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人間武庫 -【逆流純真年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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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12:33 PM

第一百二十章 青雲門內鬥

  創業和奮鬥的人生路程上,江澈突然就成了富二代,而且看起來會越來越富。

  本來說好的是一年內努力買房,不成想他這都還沒出發,土豪爸媽就給買下了一棟「市區別墅」當畢業禮物。

  「整個人突然一下好想就此宅在家養膘。」

  「然後過幾年買輛車去大學門口往車頂上放飲料。」

  「再過幾年跑網上炫富。」

  「無聊了就寫本網文叫《我的霸道總裁爹》,愛斷更就斷更,誰打賞就懟誰。」

  廢物人生如此美好。

  而這一切的開端,僅在於江爸江媽突然某天有了基礎和保障,可以暫時不憂懼,於是鼓起勇氣離開村莊來到城市,開始憑著自己的勤懇和踏實,努力改變生活和命運。

  在江爸江媽身上兩世的區別,其實就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縮影。

  90年代初,很多人走出來了,很多人成功,改變了自己乃至之後幾代人的命運,而更多人的父母,差的也許其實就只是一點基礎和走出來的這一步。

  「這就買了啊?!咱家,你們怎麼這麼快就賺了這麼多錢啊?」

  確實驚訝、開心,然後誇張一點演繹,江澈先發愣,後發問,把驚喜和難以置信表現十足。

  「哈哈。」

  要的就是這效果,江爸江媽對兒子這樣的反應顯然頗為滿意,滿滿的成就感,為人父母,替孩子創造美好生活的自豪和滿足,幾乎要從他們的笑容裡漾出來。

  「你爸早兩個月就開始去找工地,把他們的盒飯都包下來了」,江媽抬手比劃,「七個大工地呢。」

  她這是在為自己的男人自豪,想想當時離家,他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忐忑不安,卻逞強不願意拉著兒子一起做生意的場景……如今確實應該自豪。

  「你爸厲害吧?」江媽得意說,「我故意不讓告訴你,就是備著你走之前,嚇你一跳。誰讓你當初先嚇我們一跳。」

  「厲害,厲害。」江澈心說還真沒想到,給老爸一個開端,他接下來竟然這麼能闖。

  再回想一下,難怪老爸前陣子就問老媽店裡要不要裝空調,說得那麼輕鬆,感情腰包夠鼓,也難怪老媽最近說起咱家這麼有錢,一次比一次自信滿滿。

  一旁,穿著淺紋路白襯衫,別著英雄牌鋼筆,胸兜裡揣著個記賬的小本子,江爸兩手叉腰,「矜持」地笑著。

  自從過年被兒子套路,被四萬塊錢砸暈開始,失去長達數個月之久江家頂樑柱的位置……終於被他親手奪回來了。

  痛快啊!

  伸手拍了拍兒子腦瓜,江爸保持淡定說:「這次因為房東賣得急,怕錯過了,其實還是動進去了你那四萬塊。不過爸很快就會給你補回去,等明年回來,你娶了媳婦兒,你媽再把存摺交給她保管。」

  這話裡藏著一個意思,本來錢是存著給你結婚用的,現在結婚的錢爸包了,錢留著你們自己小兩口花。

  不好壞爸媽的興致,江澈笑著點頭,問:「這房子咱們花了多少錢啊?」

  江媽壓低聲音說:「八萬多,就這還是房東急著賣,要不還得高。另外那些證啊什麼的,也都是他自己托的關係幫忙辦,不然麻煩的很。」

  「今天等房東最後一點東西搬完,咱們就換鎖了。」江爸繼續掩飾著得意,但是言語間還是不經意地透露著那麼點兒。

  江家是規矩人,對方還有東西在,就沒進門,一家三口站在緩土坡上,指點著讓江澈隨便選一間自己的喜歡的屋子,準備過陣子重新裝修下。

  江澈選了二樓一側可以看見林子和小溪的一間。

  江媽說那間她看過,有點小了,當婚房不行,自己幫著選了另一間。

  差不多時候,一輛小四輪在房子門前停下來,工人上去搬東西,四十來歲姓余的房東走過來,給江爸遞了煙,又給江澈遞。

  江澈堅決說:「謝謝,我不會。」

  房東點頭把煙叼自己嘴裡,點上,笑著說:「怎麼樣,房子滿意吧?」

  「挺好的。」都已經買下了,自然不必故意挑刺。

  「唉,要不是急用錢,我也捨不得賣啊。」房東嘆了口氣,目光中的不捨看得出來不是演的,沒必要,也演不出來。

  「你是要出國?」江澈試探著問了一句。

  房東搖頭,剛剛失落的目光一下變得躊躇滿志起來,帶著激動和一絲兒神秘兮兮道:「朋友搭橋,找到個投資項目,千載難逢,捨不得錯過了。」

  賣房投資,賭得挺大,江澈看得出來這位余房東應該也是生意人,本身不至於太缺錢,所以,是什麼項目能讓人把房都賣了加碼?

  他這邊不好意思問,但是房東自己猶豫了一下,主動向江爸道:

  「我跟江兄弟你挺對路的,露個口風……水變油,這就要建基地了,未來世界最大的項目。」

  「不過這個橋我沒法幫你搭,你可以自己瞭解下,試著找找門路。」

  他一副提攜幫助的鄭重表情,江爸壓根沒聽懂,但是江澈很懂,這個就沒人比他懂了……

  記憶中前世詐騙數額高達數億,對象從萬千個人到數百單位、集體的水變油項目,現在是他「師兄」在做。

  一時沒忍住,江澈開口說:「這不對吧,水怎麼能變油?我高中課本上學的,這倆東西的分子構成有很大差別啊,它一個是……」

  話沒說完,江媽在背後拉了兒子一把,江澈定睛一看,對方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似乎因為心存好意卻被詆毀,要發火的樣子。

  這樣就沒法勸了,江澈住口不說。

  余房東搬了最後一點東西離開,江爸叫來人幫忙換了鎖,這棟房子從此就是江家的產業了,只不過因為沒收拾,暫時還沒法住進去。

  晚飯的時候,江澈小心試探了下,說:「爸,你覺得那個房東說的水變油投資什麼的,靠不靠譜?」

  「我不懂」,江爸說,「不懂的東西,我不碰。再說你不是說它不對嘛,那就不對,勸不了別人,咱們自己不搭理就好了。」

  「可不是,我澈兒這麼聰明,我信澈兒。」江媽一邊給老公兒子夾菜,一邊說。

  這樣,江澈就放心了。

  晚上藉口出門找了鄭忻峰,詢問九轉金身功現在的情況,老鄭有些意外家驚喜,說:「怎麼你也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

