價值。
若是全副武裝的兵力一口氣占據了公館的話,就算是那樣的培提爾其烏斯也一定會重新樹立作戰方針了吧。
那麼一來,或許就會改變襲擊方式,甚至中止襲擊。
因此,為了最大程度地活用昴運用【死亡回歸】所獲得的優勢——,
【——在潛入森林的魔女教把握到這邊的動向之前,一口氣取得勝利。不去管對手的突襲,這邊以更突然的襲擊先擊潰他們】
【想法是不錯,不過要怎麼樣才能找到森林里的魔女教?那可是整整四百年,全世界都沒能抓到尾巴的一群家伙喵?一般的方法想來是行不通的】
【啊——,關于這點……很好理解,就和釣白鯨的時候一樣】
【喵……?】
面對昴突然隨意起來的說明,菲利斯圓溜溜地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在引誘白鯨的時候用過我的氣味對吧?和那時候一樣,這一招,對魔女教也適用】
【————】
【哎呀——,体質這種東西還真是可怕吶。真的,淨給人添麻煩,哈哈】
【————】
【哈哈哈……】
昴的干笑在沉默的周遭回蕩,難以忍受的氣氛籠罩了草原。
面對昴早已准備好的說明,眾人卻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不過,就算是昴自己,都沒法解釋自己會引來魔獸與魔女教徒的体質,也更不可能對他們做出更好的說明。
只是知道,“自己是這種体質”,“因為這一招有效,所以能夠利用”,僅此而已。
即便有一天真相揭曉,而我的体質來自于某種令人忌憚的理由,這種体質也是當下所能利用的最好手段。
因此——
【我早就知道剛才那番話沒什麼說服力】
環視著陷入沉默的騎士們與獸人們,昴說出了真心話。
【會覺得不明所以,難以置信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啊】
【昴閣下】
【——希望你們能夠相信。雖然我至今為止做了那麼多蠢事,但現在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因為決定要這麼做,才希望得到各位的協助】
至今為止,昴伸出的手已經被周圍拒絕了無數次,被踐踏了無數次。
他也注意到了,像這樣被迫直面真正的困難,還是頭一次。
在不得不去達成的重要目標面前,昴是如此的無力又無知。
只靠昴一個人的話根本束手無策。
需要某個人,甚至是許多人的幫助。
【能夠低下的頭,因為只有一顆,所以只能低下一顆。但是,若是低頭就能得到你們的幫助的話,不管多少次都會低頭的,所以,拜托了。請把力量,借給我】
【————】
昴當場低下了頭,向著全員如是懇求道。
周圍的人們用沉默回答著昴的舉動,平原上能聽到的只有輕風的沙沙聲。
數秒的沉默過后,第一個走上前的是【鐵之牙】的副團長,幼貓人緹碧。
他擺正自己的單片眼鏡,可愛的面孔正對著昴,
【你說的話,已經完全理解了。不過,就算你說要我們相信這種毫無依據的話……呀!?】
【你在擔心什麼吶——,緹碧!】
緹碧正打算細細追問,卻被站在身邊的姐姐蜜蜜打斷了發言。
姐姐天真爛漫地笑著,拍著身旁試圖揉痛處的弟弟的背后,
【這位大葛格可是那個!超努力地把那個大塊頭魚收拾掉了哦!那樣努力的人沒可能會騙蜜蜜我們的。沒問題滴——!】
【姐、姐姐請安靜一會儿!這可是很重大的事情……】
【就是因為總是像醬紫靜靜計較……恩?輕輕?菁菁?戰戰兢兢……?】
【斤、斤斤計較嗎?】
【是——,就是那個!就是因為總是這個樣子,才長不大的哦——!】
蜜蜜狠狠地說教了滿眼淚光的弟弟之后,站到顯得發怵的緹碧前面,指著昴。
【緹碧剛才沒有和那條大魚戰斗過呢——!所以,才會不信任那位大葛格。那麼只要相信姐姐就可以了!】
【————】
【因為姐姐相信大葛格,所以緹碧相信姐姐也就順帶相信大葛格了,這樣的感覺?況且就算出了什麼事,蜜蜜也會保護好緹碧的!】
蜜蜜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脯,如是說道。
緹碧聽到這些話吃了一驚,嚴厲的表情也不翼而飛。
看到這樣的兩個人,眾人忍俊不禁。
在這陣笑聲中,蜜蜜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咋了?】
【哦哦,沒什麼。話說,你一直保持這樣就好。說的不錯】
里卡多微笑著,巨大的手掌以仿佛要擰掉腦袋的勢頭摸了摸蜜蜜的頭。
【有很多在意的細節。不過事到如今還懷疑小哥,可就是灑家的不對了吶。那個階段早就過去了吶】
【————】
這出乎意料的話讓昴睜大了眼。
然后,仿佛在附和著里卡多的話,維魯海魯姆也站到了昴的面前。
【昴閣下,男儿不應輕易低頭。不正眼看著請求對象更是豈有此理。——若是親眼確認了,自己就該注意到了吧】
劍鬼肅穆地說著,用下巴指了指周圍,讓昴自己去確認。
然后昴轉頭望去,這才注意到了望向自己的那些視線中所包含的,未曾變化的感情。
那是自談話開始以來,就未曾改變過的感情——。
【……那個,就算你這樣自顧自地溫順起來,也只會讓人困擾呀。也沒有誰在懷疑,昴說的話是謊言喵】
菲利斯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冷靜地說。
全場無人反對,證明了這也是全員的意思。
就連尤里烏斯,在昴的視線下也保持著一慣的優雅點點頭。
【而且,在白鯨作戰的時候,給予了致命一擊的是昴親的誘餌作戰。而決定賭上那次作戰的是克魯修大人……也就是說,懷疑昴親就等于是在懷疑克魯修大人。小菲利斯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喵】
【雖然菲利斯嘴上這麼說,不過關鍵還是昴閣下的行動贏得了他的信任。參加了那場戰斗的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這個事實】
【等,等等,維魯爺!?】
【當然,在這點上我也一樣】
菲利斯慌亂地叫出了聲,然而劍鬼對他的糾纏根本不予理睬,只是對昴重重點頭。
看到他們的態度與關心的表情,昴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揮了一擊空棒,雙頰熱了起來。
【這可是,這樣子的我誒……還是老樣子看不出空氣中的氣氛】
【空氣可不是用來看的,而是用來呼吸的哦?】
【吵死了!我知道啊!我就是不會看氣氛到連這種地方也要糾結的啊!】
昴對尤里烏斯的指摘大聲還口,强行將自己心里的復雜感情拋到一旁。
又多了個毫無必要的羞恥回憶。但付出這份代價並不可惜。
【這是,昴閣下的成果所帶來的信賴】
昴做出了即便不坦白關鍵的根據,也能為他們所信賴的實績。
就像是雷姆會對昴無條件信任那般,現在的他們雖說對昴的說法難以理解,但也不會懷疑昴的真心。
對于利用【死亡回歸】不斷重復輪回的昴來說,要將過往輪回中的情報與他人共享,必須使用特別的方法——而眼下,昴感覺自己找到了那種方法。
2
【才,才沒有哭!這只是,覺得至今的辛勞與后悔都有了回報,一不留神就從眼睛里流下了富含蛋白質的堿性水而已!別搞錯了啊!】
——在他們對話的最后,昴還是會像這樣掩飾害羞,但無論如何,昴總算是隱藏起了內心的復雜感情,抬起頭,擺出“說回正事”的表情。
【總之,能得到各位的信任,事情就簡單了。就是這樣,我會用上這種無論是魔女教徒還是魔獸都能釣上的体味。把魔女教徒引過來】
【把他們引出來,再一網打盡。若非只是紙上談兵的話,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事實上你抱有几成勝算?】
【勝算?】
【就是他們有多大的可能性會察覺到你的存在,然后現身】
在此之前,從未對作戰可行性插過嘴的尤里烏斯第一次提出了質疑。
但是,作為援軍加入的尤里烏斯他們並沒有實際見過昴体味的效力。
既然他們要賭上性命,當然會想要知道昴作為誘餌有多大的吸引力。
【從作戰的性質上看,這可是沒法隨便糊弄過去的地方。如何?】
【他們會上鉤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絕對會出現的】
【這還真是,冒出了一個大數字呢】
【這數字就是有那麼大吶。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家伙,我也是這樣的存在。】
根本算不上說明的說明,根本算不上理由的理由,昴直接把這份自信擺到了尤里烏斯面前。
只有這份自信是不輸給任何人的。
經歷過【死亡回歸】,只有這點是無可動搖的。
這是昴絕對的,也是唯一的優勢。
【你……說過以前和魔女教有過一段因緣呢】
【啊啊。超糟糕的回憶。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了】
嚴格地說,那個【因緣】是在還未到訪的未來發生的事情。
但那是只要昴他們不作出任何行動,就必定會到訪的未來——而昴的目標是改變那份未來,打破命運。
他們正是為此才來到這里的。
【——原來如此。好吧。利用你的存在把他們引誘出來,就這樣吧】
【……出乎意料地,輕易接受了吶】
【本來就沒打算反對你的方針呢。只是,想要看看你作為主導這種危險作戰的領袖,是否有著相應的覺悟罷了。若是做不到處之泰然的話,我就不得不代理你的職責了呢】
【你還真敢說。都到了這種時候了,我怎麼可能再畏首畏尾的】
聽到性格惡劣的尤里烏斯的試探,昴哼了一聲,驅散了剩下的些微不安。
如果表現出軟弱的話,就正中尤里烏斯的下懷了。
昴進一步意識到這個事實,挺直了腰板。
【我在此斷言。魔女教,一定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大罪司教也不例外。在他們出現后就一口氣收攏包圍圈。整個作戰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過程很簡單】
【聽起來確實很簡單。……不過,昴親還真是相當喜歡把自己當誘餌喵。這次也是,白鯨那次也是】
【別說的好像我每次都是這樣過來的一樣啊。只是碰巧,前一次和這一次的相似狀況連著來了而已。我也不是每次都……】
在老舊的盜品倉庫挑釁著艾爾莎進行戰斗,接著是在魔獸之森當烏魯咖魯姆的誘餌。
在那之后在白鯨戰又是魚餌,接下來面對魔女教,又十分自然的計划著誘餌作戰——
【咦!?我真的,每次都是誘餌!?】
【那也就是說,經驗和實績都十分豐富呢。這次也期待你的積極奮戰】
【會努力的……!會努力的啊……!】
聽著尤里烏斯的發言,昴悲憤地喃喃自語,但自己說出來的話已經無法收回了
【總之,希望能把我作為誘餌進行探討。首先,魔女教藏在公館和村子周圍的森林里。既然沒有其他合適的地方,這點几乎可以確定】
【擁有其他據點的可能性……也被【霧】的存在給消去了呢】
【都特地用【霧】把梅瑟斯領隔離出來了。那麼,他們必然也只能同樣潛入領地內。自斷退路的一群人要自食其果了吶】
在這點上,能夠順利地進行說明也多虧了白鯨的存在。
既然已經知道白鯨聽從于魔女教,那麼自然也能想到,這頭魔獸的出現是魔女教達成目標所必要的布局。
不過僅限白鯨被討伐了的這一次,魔女教的目的將會無法達成——。
【白鯨的出現與被討伐几乎是在同時。等他們得知真相的時候也將被我們斬于劍下】
【考慮到這一點,這會是一場與時間的戰斗。那群家伙藏在森林里,只要能揪出他們,之后就要看實力了吧。雖說我一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既然有討伐隊在,再加上那邊【鐵之牙】和尤里烏斯閣下,想來也不可能會輸】
【就是,這樣】
冷靜地比較了敵我戰力,昴肯定了維魯海魯姆的想法。
培提爾其烏斯所率領的魔女教徒,其戰力想必不容小覷。
然而,昴所帶來的援軍都是在白鯨戰中幸存下來的勇士。
更何況培提爾其烏斯本身,並沒有强到讓人望塵莫及的程度。
近身搏斗的話,哪怕是昴也能與之一戰。
若是維魯海魯姆,只要一擊就能取下他的首級了吧。
也就是說,能夠制造出怎樣的有利狀況,以及進入決戰時的最終狀態將會決定這一戰的勝負。
【考慮到這點,能夠輕易實施奇襲的我們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畢竟,培提爾其烏斯並沒有注意到防線已經被我們突破了。
魔女教徒一直都在傷害他人。
他們就像是蠻不講理與有悖常理的代名詞。
毫無疑問,他們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受到威脅的可能性。
——這份傲慢,就由我來打破給你看。
【至今為止,或許一直讓你們稱心如意了。……但是,這次不會再讓你們這樣下去】
【————】
昴的話語中蘊含著力量,聽到這句話的全員表情都嚴肅了起來。
他們,也能理解。
在之后的戰斗中,他們將會面對被稱作魔女教的邪惡存在,甚至能向這些神出鬼沒的家伙報迄今為止的一箭之仇。
【進入梅瑟斯領並潛伏在森林里的魔女教徒,就由我熏出來。但是,大罪司教很狡猾。他把屬下們,分散成十個集團,布置在各處】
【這是,怎麼知道的?】
【之前和【怠惰】碰上的時候,他把部下稱作【手指】,像是右手中指左手無名指這樣,用這種名字來進行區分。不過並沒有腳趾,所以不用擔心敵人會有二十個集團呢】
培提爾其烏斯把自己麾下的組織用手指來進行區分。
雖然並沒有悠閑到去確認他的手指數目,不過再怎麼樣也是和人類一樣的十根手指吧。
然后,若是那位神經質的瘋子,想必會把手指的數目與分隊的數目統一。
不過,昴的答案在討伐隊中引起了騷動。
他們的反應讓昴不明所以,不過在聽過尤里烏斯的回答之后也就理解了。
【昴,以前和你有過因緣的對象是大罪司教嗎?而且,那位【怠惰】還負責這次的襲擊?】
【——抱歉。是的,這里有些欠缺說明了吶。這之后,我們要硬碰硬的是大罪司教【怠惰】那家伙。和我有過一段因緣,是我這世間上最討厭的一張面孔】
【呼恩。順便問一句,第二張是我的臉吧?】
【別自戀了。別擅自在我心里占據重要地位啊喂】
聽到尤里烏斯仿佛掩飾驚訝般的玩笑,昴斜著眼反駁道。
討厭的面容排名第一的是培提爾其烏斯,第二是昴自己。
雖然尤里烏斯也還算靠前,但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寶座才不會那麼輕易動搖。
【那混蛋讓我吃盡了苦頭。不過,也多虧如此,讓我確認了自己的体味是有用的,以及被稱為【手指】的部下是分散在森林里的】
【原來如此喵,所以才滿滿的自信。……關于那段因緣,還是不問比較好?】
【……啊啊,是呢。這就別問了吧。不過必要的事情我會說的】
【感覺就算問了也只會讓人心情變差呢,明白了】
看著提到魔女教的時候,表露出强烈憤怒的昴,菲利斯莫名地同情起來。
恐怕在菲利斯的內心里,昴的体質與那份過去的因緣產生了某種悲慘的聯系。
這種理解雖說有誤,卻也無需訂正。
【抱著可能會影響攻擊計划的覺悟,我姑且用防御計划上過一份保險。在出發去討伐白鯨之前,我拜托了阿納斯塔西婭與拉塞爾先生】
【拜托小姐上保險?怎麼,要干什麼壞事嗎?】
【只是普通的請求啦!你對自己的雇主到底抱著怎樣的印象啊!】
昴對一副懷疑表情的里卡多怒吼道。
【其實是拜托了兩人在街道附近的村庄之類張貼告示。——希望雇佣附近的行商,以及擁有私家龍車的人。雇佣名義是梅瑟斯邊境伯爵,附帶好處是以市價買下龍車上的貨物】
【……哈。這,可真夠豁出去的啊】
【雖然是很肉痛,但這是保護領民所必要的支出。羅茲沃爾那家伙,這次也給我在關鍵的時候玩消失,這個判斷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考慮錢的問題的話,這樣應該就能聚集到人手。
支出是由羅茲沃爾全包,畢竟就像是好几次强調過的那樣,這都是沒有履行好領主義務的他的過錯。
無論如何,在以前的輪回里胎死腹中的避難計划——在魔女教襲擊之前,讓艾米莉亞和村民們逃走的事前准備已經順利完成了。
【只是,這樣做也有一定的缺點吶……因為不想讓魔女教的家伙察覺到這邊的動作,所以要跟雇來的商人在途中彙合】
【的確,既然計划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就不能無謂地打草驚蛇呢。有必要從了解情況的在場人員里面,抽調出一部分去為商人們帶路吧。緹碧】
【知道了。因為有小姐的參與,從咱這邊派出人手比較好。之后會派大概四個人出去,到時候請下命令】
【哦哦,理解真快。幫大忙了】
尤里烏斯和緹碧迅速做出了判斷,昴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氣。
【然后克魯修小姐的使者,已經先我們一步往公館那邊去了。因為我們之間的同盟關系,以及這支援軍的事情,不事先說明的話可能會引發混亂】
【啊——,親筆信。這麼說來確實有寫過喵】
菲利斯似乎是有印象了,不過准確的說是【讓她寫了】。
親筆信的內容是關于同盟,以及對付魔女教的方案,由昴講述大意,然后交給雷姆去編排語句,再讓克魯修書寫。
就憑昴的語言能力,要寫出那麼復雜的文章還有點困難。
只要這封親筆信能夠送到公館,應該在發生意外的時候起到作用。
哪怕作為保險的避難沒能順利進行,也能提前做出應對吧。
【大概,說明到這里就結束……了。雖然是個從頭到尾都磕磕絆絆的作戰計划,但是這次戰斗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想必大家都清楚】
【這是打魔女教一個出其不意的絕佳機會吶!】
聽到昴的收尾,里卡多毛茸茸的雙臂抱在胸前,猙獰地笑著說。
勇猛獸人的結論,讓討伐隊全員的戰意都高漲了起來。
【……長久以來,對魔女教的戰斗中從未有過如此優勢】
維魯海魯姆釋放出凌冽的劍氣,頷首道。
對劍鬼來說,驅使白鯨的魔女教同樣是仇人。
迸發出的斗志中包含著巨大的力量。
【不僅達成夙願,還能獲得如此良機,不熱血沸騰反而比較困難吧】
【那可就靠你了,維魯海魯姆先生】
【如您所願】
維魯海魯姆曾經沉溺于化身為劍的生活方式。
昴對恢復成那副模樣的他產生了從未有過的信賴感,然后將五十余人的面孔一張張看過去。
——多虧這些人,能夠與魔女教戰斗了。
冒出這種想法的同時,心聲也自然地吐露而出。
【白鯨戰的時候,艱難得讓人覺得好几次與死神擦身而過。實際上,的確有人死了,還有些人就那樣消失,一去不回】
在戰斗中,不少生命因白鯨而逝去了。
在能夠消除記憶與存在的【霧】的作用下,有些人連名字都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了。
【現在,我們正代替那些人站在這個地方,在我看來我們與他們之間並沒有本質上的分別。非要說的話,只是運氣好了點罷了。只有這點差別】
付出了眾多犧牲,付出了慘痛代價,才得以討伐【霧】之魔獸。
又由于它如同天災的特性,在這頭魔獸的威脅下毫無私情可言。
因此,昴認為戰死者與幸存者之間,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
昴這說給全員聽的話語,在本人的無意識下成為了出陣前的演講。
傾聽著的眾人,在即將面對戰斗的此刻,潛意識里都會想起某段訓話。
那是與白鯨戰之前,克魯修對全員所說的,意義相同的訓話。
——戰斗是無情的,生命是不分高低貴賤的,因此,無論是誰,都必須拼盡全力。
然而,昴的情商,還沒高到能体諒在聽眾們心中共有的這份決心的程度。
【只要走錯一步指不定就死了。各位跨越了艱苦的戰斗,如今才能站在這里。——那麼,就將那所謂的一步,再走對一次吧】
【——!?】
【來取得這場勝利吧,在場所有人沒有死去的徹底勝利。所有人都要活著回來吶。都已經打贏白鯨那種怪物了,怎麼能輸給魔女教這種東西吶】
這不過是理想主義,是看不清現實的小毛孩的妄言。
無論擁有怎樣的優勢,戰斗必定伴隨犧牲。
這種事昴也清楚,而他們比昴還要更加清楚地体會過。
所以,他們的心中在抱有對【死亡】的覺悟的同時,也存在著對【死亡】的無奈。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他們才能直面【死亡】。
【誰都不要死。願意因為那群家伙死掉什麼的,除非是腦子有病】
死亡很恐怖。
無論何時,死亡都意味著難以忍受的恐怖與空虛感,以及對生命意義的踐踏。
無論是誰應該都是這樣的,不可能有例外。
正因為【死亡回歸】讓昴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深刻体會到這一點,所以才不想讓任何人体驗這種感覺。
所以,這些全部都是為了拒絕死亡這件事而做出的行動。
在【猴子也能懂的魔女教狩獵講座】的最后,昴投下了一顆驚人的炸彈。
昴面對著說不出話的眾人抬起手,環視全員的面龐開口道。
因為有人對自己說過,男儿不應輕易低頭,要看著對方的臉說出【請求】。
【那麼,就拜托了。——万事拜托,全部交給你們了】
3
【哪怕在魔女教的大罪司教里,【怠惰】和【强欲】這兩個也算是尤為出名的了】
乘著地龍並肩騎行,尤里烏斯對昴如是說道。
雖說用“並肩騎行”來概括了,不過兩人騎乘的姿勢几乎有著云泥之差。
昴是一副在名為帕特拉修的黑色地龍身上努力坐穩的模樣,而尤里烏斯卻輕松又瀟灑。
【所以我才討厭你這家伙……】
【就請允許我無視這句話,繼續講述吧,在獨行的大罪司教中,那兩個大罪當屬鶴立雞群。就留下記錄活動頻率來說【怠惰】是壓倒性的高,不過僅從危害程度上看的話,【强欲】的所作所為更加殘忍】
【頻率,和危害程度呢。無論哪邊似乎都不是什麼好事……】
【沒錯】
尤里烏斯在提到魔女教的時候顯得情緒低落,似乎是嘗盡了苦頭的樣子。
【你也知道的【怠惰】,在記錄上,魔女教的活動有一半以上都可能與他有關。從魔女教的活動范圍是全世界這一點來考慮,對方的行動力可以說是相當驚人了吧】
【世界級的蒼蠅嗎】
【形容得真妙。——自稱【怠惰】,行動卻是相當地勤勉。只是在活用行動力的時候,總是向著不好的方向行動,這種性格已經無可救藥了】
昴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那張雙眼閃爍著銳利目光,臉頰瘦削的瘋狂面容。
大罪司教【怠惰】,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那位狂人,一心訴說著自己的勤勉,並且强迫著其他人和他一樣勤勉。
自稱為【怠惰】,正表現了那家伙自身對怠惰的極度厭惡。
正是這份厭惡,才讓魔女教的【怠惰】表現出異常之高的活動頻率吧。
【而且難以啟齒的是,騎士團根本無法掌握魔女教的活動。原本,要找出平時潛伏著的家伙就很困難。直到出現被害者,進行取證之后,才能懷疑事件與那群家伙有關。——而在那種時候,現場往往已經是野火燎原般的慘狀了】
【這就是所謂的,警察只有在事件發生后才能進行搜查的尷尬之處嗎。雖然能理解……】
望著尤里烏斯悔恨的側臉,昴也實在說不出落井下石的話來。
責備騎士團的調查能力更是是非不分。
因為做壞事的只是魔女教,這個事實是無可動搖的。
【——但是,這次不會再這樣了】
維魯海魯姆的聲音從別的方向傳來,插入了兩人的對話。
劍鬼跨坐著愛龍,來到昴的另一側,目視前方。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平靜的戰意,緩緩地撫摸著腰間的寶劍。
【盯准他們的首領,不讓他們逃走。和白鯨一樣,讓他們為至今的惡行付出代價。這是舉國上下的意志,也是騎士團的夙願】
【如您所言。他們盡管卑劣,卻總是能逃脫制裁。然而,這次絕不會再讓他們逃走。勢必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尤里烏斯附和著維魯海魯姆的話,罕有的擺出了飽含熱情的怒容。
對魔女教的仇恨,並非昴的專利。
對于長年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他們而言,那群家伙的存在如同始終徘徊不去的惡意。
【光顧著談【怠惰】了,另外那位有名的【强欲】又是怎樣的?】
【【强欲】和【怠惰】不同,載入史冊的惡行很少。但其威脅在于,哪怕是在那為數不多的記錄之中,它引發的危害已經是罄竹難書了。特別有名的就是那次帝國的事件】
【特別有名,也就是說造成的損失特別巨大吧?】
昴臉色復雜地發出詢問,尤里烏斯說著【啊啊】點頭表示肯定。
【城堡都市葛克拉——位于世界南方,是以“波拉奇亞帝國最堅固邊防城市”而著稱的邊境大都市。有著多達數千的常駐士兵,環繞都市的重重城牆。是名副其實的城堡都市……卻被【强欲】攻陷了。而且,是只身一人】
【攻陷!?一個人把都市!?】
這已經不是一騎當千的等級了。得知這超脫常理的事實,昴不禁驚呼出聲。
【士兵全都是精銳——俗稱【帝國主義】的思維方式與精神在他們的國土蔚然成風,因此一兵一卒都堪比修羅。由那樣的尖兵所守護的城堡都市,被自稱【强欲】的大罪司教只身攻陷。而且聽說就連波拉奇亞的英雄,【八臂】科爾剛都在那場戰役中犧牲了】
面對已經驚訝得合不攏嘴的昴,維魯海魯姆進一步進行了說明。
當劍鬼將被【强欲】打倒的英雄名字說出口的時候,浮現出了百感交集的眼神。
就在昴發覺這點的時候,維魯海魯姆合上了眼。
【我和科爾剛有過數次交手。為了避免國家之間的戰爭,兩國派出了各自的代表進行決斗,我們交手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戰斗技巧著實了得。我斬下了他六只手臂,相對地付出了腹部被刺穿的代價。雙方都奄奄一息,平分秋色……未曾分出過勝負】
【聽到了更加壯烈的故事……!】
劍鬼年輕時代的小插曲充滿了輕小說色彩,讓昴的少年心難以平靜。
雖然還想進一步挖掘詳細的情況,但昴畢竟沒有神經大條到面對著這樣的維魯海魯姆,還要去揭其傷疤的程度。
話雖如此,哪怕【强欲】是孤身一人行動,其危險程度也讓昴的心情沉重起來。
【【怠惰】之后是【强欲】……而且還要加上【傲慢】、【色欲】和【憤怒】嗎。哪怕【暴食】已經不在了,也還是命途多舛吶】
【——已經在考慮以后的事情了嗎】
【雖然我是很想避開。但果然還是有很大可能性會和我遭遇吧】
在將要與【怠惰】開戰的當下,昴卻在擔心自己的未來。
與培提爾其烏斯的這場無法避免的戰斗,意味著勢必會與魔女教發生衝突吧。
只要魔女教還敵視艾米莉亞,就必定會與其他大罪司教產生衝突。
【【强欲】的事情已經夠讓人胃痛了吶。誰來救救我吧】
【被不確定的未來打亂心神實在說不過去。——現在,還是先專注于眼前的戰斗吧。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艾米莉亞】
【我知道啦。只是在真正開戰之前,有點小緊張而已】
試圖安慰昴的尤里烏斯咂了咂舌,昴將視線轉向前方的街道。
在東方的遠處,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昏暗彼方的朝陽隱約可見。
魔女教討伐隊已經進入梅瑟斯領。
驅策著騎獸的兵團全員氣勢高昂地穿過平原。
見自己亂來的【拜托】並沒有對他們造成負面影響,昴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只是,那些無疑是昴的真心話。
不想讓討伐隊的任何一個人掉隊。
面對魔女教,不應該出現犧牲者。
昴下定了決心,為此不惜任何代價。
【話雖這麼說,在關鍵的作戰里充當誘餌,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嗎……】
【你說了什麼嗎?】
【什麼也沒說啦!只是在想別動隊能不能順利和“保險”彙合而已!】
【啊啊……不用擔心吧。他們已經清楚自己的任務了。若是我們沒能配合他們的步調,作戰就很容易出現破綻。他們對自己的任務,比你想象的還要清楚哦】
為了扯開話題,卻得到了意料外的認真回答,讓昴一時間難以回應。
不過尤里烏斯一副沒注意到這邊的樣子,讓昴越發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但是,就在昴整理好心情之前,眼前的景色就發生了變化。
【——能看到了呢】
【啊啊】
目睹景色的變化,昴附和著尤里烏斯的低語說。
在迎來早晨的街道地平線上,綠色的森林已經隱約可見——在廣闊平原的盡頭,出現了環繞羅茲沃爾邸與阿拉姆村的大片森林。
這意味著與魔女教的總決戰,以及與那位可憎狂人的再會已經近在眼前。
【————】
在與白鯨戰斗之前也出現過的緊張感,壓抑著昴的內心。
在這份無論体會多少次都無法適應的痛苦中,昴握起拳頭抵住胸口。
然后他咧開嘴,驅散心中的軟弱,仿佛鼓舞靈魂般地笑了出來,吐露心聲。
【來吧,都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來一決勝負吧。——我可是求之不得啊,命運大人】
4
【啊,哎呦,哎呀……】
用腳心感受著野草、樹枝與落葉的觸感,小心地踩在難以行走的林間小徑上。
踏過泥濘與樹根,昴行走在昏暗的森林中。
抬頭望去,能看到通透的碧藍天空,太陽從葉片的狹縫間悄悄探頭,吹拂而來的微風夾帶著濕潤的氣息。
涼爽的輕風將昴額上的汗滴冷卻,讓昴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他將汗水用手背拭去,然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現在,昴正在森林中獨自前行,孤立無援。
風飄然而去,不帶一絲留戀,而被留下的昴,別說一同穿過街道的伙伴了,就連先前乘坐的帕特拉修都沒有帶在身旁。
昴就這麼手無寸鐵地走著,看上去弱不禁風。
【把帕特拉修也扔那儿了。因為感覺這次戰斗帶它來也不太合適吶】
昴微笑著自言自語,有些喘不過氣來。
已經在這片難行的森林里走了相當長的距離了。
昴從樹木之間穿過,踩斷落在地面的樹枝,登上爬滿苔蘚的斜坡,同時努力不讓自己摔倒。
在這條完全算不上道路,甚至連野獸都避而遠之的險惡路線上,昴正在艱難地前進。
像這樣走在深林里,對昴來說已經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是抱著某人走的。
比起當時,現在應該輕松許多才是,然而,此時邁出的每一步,反而顯得更加沉重,這是為什麼呢。
【已經重復了三次了,我對自己的愚蠢也受夠了吶。第三次,還真想兩手空空,就這麼悠閑地回去啊。……呀】
這麼嘟囔著,跨過一叢看顏色就像是有毒的蘑菇之后,周圍的氣氛驟然一變。
此刻出現的緊張感,與同白鯨或艾爾莎對峙的時候不太一樣。
此刻的空氣中飄蕩著令人不快的粘稠感,更讓昴感受到了至今都毫無察覺的汗的觸感。
【又來了呢……這種,像是在安靜的房間角落里,突然發現了蟑螂一樣的感覺】
在碰到那種黑色害蟲的時候,常常會發生“先動的一方就必定會【死】”的奇妙心理戰。
然后時間會無限延長,出現讓人錯以為永恒的超常感。
就像那種情況一樣,現在的昴能清晰的感覺到,帶著不祥意味的恐懼感正游走全身。
猛然望去,左右不過是相似的森林景象。
但是,感覺卻像是曾經見過的風景。
——不對,那的確是熟悉的景色。
【哪怕走過了那麼險惡的山道,還是每次都會來到這里啊。我的方向感,或者說是山向感嗎,還真是敏銳到讓人笑不出來的地步吶】
又或者應該說,是察覺邪惡的能力變得敏銳起來了嗎。
經過專門訓練,用來對付魔女教的獵犬——這麼稱呼或許聽起來會帥一些,不過就算是犬,也不過是屢戰屢敗的敗家之犬罷了。
為了消除這份“榮譽”,這次可要好好報以一箭之仇才行。
【——特意出門來迎接,辛苦了吶】
凝神注視著前方的陰暗處,昴說出了慰勞的話語。
當然,這只是純粹的客套話,絲毫不帶真心實意。
但是,被搭話的那一方,也完全不具備會在意這點的人性。
這麼說來,“他們”到底是誰呢。
【關于這點,就算問了大概也不會回答吧,魔女教徒】
【————】
驟然間,昴的周圍出現了身著黑衣,與黑暗融為一体的多道身影。
不知何時,風聲止息,万籟俱寂。
這正是他們現身時的細微征兆。
一旦知道這些征兆,也就不會為突然遭遇而驚訝了。
有的只是不合時宜的安心——和計划的一樣,和他順利見面的安心感。
【雖然浪費了你們特地現身的一片心意,不過具体的事情我要和你們的頭頭談呢。所以,別來礙事】
【————】
【說實話,雖然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讓我不太舒服,但是,從地位上來看是我更高吧?拜托了吶】
這麼說完,昴揮揮手,向他們下達了解散的指示。
然后,黑衣人們低頭向昴表示敬意之后,維持那個姿勢,滑行般地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這樣的反應,也在昴預料之中。
雖然讓人心情復雜,但這些魔女教徒似乎對昴沒有敵意。
只要這邊不表現出加害的意圖,又或是沒有培提爾其烏斯的命令,他們就不會對昴發動攻擊。
不過具体的理由,以及又是出于怎樣的基准做出的判斷,昴一點也不想知道。
【如果連“給我收拾東西回家種田”的命令……都會聽的話就輕松了吶】
昴沮喪地垂著肩,長嘆一口氣,畢竟他也知道不可能有那麼好的事……
耳中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與踩踏泥土的腳步聲。
他几乎產生了行走在永無止盡的黑暗中的錯覺,不過那種錯覺很快就被打破了。
【——啊】
眼前的景致豁然開朗,斷崖絕壁的岩面空地躍入昴的視野。
高聳而陡峭的山崖橫亙于眼前,仿佛是在林間刻出的一道巨大爪痕那樣,唐突地出現。
懸崖底下有數塊巨大的磐石,魔女教潛伏的洞窟就隱藏在最大的那塊磐石中。
聚集了諸多惡意的集團此刻應正在那里面,籌划著殘酷的計划。
但是,這次似乎沒有進去談話的必要了呢。
要說原因——,
【——恭候多時了,倍受寵愛的信徒啊】
伸展雙臂,身著法衣,沉浸在瘋狂與歡樂的世界里的那名男子,已經出來迎接了。
空洞的眼窩深陷在憔悴的臉上,深綠色的頭發與干燥的皮膚顯露出不健康的顏色,從黑色法衣中伸出的雙手如枯木般瘦削。
年齡大概只有三十多歲,但缺乏生氣的外貌哪怕說是五十歲都不會有人懷疑。
但是,只有那包含著壓倒性瘋狂的雙眸,正綻放出耀眼的光輝,緊盯著昴。
【我是魔女教,擔當大罪司教【怠惰】——名為,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
唾液從伸出嘴巴的舌尖處滴落,狂人——培提爾其烏斯咯咯地笑著,仿佛在歡迎昴的到來一般,高聲地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5
狂人深深行了一禮,嗤笑著前來迎接昴。
昴將手按在胸口。
在仇敵培提爾其烏斯的面前,昴卻發現自己異常冷靜。
【真是不可思議……】
曾几何時,對他懷有如此深沉的憎恨,更詛咒著要殺掉他,殺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恐怕在自己短暫的人生里,不會出現比這個男人還要可恨的人了吧。
明明曾發誓要把他的脖子親手擰下來。
然而,此刻站在面容仿佛惡魔的對手面前,昴感覺到的卻只有安心。
【歡迎光臨,倍受寵愛的可愛之人!何等美妙……啊啊,何等美妙啊啊啊!纏繞汝身的愛是何等的深沉!籠罩汝身的愛是何等的濃厚!擁抱汝身的愛是何等的熾熱!感謝!無比地感謝!】
在心生感慨的昴面前,培提爾其烏斯已然陷入癲狂。
他甩著頭,血從被抓撓的手背滴落,瘋狂的感情達到了極致,激情噴涌而出。
這幅瘋狂的模樣在心懷恐怖的時候看過一次,在心懷敵意的時候看過第二次。
而現在,昴第三次站在狂人的面前,終于產生了作為正常人理所体會到的厭惡情緒。
並且確信了一件事:培提爾其烏斯的生存方式,絕對無法與一般人相容。
【————】
昴不禁臉頰抽搐,深吸一口氣。
平復心情之后,他向著培提爾其烏斯稍稍抬起了手,盡力露出友好的笑容,【呦】地打了一聲招呼。
【出乎意料的熱烈歡迎讓我有點害怕呢。現在,對這叫做寵愛的東西還不太有實感吶】
【這也怪不得你呢!對大多數人來說,開始總是來得如此突然。無論是誰,都會在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被愛著】。一旦發現之后,就再也無法放開那份愛了。——對,因為只有愛才是一切!】
對試圖對話的昴,培提爾其烏斯欣喜不已地傾訴道。
他展開沾滿鮮血的雙臂,一心一意地歌頌著愛。
充滿扭曲,卻又直率的愛。
【對愛!對于被賜予的愛!我,我們,只能以勤勉去回報!因此要試煉,要予以試煉!為了找出魔女寵愛的意義,在這個世界,在這個時候,由我來!對愛,對愛對愛對愛對愛對愛愛愛愛愛!】
【不能怠惰吶。為了真誠地回報那份愛,必須要勤勉吶】
【正,是——如此!!】
聽了個大概以后,昴裝出理解的模樣回答,培提爾其烏斯對此面帶感激地笑著說。
無論理解還是贊同都完全不在昴的考慮范圍內。
而只要對方沒有看穿昴只是在進行膚淺的附和,那麼他所說的話無疑都只是徒有其表的妄言。
昴此刻,發自內心地想立刻結束這段對話。
【啊——,那個,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和你們會合……就可以了嗎?其他的手續啊,需要蓋章的書面文件之類的沒有嗎?沒有印章的話指印可以嗎?】
但是,昴還是咬牙忍住了涌上來的厭惡感,與培提爾其烏斯面對面。
——要盡可能的延長對話,從這位狂人身上問出有用的情報。
【呼,姆……這個意思,這份意見,這個意向是不錯……的呢】
對昴別有意圖的發言,培提爾其烏斯像是在確認魔女的氣味一般抽動著鼻子。
然后他浮現出恍惚的笑容,伸出雙手,把仍然完好的十根手指伸給昴看。
枯枝般細瘦的手指顫抖著。
【若是分配到我現在的【手指】里,你所擁有的寵愛濃度又太高了……這份醇厚的魔女之愛,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呢。若是【憤怒】想必會羨慕非常的這份寵愛……該不會,你是【傲慢】吧!?】
【傲慢,是……】
【大罪司教的六個席位里,只有【傲慢】至今空缺!直到適合者出現以前,當代的大罪都無法齊聚……魔女因子應該已經注入下一代的【傲慢】了。——你,應該有收到過【福音】吧?】
培提爾其烏斯向著昴踏出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面對他頭歪到了九十度的提問,昴完全云里霧里。
大罪司教【傲慢】空缺,這個情報說實話是個好消息。
但是,相對的昴正在被懷疑會不會是那個席位的人選。
要報上這個名號是很簡單,但是這麼做真的好嗎。
最頭疼的地方在于,若是報上這個名號,培提爾其烏斯會給出的反應完全無法想象。
而且,他還問了【福音】這種完全未知的問題。
這是在魔女教內部通用的隱語嗎,還是說是為了套話嗎。
如果是前者的話只能說這個圈子水太深,但是后者的話,這個狂人真的會設下這種心理陷阱嗎。
【誒誒誒,關于,這個啊……】
不能隨便說些不經大腦的話,但是一句話都不說又顯得很可疑。
在極度的緊張感下,昴緊緊閉上了眼睛。
在眼前的黑暗之中,昴必須守護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地浮現。
——僅僅是如此,就足以讓自己下定決心了。
【先把福音放一邊,關于【傲慢】……如果說條件不是光性格惡劣就好的話,那我不太想得到有誰吶。不過,因為有點興趣,所以讓我聽聽更詳細的情況吧。關于大罪司教……還有,試煉之類的】
把感覺沒什麼深層價值的【福音】先推到一邊,昴順勢接上了狂人的發言。
詢問有關謎團重重的大罪司教,以及培提爾其烏斯常常掛在嘴邊的“試煉”的事情。
試煉——其實質,恐怕就是這次襲擊計划。
不過若是能知道更加具体的細節,又或是能碰巧得知【手指】潛藏地點的情報,那就更完美了。
當然,這樣的深入詢問有可能會激怒培提爾其烏斯,但這份擔心事到也已經是馬后炮了。
與輕佻的語調相反,昴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有了開戰的覺悟。
狂人聽到這句話,將右手緩緩放入自己的口中。
【——大腦,在,顫抖】
拇指發出一聲悶響,被臼齒咬碎,鮮血從培提爾其烏斯的嘴角流下。
在嘶啞的低喃之中,平時的顫動語調與狂喜情緒消失殆盡。
空洞的眼神讓昴毛骨悚然,心跳加快。
心髒劇烈地敲打著肋骨,甚至令昴產生了疼痛的錯覺。
——在昴緊張的當口,培提爾其烏斯將手指從口中拔了出來。
【關于試煉……誒誒,沒關系呢】
【————】
【封鎖街道的消息要傳開,恐怕還需要些時間。試煉也是同樣——時間,還很充裕呢】
與瘆人的態度相反,培提爾其烏斯對于勤學好問的昴甚至抱著善意。
昴努力控制著不讓臉頰抽搐,同時露出笑容。
【誒……街道的封鎖,嗎。這也就是說,采取了什麼具体措施?】
【很簡單。用【霧】。這個詞,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吧】
【——啊啊,足夠了】
對于培提爾其烏斯的簡短答案,昴也給出了簡短的回應。
這句發言暗示了街道的封鎖與【霧】有所關聯,也是白鯨與魔女教在暗中存在密切聯系的證據。
另外,從現在的對話來看,可以確信白鯨被討伐的情報還沒有傳到培提爾其烏斯的耳中。
——他們,還沒注意到昴他們的存在。
【不過,用霧封鎖街道,防止有人來妨礙試煉嗎。這做法還真是絕啊,培提爾其烏斯先生】
【是的呢,試煉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無論如何艱苦,若是不排除万難進行試煉,那便是對愛的不真誠!是的,對愛!對被投入的愛!對被賜予的愛!我們,必須要回報!】
【唔哦!】
說出與試煉有關的話之后,培提爾其烏斯又在對愛的主張上燃起了激情。
后仰身体,雙目圓睜,吐出舌頭的狂人專心致志地注視天空,淚流滿面,好似在渴求著某種看不見的存在。
無視被瘋狂的反應嚇了一跳的昴,培提爾其烏斯對自己的行為毫無收斂的意思。
【全部都為愛,為愛殉情!要對存在本身即為褻瀆的銀色半魔,問其出生于世的罪孽之深淺!對其是否有資格背負這份罪業,予以試煉!對,必須要去測試!測試其是否並非怠惰,而為勤勉!要趕在所有人之前,由我親手!】
【向其問罪,再測試能否背負這份罪業……這就是試煉?】
【試煉因此而存在!大罪因此而存在!大罪司教!因此必須去測試!必須要……注入魔女因子,測試是否有著相應的器——】
完全陷入瘋狂的培提爾其烏斯將手伸入法衣之中。
然后,他用指尖摸索著,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書。
大小和昴原本世界的詞典差不多。
培提爾其烏斯用一只手熟練地打開書本,充血的眼睛盯住書頁。
【我的任務被福音如此記載,這是不得不去達成的愛的證據!在我等大罪名下能夠證明自身價值的罪人,已經數百年不曾出現了啊!!】
【等一下!【傲慢】和,魔女因子的事情還沒……】
【——傾聽,福音】
【——】
瘋狂再次收斂,洶涌的感情被突兀而至的平靜强行壓下。
昴沒能跟上他的變化,面對逼近過來的培提爾其烏斯,不由得有些退縮。
看到昴的反應,培提爾其烏斯眼神中的狂熱褪去,將頭歪了九十度。
【傾聽福音的啟示。寵愛的,證據——】
這麼說著,狂人向昴伸出了染血的右手,要求著身為共犯的證據。
而他完好的左手則憐愛地撫摸著手上的書,這個動作和態度讓昴明白了。
——那本書,就是【福音】。
之后,培提爾其烏斯就像是在肯定昴的確信一般,把福音書向著昴舉起。
【我的福音書里,沒有記載你的存在。那麼,你究竟是為何會出現,到訪此處,又會為我帶來怎樣的福音呢?】
【啊啊!那本書的書名就叫【福音】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呀,如果是這樣就早說嘛】
眼看就要完全決裂,昴誇張地將手探入懷中。
當然了,那里面別說一本書,就連一張紙片都沒有。
【————】
對于昴的假動作,培提爾其烏斯的瞳孔微微收縮。
望著充滿瘋狂的雙眸,昴的腦海里浮現出了決裂的倒計時。
那個數字正以異常的速度減少,不久就會到頭了吧。
所以——,
【啊,糟糕了。抱歉抱歉】
【怎麼了?】
【我的【福音】,就是那個啦。——當鍋墊弄髒了,嫌髒就扔掉了】
——所以,這里就是分水嶺。
斷定繼續延長對話已經不可能了,昴當即結束了對話。
在聽到昴過分的回答的瞬間,培提爾其烏斯愣住了。
但是,那句話在狂人的腦中立即轉變為侮辱含義,令他露出了凶惡的表情。
【寵愛的證據!怠惰的權能!【不可視之手】——!!】
狂人以爬蟲般的表情尖叫著,陰影爆散開來。
——不對,比起說是爆開,不如說是影子膨脹起來,化為大量的黑色手臂衝向天空。
那是能輕易破壞人体,常人無法看見的“不可視之魔手”。
手掌在高空飛舞,仿佛扭動腦袋的蛇頭一般,瞄准了昴。
黑色陰影的魔手像鞭子那樣舞動,然后前端突然加速,衝向地面。
黑色的手指眼看就要觸及昴——然而,昴當場轉身避開。
【之前也說過了吧——只要能看到,這也不是躲不開的東西吶!】
【什麼——!?】
昴所說的是前几次輪回的事,但對培提爾其烏斯來說,這就是毫無根據的找茬。
然而,狂人並沒有閑情去將昴的話指認為戲言。
七只手臂以勢必將昴的四肢擰下的勢頭殺到身前。
但是,昴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以往好聽了說都算不上華麗的步子跳著避開了。
往后跳開一大段距離,與前方的培提爾其烏斯稍稍拉開了些距離。
為了逃脫黑色魔手的攻擊范圍——也為了,不妨礙反擊。
【你,剛才,把我的【不可視之手】——】
【光顧著我這邊沒關系嗎?】
必殺的權能被避開,培提爾其烏斯嘴角吐出白沫,開口道。
然而昴卻搶在他之前指向了那位狂人的身后。
在那里,反攻的狼煙已經升起。
【汪——!】【哈——!!】
野獸的遠吠重疊,令大氣震顫,卷起破壞性的衝擊波,掠過大地。
呼嘯卷過岩石地面,塵土隨風飛揚。
地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懸崖破碎崩塌。
【什——!?】
培提爾其烏斯回過頭,一聲驚呼,在落地的獸人姐弟的合体技面前瞪大了眼。
白色的繩索下端在還在搖晃,蜜蜜和緹碧四肢著地,發出咆哮。
兩人降落在與昴對峙的培提爾其烏斯身后,無視狂人對著峭壁送出一發衝擊波。
結果,猛烈的衝擊波破壞了岩層,爆散來的岩石宛如雪崩般墜落,將魔女教藏匿地點的入口堵上。
岩石與土塊高高堆起,頓時將天然的洞窟變為了墳墓。
【活埋了正好。——你們這群混蛋就為了自己做過的事情,去痛苦后悔去吧!】
昴豎起中指,咧開嘴,以猙獰的表情大罵道。
塵土飄揚,山崖崩塌的衝擊通過地面傳來,被堵住了洞口,身在洞中的魔女教徒們的下場不言而喻。
面對這副慘狀,培提爾其烏斯仰天大叫。
【何等,何等,殘忍啊……!】
狂人大吼著,撓著腦袋流下血淚。
頭發被粗暴的動作撕扯,頭頂開始流血,培提爾其烏斯悲憤地跺著地面。
【把我的手指……如此地,毫不留情地,毫無秩序地,毫無作為地,毫不猶豫地,毫無意義地,殺死殺害殺盡……啊啊,嗚呼!大腦,在顫抖抖抖抖抖!】
【唔噫——,總覺得有點嚇人啊,那個大叔!】
【魔女教徒的大家都是這樣的哦,姐姐】
見到培提爾其烏斯那仿佛惡化版本的熊孩子耍脾氣的模樣,蜜蜜和緹碧姐弟帶著恐懼的表情相互交換感想。
當然,兩人在此時介入並非偶然,更不是奇跡。
這是在會議時就安排好的,時機完美的支援。
讓兩人隱匿行蹤跟隨過來,配合昴的信號把魔女教的據點入口堵上。
這樣就能孤立培提爾其烏斯,讓昴他們獲得壓倒性的優勢。
【……啊啊,是,這樣,啊。——真,不錯】
然而,流了一會儿淚之后,培提爾其烏斯以平靜的語氣說。
狂人緩緩地,依次掃過昴他們的臉,平靜地笑了。笑了——,
【這,不錯。這個不錯。——這個,真的不錯!嗚呼,不錯!很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不————錯————!】
【唔噫噫】
狂人說著說著,情緒就高漲起來,不住地抬高聲音,讓蜜蜜嚇得渾身一顫。
培提爾其烏斯展露著令人嫌惡和背脊發涼的狂態,把手指完全插到了嘴里。
然后,一個接一個地嚼碎。
十只手指的指尖,全都嚼碎了之后,培提爾其烏斯的手上沾滿了多到令人驚恐的血液,
【真不錯。我知道了!來吧,我要動手了!我和你,誰與寵愛更相稱,是時候分個高下了!向愛,對,向愛——!】
【……看你正燃起來的樣子,不過抱歉吶】
培提爾其烏斯腳尖蹬著地面,無視蜜蜜他們向昴宣戰。
然而,昴卻擺出一副缺乏戰意的表情,聳了聳肩。
【怎麼了!?現在!正是!我!以愛開始此次試煉——!】
【——你的對手,另有其人】
昴對著用血跡斑斑的手指指著自己,顯得越發激動,想要說些什麼的培提爾其烏斯如是說道。
聽到他的回答,培提爾其烏斯瞪大了雙眼。
就在他試圖開口詢問的瞬間——,
【呀啊啊啊啊啊啊——!!】
龐大的氣勢從頭頂壓下,培提爾其烏斯動作僵硬地抬起了頭。
然后,他的身体,被從上而下一刀兩斷——劍鬼揮出一劍,斬殺了狂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5 11:12 AM 編輯
第二章 【——戰】
1
——時間,回溯到魔女教對策會議結束的前一刻。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事情忘記了!】
昴一敲掌心說出這句話,是在他的【拜托】讓討伐隊里彌漫著難以形容的氣氛之后——也就是,在全員都意氣風發,打算出發去梅瑟斯領的時候。
雖說在剛剛放話“說明已經很充分了”以后立馬就收回前言很沒面子,但昴還是認為最重要的地方不能有任何疏漏,于是又把所有人都叫住了,
【雖說是猴子也能行的魔女教狩獵作戰,但是最重要的大罪司教……我想嚴格甄選偷襲那個家伙的人員】
【嚴格甄選?】
【對。畢竟能否解決掉大罪司教,正是這場作戰成功與否的關鍵吶。想要選出最合適的人來負責。具体的話就是維魯海魯姆先生,和【鐵之牙】里面對隱藏能力有自信的人。啊,還要加一條,那就是能直視大罪司教的人】
昴的條件,讓已經從圍坐狀態起身的眾人皺起了眉頭。
他們的表情有困惑,有憂慮,有不安,也有人只是在模仿身邊人的奇怪表情,不過總的來說都可以用【疑惑】這一個詞來概括。
這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昴撓著頭開始說明。
【就是——。和剛才說的一樣,作戰本身就是【我把魔女教釣出來】這麼簡單。這件事情本身只要采取和釣白鯨一樣的方法就可以了……但是再怎麼說,他上鉤以后的反應是不可能和白鯨一樣的吧】
【啊——,這倒是喵。白鯨倒是因為昴親的氣味迷失自我了,不過魔女教徒和魔獸不一樣,不會咕哇(1)到那個程度喵】
【要是真的會咕哇的話,我倒是真心覺得那樣最好……不過,最理想的情況就是在我暴露自己是誘餌的瞬間,來個突擊把他們一網打盡。不過只有大罪司教必須要確實地解決,考慮到這一點所得出的結論,就是我剛才說的】
點頭認同菲利斯的觀點,昴結束了說明。
然而,對于這個建議,周圍人的反應並不盡如人意,很多人都面露難色。
尤其愁眉苦臉的是咧著嘴的里卡多。
【等下等下。所以你這是想說什麼啊。在關鍵時候咱卻是坐冷板凳嗎。都已經熱血沸騰起來了,不帶那麼掃興的話的吧。這可不行。灑家可沒聽你說過這茬啊】
【所以現在說了不是嗎。而且,只有這次大罪司教那邊是這樣。到時候【我餌】作戰可是要在十几個地方實行。你出場的機會還有很多】
昴費盡唇舌,總算說服了擠到人群中間來的里卡多。
【也不是在小瞧其他的魔女教徒,只是大罪司教太特殊了。所以想要確實地做好后續工作】
【所謂的盡人事嗎。這個想法我贊同,不過選人的理由呢?當然,這不代表對維魯海魯姆大人有什麼不滿】
眼看就要被排除到與最關鍵的大罪司教的決戰之外,尤里烏斯正面提出了反駁。
看著意見相左的兩人,菲利斯拍了拍昴的肩膀。
【那個喵,昴親。如果,你還是放不下心里與尤里烏斯的芥蒂的話……】
【不是那麼一回事,不要亂想啊。雖說這也怪我沒有做出充分的說明】
【我也不是有那麼低俗的懷疑啦。但也不能說腦子里沒有閃過這個可能……只是,不想看你因為拘泥一些小事誤了大局,然后降低對你為人的評價】
這句話,到底有多少是認真的呢,總覺得是被事先警告了“不要做出不上不下的指示”。
昴一邊反省著過去因小失大的自己,一邊伸起手指。
【大罪司教【怠惰】會魔法……還是說,也不能算魔法嗎。不是咒术,也不是精靈术,但總之那家伙會使用特殊的能力。這是我不想用人海戰术的原因之一】
【……特殊能力?什喵那是,頭一次聽說】
【簡單地說,就是能伸出好几只看不見的手吧。除去特殊情況,真的完全看不見,万一被抓住了手腳什麼的就會被輕松撕碎。射程的話,大概是目光所及的范圍】
【哈……!?】
昴所拿出的離奇理由,讓菲利斯目瞪口呆。
尤里烏斯的眉間也起了皺紋,討伐隊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的表現出了驚訝。
——培提爾其烏斯所操縱的【不可視之手】,是名副其實的【看不見】的威脅。
那力量猶如噩夢,其殘忍地蹂躪著雷姆身体的那一幕永生難忘。
而且其威脅,其威力,想必在大規模的混戰中會更加勢不可擋地暴發出來吧。
【所以不能帶太多人。只會徒增犧牲者而已】
【似乎……說的很認真地樣子喵。不過克魯修大人不在,也沒法確認真偽】
【就算克魯修小姐在這里,我的回答也是一樣的。那個能力正是攻略【怠惰】的難關】
雖說並沒有道出全部的真相,但昴反而可以如此斷言。
聽到這句話,最初插話進來的尤里烏斯低頭沉思。
【順便一提,你說除了特殊情況吧。那,那所謂的特殊情況說的是?】
【我】
【原來如此,簡單明了】
聽到昴精辟的答案,尤里烏斯也只能給出直白的回答。
然后尤里烏斯再次陷入沉思,在這期間又有別的地方舉起了手。
【我知道了——!】
舉起了手的蜜蜜精力十足地說道。
她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抓住身邊緹碧的肩膀大幅度搖晃了起來,
【那麼——,就由蜜蜜和緹碧跟著大葛格一起去——!再有就是,蜀黍也一起!這樣就最强了!不好嗎?不去嗎?】
【姐姐又是那麼突然就……】
緹碧似乎已經完全習慣了姐姐的奔放,完全沒有反對的跡象。
雖說能夠毛遂自薦令人感激,不過昴對他們是否真的符合條件感到相當不安。
【安心吧。蜜蜜是除了我以外,最無所不能的。副團長的位置不是吃干飯的吶】
【真的能夠信任嗎?感覺很像是會在慘烈的戰場上一不留神打噴嚏的性格啊】
【關于這點,昴親也沒資格說別人吧。……哈,真沒辦法喵。小菲利也一起去吧。這樣覺得心情稍微輕松點了吧?】
【真的嗎?確實是很有幫助,不過沒關系嗎?說實話,這可是一條險路哦】
【輪得到你來說嗎……】
聽到菲利斯的宣言,昴一陣驚訝,聽到昴的回答的尤里烏斯則是目瞪口呆。
而昴卻對尤里烏斯的反應【哈?】地露出不解之色,然后尤里烏斯便說不出話了。
于是,尤里烏斯不再理會昴,轉向菲利斯。
【維魯海魯姆大人,在加上蜜蜜和緹碧。還有他。就交給你了,吾友】
【是是。從一開始就被克魯修大人委托了吶,不用那麼擔心也沒事的啦】
【就算是這樣,我也要說】
【……是是。那麼,我就把尤里烏斯的擔心也擱到心里的某個角落好了】
菲利斯露出了苦笑,而尤里烏斯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在他們的對話之中,能感覺到朋友之間的隨性與相互信賴。
說真的,有點羨慕。
無論如何,尤里烏斯深思之后,似乎是接受了這個狀況。
【是不想繼續糾纏下去了嗎?】
【既然能看到大罪司教異能的只有你,那就沒辦法了。關鍵就在于若是人數增加了,就沒法好好傳達躲避指令了吧】
【能理解真是幫大忙了】
真不愧是善戰的人,對戰术的理解很快。
昴能看見【不可視之手】,這不僅能讓昴自身避開魔手,更重要的是,能讓昴通過看穿魔手的動作,從而對他人下達回避的指示。
而這個戰术,人越少越能發揮出作用。
昴想要僅帶少數人去參加與培提爾其烏斯的決戰,不僅是因為【不可視之手】是適合對付人數多的對手的異能,更有剛才那個原因在里面。
【就是這樣,所以想讓維魯海魯姆先生也一起去最危險的戰場……】
在尤里烏斯,里卡多,以及其他人都不再提出反對意見之后,昴轉向了保持沉默到現在的維魯海魯姆。
至今沒有發表任何肯定或否定觀點的維魯海魯姆聽到昴戰戰兢兢的確認,睜開了眼。
澄澈的藍色眼瞳中倒映出昴的身影,劍鬼無視之前會議的內容,頷首道。
【我如今,身為昴閣下的劍。會如你所願,斬殺你的敵人。——因此,這份覺悟已經沒有詢問的必要了吧】
【————】
【請盡可能的,如您所願地使用】
被賦予了純粹至極的信賴,昴壓下內心的驚訝,點了點頭。
回過頭,只見幼貓姐弟說笑打鬧,以及菲利斯聳著肩的模樣。
而在他們身后的尤里烏斯和里卡多,以及眾多的討伐隊成員也表現出將重要任務托付給昴他們的模樣。
見到這一幕,昴這次,才終于拭去不安,重重地點了點頭。
【果然,這場戰斗——會是我們的勝利!】
2
【干掉了嗎!?】
脫口而出之后,昴才慌慌忙忙捂住自己的嘴。
地點是在懸崖腳下的岩石空地中央,時間則是在維魯海魯姆衝出來,對著培提爾其烏斯瘦削的身体身后揮出一道斜斬之時。
從肩膀深深地斬入,直到腰部,受到致命傷的狂人身体一個踉蹌。
【該不——】
但是,狂人最后那句話究竟想說什麼,已經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劍鋒划出一道弧線,甩出鮮血,隨后橫向切出一字。
那個瞬間,鮮血從培提爾其烏斯的脖子如噴泉般噴涌而出,頭顱輕飄飄地飛向遠處。
昴被眼前人類被斬首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
然而,哪怕失去了頭部,身体也仿佛陰魂不散地,向昴伸出枯枝般的手臂。
【無趣之極。——干脆點,在這里超生吧】
劍鬼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切斷了已死肉体的最后掙扎。
把雙臂從雙肩斬飛,拉回刀刃繼續攻擊腰部,令上下身分離。
化為肉塊的狂人內髒灑落在地。
噴著血液的肌肉不久便停止了抽搐,留下的只有給人以强烈死亡印象的腥臭氣息。
如此壯烈的死狀,甚至到了完全剝奪人類尊嚴的程度,看著這一幕,嘔吐感涌上了昴的喉頭。
但是,總算是忍住沒吐出來。
【結,結束了……嗎?】
【如果這樣還沒結束的話,小菲利也要相信什麼魔女的寵愛這種戲言了喵】
看到昴正在畏手畏腳地窺探著屍体,背后的菲利斯做出了回答。
他站到腰都軟了的昴身邊,哼了一聲,毫不猶豫地開始屍檢。然后
【雖說是理所當然的就是了,已經完全死透——了。王都一流的治愈术師能打包票】
【是,嗎……】
看著不成人形的屍体,就像是看著人造物品一般,讓人缺乏現實感。
借助菲利斯的話語帶來的安心感,昴壓下了自己的嘔吐感,隨后望向森林。
把最關鍵的大罪司教如計划中那樣收拾掉了。之后,就是培提爾其烏斯留在森林中的【手指】。
【其他的人也好好的……沒有亂來吧】
【他們可不是會違背昴閣下的指示私自行動的士兵。哪怕被迫開戰,也有里卡多閣下和尤里烏斯閣下在。不會有万一的】
確認已經割下敵人的頭顱后,維魯海魯姆回到昴身邊,正色道。
劍鬼的保證讓人很放心。
雖然讓人放心,但依舊沒法徹底打消昴內心的不安。
不安的源頭是別動隊——他們的任務是在昴前往培提爾其烏斯這邊的時候,負責處理半路上被昴所引誘過來的魔女教徒。
他們認為培提爾其烏斯分散在森林里的部下,總共有十組人馬。
途中碰上的兩支【手指】,昴都命令他們返回據點,並親眼看著他們離去了。
其余的討伐隊成員負責追蹤他們的足跡,從而把握他們的潛伏地點——昴下了嚴命,哪怕數量上能贏,也不要輕舉妄動。
但是,若是被對方發現了,就只能不可避免的交戰了吧。
【那種意外真的很恐怖。這是我考慮的作戰,絕對有漏洞……魔女教也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怕出現意外,比如對方有預料之外的戰力啊……】
【是是,提出作戰的人就不要在煽動不安情緒了啦!而且,害怕的昴親已經說過好几次了,也差不多聽厭了喵】
想到這邊又怕那邊出現問題。
昴這副樣子讓菲利斯也不由得無奈地嘆息起來。
【的確,我明白你在擔心,但是尤里烏斯他們就算演變成開戰的情況也沒問題喵。能和尤里烏斯正面對抗的人,在我家里也就只有維魯爺能做到呢】
【……這樣啊。那家伙,這麼强嗎】
菲利斯安撫著昴這過度的擔心,但是聽到這番話的昴內心卻五味雜陳。
雖說作為可靠的友軍,昴希望尤里烏斯足夠强大——但是,依然根深蒂固的逃避心理,讓昴無法坦然地接受尤里烏斯的評價。
在和他的對決中受到的傷已經治好了,然而無法治愈的疼痛幻覺仍在折磨著昴。
【真的,扎根很深呢……先不管是不是無意識的,想要避開他的心情倒是顯而易見】
【——?說什麼?】
【沒什麼。說到底,要論擔心程度的話尤里烏斯他們要更擔心吧!就算是現在,小菲利還是覺得這個作戰太無謀了啦】
菲利斯橫眉瞪著糾結的昴。昴聽到他的話皺起眉頭,把目光轉向了剛才的戰場。
【……我知道啦。但是,進行的很順利吧?】
【這只是,結果論吧。大罪司教產生懷疑的時候千鈞一發呢。當時絕對是生死攸關吧。小菲利,最討厭看到有人趕著投胎了】
【才沒有趕著投胎呢。不過就算這麼辯解,也沒說服力吧】
菲利斯苛責的眼神,讓昴明白再多借口都只是白費唇舌。
——實際上,對這次作戰的細節斟酌直到最后的,正是眼前的菲利斯。
昴把自己作為誘餌引培提爾其烏斯出來。
雖然菲利斯對【誘餌】作戰本身沒什麼異議,但卻異常糾結于其中最關鍵那部分的安全。
實際上,這次作戰是以昴為中心建立起來的,無法否定可靠度很低。
對于被引來的魔女教徒的處理,以及對目標培提爾其烏斯尋找,找到后的拖延時間、收集情報,全都是要由昴獨自來完成的。
——只要有任意一處與計划出現偏差,昴就無可避免地會【死】。
菲利斯相當討厭這一點
不過結果,還是沒能給出比這個作戰更有效的方案,更沒能阻止昴的實行……
【明明昴親也知道的,只能看著事情得出結果的不甘……】
菲利斯好似埋怨的發言昴有印象。
那是在大概半日前,與白鯨戰斗時從菲利斯口中聽到的,接受戰場上的任務分配以后的想法。
菲利斯也和昴一樣,處于無法為戰斗打出關鍵一擊的立場。
不僅如此,隸屬騎士團的他,痛感自身無力的次數更不是昴能夠相比的。
在最后的那句話里,似乎能感覺到被有著同樣体會的伙伴所背叛的寂寥感。
【但是,有點意外啊。我還以為你是討厭我的】
【小菲利可不會出于好惡就拒絕治療的。別開玩笑】
【我倒是希望你能否定一下討厭我的那部分啊!】
雖說是早已心里有數的評價,但被當事人肯定后,心情還是會發生變化。
菲利斯望著不禁苦笑的昴,一臉不快地撫摸著掛在他腰間的短劍——他唯一的武器。
【好惡,與生存價值的有無沒有關系。小菲利的力量……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會被人認同的】
【菲利斯?】
【而且,和白鯨的戰斗也死了很多人。被霧抹消,粉身碎骨。若是死了的話,就算是小菲利……就算是我也治不好】
菲利斯的手指撫摸著刻在短劍劍柄上的浮雕,聲音不再輕松自如。
那是獅子家紋——是與他的主人,克魯修所持有的寶劍上相同的紋章。
菲利斯盯著昴,從指尖的觸感上得到了勇氣,更重要的是,露出了下定某種決心的表情。
【不要自以為是地去覺得,這場戰斗不會讓任何人死】
【……這個,我也明白的啊】
雖然是打算明白,但是說不定心里其實並不打算接受。
昴正面承受著菲利斯的視線,但哪怕在心里認同自己的看法有錯,他也不改變做法。
就像是無論菲利斯怎麼抗議,也無法改變作戰的實行一樣。
如果可以只賭上自己的性命的話,昴肯定從一開始就會拿那個去賭了吧。
【洞窟,確認完畢。已經完全被石頭堵死了,里面的人真慘真慘】
【哦——,完美——!美美——!全部都咚地解決掉了——!】
就在對話告一段落的時候,確認洞窟已被掩埋的獸人姐弟回來了。
和兩人會合后,昴再次靠近培提爾其烏斯的亡骸。
不安要素已經一掃而光,危險也已經全部排除。
緊張感驟然消失,僵硬的臉頰也放松了下來。
【通過出其不意的襲擊一口氣解決。——說實話,雖說覺得很犯規,但別怪我哦。因為你那邊才是比我惡劣得多得多吶】
就算對著已經化為屍体的對手說出勝利宣言,感覺到的也只有空虛。
跟別說通過暗殺獲得的勝利,空虛上還要更添卑鄙了。
但即便如此,昴還是忍不住要說出口,因為他的心中終于產生了實感。
打倒了培提爾其烏斯的實感——數度將世界重來,不斷挑戰才終于得到的這個結果。
【維魯海魯姆先生,十分感謝。以及,下了那麼亂來的命令對不起】
【亂來,嗎?】
【趁虛而入從背后攻擊,感覺很糟糕吧?】
聽到昴指出這一點,維魯海魯姆的臉孔蒙上了些許陰翳。
這與其說是奇襲,倒不如說是偷襲。
作為騎士肯定會有些介懷的吧。
但是,維魯海魯姆的僵硬表情很快化為了笑容。
【早已放棄騎士道了。昴閣下不必掛慮】
【但是,過度依賴你,讓你陪著偷襲的是我】
確實對手也不是正派人物,不是值得用正當手段對付的人。
即便如此,請求他人協助自己卑鄙的計划,總覺得良心不安。
【嘛,小菲利倒是不在意喵。尤里烏斯的話說不定會反感……不過,應該也是屬于能隨機應變的人哦】
【所以才不想和那家伙說的啊。不過你的反應,倒是和我想的一樣】
【比起跟騎士道一起殉情,有些卑鄙卻能讓同伴都活下來的這邊更好不是喵。昴親和尤里烏斯到底孰是孰非,還是要視情況而定吧】
菲利斯的救場讓昴心生感激。
維魯海魯姆自不用說,蜜蜜則是說著【這有什麼問題嗎?】歪了歪頭。
不愧是佣兵。
然后是不愧為典型佣兵的緹碧。
昴這才發現,那位嬌小的貓人早已確認完周圍情況,跑到培提爾其烏斯的身旁,開始在培提爾其烏斯的懷里搜刮東西。
看到他毫不猶豫地搜羅戰利品的模樣,昴不禁心頭一緊。
【唔——,沒有帶著什麼貴重物品的樣子】
【啊,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開始搜刮屍体了吶,小不點】
【才不是小不點,是緹碧。難得有機會,只是檢查一下隨身物品而已】
緹碧用熟練的手法搜索著法衣的內部,不以為然地繼續搜刮戰利品。
蜜蜜也是這樣,這對佣兵姐弟與外表相反,都很是自我中心呢。
法衣口袋似乎意外地深,緹碧的手拿出東西的速度令人目不暇接。
話雖如此,拿出來的也盡是些常見的東西。
【干糧和拉古麥特礦石……以及,錢包也有呢】
【道具欄出人意料的小市民吶。不過,對佣兵來說掠奪是一種文化嗎】
【我倒是覺得搜刮戰利品是應有的權力哦。……這是,什麼?】
說著專業佣兵般的發言,几乎搜刮結束的緹碧最后抽出來的是一本黑色的書。
見到這本書,昴【啊】地發出驚呼。
【這個,大概是被培提爾其烏斯叫做【福音】的那本書吧】
【喵!這就是福音嗎福音嗎!?嗚哇,不小心碰到了!】
被昴指出之后,緹碧扔掉了書連連后退。
他慌張的模樣就仿佛小動物,昴苦笑著將書本拾起。
【雖然我也認為持有者很惡心,不過別對書那麼粗暴呀。雖說這本書,確實很可疑】
【我,我覺得還是不要碰它立馬放手比較好。碰過的話,說不定腦袋會變得很奇怪……!說,說不定還是燒了更好……】
【怕成這副模樣卻還能搜刮屍体嗎……里面,也不像是能讀的樣子吶】
不顧緹碧的擔心,昴大致瀏覽了書的內容。
但是很遺憾,根本無法判斷上面寫的是什麼文字。
是與一文字、羅文字甚至哈文字都毫不沾邊的神秘語言。
雖說因為字很漂亮,看起來有些像是平假名,但是太漂亮了反而沒法讀。
順帶一提,由于書的后半部分還有白紙,就算說這本書缺頁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話說,根本沒法讀,不過我承認我是太不謹慎了,你們兩人都冷靜一點】
【——失禮了】
【這是昴親的錯】
在毫無戒心就打開了書的昴的身前,維魯海魯姆和菲利斯解除了戰斗狀態。
雖說只有一瞬間,但是真的感受到了劍氣和敵意。
那種感覺讓昴心驚膽戰,他把手中的書展示給兩人,然后開口詢問。
【這本書,你們知道什麼嗎?】
【等等!不要隨便把那本書拿到這邊來啊!昴親也是,別做出瀏覽【福音】的白痴事情啊!搞不好真的會發生什麼的啊!】
面對舉起的書,菲利斯怒氣衝衝地別過臉去。
驚人的是,維魯海魯姆也表現出强烈的抗拒,轉過了頭。
【緹碧也是這個反應,這本書真的很危險?】
這本書大小和重量都只有詞典程度,裝訂也很普通。
若說這本書是用人皮裝訂倒像是魔女教會干的事情,但也不像是這麼回事。
但是,除昴以外的人都對他的感想皺起眉頭。
【這本書……【福音】,魔女教徒人手一本,是身為教徒的證據。的確,對那群家伙來說或許可以說就像教典一樣吧】
【教典……?】
【有傳聞說,這本書會被送到有望加入魔女教的人那里去。然后,在送達之后……“哎呀,真不可思議,就那樣成為虔誠的魔女教徒~了”這樣的】
【哈!?】
出乎預料的跳躍內容,讓昴不禁叫出聲來。
那些給人以可疑感覺,想法也完全無法理解的魔女教徒。
原本,都是普通的人,只是因為得到了這本書,就以此為契機性情大變。
若是深入解讀這段話,甚至能認為【福音】這本書,能對讀它的人進行洗腦。
若是如此,魔女教徒中的大多數就只是被洗腦的普通人了。
【如果是這樣,被活埋在洞里的人們就是被牽連……】
【昴閣下,此話有誤。在【福音】送到的那一刻,那人就已經無可救藥了。他們並不是遭受洗腦然后被迫服從的無辜民眾那種……能夠挽救的家伙。昴閣下覺得那位大罪司教看上去正常嗎?】
【不,不正常,他是不正常……但我也覺得他只是個例外】
近乎后悔的念頭被人打斷,昴無力地開口。
脫離常規的培提爾其烏斯的瘋狂,是個與洗腦不同,以另一種形式被人視作威脅的魔女教精神的典型例子。
說實話,要把這一點作為論據,昴有些不能接受。
【雖說在對付白鯨和魔女教的時候,兩次作為誘餌立下了功勞,這份功績毋庸置疑喵……但是先不管這個,我總覺得昴親很危險,請注意不要被送【福音】喵】
【我也如此請求。我想避免必須斬殺昴閣下的情況】
【雖說會加油啦,但這是我留心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送不送東西是由送的那邊決定的。
若是對面有意向挖人,先不管自己答應與否,在這方面被指責總覺得心情上無法接受。
感覺被說了很不講理的話,昴嘆息著,低頭望向似乎突然沉重起來的書。
【姑且……回收了吧。就算我讀不懂,也說不定會在哪里派上用場】
這畢竟是大罪司教的東西。
若是能解讀這本【福音】,說不定就能更加接近魔女教的真相。
雖說是出于這個想法才收起那本書的,但把書收入懷中的時候,三人看著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視線中的懷疑久久不散。
【話說,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了嗎?如果大意到隨身拿著標著據點的地圖之類的,之后的進攻也會變得超輕松吶】
【沒見到那種東西。除了這本福音書,感覺就像是只穿著衣服出來了一樣】
聽到昴整理心情之后的提問,緹碧確認回收的戰利品后如是答道。
的確,輕裝上陣的培提爾其烏斯有些地方令人很在意。
但是,就算對此抱有疑問,已經死了的人也是不可能給出回答的。
【吶——吶——,已經好了吧?就算繼續在這里翻下去也沒用——這樣的?差不多該回到大家那里去了吧——?】
給屍体蓋土,一直沒有參加對話的蜜蜜似乎也厭了,于是這麼說道。
她用衣服下擺露出來的尾巴指了指已經埋好的培提爾其烏斯,
【敵人也殺掉了,還是確認一下其他的大家有沒有也把敵人殺掉比較好吧。吶——,應該這麼做!這麼做!】
【語氣那麼天真,說的事情倒是很危險啊,你。考慮到表面的可愛,這份角色反差讓我的心靈受到了衝擊啊】
【哼哼——,說可愛會讓人害羞的吶——!】
只把好話聽進去的蜜蜜害羞著,昴對此不由地露出苦笑。
但是,她的發言的確是個契機。
是該離開這個地方,和大隊伍會合了。
【————】
昴回過頭,望著已經徹底沉寂的戰場。
洞窟被砂石掩埋,也沒有培提爾其烏斯的亡骸突然動起來的恐怖劇情。
說實話,覺得意猶未盡是真的,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藏身處被鎖定,部下一開始就遭到全滅,底牌不管用,在采取行動之前就被殘殺——培提爾其烏斯直到最后,或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本來,【死亡回歸】就是能發揮出近似“預知未來”力量的異能。
因此才能將對手完全封殺,並且得到對魔女教的徹底勝利。
雖然是徹底的勝利——,
【不,但是,不可能會這麼順利吧……這可是我哦?至今為止不管怎麼努力,還是會被結果背叛。會這麼順利……肯定在哪里還有疏漏】
【在疑神疑鬼些什麼喵!快走了。還有很多事情吧】
【啊,哦,是呢。……是,呢】
看到昴無法確信自己的戰果,菲利斯一臉冷漠地說。
昴聽到他的話點點頭,悻悻地離開了岩石空地。
勝利。
對,應該是勝利了。
沒有任何意外地勝利了。
有什麼不好。
【——然后,就趁著我們移開視線的時候復活!?】
【從剛才開始到底想干嘛啊!小菲利完全生氣了啦!真是的!】
【好痛好痛好痛!】
無法排除疑念而回頭的昴,被菲利斯抓住頭發拉了回來。
無論是封死的洞窟還是培提爾其烏斯的屍体都沒有任何異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次真的要撤退了。然后給魔女教致命一擊——,
【大葛格好煩,所以為了以防万一——!】
蜜蜜這麼說著,從手中的杖的前端放出了魔法——培提爾其烏斯的屍体和墓標爆炸了。
這次終于無須擔心了,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培提爾其烏斯已經粉身碎骨。
3
【這麼看來,是帶回了捷報呢】
尤里烏斯面露微笑,上前迎接解決了培提爾其烏斯以后前來彙合的昴他們。
討伐隊的陣地位于森林之外,遠離街道的草原上。
為了不讓藏匿在森林里的魔女教徒發現他們的存在,要避免大隊人馬在大路上行軍,或者進入森林。
話雖如此,頭目培提爾其烏斯已經死了,距離剩下的【手指】注意到異動的時間也不會太久。
之后的行動,應當兼顧慎重與果敢,加快速度。
【在中途跟蹤找到的【手指】據點狀況如何?】
【一邊仍舊由分隊繼續監視。若是發生了變故,想必會聯絡我們。但是,另外一邊不巧與對方斥候碰上了。發生了戰斗】
【真的嗎!?然后怎麼樣了!?有誰被干掉了嗎……】
還以為會是波瀾不驚的報告,卻聽說那邊演變成了戰斗,這讓昴焦躁了起來。
然而,看到昴著急模樣,尤里烏斯露出苦笑。
他稍稍用手梳理略顯凌亂的劉海,用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騎士劍。
【安心吧。雖說魔女教徒也有几位好手,但都被我們順利打倒了。關鍵的據點也已經摧毀了,剩下的【手指】應該只剩下九處】
【……沒有人受傷吧?還有,有敵人逃掉嗎】
【讓你不放心的要素已經全部排除了哦。盡管放心】
尤里烏斯的本性還沒有卑劣到會在這種時候掩飾失態。
聽到沒有受傷者也沒有出現疏漏,昴松了一口氣。
尤里烏斯看到昴的反應,再次苦笑起來
【那麼,你們那邊情況如何?針對大罪司教的作戰有按計划進行嗎?】
【維魯海魯姆先生砍下了他的頭,屍体也被魔法打了個粉碎,應該是沒問題了。……應該是沒問題的吧?一般想來,這已經無力回天了吧?】
【我是不明白應該親眼目睹了一切的你,為何會不安到這種程度】
看著昴無法消除不安與疑心的樣子,尤里烏斯疑惑地皺起了眉。
然后他望向了站在昴身旁的菲利斯。
【……而且,雖說不是不能理解這種謹慎的心情,但是鞭屍著實有些欠缺優雅了吶。菲利斯,不是有你跟著嗎】
【抱歉喵。小菲利已經很努力在阻止了,可是昴親他……】
【別說的好像是因為我的暴力引發的慘劇一樣啊!什麼那種好的多余的演技!先說好,下手的可是你那邊那對姐弟貓里的姐姐啊!】
尤里烏斯追究著昴對死者的暴行,而菲利斯眼角浮現淚光直接把他賣了。
昴為了反駁他的發言,指向了一同回來的真正凶手——蜜蜜。
順帶一提,同行的所有人都在責怪她做的太過分了,導致她鬧起了別扭,現在還趴在緹碧的背上賭氣。
一副“不自己走了”的耍小脾氣的狀態。
【原來如此,蜜蜜嗎。那就沒辦法了。她也有她的想法吧】
【她的兩個弟弟也好,你和阿納斯塔西婭小姐也是,你們是不是太寵那孩子了?】
【沒有這種打算也沒有這麼做。話說維魯海魯姆大人,關于大罪司教……】
尤里烏斯避開昴的盯視,使著眼色叫了一聲維魯海魯姆。
維魯海魯姆聽到后點點頭,
【身首異處,生命氣息無疑已經斷絕。至少我不知道哪種生物在那種狀態還能留下一口氣】
【這我就放心了。維魯海魯姆大人這麼說了的話就毋庸置疑了吧。——在這場與【怠惰】領導的魔女教徒的戰斗中,我們已經搶到先機了】
【你丫,就沒相信我的回答吧!?我也不是來玩的,所以瞪大了眼睛仔細確認過屍体的啊!而且還不止一次啊!】
【真希望你能明白,我沒連菲利斯都問,就已經表現了對你的誠意呢】
【誠意的誠和誠實的誠是同一個誠哦?你懂嗎?】
相對毫不知錯的尤里烏斯,出聲反駁的昴額頭青筋暴起。
但是,尤里烏斯無視了反駁的昴,向待命的騎士和佣兵抬起手來。
這個動作讓所有人停止了對話,然后他揮揮手,將聚集的目光轉到了昴身上,
【他們也正等待著同樣的報告。這應該由你親口去說。不是嗎?】
【雖然沒錯,但是由你來主持就覺得火大】
【無聊的倔强喵……】
看著無論在何種狀況下尤里烏斯和昴都會發生的口角,菲利斯一臉無奈。
【男孩子真的是笨蛋呢。其中昴親特別笨蛋】
【所謂男人的倔强,很多時候在他人看來都是無聊的東西。菲利斯,你心里也能想到些什麼吧】
【……鬼知道。說不定的確有人也像這樣倔强過呢】
聽到維魯海魯姆的話,菲利斯莫名地有些支支吾吾。
然后菲利斯像是要躲避老劍士的目光一般,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就在背后進行著這種對話的同時,昴也在向看著自己的眾人報告戰況。
【就是這樣,所幸大致上都和計划的一樣。大罪司教,已經被我們斬殺了!】
【哦哦——】
昴手舞足蹈地進行著逼真的說明。
聽說了此次作戰關鍵的大罪司教的敗亡,心癢難耐地待命著的眾人臉上也浮現了喜色。
【等,等下等下!別那麼大聲!會被他們聽到的!】
【——】
差點就發出歡呼,失去在森林外布陣的意義了。
總而言之,這對所有人來說無疑都是最好的結果。
【那麼,就只剩下解決殘黨的簡單工作了吶。不快點結束的話,小姐都要熬成婆婆了所以要抓緊時間吶。……啊,這只是灑家的經典笑話而已】
【怎麼說呢,笑點有點太偏了啊。……話說,這個無所謂啦】
里卡多的笑點先放到一邊,接下來確實需要迅速行動。
但遺憾的是,剩下的工作其實並沒有里卡多說的那樣簡單。
【因為即便打倒了培提爾其烏斯,也不代表解決了所有問題吶】
【要是因為感覺會贏而飄飄然,結果陰溝里翻船那就難看了。就算知道大罪司教已經死了,剩下的魔女教徒大概也不會撤退喵……】