  江澈說:「這不是受你的感召嘛,你老勸我跟著你練。」

  「你總算想通了,我就說啊,你去支教這一年,正好避開塵世紛擾,專心修煉,一年出山,匡扶青雲。」

  「為什麼要匡扶?」

  「唉……」老鄭晃著腦袋嘆了口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讓江澈等著,回去拿來一疊小報和雜誌,傷心說:「內鬥呢……你自己看吧。」

  《韓立大師親傳弟子趙武亮直指所謂師伯造假》他連【神劍御雷真訣】的口訣都不會。

  《王宏大師稱趙武亮誤入歧途》他挺身而出,正是為了替青雲門正名。

  《盛海九轉金身功團體分裂》韓立大師依然不見蹤影,是怕了師兄?還是根本不屑一顧?

  《趙武亮約戰王宏於青雲之巔》兩位氣功大師的對決吸引萬眾期待,但是王宏大師方面目前仍未作出回應。

  ……

  隨手把小報和氣功雜誌翻完,哭笑不得。

  「倆騙子,你們狗日的知道青雲門在哪嗎?還決戰青雲之巔……」江澈想了想,「哎喲,好像我也不知道。」

  「老這樣下去不行啊,不知不覺有時候自己都恍惚把自己當真的了。」

  「分裂的話,其實也不錯吧,最好就這麼把九轉金身功給折騰沒了……那就先讓他們鬥著?」

  他正想著,旁邊的鄭忻峰突然滿是期待開口說道:「老實說我還挺希望趙武亮輸的……」

  「嗯,為什麼?」江澈扭頭詫異道:「你不是一直站在韓立大師這邊的嗎?」

  老鄭說:「對啊,所以我才想趙武亮大師兄輸啊,他輸了,韓立大師肯定會親自出手,那什麼王宏,不管真假我估計也就一道天雷的事。還水變油?燒不死狗日的。」

  鄭忻峰越講越激動。

  江澈到這會兒真有點發愁了,到時候也不知道老鄭能不能接受?

  「……等一天韓立大師真親自出手,老鄭你估計得哭啊!」他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12:35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去遠方

  江澈把買來放了很久的高中教材收拾好了,這些書到現在他加起來也沒看幾次,一個是時間問題,另外一個很多地方根本看不懂。

  就因為「水變油」研究了下化學分子,就覺得理科還是算了……文科能學計算機嗎?江澈沒去打聽,估計是不能了。

  但就算是文科,要一年時間撿起來,參加明年的高考,看起來也越來越難。

  其實1993年的高考,江澈前世參加了,當時心灰意冷,山村寂寥,抱著無所謂的態度自己看書去考了一下,結果什麼都沒考上……

  可惜如今事隔這麼久,除了作文題目有個大概印象,什麼都已經不記得。

  會不會看書做題多了,能回憶起來一點?

  總之還是選擇帶上了,除此之外收拾了幾件還能穿的,適合在茶寮那邊穿的衣物,買了好幾套內衣,襪子,另外還有戰地靴樣式的鞋、雨衣……

  至於其他很多東西,老媽一早就已經打包待取,包括一件叫做手電筒的家用電器和很多電池。

  除此之外,江澈還託人幫忙買了台進口尼康相機,很多膠卷;排球、球網、打氣筒;雜七雜八各種他能想到的東西,能買都買了。

  這些東西不好放家裡,就放在了辦公室。

  因為要提前報導,分配支教點,動員學生入學,八月份立秋江澈就得走,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了。

  褚漣漪自那天晚上過後看不出絲毫的慌亂和侷促,也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心在工作上,把招聘工作做得井井有條,同時跟江澈自然相處。

  宜家方面一切都在軌道上。

  簡短的非正式會議,交代完最後一點事情,鄭忻峰、秦河源早一步出門,褚漣漪往外走的時候,江澈在後面喊:「褚姐。」

  「嗯?」褚漣漪站住,回頭,神情平靜。

  江澈有點兒尷尬,笑著說:「你不會突然走掉吧?就算真的最後還是決定走,要說一聲,留個地址電話,要不然以後宜家分紅都找不到股東。」

  褚漣漪看了一眼江澈的眼睛,抿嘴,點頭。

  多餘的話就沒法說了,江澈知道褚漣漪是喜歡他的,也知道她為什麼留下來。既然她留下了,要說江澈那晚乾脆決定「不繼續裝傻」,是一種負責,但其實彼此又都心知肚明,他負不起更大的責任。

  所以江澈沒有立場說更多話,他猜測褚漣漪可能還是要走。

  遊戲廳方面。

  「輝煌娛樂文化公司」成立當天,十二家遊戲廳全部開業,因為前期街頭巷尾的宣傳噱頭不小,像《三國志2》這樣的遊戲,又是臨州其他遊戲廳暫時還沒有的,所以生意一開始就很不錯。

  「唐總感覺如何?」江澈推開門,發現唐連招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老闆椅上,有些侷促不安。

  見江澈進來,唐連招連忙站起來,撓一下頭,苦笑著說:「沒頭沒腦地混著混著,突然開遊戲廳還好,突然變成這個什麼總經理……老實說想想就冒汗。」

  「慢慢就習慣了,都按咱們計畫好的做就好,遇事你跟陳有豎商量著來。」江澈坐下來。

  「好。」知道江澈就快走了,唐連招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把有些話忍住了,改問道:「澈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要交代的?」

  「工作方面沒有」,江澈說,「我走後,你找人盯一下郭五那邊。如果他不折騰,咱們也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反正事情他都辦完了,但如果他有什麼動作……」

  「先下手?」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個下手。」江澈沉吟一下說:「8月下旬,市裡會有一個專項整治行動,如果有必要,把郭五那群人搞進去好了……具體操作很簡單,你讓黑五去找那幾家被他威脅的工地老闆,就說你會替他們撐腰,讓他們一起去告郭五,正弱勢亂咬的時候碰上抓典型,他想不進去都難。」

  「……明白了。」唐連招說:「其實不用真的替他們撐腰,對吧?郭五如果真敢做什麼,只會死得更快。」

  江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進步很快……但是有些話,以後要習慣放心裡不說出來。」

  說完他出門。

  接著沒幾天,滿街就已經都是議論,比如:天馬廳一天換一個擂主,其實誰最牛,升龍廳的擂主有秘籍,星塵廳的那個其實就會蹲;等我三國志二通關了,就去挑戰他……

  十二家遊戲廳初步估計每月能給江澈個人帶來40萬以上的純收入,就他個人,這是扣除一切後進袋的錢,這樣再算上宜家那邊三個店,保守估計,江澈離開的這一年,月純收入將超過100萬。

  現在是1992年。

  等到互聯網剛開始的那個bbs時代,問一聲這些錢夠燒了吧,簡直太欺負老丁他們。何況肯定還不止。

  …………

  1992年8月7日,立秋,其實臨州正在最火熱的時候。

  江澈身上帶著一共12000塊錢,胸口掛了條紅帶子,跟十幾個一起即將奔赴南關省的支教教師一起,就在火車站,聽了一通教育局領導冗長乏味的講話。

  這就是歡送儀式。

  其他人都不適合出現在江爸江媽面前,老鄭來了,幫著拎東西,最後要了個擁抱,認真說:「放心,我一定替你把宜家幹好了。」

  江澈笑著說:「干壞了也沒關係。就是如果哪天褚姐突然走了,你要挺住,別亂……你就當鍛鍊,宜家這一年就給你鍛鍊了。」

  「啊?不會吧。」鄭忻峰一下差點兒蹦起來,目瞪口呆說:「她今天早上人到店裡轉了一圈就出去了,不會是你一走,她就真的一走了之了吧?」

  要走了嗎?江澈愣了愣,發現褚漣如果漪真的決定要走,自己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

  火車已經進站,人流開始往車上湧。

  扯著江澈的衣角,江媽哭得兩眼通紅……

  江爸站旁邊扶她肩膀,笑著說:「好了,澈兒要上車了。再說哭什麼,是兒子又不是女兒,還能嫁在那邊了?你自己還總誇澈兒聰明呢,擔心個啥。」

  江媽就掐他,說:「就你會裝,昨晚上是誰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覺?」

  江澈哄了幾句,在催促聲中上車,爸媽和老鄭幫忙把行李從窗口遞進來,加上他自己的,足足四個大袋子,行李架上都擱不下,只好放了一袋在腳邊。

  「污……」

  綠皮火車帶著汽笛聲和轟響緩緩啟動,漫長的行程……去遠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12:36 PM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飛馳啦火車

  8月上的火車其實還好,既沒趕上學生潮,也不是農民工往返的時節。

  當然這個還好的意思也就侷限於連接處正常有人,車廂走道裡人不算多的程度。乘客要起身倒個水上個廁所,不至於變成一場叫聲罵聲道歉聲相伴的人肉征途。

  火車真正擠的時候,憋尿都憋哭過許多人。所以高鐵真偉大。

  連同江澈在內,這次同行的支教教師一共17人,其中像江澈這樣中專畢業19歲的最小,也最多,剩下二十來歲的有,連三十歲左右的都有,還是夫妻檔,兩口子都是老師。

  不可否認任何年代都有真心甘於奉獻的人,這個年代更不少。

  火車開出,加速,大部分人都已經找到位置坐下來,有位置被站票的乘客暫時坐著的,拿票打個招呼,也都會起身讓還。

  有人開了車窗,探出去半個身體向著漸漸已經看不清楚的家人朋友繼續揮手,直到視線被阻擋,回身坐下,雙手摀住臉揉幾下,隔一會兒放開,感傷過後眼眶有些發紅,尷尬笑一下。

  「褚姐會不會其實站在人群角落裡送我?然後才自己走。」

  突然地一閃念,心頭緊的一酸,馬上轉移注意力不去思考。

  江澈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然是一個情感淡泊的人,似乎多數事情,都無法激起他過於強烈的情緒。哪怕有,他也會主觀排解。

  「你好,我姓胡。」

  「你好,我姓劉。」

  「你好,我姓馬。」

  大家自我介紹,互相口稱老師,打著招呼攀談起來。

  面前的這些人還對嗎?江澈突然想到。「對」的意思是指有沒有因為蝴蝶翅膀扇啊扇,多了少了,或者換了人?

  已經太久了,江澈不記得了。而且這些人具體情況不同,去的市縣不同,交通不便的年代,要說交集,前世其實也就這火車上的4天3夜。

  前世當時的江澈還在傷春悲秋中,話不多。

  對了,突然想起前世最後臨別,葉瓊蓁好像還送了一條圍巾。圍巾織得很爛,好幾處都像是連不下去了就另外扯一根毛線硬給綁上的——她就不是那種應該坐下來給男孩子織圍巾的姑娘。

  這一世也許因為分手之後江澈同學過得太歡脫,竟然連那條爛圍巾都沒了。

  「4天3夜啊,竟然是硬座,真該拉幾個臨州市教育局的領導送到南關。」

  這是江澈現在痛苦的事情,早知道自己買張軟臥票了。

  「欸,你長眼睛沒啊,幹嘛……」

  突然嗶哩吧啦一陣罵,尖細的女人的聲音,牡丹花裙子蓋到大腿,有點旗袍樣式,戴著一串珍珠項鏈,化了濃妝的一個女人。

  江澈這邊同行的一個20來歲女老師被推了一把,向後踉蹌兩步,叫人扶住了。她剛剛往行李架上放一個小袋子,好像胳膊肘碰到了對方。

  「土包子。」見這邊沒回罵,牡丹花女人翻了個白眼,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珍珠項鏈,低頭仔細檢查一遍,順裙子扭屁股在一個梳著漢奸油頭的中年男人身邊坐下來。

  這年頭的小蜜才叫真小蜜,一點不扭捏遮掩,這年頭的土豪老闆也才真喜歡顯擺,喜歡讓人知道自己是老闆,有錢,不像後來都喜歡低調的奢華。

  二十年後低調,別人會猜你可能是真壕不露相。

  這年頭一低調,就真看不出來了。

  90年代的火車車廂就是一個完整的小世界,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有點小摩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女老師大概覺得確實是自己先碰到了對方,忍了,同行的老師們估計想著行程還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都沒做爭辯。