【對方是魔女教徒。還是別用正常標准去衡量他們比較好吶】
菲利斯與里卡多仿佛在肯定昴的疑問般回應道。
其他的人似乎也同意這個觀點,沒有一個人因為初戰告捷而松懈。
昴也反對把不確定要素放著不管。
必須要確實地處理掉剩下的敵人。
【首先,把監視的【手指】的據點全部擊潰。以及,沒有人抱著把魔女教徒趕盡殺絕的過激想法吧?我想盡可能的活捉一部分人】
【我倒是覺得他們是會自裁的吶——。……以前也一直是這樣的】
對于昴提出的活捉意見,菲利斯不滿地努起了嘴。
這並非反對活捉,而是對為了保密而不惜自裁的魔女教徒的嫌惡。
身為治愈术師的他,大概對魔女教的惡毒有些難以容忍的地方。
【菲利斯的意見我知道了。但是,能做到的話就盡量不取性命吧。我也贊成在與魔女教戰斗的時候把捕捉的命令放在心上。話雖如此,也別忘記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安全。若是本末倒置可就說不過去了】
顧慮著心情不佳的菲利斯,尤里烏斯對昴的意見提出了贊成。
【——而且,已經發現的【手指】自然是最優先處理,但是你准備的龍車也應該快要過來會合了。也別忘記這一點】
【是啊。還有那邊來著】
聽到尤里烏斯的話,昴一敲手心,想起了要與討伐隊彙合的別動隊。
這是從留在附近的行商那里借來,讓艾米莉亞他們進行避難的龍車。
話雖如此,培提爾其烏斯已經被解決掉,剩下的只有魔女教的教徒了。
考慮到似乎沒有全員避難的必要,這支別動隊可能會失去意義。
【考慮到規模,要讓那些行商和討伐隊一起行動有點困難吧。應該讓他們在陣地待命,或者為了方便避難讓他們先去目的地的村子。那樣的話,大隊人馬行動的時候還必須注意避免引起混亂。如何?】
【如何……說的是什麼啊】
【如果有在村子里和羅茲沃爾邸里都吃得開的人在的話,就可以避免多余的混亂了呢】
【————】
尤里烏斯這委婉的勸說,讓昴咬住了嘴唇。
他這番話簡單易懂。
——現在的話,昴已經有了回公館的名頭。
考慮到要有人負責說明,不如說由昴作為使者去公館正合適。
但是——,
【別想讓我公私不分哦。我現在,還有必須解決的事情沒解決】
【你也應該有快點回去的想法的。誰都不會說這是公私不分的】
【我可是志願要當魔女教的誘餌了啊。讓我來做是最適合的。……而且,我還沒有回宅邸的資格】
昴對尤里烏斯的提案搖了搖頭,望向森林的另一頭——宅邸的方向。
剛才的建議正是尤里烏斯的關心。
昴還沒有別扭到連這里都覺得他懷有惡意。
但是,昴認為自己“還沒臉見他們”也並非謊言。
【都做了那麼多事了,你還有這種想法?】
聽到昴的想法,菲利斯瞪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
菲利斯會說出這種話,正是因為他知道昴至今為止的功績。
與克魯修締結同盟關系,出力討伐了白鯨,也擊敗了大罪司教【怠惰】。
若要羅列出來,已經是會被稱贊“做得夠好了”的成果了。
但是,即便做了那麼多的事,昴還是無法抹去記憶中那個愚蠢的自己。
【無論做什麼,過去都無法改變。——已經搞砸的事情,是不會消失的】
【————】
【之前被阿納斯塔西婭小姐這麼說了呢。聽起來是很刻薄……但我自己也這麼認為。在我一路積累下來的【迄今為止】的眾多成果中,也包含著那些蠢事。所以我不能容許我做其他事情的時候半途而廢】
事實上,阿納斯塔西婭說這句話是在上個輪回。
所以在這次的世界,她並沒有像那樣嚴厲地斥責過昴。
但在昴的心中並非如此。
哪怕沒有任何人記得,昴也不會忘記,不應該忘記。
【所以哪怕要回去,也應該……是在解決了所有的魔女教徒之后】
【你這麼說的話,那就按你說的來吧。事實上,如果有你在,我們的形勢會更有利】
尤里烏斯選擇尊重昴的想法。
周圍人也都對昴的想法表示理解。
直到最后都覺得不滿的,就只剩菲利斯了,
【都盡心盡力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不安的啊……明明只是去見喜歡喜歡超喜歡的人,真搞不懂哪來的這麼多歪理。如果討厭的話分開不就好了……】
【別揪著小辮子不放啊。而且又不是討厭。你懂的吧】
【我不懂啊。小菲利又沒有和克魯修大人發生過矛盾喵。能見到想見的人的時候卻不去見,到時候后悔了我可不管啊】
【……別揪著小辮子不放啊】
菲利斯的憤慨,也許是來自他身為治愈术師,多年來與生死打交道而得到的經驗。
他這番話的含金量相當之高。
【昴閣下,請不要過多煩惱。年輕時候,總是會有一些感情衝動下造成的隔閡。但是,那都不是無法修復的東西】
【姆~,維魯爺有點太寵昴親了】
【那樣的話,你對昴閣下就是有點太苛刻了。——雖說也不是無法理解你這樣做的理由】
【……別擅自裝出一副理解的樣子】
維魯海魯姆的話讓菲利斯一臉糾結地安靜了下來。
兩人把昴夾在中間的對話,似乎蘊含著只有多年好友才能理解的感情。
【多謝你的建議。感覺心情稍微輕松點了……已經不那麼糾結了】
【能讓你稍微輕松點那就最好。而且這也很正常,如果老人一句忠告就能解決男女之間的隔閡,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煩惱這種問題了】
【果然維魯海魯姆先生,和內人吵架的時候也會覺得心情沉重嗎?】
維魯海魯姆的這句話感覺滿懷真情,讓昴懷著與先前不同的好奇心情反問了回去。
然后維魯海魯姆閉上了眼,似乎在回憶往昔的日子。
【當然。不過我的話,要是惹妻子生氣,在物理上就贏不了呢。常常會被强制性地壓到床上】
【果然劍聖不是吃素的吶!?】
【在那之后通常是我用力抱緊她,直到她消氣為止】
【結果還是煩人的愛妻梗啊!?】
再次起勁訴說自己的愛情故事的維魯海魯姆,表情分外開朗。
面對已經了卻過去因緣的劍鬼,昴羨慕著拍了拍自己的面頰。
這是維魯海魯姆的笨拙關心。
若是不能回應他的這份關心,那才是男儿的恥辱。
【關于這點,我覺得是昴親想太多了】
【不不,該不會這個只是順勢曬一下愛妻……的吧?】
【——那麼,差不多該准備出發了】
對于昴小心翼翼的提問,維魯海魯姆一臉無辜的轉向待命中的眾人。
正如劍鬼所說,全員都已經准備好出陣。
他們的表情並不懶散卻也毫無緊張之色 ,這大概是因為所有人都理解了維魯海魯姆的想法吧。
總的來說,就是昴現在正被許多大人關心著。
【怎麼說呢,還真是說了些青澀的事情呢,我……】
自己所拘泥的事,在大人們眼中看來根本無足輕重吧。
即便如此,若是不去拘泥那種地方,他就不是菜月·昴了。
【嘛,總之就是這樣……請拜托各位,為了讓我能帶著更好的心情去和艾米莉亞碳再會而提供協助了】
【一想到目的居然是這個,就讓人有點提不起勁呢】
對昴掩飾害羞的玩笑話,尤里烏斯如是答道。
說完,所有人的臉上都綻開了笑容,隨后以此為契機開始了行動。
——殲滅殘留的魔女教,在無人陣亡的前提下迎接勝利。
在這個瞬間,昴對他們能做到這一點深信不疑。
4
在那之后的【魔女教狩獵】,順利得讓人掃興。
再次出發的討伐隊最初的目標,當然就是已經知道潛伏地點的【手指】。
在突襲培提爾其烏斯的途中發現的【手指】的據點——是討伐隊正在監視的、位于林中的露天營地,看起來就像一座視野良好的前線據點。
但是——,
【好呀。是我,大家還好嗎?】
【————】
在場的魔女教徒的目光都聚集到輕松自若地現身的昴身上。
目光中蘊含的並非敵意,而是令人費解的、單方面的同伴意識。
若是昴不清楚他們的所作所為,只是單純將他們視為敵人的話,說不定會產生罪惡感。
但是,昴知道魔女教的殘忍行徑,也明白他們是不值得同情的惡黨。
【很抱歉騙了你們……對不起,騙你們的。完全不覺得抱歉】
昴的三白眼射出銳利的目光,對著呆若木雞的魔女教徒們如是說道。
昴的發言讓他們困惑不解,等意識到昴的敵意時,一切已經太遲了。
——戰場閃過道數銀光,反應慢了一拍的魔女教徒們接連倒下。
【這比想象的還要……】
【嘎哈哈哈哈!怎麼怎麼!大名鼎鼎的魔女教就這種程度嗎!喂喂,小哥,說不定這會變成大功一件啊!】
不過數秒的工夫,據點就被他們完全鎮壓。
看到遭受斬殺的魔女教徒几乎毫無抵抗的模樣,尤里烏斯目瞪口呆,里卡多則背著大砍刀高興地磕著牙。
本來若是遭到襲擊,是應該立即放棄森林中的據點並逃走的。
四面開闊的地形對于四散逃竄來說再適合不過,万一讓他們與其他據點會合的話,昴這一方的存在就會被泄露出去。
然而魔女教的如意算盤卻徹底落了空。
這一切都是因為,身為魔女教殺手的菜月·昴的存在阻止了他們的行動。
【話是這麼說,可我自己也沒想到效果會這麼顯著吶】
親眼見證壓倒性的戰果,昴自己也惶恐起來。
沒有讓討伐隊出現任何傷者,也沒有讓任何敵人逃掉的完美勝利。
而這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昴,在場的所有人都對這點深信不疑。
但是,昴所做的也無非是在和敵人接觸后進行干擾,僅此而已。
若是說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啊啊,真是的!這邊也不行了!這邊也是!搞什麼啊,這群家伙!】
負責俘虜魔女教徒的菲利斯發出悲鳴般的怒吼。
在他的腳下,倒著好几位已經不再動彈的黑衣人。
【他們自殺了嗎】
維魯海魯姆走過怒氣衝衝的菲利斯,剝下倒地的黑衣人的黑色頭巾。
七孔流血而死,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死狀頗具衝擊力。
【舌頭沒事,也不像是自裁】
【大概所有人的体內都嵌上了魔石。一旦發動就會讓毒素擴散全身並致死。本來就得要在死亡前分析魔素才能解毒了,還一個個分別設置了不同的术式……為什麼要浪費心力做這種事啊!】
調查變成屍体的魔女教徒的腹部后,菲利斯發現了已經褪色的魔石,一臉悔恨地念叨著。
自殺的魔女教徒只有七個,但恐怕據點里的十位魔女教徒体內都埋進了魔石。
【不僅如此,其他【手指】那里多半也設置了這種機關吧。……連菲利斯也無法阻止的毒嗎】
【不可饒恕。竟然這樣的,冒瀆生命。以為人命是什麼啊……!】
聽到昴的驚嘆,菲利斯嗓音顫抖,激動地用手背用力擦著流下的淚水。
正因如此,手上的血弄髒了他白皙的臉頰。
然而,燃燒著對玩弄生命的怒火的那張側臉,在倍顯凄艷的同時更透出高貴。
這便是身為治愈术師,比誰都要清楚生命的無常與奇跡的菲利斯,在這不同于劍與魔法的戰場上,在這只屬于他的戰場上所作出的覺悟。
【————】
而昴的目光,始終無法離開這樣的菲利斯身旁的魔女教徒屍体。
自己的存在成為關鍵,為同伴帶來了不流血的勝利——誰都能看得出,昴沒有輕松到用這種方式想開的程度。
昴剝下死去的魔女教徒的頭巾,確認他們活著的時候一直掩藏著的面容。
但是,出現的無論哪張面孔都只是普通的男女,實在無法相信,他們竟會是一心從事魔女教活動的存在。
【昴閣下,還是不要看得太久比較好】
維魯海魯姆站了出來擋住昴的視線,搖頭說道。
【看不慣的東西,沒有必要特地强迫自己去看。更沒必要為了他們涌現出責任感或是罪惡感】
【因為,他們就是這種敵人嗎?】
【就是這樣】
毫不猶豫的斷言,這就是維魯海魯姆以他的方式表現出的對昴的關心。
昴試圖對這份過度的關心露出苦笑,但卻笑不出來。
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也不是說被同情或是罪惡感淹沒什麼的。就算是我,也知道不應該有這種想法】
昴沒有為魔女教徒的死哀悼的資格。
就算有也不會去這麼做,因為請求討伐隊消滅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就算是昴也做不出這樣的蠢事。
只是,看著他們的屍体,昴對已經習慣了【死亡】的自己產生了不快。
【明明不管過了多久,都沒能習慣自己的死亡……】
昴經歷了以十計數的【死亡】,但仍舊完全沒能習慣。
自己【死亡】時的失落感始終如此鮮明,與其相伴的恐懼想必也永遠不會淡去。
然而,內心里卻已經對他人的【死亡】麻痹了。
昴這樣的內心感到恐懼。
【感覺排在這儿的屍体就像是人偶一樣……這讓我有點害怕】
【……確實,說不定言聽計從的這群家伙跟人偶毫無分別】
然而,昴的感傷沒能正確地傳達給維魯海魯姆。
劍鬼那略微偏差的理解,讓昴這次成功地露出苦笑。
價值觀的差異,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了。
用現代日本人的感覺來理解生死的昴,與在戰場上見證了無數生死的維魯海魯姆,對【死亡】的感覺有所不同。
因此,這道認識上的鴻溝是無法填補的。
不過,昴也不覺得有必要填補。
【魔女教徒……】
維魯海魯姆對苦笑的昴皺起了眉頭,昴突然改變了話題,繼續說道。
這是在看著他們的屍体的時候浮現出的,除了【死亡】以外的想法。
【這群家伙,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魔女什麼的,不是被全世界厭惡的充滿謎團的存在嗎,為什麼他們會這麼痴迷她呢】
【————】
這句低語讓維魯海魯姆眉間的皺紋進步一加深。
周圍,無意間聽到這番對話的眾人也面露難色。
但是,一位幼小少年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不是因為想尋求毀滅嗎?】
說出這句話的,是手握魔杖的緹碧。
幼貓就那樣低著頭,輕輕扶了扶單片眼鏡,繼續說著,
【魔女教的負面評價眾所周知,即便如此,入教的人還是像這樣絡繹不絕。……我覺得,只是因為有些人活得太奢侈了】
【奢侈?】
【我覺得能夠為了尋求自我毀滅而行動的人,是因為有空去想這種事情,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的。這些人也不是什麼都沒想過的吧】
緹碧直到最后都沒抬起頭,就那樣沉默下來。
可愛的幼貓側臉做出拒絕繼續討論的表情,讓人不禁想到,他或許有過悲傷的過去。
【嗯——?什麼——?大葛格,發生什麼了?】
不過,理應境遇相同的蜜蜜卻對弟弟的話沒有任何反應,讓人完全無法推測其中的細節。
總之,緹碧說的話還是有几分道理的。
【對一切絕望,進而尋求毀滅……嗎。雖說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啦】
想把一切都卷進來,讓所有事物都變得一團糟的心情。
這種毀滅式的想法,凡是被逼上過絕路的人類,不管是誰都有過吧。
昴在這方面的傾向特別强烈,所以並不是不能理解。
【——這些家伙的事情,絕對別試圖去理解。別再讓我多說了】
聽到昴的低語,菲利斯目光嚴厲地訓斥道。
檢查完魔女教徒屍体的菲利斯,以疲勞而憤怒的表情瞪著昴。
【和魔女教徒這些家伙,絕對是哪怕一丁點儿也無法相互理解的。如果去嘗試,只會被這群家伙的黑暗吞噬。……昴親你尤其危險,所以要當心點】
【不用那麼特意强調我也知道啦,差不多該收起這種懷疑的眼神了吧……剛才也只是突然有點在意而已】
在菲利斯的指責下,昴舉手投降,辯解著再次望向屍体。
魔女教徒的臉已經全部暴露出來,男女老少一種都不少。
完全想象不出他們的人生到底是在哪里與魔女教產生交集的。
想到這里,昴不禁一陣惡寒,覺得還是把他們直接划分到“無法理解的怪物”的分類里去比較明智。
但昴卻又在想,如果自己——如果為他們帶來了【死亡】的自己——也把他們的【死亡】歸為“無法理解的怪物”的【死亡】,會不會意味著某種逃避呢。
【昴親?】
【沒什麼啦。魔女教徒身上,有沒有帶著什麼像是情報的東西?】
【……所有人,都很謹慎地除了武器以外什麼都沒帶哦。就連福音書都沒人帶著,簡直就像已經做好一去不回的打算了一樣。開什麼玩笑】
無論是情報、成就感還是收獲都為零。
菲利斯的語氣燃燒著熊熊怒火與戰意,看來是相當憤怒的樣子。
那麼,對那群家伙憤怒的工作就暫時交給他吧。
【而我要冷靜,對吧。——那麼,差不多該去處理別的據點了】
昴伸展著腿腳,切換心情,決定實行真正的誘餌作戰。
與已經得知所在地的培提爾其烏斯和這隊【手指】不同,從現在開始,昴要把藏在森林里的其他魔女教徒釣出來,這才是真正的【釣魔女教】。
為了尋找新的釣池,昴必須先行進入森林,進行探索。
【那麼,誤算什麼的,盡管來吧。可別小看我同伴的力量啊……!】
【還真是讓人不明白到底有沒有干勁的說法吶】
干勁滿滿地宣言要依靠他人,里卡多對這樣的昴無奈地咧嘴說。
但是,與昴的軟弱發言不同的是,他們正一刻不停地進行高强度行軍。
5
【——昴,說好的商人已經在外面集合了】
就在討伐隊殲滅了第四個【手指】據點的時候,尤里烏斯向昴轉達了這個消息。
在拿下森林里的據點,又先后摧毀了河邊的和沼澤地帶的兩座以后——他們弄清了與魔女教有關的几件事。
被稱為【手指】的據點一律由十人把守,以及,缺少了大罪司教的敵人比想象中的還要脆弱。
這次,企圖襲擊宅邸與村子的魔女教徒,對于意外狀況的應對能力太低了。
就算自己身上散發著魔女氣味,他們對初次見面的昴也太言聽計從了。
昴的誘餌作戰已經不是“效果顯著”的等級了,而是分毫不差地按照預想中進行。
【哦哦!順利到達了嗎!】
由于狀況一帆風順,心情微微轉佳的昴聽到報告,驚喜地說。
雖說著手准備避難用龍車的是自己,但實際上會不會有對此感興趣的行商,仍舊是個未知數。
所以聽到這確鑿無疑的結果之后,不安的情緒終于穩定下來了。
【雖說可能只是讓集合過來的人白跑一趟了吶。但是,那邊平安到達也就是說,平原的阻礙已經完全清除了】
【似乎是這樣。敵人還沒有發現【霧】的消失。因此,本應封鎖的街道現在想必是毫無警戒的狀態。和我們預想的一樣】
【他們也沒有說謊的理由呢。雖然唯一的證據就只有培提爾其烏斯的說法,這點讓人上火,但話說回來,這畢竟是個好消息】
狂人的發言並非虛言。
確認這點之后,也就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無論如何,昴想要盡快和響應他的召喚來此集合的行商們碰頭。
把他們卷入的情況過于特殊,有必要對此進行說明。
【所以才回到陣地來了,不過……】
中斷誘餌作戰,回到森林外的昴一臉困擾地撓著頭。
其原因就在集合的那群行商身上。
龍車的數量與自己悲觀的預想相反,足有十五台以上。
【以市價收購貨物】這句話似乎發揮出了相當的成效。
阿拉木村的村民數量,雖沒有准確數過,但也就百人以下——這樣的龍車數量,已經足夠讓他們避難了。
【但是,還真是瑟瑟發抖吶】
【用那麼誇張的氣氛去迎接他們。這是也沒辦法的吧】
在陣地角落的那群人,在保持高度警戒狀態的騎士們面前瑟縮成了一團。
接受了尤里烏斯的說法,昴歪著頭開始考慮如何說明。
對于他們的集合,昴是心懷感激的。
但是,有沒有覺悟和是否有商人精神,這可是兩回事。
【面對同伴都這副樣子,一旦知道敵人和魔女教有關系,會不會就馬上逃走了啊?】
【人和人的勇敢程度各有不同。不過,你的懷疑恐怕是正確的】
尤里烏斯對昴的懷疑表示贊同,兩人相視聳肩。
本來,昴是打算在這里坦白事實,請求他們協助的。
但是,從他們現在的樣子來看,似乎沒有多少人擁有聽聞魔女教也不會受挫的勇氣呢。
【讓他們逃跑就頭疼了。比起代步工具減少,我可更不想讓魔女教殘黨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啊】
聽起來很無情,但是他們都已經被卷入非常事態了。
帶著“無知是福”的心態請求他們幫助,也是對雙方都好。
【我是這麼考慮的,你很不喜歡嗎?】
【談不上是優雅呢。但是,在非常時刻拘泥太多更為愚蠢。關鍵是要分清時間場合。而這次,我覺得時間和場合都已經滿足條件了】
【繞了一個大圈子,總之就是贊成嘍】
從廢話連篇的尤里烏斯那得到理解之后,昴將目光轉向討伐隊的其他人,等待著有人提出異議。
結果,維魯海魯姆和菲利斯都沒有提出反對,于是他決定把重要的事情隱瞞下來進行說明。
【原本要讓村民避難的時候,就很有可能無法說出事實,當成是那時的預演就可以了嗎……】
為了避免無謂的混亂,隱瞞與魔女教相關消息的做法是必要的。
像這樣說服自己后,昴走向滿臉不安的行商們。
【誒——,十分感謝各位的遠道而來。姑且,發出告示的是我,情況也由我來進行說明】
【……小哥嗎】
看到昴作為代表上前,行商們面面相覷。
看到這個反應,昴想起了討伐隊的各位,不禁苦笑起來。
的確,誰也想不到昴會把年長的維魯海魯姆和騎士模樣的尤里烏斯晾到一旁,自己充當代表吧。
看到這理所當然的反應,昴反而松了一口氣。
然后,發現站在這里的行商里有几張自己熟悉的面容。
特別是,站在正中間的那個人。
【你是……對,雖然不記得名字,不過是最開始把奧托介紹給我的人吧。然后感覺在第一次碰到白鯨時候,給了我很多幫助的人也有兩三個在里面吶】
【第一次?白鯨?你在說什麼】
【抱歉,剛才的是自言自語。不過,接下來的話就是認真的了】
男性對這感慨千万的發言一臉困惑,昴笑著蒙混了過去。
昴順便尋找了一下奧托的身影,但似乎並不在的樣子。
與囤積了大量油的青年之間的命運接點,似乎已經完全切斷了。
感覺稍稍有些遺憾。
【總之,這對各位來說是很重要的談話吧?各位是看了告示過來的,也就是說是同意【用市價將貨物交易】的條件對吧?】
【啊,是的,沒錯。你們那邊才是,這條件不是騙人的吧?】
【當然不是。但是,作為條件想要借用各位的龍車。這點應該也寫過了。想要請各位幫助我們在狩獵期間,把附近的村民帶出來】
【狩獵?】
行商們同聲發問,對這個危險的單詞表示了疑惑。
現在,他們的確是在狩獵魔女教徒。
但是,就這樣說出事實的話,很可能會激起他們的恐懼情緒。
所以,替代的說法就是這樣。
【這座森林里,有一種叫烏魯咖魯姆的魔獸定居了下來。正如你們所見,我們編成了這麼大一支討伐隊。而我想請求你們,在我們狩獵的期間協助村民避難】
——昴恬不知恥地大聲宣布了,這時隔兩個月的事實。
【相當逼真的故事啊。你有當空想家或是寫小說的才能啊】
【這不是表揚吧?】
尤里烏斯對油嘴滑舌成功說服行商隊伍,獲得他們協助的昴給出了評價。
而在昴看來,他的評價根本是在挑釁,額頭青筋浮現。
【快住手喵,昴親。剛才那個只是尤里烏斯平時的樣子啦。而且小菲利也覺得,“還真是編的不錯的故事喵~”這樣的】
【你們……說到底,這也不是完全虛構的故事吶。是兩個月前的事實】
也不知道菲利斯到底有沒有調解的意思,被他也奚落一番的昴只好放棄了追究,然后說道。
說完,兩名騎士對望了一眼。
【你說事實,也就是說這座森林里的確有群居的魔獸?】
【用群居形容感覺還是有點不對,不過的確是有的。但是,這片森林里可是用了結界把人和魔獸的生活區域分隔開來的哦。這一邊毫無疑問,是人類的領域】
看到兩人眼中露出的警戒之色,昴迅速開口說明這片區域是安全的。
聽到昴的說明,尤里烏斯放下了警戒,菲利斯卻努起了嘴。
【昴親喵,真的不會一邊裝傻一邊把小菲利我們殺光吧?可以相信你嗎?】
【別說的那麼難聽!說過相信我是出于克魯修小姐的判斷,所以不會對我產生懷疑的你跑哪里去了!】
【突然出現那麼多后續情報,讓人不禁想去懷疑了喵。……關于魔獸,倒不如說在魔獸群居地附近建造宅邸的梅瑟斯邊境伯爵這個人才是哪根筋搭錯了】
菲利斯盯著宅邸的方向,說出這些話來,讓昴臉色一沉。
說實話,昴一直覺得在羅斯沃爾邸的生活是這個世界的常態。
所以,昴還以為在人類住所的附近設置著結界,與魔獸棲息地比鄰而居的情況才是正常的。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喵】
【所謂魔獸,無一例外都是以殺害生物為本能的。既不能圈養也不能拿來吃,純粹就是危險的生物。就算有結界,一般也不會想著把家建在魔獸棲息地旁邊的】
兩人當即的否定,讓昴明白了羅斯沃爾家的選址、以及這座村子的位置是何等地違背常理。
羅斯沃爾的怪異,似乎並不僅僅停留于他的外貌與性格上。
【還有這次的外出,不得不向那家伙抱怨的事情太多了啊……】
不禁感到厭倦的昴決定把疲憊感先拋到一邊。
先不管羅茲沃爾是正常還是瘋狂,能夠進行具有如此說服力的說明,也是多虧了那件事。
至于是否真的有必要經歷那件事情,暫且都不去追究了。
【總之,已經讓行商隊伍屁顛屁顛地把力量借給我們了。話雖這麼說,也不能讓他們和我們一起去狩獵,所以先在陣地待命。出什麼情況再集合】
【那麼,若是不需要避難了,該不會為了不給報酬就把交易……】
【怎麼可能做出那種惡黨一樣的行為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約定是用來遵守的。……對,約定是很重要的啊!你懂嗎!?】
【知,知道了啦,為什麼那麼拼命喵……?】
昴對“約定”這個詞產生了過度反應,菲利斯被他散發出的險惡氣勢鎮住了。
就在這邊進行對話的時候,尤里烏斯輕撫著自己的劉海,望向行商那邊,
【但是,只把他們留在這里也太不安全了。需要保護的人數增加了。那麼也有必要再分出一部分人留在陣地進行護衛了呢】
【是啊,我覺得應該留下一半人。現在,感覺【魚鉤】這邊戰力過剩了,假設【陣地】被敵人發現,我想至少留有可戰可逃的可能性……這樣的】
說到最后的部分,昴的自信有點退縮,而尤里烏斯閉眼搖了搖頭。
本以為他是在表示反對,沒想到他說了一句【好吧】然后繼續道。
【尊重你的意見。划分出去護衛的戰力,一半確實合適。【手指】的人數是統一每隊十人,那麼這邊只要有一倍的戰力就足夠應付了】
【你的態度真的超難懂啊】
【而這點就是我的魅力所在——經常被人這麼說呢】
【神秘感。但是僅限帥哥呢,我懂】
雖說是被認同了,但昴還是覺得憤憤不平,對尤里烏斯吐了吐舌頭。
【狩獵就交給擅長林間戰斗的【鐵之牙】。護衛就交給騎士這邊了,就按這個思路分隊吧】
雖說不是令出即從,討伐隊員們在聽到昴的這句話之后,仍舊迅速更改了編制。
按照指示,二十位騎士作為十五台龍車的護衛留在陣地。
行商們的臉上表情寫滿不安,昴為了不讓他們害怕,換上輕快的表情,揮著手走進森林。
一旦時機到來,他們的協助是必要的。
但是,昴此刻最希望的結果,毫無疑問是能夠讓這些事前准備全部白費。
而且,昴確信著他們正在親手將這個夢想化為現實。
6
【這樣——就第五個了!】
【的確、如此】
聽到昴的歡呼,維魯海魯姆甩開沾在寶劍上的血液,收劍入鞘,說道。
他們方才擊破的,是位處森林西邊一片盆地里的【手指】據點。
數量的減半絲毫沒有對討伐隊造成影響,最初的突襲就讓魔女教徒傷亡大半。
然后殘余的敵人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便倒在了劍鬼和【最優】的劍技之下。
【菲利斯,怎麼樣?】
【……抱歉。還是不行。讓他們自殺成功了】
但是,阻止他們封口的行動依舊沒能成功。
菲利斯因為自己的不中用而垂下了頭,對此昴和尤里烏斯都找不到安慰的話。
菲利斯都做不到的話,就沒人能做到了。
——但這個事實,對當事人來說連安慰也算不上。
【在這麼沮喪下去也沒用,看開點吧。好了,下一個】
【喵呀!?】
里卡多粗暴的揉著失落中的菲利斯的頭,讓他站了起來。
菲利斯一瞬間因為這亂來的鼓勵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拍拍自己的臉頰,再次邁開步子。
看到菲利斯的這個樣子,里卡多一臉滿足地咧嘴笑了。
看到他的行為,讓人更加認識到他果然是領導著團体的領袖人物。
【唔——,太輕松了,總覺得身体提不起勁——,緹碧感覺怎麼樣——?】
【工作輕松是好事。如果讓姐姐做危險的事情的話,哥哥會很煩的,對我來說能這麼輕松真是太好了】
【姆姆!虧你還是男孩子,也太懦弱了吧——!】
奔放的姐姐與理性的弟弟,這對獸人姐妹的戰斗協調度與性格上的差距程度成反比。
攻守間毫無破綻的蜜蜜,以及意外地具有攻擊性的緹碧,兩人之間的配合十分完美。
憑借實力與統率力帶隊的里卡多,以及他麾下頗具實力的副團長姐弟。
昴再次認識到他們也不遜色與菲利斯和維魯海魯姆,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力幫手。
越是体會到他們的可靠,這種想法就越是强烈。
【怎麼說呢,事情全都解決了以后,他們又會變回敵人了啊,這些人】
【似乎已經有閑情去在意之后的事情了呢】
在沉湎于感慨的昴身旁,尤里烏斯正在擦拭騎士劍上的血跡。
清爽系美少年以完全讓人感覺不到剛剛進行過戰斗的優雅舉止,甩了甩白色披風。
雖然很讓人火大,不過他的指摘是正確的。昴撓著頭移開了視線。
【抱歉了啊。可能是因為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了,讓我有點松懈了】
【倒不是說這樣不好。實際上,我們的配合好到完全想象不到是東拼西湊出來的。我能理解你會不舍得這層關系的心情】
【……好意外】
昴還以為肯定會被針對或是諷刺,所以尤里烏斯的這份理解讓他瞪大了雙眼。
不過尤里烏斯看到昴的反應,反倒出乎意料似地聳了聳肩。
【王選開始以后,我們就身處不同的陣營。但是,哪怕是相互競爭的立場,只要心懷共同目標,就能攜手合作。在王選初期就能早早實現這一點,不覺得是我們的幸運嗎?】
【……一想到這是艾米莉亞被魔女教盯上帶來的,就不覺得這是幸運吶】
【這倒也是。抱歉。剛才是我說話欠考慮了】
當場為自己的失言謝罪的尤里烏斯撫摸著自己的劉海,嘆了口氣。
這種高潔的態度,讓昴再次覺得,條件反射式地擺出惡劣態度的自己是如此渺小。
昴的真正想法,其實和尤里烏斯是相同的。
當然,逼近艾米莉亞和村民的威脅不可能無視。
每次想起那樣的慘劇,昴撕裂了嘴也不會說這是幸運。
但是,除此以外,也與聚集在這里的人們建立起了關系,感覺並不壞。
甚至在想到平安擊退魔女教后就要回歸敵對關系時,會覺得惋惜。
【居然在想這種事情,還真是輕松的煩惱。白痴嗎我】
無論進展如何順利,也還只處理了問題的一半而已。
都還沒看到勝利的曙光,連將軍的那步棋都沒走出的時候,就想象勝利實在言之過早。
“這不是能成嗎”,產生這種想法的時候正是最危險的時刻,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抱歉了。完全犯傻了啊。要繼續釣魚了,拜托各位了】
昴用拳頭狠敲自己的臉頰,帶著臉頰隱隱的疼痛再次出發。
【釣魚】作戰是以昴為魚餌來釣魔女教,關鍵在于昴和魔女教徒接觸時不能有第三者介入。
因此在森林里走動尋找【手指】的時候,昴是單獨行動的——至少可見范圍內並沒有友軍的身影。
討伐隊在昴的身后稍遠處尾隨著。
為了讓魔女教徒飛蛾扑火般地靠到昴這邊來,他的同伴們絲毫沒有暴露自身的存在。
然后,這次也不例外。
【哦——】
探索完森林西側,正當判斷地形變為河岸的時候,昴感覺到周圍的氣溫有些下降,與此同時,影子突然出現在昴的眼前。
【————】
出現的魔女教徒一共有四人,是至今為止接觸的人數里最多的。
自【釣魚】開始一共摧毀了三處據點,而現在這與之前情況有異的一幕讓昴心髒重重一跳。
【……】
他們的確准備了在發生意外時使用的手勢信號。
但是,【釣魚】只要失敗一次,就會讓剩下的【手指】產生警惕,那就無法避免與魔女教正面交鋒的事態了。所以——,
【——呦,你們,是在巡邏嗎?】
昴强行鼓起瑟縮起來的勇氣,勉强擠出一個笑容。
平時風評不佳的笑容,在面對魔女教的時候似乎廣受好評。
雖說這次無言也無反應的魔女教徒們變成了好几個,但依舊沒有對昴表現出敵對態度。
【一大群人巡邏以防万一是好,不過這附近沒有異常。沒有異常,所以你們回自己該回的地方也可以哦,嗯。去吧】
【————】
【排位是我在上吧?我覺得在該聽話的時候聽話,才算是圓滑的處世之道哦?】
【————】
下達命令之后的這陣沉默對心髒實在不太好。
事實上,心髒正以緊張與不安為燃料,速度與音量不斷飆升,讓昴的后頸冷汗直流。
但是,這份窒息感的持續時間並沒有昴感覺到的那麼久。
數十秒,又或者是只有十几秒過后,魔女教徒們便恭敬地行了道別禮聽從昴的指示離開了。
【——呼】
從令人窒息的緊張感中解脫出來,昴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然后打出手勢發出【成功】的信號,快步跟隨在開始移動的教徒的身后。
基本上,【手指】在森林里的活動范圍都局限在據點附近。
恐怕他們也不是出來巡邏,而是被昴的存在給吸引過來的。
然后被昴命令回據點之后,就毫不懷疑地回去了。
因此,不出五分鐘,昴就能跟蹤到據點的位置。
哪怕對方人數增加了,這次也是一樣——,
【——!?分開了?】
這樣的想法落空了,看到目標的四個人分頭行動,昴瞠目結舌。
四人組突然分成兩組,一組三人一組一人,毫不猶豫地分道揚鑣。
【————】
一隊是單獨行動,一隊有三個人,容易跟丟的是單獨行動的那邊。
沉思了一瞬,昴立馬打出信號呼叫同伴。
不出數秒,【鐵之牙】的成員便來到了身旁。
【他們分開走了。我去追一個人的那邊。另外一邊的話……】
【我來。交給我吧】
狐頭——如字面所示的狐人青年聽從昴的指示,帶著數人追向三人組離去的方向。
在他們的背影消失于視野之前,
【絕對不要隨便出手啊。只要找到據點,馬上就來會合】
【了解了解】
捻了一下細細的胡須,狐人立刻無聲地消失在右側的森林中。
見此,昴也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他迅速開始追蹤單獨行動的魔女教徒。
幸好,很快就追上了。
慢慢地,謹慎地跟著那道不斷走向森林深處的影子,俯身前進的昴隨手擦去流進眼睛的汗水。
實際上,昴偷偷跟蹤魔女教徒的行為並沒有什麼意義。
昴並沒有能夠隱藏氣息追蹤人的本事,況且說到底,在魔女教面前他根本就藏不住。
或許昴在追蹤這件事本身,早已被走在前面的魔女教徒察覺到了吧。
他們之所以一言不發,只是因為盲目遵從【上級】的昴的指示罷了。
昴無法理解的行動,被他們視為對魔女教有利的行動。
雖說完全看不出他們的心理活動,但這種程度還是能夠推測出來的。
——然而,他們會分開行動的原因,卻讓人很是在意。
雖說心里有所抵觸,但昴仍舊有著匹敵大罪司教的命令權。
昴想不到他們不惜違抗自己的命令也要分頭行動的理由。
甚至覺得,這個行動恰恰就是與自己的疏漏有關的地方,這讓昴的心跳稍稍急促了起來。
【————】
凝神注視,將精神集中在眼前教徒的動作上。
不知是否因為用眼過度,周圍的景色出現了違和感。
森林這種地形充滿了相似之處,但昴卻產生了重游故地,又或是意外來到了熟悉的場所般的錯覺——,
【——這個,真的是錯覺嗎?】
連路都說不上是的山野小道,巨大的樹根虯結而成的階梯。
跨過腳下的橫溝,越過泛動著劇毒光澤的蘑菇,昴心里的違和感化為了確信。
【不會吧!】
頭腦中的警鐘響到了極限,昴緊咬著牙直線走去。
用意志穩住自己差點摔倒的身形,一口氣穿過森林,直到那片豁然開朗的空地。
然后——,
【你們在干什麼!?】
視野中的綠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風景。
在數小時前還是戰場的岩石空地上,崩落的山崖與沒有墓標的墳墓仍原封不動。
只是,魔女教徒們正忙碌地挖著墓穴,試圖掘出埋葬其中的狂人屍体。
——這里是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死亡的地點。
【————】
看到這幅景象不禁叫出聲來的昴,引來了魔女教徒們全無感情的視線。
在挖墓穴的魔女教徒有九人,加上剛才與他們會合的那個就是十人——一隊完整的【手指】。
培提爾其烏斯的【死】已經暴露了。
若是不消滅眼前的【手指】的話。
【————】
昴的大腦得出結論,與【手指】一齊展開行動几乎是在同時。
已經知曉培提爾其烏斯死亡的魔女教徒,當即對昴伸出了手。
這究竟是想取他性命,還是為了抓住能夠替代大罪司教的存在,關于這點已經無從知曉了。
這個答案,被永遠地埋沒在了迅疾絕倫的銀色劍光之下。
血沫四散,逼近眼前的魔女教徒被斜切成兩段。
黑影噴出漆黑的血液倒下,其無言的死前慘叫點燃了戰斗的導火索。
【昴閣下,請退后】
搶先砍倒一個人的維魯海魯姆把昴的身体微微向后一推。
里卡多的巨大身軀與尤里烏斯的纖細身影也從步履蹣跚的昴身旁竄出,衝向那些散發敵意的魔女教徒。
——戰況完全是一邊倒。
由于昴在衝動之下跳了出去的失誤,雙方在平等條件下展開了戰斗。
但是,討伐隊的戰斗力仿佛根本不把魔女教徒看在眼里,一口氣便支配了戰局。
不出數十秒,他們便結束了戰斗,戰場上只留下魔女教徒們的屍体。
【這群家伙,是在這里做什麼的?】
見到戰斗結束,昴望著再度化為戰場的岩石空地說道。
誰也回答不上這個疑問。
魔女教徒默不作聲,最后一個人也在努力施救的菲利斯懷中自殺身亡了。
又摧毀了一根【手指】,卻根本不是高興的時候。
【好像是在挖著地面找什麼東西的樣子……】
【他們在挖的是大罪司教的墓。雖說是墓,也不過是蜜蜜蓋了點土埋起來的東西,而且還被她本人炸了】
被挖開的墓穴里,擺著的是狂人屍体的一部分。
本就因為斬首而只剩身子的屍体,因為爆炸化為了更加慘不忍睹的碎塊。
他們到底想要從這堆與肉塊無異的東西里找出什麼,完全無從推測。
但是——,
【……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為了找東西把入土的大罪司教挖出來的魔女教徒。
不惜違背昴的指示也要進行這項工作的理由。
剩下的四根【手指】——。
【去和追另外一邊三人組的人們會合吧。趕快】
心里的煩躁與危機感遲遲不散。
用拳頭壓著胸口,昴强行無視其中的抽痛,加快腳步,去與分別行動的狐人他們會合。
回到森林,回到分開的地方,再去追上他們。
相信只要能追上他們,這份不安就會消失——。
7
【————】
血腥味,無情地充斥著這片空間。
溫暖的氣息在森林中飄蕩,扑面而來的內髒惡臭刺激著鼻腔。
周圍靴子與白色衣服四處散落,而那些衣物【之下】的東西也是同樣的狀態。
沒有任何東西維持原樣。
所有的一切,都被超越常識的力量所摧毀。
【……幸存者,似乎一個都沒有啊】
在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昴面前,里卡多抽動著鼻子說道。
身為獸人中擁有出類拔萃嗅覺的犬人族,里卡多比任何人都要早地察覺到了異變,趕在了前面。
而他回過頭對追上來的昴他們說出的話,正是描述眼前的這副慘狀。
【治,治療……必須給受傷的人,治療……】
【已經說了吧。沒有幸存者。傷員什麼的,這里一個都沒有】
昴的聲音顫抖,里卡多也收起了平時的豪爽,搖著頭對他說道。
眼前的狀況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再多說什麼。
在這里的伙伴們已經全滅了,沒有一個人幸存。
【——這情況也太奇怪了。再怎麼說,抵抗痕跡也太少了】
【說得在理。考慮到【鐵之牙】的精銳程度,很難想象會被這樣單方面殘殺】
在這躍然眼前的超現實光景面前,昴一時無法緩過神來。
撇開這樣的昴,尤里烏斯看了看四周,說出了“有股違和感”這句話,維魯海魯姆也對此表示贊同。
騎士和劍鬼將手搭在武器上,對面前的慘狀皺起眉頭,劍氣纏繞周身。
【單方面……是說什麼】
【就是字面意思哦。這里只有拉吉安他們,只有我們友軍的屍体。再怎麼想都太不自然了】
【————】
【對手是魔女教徒,不可能毫不抵抗地就被殺死。【鐵之牙】的精銳沒能取下敵方任何一人的性命……這種情況很詭異吧?】
尤里烏斯為一語不發的昴詳細解釋了眼前的狀況,但昴卻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說到底,昴在意的重點並不在那里。
昴所在意的並不是眼前的違和感。
而是更靠近身邊的,讓自己動彈不得的最初的衝擊。