  都是文明人,江澈當然更不會強出頭。

  漢奸油頭和牡丹花就坐在對面,倒是不罵了,改內部議論,趁機埋汰。

  牡丹花嬌嗔,說我被土包子欺負,你都不幫我出頭;漢奸油頭摟肩膀哄,說跟一群土包子計較什麼,下回帶你港城,坐灰機去,就不會再遇到這個層次的人了……

  牡丹花扭屁股說:「嗯~,你就吹牛,說了多少次了,你都沒帶我坐過灰機。」

  然後大概是類似港台片「我不依,我不依」這樣的狀況,牡丹花穿絲襪的兩條腿在桌子底下踩自行車,一陣亂蹬,高跟鞋尖細的鞋跟踢到江澈左腳一下,有點疼,江澈收腳,抬頭看她一眼。

  牡丹花回看江澈一眼,說:「看什麼看?土包子。」

  「你以為我想看啊」,江澈鬱悶說,「又不好看。」

  身邊響起低低的笑聲。

  明明自己覺得很好看,牡丹花惱了,扭身向漢奸油頭撒嬌的同時咬牙用力,一條腿故意向後一蹬。

  「哢。」

  所有人愣一下,紛紛看來。

  江澈心說你妹的腿還不短,我塞座位底下的袋子你都能蹬到,這要是再高點,還不定蹬哪呢。對了,這要是趁機給她腿拎起來,是不是就是村裡小朋友玩的開拖拉機了?

  牡丹花也是愣了一下,隨即脖子一揚,「看什麼看,不就一個破杯子……賠你。」

  漢奸油頭適時遞上十塊錢,牡丹花接了,拍在江澈面前說:「夠你買十個了。」

  十塊錢一個杯子,在圍觀群眾看起來,是賺了。

  漢奸油頭往椅背上一靠,微笑,大概意思看到了吧,有錢人就是這樣。

  江澈很無奈,因為這個包裡都是他帶的貴重東西,本想著放座位底下最安全,也不必太上心,這下好了,旁邊那麼多乘客都看著,打開一次估計就得抱著一路。

  不說話,他有些氣悶地低頭把袋子拎出來,彎腰伸手去拉拉鏈……

  「怎麼,還嫌不夠啊?」牡丹花估計拿錢砸人砸出快感了,伸手又從漢奸油頭手裡拿了一張五塊的,拍在了桌上。

  漢奸油頭在旁也氣勢很足地說了句:「小夥子,你不要想訛人哦,那樣最後要吃大虧的。」

  「嗯,我不訛人……」

  江澈說著當所有人面把袋子裡的尼康相機拿出來,擺桌上……相機鏡頭裂了。誰都看得出來,就是高跟鞋蹬的。

  這是一個普通人家連一台海鷗、鳳凰家用相機都還得咬牙存錢才下得了手的年代,擺在桌上的這台相機別的不說,單看機身構造和印字就知道是進口貨,而這年頭進口就等於很貴。

  整個場面頓時有些懵。

  有幾個低聲笑出來……

  把桌上的兩張紙幣仔細折好,放進胸兜,江澈說:「不夠啊,進口尼康f4,新款,國內不好買……我也是順路幫朋友帶一下。」

  擱這年頭,這就是奢侈品,漢奸油頭和牡丹花互相看看,又看看江澈,臉色有些蒼白,硬撐道:「賠你就是……你這東西多少錢?」

  「好幾千。」

  「哇。」

  江澈這麼說是因為其實他也不知道具體價格——相機是走私來的,江澈當時給了一千,提了一嘴,胡彪碇那邊過來幫忙安裝的兩個師傅帶錢回去後,老彪讓人給捎過來的,肯定不止一兩千。

  「你……」漢奸油頭有點虛了,嚥口水說,「你不要隨口亂說哦。」

  結果江澈剛想開口,身邊猛地一陣嘰裡呱啦……

  好壯觀,原來剛剛都憋著氣呢,這會兒佔了理,一群老師人多勢眾,又個個能說會道,漢奸油頭和牡丹花根本扛不住。

  爭到最後把兩名乘警招來了,看情況也處理不了,只好一個留守,另一個去想辦法,從別的車廂找來了一個專業的報社攝影記者。

  記者第一句話,說:「我也拿不準,從沒用過這麼高級的貨。」

  這一句比他說相機很貴還嚇人。

  最後兩邊權衡了一下,定下來漢奸油頭賠償1200塊,壞掉的鏡頭江澈自己拿去看能不能修。

  江澈自己還有個備用鏡頭沒拿出來,當場沒反對。

  一塊玻璃裂了,1200塊,整個車廂大半數人都在發懵中,漢奸油頭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賠不行,抹了汗,翻遍自己的口袋、皮包,還有牡丹花的小包,湊出來800塊,窘迫得不知所措,最後一咬牙,把牡丹花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摘了下來,推到江澈面前說:

  「這個不止400……行麼?」

  「騙子……你不是大老闆嗎?不是很有錢嗎?」牡丹花不依,開始鬧,開始罵漢奸油頭。

  江澈被吵得心煩,他不想要什麼珍珠項鏈,同時更煩躁鬱悶的是,這下車廂怕是沒法呆了,4天3夜呢……

  周圍的老師們的臉上寫滿憂心忡忡,顯然也是一樣的擔心,這財太露白了。至於周圍看過來的目光,大概各有意味,很難說清楚。

  「好像軟臥車廂是對外封閉的吧?不知道還能不能補票。」江澈想著,剛想問。

  一個身影從車廂那頭走過來,黑色套裝長裙質地精良,估計臨州很難買到,高跟鞋,化了精緻的淡妝。

  不論氣質還是打扮,褚漣漪都顯得與整個車廂格格不入。

  太多目光聚焦,但她就像是在店裡遇見一樣平靜地走過來,走到江澈身邊,說:「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江澈看著她沒說話。

  伸手摸了一下那串珍珠項鏈,順手推回到牡丹花身前,褚漣漪說:「假的……不過算了。」

  她說假的,那就是假的,莫名所有人都信。

  牡丹花哇一聲正式開哭,一邊哭,一邊罵,一邊撕漢奸油頭的臉。

  哄笑聲一片。

  褚漣漪也不看,只抬頭看著行李架,問:「你的行李呢?」

  江澈趕緊起身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說完見褚漣漪要動手去拿,又連忙道:「我來,這些重,你拿這個吧。」

  他把座位下那個袋子遞給褚漣漪,自己咬牙把另外三個袋子背著拎著。

  「沒落東西吧?」

  「沒。」

  「嗯,那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在一片稀里糊塗的目光中離開了車廂……人們只知道,江澈剛剛說牡丹花不好看,絕對不是空話。