【為什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昴?】
【急急忙忙跑來以后卻發現同伴都死了啊!?但是,為什麼你們都能這麼淡定地……】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就像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一樣】
說不出話了。
尤里烏斯的視線從無言以對的昴身上移開,然后走向菲利斯。
菲利斯也是同樣一言不發到現在,但他並不像昴一樣只是呆站在原地,而是四處奔波,檢查著獸人的屍体。
——七零八落的肉塊,拼起來的話大概是五個同伴。
被尤里烏斯稱作拉吉安的,是受昴的指示去追擊魔女教徒的狐人青年嗎。
想起了他那難以形容的面容與純正的卡拉拉奇腔。
包括他在內的五名獸人,在這里被撕碎成了慘不忍睹的模樣。
【菲利斯,查出什麼了嗎?】
【……總之,沒人活著。從傷口來看是被同一個人殺掉的,但不是刀傷。當然也不是魔法。這個,是被直接扯碎的】
【也就是說,是像魔獸一樣的家伙嗎。老天啊】
聽到菲利斯語氣平淡的報告,里卡多發出咬牙聲。
昴被那聲音拉回了現實,有些躊躇地插入了對話。
【被扯碎……該不會,就是魔獸干的吧?】
【不是咬傷,所以不用擔心是魔獸。只是感覺上是力氣很大的家伙。不過,基本上是立即死亡的,所以大概沒怎麼感覺到痛苦】
【……為什,麼。要加上這麼一句話啊】
【只是覺得這麼一來,昴親可能會稍微輕松點】
然而很遺憾,菲利斯的關心和安慰對昴的內心沒有任何效果。
【死】就是【死】。
結果到底是不是痛苦的死去,現在根本無所謂。
因為昴沒能拯救他們,讓他們輕易死去的事實已經無可動搖了。
【如果……如果我能更加,再多……!】
【昴閣下,我能理解這份悔恨。但是,這地方太危險了】
【維魯海魯姆先生……】
【恐怕,魔女教的據點就在不遠處。既然友軍已經遭到襲擊,也就是說這里的地形對他們有利。至少,應該離開這里】
維魯海魯姆抓著几乎就要當場跪下的昴的雙肩,搖著頭阻止他繼續懊悔下去。
劍鬼的話很無情,但卻是事實。
現在為友軍的死而停下腳步,是讓其他友軍也可能一並深陷危機的愚蠢行為。
動搖與后悔,現在都先放到一邊。
近在眼前的【手指】,早已做好作戰准備。
與在岩石空地那邊和【手指】戰斗的時候一樣,現在昴派不上任何用場,只是個絆腳石。
【先撤退吧。哪怕要去討伐敵人,也要先重整態勢】
里卡多昂著頭,做出了離開這片地方的指示。
沒有人反對。
尤里烏斯和維魯海魯姆自不用說,正在安慰眼帶淚光的緹碧的蜜蜜也是同樣。
【……至少,要帶回大家的遺物】
【那些的話,已經回收了。雖說只是戒指頭發之類的東西,喵】
菲利斯平靜地對有所留戀般的昴說道。
看著他溫柔地撫摸著胸前的模樣,昴明白了,就在自己呆若木雞的時候,他已經做完了一切。
就連駐足不前的理由都被剝奪,昴最后只能無法釋懷地回過頭,又看了一眼這幅慘痛的景象。
【————】
排列在空地上的屍体,正是十几分鐘之前還在相互談笑的同伴。
目睹這殘酷的【死亡】,昴在內心里發出了無比痛苦的咆哮。
為什麼,昴此刻的內心,會像這樣瘋狂地吼叫。這是因為——,
【昴親,走了】
【……我知道】
無論是時間還是友軍都沒有留給昴苦惱的空閑。
昴連給死去的同伴道別的話語都想不出來,就在菲利斯的呼喊下,跟在了離開的隊伍最末尾。
然后,他發現了。
——穿過林木之間,無聲地接近過來的漆黑手掌。
【快蹲下——!!】
【——!】
看到放出從黑暗中竄出的魔手,昴忘我地叫出聲來。
聽到突然的指示,做出了反應的只有維魯海魯姆這些主力。
他們並沒有傻乎乎地反問,而是當場蹲下身子,一踏地面,從手掌的射程內逃開了。
然而,反應慢了的人們卻落入了魔手的掌握。
而捉住了他們的魔手,各自展現出了殘酷的力量。
【嘎啊——】
慘叫聲不斷響起——不對,那不是慘叫,而是臨終的悲鳴。
漆黑的手臂伸向反應慢了一拍的戰士們的脖頸,挖向那塊致命的部分。
黑手的指尖仿佛在戲水一般,輕易破壞了毫無抵抗之力的人体。
鮮血噴涌,數條生命就在昴的眼前毫不留情地被奪走了。
這幅景象讓昴震驚不已,之后從上方傳來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所有人,突然脖子噴血……】
因為友軍被殘殺而驚愕的他們,並不能看見帶來了【死亡】的是怎樣的東西。
這也充分證明了,這些的確就是昴所知道的黑色魔手。
因此,昴拋開了心中所有的難以置信,大喊道。
【——是【不可視之手】啊!!】
為友軍帶來死亡的黑色手掌——那正是培提爾其烏斯的【不可視之手】。
但這不可能。
操縱魔手的狂人確實已經死了。
頭被斬下,四肢遭到解体,屍体几乎化為碎片,這些都是才剛剛確認過的。
菲利斯也斷言過,復活是不可能的。
【那麼到底是誰在用【不可視之手】啊!?】
在空中舞動的魔手,對發出沙啞驚叫的昴產生了反應。
眾多的手掌就仿佛蛇頭一樣,指尖對著這邊進行威嚇。
數量,大概是三十——這股不可視的力量,比培提爾其烏斯操縱的數量還要稍有增加。
【昴閣下!快指出手臂的位置!】
維魯海魯姆架起劍對昴喊道,而菲利斯正倒在他的腳邊。
聽到劍鬼的話,躲開了初次攻擊的其他人也都望向了昴。
他們的士氣並沒有下降,但是對應的方法卻除了昴以外再無其他。
理解自己扮演的角色以后,昴定睛望向魔手。
要看著更多的同伴化為屍体,這種事還是敬謝不敏了。
但是,魔手仿佛在嘲笑昴的這份覺悟般——,
【在消失……!?】
由黑色霧靄構成的手掌,從指尖開始緩緩散去,化為粉塵。
看到三十只手臂一瞬間化為霧氣散去,讀不懂對方意圖的昴表情僵硬起來。
看看右邊。
看看左邊。
但是,消失的手臂沒有再次出現的意思。
【小哥,攻擊呢!?會從哪里過來!?】
【消失了!它收回去了!我不知道為什麼!】
昴用怒吼回答里卡多的怒吼,然后拼命地環視著四周。
【不可視之手】的突襲無聲無形,只有昴能夠察覺到。
自己的行動直接關系到同伴的生死。
昴為此拼上了性命。
卻也因此,看漏了自己。
【咕——!?】
突然后腦傳來的違和感,讓昴發出一聲悶哼。
然后,承受著頸骨几乎要被碾碎的握力,昴雙腳離開了地面。
一旦被提上空中,掙扎也將無從發力。
昴慌張地舞動手腳,卻還是被一口氣拉向身后的黑暗中。
【糟了!昴——!】
【尤里烏斯,不行!有敵人!】
尤里烏斯慌忙伸出手去,卻被菲利斯的低呼聲制止了。
在被拖走之前,映入昴眼中的是從森林里衝出的黑色集團——魔女教徒們從側面對保持警戒的友軍們發動了突襲。
【可惡!放開……給我放手啊!】
在響徹刀劍交錯之聲的森林中,只有昴被迫離開了戰場。
四處甩動的手腳被樹枝划傷,但昴此刻並沒有閑情去在意。
那只手掌正以超常的腕力與違反人体工學的動作抓著自己移動著。
哪怕不能回頭,也能想象得到是什麼東西在拖拽自己。
昴現在,正在被【不可視之手】帶走。
那麼,敵人就是——,
【咕,啊——!】
思考,被突如其來的衝擊强行打斷了。
强制性的空中飛行結束,昴的背脊撞上一棵大樹。
昴的身体就那樣被壓在樹干上,依舊保持著懸空,以腳不著地的狀態被迫與敵人對峙。
【咳咳,可惡!到底是,哪個混蛋……】
【嗚呼——大腦,在,顫抖】
【————】
昴咳嗽著,目光掃向四周。
然后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心髒凍結了。
這句瘋言以令人極其不快的感覺填入耳膜,卻又邪惡到令人完全無法忽視。
——從黑暗中,一道瘦削的身影緩步走了出來。
就昴所知,魔女教徒統一身著同樣的黑色大褂,這個人也不例外。
但是,只有這個人,把蓋著的頭罩放了下來,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
一瞬間,昴仿佛產生了,那個人就是培提爾其烏斯的錯覺。
但是,昴立馬否定了這種錯覺。
對方和那個狂人沒有一絲相像之處。
要說理由的話,現身在昴眼前的她,是一位臉上有顯眼雀斑的紅發年輕女性。
【但是……是誰啊,你……是誰啊,到底是誰啊……!?】
全身都被强大的力量壓住,昴痛苦地喘著氣,掙扎著看向下方的女性。
魔女教徒的成員是不分男女老幼的,這一點在先前殲滅【手指】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認識了。
就算敵人是女性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然而明明沒什麼好驚訝的,昴卻依然無法壓下內心的恐懼。
問題不在于對方的性別。
——而在于,這個女人的存在和那位狂人如出一轍。
在這個女人的身上,昴感覺到了足以匹敵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的可憎與可怖。
那種感覺,也有一部分來自于在她腳下蠢蠢欲動的黑影,以及昴自身被束縛住的現狀。
眼前的女人,是與培提爾其烏斯有關系的人,還是說,不僅僅是有關系——,
【你,是……培提爾其烏斯的,什麼,人……!?把這只手,放開……!】
【——是,【手指】】
【啊?】
對于昴壓抑著顫栗,擠出聲音提出的問題,女人以嘶啞的嗓音作答。
正當昴震驚于那個嗓音的時候,女人就像是裝了彈簧的人偶那樣,瞬間抬起頭來。
然后,她舉起右手的手指,塞到自己的嘴里,用力的咬下,嚼碎。
沉悶的咀嚼聲,滴落的血液,這與那位狂人冒瀆身体的自殘行為並無二致——。
【我是【手指】!我是回報寵愛之人!執行試煉,服從愛的引導的忠實而又勤勉的使徒!嗚呼!啊啊,你,是怠惰嗎!?】
【唔……!】
揮動著血跡斑斑的手指,女人揮灑著血液,同時表現出了本能般的狂態。
自稱【手指】,肆意怒吼的女人的模樣,讓昴甚至扭動身体忘記了先前的呼吸困難。
這份瘋狂,這副狂態。
不斷做出令人憤怒的舉動,復讀機般地不斷重復著粗鄙的話語——這已經不僅僅是使用同樣權能的程度了。
甚至不用特地去對比那些奇特癖性與怪異的發言,女人與狂人之間無可忽視的共同點就這樣壓在昴的眼前。
心腹,繼承者,沒能成為大罪司教的大罪司祭,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在腦中划過。
但是,哪個都感覺不太對。
如果,要為那種感覺給出最合適的說法的話——,
【一模。一樣……復制品?培提爾其烏斯,他的人格的……】
昴眼前的女性,與其說和培提爾其烏斯很像,倒不如說就是培提爾其烏斯本身。
又或者說,她就是【手指】嗎。
正如字面意思那樣,所謂【手指】就是培提爾其烏斯的一部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不是情況糟不糟的問題了啊……!】
【那麼快就把你抓到了,我安心了呢!你很麻煩,你很危險,只有你罪大惡極!你,能看到【不可見之手】呢?】
【無可、奉告……】
【就算裝啞巴也是沒用的!你看到了我的寵愛,救下了本應犧牲的草芥!這麼一來,可不能說是偶然了呢!一次還不夠還來兩次,這就不是偶爾而是必然!化其必然是為勤勉!】
完全不聽人說話的樣子也和原來一模一樣。
眼睛瞪大到眼球突出,女狂人伸出長長的舌頭,唾液隨之垂下。
正常來看的話,她的相貌也還算過得去,但是放到這片狂亂的畫面里,就只能讓人感覺丑惡。
【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雖然變成了這副樣子令人遺憾,但是我有件事情不得不確認。你是什麼人,又是出于什麼目的來到這里的呢?】
【我,出于什麼目的……?】
昴對這個問題皺起眉頭,表現出對可憎之物的露骨厭惡。
女狂人聽到他鸚鵡學舌般的反問,將手舉向空中,
【是的!正是這個疑問!你的身上纏繞的寵愛絕非一介信徒可以比擬的,已經能與大罪司教平起平坐了!這樣的話,果然你是當代的【傲慢】嗎?是為了代替【怠惰】實行試煉,而來訪此處的【傲慢】嗎!】
【還以為是出于深謀遠慮才留我活口的,事到如今居然說出這種話來……而且,明明還在懷疑我是不是自己人,下手倒是毫不留情不是嗎……!】
【哪怕同樣是大罪司教,也不能干涉他人的做法,這是不成文的規矩!若是因此造成了衝突,就只能更加勤勉了!只要排除万難堅持己愛壓倒對方就好!畢竟蠻不講理地互相殘殺,也不是那麼少見的事!】
對于昴的疑惑,女狂人狂笑著,大笑著,嘲笑著答道。
望好聽了說,是鼓勵組織內部相互競爭,但是說到底,只是她對極端自我中心的人不止自己一個而感到自滿罷了。
也就是說,在她眼里昴既是【傲慢】也是敵人。
【你若是【傲慢】,大罪的位置就能填滿了!在完成這次試煉之后召集其余的大罪,然后向魔女展示我們的愛!為了——!】
【————】
【為了斬斷你的留戀,要盡快開始試煉。明天?不,即刻,現在!務必請您,見證這一切!】
趁著自己壓倒性的優勢,女狂人一臉開心地對昴提出了要求。
內容則是糟糕透頂。
試煉的提前——也就是說,打算提前發起襲擊。
女狂人高聲訴說著由誤解得出的結論,向昴披露了自己的虐殺計划。
當然,絕對不能讓她實行。
不過就算繼續把狂人牽制在這里爭取時間,也不會有多少好處。
如果說自己想象中的最壞情況成真的話,使用權能的人——培提爾其烏斯的復制体,很可能除了這個女人以外還有別人。
所以哪怕一秒也好,必須盡快把這份情報傳達給其他同伴。
【但是……可惡!就算看得見,這邊也沒法影響手的行動嗎!】
限制著昴自由的最大障礙,就是【不可視之手】。
但即便伸手摸向自己脖頸被抓緊的位置,手指也只會穿過霧靄,無法對其造成影響。
看到對這極不自然的現象面露怒色的昴,女狂人得意地點頭道。
【果然你能看到【不可視之手】呢。雖然不滿意,不服氣,不情願不愉快不合理不講理,但這就是你身為【傲慢】的證據!】
【要我,說几次。……啊啊,對你還是第一次說嗎。我不僅不是【傲慢】,甚至連入會附送的書都沒拿到吶……!】
【何等的頑固啊!不過,這樣的你也馬上就會誠實起來……】
女人的惡毒表情因愉悅扭曲著,目光盯著再度開始掙扎的昴。
但,就在她把纖細的手臂伸入自己懷里,無意識開始摸索的時候,話語卻中斷了,表情也消失了。
【……是,的】
女人把手從懷中抽了出來,嘀咕道。
女狂人的手中什麼都沒有。
也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女狂人用指甲抓著自己的臉,挖出臉上的肉,大叫出聲。
【——福音!!】
【——!?】
几乎喊破喉嚨的慘叫在四周回響,讓昴渾身一僵。
感情突然地爆發。
臉上的划傷與說出口的簡單詞彙格格不入,在自己臉上划出傷痕的女人一臉憤怒地抬頭望向昴,還嵌著肉的指甲指向這邊。
【就憑著渺小的身体!哪怕窮盡千言万語!哪怕賠上万次的生命!哪怕獻上万人的遺恨都不夠資格!愚昧而又不成熟的我,若要正確地回報寵愛,引導是必要的!為此,要有福音!但那,此刻卻不在我手中!】
【唔……】
【如果是弄丟了,會在哪里!?嗚呼,我知道了!吾之福音,吾愛的引導!那應該就是你,被你被你被你,奪走了!】
洶涌的憎惡扑面而來,尖銳的惡意讓昴背脊發寒。
分毫不差地繼承了培提爾其烏斯的精神的女狂人,帶著滿是鮮血的可怕面孔朝昴走來。
【別,過來……!】
她的接近,讓昴感到久違的【死亡】的存在近在咫尺。
只有昴能感覺到的,這是只有昴才擁有的,對于【死亡】的嗅覺。
那種【死亡】的感覺正纏繞在女人的身体上,讓菜月·昴的命運在這里畫上終止符。
不能接近。
不能死,不想死啊。
在這種地方——。
【就算掙扎也是沒用的。你會就這樣……】
女狂人的聲音好似在嘲笑,魔手加强握力,碾壓著昴的頸骨。
就在意識沉入死亡的空白深淵的前一刻。
【——什麼?】
【——啊】
手的握力伴隨著疑惑的聲音減弱了,昴的呼吸困難在這瞬間得以緩和。
然后,昴睜開已經開始模糊的雙眼,確認自己短暫的喘息因何而來。
然后他看到了。
——在昴的眼前,紅色的光芒悠悠地搖晃著。
【什……】
【精靈——!!】
在昴開始思考光的真面目之前,女狂人就發出了洋溢憎惡的叫喊聲。
而那道光芒的反應簡單而又明快。
光芒破裂迸發,將昴和女狂人的視野燒成了純白。
8
【————】
光芒毫無征兆的爆發,讓昴連悲鳴都來不及發出。
視網膜好似針扎般難受,昴用手捂住自己不住流淚的眼睛——然后發覺魔手松開,把自己扔了出去。
【唔,哦!】
身体懸空,察覺到自己脫離魔手控制的瞬間,昴采取了受身。
腳先著地落在了大樹根部,將摔落的傷害降到最低限度。
多虧了劍鬼的指導,昴只有被打飛時的受身姿勢特別完美。
昴用手背揉著眼睛,抬起頭。
【剛才的……啊,好險!】
才抬頭確認上方的狀況,就見漆黑的手掌高速橫掃過來。
這一擊若是命中,很可能連整個腦袋都會打飛,昴后怕著,憤怒地瞪向罪魁禍首。
只見下手的女狂人用手掌捂著臉,無數魔手完全無視周圍的狀況揮舞著,仿佛群魔亂舞。
【精靈……!精靈——!!】
看起來,意外中招讓憎惡占據了這個女人的內心,她將一切憤恨都轉到了精靈的頭上。
然而,那道淡淡的光芒已經無處可尋。
女狂人的怒火終究只能發泄到森林上,關鍵的精靈連擦傷都沒能留下一個。
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昴身上了。
現在的話,攻擊或者逃走都隨昴的心意。
【那就逃走!】
回避瘋狂的魔手,對女狂人的要害給予致命一擊——這要求對昴來說難度大了點。
所以他毫不猶豫選擇了逃走。
現在,比起追擊,他更該做的是確認己方的戰力。
【不能放著那家伙不管。但是,維魯海魯姆等級的戰力是必須的!那邊……】
【——請問有什麼指示嗎,昴閣下】
正趕去彙合的昴耳邊,此刻響起了最想聽到的聲音。
回過頭,就見一位白發的老人正穿過森林飛奔而來——劍鬼的身影躍入視野。
【維魯海魯姆先生!】
【心都嚇涼了。沒能立刻支援,万分抱歉】
攜劍飛奔而來的維魯海魯姆確認了昴的平安,隨后松了一口氣。
意料之外的支援讓昴感到欣喜,不過他也發現了老劍士頭頂上漂浮著的紅色光芒,瞪大了雙眼。
那光芒毋庸置疑,就是剛才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昴的精靈散發出的光輝。
【這個精靈是剛才的……維魯海魯姆先生,會使用精靈嗎!?】
【很遺憾,我除了劍以外一無所長。這精靈只是借來的,真正的契約者是別人。但是——我覺得現在正是能讓我發揮唯一長處的時候】
維魯海魯姆說著,站到了昴的身前。
劍鬼身上迸發出的鬼氣十分駭人,被光芒灼瞎雙眼的女狂人注意到劍鬼的氣勢,轉過頭來。
【嗚呼,在那邊嗎……逃走,逃,逃不掉的……!】
浴血的女狂人將瘋狂指向了維魯海魯姆,以及伴隨他左右的精靈。
【她和大罪司教是同等級的!【不可視之手】的威力也和剛才一樣,就算是維魯海魯姆先生正面對戰也……】
【沒什麼,只要知道那東西是看不見的就有辦法應付了】
面對那女人狂氣四溢的模樣,昴不由地提醒出聲,而劍鬼卻做出信心滿滿的回答,向前邁出步子。
這隨意的一步讓昴吃了一驚,女人那凶惡的面容也出現了些許疑惑。
【怎麼?是想獻上那顆頭顱,那條性命嗎?若是如此,還真是獻命而又賢明的判斷!我也會心懷敬意,盡量滿足你的期望……】
【眼睛看不見的手,是嘛。很有意思的路邊雜耍啊。——就讓我,來見識一下吧】
【……居然說是,路邊雜耍嗎?】
維魯海魯姆的話,讓女狂人的瘋狂笑容一瞬間消失了。
維魯海魯姆垂下手中的劍,伸出另外一只手招了招——仿佛在說“來啊”般地挑釁著。
【——!這份愚蠢,與放棄思考無異!放棄思考,即為怠惰——!!】
【維——】
怒火衝心的女人伸出雙手,同時影子內的手臂也噴涌而出,襲向劍鬼。
這洶涌之勢讓昴連忙叫出回避,然而沒能趕上。
黑色的魔手纏上了維魯海魯姆的四肢,將他的肉体毫不留情地撕碎——本應如此的。
銀色的劍光破空划過,女人的脖子迸射出鮮血。
【只要發出攻擊的人在自己眼前,哪怕看不見的攻擊也有看穿的方法。只要看著眼睛就能看出攻擊軌跡,只要感受到戰意就能判斷攻擊時機,只要讀出呼吸就能明白攻擊目的,一清二楚地】
【————】
完全看穿漆黑的魔手,這是可怖的劍鬼在給予了致命一擊之后說出的斷言。
他回避的時機,毫不誇張地說,每一次都十分完美,“只要讀出呼吸”這種話也並非虛言。
令人驚嘆的戰斗技术,把不可視之手的優勢强行打壓了下去。
【何等,何等,何等地……】
然而,更讓昴感到驚愕的,毫無疑問是女狂人那邊。
女人用手摸著自己脖頸的右側,沾染掌心的血液凸顯出剛剛那道斬擊的鮮明觸感。
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維魯海魯姆攻擊,撿回一條命的女人的行動也很是異常。
【用權能把自己扔出去了……】
在劍攻過去的時候,女人以不自然的姿勢與無法理解的速度向后方飛出。
影子手臂抓住女人的身体甩了出去,這才總算讓她從劍鬼的利刃下撿了一條命。
但代價是,女人的左肩被魔手捏碎了。
在混亂中做出緊急回避的時候,力量的分寸很難把握。
然而,女人撫摸著被捏碎的左肩,瞪向維魯海魯姆,
【何等……勤勉的想法,勤勉的技术,勤勉的理想狀態啊!】
雙頰泛起紅暈,女人雙瞳濕潤,欣喜地稱贊起維魯海魯姆來。
聽到那女人的稱贊,維魯海魯姆不快地皺起眉頭。
但是,女人對此並不在意。
【用這樣的方法!手法!手段手腕!攻破過我的愛的人前所未有!你是何等出色!何等的,勤勉!嗚呼,太出色了——!】
【這世界上,沒有比與不可理喻的小輩對話更沒意義的事情了啊】
【別說那麼冷淡的話,再讓我多看一點吧!再讓我迷戀一點吧!迷上你的一切!你的劍!你!】
女狂人的半個身子都沐浴在鮮血中,對維魯海魯姆求愛般地伸出了雙臂。
劍鬼露骨地表現出對她這番話的不快,再次前衝,揮起手中的劍。
【那麼那麼那麼啊!這樣的余興如何!?】
在她說話的同時,從大地中涌現的【不可視之手】在女人的正前方構成了一道黑色牆壁。
一道維魯海魯姆看不到的牆壁。
如果他繼續衝刺,將會直接撞上魔手,然后被抓住。
【魔手在正面組成牆壁了!繞過去!】
【——了解】
聽到昴的喊聲,維魯海魯姆一蹬地面,避開了近在咫尺的黑色牆壁。
劍鬼橫向躍出,避開手臂的攻擊范圍,然后把劍插入地面,向上一揮。
【哈——】
受到斜向斬擊的地面被挖起了一大塊,泥土之雨向著女狂人迎頭灑下。
這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攻擊,不過是撒土而已。
自然,女人也完全沒有受傷的跡象。
【——?這個,有什麼意義嗎】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呢!來吧!來吧來吧!勤勉的年邁身軀啊!現世中最為深諳尊貴意味的可愛孩子啊!向我,展示你的勤勉吧!】
看到劍鬼的行為,昴和女狂人同時出聲說道。
但是,維魯海魯姆卻沒有對任何一方作出回應。
只是用靈活的步伐跑動,一次又一次地用制造土雨灑向女狂人。
女狂人用手擋著惹人不快的泥土,以戀愛少女般的眼神望向劍鬼,同時不斷用取人性命的魔手攻過去。
【這就完了嗎?就這種程度嗎?如果是這樣,還真是讓人失望!失落!失魂落魄,絕望!嗚呼,嗚呼!你,是怠惰嗎!?】
【不,會吧】
伴隨著女人的叫聲,影子爆發了,數量駭人的權能同時瞄向維魯海魯姆。
這一刻,她放出的魔手總數超過三十,名副其實地淹沒了這片狹小的森林空間。
這壓倒性的數量,讓昴感到有些頭暈。
【維魯海魯姆先生,總之糟糕了啊!】
就在昴毫無意義地大喊出聲的同時,魔手向著劍鬼呈雪崩之勢扑去。
這份惡意毫不留情地摧毀著觸及的一切,而這次,終于要輪到劍鬼了。
穿梭于森林間的維魯海魯姆抬頭望天,藍色的雙眸略一收縮,
【已經說過了】
平穩的聲音隨著森林中溫暖的風傳來,劍鬼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逼近眼前的不可視之手。
【哈?】
這聲驚呼,就連昴和女狂人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誰發出的。
魔手從四面八方逼近,試圖碾碎劍鬼的四肢。
然而維魯海魯姆卻以超脫常識范疇的動作躲開,避開,完全逃脫開了。
將這輪猛攻全數回避的劍鬼盯著女人,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容。
【——只要知道存在看不見的手,就能一戰】
自己所說絕非虛言,他正親身證明著這一點。
但是,這結果太過壯觀,讓昴驚訝得完全合不上嘴。
就算維魯海魯姆再怎麼厲害,能夠僅憑感覺就避開無數的魔手,這也太誇張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可能可能可能可能可能……!】
自己的底牌被破解,嚇破了膽的女狂人雙目失焦。
哆嗦著身子的女狂人模仿培提爾其烏斯的行為,把剩下的手指也咬碎了,卻依然鎮定不下來,甚至開始流出鼻血。
鮮血從女狂人的鼻翼垂下,而她用染血的右手指著維魯海魯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該不會是看到了我的【不可視之手】!?】
【當然,是看到然后避開的。——畢竟這種東西,只要知道了底細,很容易就能破解】
維魯海魯姆的語氣似乎帶著厭倦,說完之后,他便再次開始制造土雨。
在泥土之雨中,女狂人因為這無法理解的狀況漲紅了臉。
然而,昴此時終于明白了維魯海魯姆不斷重復這一行為的意義所在,同時也啞然了。
——之所以一再制造土雨,正是為了看見【不可視之手】。
不可視之手的確是看不見的,但卻會為了摧毀碰到的事物而對其產生干涉。
換而言之,在土雨之中,魔手的攻擊軌跡全都會被揚起的泥土標記出來。
當然,三十只以上的魔手,哪怕能看到也不是能輕易避開的。
這是只有維魯海魯姆超人般的戰斗力才能實現的奇跡,根本不是什麼儿戲程度的事情。
【那麼,相互都知根知底了。——同伴的仇,就讓我為他們報了吧】
刺出寶劍,維魯海魯姆以不帶怒意的語氣恫嚇道。
劍尖放出凜冽的劍氣,就連沒有直接面對利刃的昴都感覺到了寒意。
不用說,為劍尖所指的女狂人所承受的恐怖,與昴根本無法同日而語。
但是,女狂人卻對此毫不在意,她伸出滿是鮮血的雙手,仿佛歡迎殺意一般地笑著。
【啊啊,嗚呼,如此美妙!你的行為正可謂是勤勉的体現!居然會是這種狀況,這種走向,讓我陷入了困境!我為了愛時刻保持勤勉,作為回報寵愛的信徒,比任何人都要勤勉!但是,你卻讓我!】
【鸚鵡學舌一樣的說著勤勉,怠惰,聒噪】
劍鬼用一句話打斷不堪入目的女狂人的叫喊,雙眸綻放著必勝的戰意與殺意。
【——只有做了這些才會被愛。只要做了這些就會被愛。你口中的愛,淺薄至極,不堪入耳。你這樣的並不是愛,只是自以為是而已】
【你,哪里明白什麼是愛!?愛是,我的全部!!】
維魯海魯姆並不回答女人的尖叫,而是為了給出致命一擊向前衝去。
土雨再次從天而降,劍鬼用力一踏地面,身体如同子彈般射出,同時掀起一塊泥土。
即便女狂人驅使著自己如鞭、如槍、如錘又如劍的魔手去阻截維魯海魯姆,也都全部被他看破,並在避開的同時接近。
然后——,
【結束了,邪魔歪道】
說完最后一句話,維魯海魯姆手中的寶劍深深地刺入了狂人的下腹。
寶劍從其背后刺出,維魯海魯姆將寶劍扭動再拔出,大量的血液與內髒隨之灑落。
維魯海魯姆退后一步,狂人身体前傾,跪在地上,用手摸著傷口。
【啊啊,就這,樣……】
鮮血涌出,內髒灑落,僅憑她那虛弱的手掌是無力回天的。
維魯海魯姆沉默地俯視著無法阻止生命流逝的狂人。
她的生命再過不久就會結束,斬殺過無數生命的劍鬼清楚這一點。
【需要幫忙送你最后一程嗎?】
【——幫忙?不,需要。生命在凋零,血液在流逝……支持我活下去的,勤勉的脈動,要停止,消失了……了,了……】
拒絕了劍鬼的同情,橫躺在地的女狂人嘴角浮現著笑意。
她的眼睛就這樣失去光輝——最后,望向了佇立不動的昴。
【……】
【嗚呼,大腦,在顫抖……】
她緊盯著昴,最后留下這麼一句話,然后完全停止了呼吸。
——第二位,擁有【不可視之手】的【怠惰】死了。
看到這一幕,昴【哈】地松了一口氣。
緊張到令人忘記呼吸的戰斗結束了,身体也似乎才想起生命活動一般,開始恢復知覺。
【結,結束了……嗎?】
【呼吸已經完全停止了。——至少,這個女人是這樣】
維魯海魯姆拭去劍上的血,對戰戰兢兢地窺探屍体的昴如是說道。
聽到這句話里所包含的意思,昴感覺自己先前的推測仿佛得到了肯定,于是咬起嘴唇。
但是,昴立刻搖了搖頭,轉換狀態,現在不是沉浸于思考的時候。
【總之這家伙已經……回去吧!我很擔心其他人。首先要去會合!】
【——不,昴閣下。現在,我有事情要報告。那邊似乎已經解決了】
【報告……】
維魯海魯姆對著急的昴伸出手,一道淡淡的光輝從他的掌中升起。
隱隱約約地,紅色精靈發著光左右搖晃,申明著自己的存在。
【剛才也說過的精靈……不,是微精靈來著?也就是說,其他人已經沒事的消息也是通過這個精靈傳達過來的?】
看到在維魯海魯姆手掌上忽明忽暗的光芒,昴出聲尋求它的回答。
然而,精靈並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帶路般地飄向森林深處。
【那個,可以理解為是要我們跟過去嗎?】
【——走吧,昴閣下】
領會到這是要帶路的意思,昴和維魯海魯姆隨即跟在精靈后面。
擊退了匹敵大罪司教的强敵,與己方人馬會合。
——從形式上看,是帶著好消息凱旋了,但兩人側臉的嚴峻神色卻越發明顯。
【——可惡】
現在唯一在意的,只是會合以后友軍的狀況而已。
9
【——誰!】
【等一下!是我們!嚇到你們對不起啦!】
聽到刺耳的警告聲,昴抬起雙手從草叢中走了出去。
發現是從森林里歸來的兩人,騎士們解除了戒備,放下劍的同時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只是,這份安心中也透出了悲傷和悔恨。
昴感覺到,森林里戰斗的結果,似乎並不全是令人喜悅的勝利。
【你們兩個,終于回來了啊】
【尤里烏斯……】
尤里烏斯跑到了四下張望的昴他們面前。
在確認了昴和維魯海魯姆都沒什麼大礙之后,神色不變地點了點頭。
【總之,你們那邊沒事就好。……需要報告傷亡嗎?】
【……是啊,拜托了】
大致確認了彼此的情況,聽到昴的肯定答復之后,尤里烏斯開始報告傷亡情況。
尤里烏斯伸手指向化作戰場的森林。
森林里還留有戰斗的痕跡,倒下的樹木與殘留的血跡。
【一開始,受到不可視的攻擊,五人當場死亡。再加上在之后魔女教的襲擊中應戰的兩人——這次的死亡人數,合計七人】
【居然有七個人……】
這出乎意料的人數,深深的刺痛了昴的心。
最開始的【不可視之手】,那次奇襲就帶走了五個人。
這樣的犧牲實在是太慘重了。
【……發動襲擊的魔女教徒呢?】
【在這里的魔女教徒有九個人,全員死亡。有兩人是活捉的,但也和之前一樣,讓他們自殺成功了。菲利斯,已經很努力了】
【敵人全滅。這邊的犧牲加上監視的五個人,一共有十二個人嗎】
【要說分兵兩路的決策是失誤……也不盡然呢。哪怕不這麼做,也很可能只會增加最開始的犧牲人數。不過當然,如果這邊數量夠多的話,對方也可能會猶豫是否要發動襲擊了吧】
尤里烏斯和維魯海魯姆為犧牲者哀悼著,表情卻看不出慌亂。
另一方面,昴從聽到死亡人數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咬著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這邊的報告完畢。你那邊呢?】
【——。你,就沒有別的想對我說的話嗎】
【必要的報告最優先。除此以外的話,等到聽完你的報告以后再說吧】
與變得感性的昴相比,尤里烏斯的態度十分淡然。
但是,做出回答的他劉海有些微的凌亂,近衛的制服也染上了些許血液。
理所當然,他也不是毫發無傷的。
看到他身上的戰斗痕跡,昴忍下了自己不合情理的憤怒。
【……至少,把策划這次攻擊的【怠惰】除掉了】
聽到昴這算不上好消息的沉重回答,尤里烏斯立即察覺到了問題的關鍵。
事已至此,昴也不得不承認先前女狂人的真實面目了。
對討伐隊發動奇襲,用權能讓昴脫離戰場的女狂人——這份與已經落敗的大罪司教不相上下的邪惡,是被稱為【怠惰】也毫不為過的存在。
【在這次作戰的最開始,我們應該已經殺死了【怠惰】的大罪司教才對。你比誰都要確信,並且肯定過這個事實。……即便如此,你還說剛才的敵人是【怠惰】嗎?】
【……啊啊,是的啊。剛才的那家伙就是【怠惰】。……第二名,【怠惰】】
第二名【怠惰】,這句話讓尤里烏斯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
但是,看到昴認真的眼神,想到實際發生的狀況,他卻也無法進行任何反駁。
【最開始被殺的【怠惰】,和現在的【怠惰】是不同的人。沒錯吧?】
【那個混蛋的臉我死也不可能忘記的。而且,第二名【怠惰】是女的啊。不可能看錯。看錯倒是不可能看錯……】
在最開始看到女狂人的時候,昴產生了她就是培提爾其烏斯的幻覺。
那是因為在培提爾其烏斯和那個女人的身上,他感覺到了除容貌以外有所聯系的部分。
就像是,狂人雖然是兩個人,但是根本上卻是完全相同的感覺——。
【權能相同,言行也一模一樣。我啊,有種超討厭的預感】
【最開始打到的【怠惰】只是替身,第二名【怠惰】才是真正的大罪司教……不,真假已經沒法確認了。而且,現在的問題在于——】
【——說不定已經不是關注哪邊才是真貨的時候了】
在不斷推測的過程中,昴接過尤里烏斯的話頭說出了結論。
自己說出的這句話,讓昴額頭冷汗浮現,也讓尤里烏斯的表情些許地僵硬了。
這個想象太可怕了。
然而,卻正好與現狀相互呼應,十分合理。
第一個是培提爾其烏斯,再接著是第二位女狂人,那麼就必然會得出這種可能性。
【也就是說,【怠惰】的大罪司教是好几個人。——被稱為【怠惰】的大罪司教的真面目,其實是在同一個異能、同一個目的下行動的集團?】
【我所知道的【怠惰】,只有最開始碰到的那個病怏怏惡黨而已。不過,在已經看到了第二個女人的現在,已經無法否定這種推測了吶】
女狂人自稱【手指】,擁有著身為【怠惰】的大罪司教的自覺。
情況相符。
出乎意料地,相符。
與【怠惰】的大罪司教是由多人組成的集團的情況相符。
【毫不誇張的說,【手指】就是大罪司教的一部分。不過,假設【怠惰】是由多人構成的集團的話,造成騷亂的范圍會遍布各國這一點,也就可以解釋了】
【魔女教,教義執行部隊【怠惰】嗎。太聳人聽聞了吧,這個想法】
宗教團体之中的執行部隊,簡直就像是幻想出來的概念。
雖然這種想法平時會讓人忍俊不禁,但昴此刻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就連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也不過是【怠惰】中的一人的話,那麼至今為止的强行軍也很可能只是一場笑話。
只是想象一下,就令人毛骨悚然。
【這最多也不過是推測而已。我覺得應該避免陰郁和不安的情緒擴散,讓大家產生動搖】
面對令人討厭的想象,昴噤口不言,尤里烏斯目光望向聚攏起來的討伐隊同伴。
【剩下的【手指】還有三處,但這邊的犧牲已經有十二人了……這個傷亡率已經不能無視了】
【——不是十二個人,是十一個人哦】
昴他們轉過頭去,菲利斯的身影伴隨著訂正犧牲者數目的聲音走了過來。
白色上衣沾染血污,菲利斯擦拭著額頭的汗水指著背后,
【因為,有一個重傷的孩子被我救回來了。雖說只是勉勉强强,真的只是勉勉强强】
【真是個好消息。能從那個狀態挽救回來,不愧是菲利斯】
【只要沒死就能拉回來。——畢竟,這樣說過了喵】
尤里烏斯初次對報告露出了笑意,菲利斯也微笑著答道。
但是,這個微笑也馬上散去,菲利斯說著【但是】,視線轉向了其他方向。
昴也跟著望向那邊,看到了身上覆蓋著薄布的人們。
【沒法救下全部。……團長的話,刻骨銘心地感受到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嗯,謝謝】
聽到尤里烏斯的安慰,菲利斯簡短的回了一句,但是任何人都明白,那句話並沒有如他說的那樣起到安慰的效果。
菲利斯低著頭抿住嘴唇,短暫的躊躇之后望向了昴。
【……剛才你們說的事情,第二名【怠惰】的屍体在哪里?】
【——。那邊的森林里面,怎麼了嗎?】
說完,昴對他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換皺起了眉。
似乎是聽到了剛才昴與尤里烏斯的對話,菲利斯望向昴手指的方向,黃色的雙眸射出銳利的目光。
【說不定去調查一下,會發現什麼不同】
【不同?什麼樣的不同?】
【昴親擔心的【手指】,與其他教徒的不同】
聽到菲利斯指出這一點,昴屏住了呼吸。
然后只見菲利斯眨著一只眼睛,說著【稍等一下】,便帶著几名同伴跑去檢驗屍体了。
調查一下女狂人,也就是第二位怠惰的話,說不定就能發現如此恐怖的大罪司教的弱點。
——昴想要相信,這其中的可能性。
【而且,啊】
目送菲利斯走遠后,昴回到了聚到一起的討伐隊旁。
然后,他走到所有人都以無法釋懷的目光望著的那一角,犧牲者的屍体旁。
排列在地上的遺体蓋著薄布,他們已經無法再度醒來,所以至少祈禱他們能夠安息。
最開始追蹤而去,卻死無全屍的五個人,那是完全無法避免的犧牲。
然而,在遭受奇襲時候喪命的另外五個人卻不同。
哪怕其它人都沒注意到,昴也該對這種情況有所察覺的。
【最開始,在聽到五個人是被徒手撕碎的時候我就應該注意到的。清楚那是怎樣的權能的是我,明明只有我,是必須對這種情況多加注意的】
只有昴,是有義務察覺到他們【死亡】的原因的。
但是,昴卻因為同伴的死而動搖,放過了發現疑點的機會,也造成了更大的犧牲。
結果,自己也被敵人拐走,甚至讓交戰中的友軍被迫兵分兩路。
如果維魯海魯姆沒有脫離戰局,在戰斗中犧牲的死者不就能活下來了嗎。
【雖說是奇襲,對手也只有這邊的半數。只要沒有大罪司教的權能那樣特殊的東西,我們沒有輸的理由。派維魯海魯姆大人出去,也是出于這個理由】
【————】
【不如說,權能那完全不講道理的第一次攻擊才是最麻煩的。你在讓我們避開那次攻擊的時候就已經完成自己的使命了。之后,是我們……騎士的任務】
聽到昴的低語,尤里烏斯理順顯亂的劉海,補充說明道。
昴還沒有粗神經到發現不了這是在關心自己。
只是,自己越是感受到這份安慰,心中的疼痛就越是無法緩解也是事實。
白鯨戰也有人死了。
他們的【死】也曾讓自己如此悲憤。
然而,卻無法與這次相比。
明明才悲嘆過比起自己的【死】,他人的【死】對自己的心造成的動搖是如此之少,為何這次的【死】卻如此的沉重。
不管是什麼形式,【死】都是一樣的,那為什麼這次的【死】就如此讓人痛苦。
——答案不是早就有了嗎。
【……因為,是我把他們卷進來的】
因為,事到如今才注意到,消逝在這里的每一條生命,都有菜月·昴的一份責任。
他們挑戰白鯨,是出于他們自身的意志選擇與魔獸交戰的結果。
但是,與魔女教的這場戰斗卻有所不同。
他們只是在聽從昴的請求,認同他那份幫助艾米莉亞的意志,才來幫助昴的。
【——好沉重】
利用【死亡回歸】的情報,昴幫助克魯修他們討伐了白鯨。
然而,那場戰斗,換句話說也是以昴的情報為契機而爆發的。
造就了戰場,讓許多人奔赴人間煉獄,讓不少人從他人的記憶中消失。
這份重擔,昴也承擔著其中一部分,而他至今沒能注意到這一點,只是因為在無意識間避開了目光而已。
只因為,克魯修那副昂首挺胸的姿態。
因為主導了白鯨戰,並承擔起那個戰場全部責任的她,對自己的責任有所自覺,並在此基礎上表現出泰然自若的模樣,昴才沒能注意到。
沒能注意到【死亡回歸】改變的命運並不只是單純的結果。
昴選擇了什麼,渴求著什麼,為了什麼而有所行動,這一切無論好壞都會對世界產生影響。
【————】
隨著遲來的自覺而浮現心中的,是對沒用的自己產生的深深憤怒。
太過大意。
破綻百出。