  一路都沒說話,直到褚漣漪跟列車員打過招呼,兩人走進臥鋪車廂,江澈才問:「褚姐,那個,你想好了啊?不是……我是說,你怎麼也在車上?我剛剛在車站,還以為你走了呢。」

  「試過了,走不了。」褚漣漪沒回頭,頓一下,說:「送你過去,幫你那邊安置好,我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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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12:38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翻山越嶺

  這趟火車是什麼型號江澈沒研究,但肯定是最新款「豪華」列車。

  四人軟臥車廂門口,褚漣漪象徵性地遞了一張票給江澈。在這個一張軟臥票都得求爺爺告奶奶的時代,有錢依然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進門,發現兩個下鋪的床單枕頭跟其他的不一樣……很顯然,自備的。

  「所以前幾天當我跟她說請不要突然走掉……她不說話但是點頭,不是假的,相反是已經有決定,只是沒法開口跟我說。」

  腦海裡想像著這些天褚姐姐獨自默默準備這一切的心情,畫面……

  也想像著剛才,當她從車廂那頭走過來時的心情,還有當她背著身,承認自己再也走不了時的無奈與堅定。

  江澈把三袋行李放地上,假裝沒事,一聲不響默默回身關上車廂門,反鎖好。

  褚漣漪聽見響動回頭看了一眼,突然想到那晚自己最後關頭逃了,他強撐住的表情,保持了一路的平靜冷淡終於破功,哭笑不得。偷咬住嘴唇走過來,輕輕踢了他小腿一下,她狡黠笑著說:

  「別想,送送你而已……反鎖了列車員也能拿鑰匙開進來。」

  既然都已經來了,前一句也就還想逞逞強,後一句才是真的威脅。

  對於面前這個時而完全超越年齡,成熟冷靜而且睿智,時而又像個孩子般喜歡胡鬧的小男人,褚姐姐除了哭笑不得,早已經完全沒轍,若不然也不會被欺負到這個份上。

  「你……幹嘛?」褚漣漪走神不過兩秒,回過神來就發現江澈正在掏錢,而且看樣子準備開門出去。

  「我去賄賂車廂乘務員。」江澈不是鬧著玩的。

  「……」褚漣漪一陣頭痛,扯住了他衣服背後不讓走,又氣又尷尬,半天才無奈地小聲道:「已經……已經賄賂過了,聊天送了小禮物,不然剛剛得查你票啊。」

  聲音很低,但是江澈聽得很清楚。

  再次假裝沒事,動作自然地默默關門,反鎖,研究了一下發現有一塊擋板能放下來,這樣即便列車員拿鑰匙開門,也只能推進來個小於三十的角度。

  轉回身,卻發現褚漣漪偷偷已經坐回床頭,拿了水杯問:「自己也不知道買臥鋪,那麼遠……你喝水嗎?」她努力保持神色平靜,但是眼神裡的慌張不能完全隱藏。

  江澈默默搖了搖頭。

  「那吃水果,零食?」小桌子上簡直是一個雜貨鋪。

  江澈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我方早已經放棄防守,敵方防線眼看也快崩了,這個時候必須保持持續施壓。

  「那……小澈,我想和你聊聊,好嗎?」人起身走過來,很近,但是留了那麼一點距離,褚姐姐眼神認真。

  這一句,江澈沒辦法搖頭。

  「還記得那天除夕嗎?」她看著他的眼睛。

  江澈點頭,「嗯。」

  「那是我爸媽走後,第一次,我不是一個人過除夕,當時只當那麼巧,逗你也有趣無害,我怎麼都沒想到……現在你得意了吧?我走不了了,到機場兩次,又回頭,浪費了好多錢。」褚漣漪表情掙扎了一會兒,說:「小澈,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這一刻她是自卑的,所以江澈堅決搖頭。

  「那就好,那就好」,褚漣漪微微抬頭,眼睛裡水霧迷濛,看著江澈的眼睛說,「我相信你的成熟冷靜,思考周全,但還是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是獨立的,自尊心和自我都讓我留著。平常要一樣,信任你的合夥人,尊重你的朋友,一樣地待我……我不想做附庸。」

  「是的褚總。」江澈想緩解一下氣氛。

  褚漣漪再一次哭笑不得,生氣瞪他一眼,終於鼓起勇氣把剩下一點距離抹掉,試探著,有些顫抖地把人輕輕抱住,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小聲但是堅定地說:

  「如果有一天你給我不是這種感覺了,我就去加拿大。林場照樣可以買。」

  說完,她抬頭,在江澈的下巴側面輕輕親了一口。

  「不如先把孩子準備好?」江澈說。

  「想得美,都說了週歲才31,我之前問過醫生了,35週歲才算生育警戒年齡。」她牙齒稍稍用力,咬了他一口,卻那麼想笑。

  接著默默無聲,從脖子到胸口,她眼睛不看,小心幫忙解他的紐扣……已經沒辦法了,那就寵著他吧。

  這樣太被動了,而且看這架勢,解完會不會已經到南關?江澈試著把手伸過去,小聲說:「那天量到哪兒了?」其實他自己記得最清楚,手慢慢放在之前的位置,每遇到反抗,江澈問:「從頭量,還是繼續?」

  褚漣漪用當時的話回答:「……隨你,反正是你在量。」

  「嗯,就是站著不好量。」江澈說完很男人的一把把她抱了起來,走到床邊,輕輕放下,自己抬頭,「砰」,頭撞到了上鋪床板……

  褚漣漪咯咯笑起來,但是很快又心疼,伸手替他揉著,問他疼嗎?