本該對這順利過頭的進展,抱有更多的懷疑的。
明明說了希望全員生還,卻產生懈怠,沒能付出應有的努力。
結果就是這幅慘狀。
十一個願意幫助自己的人,失去了他們寶貴的生命。
腦中此刻滿是后悔。
悔恨在內心卷起滔天巨浪。
“應該能做得更好的”,這種毫無根據的憤怒正折磨著自己的靈魂。
干脆,就這樣悲憤而死——。
【昴閣下】
【——】
被將視野染成鮮紅的憤怒所吞噬的昴,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回過神來。
在他的正面,維魯海魯姆直直地注視著他的雙眼。
那剎那,以為是在責備自己的無能而嚇得心髒一顫。
但是,這個想法立馬被劍鬼的眼神給否定了。
劍鬼那靜如湖面的雙眼,直直地看透昴的黑色雙瞳。
【現在,恐怕你的心里正浮現著各種各樣的復雜情緒吧。無論哪種感情,應該都不是一星半點。……只是,即便感覺無情至極,也請容我說一句】
【————】
不知不覺間,昴因為維魯海魯姆的話語挺直了脊梁。
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不過,他會說些自己絕對不能漏聽的話。
只有這點昴是清楚的。
然后,維魯海魯姆對做好了心理准備的昴說的是。
【——戰】
低沉地,令四周空氣為之一顫的【話語】。
但是,對于聽到這句話的昴來說,又像是斬在了身体、心靈、甚至是靈魂上的一把【刀刃】。
維魯海魯姆身上溢出的鬼氣淹沒了森林中的這片戰場,壓迫昴的身心。
劍氣卷席周圍,自然地,其他戰士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兩人身上。
在視線的中央,劍鬼繼續說道。
【哪怕心懷后悔,哪怕悔恨至極,也要戰。戰斗,反抗,只要自己下定決心,就要投入一切去戰斗。一秒,一瞬,一剎那都不放棄,貪婪地死死咬住眼中的勝利。只要還能站起來,只要還能動哪怕一根手指,只要牙齒還沒有折斷,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去戰斗。——去戰斗】
【————】
這句話,與過去維魯海魯姆對昴說過的話十分的相似。
那是在克魯修屋邸的庭院里,維魯海魯姆面對被木劍打倒在地的昴,僅在一瞬間顯露過只鱗片爪的意志,身為劍鬼的戰斗意志。
那個時候,維魯海魯姆對聽到這些話的昴給出了【不想變强的人】的評價。
事實上,昴在那時並沒有正面答復這一評價。
不知道那個瞬間,劍鬼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對弱小無力的昴說出這些話的。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
——昴認為,他是抱著與那時不同的想法說出這些話的。
【你是說,要我變得更强大嗎?】
【不是。——我是說,要保持强大】
擺在他眼前的,是望塵莫及的可怕要求。
昴也想過,如果能變得像維魯海魯姆那樣該多好。
一直,都希望能像他那樣堅如鋼鐵。
但是,在此刻被后悔與遺憾壓垮的心靈,卻無法回應這句話。
【我也,想那樣啊。但是,太難了。明明不想讓任何人像這樣死去的……卻又,因為我的不足!】
只是表現稍微好了一點,就立馬飄飄然起來然后犯錯。
犯錯的結果,就是讓人死去。
再次犯錯的話,不知道又會讓誰死去。
昴拼命思考著不會造成這種狀況的方法。
然而,卻想不出來。
靈感始終沒有出現。
【如果我不做這種事的話……都是因為我才開始的】
【因為被你卷了進來,因為聽你命令行事,才會出現死人的?——這可不對】
面對被悔恨絞動著內心的昴,維魯海魯姆展開雙臂。
【在場的全員,沒有一人認為自己是被迫卷進這種狀況的。哪怕賦予這個契機的是你,但選擇戰斗的是我們自己。各位,都是憑借自己的意思站在這里的】
【————】
【請不要再一個人背負他們的死了。他們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只是,請謹記在心切勿忘卻。這樣就可以了】
【切勿忘卻,忘卻什麼……?】
大概,是他們的死吧。
對于昴的疑惑,維魯海魯姆搖搖頭。
【——他們與你並肩作戰過了。記住這個事實】
這句話如雷貫耳,讓昴渾身一顫。
維魯海魯姆對愕然的昴點點頭,撫摸著腰側的寶劍。
【所謂借一份力,指的並不盡然是揮劍助陣。挑戰同一個敵人,在面對障礙時一同煩惱,相互分擔傷痛與負擔。這些正是,我在過去學到的東西】
維魯海魯姆說著,面對著無言以對的昴,用下巴指了指。
昴順著那個方向望去,只見在場全員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們的眼瞳中,閃爍著和維魯海魯姆同樣的感情。
——感覺就像是在說:“不要一個人戰斗”。
面對來路不明的敵人,沒有任何人露出見形勢不利想要脫隊的眼神。
既沒有因為和計划中不同而責備的視線,也沒有恃才傲物的苛責聲音。
【……就不能來哪怕一個更聰明點的人嘛】
昴發出一聲嘆息。
同時,心中的陰翳也迅速散去。
並非擺脫了懊惱。
而是擺脫了自顧自鑽進去的牛角尖。
就憑昴一個人的頭腦,能做得到什麼。
【可惡——!】
昴粗暴地撓著頭,咬著牙,肆意宣泄著情緒,用力跺著地面,然后向所有人低下了頭。
【能夠低下的頭,只有這一顆。雖然不管如何低頭,都補償不過來】
面對視線至今都堅定不移,說著要一同戰斗的同伴,昴發出了請求。
【各種……真的,情況發生了各種變化。魔女教的【怠惰】真心很難對付。說白了完全摸不清底細。也終于明白為什麼他被看做世界的瘟神了。光是想到與他為敵會帶來的可怕損失,我就害怕得不行,雖然害怕……】
但這也是因為,昴誤以為自己只能一個人考慮所有的對策,進行戰斗。
然而現在多虧了這些同伴,昴的手腳停止了顫抖。
戰便戰,昴如是想。
【到現在,都還完全不知道該干什麼。但是,卻知道這是必須去做的事。必須要打倒他們。必須要讓【怠惰】,死在這個地方】
不管對方的底牌有多少,開始戰斗的是昴,是昴他們。
而且這場戰斗,無論如何都必須將其中一方趕盡殺絕才能結束。
【————】
回過頭,昴看到了。
倒在森林里的同伴們的屍骸。
看到了先前因為滿懷對他們的【死】的愧疚,自責得無法直面的屍骸。
這是昴不可逃避的罪孽。
無論用怎樣的辭藻去美化他們的【死】,這都是昴的責任。
然后,昴是絕對不能逃避這份責任的。
如果假借他人之手來減輕這份責任,會不會也顯得是一種傲慢呢,昴如是想道。
所以,昴決定自己背負。
不過,並非是當做負擔。
雖說昴還不知道,像這樣決定去背負了又能怎麼樣。
【要幫助艾米莉亞。擊潰魔女教。為了,達成這兩個目標】
【做好必須做好的事情。不是為了其他人,而是為了你自身的願望】
“為此自己願出一份力”,維魯海魯姆,以及討伐隊的全員同聲附和道。
不得不考慮的事情堆積如山,數不清的障礙阻擋面前。
然而,並不需要獨自去面對,所以昴能夠站起來。
【……自己這麼弱小真是太好了】
如果昴强大到能一個人直面困難的話,現在就會鑽死在牛角尖里面了吧。
所以,只有這一刻,昴感激這一點。
【——出征吧】
【是啊,走吧。把智慧和力量,都借給我吧】
【死】的分量無法減輕,永遠都是如此沉重。
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能夠抬起頭抗爭到底。
邁開步伐,菜月·昴的戰斗再次開始了。
——菜月·昴他們的戰斗,還將繼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6 10:22 PM 編輯
第三章【回歸的意義】
1
——帶著同伴的遺体一同回歸的昴他們,讓留在陣地的騎士們大吃一驚。
幸好,陣地並沒有發生變故,不過在聽過森林里的戰斗以及傷亡報告之后,待命人員的臉上也現出憂郁之色。
對于自己沒能參加戰斗的這份懊悔,無論是誰都是感同身受的。
他們也和其他的同伴一樣,再次發誓為昴提供協助。
于是,他們與會合后的同伴開始討論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然而,新出現的問題和阻礙,無論哪個都非常棘手。
大罪司教【怠惰】成為了難以跨越的屏障,擋在了討伐隊的面前。
【首先,報告第二位【怠惰】屍体的調查結果。——正如所料,與其他的魔女教徒的屍体有著些許不同。有奇怪的术式痕跡】
最開始舉手報告的,是完成了對女狂人屍体的調查的菲利斯。
在他的報告內容里,“术式”這個詞讓昴面露疑惑。
【也就是說,和設置在魔女教徒身上,用來自殺的魔石不一樣嗎?】
【就是這樣。因為混在一起所以很難看出來,不過在事先知道的情況下去看的話,就一目了然了。……想必,其他像是【怠惰】的教徒身上也有相同的术式】
【這個术式感覺像是用權能做的嗎?】
【那就不知道了喵。不過,既然這種特殊處理是出現在教徒里面,就只能懷疑和大罪司教使用的奇怪力量有關了喵】
關于存在多個【怠惰】的可能性的情報,已經與討伐隊的人共享過了。再加上菲利斯的調查與迄今為止的考察,可能性也就進一步增加了。
【那麼,問題就在于除了那兩名【怠惰】以外,還有多少【怠惰】了,嗎】
【現在是只出現了兩個,但是就這麼認為只有兩個的想法是很危險的。最壞的情況,被稱作【手指】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怠惰】,要做好這種心理准備】
【……再怎麼說,這也太跳躍了吧?如果所有人都能使用權能的話,在反擊的時候就該用了。應該沒有那樣的人吧】
【但是這只是在被稱作【手指】的存在,僅僅表示大罪司教的部下的情況下吧】
尤里烏斯的回答讓昴不明所以。
取而代之地,菲利斯和里卡多兩人反倒露出了理解的樣子。
【原來如此啊。也就是說,尤里烏斯是想說那啥。【手指】里面會不會也有代表大罪司教的左手右手的意思在里面】
【——?不管左手還是右手,不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嗎?】
【不是那樣啦,是更加類似于心腹啊、得力助手之類的意思。原本,【手指】在魔女教的地位就只是昴親的推測吧?】
【……啊!】
說到這份上,昴終于理解了三人的想法。
就昴所知,培提爾其烏斯曾數次將部下稱為【手指】,但其具体意義卻更多出自于昴的推測。
實際上,昴過去還以為【手指】的名稱只是培提爾其烏斯用來區分部下隊伍的。
不過,如果說真正被冠以【指】的名字,得到特殊對待的教徒只是其中的几個,而他們都擁有與培提爾其烏斯同樣的權能的話。
【【怠惰】的數量和手指數量一樣,培提爾其烏斯也不過是那些手指中的一根嗎】
【一共有十根,假如說每個據點都安排了一個【怠惰】的話,說不定至今為止都只是碰巧沒有留下反擊的機會,所以就解決掉了而已。雖說這種思考方式恐怕也太樂觀了呢】
【剩下的據點有三個,【手指】還有三根……最好當做還有三個人比較好喵】
尤里烏斯的推測自不用說,菲利斯的話也有著無法忽視的分量。
無論什麼情況下,都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隨便低估敵人的威脅,將會付出高昂的代價。
這正是,昴支付了數次昂貴的學費最終學到的東西。
然后,現在應當考慮的最壞的可能性是——,
【——該開始讓宅邸和村子里的人們避難了。越快越好】
【說實話,你不說的話我都想這麼建議了】
昴壓低聲音說出的提議,尤里烏斯閉上一只眼睛表示贊同。
【在不確定是否排除了最大的威脅【怠惰】的現在,最應該提防的就是那群家伙本來的目的——加害艾米莉亞大人和村民了吧】
【他們的數量也減少了大半。咱這邊的敵意已經完全暴露了吧。這樣的話,最怕的就是他們來個魚死網破】
尤里烏斯和里卡多意見一致,昴也點了點頭,擔憂浮上眉梢。
魔女教無疑已經注意到討伐隊的存在了。
先前的奇襲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第二位【怠惰】是撒網等著我們過去的。我們是在哪里被發現的呢。如果暴露的只是我們的存在那還好說。但是,要是連我們的目的都暴露了的話】
戰术方面的優勢消失了的確令人惋惜,但最大的問題在于討伐隊“救出艾米莉亞等人”的這個目的有沒有被敵人察覺。
現在,魔女教應該還不清楚與他們敵對的昴一行人是出于何種目的進入梅瑟斯領的。
若是知道相互的目標都是宅邸和村子的話,毫無疑問戰場就會轉移到村子那邊去。
【現在,魔女教還沒注意到平原的防線已經被突破了。讓艾米莉亞她們坐上龍車的話,應該可以直接逃掉】
【讓艾米莉亞大人她們逃走,沒有后顧之憂就能集中精神討伐魔女教。帶著弱點戰斗很吃虧喵。尤其是小菲利和昴親這樣的】
【真刺耳啊。……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聽到菲利斯那刻薄的贊同,昴轉而向討伐隊的眾人征求意見。
目前來說,時間是勝利的關鍵,所幸無人提出異議,于是昴當即拍板定案。
【太好了。——那麼各位就帶著行商去村子。一個都別留下呢? ,可以吧?】
【在這之后,不知道會在哪里受到【怠惰】的襲擊。你的雙眼是必要的】
有了尤里烏斯繞著彎子表達的贊同,討伐隊的方針由此確定。
【哦哦。終于有我們要做的事了嗎。沒有工作都安不下心來啊】
然后,對于終于到來的出發命令,待命的行商們意外的有熱情。
大概是按兵不動不合他們的脾性。
但是,和魔女教有關這件事依然隱瞞了下來。
因為,若是現在就讓他們的腳步沉重起來,很可能會重挫他們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的熱情。
【也讓你久等了啊,帕特拉修。……怎麼了嘛,這麼生氣】
【————】
被留在陣地里,沒能一起去森林里的帕特拉修對昴心懷不滿。
背過高貴的堅毅面孔,漆黑的地龍對于昴的呼喊故意充耳不聞。
【不,因為那可是森林里面哦?要是摔倒骨折了的話,不就完了嗎】
【它是一種被稱作戴亞娜種的地龍,在地龍里面也是最優良的。有些種類只能適應沙漠或是冰原,但是戴亞娜種是無論怎樣的地形都能適應的優秀品種】
【誒?無論怎樣的地形,也包括森林?】
【不管是森林還是沙漠,河灘還是冰山都一樣】
維魯海魯姆的斷言讓昴瞠目結舌。
完全是憑第一印象選擇的地龍,似乎比想象的還要優秀的樣子。
回想起帕特拉修的聰慧程度與能力,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事也說不定。
【這孩子的價錢差不多能買下一棟房子喵】
【別說價位!別這樣!我都想賣了啊!】
看到光是坐在地龍背上局促不安起來,如是回答的昴,菲利斯笑了。
但是,比起平時的他,這副笑容似乎莫名地蒙有一層陰影。
原因大致也能明白,昴讓兩條地龍並行,壓低聲音說。
【抱歉。盡是我在受你們照顧】
【——。突然怎麼了?是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需要治療嗎?】
【別岔開話題嘛。你說過的吧。不想讓任何人死去的不僅僅是我】
【————】
昴似乎一語中的,菲利斯露出糾結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會為同伴的死而感到强烈自責的,絕對不只是昴一個人。
倒不如說,擁有直接救助手段的菲利斯,恐怕一直都比他更加失落。
能夠不表現出來,而是藏在自己心里,或許是因為菲利斯的堅强,但是。
【由我來說或許也沒什麼用,不過有你在真是幫了大忙了啊。真心的】
【別這樣喵。自己沒派上用場這件事,我自己最清楚了。讓這邊死了十一個人,還沒能阻止敵人的自裁。……只有嘴巴說的漂亮】
【不過,救到了一個人。多虧了你,他能夠不用死去】
面對自責的菲利斯,昴指了指躺在后面龍車里的傷員。
他的体力消耗嚴重,意識尚未恢復。
但性命已然無憂。
這就是菲利斯的戰果。
救下一個人。
昴很清楚這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你的存在,比你想象中要重要得多呢。不,說真的,這是真心話】
【……這算什麼啊。因為小菲利很可愛所以來耍貧刷好感嗎?你是要彎?】
【沒彎也沒耍貧啊喂!?我可是在說很嚴肅的事情哦!?】
雖然清楚說出口的話很不像自己,但是受到超出想象的狠辣反擊,還是讓昴一陣錯愕。
不過,菲利斯說完這句話,嘴角便露出笑意,長嘆了一口氣。
【既然是很嚴肅的事情,那我就嚴肅地聽進去吧。我沒有在煩惱自己的存在意義,所以不用擔心啦。我早就已經過了會煩惱那種事情的時期了喵】
【是,是嗎?】
【不過,嘛,聽你這麼說或許稍微安心了點?真的只是一點點,因為和之前聽過的話相似,所以有點安心了】
用手指筆畫著【一點點】的量,菲利斯惡作劇般的斜視著昴。
這個反應,讓昴覺得自己多少為他的心情好轉做出了些貢獻,這才放下心來。
【那麼,小菲利也順便說一句話吧……昴親,還是早點和尤里烏斯和好比較好哦。真的】
菲利斯回復的這僅僅一句話,就讓昴瞪大了雙眼。
【說什麼早點不早點……比起和好,不如說已經把決斗的事情一筆帶過了,你也看到了吧?】
【只是姑且帶過,對吧。內心還是下意識地留著反抗之心。所以,在涉及到一些事情的時候,就會把尤里烏斯完全排除到選擇之外】
【————】
【多依靠點尤里烏斯吧。我承認這事很難開口,他也讓人很難理解喵】
菲利斯揮著手結束了對話 ,然后集中精神解析魔女教的魔石去了。
與菲利斯相對,昴這邊則被剛才的對話擾亂了心神。
【無意識間,針對那家伙了……嗎】
想到的地方,也不能說是沒有。
至少自己的內心,還是能感覺到對尤里烏斯的抵觸的。
當然,至今為止昴下的判斷並未夾雜私情。
但是,若是說是否控制住了潛意識,昴可沒什麼自信。
【————】
昴一臉難色地往前走去,突然間,甜蜜的花香鑽入鼻腔。
道路兩旁盛開的藍色小花在隨風飄搖,昴對那種香氣與可愛的外觀有印象,他想起了銘刻在記憶里的花田。
——那是在過去,和艾米莉亞一同觀賞過的花田。
【本來的話,因為那種氣氛沉悶的分別,還想要更加光鮮地凱旋的啊……】
在昴的心里,急切和畏縮的情緒相持不下。
就這樣順著這條路回到阿拉姆村的話,就能開始引導村民們避難了吧。
當然,其中會包括宅邸的人們,也就是說會與她們再會。
【如果是在完美解決一切以后的再會,就能耍點帥了】
結果還是不上不下,做什麼都不上不下。
魔女教的討伐不上不下,在王都被交托的任務也完成得不上不下。
最重要的是,昴對前去見面的心理准備也是不上不下,心情和數小時前說出口時相比毫無變化。
昴還沒能挽回在王都時搞砸的局面。
在這種狀態下,他無法挺起胸膛去與艾米莉亞見面。
這讓昴,內心很是疼痛。
當然,昴的尷尬與她們的安全,是根本無需比較的事情。
【——我的罪有三條,嗎】
這句話,是在被染成潔白的世界里,臨死前聽到的話。
這是對踐踏約定、糟蹋心意,甚至奪走性命的愚蠢者的宣判。
這也是在第三次的循環,將昴殺死的帕克所留下的詛咒。
【啊啊啊,不想了不想了!為什麼我非得帶著這樣的心情回去啊。既然是回去幫助的就應該像個白馬王子吧。雖說地龍是黑的,身份也不是王子什麼的,不過也該更堂堂正正地……】
去戰。
維魯海魯姆不是這麼說過了嗎。
這樣的意志,並不局限于于戰場上。
在人生的種種場面下,讓飽受挫折的內心重新振作的力量是很重要的。
【是這樣的吧,維魯海魯姆先生】
【姆?……是的,正是如此】
昴向著走在稍前方的維魯海魯姆尋求回答,劍鬼在一瞬的躊躇后點了點頭。
然后,在一旁看著他們對話的尤里烏斯嘆了一口氣。
【別讓維魯海魯姆大人太困擾了啊。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是理所當然的,但你難道不該表現得再鎮定一點嗎?】
【……說到底,這個想法和你也不是完全無關吧?】
【關于這件事,不是因為你承認錯誤而達成和解了嗎】
【道理和感情是兩回事!真是的,就是啊。結果,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
聽到昴的大聲自嘲,尤里烏斯費解地歪了歪頭。
在此時的對話中,昴發覺了剛才菲利斯所說的、對尤里烏斯的反抗心。
道理上的理解,和感情上的接納,是完全的兩回事。
但是,若要因此判斷失誤可就本末倒置了,菲利斯也這麼說過。
【啊——,這個,那啥。說不定,我還有其他,不得不對你說的話】
視線避開與自己並行的尤里烏斯,昴結結巴巴地斟酌著字句。
為了盡早除去心里不和的根源,昴費盡心思尋找著合適的話語。
前方,林間小道向著遠方延伸,從路程上計算,本應進入視野的阿拉姆村似乎也還很遠。
就仿佛在特地為他們提供談話的時間一般。
【在街道會合的時候,應該已經相互說好,把之前的事情一筆帶過了……但是,抱歉。我這邊,還沒法完全消化這個事實】
【————】
【並不是說不相信你。只是,該說是覺得很合不來嗎,就因為這個,會影響做出指示時的判斷……菲利斯對我這麼說了】
【————】
【不,也不是說因為菲利斯這麼說,我才會怎麼樣啦,只是,在必須團結一致的這種狀況下,我也覺得在心里存有芥蒂是不行的。所以……】
【————】
面對保持沉默的尤里烏斯,昴繼續著始終無法踏入核心的會話。
雖然自己的態度不干不脆了點,但是到現在都不回一句話的對方也有問題吧。
覺得氣氛尷尬的只有昴,這樣也太不講道理了。
【你,剛才在聽嗎?就我一個人在喋喋不休——】
因為尷尬而一直盯著前方,說得口沫橫飛的昴,此刻才把頭轉向尤里烏斯。
“狠狠瞪那裝模作樣的美少年一眼,然后用力揍上一拳”,正在昴几乎像這樣迷失對話的原本目的之時——,
【——!?】
怒吼的瞬間,昴因為突然吹來的暴風用手捂住了臉。
出乎預料的强風混雜著花香,吹動劉海,昴一瞬間驚訝于這莫名的狀況,然后注意到了。
——排成長長一列的地龍隊伍消失了,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2
【什——!?】
昴注意到了情況的異常。
但是,卻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握著韁繩,昴凝神環顧。
周圍的景色與先前沒有多大變化,他也仍在兩旁都是森林的道路正中央。
唯一和剛才不同的,就是友軍的身影蹤影全無,只有自己留在這里。
【不,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
拽了拽韁繩,身体僵硬的昴仍舊坐在帕特拉修的身上。
現在仍舊能通過龍鞍感覺到帕特拉修的偏低体溫,也就是說這場異變沒法隔離接觸到的存在。
【這樣的話,是干涉空間的瞬間轉移……嗎?】
眨眼間就把自己和同伴分隔開來。
想到的方法只有這個。
昴眼前的景色沒有變化。
那就是說,被轉走的是昴以外的人。
而且,把昴孤立出來之后,能從中受益的自然只有魔女教。
【可惡!不是呆站著的時候了,帕特拉修!】
后悔著自己的反應遲鈍,昴甩了甩韁繩,讓地龍跑了起來。
帕特拉修嘶吼一聲,邁開健壯的四肢,一口氣加速——昴試圖用破風般的速度逃脫眼下遭到孤立的狀況。
在奔跑的期間,昴一直緊盯著周圍的景色,警戒著攻擊。
如果昴的推測沒錯,現在隨時都可能會出現新的【怠惰】,用【不可視之手】攻擊他。
【————】
但是,現實與昴的戒備相反,絲毫看不到【不可視之手】出現的跡象。
心生疑念的同時,昴對帕特拉修的移動方式產生了不安。
而不安的原因和那份懷疑相同。
其原因,正是在于全力奔跑了几十秒,卻完全沒有出現任何變化的景色。
這個狀況,僅僅用空間轉移是無法解釋的。
昴想起了過去的相似經歷。
【和貝阿特麗絲的無限回廊的情況差不多……?但是,這里又沒有門!?】
以前,昴有過一次與之類似的体驗。
那是生活在羅茲沃爾宅邸的少女——貝阿特麗絲用魔法讓走廊的空間形成循環的時候。
那個時候,昴憑著直覺打開了正確的門,于是循環立刻就解除了。
然而,這次卻沒這麼簡單。
現在是在野外,先不管正不正確,周圍根本就沒有門。
也就是說作為破解工具,昴的直覺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惡啊,才剛說完不再一個人煩惱了就來這套嗎!】
一同面對困難。
才剛剛統一過意見就淪落到這種地步,著實令人哀嘆。
昴環視周圍,毫無變化的景致讓他焦躁地咂舌。
【喂——!有人嗎!沒有人在嗎!給個回答呀!有人嗎——!!】
昴重振精神,全力喊出聲來。
就算發生最壞的情況,敵人聽到這個聲音趕過來了,那也無所謂。
哪怕只能減少趕往同伴那邊的一個敵人,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得多。
然而,昴的這個想法也落空了,沒有任何同伴或是敵人對昴的呼喊有所反應。
好奇怪。
這太異常了。
難道是只有昴一個人被轉移到了不同次元嗎。
雖說昴並不熟悉這個世界的魔法常識,不過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嗎。
【停下,帕特拉修。冷靜下來考慮一下……要保持cool】
聽從昴的指示,帕特拉修放緩奔跑的步子,最后停了下來。
在那個瞬間,昴有些害怕對方會在自己停下的瞬間發動襲擊,但這種跡象也完全看不到。
森林安靜得瘆人,只能聽到風聲與蟲鳴。
如此龐大的部隊,生命氣息卻在一瞬間消失,僅僅如此,就足以讓人感到無比的寂寞了。
簡直就像是,全世界都處在魔女教支配之下的狀況——。
【……不對哦?這個感覺,不一樣】
想到這一點的同時,昴因為心中實實在在的違和感而猛地抬起頭。
景色沒有變化。
然而,豎起耳朵的話,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帕特拉修的呼吸,還能聽到蟋蟀的叫聲。
——而這個聲音是不該存在于魔女教的支配之下的。
【不是空間轉移。那這又是什麼,這是什麼情況?】
這不可能是魔女教使用的轉移。
更何況,要制造出不斷重復相同景色的街景,即便是超高級別的魔法使也不可能做到。
既然如此,前提條件就錯了。
回想起來,最開始發生過什麼。
在察覺自己遭到孤立的瞬間,發生過什麼。
首先是吹來了强烈的風。
而這,就已經疑點重重了。
【帕特拉修的【避風的加護】應該還在起效。本來的話,不管是搖晃還是風都不可能感覺到的,那麼,那個風是哪里來的?】
【————】
【那陣風吹來的瞬間,發生了什麼。不對,中某種陷阱的時機應該是在那之前。如果不是攻擊的話,最明顯的就是……花香嗎?】
花香,那股甜蜜的花香。
濃郁的花香混在狂風中,衝入昴的鼻腔,滲入大腦。
然后那道香味,如今仍然充斥于昴的肺部,惹人厭惡。
【——!?唔,誒,什麼啊】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無視至今的花香開始入侵嗅覺。
身体從本能上拒絕著這份異常的芬芳,危險的香味令昴屏住了呼吸。
【我就一直在這麼危險的花香味里,若無其事地走動嗎?】
在無意識間攻其不備的未知力量,讓昴渾身一寒。
同時也直覺地意識到,這個氣味,正是造成目前狀況的緣由。
那麼,只要找到散發出香味的源頭——,
【是在道路兩端盛開的,這些花嗎】
爬下帕特拉修的背脊,昴走近盛開在道路兩旁的花朵。
在風中微微搖擺花瓣的花朵,與原本世界的三色堇十分類似。
然而,在確定元凶就是這些花朵以后,蹲下身來的昴卻無從著手。
就算原因出在花上,只要拔了就可以了嗎。
還是說踩死比較好嗎。
想不到脫離這種狀態的方法,昴還是決定先把花折了再說——,
【咕……!?】
碰到花的瞬間,它卻反抗般的發生驟變。
——纏繞在花朵根部的花藤抽了出來,如同鞭子一般卷住了昴的脖頸。
纖細的花藤以驚人的力量將昴向上吊起,昴因為這股出乎意料的力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啊,唔……啊嘎……!】
昴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撓著緊緊纏住喉頭的花藤。
好硬。
花藤以完全不像植物的硬度抵抗著昴的指甲,帶著野獸般的殺意,試圖將昴化作亡者。
昴仰起身子,伸出了手。
向背后的帕特拉修尋求幫助。
黑色的地龍站在昴的身后,平靜地望著與花搏斗的昴。
它毫無動靜。
只是看著。
絕望涌了上來。
但是,違和感在絕望之前出現了。
【————】
對昴忠心耿耿的帕特拉修,會對這種狀況坐視不理很不自然。
為什麼,會這樣呢。
可能性有兩種。
被帕特拉修舍棄了,又或者它沒有看到。
前者自然排除,那就能斷定是后者。
沒有看到。
花香,幻覺——。
【沒,有……這樣的,花……!沒有的啊……!!】
否定了。
否定了眼前這帶來【死亡】的花。
沒有這麼危險的花。
菜月·昴現在,所看到都是這個世界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所以,這些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啊!!
【——啊呼!嘎哈!哢吼,誒咳,哈!】
就在得出結論的瞬間,昴脖子上被花藤絞住的感覺消失了。
昴終于得到了呼吸的許可,一邊咳嗽著將氧氣吸入肺里,一邊用帶著淚光的雙眼確認狀況。
讓昴經歷了恐怖体驗的花朵,正在眼前燃燒。
花瓣花藤花根,全都淹沒在赤紅色的火焰之中,燒成了灰。
而做出這一切的,正是在燃燒的花叢上方隱約飄搖著的紅色光芒——微精靈。
【你,又……】
在昴先前被女狂人困住的時候,救出他的也是這個紅色的微精靈。
微精靈把昴從生死險境中救出來之后,來到了大口喘氣的他面前。
昴連忙伸出手,接住落在掌上的溫暖光輝。
【——!這是……!】
感受到這份熱量的時候,藍色的花朵也几乎被火焰燒盡。
花朵全部化成了灰,甜蜜的花香也被焦味一舉替代,然后世界發生了變化。
無限延伸的街道模糊起來,左右的森林與天空混成一体。
世界仿佛溶于水的顏料那樣擴散扭曲,然后一瞬間倒帶般地恢復了。
世界重生了——不對,是昴從幻覺中逃脫,回到了現實世界。
【——昴!】
聽到了人的聲音。
聽到刺耳聲音的昴抬起了頭,原本的世界出現在眼前。
呼喚著昴的,正是肩上乘著赤紅色精靈,站在他身前的尤里烏斯。
3
【是你啊……】
【聽這可恨的語氣,看來就是你沒錯了呢。它總不可能把我印象里的你,再現到這種程度吧】
看到昴對回來之后看到的第一張臉感到沮喪的模樣,尤里烏斯心情不錯地回了句諷刺。
不過,他立刻拉著昴的手腕,讓昴站了起來,用下巴指了指周圍。
昴轉頭看去,吃驚地發現討伐隊的成員們正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排著整齊隊列的討伐隊全員,無論是人還是騎獸,全都靜止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是蓄意的攻擊。用幻术系的术式,使人失去數秒的意識。現在只有我和你兩個人恢復了。你是怎麼恢復的?】
【數秒?我感覺在那邊過了好几分鐘哦?是因為只是幻想的關系嗎?】
【沒想到你居然對這種魔法有抵抗力。是怎麼恢復的?】
【這個,所有人都中招了嗎?如果像這樣在這里被耽擱几秒甚至几分鐘,可不是什麼好事,必須做點什麼!】
【所以我在問你是怎麼恢復的啊!】
尤里烏斯對這種以近似對話的方式互相提問,卻無法弄清任何事實的狀態發怒了。
昴對他罕見的反應瞪大了眼,並且察覺到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于是切換了心情,
【在幻覺里面,把造成這一切的花燒掉了。不,雖說是燒掉了但不是我的功勞,總之關鍵就是花。把那個毀掉了】
【花,花嗎。原來如此,以花香為媒介施展了暗示的术式嗎。——但是】
話說到這里,尤里烏斯環顧著深陷术式中的同伴。
然后,在瞪大眼睛觀察的昴眼前,他慢慢伸起了一只手臂。
然后,尤里烏斯朝水平方向伸直手臂,數道光芒從中顯現。
繽紛的光芒共有六種,救過昴性命的紅光也存在其中。
【你!這是……!】
【這是我的花蕾們的光輝呢。現在我要向全員傳達破解幻术的方法。——茵,涅絲!】
尤里烏斯回答著反應劇烈的昴的話,攤開伸出的那只手。
滑向他指尖的光芒,是黑白兩種顏色。
兩道光芒混合起來,光芒劇增,昴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世界被光輝籠罩。
【發,發生了……】
“什麼”,就在說出這句話之前,昴的腦中先出現了異變。
[[嗯——!等一下呀——!等一下呀——!一個人也沒——有!這里是哪里——!]]
【哈?】
昴所聽到的是,沒能理解狀況,仍舊云里霧里的少女的話聲——不對,嚴格來說並不是話聲。
因為那不是聲音,而是思想。
不成聲的情感,沒有通過耳膜,而是直接在大腦之中回響,將她的想法傳達給昴。
而且,這樣傳達過來的想法不止一個。
[[走散了……不對,是被隔離了。糟糕,這樣下去的話]][[不妙,這可糟糕了啊。不管咋破壞森林都沒咋動靜啊]][[這種時候耍這種手段……!克魯修大人……!]][[姐姐!姐姐!在哪里!?]][[緹碧說不定要哭了啊!]]
【嘎,啊……!】
信息涌入。
信息不停涌入。
思想的洪流毫不留情地,將無法處理的大量信息一口氣塞進昴的耳朵,壓向頭部,壓向頭部的大腦。
大量的疑慮與思緒就仿佛帶刺的球一般在大腦內部翻滾,讓昴發出痛苦的呻吟。
好痛,好難受——似乎也不是這種感覺。不痛。也不難受。但是好沉重。
【——親和性也太高了吧?抱歉,稍微深呼吸,忍耐一下】
【你,這,混蛋……】
【現在沒有閑情只為你一個人去調節波長了。把所有人的意識都拉回來才是當務之急】
說完,尤里烏斯就閉上雙眼集中术式,不再動作。
知道了痛苦的原因似乎是這位美少年,昴悶悶不樂地板起臉來。
就算聽他的話深呼吸,情況也完全不見好轉。
現在大腦仍然處在被大量思緒撐爆的狀態。
再這樣下去的話,腦髓都要被從耳朵里擠出來了。
為了不被這些思緒給淹沒,昴思考起來。
思考會混亂,意識會混雜在一起,都是尤里烏斯的行為導致的。
為了傳達打破幻覺的手段,所以運用某種方法造成了這個狀況。
思考著。
某人的幻覺里有藍色的花。
有几個人從幻覺里脫離了,從思想的漩渦中抽身了。
還有很多,被困在幻覺里的人還有很多。
思維波不斷地交錯。
但是,漸漸地,仿佛刺被拔去一般,雜亂無章的思維波數量在減少。
人們逃脫幻覺的魔掌,回歸現實。
【只要這樣,救出所有人的話……】
昴擦著汗,忍耐著甚至蓋過了耳鳴的混亂波長。
他粗暴地拭去掛滿額頭的冷汗,仰望天空喘著氣。
就在這之后。
【——!】
昴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
聲源在空中,在昴他們的頭頂上。
昴抬頭望向森林邊緣,太陽高掛在街道的空中,背對著太陽的白色影子著陸在他身旁。
影子就那樣,完全無視正在解除幻覺的尤里烏斯,拉起了昴的手臂。
【哦,哇……!】
正在專注术式的尤里烏斯毫無動作,昴被白影抓住差點被拽倒。
頭披著白色斗篷,看不到臉的白影不問青紅皂白就打算把昴帶走。
這一瞬間,昴直覺地斷定眼前這位就是使用幻覺的术士。
當然,也就是魔女教。
要是昴在這里被帶走的話,討伐隊就會失去對抗【不可視之手】的手段了。
【可惡啊!等下啊,誰會如你們所願……!?】
站穩腳步,試圖抵抗的瞬間,支撐腳被踢開,昴連狠話都沒能說完就被放倒了。
体术遠弱于常人的昴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白色身影打算就這麼拉著倒地的昴離開——,
【斬————!】
但就在這時,被破空襲來的銀色劍光所阻止。
猛衝過來,斬出一劍的是最早從幻覺中掙脫的維魯海魯姆。
劍鬼仿佛將被困幻术的憤怒全部注入了這一擊中,向著對手放出神速的一劍。
攻擊繪出一道弧線,毫不留情地刺向那道纖細的白色身影。
然而——,
【哇唔!?】
白影迅速把昴扔向草地,以驚人的動作堪堪避開了這一擊。
以最小動作完成的回避,讓確信此擊必殺的維魯海魯姆瞠目驚嘆。
【——弗拉!】
人影豎起魔杖釋放了魔法,炸飛了這份驚訝。
目標是接近中的維魯海魯姆的腳下,地面被炸出了一個凹坑,劍鬼被迫減緩速度。
在這時敵人不退反進,伸手就對維魯海魯姆的身体打出一擊。
【咕……!】
經歷千錘百煉的腹肌被擊中,嬌小的身体釋放出難以想象的力量,將維魯海魯姆的身体打飛起來。
然后敵人舉起魔杖對准劍鬼,魔杖前方的空氣開始扭曲。
就此產生的暴風氣流劈中劍鬼——之前,就被斬出的劍所切斷,魔力爆炸了。
【————】
剎那間的攻防,相互施以致命的攻擊后,維魯海魯姆和白影之間拉開了距離。
中等距離是敵人能夠使用魔法的距離。
需要接近的距離,將會相應地成為對維魯海魯姆的不利因素。
但是,劍鬼的不利被其他的因素——數量上的優勢給彌補了。
【看招!!】
以一字形橫揮而來的大砍刀從背后攻向飛退的白影。
里卡多這伴隨咆哮的一擊,威力足以貫穿白鯨那堪比巨岩的体膚。
如果吃上這一招,很可能會被直接打飛,白影就那樣毫無防備的撞了上來,纖細的身体被重重擊飛——,
【這啥情況啊!?】
然而,理應做出了決定性一擊的里卡多,卻發出了並非勝利的錯愕叫聲。
原因自然就是被打飛的白影——不對,是自己轉動身体,彈飛出去的敵人。
白影以驚人的判斷,配合里卡多的攻擊轉過身子,抵消及錯開衝擊,避免了傷害。
這是要怎樣的水平才能做到的事情啊,簡直可謂是奇跡。
【這個技术,很漂亮——但是】
【如果以為,能繼續像這樣肆意妄為就大錯特錯了,看招!】
劍鬼的稱贊與巨狼的咆哮從兩面夾擊,敵人使用手中的短杖進行應戰。
大刀揮舞,銀光縱橫,制造出了攻勢錯綜復雜,隨時可能一擊定生死的空間。
白影舞蹈般地在其中穿梭,而且時常看准空隙釋放魔法,與兩位戰士戰的不相上下。
面對討伐隊的兩位主要戰力,敵人的善戰程度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這超越常識的强者對決,由于第三把利刃的介入決出了勝負。
【————】
【雖說是敵人,水平之出色著實奪人眼球。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白影屏住了呼吸,其脖子上,架著尤里烏斯的騎士劍。
討伐隊的幻术在戰斗的途中全部解除了。
被拖延了腳步,從而失去逃脫機會的白影停止了抵抗。
牽制住他行動的不僅僅是尤里烏斯,還有站在左右的維魯海魯姆和里卡多。
無路可逃。
對手也看穿了這一點。
【勝負已定,嗎】
【……殺了我吧。士可殺不可辱】
渾身散發著敵意的白影,用無情到極致的嗓音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她的聲調很高,披著白色斗篷的雙肩也很嬌小。
在對方詠唱的時候就能夠得知,她是位少女。
這毅然的態度讓維魯海魯姆目瞪口呆,也讓尤里烏斯和里卡多面面相覷。
終于回到現實,把握住狀況的討伐隊里也開始出現動搖。
【等,等一下!等會儿等會儿!給我稍等一下!】
這時候舉起手,喊出聲,連滾帶爬地靠過來的,是渾身沾滿了草的昴。
被扔進草叢之后,一直束手無策地看著戰斗的昴,在聽到少女承認落敗的話語以后,不假思索地跳了出來。
這麼做並非因為對方是少女。
而是因為他對那個聲音有印象。
而且,對方也是認識跳出來的昴的。
【——巴魯斯】
【啊啊,這個叫法還真是懷念。話說,真的是你啊】
襲擊者出乎意料的真實身份讓昴渾身無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面對昴的反應,身著白色斗篷的人也放下了戴著的兜帽。
出現的是桃色頭發,眼瞳淡紅,面容可愛而又嚴肅的少女。
【——拉姆】
正是羅茲沃爾邸的女仆,拉姆。
4.