  江澈卻在忙自己的。

  慢慢,她終於忍不住問:「看清楚了,再說一次,腿長嗎?」

  「長,真的長。」

  「好看嗎?」

  「嗯。」

  「別的地方呢,也喜歡嗎?」

  「都喜歡。」

  「還敢說是阿姨嗎?」

  「傻逼才這麼說。」

  她笑起來,替他揉著頭上的包,任由他肆意妄為,羞怯地壓抑著自己不給反應,可惜最後終於還是沒忍住,身體一僵,眉頭一蹙,輕輕「嘶」,倒吸一口涼氣……

  火車況且況且,搖晃著。

  只有鳴笛的時候……江澈才能聽到耳邊有點聲音,在她嗓子眼裡。

  …………

  褚漣漪臉色潮紅,床太小了,她想把江澈趕去另一張床,趕不走,自己套了裙子要過去,江澈又拉著不讓。

  這根本就不是那個板著臉發號施令的傢伙啊,也不是那個可以冷靜說「我不夠資格睡你」的可愛小子,就是個賴皮的。

  現在她只好整個人靠在他懷裡,努力保持表情嚴肅,抬頭說正事:「等到了那邊,幫你收拾安置好,我就回去,把宜家經營好。你要照顧好自己。」

  在江澈而言,倒也不是沒想過讓褚漣漪去了就留在那邊,畢竟這一世這扇門已經開了,想想熬著也苦,但問題剛剛才答應的,永遠尊重,不讓她成為附庸,江澈只好說:

  「好,不過山裡你就別進去了,那真是深山老林,你去了,回頭我不放心送你出來,你又不放心送我進去。」

  「我才不會不放心你。」褚漣漪笑著說。

  「可是我不放心你啊,兩個人一道我都怕賊匪來得太多我雙拳難敵四手。」

  「可是你不是會引雷麼?一個雷啪啦劈過去……」褚漣漪認真比劃著。

  「……別鬧」,江澈鬱悶一下,自己忍住笑起來,說,「說真的,我一個人都不怕會有事,但你太好看了。別去,沿路那些村子裡可不知道有多少老光棍。」

  「那……好吧」,褚漣漪想了想說,「那既然不用幫忙,我下一站就下車自己回去好了。」

  「啊?」江澈著急起來,「不行不行,你得送我到那邊。」

  說著好像那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就來了,裙子也不給脫,直接往上掀。

  火車「污……」

  竟然他媽的停站了。

  「買水果。」

  「買瓜子。」

  「開開窗,老闆買點吃的嗎?」

  竹竿敲在窗上的聲音。

  江澈:「……」

  褚漣漪那個好笑啊,咬住了他肩頭努力笑不出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12:38 P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到南關

  火車再次開動,江澈也再次開動,鐵軌的「況且況且」把軟臥的「咯吱」響聲遮蓋得很好,再怎麼樣不同的男人,只要偏得不嚴重,到這事上都是一樣的,是貪婪的,是衝動的。

  他帶著一種貌似壓抑許久的粗魯,也許因為環境的關係,像繃緊的弓弦,變得更有張力。

  褚漣漪捨不得反抗,溫柔地包容著一切,伸手描他的眉眼,嘴唇,替他擦汗,順從地配合、回應。姐姐一心軟,就被欺負慘了。

  火車翻山越嶺,江澈也翻山越嶺,火車燒煤……

  「小澈起來吃飯。」穿戴整齊的褚漣漪喊了幾聲,語氣一次比一次嚴厲,但是都沒用,根本叫不起來江澈,無奈她只好上前捏他的鼻子,說:「快起來了,一起去餐車吃飯。不然我下一站就下車回去。」

  江澈聽到馬上一骨碌套衣服爬起來。

  褚漣漪看著就想笑,她覺得自己也喜歡這個江澈,因為更生動,更真實。

  按比例而言,很少有乘客願意在火車餐車吃飯,因為性價比實在太低。江澈在餐車遇到了之前幫忙界定賠償數額的那名報社攝影記者,聊了幾句,得知對方是《南關青年報》的記者,攝影狂,叫余時平。

  最後那個破損的鏡頭交給他帶走了,說是試著幫忙修修看,相機也借他在車上試了試。

  拿了余時平在單位的聯繫電話和地址,但是江澈沒有電話地址可以留給他,因為大哥大到茶寮村山裡壓根沒信號。

  「那就等你聯繫我。」余時平看著江澈手裡的相機,戀戀不捨。

  江澈點頭說好,回身出門的時候意外看到漢奸油頭也在餐車裡吃飯,還點了瓶啤酒,臉上有幾道抓痕,髮型也亂了。

  他從貼身的地方掏出來兩張一百的大鈔,牡丹花卻不在。

  這王八蛋。江澈猛一下跳到他面前,大喊一聲:「賠錢。」

  油頭抬頭看江澈一眼,瞬間變成哭喪臉,然後左手一把把錢塞進褲襠裡,右手拿起啤酒對瓶就吹,噴著泡沫含糊說:

  「不給,小蜜都讓你搞沒了……要錢你打死我吧。」

  褚漣漪在身後笑,說他怕你搶啤酒。

  江澈還真拿他沒轍。

  這天晚上到半夜,車上大部分乘客都已經伴隨著搖晃的節奏進入了夢鄉,火車行駛在山嶺田野之間,突然開始剎車……

  很快,乘務員們拍門的聲音和喊聲響起來:

  「快,關窗,關窗。」

  「火車被人攔停了。」

  「注意財物、注意安全……醒醒,關窗啊!」

  火車有些倉促地停住,微弱的月光下,黑壓壓的人群漫山遍野地撲過來,撲到火車上,拉窗戶,探進來身子不管抓住什麼就往外扯。

  有的乘客睡得死,東西沒了才醒過來,有的在跟對方拔河,喊聲、罵聲、哭聲、廝打聲,一下全亂了。

  江澈用一條枕巾包住手,死死抵著車窗,側身站在那裡往外看。

  褚漣漪有些慌亂,像是想找點什麼當武器,最後拿了江澈的手電筒過來,雙手握著,跑到江澈身邊。

  「別慌,沒事的,等乘警組好隊衝下去就好了。」

  江澈看一眼她在驚慌,伸手搭肩膀把人摟過來,揉了揉頭髮,微笑說:「你來看,壯觀吧,老人、婦女、半大小子都有……別怕,要是客車就真危險了,火車沒事的。」

  車匪路霸最嚴重的年代,有幾座城市非常出名,這裡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搞火車還是不常見。

  不到十分鐘,黑壓壓的人群開始四散奔逃,不管是空手的還是拎著東西的,都如同草原上的兔子般靈便,迅速遁入山林田野……

  乘警們人數少,能守住車就不錯了,根本無法追捕。

  像這種情況,事後如果不動用武警,也追究不了什麼。

  褚漣漪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江澈的側臉,說:「看你,還笑。也不知道怎麼了,有時候覺得你像個孩子,有時候又覺得,你似乎比我還大些。」

  「是吧?」江澈燦爛地笑著,揉亂她的頭髮,狡黠說:「褚少女,叫哥哥。」

  褚漣漪窘迫得滿臉通紅,生氣說:「江澈,你不要太欺負人。」

  又過了大概不到二十分鐘,路障清除,火車再次啟動……這聲哥哥最後還是叫了,褚漣漪羞愧難當,覺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