【于是,這到底是想做什麼,能給我說明一下嗎,巴魯斯】
將討伐隊逼入前所未有的險境,以維魯海魯姆為對手上演了一出動作大戲的拉姆拍拍身上的灰塵,用充滿不悅的目光刺向昴。
【說什麼想做什麼,我們這邊才想問好吧……】
在這道嚴厲的視線下打了個趔趄的昴環視著路上的慘狀。
現在森林里和大路上有剛才戰斗的痕跡,以及剛剛擺脫幻覺,得以喘息的友軍們。
幸好,术式的后遺症也就只是輕微的頭痛,包括拉姆在內無人受傷。
只是,若要說只要不出現傷者就沒有任何問題,卻也並非如此。
為什麼會這樣呢,昴壓下嘆息望向拉姆。
【大致上不就是你先攻擊過來,這才反而被制服了嗎。如果變成自相殘殺的情況就真的完了啊……維魯海魯姆先生,沒受傷吧?】
【風魔法造成的擦傷而已。之后會拜托菲利斯治療的。比起這個,沒有先斬后奏實屬万幸。差點就無可挽回了】
維魯海魯姆抬起手臂,苦笑著展示出被切開一道小口的袖口。
多虧了他的寬廣胸襟,昴拍著胸口松了口氣。
【維魯海魯姆……維魯海魯姆·梵·阿斯特雷亞?】
雙臂抱胸聽著昴他們對話的拉姆,低聲念出老劍士的名字。
被稱呼全名的劍鬼聞聲轉頭,拉姆【呼嗯——】地點著頭。
【沒想到對手居然是【劍鬼】。那拉姆會輸也情有可原了】
【比起全盛時期,現在這個稱號已經名不副實了。雖然每天都在盡力鍛煉防止退步,但還是敵不過歲月。比起過去的水平要低了兩個檔次】
【作為被所謂低了檔次的水平打得落花流水的人,聽上去只覺得是諷刺呢】
拉姆干脆地諷刺了維魯海魯姆的謙遜。
劍鬼對拉姆的態度很寬容,昴卻沒法就這樣接受。
帶著剛才的事情,昴語氣粗暴地逼近拉姆。
【你啊,對維魯海魯姆這都什麼態度。對我的態度從前就這樣,所以聽過就算了,但是對外人應該更有禮貌……好痛】
【你說你們是外人,所以應該以對待客人的禮節去接待?原來如此,說得沒錯呢。這還真是再三失禮了,十分抱歉,客人】
拉姆一彈湊近過來的昴的鼻尖,然后當場優雅地行了一禮。
只有在這種時候會做出完美佣人的舉止的她,人偶般的美麗容貌浮現出冰冷的笑容。
【對數度的無禮我表示万分抱歉,但前方正是羅茲沃爾·L·梅瑟斯邊境伯爵大人的宅邸。現在,奉主人之名,要求盡量避免無關人員的接近,若是可以的話,請直接右轉打道回府】
【最后本性還是露出來了啊喂,而且……這話,是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眼下,正在嚴密戒備宅邸周邊。無關者的接近可是敬謝不敏……不過,這就算跟不知感恩的巴魯斯說了也沒用吧】
【不知感恩……?】
沒法聽過就算的評價讓昴沉下了臉,拉姆對此【是的】點著頭。
【因為事實如此吧?羅茲沃爾大人施與了莫大的恩情,你卻眼看沒有可利用之處,就立馬跑到別的主人那里去搖尾巴。還是說,從最開始就只是為了打入這邊的演技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還真是被狠狠擺了一道呢】
【等下啊!總覺得對話哪里接不上!狀況完全對不上啊!】
【吃里扒外指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呢】
【聽我說話啊!】
拉姆苛刻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但眼中包含的敵意卻是貨真價實的。
被令人心驚膽戰的冷酷視線刺入內心,昴抗議起來。
為什麼她會變得如此固執。
為了不讓她繼續固執下去,為了解開誤會——,
【……對了,親筆信!不就是為了這個才寫的親筆信嗎。應該已經送到宅邸了吧】
【——親筆信】
昴打出了或許能讓混亂的事態明朗化的手牌。
然而,聽到這几個字以后,拉姆卻意味深長地眯起來了雙眼。
從這樣的反應來看,她是知道這件事的。
但是,這絕非善意的反應。
【……拉姆,為什麼生氣了?】
【的確有人從王都送來了書信。但是,要把那種東西叫做親筆信也太勉强了吧】
拉姆的嗓音毫無感情波動,卻帶著心頭涌現的憤怒的灼熱。
面對摸不著頭腦的昴,拉姆以完全無法信任的態度哼了一聲,說道。
【還想著來了一位大有來頭的使者,送到的信——卻是一片空白的親筆信,還真夠有興致的啊。這是想干什麼呢,巴魯斯】
得知出乎意料的事實,昴大吃一驚。
拉姆狠狠瞪著動搖的昴,眼神滿是憤怒。
【仔細用蠟封上的封口處,印著著卡魯斯坦家的家紋【咧牙的獅子】。也就是說,這是敵對候補者,克魯修·卡魯斯坦公爵的宣戰公告……這邊是如此理解的】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要把結論下得這麼武斷……】
【送去白紙書信,通常用于暗示對方【沒有對話意向】。她會這麼理解也無可厚非】
拉姆的結論讓昴吃驚的同時,維魯海魯姆插了話。
他的眉間皺起,面露難色地對昴搖搖頭。
【說實話,若是我收到了一片空白的書信,想必也會做出與她同樣的判斷。認為是敵對的意思】
【那,如果是不小心把白紙塞到信封里送出去了,那該怎麼辦啊!要是就因為這樣爆發戰爭了的話,要在歷史書上寫【一個不小心】嗎?】
【屆時就無可奈何了,只能怪自己家里供奉的靈牌不對了吧。話雖如此,就算是拉姆也不會僅憑一封信就確信敵對的啊。只是,狀況層出不窮】
【狀況層出不窮……還有其他的狀況嗎!?】
壞消息已經有這麼多了。除了這些,居然說還有其他麻煩嗎。
【從昨天開始,宅邸周圍的森林就安靜得詭異。詭異到連拉姆的眼睛都沒法捕捉到任何異狀呢。而結果,武裝集團出現了,還是送來了白紙作為宣戰布告的卡魯斯坦家的士卒……拉姆小鳥般的小心髒都差點跳出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唔誒……】
被拉姆淚光盈盈的眼神望著,昴跳蚤般的小心髒才是差點跳出來。
看到維魯海魯姆臉上的憂慮神色,昴舉起雙手,面對這噩夢般交錯的狀況詛咒起命運來。
最糟糕的巧合。
也就是說,雷姆把【親筆信】【魔女教】【討伐隊】全都錯當成是敵對陣營的行動了。
而且認為昴是背叛艾米莉亞,轉而投奔克魯修的罪人。
【這個誤會大了啊!說到底,我看起來有那麼奸詐嗎!?】
【吃里扒外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呢】
【你又說!?】
【怎麼說都說不夠呢。不過,算了呢。大致情況已經把握了】
拉姆嘴上不饒人,但似乎也在對話中掌握了大致事態。
說不定也是因為看著做出回答的昴的模樣,覺得他並沒有能想出這種詭計的智力。
【空白的親筆信只是因為出了什麼差錯,巴魯斯還是艾米莉亞大人的狗……這樣就對了吧】
【雖然不太對不過算了。狗也是家人的一份子,如果是艾米莉亞的話,就算讓我當狗也可以】
【再怎麼說,這樣的志向會不會太低了點】
維魯海魯姆指摘著昴的志向卑微,但害怕談話會進行不下去的昴甩了甩頭沒有答話。
總之,誤會已經解除了的話,就該說正事了。
【包括維魯海魯姆先生在內,這些人都是援軍,是友軍。就是為了把讓你不安的那群家伙全部打飛,我才把他們聚集到這里來的喲】
差點就要因為最糟糕的誤會,讓好不容易結成的同盟都崩潰了。
感到后怕的的昴對拉姆昂首挺胸地說著“准備工作已經搞定了”。
這句話讓拉姆皺起了眉頭,此時昴才終于說道。
【留在王都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艾米莉亞,和克魯修小姐已經是對等的同盟了。在這里的這些人,就是結成同盟的證據】
5
在拉姆的陪伴下,昴他們隨即出發,前往向阿拉木村。
已經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本來,和拉姆之間的戰斗就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
具体的就在去村子的路上由昴進行說明,
即便是同一陣營的伙伴,也攢了很多要說的話。
討伐隊同伴的關心讓昴心懷感激。
至于剛才發生的事,面對昴的低頭道歉與拉姆的感謝,他們也表示完全理解。
“幸好全員無傷”,就這麼一句話帶過了。
【也給維魯海魯姆先生添了很多麻煩……結果,還讓他隱瞞了自己受傷的事】
【了不起的人物呢。和傳聞的一樣】
【對吧?吶——!是的吧——?】
【為什麼巴魯斯會這麼高興。感覺好惡】
聽到誇獎與自己同行的劍鬼的話,手握韁繩的昴做出了過度的反應。
拉姆對此表露出露骨的厭惡,用沒有抱著昴的腰的那只手捅了昴的肋部下方。
現在,昴正和拉姆兩人同乘漆黑的地龍。
轉頭望著側坐在自己身后的拉姆,昴回想著先前的戰斗。
【話說起來……那個幻覺攻擊是什麼?你使用的應該只有風魔法吧。沒聽說過有這個啊】
【這是把風系統的魔法與產生幻覺效果的藥物組合使用。本來的話,是想就那樣把所有人都固定住,然后只抓走指揮官的……只是沒想到巴魯斯居然已經破除幻覺了】
說到這里,拉姆點了好几次頭。
【大概,是對藥物產生抗性了吧。畢竟藥的原材料就是一直在喝的茶的茶葉】
【每次讓我喝的都是那種毒嗎!?】
【開個玩笑哦】
完全聽不出來是玩笑,但是昴也沒再進行追問。
不是因為自己害怕確認真偽,而是因為感覺到她碰到自己身体的部分正在顫抖。
昴認為這是她的緊張感解除之后,無法完全抑制的情緒表露出來的結果。
【抱歉,刺激到你讓你緊張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你可是相當認真地在戒備的啊】
【是的呢。認真到已經做好了捅錯人的覺悟呢。——后面的先生們真的可以信任嗎?】
【擔心他們趁此良機攻擊宅邸嗎?那地方可是被一群麻煩的家伙盯上了啊。就算是克魯修小姐,也不會太想要這種地方吧】
【……因為藏在森林里面的那些,以艾米莉亞大人為目標的宵小之徒麼】
【本來的話,這些事情應該都是寫在親筆信里的啊】
拉姆從言外之意嗅到了魔女教的存在,昴則哀嘆著產生誤會的根源。
好不容易加上的保險,最后卻化作了最大的陷阱。
然而,送到的親筆信是白紙這件事本身,卻意味著另一個問題。
——把親筆信換掉,試圖挑撥離間艾米莉亞與克魯修之間關系的人是誰。
【送親筆信到宅邸的使者怎麼樣了?】
【正作為“貴客”,被我們留在宅邸款待呢。一旦出了狀況,打算以此來交換人質】
【交換人質是……】
與克魯修陣營交換人質——假使真到了那個地步,艾米莉亞陣營能夠換回的人選也就只有昴和雷姆了。
回想起最開始的奇襲,拉姆完全不顧自己會暴露身形,一出手就想把昴帶走。
這强硬的策略,說不定也是為了救回被俘虜的昴。
關于這一點,就算問了拉姆,她也絕對不會回答的吧。
不過,最大的嫌疑人已經被軟禁了。
如果是那位使者在從中作梗的話,只要從他那里逼問出情報就可以了。
【而且,藏在森林里的敵人就放心吧。姑且,已經摧毀他們的七成戰力了。剩下的敵人還有三成,用來引誘他們出現的方法也已經准備好了】
【……摧毀了七成敵人?巴魯斯,這已經說得上是把他們殲滅了哦】
本是為了改變話題,所以才把戰果告訴了拉姆,但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拉姆卻是一臉驚訝。
現代戰爭里,聽說失去三成戰力就已經能用【全滅】來表示了,即便是在沒有后方支援部隊的時代,失去七成戰力也已經是相當大的打擊了。
魔女教已經近乎被摧毀了。
【不過,他們的話,只要不是殺得一人不剩就沒有用啊。而且數量減少以后,要找到也更花時間了。若是他們自暴自棄起來也很頭痛】
【所以,才聚集避難用的代步工具嗎……在宅邸固守是下策?】
【放火之類的手段簡直就是必然的啊,對他們來說。我不想要自己有很多回憶的宅邸被燒掉,很明顯逃走比較好吧】
帶來的援軍,以及隨行的行商的龍車。
在昴說明其各自的作用之后,拉姆閉上眼陷入沉思。
大部分都是昴的獨斷專行。
她會感到困惑也是自然。
——即便如此,
【擅自這麼做了很抱歉,但這就是我的判斷。決定權……羅茲沃爾現在不在宅邸吧?】
【——是的。現在,羅茲沃爾大人出門去了卡菲的……【聖域】那邊。現在的拉姆奉命聽從艾米莉亞大人的指示】
【把靠近村子的家伙用幻覺打倒也是艾米莉亞的指示嗎?】
【那是拉姆的獨斷】
【想來也是呢】
即便是迫不得已,艾米莉亞也不會下這麼亂來的命令的吧。
想到這里,昴安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會對這種事情感到安心,就是巴魯斯的天真之處呢】
【啊?】
【拉姆是說,已經看到村子了】
對于沒聽到她的低語而反問的昴,拉姆用手指著前方。
在她的催促下,昴向路途前方望去,確實已經能看見阿拉姆村的入口了。
在幻覺中仿佛無限的街道走到了盡頭。
昴平安回到了這對他來說既懷念,又遙遠的場所。
【終于回來了嗎……】
回到了一次又一次化為人間煉獄的村子。
在慘劇前回到村子的那個輪回里,昴的精神已經千瘡百孔。
所以,這確實是第一次。
昴保持著完好的精神,也真正有了重回故地的感受。
【但是……感覺不像是受到盛大歡迎的氣氛吶】
穿過入口進入村子廣場的討伐隊——以及在那森嚴的氛圍下,從周圍的村舍中露出臉來的村民們。
然而,他們的表情絕對算不上開朗。
這也是當然的,浮現在他們臉上的,是不安和混亂。
畢竟,村子里突然出現了武裝團体,這也不能怪他們。
【拉姆,你對村民們是怎麼說的?】
【……只勸告他們不要隨便外出走動和進入森林,僅此而已。具体的事情沒有提及】
【好,nice判斷】
哪怕是臆測導致的魔女教名號的出現,想必也會給村子里帶來混亂。
說不定,正是拉姆以為敵人是克魯修陣營這點,反而在這里起到了作用。
【喂,那個……不是昴大人和拉姆大人嗎?】
【真的啊。昴大人,回來了嗎……】
村民們竊竊私語著,開始注意到乘在地龍身上的昴和拉姆。
作為率領這個集團的人,昴吸引了村民們的視線,不過他覺得這樣反而更好,于是從帕特拉修身上爬了下來。
就目前的狀況來說,也應當由昴來說明才最為合理吧。
【巴魯斯……】
【由我來說。稍微等下哦。——維魯海魯姆先生,尤里烏斯,里卡多】
伸手制止拉姆,昴把三位主力從討伐隊中叫了出來。
選擇他們,是為了在對村民進行說明的時候增加說服力。
帶著看起來就很可靠的三個人,昴抬頭挺胸走進廣場正中央。
【昴,看來他們還很不安。請別忘記顧慮他們的心情】
昴對著在自己耳邊低語的尤里烏斯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之后拍響了手。
看到熟悉的昴做出的動作,村民們一同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
通過他們的反應,昴確認自己的動作引來了足夠的注意之后,為了解除他們的不安而開口道。
【好,大家注意!集中注意力!各位,好久不見。雖然時隔數日,不過各位都還精神嗎?】
【————】
【雖然這次回來的很突然,不過今天我是有事想要拜托各位】
再會的招呼打得差不多了,昴切入正題。
看到大聲說明的昴,在遠處悄悄圍觀的村民們相互對上了視線。
所有人,都是認識昴的人,也都是昴認識的人。
在理解他們的不安與混亂的基礎上,昴盡可能地溫柔地,卻又迅速而不停地說道。
為了順利避難,迅速的傳達狀況,急促到不給他們留下任何思考的時間。
【實際上這附近的森林,還有些魔獸在作惡的樣子。雖然我帶了驅趕魔獸的專業人士過來……但是,我希望各位能在我們工作期間離開村子。當然,交通工具我們這邊已經准備好了。雖說坐起來可能有點不舒服就是了】
用謊言隱藏真相,昴斟酌著不會刺激到村民的字眼,推進著對話。
魔獸的騷動發生在兩個月前,對他們來說應該也還記憶猶新才是。
現在魔獸仍舊棲息在結界的對面,所以這套說辭的說服力應該也很充分。
身后有看起來就身經百戰的討伐隊,以及作為代步工具的眾多商人的龍車。
雖然感覺有點强硬,但昴認為自己能把魔女教前來襲擊的事實隱瞞過去。
然而——,
【避難的時間只有半天,就算再長一點也就一兩天。對各位來說可能會有點麻煩,但是出于安全考慮,我還是希望各位能夠接受……】
【——請問,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謊?】
——這充其量,也只是昴想當然地做出的判斷。
【誒?】
半途插進來的話讓昴瞪大了眼。
他看了過去,發現出聲的是一位留著平頭的年輕男子。
他是村子里青年團的人,和昴之間也有過數次對話。
【帶著一大批外人回來,討伐魔獸?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這個嘛,你看,因為魔獸很危險啊。之前發生過魔獸的騷動吧?這次是打算在變成那種情況之前進行處理,所以……】
【請不要在這里掩飾真相!】
昴試圖緩和殺氣騰騰的氣氛,但年輕人對昴的話充耳不聞。
他朴實的臉上浮現出愁苦之色,緊盯著昴,握著拳頭的手顫抖著。
那表情里飽含了壓抑著的憤怒與失望,以及無法抑制的恐懼。
【昴大人,或許是不想讓我們不安,所以才說得這麼輕松……但是就算你這麼做,我們村民,依舊沒法停止害怕!想著該不會是魔女教做了什麼吧,一直在害怕著!】
【唔……】
年輕人怒氣衝衝的喊叫,讓昴一時間語塞了。
年輕人的聲音傳遍了村子,村民們自不用說,行商中也出現了動搖。
討伐隊里雖說沒人動搖,但是面對這危險的話題趨勢,他們也露出了嚴峻的表情。
【果然,沒有否定呢】
年輕人無力的低語著,仿佛從昴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看著昴的反應,村民們忽然騷動起來,郁積心頭的不安感頓時涌出。
【果然,就像昨天宅邸的人說的那樣,是魔女教的……為什麼會來這種偏僻的山村……!】
【這很明顯,原因不是很明顯嗎!不都是領主大人做了那樣的事情!】
【為什麼要支持半精靈……支持半魔什麼的……】
聽到他們七嘴八舌訴說的不安,昴深刻覺得自己若是隨意出言補救,只會取得反效果。
早在很久之前,村民們就已經明白了。
無論是眼下這種會把村子卷進去的危險事態,又或是與住在領主宅邸的艾米莉亞並非毫無關系的事實。
他們並沒有無知到能讓昴隨意糊弄的地步。
昴的計划被這理所當然的事破壞了。
【稍微等一下!抱歉了!是我的錯我道歉!但是……】
【————】
昴承認自己說服的用詞失敗了,開始道歉。
同時也注意到了。
在那些村民之中,有人在悲嘆,有人在發怒,有人露出憎恨的表情。
他們這些負面的思想,並非指向讓他們恐怖地不能自已的魔女教。
是的,他們的負面情緒所指向的並非魔女教,而是那位素未謀面的半精靈。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這和半精靈,和艾米莉亞沒關系吧!】
【不可能沒關系吧!?和半魔扯上關系,魔女教就會出現。這種事情村子里的小鬼都知道啊!然而領主大人卻偏偏藏起半魔,甚至還推薦她成為這個國家的國王不是嗎!請別給我開玩笑了啊!】
【——!】
年輕人那悲鳴般的怒吼,讓昴大受打擊,說不出話來。
看到他的反應年輕人也轉開目光,低下了頭。
但是,他並沒有訂正自己的發言。
昴望向周圍,在其他村民的眼中,也或多或少能隱約看出相同的情緒。
【各位,也是這麼想的嗎?全部,都是宅邸里的半精靈的錯】
沒人回答。
這份沉默想來就是最有力的答案。
他們是與自己關系親近的村民。
在過去的短短兩個月里一同經歷了各種各樣的事,昴認為自己和他們已經是關系足夠好的朋友了。
所以,才會這麼拼命想要救他們。
並且也相信這份心情,會被他們不帶半分懷疑地接受。
【這也只是我在自顧自地多管閑事,是這樣嗎……?】
魔女教的恐怖——已經深植于這個世界的人心,而昴看輕了其扎根的深度。
這是連昴認定內心善良的人們都無法抵抗的,歷史的陰暗面在他們心中抓出的一道傷痕。
現實讓昴無力的垂下了頭。
——這時,有人從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個人走到昴的身邊,與他並肩站著,嘆了一口氣。
【把頭,抬起來。——“不要低下頭”,如果是克魯修大人,肯定會這麼說的】
【你……】
【你認為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是錯誤的嗎?如果不認為是錯的,就沒有必要低頭】
站在身邊的菲利斯斷然說道,沒想到會被他鼓勵的昴驚訝不已。
在此之上,更讓昴吃驚的是,他對菲利斯所說的內容有印象。
實際上,這正是在前几次的輪回里,克魯修對昴說過的話。
【還是說,在這里抬起頭比在城堡里大放厥詞還要難嗎?】
【……我說啊】
菲利斯挑釁般的說法,讓昴不合時宜地無奈垂肩。
昴到底,要因為那件事被人揶揄到何時啊。
但是——,
【——說的也是。比起那個時候,現在這些連屁都不算】
哪怕此刻自己的話語同樣不會有人聽進去,但是如今,自己的正確性卻是毋庸置疑的。
昴理解村民們對半精靈抱有忌諱的理由。
這件事在昴的內心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也是事實。
不過,雖說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也絕不是現在做點什麼就能馬上改變的。
所以才需要通過接下來的行動,由艾米莉亞、以及艾米莉亞身邊的昴來進行改變。
【明明什麼都還沒做,別說什麼不可能改變啊】
對于有失偏頗的評價,就只能展示出足夠的成果來覆蓋這份印象。
然后,正是為了騰出為此需要的時間,才會有昴他們現在的行動。
——菜月·昴堅信,這正是自己回到這里的意義所在。
【各位的感受,以及想說的話我已經完全了解了。我不會說想要讓你們現在如何如何。各位會有自己的想法也是當然的。雖然很心痛,但我懂】
【昴大人】
【但是,現在先把這些想法放回心里。真的,我真的理解你們有各種話想說的心情。所以為了好好說出那些話,現在就先聽我的。現在,這個村子很危險,這一點是真的】
聽到昴以真摯眼神說出的這番話,村民們一言不發地沉默了。
整個村子陷入了沉默,這樣的反應讓昴感到悲傷,時間就這樣無謂地流逝著。
【——當家的佣人說的話,就是領主羅茲沃爾大人的命令哦。原本,你們領民就是沒有拒絕權的呢。請盡快服從指示】
然而,嚴厲地打破了停滯的,是在一旁觀察情況的拉姆。
她從討伐隊的隊伍中走了出來,來到昴的身旁,與村民們對峙。
拉姆充滿威懾力的目光與强硬的發言,讓村民們驚愕地交頭接耳了起來。
【等,等下啊!我知道你的說法方式一向苛刻,但是也不帶這麼說話的吧。他們也有他們的生活。會覺得困擾也是當然……】
【對身為領主的代理人這件事,昴的認識程度也還不夠深呢】
昴對她高高在上的態度提出反駁,拉姆無奈地瞪了昴一眼。
【這次避難造成的任何損失,都會在領主的責任下予以補償。若是有不滿意的人請報上名來。——這是,羅茲沃爾的判斷】
【————】
說法很苛刻,內容也很嚴苛。
但是,她以不容反駁的姿態說出的內容,卻讓領民們更覺不安,無論是昴還是村民們都目瞪口呆。
但是,昴和村民們也都理解。
拉姆正站在贊同昴的意見的立場上,利用領主的權限,讓村民們接受他的話。
【啊——,抱歉拉姆的說法有點不太好。但是說白了,我的意見也是這樣的。希望各位離開村子去避難。我也知道事情來得太突然,也沒法有什麼充分准備】
【————】
【所以,損失的賠償這方面,我會負起責任和羅茲沃爾談判。希望各位能夠相信這點,然后乖乖避難。拜托了啊】
聽完拉姆的意見以后,昴放棄了感情論,開始理性地再次訴說。
冷酷的拉姆與誠懇的昴,在這樣的兩人面前,村民們在短暫沉默后,無可奈何地點了頭。
以這種强迫的形式,距離讓他們理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即便如此,如今終于取得了他們的同意。
可以開始避難了。
這樣就告一段落,昴安心地松了一口氣,而佇立在他背后著的同伴們也同時長出一口氣。
所有人都在緊張,所有人都在不安,但終究是跨過了這道障礙。
【話說回來】
【什麼?】
與同伴們分享完安心的情緒后,昴望向身邊的拉姆。
拉姆面對他的視線露出訝異的神色,但她的話無疑是促成這份結果的臨門一腳。
昴知道這是拉姆一貫的,令人費解的嚴厲溫柔,不過。
【你會說出“服從我的指示”這種話,感覺還真是新鮮啊。這也就是說,已經認同我了?】
【哈】
像這樣以哼聲回應的拉姆的態度,讓昴多少有種得到救贖的感覺。
6
避難時間最長也就兩天,只能帶上最低限度的隨身物品,准備好了以后,就開始避難。
這就是讓村民們勉强答應避難的昴下達的指示。
【龍車一共有十五台。大致上,每台七人就能讓所有人乘上去了】
清點村民的數量之后,為防疏漏又讓青年團們點了一次名。
他們也不想等到真正開始避難的時候再出現多余的問題吧。
所以他們雖然無法與討伐隊融洽相處,但也老老實實地服從了指示。
之后,不得不解決的問題就是——,
【要對宅邸里的艾米莉亞大人和貝阿特麗絲大人進行說明呢】
目光望著從村子通往宅邸的道路,拉姆雙手叉腰如是說道。
讓村民准備避難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之后就是如她所言,宅邸那邊的問題。
而且,這對昴來說,也正是最大的問題。
【村子這邊都騷動得這麼厲害了,艾米莉亞現在在做什麼呢?】
現在才剛過清晨,勉强稱得上是早上。
雖說在這個時間點,大部分人應該都還在睡夢中,但是考慮到這几天梅瑟斯領的狀態,實在很難想象艾米莉亞會睡得安心。
拉姆已經給出過明確的證言,她的攻擊與艾米莉亞沒有關系。
但是,也正因如此,昴才會很在意為何艾米莉亞對村子和森林里的騷動毫無反應。
對于昴的疑問,拉姆垂下了略帶憂慮的目光。
【因為一直忙到了早上,現在應該還在休息。這几天,自從以失落的狀態從王都歸來之后,就一直沒有放松的閑暇,以致身心俱憊】
【唔咕……】
【簡直,就像是在王都受到了男人過分對待的樣子呢】
【不要進行惹人厭的補充說明啊!……雖然,無法否定】
拉姆客觀的意見讓昴的罪惡感猛增。
王都發生的事,肯定也讓艾米莉亞很受傷吧。
面對拉姆輕蔑的視線,昴無話可說。
【羅茲沃爾大人出門期間,只能由艾米莉亞大人來處理宅邸與村子的異變。但是,村民們對艾米莉亞大人的反應,看到他們剛才的態度就能明白了吧?】
【想倒是想到了,不過實在不想說出來啊……拒絕了嗎】
【拒絕?還真是溫和的想象呢】
拉姆對昴的回答冷哼一聲,表情之中透出一股寒意。
【——是否定了,呢。如果只是被拒絕,那還有再次伸出手去的余地。畢竟伸出的手會被撥開,還能說明對方願意碰到自己呢。但是,否定又如何呢】
【————】
【如果連觸碰都感到厭惡的話,究竟要怎麼做才能縮短距離呢】
對于拉姆似問非問的說法,昴無法給出答案。
拉姆似乎也沒指望他能回答。
她隨即嘆著氣說“說了些壞心眼的話呢”。
【在察覺到森林異變的時候,艾米莉亞大人就嘗試勸說村民們去宅邸避難了。然后,被村民們否定了。不過,艾米莉亞大人並非受到否定以后就會識時務地退縮的大人,這點巴魯斯也知道吧】
【但是,我也知道她並非被冷漠對待之后還不會受傷的女孩子哦】
原來艾米莉亞也以她自己的風格,對魔女教的危險采取過措施的啊。
只可惜沒能打開對半精靈抱有固執偏見的村民們的內心。
又或者村民們現在過激的反應,正是與艾米莉亞對話過的結果。
【在那之后,艾米莉亞怎麼了?】
【連續几次被拒絕了之后,因為覺得必須做點什麼,所以又去鞏固了一遍森林的結界呢。因為無法確定異變根源就是魔女教,所以也防備著魔獸那邊的可能性】
【這個判斷本身,倒是不壞……】
【再就是昨天晚上,因為拿到了白紙的宣戰布告,所以一直煩惱到了早上】
拉姆這揶揄般的說法,讓昴對【親筆信】造成的各方面影響發出了呻吟。
沒能報告王都發生的事情,沒能進行避難准備,給艾米麗婭他們造成了不安,也導致拉姆獨斷專行——副作用不勝枚舉 。
只是簡單地換掉了一封信,卻造成了相當沉重的打擊。
【無論如何,避難方面都已經准備到這種地步了,艾米莉亞大人也不會反對了吧。只要去宅邸進行報告,應該立刻就會點頭同意了】
【————】
【巴魯斯?】
【不,我知道。只是心髒有點痛】
昴對訝異的拉姆搖搖頭,感覺自己的心跳愈發加快。
眼看就要與艾米莉亞再會,昴的緊張感漸漸達到了最高點。
正如拉姆所說,艾米莉亞絕對不是會拒絕如此龐大助力的孩子。
所以,昴的不安與緊張純粹是昴自身心理的問題。
【尤里烏斯,和我一起去吧。去宅邸向艾米莉亞和蘿莉進行說明】
【我?】
在下定決心的同時,昴把正在周圍巡視的尤里烏斯叫了過來。
對于被指名這件事,尤里烏斯一臉意外,而昴只是點了點頭。
【是啊。你在和不在我的身邊,說服力完全不一樣。乖乖地,充當我對自己在城堡惹出的事端有所反省的證明吧】
【原來如此,了解了。若是這樣就能讓對話順暢地進行的話,無需顧慮,盡管利用即可】
美少年表示理解,對昴的提議華麗地行了一禮。
這個舉動讓昴臉頰抽搐,而在一旁看著這番對話的拉姆嘆息著說,
【還像是巴魯斯會有的小聰明呢。真小心眼】
【別說小心眼啊。說我行事謹慎啊。——啊啊,還有啊尤里烏斯】
【怎麼?】
【把精靈擱在我身上的是你吧?給我好好說明一下】
聽到這種“順帶一提”式的發問,就連尤里烏斯都顯得措手不及了。
看到他的反應昴偏開目光,一臉尷尬地續道。
【那個啊,被兩次從那種生死一線的狀態下救下來,就算再不願意也只能理解和接受事實了吧。你就是那個精靈使吧】
【確切地說,希望能稱呼我為精靈騎士呢。精靈术自然是會一點,但是從未懈怠過劍术的修行】
尤里烏斯目不轉睛地看著昴的臉,如是回答。
【出乎意料地冷靜啊。我還以為,你知道我是精靈使以后會覺得很不愉快呢】
【就算是我,也會看實際場合事件和對象的。雖然也有不看的時候】
昴就這麼移開目光,苦笑著,尤里烏斯向前伸出右手。
從他手腕中旋轉出現的,是在拉姆發動襲擊時看到過的數個微精靈。
飄搖著的精靈共有六種顏色,全都親近地貼在尤里烏斯的手臂上。
無論哪只精靈,在其美麗虛幻的外表之下,都隱藏著超常的力量。
【正如你提到的,她們是我和契約的精靈——是在成為精靈之前,被稱作准精靈的花蕾們。終有一天,我要成為配得上美麗而耀眼的她們的騎士。立下這句誓言后,我從她們那里借到了力量】
【所以,那個紅色的孩子就是一直監視著我的那個嗎】
停在尤里烏斯手背上的微精靈,是在幻境中從昴的頭發里飛出來的那一只。
這麼想起來,在被女狂人抓住的時候,那只紅色的微精靈也現身幫助了昴。
全部都要感謝尤里烏斯采取的措施。
昴被他救了兩次性命。
【居然說成監視,還真是讓人意外啊。只是拜托她暗中保護你而已】
【……順便問一下,打破幻覺的時候用的那個是什麼?】
為了讓所有人共享擺脫幻境的手段,尤里烏斯使用了某種魔法。
結果導致昴的大腦里混入了眾多的意識,吃了很大的苦頭。
【那是借助她們,茵和涅絲的力量,把陰和陽的魔法結合起來……高等魔法的一種【鏈(1)】。可以把一定范圍內的人們的“門”聯系起來,從而使想法互通成為可能。只是,對你來說似乎效果有點太强了】
【是啊,我都差點以為我不是我了】
【實際上,這的確是很難控制的魔法。簡單點說,就是讓他人與自我意識的界限變模糊的术式呢。要是混合得太深,不僅僅是意識,會連五感都混雜起來。自己被他人侵蝕的恐怖,你已經有充分的親身体會了吧?】
【這不是超危險嗎!】
知道自己經歷了比想象中還要危險的事情,昴感到后怕,不由戰栗了起來。
但是,尤里烏斯卻懷著濃厚的興趣望向昴,
【但是,花蕾們會調律失誤還真是少見。說不定,你和精靈之間的親和性相當高呢。有什麼頭緒嗎?】
【真不巧,和我關系不錯的精靈就只有灰色(2)的小貓而已哦】
題外話,現在昴就連能與那只小貓如常相處的自信都沒有了。
【若是有機會,可以試試從艾米莉亞大人那里接受一下精靈术的入門。若是覺得對于讓女性教導有所抵觸,我也樂意為你點撥一二】
【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心情,擺出一副跟我關系很好的樣子,不過看起來沒法速成,下次再說吧】
昴不否定這個提案讓人心動,但是對于尤里烏斯說出的話,昴條件反射式的婉拒了。
昴的反應讓尤里烏斯露出遺憾的表情,就此作罷,這時候昴想起來了。
菲利斯也這麼說過。
昴無意識間,一直懷著對尤里烏斯的反抗心理。
而現在,這種心理表現了出來。
【怎麼了嗎?】
之前被拉姆給礙事打斷了,不過這次,不是應該好好地解開心里的芥蒂嗎。
對于思考著這些的昴投來的視線,尤里烏斯露出了詢問的神色。
昴看著等待話語的美少年,眯起眼苦苦思索該怎麼說比較好。
但是——,
【……我明白你不想暴露自己底牌的心情,但現在就忍一下吧。若是相互間不知道對方能做到什麼的話,配合會出現問題吧】
【——唔姆,了解了。那麼,還是讓伊婭跟著你。這次說清楚了】
結果,躊躇仍舊讓昴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里,只說出了無關痛癢的話。
無視昴的內心糾葛,名為伊婭的紅色微精靈在昴頭上盤旋。
然后落到昴的頭頂,微微散發著熱量,主張著自己的存在。
【吶,這個不會讓我禿頂吧?我的人生目標可是不禿頂不發福啊】
【已經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呆到現在了吧?馬上就會被“門”習慣,變得感覺不到的。和精靈之間親和性高的話尤其如此】
和他說明的一樣,頭頂的確很快就感覺不到那股熱量了。
雖然不清楚原理,但似乎是潛入昴的身体里了的樣子。
只是,還能感覺到有某種微微的熱度與自己同在。
【這個,要怎麼叫出來?】
【只要叫“伊婭”她就會回應了。只不過,對于某些復雜的命令,或者她力所不能及的命令,她是不會有反應的,請時刻注意,要像對待女性那樣對待她】
看起來,要點就是識時務。
正好是昴不擅長的領域。
【而且,巴魯斯,差不多可以別在這種地方畏畏縮縮了吧?】
這時,已經等得不耐煩的拉姆插入了兩人的對話。
靠在圍欄上的她用下巴指了指從村子通往宅邸的道路。
【你打算讓用光了儲備魔力的拉姆,獨自一人走在危險的山路上嗎?】
【因為誤炸了友軍而導致燃料用完,說實話,相當無可救藥啊……】
昴對于她短時間內能和維魯海魯姆抗衡的戰斗力,發自內心地感到吃驚。
不過,考慮到總是在關鍵時刻無力再戰,果然還是令人唏噓。
【如果維魯海魯姆大人處在全盛時期的話,拉姆連十秒都撐不過去。拉姆的力量也比起全盛時候也只有二分之一……不對,四分之一而已】
【為什麼你衰落得比維魯海魯姆先生還要厲害啊。是嘴硬嗎】
【是矜持哦】
一字一句都洋溢著拉姆的風格,而且,恐怕這也並非謊言而是事實。
只是失去角以前的拉姆究竟是何等杰出的人物,如今也無從想象了。
【這就是雷姆一直在意的事情吧……】
【你說什麼,巴魯斯?】
【沒什麼吶,姐姐大人。只是想到要進行那個報告,感覺有點恐怖】
【——?】
拉姆對昴的態度很是驚訝,但昴也想盡量避免在這種場合詳細解釋。
他覺得難以啟齒的,正是對她的姐妹——對雷姆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
昴能夠跨越在王都受到的苦難站在這里,正是因為雷姆的無私付出。
現在雷姆在昴心中的重要性,已經能與艾米莉亞匹敵。
但是,這份難以言喻的感情,無論怎麼想,都不是該在這種時候對雷姆的親姐姐進行說明的事情。
這也是等所有人跨越眼下的困境之后,昴不得不面對的煩惱。
【同盟的事情已經說明過了,接下來就是要帶菲利斯去宅邸了嗎】
為了更好地解釋親筆信的事情,至少要有一位克魯修陣營的成員在場。
于是昴決定把討伐隊的大半留下來護衛村民,只帶著數名主力返回宅邸。
【于是乎菲利斯……在干什麼啊,那家伙?】
昴在村子里尋找著,然后在廣場的一角發現了那位貓耳騎士的身影。
那里聚集著行商們以及他們的龍車,看起來,他們正把菲利斯圍在中間,大聲爭論著什麼。
【畢竟是把魔女教的事隱瞞了呢。想來是不滿爆發了吧】
【唔誒……道理是這樣沒錯啦。抱歉,我稍微去仲裁下】
尤里烏斯的推測讓昴面露苦色,然后在目瞪口呆的拉姆的注視下往他們那邊走去。
在昴加入他們的爭吵之后,菲利斯明顯地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啊,昴親】
【到此為止!在吵什麼呢?給我說明一下】
【這群人一直吵著“情況和說好的不一樣”!明明都說了,代表又不是小菲利!】
【是啊,小哥。我們就是想和你談談啊!】
在菲利斯鼓著臉氣呼呼地抱怨完之后,怒吼聲朝著昴接連飛來。
指著昴大口喘著氣的,是行商們的代表——名為凱提的人。
【情況不一樣……說的果然是這件事嗎?】
【這不廢話嗎!你和我們說的是讓我們在你們在驅除魔獸的時候協助避難吧。確實是這麼說的。然而現在真相又是什麼!?】
臉因為憤怒而漲紅,凱提粗暴地拽起昴胸口的衣服,
【其實是和魔女教有關的麻煩事啊!這個謊撒大了啊!你到底想干什麼?對我們,說那麼大的謊!】
看到他如此激憤的模樣,就算是昴也不知所措了。
面對與事先說明時相異的狀況,他們的憤怒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這種情況下對情緒激動的凱提提議給予補償會有用嗎,昴有些猶豫不決。
【這樣的話,要不要增加一點報酬來表示歉意?】
【——什麼嘛,這不是和剛才不一樣,很明白事理嘛】
凱提聽到躲在昴身后的菲利斯的建議,露出歡快的笑容。
這直截了當的要求讓昴在心里松了口氣。
若是在這里和他們鬧翻了,自己做的努力可就全部化為泡影了。
只是讓羅茲沃爾的錢包多點傷害的話,根本不算什麼。
【原本的條件是【以市場價格收購貨物】。現在至少能期待再多一倍吧】
【還真是貪得無厭喵。……目錄呢?我要和昴親一起,檢查一下貨物】
【哦?這個必須要我來做嗎?現在的狀況可是人命關天來著】
對于迅速推進了對話的菲利斯,昴瞪大了眼。
聽到昴的話,把目錄遞給菲利斯的凱提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這邊也是一樣,是關系到今后生計的人命關天的大事哦。不想接受就算了啊?】
【……只稍微看一眼哦】
被抓住弱點的昴無法反駁凱提的話,只能不情不願地爬上他龍車的車架。
就目錄來看,他裝滿的貨物都是裝飾品的寶石之類的東西,車架上整理地意外得整齊。
【車主看上去明明是個粗人喵】
【同感,但是為什麼你也一起來了?去那邊待著啊】
【兩個人一起確認要更快吧?而且那個人又不在意喵】
在裝有車篷的車架上,菲利斯死纏著來確認貨物的昴。
如此强硬的態度讓昴皺起了眉頭,這時候菲利斯說著【比起這個……】眼神銳利了起來,
【和尤里烏斯和好了嗎?和好了?】
【關于這件事,我打算等回去進行檢討之后,再積極采取合適的措施】
【果然喵。就覺得因為是昴親所以肯定會慫啊。明明在村民面前說得那麼帥氣~】
菲利斯用手捂住嘴邊,輕笑道,似乎並不打算掩飾那促狹的眼神。
剛才發生的事情,再加上被揶揄了對尤里烏斯的抵觸心理,昴在覺得惱火的同時,繼續比對著貨物與目錄,進行檢查。
【嘛,這不是蠻好的喵?就這樣一口氣連道歉也一起做了不就好了】
【我說你啊……!】
【喂喂,別在別人的龍車里搞什麼情侶吵架啊。給我工作啊工作】
正打算反駁搞不清楚狀況的菲利斯,凱提卻對兩人的態度表示了不滿。
身軀高大的他氣洶洶地走過來,看到不專心工作的昴他們,心情再次變壞了。
【先說好啊,我可是還能再抬高價位的啊。不想我這麼做的話,就給我認真干】
【啊,啊啊,抱歉了。會好好干活的……】
【噗噗——,就是因為昴親害得被罵了啦。真是的,真的只會讓人困擾喵】
菲利斯趁著凱提發怒的時機,快步離開了昴的身邊。
看到他的行為,昴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但是,就在他怒吼之前——,
【——好了,大意了吧】
【咕——!?】
菲利斯眯起黃色瞳仁的雙眼,低語著抓住凱提裸露在外的手臂。
之后,那高大的身体發出呻吟,翻起白眼當場倒下了。
【哈……?】
【昴親,別傻站著。快注意看著外面,別讓人發現】
面對因為突發情況而啞然的昴,全無輕佻之色的菲利斯迅速下了指示。
但是,昴還沒能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是呆站在原地。
看到昴的樣子,菲利斯嘆了口氣,
【這個人,是魔女教徒哦。剛才,在被一群人圍住的時候碰到了,之后就確認了。——他的身体里,有著和大罪司教的【手指】相同的奇怪术式】
【——!?你說這家伙是魔女教徒!?而且,還是【怠惰】!?】
【這個可能性很高。所以,才打算讓他在大意下到龍車里面來】
菲利斯回答著瞪大了眼的昴,同時搜索著凱提的身体,然后發現了某樣東西。
他拿出的是魔女教專用的的十字劍。
【這是,魔女教徒的……真的,混到行商里面來了啊】
【不過,沒有殺掉他,算是活捉了。在碰到身体的瞬間,讓他体內的水分暴走,把他弄暈了。不過只要直接干涉過一次,今后就算不碰到也能這麼做了喵】
【……這個,聽上去就像是對我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讓人毛骨悚然啊】
昴無力地聽從菲利的指示,悄悄窺探起車帳外的情況。
万幸的是,外面的人並沒有注意到龍車內發生的事情。
也沒有人想要爬上這架龍車。
【但是,既然這個人是魔女教徒的話,狀況就有變了啊】
【說不定其他行商里面也有混進去的敵人。……不過,這就等之后再去確認吧】
被人將計就計讓昴很不甘心,但是菲利斯搖搖頭表示沒有問題。
然后他拍了拍毫無動靜的凱提的臉頰,手掌上放出光芒,靠近那張蒼白的臉。
【那麼,到底有什麼企圖,給我一五一十地吐出來吧。小菲利的手是世界上最溫柔的手……不過也能做出很過分的事情喵?】
【——】
昴突然想起了一句話,“知道怎麼治療的人,也知道怎麼破壞人体”,不由得發起抖來。
在菲利斯的要求下緩緩張開雙眼的凱提,沒有焦點的雙眸倒映出他的身姿。
雖然凱提還能動動嘴唇稍微喘喘氣,但是菲利斯的力量是壓倒性的。
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菲利斯,小心點。這家伙是【怠惰】的話,就算手腳不能動】
【說不定也能使用權能,對吧?這就交給昴親來警戒了】
哪怕身体不能動,也不代表【不可視之手】不能動。
昴在聽到菲利斯的請求之后,全神貫注警戒著凱提的一舉一動。
被昴和菲利斯封住了行動,凱提發出漏氣般的喘息。
然后,
【——呢】
【什麼?】
不知道對方在嘀咕什麼的菲利斯皺起眉頭,要求凱提再說一次。
于是凱提再度開口,說出了那句昴也沒能聽到的話——,
【——開始呢】
【——!伊婭!保護好他!!】
在這聲低語傳入耳中的瞬間,菲利斯跳了起來,對著站在入口處的昴——不對,是對附身在昴身上的准精靈如是叫道。
菲利斯這平時難以想象的憤怒態度,讓昴一瞬間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啊?】
散發著熱量飛出來的准精靈,全身光芒大作,在昴的身邊展開了紅色的屏障。
那道屏障圍住昴的身体,把他和周圍完全隔離開來——,
【來吧,這是——結束的開始呢!!】
一直僵立在原地的昴,聽到了從面前傳來的高亢嗓音。
——之后,被龍車爆發的火焰所吞沒,昴徹底失去了方向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7 07:37 AM 編輯
第四章【惡毒的怠惰】
1
——當昴的意識回歸現實的時候,最先聞到的是濃烈的焦臭。
就像是烤肉時將肉烤焦的氣味,就像是鋪在鐵網上的蔬菜變成焦炭時的氣味,是那種從里到外都過度加熱,光是聞起來就令人不適的臭味。
【————】
開口,試圖發出聲音。
卻聽不到聲音。
並非聲音沒有傳到耳膜,而是因為之前衝擊耳膜的聲音過于巨大。
名為耳鳴的惱人響聲在腦海里回蕩,無休無止,昴只得先放棄等待聽覺恢復的想法。
【————】
繼續憑感覺發出聲音,昴開始動用其它感官。
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這也不行了。
嗅覺完全被焦臭味覆蓋,口中的鐵鏽味分外濃烈。
自己正以大字狀仰躺在地上,基本能感覺到自己的身下是泥土。
【——啊】
在確認手腳能夠活動的時候,自己的嗓音穿透耳鳴聲,依稀傳來。
接著耳鳴漸漸褪去,他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了。
與此同時,昴仿佛還聽到了体內血液流動的聲音,視野中的黑暗也緩緩散去。
五感恢復了。
視力和聽力都回來了,世界再次被納入自己的感知。
然后——,
【——!!——!——!!】
聽覺恢復的同時,涌入耳中的是面臨危機的某人的怒吼。
鬼氣森森的某人的聲音,孩子們哭泣的聲音。
悲鳴。
房子,燃燒的臭味。——一瞬間,腦海沸騰了。
【——!是什麼!?】
滯后于五感的思考恢復過來以后,昴立刻坐起身來,環顧四周。
全身的燒傷與擦傷都在訴說著苦痛,但眼前的光景卻讓昴將這一切全都無視了。
——在昴的眼前,燃燒著的龍車殘骸與眾多地龍的屍体散落各處。
【爆、炸……】
演變為眼前景象之前的狀況在記憶中復蘇,昴准確把握住了狀況。
爆炸,沒錯,正是爆炸。
如此誇張的破壞力,只能以爆炸來表述。
要說這究竟是怎樣的威力——它把整列龍車炸了個片甲不留,將阿拉姆村一角的地形完全改變。
與廣場相鄰的民居也被卷入爆炸之中,熟悉的風景完全被火焰所吞噬。
散落周圍的焦黑物体,想必是龍車的殘骸或者地龍屍体的碎片。
因為被炸的不成原形,就連是有機物還是無機物都無從分辨。
但是,霸占著鼻腔的濃烈焦肉氣味,毫無疑問是犧牲在爆炸中的地龍帶來的。
地龍被炸得灰飛煙滅的光景讓昴不禁戰栗,同時緊咬著牙,
【伊婭!出來,伊婭!在的吧!】
紅色的准精靈立即回應了敲著自己胸口,拼命呼喚的昴。
眼前的紅色光芒對三番五次需要自己出場的昴毫無怨言,只是靜靜地散發熱量,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昴記得就在爆炸的瞬間,伊婭展開結界保護了昴。
若是沒有准精靈的防護,昴應該也會和周圍的地龍一樣被炸死。
然而,在龍車里的不僅僅有昴。
只有自己得救也沒有任何意義。
【伊婭!和我一起的……菲利斯在哪里!?菲利斯在哪里……】
【——在這里、啊】
微弱的聲音,傳入雙膝跪地的昴耳中。
這正是昴所希望聽到的人的聲音,昴連滾帶爬地跑向那邊。
聲音是從民居的廢墟那邊的陰影處傳來的。
【菲利斯嗎!?沒事嗎,菲……】
【沒事……要這麼說似乎也很勉强喵】
半爬著過去以后,昴所尋找的菲利斯從黑煙中現出了身形。
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的昴,對菲利斯的現身打從心底松了口氣。
但是,在安心以后旋即注意到了異常。
菲利斯安然無恙固然讓人開心,但真的毫發無傷也太奇怪了。
【伊婭的屏障沒能趕上……是用超强的魔法防御住了之類的、這樣的嗎?】
【才不是那樣啦。……只是死了一次而已】
閉著一只眼睛,如是說道的菲利斯,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勢。
明明他與昴不同,並沒有受到准精靈的保護,卻連頭發和皮膚都整潔依舊。
只是他的穿著,卻並非近衛騎士的制服,而是拿了塊破布直接卷在身上。
那塊布似乎原本是龍車的車帳,情急之下才套在身上的。
【你,這個樣子是……?】
【沒辦法吧!衣服又沒法用治愈魔法恢復呀!比起這個……】
伸出手打斷昴的詢問,菲利斯目光嚴厲地望向另外一邊。
順著他的視線,昴對著出乎意料的糟糕局面不由咋舌。
在龍車爆炸,把菲利斯和昴卷進去的時候,他就很清楚會變成這樣了。
——阿拉姆村在一瞬之間,化作火光與刀光飛舞的戰場。
【別退縮,向前推進!開辟道路!優先讓村民避難!!】
叫喊著的是身在廣場另一邊,與襲擊者交戰中的一名騎士。
廣場上的人,包括那名騎士在內都在叫喊著。
但是,其中大半都是稱不上戰力的村民與行商,此刻討伐隊正為了保護他們組成圓陣,對抗外敵。
襲擊者們身著黑色裝束,手握狀似十字架的十字劍——是魔女教徒。
【那群家伙,從哪里進村的……】
【這還用說嗎。——是躲在龍車的貨物里啊】
【可惡!】
保險的隱患全部爆發了出來。
昴詛咒著自己的糟糕運氣與粗心大意。
會被魔女教利用,正是因為對于進行避難協助的行商來者不拒。
昴深刻体會到了【魔女教徒無處不在】這句話的含義。
——更何況,這還是大罪司教【怠惰】的其中一隊部下。
【昴親,讓你失落的時間現在可……】
【我知道!避難計划已經泡湯了!總之,現在先讓村子里的人去宅邸——】
只能轉而實行被視作下下策的守城戰。
就在做出這個判斷之后,昴看到了。
騎士們的圓陣被不斷使用魔法的魔女教徒擊潰,抵抗的戰力正在敗退。
黑衣人們就這樣突入廣場,手中的十字劍揮向毫無抵抗之力的村民。
【快住手——!】
看著反射火光的短劍,昴竭盡全力大吼起來。
然而,他的聲音並沒有阻止凶器的力量。
騎士們也已經趕不上,無法阻止這場悲劇了。
十字狀利刃,刺向保護孩子的母親,刺向保護妻子的丈夫,刺向挺身老人身前的年輕人——。
【頂級·虹彩領域——】
詠唱聲在慘劇發生前響起,與此同時,昴看到空中綻放出光芒。
憑空出現的光芒卷成螺旋,膨脹的極光轉換為彩虹,籠罩廣場。
艷麗的極光描繪出優美的曲線,將廣場上的騎士、村民和魔女教徒一視同仁地染上了色彩。
但是,雙方的結局卻是有天壤之別。
彩虹柔和地包裹住騎士和村民,化為了壁障。
魔女教徒將短劍刺入那道虹光的瞬間,受到了難以想象的衝擊,被震飛出去。
踏入廣場的魔女教徒,被彩虹色的光芒完全壓制住了。
而做到這一切的,正是躍入廣場的白衣美少年。
【虹色的光輝,其美麗不會被任何事物所掩蓋。——這便是世間的真理】
釋放極光的【最優】騎士,將騎士劍舉向空中,華麗地放話道。
將魔女教一掃而空,騎士劍上准精靈環繞——由于少了借給昴的伊婭,只環繞著五種顏色,握著那柄劍的尤里烏斯,以與其稱號相符的戰果讓場面從絕境起死回生了。
看到這里,昴拍著手跑到尤里烏斯身邊。
【好厲害!干得好,Good Job!只有現在,我發自真心地覺得有你在太好了!】
【這個稱贊有些地方讓人很在意啊,不過我就收下吧。你和菲利斯沒事真是太好了】
回歸廣場戰線的尤里烏斯,看到跑過來的昴而安心了下來。
但遺憾的是,現在已經沒有讓他們為彼此平安而喜悅的時間了。
【抱歉,行商里有一個【怠惰】,沒能處理好。這是我的失誤】
【只是敵人的計策比這邊更高一籌造成的結果。我並不打算責備你。——在你和昴進入的龍車爆炸之后,進入村子的魔女教徒也紛紛暴動。爆炸與奇襲造成的傷害不小,不過已經讓傷員跟隨緹碧和拉姆女士一同去宅邸避難了】
【但是,敵人的數量眾多。避難也進行得並不順利吧?】
尤里烏斯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劣勢的原因毋庸置疑就是【怠惰】的權能吧。
那個權能有著足以憑一己之力顛覆整個戰場的力量。
對抗的方法,只有昴的眼睛。
若是昴不能做好這件事,等待他們的就將是全軍覆沒的命運。
【總之,把剩下的【怠惰】全部除掉!我來看!尤里烏斯,借我一臂之力!】
【當然的。菲利斯,你去和避難的友軍會合以及進行治療。你可是我們的生命線】
【不管少了誰都是一樣。小菲利,已經不想再目送誰走了喵】
昴握起拳頭,尤里烏斯點著頭,菲利斯則是眨了眨眼。
三人像這樣確認了各自的任務,然后立刻解散了。
昴和尤里烏斯去討伐【怠惰】。
菲利斯則是去鼓舞抱團的村民和騎士,以及在宅邸那邊構筑防線。
【來吧,站起來!先回宅邸然后固守!跑起來跑起來!】
背后傳來菲利斯振奮人心的聲音,昴把注意力轉向四處傳來的刀劍交擊聲。
戰況遠比先前要激烈,這也能說明魔女教的認真程度。
【進到村子里的魔女教徒有多少?】
【具体的數量不清楚。不過,在襲擊途中數量也在增加。恐怕,剩下的【手指】也全部都到村子里來了。很明顯,這次的敵人很難對付】
剩下的【手指】有三處,每處有十個人的話敵人的數量就是四十左右。
既然兵力不相上下,那麼狀況就對有對象需要保護的討伐隊十分不利。
然而,還有希望。
——因為敵人的總戰力還沒有全部聚集到村子里。
【如果能把剩下的三名【怠惰】也全部處理掉,一口氣取得勝利的話……啊!?】
在看到逆轉劣勢的希望的瞬間,昴正前方的天空被黑色填滿了。
那是在火舌升起的村子正上方,鋪天蓋地的無數黑色手掌。
這個數量簡直如同噩夢。
【——【不可視之手】!!】
看到昴抬起頭喊叫的模樣,尤里烏斯的表情也瞬間嚴峻起來。
但是,即便定睛凝視,他也看不到同樣的噩夢。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幸運。
因為那種數量的致命暴力,哪怕只是看到就嚇破膽都不奇怪。
【大概,在那些手的根部……!】
有著昴不得不面對的【怠惰】,以及正在與怠惰抗衡的某人在。
這是直覺帶來的確信。
從天而降的黑色手掌把樹木,房屋,大地以壓倒性的力量拍碎。
仿佛發泄怒火一般,不停地重復著破壞、破壞、破壞——這個重復的舉動,將無法解決敵人的憤怒清晰地傳達了過來。
【趕緊!維魯海魯姆先生正在那里戰斗!】
然后,在沒有昴幫助的情況下,以【怠惰】為對手還能進行戰斗的,只有一個人。
2
從天而降的不可視攻擊,被維魯海魯姆以超越自身極限的敏捷身手突破了。
軌跡左右變換,速度時快時慢,盡可能做出誇張的跳躍,看穿敵人所有的動作,接近,再接近,千鈞一發的攻擊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被稱作【不可視之手】的權能發出的攻擊,即便不再“不可視”也很棘手。
變換自如的攻擊距離與攻擊角度,難以估量的破壞力只需一擊便能帶來死亡。
這些特性放到戰斗中,都將是絕對的優勢,强到極致的能力將會把敵人逼入死地。
——現在,維魯海魯姆能夠應付,只是因為戰斗經驗上存在差距罷了。
【所以,就給我止步于此吧,魔女教徒——!】
【居然居然居然居然居然!能頑抗到現在!!】
在正面與維魯海魯姆對峙的,是一個身材瘦長的男人。
他的脖子和腰部不自然地彎曲,仿佛被人手所操控的玩偶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實際上,這個狂人的身体的確失去了自由,而相應地,他正在用權能抓住自己的身体進行控制,而這本就不在劍鬼的考慮范圍內。
所需考慮的是,眼前的人是敵人,是第三名【怠惰】這一事實。
——在將行商集合起來的這個男人身上,完全看不出掩飾自己真身的意圖。
劍鬼對他混入昴所准備的保險措施的惡趣味感到厭惡。
與此同時,也在意著當時身在爆炸了的龍車旁邊的昴和菲利斯是否安全。
但是,這份在戰斗中浮現的憂慮隨即被拋至腦后,劍鬼專心面對自己的戰場。
不安的心情並非沒有。
若是菲利斯沒能平安返回,他將無顏面對克魯修。
然而內心的另一角落,卻在告訴他無須擔心。
只是那種程度的險境,昴和菲利斯一定能夠突破的。
劍鬼對此甚至有著稍顯過頭的信賴。
【唔唔唔唔啊啊啊!!】
揮劍,斬開大地,利用掀起的土之雨,看穿看不見的攻擊軌跡。
面對這道几乎將敵我之間的道路完全封死、充滿殺意的壁障,劍鬼以非同尋常的躲避技巧突破,前進。
無需擔心昴和菲利斯的安危。
自己只能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那麼,自己該做的事情,從握劍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個。
【面對增加到如此數量的我的寵愛!仍舊糾纏不休的這份執念!信念!作為勤勉的使徒尊敬之情難以抑制呢!嗚呼,啊!愛!大腦在顫抖抖抖抖抖!】
不同的外貌,不同的臉,不同的聲音——即便如此,為瘋狂所侵蝕的表情卻是相同的。
即便變成了外貌截然不同的他人,【怠惰】卻一如既往地執著于維魯海魯姆。
維魯海魯姆利用他的特別關照,將他從戰場引開,與之單獨對決。
能與那份瘋狂面對面的,現場除了自己以外再無他人。
能夠把傷害減少到最低限度,並在此基礎上將其解決的人,在這里的人之中就只有自己了。
維魯海魯姆緊盯著眼前發狂的男性,進一步加快速度。
劍鬼如離弦之箭飛馳,甩開糾纏不休的不可視攻擊。
【————】
【怠惰】無視從空中落下的土之雨,不計后果地持續發動不可視的攻擊。
仿佛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這一件事。
不僅僅是瘋狂,就連戰术也是一成不變。
那麼自然,結果也不會改變。
【——!——!!——!!】
狂人似乎叫了一聲什麼。
但是,以直線全速飛奔的維魯海魯姆置若罔聞。
將不需要的事物全部置之度外,化身為劍,為了用這柄利劍斬開邪惡而突擊。
理所當然的,隨著距離的接近,障礙也會隨之增加。
擦傷的數量不斷變多,身体傳來刺痛,維魯海魯姆抬起劍,揮出一擊。
大地被縱向切開,狂人的身形傾斜。
劍鬼的劍尖直指對手的身軀,隨后貫体而過。
【——得手!】
劍尖傳來微微的遲滯感,劍鬼感覺到了無數次体會過的,將生命撕碎的手感。
寶劍貫穿狂人的左胸,將其心髒完全破壞。
用即便是菲利斯也無法挽救的死亡,毫不留情地為其生命划上了終點線。
【……果然,是你的話】
被刀刃刺透身軀,尚未死去的狂人吐著血說著什麼。
對于瀕死之人最后的妄言,維魯海魯姆正打算充耳不聞地拔出劍。
然而狂人,在維魯海魯姆的耳邊,如是說道。
【就會只顧注視著看不見的手進行戰斗,而疏于防范看得見的東西……這是怠惰呢?】
【————】
一瞬間,思維出現了停滯。
為了思考這句話的意義,劍鬼的戰意出現了不必要的空隙。
靠在維魯海魯姆身上的狂人用顫抖的手臂抬起短劍。
之后,毫不猶豫地,用短劍刺入了自己的左眼。
劍尖穿透眼窩刺入大腦,攪動腦髓,也斷絕了自己的生機。
【什——】
在劍鬼的視線被那自殺的刀刃奪去的瞬間,光芒大盛——。
3
繞過崩塌房屋的轉角,來到遭到破壞的街道上的瞬間,大地開始震動。
【————】
腳下傳來的衝擊以及空中傳來的震顫令人不禁屏住呼吸。
隨之而來的暴風與火焰,向著奔跑過來的昴扑面而去。
【哦啊——】
【待在那儿別動!艾蘿!伊庫!】
尤里烏斯跑到全身僵硬的昴身前,舉起了手,綠色與黃色的精靈在他的呼喚下綻放光輝。
拔地而起的砂石擋住了破空而來的風刃。
正面襲來的熱浪全部被攔截,土牆保護住兩人,將一切都抵擋下來。
【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在爆炸之前,好像看到大路上有人……】
爆炸的余波過去后,兩人越過崩塌的土牆,奔向爆炸的中心。
巨大的凹坑,將爆炸的慘烈呈現眼前。
然后,躺倒在凹坑正中央的那個身影,讓昴的聲音僵住了。
【維魯海魯姆先生……!?】
昴發出顫抖的叫聲,跑到蹲伏在地的白發老劍士身邊。
全身都是爆炸產生的火焰與暴風留下的重傷,這個狀態還能四肢俱全,反而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還有微弱的呼吸。
昴確認了這一點后,長出了一口氣。
【但是,再這樣放著絕對不行!不帶到菲利斯那邊去的話……】
【——但是,事情似乎不會這麼順利呢】
昴正單膝跪地,努力支撐起維魯海魯姆,站在他身邊的尤里烏斯卻如是說道。
感覺到這句話中含有的戒備與緊張感,昴抬起頭來。
尤里烏斯不斷改變著已經出鞘的騎士劍所指的方向,對周圍進行牽制。
這麼做的理由,單純只是因為敵人不止一個,眾多的敵人正從四面八方逼近。
魔女教徒手持狀似十字架的十字劍,從各個方向接連現身。
但是最大的問題並不是他們,而是其中一位放下了兜帽,帶著四個人出現的人。
——是一位深茶色短發,身材嬌小的女人。
赤手空拳,站姿毫無防備,全身都是破綻。
然而,她雙眼充血,正咬著自己的指甲,這樣的自殘行為,正是她才是最該警戒的對象的鐵證。
女人咬著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然后用力一擰,扯下了那顆指甲。
看到裸露在外的血肉滴落鮮血的樣子,昴因為厭惡與想象出來的疼痛皺起了臉。
【在這種時間點接二連三地……到底,有多少人啊,你們這群混蛋!】
【為何,為何,為何,為何,為何……你,還存活在此呢?都已經受到了那種攻擊為何!還不屈服在我的勤勉面前呢!】
【這是我想說的話啊!差不多,該給我結束了吧!又一次又一次地給我重生!你是對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恐怕,以想要痛罵對方的心情而言,兩人半斤八兩。
正在昴與那女人相互吐露著憎恨與敵意的時候,昴攙扶著的維魯海魯姆動了起來。
是對外界刺激產生反應了嗎,劍鬼保持著無意識的狀態,嘴唇翕動。
他痛苦的喘息讓昴對敵人越發痛恨,但是他的表情卻讓昴感覺陰氣逼人。
就仿佛,在無意識地傳達著什麼——。
【維魯海魯姆先生?】
【同一個……實……得】
細若蚊吶,仿佛隨時都會消失的聲音完全聽不清。
而且,魔女教徒也沒有仁慈和善解人意到會讓他再把那句話聽完整的程度。
【你!只要除掉怠惰的你和勤勉的你!結局就板上釘釘!事情就塵埃落定!就能迎來它應有的命運!所以殞命于此吧!殞命即可!!】
女人說得唾沫橫飛,將手探入自己的法衣。
然而,卻找不到想找的東西。
她抽出手,一副恨不得咬碎牙齒的模樣。
昴能想到她的憤怒與懊悔的由來。
然后這份靈感,讓昴明白了自己現在該做的事情。
四周都是魔女教徒,這邊卻只有重傷的維魯海魯姆與疲憊的尤里烏斯。
再加上敵方有身為第四名【怠惰】的女人在,菜月·昴作為誘餌能起到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
但是,哪怕作為魔女教徒探測器已經沒用了,他也應該有其他能做到的事情。
【——尤里烏斯。在保護維魯海魯姆的情況下,對付得了【怠惰】以外的人嗎?】
【——昴?】
尤里烏斯保持警戒僅將視線轉向昴,對他的詢問微微皺起眉頭。
然而,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說明了。
昴盯著他黃色的雙眸,再次開口。
【能做到嗎?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也,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
【現在,我能依靠的只有你。如果,你也願意把事情交給我的話……就交給我吧】
【交給你,說的是?】
“這還用說。”聽到尤里烏斯的話,昴伸手指了指【怠惰】。
【我來牽制住那個白痴。你把你的命,托付給我這邊的戰斗上。相對的,我也把我的命,托付給你那邊的戰斗。——所以,能做到嗎?】
自己去做大罪司教【怠惰】的對手——昴對僅有的同伴尤里烏斯宣告著自己的覺悟。
這句話,讓尤里烏斯收回了劍。
一秒的沉默與猶豫。
尤里烏斯閉上眼,再度睜開的時候把劍架在了身前。
【若在這種時候說做不到的話,身為騎士可是終身的恥辱呢】
【好——!!】
沒能挽回不利的局面,也深刻了解這是無謀之舉。
但是,昴的戰斗向來就是如此。
所以這次也只是蒙上眼睛,踩著這條不利與魯莽的鋼絲,直線飛奔罷了。
把維魯海魯姆的身体輕輕平放在地面上,昴伸手探入自己懷中。
魔女教徒們漸漸地縮小著包圍圈,但只有【怠惰】絲毫沒有行動的跡象。
她並非在輕視敵人。
而是因為對她來說,攻擊距離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這也只是在她以菜月·昴以外的人交手時的情況。
【來吧,差不多該結束了呢!在這比一切都要偉大的愛面前!在這比万物都要尊貴的愛面前!在我們回報寵愛的勤勉面前!只有當你們獻上一切的時候,你們的價值才……】
【喂,女的培提爾其烏斯。——看好】
對狂亂中的【怠惰】喊了一聲,昴輕吐了一口氣。
然后,把手從懷中抽了出來。
——那只手里,握著黑色封皮的書本。
這是昴從死去的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那里回收的福音書——。
【你在找的東西是這個吧?這本從最喜歡的魔女大人那里得到的禮物】
【——小賊!!果然,是你拿著了嗎!】
【怠惰】凝視著昴手中的福音書,瞪大雙眼尖叫起來。
——她那總是在摸索懷中的動作,讓昴感覺到了違和。
第二名【怠惰】也做過同樣的舉動。
尋找本該在懷中的東西,因為沒找到而產生的焦躁,對于被奪走的憤恨。
一切的一切,其根源都在這本書上。
【挖出被埋起來的培提爾其烏斯的屍体,也是為了回收福音書吶。寧可挖墳也要取回來,文字中毒也要適可而止啊?】
【吵死了!荒謬之言不說也罷!現在馬上把那本書……】
【別這麼怒吼嘛。要是發太大火的話會那個啥。——大腦在顫抖的】
【——!去死吧,死吧!!】
要比挑釁與刺激他人的能力,在場沒有人能勝過昴。
【怠惰】的怒火徹底爆發,女人腳下的影子膨脹起來。
影子在她的頭頂無數次分裂,鋪天蓋地的漆黑手掌的指尖同時指向昴。
但是,要想這樣就殺死昴,只能說是選錯了手段。
【我的寵愛!我的愛的体現!屈服在我的愛面前即可,背棄道義之人——!】
【怠惰】嘶吼著,黑色的手如雪崩般壓下。
這堪稱破壞化身的存在,以海嘯般的壓迫感向昴襲來。
只是,這種攻擊對昴以外的人來說可謂悄無聲息。
而與此相反的是,在昴的眼中這樣的攻擊清晰可見。
【哈,啊——!】
魔手數量眾多,但動作緩慢。
在至今為止雖然只是旁觀,但也算是目睹過眾多超常戰斗的昴眼中,就像是靜止的蒼蠅。
說過頭了。
並不是靜止的蒼蠅。
即便如此,它們的速度卻絕對沒有快到昴無法避開的程度。
對于猛扑過來的那團【不可視之手】,昴跑了一個大圈將其避開。
劍鬼的話,或許能直接看穿其中的空隙,但是昴辦不到這麼高難度的事。
只能靠体力來彌補了。
用大范圍壓制的力量去瞄准一個點,終究會出現漏洞。
所謂“無敵”的權能是很厲害,不過這麼一看,也很難說是無敵了。
【居然避開了我的權能……!?那麼,就借由信徒們的手——】
【——很遺憾,這個選擇我已經拜托別人去刪除了】
當失去冷靜的女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想要命令部下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尤里烏斯提著劍攻向魔女教徒,不給他們攻擊昴的機會。
不僅如此,甚至有個逃向昴這邊的教徒悲慘地踏進了魔手的浪潮之中,身体四分五裂。
【啊嘞啊嘞啊嘞!?自相殘殺?不分敵我?這不就是沒救的壞人范本嗎!?】
【咕……嘎,啊唔……!還真敢還真敢還真敢還真敢還真敢!把我愛的信徒!】
【明明是你自己把他卷進來的別吼我呀!視野也太狹隘了!你是【怠惰】嗎!?】
豎起中指,昴將【怠惰】的經典台詞自行改編以后,奉還給了對方。
如他所料,女人氣的說不出話,氣勢洶洶地追向逃走的昴。
【——尤里烏斯!你那邊快想辦法解決!這邊我會想辦法處理的!】
【這指示也太模糊了吧。不過,了解】
昴將拳頭舉向空中,大喊道,對此尤里烏斯將騎士劍在空中一揮作為回應。
相互把背后交給對方,昴和尤里烏斯把戰場完全分成了兩塊。
尤里烏斯那邊有重傷的維魯海魯姆,以及三名魔女教徒。
另一方面昴這邊則是一名怒發衝冠的【怠惰】——適才適用,尚可一戰。
因為昴打不過任何一位魔女教徒,唯一能有勝算的只有大罪司教。
【稍后見!!】
【期待你的勝利——!】
立誓再會之后,昴甩下尤里烏斯,脫離戰場。
波濤般的魔手貼著地面,涌動而來,然而卻沒法命中能看見魔手的昴。
他一躍而起,逃出范圍。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給我停下!你這,卑劣愚昧又不敬的罪人!】
尤里烏斯以寡敵眾繼續戰斗,昴把狂人引向其他地方。
沒想到正如維魯海魯姆做過的那樣,昴也為了防止【怠惰】的攻擊傷及無辜而將他引開。
為此,昴壓抑著自己心髒的狂跳,全力奔跑。
適合的地方,正好有一個。
雖說不至于光是引到那里就能取勝,但只要到了那里,就能為勝利爭取足夠的時間。
為此,昴向著那個地方不停奔跑,奔跑。
【——!打,不到呢!真是沒用啊,你個廢柴!】
背后,糾纏不清的狂人也同樣撒腿狂奔著。
但是,速度很慢。
而且不知為何,在奔跑時候發動的眾多【不可見之手】的攻擊十分的散亂。
多虧了這點,讓昴即便是在奔跑中也能勉强避開攻擊。
她完全被自己的能力拖累了。
魔手的數量將近六七十,顯而易見是至今以來的【怠惰】中最多的一個。
但是,在熟練程度上卻是最低的,能力的掌握很不平衡。
這樣看來,最開始的培提爾其烏斯或許是對權能的使用最熟悉的。
【果然,培提爾其烏斯的怠惰的主体……這種事情無所謂啊!】
把思考什麼的先放到一邊。
只要全部消滅了,【怠惰】的本体是哪個根本無所謂。
現在沒時間去管別的事情。
敵人不是最佳狀態,不如說正如自己所願。
繞過轉角,穿過大路,再轉個彎,奔跑。
【到了——!但是……】
到達目的地,昴環顧四周。
四處都是戰斗的痕跡,倒在地上的屍体難以計數。
其中除了魔女教徒以外,也有許多騎士和獸人,這讓昴的心里再次因為自己的無力而浮現自責。
閉上眼,把情緒壓下。
之后,向旁邊跳開,一個翻滾避開魔手。
大地被魔手撕開,塵土飄揚。
呼吸急促,怒不可遏的【怠惰】正在自己的身后。
她背后伸出來的魔手數量大大減少,現在只有二十左右。
【吃到苦頭了嗎,因為沒法用好】
【你讓我發覺了這個事實,我對此表示感謝呢!但是,你的退路也到此為止了呢!還是說,你有別的什麼能反抗的手段嗎!?】
【反抗的手段……】
話說到這里,昴眨了一下眼。
視線指向的是,狂人的背后——。
但是,昴立刻為了掩飾自己的視線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愛和勇氣了吧】
昴伸展雙臂,舔了舔嘴唇,開口對滿臉殺意的狂人說。
這句話讓【怠惰】瞪大了眼,臉色不佳的她扯著聲音嗤笑了起來。
【好吧!那麼,就用這份愛!來試著挑戰,我的寵愛吧!!】
【說了,是愛和勇氣啊!】
喘著氣的昴,從彎著膝蓋的姿勢猛地直起身,跑了出去。
之前專心逃跑的身軀,這次直衝向女人的懷中。
大概是沒想到昴會蠢到直接衝過來,【怠惰】一時間目瞪口呆,隨即陷入了憤怒。
【這就是愛!?這種程度的覺悟就是愛!?如果毫無想法,就這麼愚蠢地筆直衝過來就是你的愛的話,這是何等的無腦!無能!無謀!即為怠惰!】
【哦哦哦哦——!】
仿佛要壓過女人因失望發出的狂吼一般,昴竭盡全力發出大吼。
吼叫著,吼叫著,用連喉嚨都嘶啞的聲音吼出【愛】,喚來【勇氣】。
【那麼此份怠惰,以命相抵——】
【趁現在,帕特拉修——!!】
【——!什麼,東——!?】
她驚愕的聲音才發出一半,就被隨之而來的衝擊打斷了。
正在耀武揚威的【怠惰】的矮小身軀,在下個瞬間被從側面衝過來的某個東西撞飛了。
毫無准備地遭受數百千克的巨軀撞擊,女人的身体就像樹葉那樣飄飛出去。
【————】
徑直砸在廣場的地面上,翻了几個跟頭之后,一頭栽進了損毀大半的房子。
伴隨著玻璃窗破碎的聲音,那棟房子承受不住衝擊而崩塌,頓時塵土飛揚。
這一擊比想象的還要有力,昴跑向漆黑的地龍,一把抱住她的頭,摩擦起臉頰來。
【干得好,配合得好!實在是太棒了啊,帕特拉修!】
【————】
對于昴毫無保留的表揚,帕特拉修抬頭高聲嘶吼。
昴之所以引誘女人回到最開始的廣場,是因為能讓自己順利逃走的帕特拉修在這里。
但是,回來之后卻一時間看不到她的身影,預想落空的時候昴的內心焦躁地都快燒成炭了,但是——,
【你繞到那家伙背后的時候,真的像是鬼一樣啊】
轉過頭以后的昴,在【怠惰】身后看到地龍出現的時候,心髒在瞬間重重跳了一下。
之后,昴與地龍以完全沒有商量過的配合,得出了這種戰果。
這全都是將希望寄托在愛與勇氣上的結果——只是,愛上面標注著【虛張聲勢】,勇氣上標注著【援軍】的小字而已。
【然后就是,如果能就這樣解決的話倒是輕松多了……】
跨上帕特拉修的背,昴目不轉睛地盯著【怠惰】撞入的房屋殘骸。
如果她能就這樣被房子壓死的話,不止心情上會輕松,情況也會好轉很多。
不過——世界上可沒有這麼好的事。
【……似乎,是有點自滿了呢】
成堆的瓦礫崩塌,被壓在殘骸下的無數影子一口氣涌了出來。
蠢動的漆黑魔手仿佛觸手一般扭動著,其中有一道嬌小的身影逐漸浮起。
那是渾身浴血,半死不活的瘋狂女人。
頭部的傷口出血量驚人,左眼被玻璃碎片完全刺瞎。
右半身因為房屋的崩塌而染成鮮紅,令人不禁懷疑那纖細的手臂與腳是否還能活動。
那副模樣,毋庸置疑,已經遍体鱗傷。
——但是,明明拖著那樣的身体,她完好的那只右眼中,卻寄宿著前所未有的生氣與瘋狂。
【你是……對,你的確是勤勉的人類呢。是的,是勤勉呢!面對如此這般,利用一切前來挑戰我的敵人,我是何等的迂腐!自甘墮落!大意!不足!太過自滿了呢!嗚呼,真是怠惰呢!】
【————】
態度和發言上,與以往的狂人相比並無二致。
而且就算思考方式煥然一新了,只要攻擊方式沒有極端變化,那麼自己的應對方式依舊不變。
乘著帕特拉修,它的速度比自己跑步的時候要快得多,也更容易進行躲避。
爭取時間,打倒【怠惰】,給她來個就算是昴也可能打出來的致命一擊。
——在目前,雙方都欠缺一錘定音的手段,這是場看誰先能找到突破口的戰斗。
但是,面對昴的覺悟,女人以那副悲慘的模樣嗤笑出聲,
【你能看到我的寵愛。首先,我必須接受這一點了呢。若是因為不願承認這一點,固執于愛的唯一,而導致了怠惰的話,對我來說才是最大最重的罪惡……因此,最正確的解決辦法是】
【……可惡】
不停嘀咕著的狂人,讓無數的魔手活動起來,舉向空中。
看到這一幕,昴壓抑著內心的恐懼,罵了一聲。
眼下,女人所釋放出的所有魔手上,都抓著房屋崩塌后的殘磚碎瓦——,
【——最佳答案啊,可惡】
恨恨地說完最后一句話之后,攻勢到來。
——房子的碎片以霰彈的形式被擲出,徑直砸向昴。
4
【怠惰】得出了結論:對付昴最合適的手段,就是不使用【不可視之手】。
說白了也就是放棄直接用【不可視之手】攻擊,轉而用魔手以間接方式進行攻擊。
【不可視之手】本身的攻擊速度,比直接揮拳攻擊還要慢些,雖說數量驚人,但只要努力去躲還是能躲開的。
但是,如果是把物品用魔手扔出去,那速度卻非魔手本身可以比擬的。
只看臂力的話,魔手遠超常人,既然如此,投球的速度自然凌駕于職業球手。
然后,飛過來的石頭,尺寸最小也有人的腦袋大——意味著只要被直接擊中,后果就是死亡。
【帕特拉修!離開村子跑到森林里去!要是沒有東西擋一下的話就死定了!】
【——!】
昴死死地抱住帕特拉修的頭,地龍在昴發出指示的同時開始提速。
她恐怕在聽到昴的命令之前就自行做出了判斷,而她的判斷是正確的。
房屋的殘磚碎瓦,在漆黑的魔手中會變成危險的殺人武器。
幸好,對方的投擲技巧不怎麼樣,軌跡控制得不太好。
然而糟糕的是,磚瓦正鋪天蓋地而來。
就算准頭不好,在如此龐大的數量面前,形勢依舊嚴峻。
【————】
磚塊飛過身邊,砸倒一片樹木,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剛剛跑過的地面爆散開來。
砸在地面上的磚瓦仿佛炮彈那樣炸開,森林的入口處轉瞬間化作戰火連天的原野。
破壞,衝擊,破壞,衝擊,如此往復。
【咕,哦哦哦哦!】
壓低頭,盡可能地減小靶面。
昴在此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緊緊抱住帕特拉修。
疾飛的瓦片划過地龍黑色的表皮,堅硬的龍鱗被剝開,噴出鮮血。
但是,帕特拉修的速度絲毫不減,甚至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哪怕路況如此糟糕,她依舊全速奔馳,正如之前聽說的那樣,如履平地。
昴被帕特拉修出乎意料的出色表現給救了一命。
但是,如果始終只是趴在她背上的話,眼下的狀況將永遠得不到解決。
轉頭望向身后,將追過來的狂人身影納入眼底。
哪怕她得出了新的結論,改變了戰斗方式,只要沒能把握這邊的動向也將沒有任何意義。
至少,如果對方追不上帕特拉修的話,狀況也會顯得輕松——,
【——這也得到最佳答案了啊!】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
昴衝口而出的話語,被重復而高亢的惡毒吼聲蓋過。
正如字面意思所示,從正上方——狂吼聲的來源從林冠的高處傳來。
女人的位置,此刻位于森林上方遙遠高處。
遍体鱗傷的她抱著膝蓋縮成一團,那嬌小的姿勢正是俗稱的“体育坐”。
女人保持著那個姿勢,用【不可視之手】把自己的身体扔向空中——就像是丟手球那樣,用不同的手接力般將自己扔向前方,追向昴。
這種不要臉的追人方式快得非比尋常。
帕特拉修的速度,即便在森林里面都能有七十碼以上。
然而,人肉炮彈一般飛過來的【怠惰】,若是無視准確度以及只能直線前進的缺點,速度可以穩定在百碼以上。
形式雖然還不算很嚴峻,卻也拉不開距離。
繼續像這樣被對方居高臨下的話,自己很快就會變成活靶子。
話雖如此,昴也沒有能夠攻擊正在高空移動的狂人的手段。
【不能回村子。現在絕對不能把那家伙帶回去】
而且若是遇上魔女教徒,狀況只會對昴更加不利。
即便被逼迫到這種絕境,昴的能力依舊對【怠惰】有著克制作用。
【但是,再這樣下去,早晚會吃上一發——】
【——】
話音剛落,他所說的【早晚】就到來了。
扔過來的飛石——磚塊直接命中帕特拉修的頭部,砸飛了戴在地龍的皮革頭盔。
地龍的頭部流出血液,身体大幅度傾斜。
昴咬緊牙關壓下慘叫,拼命抓住几乎脫手的韁繩。
【帕特拉修——!!】
叫聲並不能帶來力量。
雖然不能帶來力量,但是帕特拉修卻以驚人的氣勢踩穩地面避免了側翻,令人不禁有種昴的呼喊真的帶來了力量的錯覺。
只是這份頑强都足以令人贊嘆。
但磚頭仍在飛來。
血還在流。
依然沒有任何勝算——,
【好不容易撐過來了,就算現在繼續往森林深處去……】
拉鋸戰繼續下去也只會越來越糟,但是若不爭取時間的話,就真的沒有反擊的機會了。
不能再繼續奢求保持現狀了。
機會只有現在,若是還沒有想到什麼靈感的話。
【——剛才的是】
正因為棘手的狀況而憤怒咬牙的時候,昴在經過的森林景致中發現了一絲違和。
意識被其原因吸引,並在相應的情報浮現于腦海的那個剎那,昴拉動了僵繩。
若是一切都如同昴的記憶那樣,便有放手一搏的價值。
作為通往勝利的手段,已經足夠讓昴賭上一把。
【帕特拉修,左轉!】
【————】
血流不止的帕特拉修在聽到昴的指示的瞬間,用黃色的眼眸瞥了昴一眼。
那是在試探昴的思考是否還正常。
是問:“這樣真的好嗎”。
會被這麼問也很正常。
然而,既然正常無法帶來勝機,那麼瘋狂就是必然的了。
用力拉動韁繩,昴對自己愛龍的詢問點了點頭。
【沒錯!帕特拉修,追上森林的光!!】
再一次,喊出了同樣的指示。
帕特拉修直盯著前方,眼中的迷惘與腳步的遲疑全都消失了。
看起來,她決定尊重昴的判斷了。
把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到了昴的手上。
地龍猛地蹬腳,來了個急剎車,腳底板摩擦地面,然后轉向。
【避風的加護】解除之后,昴咬牙忍受著已經許久未曾感受過的,試圖甩落自己的離心力。
忍受著,忍受著,一直忍受到地龍開始加速為止,他們轉向左邊,順著陡坡馬不停蹄地向下奔馳。
【不管逃到哪里,都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呢!】
對于轉變方向,明目張膽地跑下斜坡的昴他們,狂人不可能看漏。
改變了投擲的方向后,森林中的破壞之路也隨之改變。
用樹木砸倒樹木,破壞衍生出破壞,【死亡】在昴的身后步步緊逼。
【————】
破壞的洪流從身后追來,昴卻鎖定著視野角落掠過的光芒——如字面意思所說,那說不定只是被誤認為光的光芒,昴追著它,對帕特拉修下達了指示。
地龍左右來回,以Z字型奔跑,難以拉開距離卻也不容易遭到鎖定。
想到她在斜坡上拖著帶傷之軀高速移動時承受的巨大負擔,昴覺得自己恐怕一生都抬不起頭了。
【老老實實放棄吧,就算繼續逃下去逃下去逃下去!逃到最后又能做什麼呢!你的行動純粹只是垂死掙扎……不對!絕非如此!】
【怠惰】從上而下俯視著抱頭鼠竄的昴他們。
然而,女人在說到這里的時候停了下來,仿佛在提醒自己一般,用手指刺向自己的左眼。
刺入之后挖出肉來,血液再次涌出,隨后扯開嗓子,似嗔似喜地說道。
【不能大意也不能自滿。只有在無法顛覆的結果——在真正死亡的時候,我才能與疑念、因緣、執念訣別呢!】
【怠惰】通過自殘來打消自己的輕敵之心,毫不留情地繼續投擲。
大地炸裂開來,磚塊破空,擦過肩頭擊傷肩骨。
昴仰起身,壓下想要大喊的衝動,默默忍受著刺骨的疼痛。
自己怎麼能比帕特拉修先叫苦。
不過,這段逃跑劇情,也終于迎來了結束——。
【嘎——!】
衝擊傳遍大地,腳下的地面突然間消失了。
下一刻,地龍的身体浮了起來。
回過神來,昴連發出慘叫都來不及,身体就順著疾衝時的勢頭在空中打轉,就這麼抓著韁繩翻了個大跟頭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受到猛烈的衝擊。
【啊、咕……】
翻滾的身体在斜坡下停止的時候,昴已經眼花得分不清方向了。
全身發疼,但奇跡般地沒有致命的創傷。
手腳感覺上都還完好,脖子也沒有摔斷。
只是若不打破眼下的狀況,這份幸運終究也只是給自己稍稍延長呼吸的時間罷了。
【經歷了種種挫折……似乎終于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呢】
【————】
仰躺在地的昴的視野里,【怠惰】的身影從天而降。
在落地之后,她放開了搬運自己的魔手,走到動彈不得的昴身邊。
然后,她染血的臉上浮現出滿足的嗤笑,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臂。
【來吧,把我的【福音】還回來吧。那不是你該拿著的東西呢】
【呼、唔……】
昴發出略帶嘶啞的聲音,聽從了女狂人的要求,將手探入懷中。
手指感覺到了封面的觸感。
在半路上被追的那麼慘,居然還沒掉下,實屬僥幸。
【想要的話……自己,來拿……】
抓住書本從懷里抽出來,昴仿佛在垂死掙扎一般地將其扔向草叢。
女人伸出的手扑了個空,她松開拳頭嘆息道。
【在談論對待寵愛的態度以前,首先就不懂為人處事應有的態度呢】
女人搖搖頭,惋惜般地說完之后,昴咳嗽了起來。
他實在沒想到,居然會被狂人以失望的語氣來教導常識和道理。
女人就這樣走向那邊,拾起了昴的書本。
在這期間,昴轉著頭,開始尋找帕特拉修的身影。
找到了。
雖然呼吸的樣子很痛苦,但是性命應該無礙。
而且,位置十分理想。
【嗚呼,我愛的引導,寵愛的證明……!終于回到手中了……令人心潮澎湃呢!】
且不論昴的想法,女人將取回的【福音】抱在胸前,淚水盈眶。
狂人抱著稱其為愛的体現的書,回過頭,對瀕死的昴發出了狂笑。
【姑且稱贊你的勇敢,你的努力吧!你、以及你的地龍已經反抗地很不錯了,是為勤勉!我稱贊你的行為,予以你慈悲!】
【……慈悲?】
【是的!是慈悲!若是有什麼遺言,你的話語將會刻入我的靈魂永生不忘,永遠緬懷!來吧,盡情說吧!】
昴感到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狂人也會對激戰后的對手產生敬意。
雖說想必是取回了書本,勝利近在眼前才讓她有了這份閑情,但這一面的確令人意外。
面對狂人表現出的慈悲,昴聽著她的話語,抬起手來。
這是與扔福音書的時候不同的一只手——左手。
那手心里,握著東西。
【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對于昴的詢問,【怠惰】露出了訝異之色。
昴給人的感覺與自己所想要聽到的話語不同,不過女人依舊望向昴的掌心。
那手中握著的,是一塊尺寸不大的魔石。
綻放著白色光芒的魔石,是如同强大的底牌般,能夠反敗為勝的武器——也並非如此。
只是這東西的話,是沒有改變戰局的力量的。
況且說到底,這個森林里本來就有與它相同的東西。
只是,這是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昴手里的東西。
【這是……】
【結界用的魔石啊。森林里,四處的樹上都有設置。沒注意到嗎?】
【————】
她的沉默,究竟是因為沒注意到,還是因為無法理解昴的話語呢。
無論答案是哪個都無所謂。
因為,陷阱早就布置好了。
【你,到底想要——】
她毫不掩飾對昴死前態度的疑惑,就這樣伸出了手。
【——!!】
然后女人發現了什麼,吃驚地匆匆回頭。
卻來不及了。
——從森林里竄出的魔犬,從女人身后深深地將牙齒埋進了她的脖子。
5
這份疑問始終存在。
在行軍的過程中,這種可能性數次地掠過腦海。
在和尤里烏斯以及菲利斯的對話中,他們聽到宅邸和村子周圍棲息著魔獸群的時候,露出了仿佛在懷疑自己耳朵一般的表情,那時昴心中的疑問達到了最高潮。
魔獸,是所有生命同仇敵愾的對象。
其恐怖,昴在白鯨戰中已經刻骨銘心。
但在同時,也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無論是白鯨,還是森林里的魔犬烏魯咖魯姆,都厭惡昴的体質,敵視著昴。
那麼,將自己視作同伴的魔女教徒在魔獸看來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呢。
——然后這個想法,就在眼前得到了完美的證明。
【嘎,啊啊啊啊——!】
狂人還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麼,就在咬傷帶來的劇痛和衝擊下發出了慘叫。
牙齒深嵌后頸,女人的矮小身体被扑來的魔獸撞飛出去。
在身形巨大的黑毛魔犬面前,女人的嬌小身軀就像是當車的螳臂。
女人被野獸咬在口中,上下揮動,一次又一次地砸在地上。
全身無力的女人癱倒在地,魔犬松開牙齒,毫不猶豫地打算送上最后一擊。
張開血盆大口,瞄准了喉頭。
它究竟是想讓獵物死透了再食用呢,還是說這只是無關食欲的殺戮本能呢,沒人知道。
雖然沒人知道,但狂人也不會老實到束手待斃。
【區區一頭野獸……!【不可視之手】——!】
被壓倒在地的女人大吼著,剎那間,蠢動的影子化作魔手將魔犬抽飛了。
受到不可視的攻擊,魔犬當場發出幼犬般的慘叫,重重摔向地面。
但是,它迅速爬起身來,再次發出咆哮,試圖撕碎獵物——,
【——等一下!到此為止!】
不過它的攻擊,卻因為手握結界石的昴的介入而停止了。
准備躍出的魔獸低吟著,恨恨地盯著昴手中的白色魔石。
這塊石頭所擁有的威懾力非比尋常,讓魔獸步步后退。
昴和狂人,這對魔犬來說應該是最不舍得放過的組合。
即便如此魔犬也沒有飛扑過來。
只是磨著牙,低吼了一聲,然后垂著涎向后退開。
就這樣竄入樹叢,魔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它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兩人。
恐怕,是打算一直盯梢到昴放下結界石為止。
眼見魔獸逃走,昴長出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俯視著狂人。
沒讓魔犬烏魯咖魯姆送她上路,並非因為一瞬間的惻隱之心。
內髒几乎就要從腹部冒出的女狂人也應該明白,昴壓根沒必要這麼做。
【是,這樣……啊。居然,是魔獸的……】
【事前調查得不充分了吧。這附近是魔獸的棲息地。只是用結界隔離開來了而已】
后頸被撕咬,受到多處致命傷的女人動彈不得。
她雙目無神,甚至已經沒在看著昴這邊了,或許她已經失明了。
要說作戰成功,恐怕也不太合適。
這是靈光一現與偶然因素所帶來的,千鈞一發的勝利。
實在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還會需要因緣匪淺的烏魯咖魯姆出場。
【不是說過已經全部殺光了嗎……羅茲沃爾那混蛋】
說著那位隱瞞了很多事的靠山的壞話,昴在女狂人身邊跪倒下來。