  隔天,車子在一個大站停車,換火車頭,加水,停車時間長達半個小時,乘客們都下車放風,這裡的車站內部就像一條小街。

  江澈帶著褚漣漪也下了車,遇見同行的幾個支教教師,落落大方互相關心了一下,說:「昨晚沒事吧?」

  還好,除了有一個丟了一袋衣服,大部分人的東西都沒丟。

  買了水煮的花生,點芝麻粒的麻球,當地的瓜果,吃一路,走一路,江澈拿相機給褚漣漪拍照,兩個人像在度一個驚險、顛簸和平靜美好、心無旁騖雜糅一起的短暫蜜月。

  還有賣風箏的,江澈玩興起來了,買了一個送給褚漣漪,學電視小說裡說:「你拽著線,我……」

  褚漣漪不要,她說:「拽著線就會怕丟,我不想患得患失。」

  當天晚上分床睡,兩個人在黑漆漆的車廂裡,各自手抱著自己的胸口,聽著火車的聲響,隨著淺淺搖晃。

  「小澈。」

  「嗯。」

  「你要對我好一點,但是也不用太好……我其實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本來已經空蕩蕩的,荒蕪了的人生裡突然貪心了一回。你也不用給我江河湖海,如果可以,像泉水就好。」

  果然家學淵源……這表達,江澈除非抄首歌,不然還真接不了。

  接下來的兩天除了討論宜家的問題的時候依然是女強人,其餘時間,褚漣漪放開了很多,從單純的寵溺變成也會嬌會鬧,會惡作劇。

  最後一夜抵死纏綿到南關,她主動而熱情,什麼都由他。

  南關省會慶州城,江澈說:「姐,就送到這裡吧,這有飛機可以回去,不然我不放心。」

  褚漣漪沒反對。

  當天下午,她就乘飛機飛回臨州。

  沒有依依惜別,沒有眼淚鼻涕,褚漣漪表現得那麼成熟,就像是合夥人遇上不靠譜的大老闆,無奈地,不得不扛起責任,去把生意做好。

  飛機滑行升空,江澈看了看手上的分配名單,還好,沒有變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12:40 PM

第二卷 婆娑時光裡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老子能把你們忽悠瘸咯

  曲瀾市,峽元縣……在這個貧困縣滿天飛的時代,它依然是最貨真價實的那種小山城。

  這個年頭如果有哪個地方沒有一個路名叫十字街,只能是因為這個地方根本不叫城。

  峽元縣沒有十字街,倒是有個十字坡,坡上也沒有母夜叉孫二娘,有個車站。

  當破舊的客車一路掉鐵皮咣咣搖晃著進站,江澈知道,從現在開始,很多曾經他那麼熟悉的人和事,惦唸著的,想忘記的,都會再來一遍。

  比如現在,土坯房的縣教育局裡,正在給他做信息登記的這位柳姑娘。

  姑娘幾乎是每寫幾個字,就抬頭看江澈一遍,再低頭自個兒樂一會兒。

  「哎喲你可別樂了」,江澈身體稍稍往後縮,心說,「我知道我好看,可是沒用的,要是前世,過三年我還得和你相一回親呢……你可嚇死我了。」

  前世在茶寮村的第三年,江澈莫名被縣教育局的領導熱切關心,硬拉著他給安排了一場相親,相親的對象就是面前這位柳姑娘。

  都瞞著,見面才知道是她——柳姑娘的身板差不多是能把江澈提起來掄一圈再扔出去二十米的那種。

  當時相親不成,柳姑娘還說:「你三年前剛來,我就看上你了,就等著看你是不是兩年就走來著……我為你耽擱了三年,你得負責任。」

  江澈其實跟她蠻熟的,就說:「柳將軍你這是要訛我啊!怎麼負責?反正咱倆真的不合適。」

  柳姑娘說:「咱倆弄一次,懷上了你就娶我,給你生大胖小子。我家在縣城有房子有店舖,你要回去老家我也跟你去……沒懷上,就算了。」

  當時說著話她手就抓過來。

  也就幸虧江澈從學校出來又老在山裡爬,跑步技能沒落下,才險險快一步逃出生天,一路跑回茶寮村,自那起半年沒敢進縣城。

  「你咋畢業了反而往我們這窮山溝裡跑嘞?不怕耽擱兩年,娶不著媳婦兒?」

  江澈的四個行李包,柳姑娘一人拎了仨,輕鬆不費力,一邊往拖拉機上放,一邊像是隨口問道。

  原來故事是這麼開始的,我當時一定答錯了。不記得當初答案,江澈想了想說:「已經娶了的,辦了喜酒才過來。」

  「……哦。」柳姑娘把一個行李包就那麼平舉著,怔了怔,撒手,砰,包掉在手扶拖拉機車斗裡。

  江澈趕緊爬上去,拍肩膀招呼一聲:「老馬,走了嘞。」

  拖拉機開出來了,四十歲的馬東強兩手扶著車把,顛著顛著,拿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欸,你咋知道我姓馬?」

  江澈心說狗日的我還知道你給人幹活,偷人家媳婦兒,跑的時候光屁股擱那搖拖拉機結果沒搖起來,給光溜溜綁樹上呢……拖拉機搖把子拿繩栓了掛你丁丁上。

  「教育局那姑娘說的。」江澈說著話遞過去一根菸,幫著點上。

  煙有過濾嘴,在下彎鄉,有拖拉機的馬東強就是有錢人,但也不常抽帶過濾嘴的煙,摘下來眯眼瞧了瞧過濾嘴上的字,發現圖樣認不到……

  那就了不得了,他想把抽了兩口的煙滅掉,帶回去顯擺。

  江澈又掏了兩根塞他口袋裡,說:「抽吧。」

  於是本來只是順路把江澈帶回鄉里的老馬就一路把江澈送到了茶寮村山下,沿路一路都是順著南關江走,路窄,下邊就是滔滔江水,看著驚險無比。

  偏偏老馬個混蛋還一直回頭找江澈聊天,好幾次,前車輪子都軋到了路邊上他才給掰回來,好幾次,江澈都想說,我還是下來用走的吧,我你娘的百萬富翁嘞,你們縣長知道了都得請我吃飯知道麼。