他撿起落在滿臉鮮血、即將死去的女狂人身邊的福音書,收了起來。
即便“昴餌作戰”不再好使,在其他地方還能用這本書釣魚。
與這個女人戰斗后,昴深刻感受到了它作為誘餌的價值。
【凱提怎麼樣了我不知道,不過手指最多也就剩下兩根……我會除掉的】
【不,不,不……】
【你是想說不可能還是不實際?你以為我已經干掉几隊人了。差不多該吸取點教訓了吧。不過,說不定我這句話才是說了也白說】
【————】
聽到俯視著自己的昴說出的話,瀕死的女狂人嘴角扭曲起來。
涌上喉頭的血液不住地從嘴角流出,女狂人染血的臉龐在死前露出了微笑。
看到她的表情,昴感覺到了凜冽的寒意。
並不是因為感受到了危機。
而是因為察覺到了無法接受的存在,本能的厭惡感帶來了惡寒。
【現在,就……讓你,拿著,吧……一定,一定……】
【————】
【愛,會奪回來,的呢】
最后,明確地留下這句話以后,女人的笑臉松弛下來,生命跡象完全消失了。
這是無可置疑的死亡,無法挽回的終結。
昴見證了第四個人,又或者說第三個【怠惰】的死亡。
見女人死透了,昴低下頭,粗暴地撓著頭發。
在緊張與焦躁之下昴感覺口干舌燥,但除此之外,更多感覺到的是自己那劇烈跳動的脈搏。
緊張與焦躁令人口干舌燥,但除此之外,昴還感覺到自己的脈搏跳動異常劇烈。
第一次,昴沒有借助他人的力量,在戰斗中為敵人送上了死亡。
這個事實讓他膝蓋發顫。
昴咬著牙,長長地呼一口氣。
女人在最后,死亡的前一刻給昴留下了詛咒。
而且,還是無法立即解決的詛咒。
【……打倒了一個人,還有【怠惰】留著啊。不能再在這里逗留了】
甩開迷惘,昴將視線從屍体上移開,跑向帕特拉修。
地龍摔得很慘,看起來全身是傷。
然而在注意到昴接近的時候,她依舊堅强地站了起來。
【抱歉,帕特拉修。真的很想讓你休息,但是,現在還需要你】
【————】
聽到昴要求她强撐著繼續戰斗的宣言,帕特拉修無言地露出背脊作為回應。
昴跨上了龍背,在這半天的時間里,他已經接連欠下了這頭地龍數不清的人情。
昴拉緊韁繩,指示沒戴頭盔的帕特拉修返回村子。
手中的結界石散發熱量,不停地警告著昴魔獸的存在。
魔犬到現在都還在樹叢虎視眈眈嗎。
不能被纏上。
他們跑了起來。
【剩下的【怠惰】,大罪司教的手指……大概,就剩一根!】
在村子里的戰斗,昴和尤里烏斯兩人跑向【不可視之手】源頭的時候。
在那爆炸地點的中央,發現了倒地不起的維魯海魯姆。
如此看來,爆炸前與【怠惰】戰斗的就是維魯海魯姆不會有錯。
劍鬼肯定打倒了對方。
昴推測那場爆炸和龍車的爆炸一樣,是凱提持有的物品帶來的爆炸。
很有可能就是被劍鬼打倒的凱提,為了同歸于盡而自爆的結果。
若是如此,剩下的手指便只有一根——那應該,就是最后的【怠惰】了。
【只要把那家伙也解決,之后再把一般魔女教徒一網打盡就贏了——!】
已經能看到通往勝利的道路。
但是,昴的內心卻與這光明的願景不同,十分焦急。
為了躲避狂人的攻擊,昴逃到了森林的極深處。
現在的位置距離戰火中的村子很遠,爬上斜坡的一分一秒都是如此的使人焦急。
【——!?可惡!果然出現了嗎!!】
咬著牙,瞪著空中的昴,對眼前的光景發出了比想象中更加焦躁、更加憤怒的吼聲。
森林彼端的空中,再次升起了黑色的手臂。
方向在村子那邊,距離十分遙遠,昴的叫聲,無法傳達到被那條手臂鎖定為目標的人耳中。
若是那只手揮落,就會有人死去。
或是騎士,或是獸人,或是村民。
——昴所認識的,某人的性命會被碾碎。
昴發出不成聲的呼喊,祈禱著黑色的魔手會突然消失。
遍体鱗傷的帕特拉修仿佛在回應昴的呼喚一般,速度不斷攀升。
飛一般地越過斜坡,穿過森林,奔向此刻正面臨蹂躪的村子。
【——[[怠惰]]——!!】
疾馳向前,扯破喉嚨般地嘶吼著。
破壞痕跡進一步擴大的村子里,四處可見倒地的人体。
火舌躍動,人們的哭聲混雜交錯,在這充斥著刀劍交擊聲的世界里,昴第一時間發現了狂人的身影。
第五名狂人,是個禿頂的瘦削中年人,此刻正撓著滿是鮮血的臉,狂笑著。
【————】
直覺告訴昴,這就是最后的狂人。
對方仿佛注意到了昴的確信一般,轉過身來。
在視線相交的同時,他們也認識到了彼此是敵非友的事實,然而最關鍵的首次攻擊機會,卻落在了他的手中。
【嗚呼——大腦在顫抖抖抖抖抖——!】
抬起的無數魔手遮天蔽日,伴隨著瘋狂的怒吼揮落而下。
這一擊化作死亡的瀑布碾過村庄,將一切粉碎殆盡。
昴下定決心要阻止而發出的吼聲,最終卻只化作無能為力的慘叫。
狂人的蠻橫行為,眼看就要讓村庄化作人間煉獄——就在這時。
【——到此為止了,惡黨】
——聽到了,聲音。
然后,那個聲音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呆住了之后,就這麼保持呆滯抬頭望向天空,一動不動。
要說為何——,
【不能放任這滿目瘡痍的狀況繼續下去了啊。——到此為止了】
比蠢動的無數黑手更加鮮明的淺藍色光輝,以絕對零度覆蓋了整片天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6-7-17 07:47 AM 編輯
第五章『契約的履行』
1
淺藍色的絢爛光芒閃爍著,將被鮮血與火焰染紅的阿拉木村染上了另一種色彩。
冰冷的空氣中出現了細碎的冰塊,漫反射的光芒構成了幻境般的美景——結晶現象的美麗,讓眼前的慘狀徹底失去了現實感。
「不能放任這滿目瘡痍的狀況繼續下去了啊。——到此為止了」
然后,在這如夢似幻的景色中,澄澈悅耳的聲音傳入耳中。
銀鈴般的聲音傳遍戰場,所有人都被突然現身的少女奪去了目光。
銀色的長發在溫和的風中飛舞,深紫色的雙眸蘊含著强烈的意志,驚為天人的絕美容顏,就算只看外貌,她的存在也足夠耀眼了。
但在這個瞬間,她能夠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並不是因為外觀。
——而是因為她那僅僅是佇立在那里,就彷佛支配了一切的威嚴。
「————」
金屬碰撞的響聲,怒吼,悲鳴,就連燒灼房屋的火焰都彷佛屏息般地安靜了下來。
面對這樣的世界,銀發的少女——艾米莉亞,平靜地注視著敵人。
「艾米莉亞……」
念出這個名字的同時,昴壓下自己心頭涌起的復雜感情。
這是當然的。
發生這種事也是理所當然的。
宅邸周邊化為戰場,村人接連不斷的前去宅邸避難,在有人為了保護他們而戰斗的時候,她是不可能乖乖躲在家里的。
艾米莉亞的雙眼透出悲傷與戰意,與將此處作為戰場的魔女教徒對峙著。
「請退下,惡黨。居然做出這麼過分的事來……我是不會原諒的」
「嗚呼,何等的……」
認定了站在廣場上的狂人為敵人以后,艾米莉亞向對手投去冰冷的話語。
然而,狂人那染血的臉上別說是動搖,反而浮現出了驚愕與欣喜,以及冷笑。
「怠惰」扭動身子,向艾米莉亞伸出雙手,嗤笑著喊道。
「嗚呼,啊啊!何等的良辰!何等的吉日!何等的宿命!居然有如此完美的容器!一模一樣!正可謂本体!可以斷定,就算無數次重復試煉,也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樣的機會了呢……!」
激情澎湃的第五位「怠惰」,淚水滂沱淚流滿面。
在狂人出乎意料的淚水面前,艾米莉亞皺著眉頭,露出困惑的表情。
「哦哦,哦哦,魔女啊……我愛的,道標啊……!」
但是,似乎連這種行為都與感謝掛鉤,狂人腳步虛浮地走上前來。
他主動縮短與艾米莉亞的距離。
在毀滅的倒計時面前,艾米莉亞向他伸出了手掌。
「不要動!下次就不是警告了」
艾米莉亞伸出手掌,對試圖靠近的狂人如是宣告。
然而,狂人對她的勸阻充耳不聞。
一步,又一步地繼續縮短距離——,
「這次!下一次!我一定會把你,一定會把你……」
「——已經說過,不要動了吧」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第二次就不是警告了。
她冷酷至極將最后通牒化為了行動。
光芒紛飛,寒氣襲來,爆發的魔力將空氣中的水分凍結。
產生的尖銳冰槍——合計四支,瞬間射出。
「————」
極寒的冰霜毫無慈悲。
切實奪走性命的一擊,穿透目標並為其染上霜白,將對方連同靈魂一起化作冰雕。
然而——,
「毫不猶豫,毫無慈悲,毫不留情……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勤勉的判斷呢!」
「……不是,你的同伴嗎?」
在挺身保護了自己而變成冰雕的魔女教徒身邊,狂人好整以暇地嗤笑道。
艾米莉亞無法理解他的舉動,蹙起了額頭。
狂人聽到她的疑問,將頭歪到了九十度,魔手伸向被凍結的部下,將其打得粉碎。
「是信徒呢!也是我的手指呢!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在你的面前,在容器的面前沒有任何意義!就連我自身也是同樣呢!現在,現在,現在現在現在現在現在現在現在現在現在啊!我之所以擁有意志,我之所以存在!全都是為了你!」
「————」
「為了你,為了你,為了你……但是,只是這樣是不行的呢」
艾米莉亞面對他的狂態不禁啞然,狂人瞪大眼睛,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指。
那近乎粉碎的手指所指向的是艾米莉亞——准確的說,是艾米莉亞的左肩。
在那纖細的肩頭,精靈小貓正倚靠在銀發上。
對于那個存在,「怠惰」表現出了憎惡。
「精靈,精靈,精靈!就憑那渺小的身軀,就憑那不知大義也不知愛的態度!不知道倚靠容器的罪過是何等深重!無知,即為罪!這是何等的暴行!」
「怠惰」對精靈——也就是帕克的存在,表現出了過于强烈的嫌惡與憤慨。
然而,被點到名字的帕克,也以冷酷的視線望向與自己敵對的狂人。
這是在平日里溫和而悠閑的他身上無法想像的情緒——不對,昴知道那份情緒。
知道帕克這濃縮著殺意的感情。
那副嬌小身軀中蘊含的强大力量,昴曾親身体會。
「真不巧,陪著這孩子就是我的存在理由啊。沒有求誰許可的必要,也不打算乞求許可。——你才是,讓人很不愉快呢」
雙方在某種意義上,都算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類型,但在此刻,卻相互表現出了明確的憎惡。
狂人面對帕克滿心怨恨,帕克對狂人滿懷不屑。
「等一下,這種事情……」
「要等的是昴親。好了,快蹲下」
昴正打算搶在開戰前介入進去,卻被人拉住了袖子。
昴一驚之下看過去,發現拉住自己袖子的是不知何時出現的菲利斯。
菲利斯在剛才的破布上又罩了一層披風,他撫摸著遍体鱗傷的帕特拉修,對昴嘆息道。
「這孩子也是,昴親也是,傷勢好嚴重。保持絕對安靜,這是命令喵」
「是說這話的時候嗎!讓艾米莉亞和那家伙戰斗這種事情……」
「叫艾米莉亞大人過來,是我和小拉姆的判斷。——稍微拿出點信任吧」
在焦躁的時候被攔下的昴,聽到菲利斯的話皺起眉頭。
看到昴那張彷佛在問「你到底想說什麼」的困惑臉龐,菲利斯閉上一只眼睛,說道。
「你想保護的人,並不是僅僅是只會躲在后面的人」
2
戰場一片寂靜,彷佛前一秒鐘的激烈戰況只是幻象。
「————」
四周彌漫的冰霧突然破開,艾米莉亞向后跳了一大步。
與此同時,她前一刻站立的位置發生了爆炸,艾米莉亞盯著那個位置眨了几下眼。
「真的什麼也看不見啊」
「所以要小心呢」
聽著肩上帕克的耳語,艾米莉亞點點頭,足尖輕點地面。
狂人使出的不可視攻擊——這是菲利斯在戰斗前警告過,用肉眼無法捕捉到的攻擊。
但是,即便看不見也有防備的方法。
讓冰霧漂浮在身体周圍,通過觀察冰霧的變化避開攻擊。
這是帕克提出的方法,憑借自己的實力也並不是做不到。
「而且,馬上就會用接近戰解決了」
艾米莉亞低語著,腳尖觸及的地面染上了一層霜白。
覆蓋地面的冰面以艾米莉亞為中心大舉擴散,一瞬之間將半徑二十米內的地面化作了凍土。
腳下的觸感勾起了回憶。
她在那座森林長大成人,冰上滑行是她的拿手好戲。
「這點程度的小花招!小伎倆!小聰明!在我的愛面前等同于無用的掙扎!」
艾米莉亞一步之間便加速到極限,狂人看著她,大吼起來。
之后,壓迫感伴隨著咆哮聲逼近,漂浮在周圍的冰霧接連被撥開。
然而,每當看不見的手撥開冰霧之后,艾米莉亞的身体早已不在原處。
艾米莉亞在冰上滑行著,以狂人為中心畫出巨大的圓形,以此來擾亂他的准頭。
抄前繞后,避開每一次攻擊。
冰凍的大地肆意擴張,艾米莉亞在其中如魚得水。
「雖然我能理解你看我自滿的女儿看得入迷的心情,但是害蟲我是拒絕的呢」
「姆——!?」
在聽到這莫名帶著些慵懶的宣言的瞬間,厚厚的冰牆在狂人的周身豎起,將他圍困其中。
——然后,冰壁漸漸變形,從內壁向中心射出冰樁。
無路可逃,突如其來的必殺攻擊。
冰壁中的獵物會被直接命中,刺成串燒,連流出的鮮血也一滴不剩地被凍結粉碎。
與可愛的外表相反,帕克的攻擊方式將它天真的殘忍体現得淋漓極致。
但是——,
「——太弱!!太弱太弱太弱太弱弱弱弱弱弱————了呢!!」
叫聲從冰的牢籠中傳出,下個瞬間,伴隨著清脆的聲音,冰牆粉碎了。
冰的碎片熠熠閃光,脫身的男人完好無損。
在冰樁攻擊的瞬間,他在內部用不可視的力量制造出了盾牌。
冰壁無法承受攻擊時內部傳來的反作用力,隨即分崩離析。
「用那種攻擊就能打倒我的話,那才是貽笑大方了呢!試煉可沒容易到——」
「嘿呀!」
「——咕哇!?」
然而,就在狂人在冰上站穩腳步得意忘形的時候,艾米莉亞藉著滑行的勢頭直接把他踹飛了出去。
艾米莉亞的滑行悄無聲息,踢出的一擊正中毫無防備的狂人心窩。
在這結合了速度與慣性,威力十足的踢擊下,男人的身体出人意表地被輕易踹飛。
「這次總算是……誒!?」
正打算預判狂人落下的位置,先行展開魔力——用盛開的冰之花連擊的艾米莉亞,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被打飛起來,划出一道拋物線的狂人身体停在了空中,向著別的方向飛了出去。
就像是在懸空的時候被什麼東西抓住,强行扔向了別的方向那樣不自然。
「這種用法……」
「嗚呼,放棄思考正可謂是怠惰!應用!多用!進一步活用!」
看到在空中飛舞的狂人將手指向了自己,艾米莉亞立即構成冰柱,攻向對方。
但是,冰柱在飛行的過程中卻似乎與什麼發生了衝撞,碎裂了,沒能攻擊到對方。
相對的,從狂人那里逼近的壓迫感卻始終沒有減少,滑行中的艾米莉亞操縱著冰面,在前方制造出了斜坡——然后藉著滑行的慣性,一口氣躍上空中。
「————」
艾米莉亞與男人都來到了半空中,兩人視線交彙。
瘋狂與憤慨瞬間交錯,先行發動攻擊的仍舊是艾米莉亞。
這次制造出來的的大量圓形冰片,以不規則的軌跡破空飛向男人。
上下左右、籠罩了全部方位的圓形冰片,並不是在無法行動的空中所能躲開的攻擊。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然而,飛去的圓片卻被狂人以不自然的動作與不合理的方式避開了。
他以毫無規律的動作在空中扭動,用失控般的旋轉動作,逃到圓盤的攻擊范圍外,發出興奮的叫聲。
「什麼,這算是……什麼?」
「——是愛呢!」
艾米莉亞因為他的惡心動作發出了呻吟,狂人卻給出了算不上回答的回答,然后散發出回禮般的威嚴,扑面而來的殺意讓艾米莉亞那雪白的肌膚感到了顫栗。
狂人以無愧于她的警戒的戰意,用力合上雙手——,
「我愛的結印!寵愛的洗禮!接受!試煉即可,來吧!!」
「——」
感覺到冰霧被穿透,艾米莉亞自戰斗開始以來頭一回露出了僵硬的神情。
因為她察覺到不可視的暴力正從四面八方襲來,堵住了所有退路,讓自己無路可逃。
身處半空,無法自由行動。
這正是前面那一擊的回禮,避無可避。
「————」
然后,實際上,他的攻擊正是向著艾米莉亞的胸口——刺向她的心髒中心,殘忍地將之刺穿。
破壞的力量穿透乳房,胸口被開出一道口子。
看到這一擊几乎穿透了身体,男人雙目圓睜。
「這正是寵愛的結局!我愛的成果!魔女回應了我的愛的證據呢!然而無需喟嘆!即便失去了內在,這副容器也能由我們——」
「嘿呀!」
「——咕哇!?」
男人的勝利宣言又被打斷,從正后方傳來的一擊再次將他的身体踹飛出去。
從死角發動的攻擊完全出乎狂人的預料,比起受到的傷害,狂人更加無法理解的是眼前的狀況,在他面前,艾米莉亞拍上帕克的肉球,與肩上的他來了次無聲的擊掌。
這時,前一瞬間被貫穿胸口的艾米莉亞的冰雕化作了齏粉。
那是連光的反射都經過調節,甚至能以假亂真的假艾米莉亞。
「這可不行哦,戰斗的時候怎麼能走神看其他地方呢。——會被做小動作的哦?」
身体飛在空中,正劇烈旋轉的狂人根本無暇顧及周圍。
十分輕易地就上了帕克准備好的假艾米莉亞的當,毫無防備地把背后暴露了出來。
准備工作都做到了這種程度,艾米莉亞也不是會失手的人。
「這次不會讓你逃掉了」
「——」
被踢飛后直線下落的狂人,雙手雙腳都被鎖上了冰拷。
封印住行動能力,封印住對方反抗的手段,然后艾米莉亞將整個連擊完成了。
男人摔落地面的瞬間,覆蓋冰層的四肢將他的身体固定在了地面。
半空中的艾米莉亞就在他的正上方,瞄准狂人直線下落。
兩人之間的距離快速縮短,狂人看著艾米莉亞的接近,瞪大眼睛,嗤笑道。
「嗚呼,這還真是——勤勉,呢!」
「謝謝。——老老實實讓我做掉吧!」
艾米莉亞降落在嗤笑的男人身体正中,腳底深深地踩了進去。
在這骨頭都會被碾碎的威力下,狂人掙扎著發出痛苦的呻吟。
但是,那也只有一瞬間而已。
緊接著,冰封以腳底踩到的位置為中點擴散,狂人四肢以外的部分也全部染上霜白,被完全冰凍。
「————」
狂人連臨終的慘叫都沒能發出一聲,便作為盛開的冰之花的一部分,永遠失去了生命。
——這就是,艾米莉亞與狂人之間戰斗的結果。
3
看到戰斗有了結果,昴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
「————」
一邊倒——要這麼說也有點不妥。
不過,艾米莉亞在整場戰斗中有驚無險,完美地打倒了最后的「怠惰」。
「是吧?和我說的一樣吧?」
代替說不出話來的昴,身旁的菲利斯對艾米莉亞的戰斗發出了感嘆。
他用治愈魔法簡單地治療了地龍的傷口之后,又伸手去治療昴的身体。
在纖細手指的撫摸下,痛楚在昴發覺到傷口存在的同時再次襲來。
他的身体上有無數的擦傷和跌打腫傷,特別是右半邊身体的疼痛非同尋常。
那是帕特拉修在森林里跌倒的時候,摔出的重傷。
「咦,昴親這個……腳踝這里肩膀這里,沒廢嗎?」
「快住手,醫療兵快給我鎮靜劑!給我完全不會感覺到痛的那種!」
「喵呀,這個已經不行了吧。說不定已經壞死了……」
聽著昴誇張的叫痛聲,菲利斯起了惡作劇的念頭,不停地戳著昴的側腹。
昴把他使壞的那只手拍遠,嘆息著再次望向艾米莉亞。
她站在成為戰場的村子正中央,俯視著化作冰塊的「怠惰」。
不知道艾米莉亞,對狂人的死懷著怎樣的心情。
只是在昴的眼中,那雪白的臉頰上,似乎滑下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
奪走他人的性命,是如此心痛的事情嗎。
若是如此,那這就是由于能力不足而導致她與魔女教徒遭遇了的,菜月·昴的罪。
「————」
然而,艾米莉亞對自己的淚水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慌忙將之拭去。
不知道肩上的精靈對她說了什麼,艾米莉亞皺起眉頭,一臉困惑。
連自己也不知道落淚的理由。
昴似乎感覺到了這種氣氛。
「——?」
突然間,盯著艾米莉亞的昴,感到自己的內心萌生出了某種奇妙的感慨。
那是與對她的感情完全不同的,異樣的情感。
不知為何,這份感情不可思議地觸動著自己的內心,就好像是——。
「——哎呀呀,大家的動作還真是快啊」
遠處,能聽到四處傳來的吶喊聲,菲利斯對此微微苦笑起來。
艾米莉亞擊敗最后的「怠惰」成為了決定性的優勢,戰斗也隨之迎來了終局。
在村中各處戰斗的魔女教徒也被消滅大半,勝利的吶喊在空中回蕩。
其中「鐵之牙」那群人特別吵鬧。
但是,因勝利而激動難耐的並不僅僅是獸人。
跨越戰場,幸存下來了的騎士們也紛紛高舉刀劍,吶喊起來。
「小菲利的工作才從現在開始喵,你們還真是輕松呢」
對于治療术師菲利斯來說,真正的戰場這一刻才剛剛開始。
因為能救回多少傷員,完全取決于他的手腕。
當然,給同伴們因勝利而沸騰的熱情澆冷水,這種事是絕對不能做的——,
「——菲利斯」
「來了來——了,您的小菲利已經到貨……誒,維魯爺!?」
聽到叫聲輕松自如地轉過身去的菲利斯,在看到發話者的時候嚇了一跳。
在他身后,渾身浴血的維魯海魯姆拖著半邊身体,正痛苦地喘息著。
重度的燒傷與數不清的傷口,名副其實的半死不活。
「等下!為什麼拖著這種傷勢亂動啊!馬上就治療,所以快點躺下……」
「現在,我的事情先放到一邊。比起這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搞不好會死哦!?哪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
「即便是這樣,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昴閣下呢?」
維魯海魯姆的聲音生機勃勃,充滿霸氣,完全看不出身受重傷。
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身軀,硬是被他的氣魄支撐住了。
察覺到這個事實的菲利斯在深感驚訝與無奈的同時,轉過身去。
「昴親的話,應該就——」
呆站在這里,苦惱著該對艾米莉亞說什麼好才對。
然而——,
「昴親?」
在轉過頭的菲利斯的視野內,菜月·昴的身影不翼而飛。
4
抱著腦袋,踩過草叢,埋頭跑向森林的最深處。
必須盡可能,盡全力,盡一切手段,盡一切方式,跑到更遠的地方去才行。
遠離村子,遠離廣場,遠離同伴。
——遠離艾米莉亞。
「哈,呼……哈!」
哪怕喘不過氣來,仍舊拚命地在難以穿行的森林中不停跑著。
汗水流入眼睛,心跳快到好似要從胸口里跳出來一般,令人痛苦不堪。
不過,不能在這里停下腳步。
視網膜的內側,銘刻著背對著自己的銀發少女的身影。
轉過頭,對上視線,然后說出重逢時的話語——現在的昴,並不希望那個瞬間到來。
不是因為沒臉見她,也不是因為怯弱。
而是因為另一個,更加不同的原因。
而是因為另一個,更加讓人忌諱、更加讓人害怕的理由——。
「——昴,你要去哪里!」
「——!?」
為了避免與任何人遭遇,所以才跑向荒無人煙的森林深處的昴,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瞠目結舌。
昴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眼前修長的身影。
是淺紫色頭發,站姿優雅的俊美少年——尤里烏斯·尤克里烏斯。
尤里烏斯用手撫平血跡斑斑的制服衣角,手扶著身旁的大樹,緊盯著昴。
「你沒事最好……不過發生了什麼?我聽到村子那邊的歡呼了。你還活著,也就是說「怠惰」已經被殺了吧。那麼,你為什麼會來這里?」
「————」
「如果有在意的事情的話,希望你能和我說。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是同舟共濟的關系了」
尤里烏斯伸手理順有些亂的劉海,耐心地開導著表情僵硬的昴。
正如他所說,現在依舊能聽到村子那邊的同伴傳來的聲音。
這里,依舊是連聲音都能傳達到的距離。
要更遠,必須要離得更遠一點才可以。
因為,若是不跑得更遠些的話——。
「——昴?」
看到默然不語的昴,尤里烏斯蹙起了眉。
感覺到違和的騎士向前踏出了一步,靠近昴,眼中露出憂慮之色。
那是在擔心自己受傷或是身体不適的眼神。
然而,身体狀況沒有問題。
多虧了菲利斯的初步治療,已經活動自如了。
——所以這副「肉体」,用來達成目的已經夠用了。
「昴——」
「尤里烏斯,離我遠點——但是太遲了呢!!」
「——!?」
昴拼盡全力的抵抗,才到一半就被妨礙了。
不過,哪怕僅憑這只言片語,也足以讓騎士即刻逃離射程,免于受傷了。
「昴」抬起揮空的手臂,不滿地歪過了頭。
——九十度,完全水平地。
「反應不差呢。雖說肉体在抵抗,但居然能夠躲開這個攻擊。你,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勤勉之人呢!所以,可惜了……」
「——在伊婭突然被昴的身体彈出來的時候,就感覺不妙了」
單膝跪地,騎士劍出鞘的尤里烏斯一臉悔恨地說道。
發顫的黃色雙眸里,憤怒與后悔,以及無盡的戰意與迷茫,彷佛漩渦般混雜交錯。
看到他眼中的動搖,「昴」恍然大悟地點著頭。
「越發覺得是個有前途的人才了呢!你的存在方式,思考方式,動搖方式,全部都是勤勉的證明!唯一的不祥就是,靈魂早已被骯髒且卑劣之物玷污了,呢」
「靈魂被骯髒且卑劣之物玷污,是形容現在的你的吧。你這家伙——」
出于瘋狂的厭惡,與出于義憤的嫌惡,水火不相容的兩種感情相互碰撞,尤里烏斯與「昴」瞪著對方。
就在這時——,
「尤里烏斯!昴親!」
隨著大隊人馬的腳步聲,森林中傳來了呼喊。
風塵仆仆地趕來的是一頭漆黑的地龍,以及乘坐其上的菲利斯和維魯海魯姆兩人。
龍背上的菲利斯看到尤里烏斯和「昴」對峙的模樣瞪大了眼,維魯海魯姆跳下龍去,站到尤里烏斯身旁。
然后以嚴肅的目光望著「昴」,
「尤里烏斯閣下,昴閣下這是……」
「維魯海魯姆大人。——他,已經不是昴了」
聽到尤里烏斯壓低的聲音,維魯海魯姆用力咬牙,渾身的劍氣釋放而出。
空氣頓時緊張了起來,在菲利斯、尤里烏斯、維魯海魯姆各自因為不安、義憤和激動而神情扭曲的狀況下,只有「昴」的臉上浮現出愉悅的瘋狂笑容,拍起了手。
然后——,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麼請允許我再次自報姓名呢。——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擔當」
頭歪過90度,拉下自己運動衫的拉鏈,「昴」——狂人誇張地嗤笑著,
「名為,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
報上了,這個名字。
5
錯了。
搞錯了。
在最后的最后關頭,昴還是被敵人趁虛而入了。
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面對這個邪惡的存在,昴的分析在最關鍵的地方出現了差錯。
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並不是被冠以手指之名的十個人。
010
——而是同一個。
是附身在他人肉体上,名為培提爾其烏斯的同一個精神体。
「實在是好!這個身体實在是完美呢!如此順手的肉体數十年沒有遇到過了,只是想要個「手指」的替代品,居然抽到了最合適的素材呢!」
「竟敢如此肆意妄為……!現在立刻離開昴閣下的身体,邪魔外道!」
「為什麼,你有什麼權利說這種話呢?明明就是因為你把我重要的「手指」全部奪走了,才導致我只能附身于這幅肉体的吧!」
仰起頭,捂著臉的培提爾其烏斯讓維魯海魯姆激動了起來。
但是,作出回答的狂人卻只是頂著昴的面孔,用著昴的聲音,愉悅地撓著自己的喉頭。
皮肉被抓破,鮮血飛濺的情景看著都痛,也讓尤里烏斯等人咬牙切齒。
「你,資質還不錯呢,但是身体里面刻著的多余术式太多了。所以,作為我的手指終究是不夠稱手呢」
「————」
「勤勉的老人啊!你的肉体,也不適合做我的「手指」!即便作為本質的精神尊貴清高,作為容器的肉体卻與寵愛不相匹配……嗚呼,真是個悲劇呢!」
培提爾其烏斯依次指著菲利斯和維魯海魯姆,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的話具体指的是什麼。
但是,在壞的意義上,,自己作為眼鏡似乎不適合他的眼睛這一點倒是傳達到了。
然后——,
「——比起這些,精靈使。只有你,是無可救藥的呢。若是拋卻那些礙事的不潔之物,還是可以成為我優秀的「手指」的呢,你意下如何?」
「真不巧,哪怕花蕾們對我失望透頂,我也不會主動舍棄她們的。雖然我不覺得這是你這樣的狂人能夠理解的感情就是了」
尤里烏斯以最大的敵意,駁斥了狂人露骨的惡意。
他的話讓培提爾其烏斯雙目圓睜,隨即拍著膝蓋,用略帶滯塞的聲音嗤笑了起來。
「狂人!這個認知實在是太正確了!對,我為愛痴狂!為愛,為畏愛,為遺愛,為慈愛,為恩愛,為渴愛,為惠愛,為敬愛,為眷愛,為至愛,為私愛,為純愛,為鐘愛,為情愛,為親愛,為信愛,為深愛,為仁愛,為性愛,為惜愛,為切愛,為專愛,為憎愛,為忠愛,為寵愛,為貧愛,為偏愛,為盲愛,為友愛,為憐愛,為愛,為愛,為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
「愚蠢之徒……」
尤里烏斯的敵意直指狂態畢露的培提爾其烏斯,同時對昴的靈魂發出呼喊。
「昴!快醒過來!居然被那樣的狂人奪走身体什麼的……!」
「沒用的!這副肉体的控制權已經完全被我的意識占據了呢!就算掙扎也只是徒勞,毫無意義!這個身体,已經是我的「手指」了呢!」
「沒人在和你說話!昴,快醒醒!自己到底是為了才什麼回來,為了什麼而戰的,你不是振振有詞地和我說過無數次了嗎!」
尤里烏斯一語斥退培提爾其烏斯,舉起六色精靈環繞的騎士劍。
虹色的極光將森林中的黑暗完全驅散,這份光芒瞬間奪人眼目。
完全覆蓋了昴的意識的培提爾其烏斯,在那一瞬間出現了微小的破綻。
這時候——,
「什,麼!?怎麼,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開什麼玩笑……!」
「——!」
從內心中涌現的情感洪流,令仰起身的狂人驚愕地張大了眼。
口中吐出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身体原主人的意識依稀可見。
就這樣,培提爾其烏斯的震驚表情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昴痛苦喘息的表情。
這個變化,讓尤里烏斯他們看到了希望。
「昴!」「昴親!」「昴閣下!」
「我,是……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閉嘴,是,菜月·昴……!」
壓下去,壓下去。
把這要將內心的一切都徹底抹去的,黑暗的混沌。
「耳邊,感覺變得有些嘈雜了呢……就這樣,壓下去……該不會,以為憑借自己的力量,就能贏過「我」吧……」
逞强,虛張聲勢,奪回自己的心靈,振作起來。
若是不這麼做,感覺似乎隨時都會輸給那份自殘的衝動。
又或者,會想要用從自己影子伸出的破壞之手,將身邊的一切都破壞殆盡。
「————」
這份衝動,就是時刻籠罩在培提爾其烏斯心中的黑暗嗎。
若是如此,狂人那至今為止的異常舉止,自己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與產生共鳴了。
若是在這樣的瘋狂情緒的侵蝕下,那麼就連自殘都會變成只是在保持自我的行為。
若是時刻都在被這樣的瘋狂吞沒,那麼精神就算出現失衡而崩潰也完全不足為奇。
——這就是,培提爾其烏斯眼中的世界嗎。
「理解什麼的,我才不需要呢」
這時,培提爾其烏斯頭一次無視昴的抵抗,說出了話來
至今都將狂躁,狂喜,狂亂掛在嘴邊的精神,毫無動搖、全無感情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句話,讓昴感覺到了比先前所有的瘋狂都要寒冷的黑暗。
然后,理解了。
——這是,絕對不能表露出來的黑暗。
「……快下手,尤里烏斯」
培提爾其烏斯的抵抗減弱了,主導權的爭奪暫時停止了。
因此昴選擇了可能性最高的方法。
要打倒培提爾其烏斯,那把劍,應該是最有可能做到的。
聽到昴的指名,尤里烏斯一動不動地瞪大了眼,嘴唇顫抖著。
「你說,什麼」
「抱歉,但是……沒時間了。現在,不阻止我的話,就贏不了了……要趕在那之前」
「不行!想想看吧,昴!我是騎士,是精靈术士。是與你定下契約,要幫助你達成目的的精靈騎士。我怎麼能做出這種毀約的事!」
「和我的契約,是要你幫助艾米莉亞……哈。這麼聽起來有點卑鄙,呢」
聽到昴擠出來的這句回答,尤里烏斯的臉因苦澀而扭曲了。
平時那種滿是余裕的態度消失不見。
一向保持著這份優雅態度的他,此刻的表情讓昴感到了些許詫異。
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猶豫。
「之后,不是有話要說的嗎」
「……抱歉了啊。那個,似乎說不成了」
昴回想起了之前和「怠惰」戰斗的時候,在相互約定戰斗的那個瞬間所說的話。
本該在那之前就和解的,卻失敗了,結果,一直拖到現在都沒能說出口。
「維魯海魯姆先生,請,不要亂來……」
「要是現在還不亂來,那還能做什麼。這樣的結局,我絕對——」
為了趕到這里來,就連傷口的治療都放到一邊的維魯海魯姆身上傷痕累累。
能夠以意志讓本該動彈不得的身体動起來的劍鬼,著實令人欽佩,但他的劍是無法抹除這份黑暗的。
昴無力地,斷氣般地笑出聲來,拜托了在場的最后一個人。
「——菲利斯,拜托了」
「要恨就恨吧,昴君。——因為,我也恨」
昴說完以后,在場的人里對生死最能狠下心的菲利斯點頭回答。
他指著昴時的態度,就像是知道自己會被叫到一樣。
淚水奪眶而出的菲利斯僅僅做了一個動作,就讓昴的体內產生了變化。
——那是,血液沸騰般的灼熱痛苦,難以忍受的熾熱傳遍全身。
「嘎,啊啊啊啊——!!」
好燙。
好燙。
好燙。
好燙好燙好燙好燙好燙好燙好燙好燙好燙好燙好燙——。
喉嚨好燙。
眼睛好燙。
身体好燙。
舌頭好燙。
鼻子好燙。
雙手好燙。
耳朵好燙。
雙腳好燙。
血液好燙。
大腦好燙。
骨頭好燙。
靈魂好燙。
生命好燙。
血液沸騰了,這不是比喻,內髒煮沸,讓大腦蒸發的高熱令視野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
在自己熔化的鼓膜以及別的地方,傳來了不屬于自己的慘叫聲。
一副肉体,卻居住著兩個精神。
那麼當然,共享肉体的狂人的精神也一同被灼燒了。
不會讓你逃的。
就這樣,把封印了你靈魂的容器,整個送去那邊的世界。
「————」
痛苦著,扭動著,痙攣著,最終身体動彈不得了。
已經不會再掙扎了。
附在昴的身体上,就注定了培提爾其烏斯的末日。
「菲利斯!為什麼……」
「沒有別人能做到了吧?這可是,昴親的願望哦」
「話是這麼說,有必要讓昴閣下那麼痛苦——」
「——!你以為!我是喜歡才這麼做的嗎!?用這種力量,用為了克魯修大人而得到的這種力量,用與殿下訂下約定的這種力量,做這種事……!」
在遠處,似乎能聽到懊悔而悲傷的嘆息,以及蓋過了那聲悲嘆的悲傷怒吼。
連頭都沒法轉動,昴在內心向不情願地弄髒了手的菲利斯道著歉。
這是在龍車爆炸前,與讓凱提昏倒所使用的同一種手法。
直接接受過治療的昴的肉体,菲利斯就算沒碰到也能夠進行干涉。
結果正如所見,出乎預料的威力與痛苦甚至不由讓人后悔提出要求了。
——但是,比起自己感受到的后悔,讓菲利斯后悔而帶來的愧疚感更加强烈。
菲利斯的力量是為了救助他人,菲利斯恐怕對此懷有很深的自負與使命感,以及某種更加重要的心情吧。
然而,卻讓他誤用在不好的方面了。
——「抱歉」,若是至少能說出這麼一句話就好了。
「————」
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昴感覺似乎有什麼壓在自己的臉上。
模糊的雙眼什麼都看不見。
不過,這種堅硬而粗糙的觸感,昴心里有數。
不是尤里烏斯,也不是菲利斯更不是維魯海魯姆的,與昴有關的存在——。
「————」
生命之火猶如風中殘燭的昴感覺到,漆黑的地龍,帕特拉修正靠著他,哀悼著他生命的逝去。
大概,為他費心的次數最多的四位,都在這里了吧——不對,少了艾米莉亞和雷姆。
不過,那兩人不在場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昴」
清亮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人正站在帕特拉修的對面。
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這有所覺悟的聲音,不可能是除了「最優」的騎士以外的人。
因為在場的人里,最像騎士的騎士,除了尤里烏斯以外別無其他了。
「不得不讓你和菲利斯做出有違本意的決定,是我的疏失。總有一天,我會受到懲罰的吧」
「別在意這種小事」,現在實在不想用這句話回答。
給我永遠在意下去。
絕對別給我忘了啊。
——我也,絕對不會忘記的。
這份痛苦,這份無力。
「————」
一瞬間,沉默的氣氛彌漫開來。
不過,這無損騎士的覺悟。
感覺到冰冷的金屬抵上了脖頸,察覺到這是要送自己一程的昴不由得呼出了一口氣。
「——閣下,万分抱歉」
「——莉亞大人,一定會哭的吧」
說話聲漸漸遠去,一切變得模糊不清,令人難以思考。
發誓不會忘記,發誓必將取回,發誓,定會歸來。
『要在這里結束?怎麼可能!我就這樣……這樣!就在如此適合的容器面前!眼看就要達成試煉的時候!把『手指』!只要有新的容器……』
——煩死了,給我下地獄去吧。
6
好遠,好遠,向著無人知曉的遠方墜落,墜落——。
似乎,又死了呢。
再一次,失去了呢。
在奈落的深淵,失去了一切,又一次懷揣著失敗,凄慘地失去了生命。
讓世界,重來。
讓錯誤,重來。
別忘記,別忘記,千万別忘記。
菲利斯抽泣的聲音,維魯海魯姆顫抖著的悔恨悲嘆,尤里烏斯后悔到咬牙的覺悟。
——絕對別忘記。
哪怕必須苦苦掙扎,也絕對不要放手。
這條命,已經在這里結束了。
但是,不過,然而,即便如此,菜月·昴也不會結束。
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回到了哪里,無論有多少的苦難等在前方。
也絕對不會停止抗爭。
因為這麼發過誓了,所以要重來。
啪嗒一聲,一切都落入了黑暗。
就這樣終止,就這樣中斷,就這樣——。
『——愛著你』
隨著如此溫柔,虛幻,甜美而又殘酷的耳語——。
菜月·昴命喪于此,世界再度開始流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后記
嗨,你好嗎!你好,這里是長月達平。
對一部分人來說是鼠色貓。
這次也十分感謝各位能夠陪re0這部作品走到今天。
這個系列算起來已經超過了十本,這一卷是第十一本了!故事也又推進了一卷。
再次,托各位的福,第八卷也發售了,就在re0的TV動畫放送之前。
無論是作為作者還是作為觀眾,每天都非常的期待。
那麼,機會難得,稍微來談談TV動畫這方面的事情吧。
TV動畫的制作公司,相關人員已經在re0的官方網站上發表了,正如所見,聚集了一群很不得了的人呢。
實際上,最開始聽負責人I氏說的時候,我甚至「誒?」地懷疑了好几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或者出現了幻覺。
這之后,在我半信半疑的狀態下,談話每天推進著,直到與有關人員真正見面的時候,我才漸漸產生了「哦呀?這可不是一句只是黃粱一夢就能了結的事情了啊?」,「如果是現實的話,這不是天大的事嗎?」的感覺。
自從公布TV動畫化的決定之后,許多的人都送來了祝福。
像是從文庫開始追這部作品的人,像是從WEB投稿的時期就知曉作品的人,又或者是同為作家的人,又或者是友人。
不過哪怕收到了鼓勵我的溫暖話語,我卻沒能回答各位各式各樣的詢問,万分抱歉。
不,雖說是有不能隨便透露情報的保密義務在,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作者本人知道的也不多。
不是他們不告訴我,而是我怕得不敢去問。
大家應該都能理解吧,人類,果然是會懷疑天上掉下的餡餅的呢。
動畫化的消息正是如此。感覺一不小心說漏嘴的瞬間,這段日子就會變成南柯一夢……所以,作者本人表示要守口如瓶。
當然,在劇本會議以及后期配音的時候,我還是盡可能地出席了,盡可能作為原作者出了一份力。
只是,在動畫化的現場有各位動畫化的專家在。
專家的力量果然是貨真價實的。
re0的動畫,我覺得會做得非常好。
敬請期待。
四月份開播后,請務必,一同欣賞!
不好,完全變成在做結束致辭的感覺了,這次由于作者的任性,后記頁數稍微增加了一點。
你問為什麼?因為想說的話有好多!
實際上在寫這篇后記的那個月,也就是2016年2月,作者去參加了在台灣舉辦的「動漫節」這一活動上的簽名會。
對于作者來說這是第一次出海!第一次去台灣!第一次的簽名會!對不起,說第一次的簽名會是騙人的。
簽名會已經是第三次了,總之這又是個好多第一次的活動。
各位聽了可能會嚇一跳吧,其實re0,在海外也有出版。
不僅是re0,日文的動畫、漫畫、小說大多數都在海外頗有人氣。
這一次,招待我的「動漫節」這一活動,也彙聚了在台灣具有人氣的動畫,會場里面的狀況,可以說四面八方都是日本動畫。
更讓人吃驚的是,台灣粉絲們給人的感覺熱火朝天,讓我受寵若驚。
說實話,頭一次去海外作者方的不行。
跨越海洋,跨過語言的屏障之后,到底能吸引多少的人過來呢——。
結果是空前盛況。
毫不誇張的說,都想和到場的全員擁抱一次了。
謝謝,台灣!
然后關于語言的屏障,前來參加的粉絲們都很擅長日語。
在發現各位都對「E·M·T」心照不宣的時候真的大吃了一驚。
當然,既然是要在國外出版,那作品肯定就是會以翻譯的形式面世。
re0的翻譯出版似乎是由「青文出版社」負責了,但是這樣到底能否將作品的精髓完全傳達給讀者呢,我一直低著頭思索著。
還有,在台灣的時候,時刻為初次出國而像小雞那樣瑟瑟發抖的作者帶路的,也是青文社的負責人。
受到了彷佛是哪里的名人般的貴賓級待遇,飯很好吃,芒果冰沙也很好吃,讓人不禁沉醉在這段旅途中。
這個故事從web漸漸變成書籍,然后不知何時漂洋過海,來到了國外讀者的手中,又像這樣得到了動畫化的機會,真的,就像是夢一樣。
現在度過的每一天,依舊沒有勇氣去捏自己的臉,為了不讓這夢一樣的日子就這樣以夢作結,今后也必須要靠自身的努力和各位的支持了。
謝謝,台灣!然后,今后也請多關照,台灣!當然,日本也是!!
那麼那麼,增加的一頁紙也差不多寫完了,接下來請允許我再次慣例地謝辭。
首先,負責人I先生,感謝您一直以來都以微笑面對作者提出的無理要求。
這次去台灣的時候能夠陪我同行,實在是很可靠。
不過,再怎麼連作者只因為臨時起意就要多寫200枚簽名的時候也一直陪著,也太負責了吧。
然后就是負責插畫的大塚老師,雖說是陳詞濫調,這次也十分感謝畫出如此美麗的封面和插畫。
一如既往的,真的畫的非常好。
以及,在台灣活動的時候的限定插畫,明明是時間那麼緊迫的請求卻依舊完成了,十分感謝。
和您共事真是輕松啊。
設計的草野老師,這個系列的數量已經超出十卷了,並排放著看起來就很壯觀。
包括這一卷,今后也請敬請讓我著迷讓我開心吧。十分感謝。
負責漫畫化的マツセ老師和楓月老師,每個月,都能夠淋漓盡致地描繪這個故事,真的十分感謝。
每當看著兩位老師的畫,都會立刻回想起這些女孩子的可愛之處。十分感謝。
其他的還有,MF文庫J編輯部,營業人員,校對人員和各大書店,真的受到了許許多多的人的照顧。
十分感謝。
還有,台灣的青文出版社,特別是負責人劉照顧了我很多。
借這個場合,致以衷心的感謝。
然后在最后,向讀完了這本書,並給了我溫暖的支持的讀者們送上最大的感謝。
今后,隨著動畫的播出,re0也拜托各位關照了。
那麼,下一卷再會吧!
2016年2月 長月達平
《動畫的播出近在眼前,激動得始終無法停止身体的顫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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