  一路就這麼命懸一線的過來了,下車,跟老馬告別,江澈站在路邊,遠遠地看著江對面荒蕪的「小型衝擊平原」。

  這地方早年間沒人敢住,怕江水淹上來,現在沒人重視,堤壩也修得一般。

  過一年不到,南關江內河航運開始計畫往上游拓展,港商早一步得到消息,以僅僅幾萬塊的價格將它拿下,省裡撥款加固堤壩。這塊地不管辦廠還是修個過路小碼頭,都會變得價值千金,但是港商懶得煩,疊了幾塊磚就一直捏著等賣地,所以硬是沒為當地人帶來什麼好處。

  「這地方遲早是我的……不對,是我們茶寮村的。」

  正想著,一老一少拎著扁擔從遠處跑來,跑近,抹汗說:「你,你是不是新來的老師?」

  跟前世略有差別的場景,但是一樣的兩個人,老谷爺,麻弟,前世幾乎相處成了一家人的老村長家祖孫就站在面前……

  江澈怔了怔。

  「類個,我們以為你在那頭下來嘞,跑那邊等去了,遇著馬東強拖拉機回頭才知道你擱這邊,讓你多等了。」

  麻地的普通話還沒老谷爺好,因為老人家當年討飯出過門,麻弟就一直在山裡。

  「沒事,我也才剛下來。」本來想說方言的,腦子裡一個惡趣味,江澈假裝不會,用普通話接了。

  爺孫倆點點頭,不多話,一人一條扁擔把江澈四袋行李挑起來,說:「那咱走,路遠,得爬山嘞,老師你要是走累了就說一聲,咱們就歇。」

  「欸,好。」

  一路跟著走,江澈沒矯情去搶老谷爺的扁擔,年輕人農活做得少,肩膀不硬,論挑論扛真不行,反而是老人家身體健朗,挑著如履平地。

  一個半小時到村裡,差不多半個村子的人遠遠近近地等著看新老師。

  90年代初有個流傳很廣的說法,說一家人只有一條褲子,這個出來見人,那個就得在床上窩著,這情況茶寮村大概沒有,至少江澈沒看到,只是衣服差不多都有些破舊打了補丁倒是真的。

  每個人都笑,但是沒幾個人出聲打招呼,這裡很多人都不會普通話,正偷偷拿方言議論著:

  「娘的,咋長得比姑娘還好看啊。這下村裡的小媳婦兒、大姑娘可要看好了。」

  「敢,我拿他當野豬一銃轟了。」

  「滾滾滾,少他娘的擔心,人能呆幾天都還不知道呢,上回那個一個月都呆不下。對了你家上回那野豬肉還有剩的不?有的話,一會兒切一塊給送去。」

  「野豬鞭行不?學生仔吃不吃?」

  「你剁吧剁吧剁碎點再送去,他知道個卵啊。」

  「也是。」

  「管那些呢,反正我娃上不起那學,補貼我我還不如買瓶酒喝。女娃子上什麼學你們說對不對?回頭估計又要來家裡動員啥的,我可不給他開門。」

  「你不開,你家杏花會開啊,指不定還想跟人借個種呢,反正你也生不出兒子,讓杏花去借一個,好看還會讀書的。」

  原來這幫王八蛋聊的是這些啊,江澈前世來時也是這麼一幫子人迎他,私下議論,當時一句聽不懂。

  這回句句都在耳朵裡,說話那幾個他也都再熟悉不過……

  等著吧,看我不把你們忽悠瘸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12:55 PM

第一百二十六章 總有刁民想害朕

  村口是個坡,從坡底到坡上都是人,老老小小,連正在奶孩子的婦女都來,落落大方抱娃在懷吃奶,站在人前指著江澈議論……

  江澈的一臉茫然和窘迫無措看得村民們很安心。

  「生瓜仔,慫到連個奶娃的婆娘都不敢看,嫩著嘞。」男人們笑逐顏開地議論著,心裡已經放鬆了,這幾年下來村民們的策略一直沒變化,補助要騙,學不要上。

  眼前這個一看就很好騙。

  「那就抓緊時間開始互相傷害吧。傷害完了還有好多事等著咱們去做呢。」同一時間,江澈在心裡偷偷想著。

  先一波「互相傷害」是不可避免的,江澈對於茶寮村這撥人有很清楚的認識,他們不是壞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會回歸最淳樸的心態——若不然前世泥石流,他們也不會冒死回頭救江澈,一點猶豫都沒有,而後多年的相處,接受他,把他當做家人。

  但是放在小事小利上,他們中的一部分不可否認應該劃歸刁民,愛貪個小便宜,藏個小心計,耍個小手段,經濟上的困難和文化水平的低下讓一些道德細節變得缺乏存在感。

  總的來說大概情況就像你的某個朋友,人本質不壞,值得交,但還是有些時候你會忍不住想罵他,你這個賤人。

  …………

  沒做太多停留,村長老谷爺和麻弟扁擔不下肩,一路穿過村口人群把江澈帶到學校。

  說學校其實就是一間民房,但是蓋瓦的,帶院的,說高大上點除了主屋還有東西廂房,擱幾十年前可以納兩房小的土地主水準。

  對比村裡不少還蓋著茅草的房子,這絕對足以表達茶寮村的誠意。

  祖孫倆小心觀察江澈的表情,見他沒有絲毫嫌棄,稍稍寬心。

  小黃竹扎籬笆,爬著吊瓜,院子乾淨不見雜草,只留了幾顆果樹,連粗石磨和青石門檻都清洗過。

  進屋也是亮亮堂堂,老谷爺和麻弟守著分寸怕見了財物,擱下東西后拄著扁擔說:「那小江老師你先收拾,晚些我們再來。」

  「誒。」江澈把人送到門口。

  往外走了幾步,老谷爺猶豫一下,回頭,有些艱澀說:

  「動員娃兒們上學的事,小江老師你先緩兩天,到時候我陪你去。那個,村裡有些糊塗蛋,萬一有點什麼事,江老師別和他們太計較。」

  江澈笑著回應:「放心,在縣裡聽說了,我這心裡有數的,老谷爺。」

  這些情況他前世都經歷過一次,哪裡會不清楚,茶寮村真正重視教育的沒幾家,若不是老谷爺早年出過門知道讀書的好處,威望也大,只怕這村小早廢了。

  「都是窮鬧的。」麻弟憨厚地在旁接了一句。

  江澈點頭。

  90年代初,學費超級貴,扣除通貨膨脹,以學費支出在家庭收支中的佔比而言,簡直貴到不可想像。

  小學一學期學費加上書本費,一百好幾十,就算茶寮村有補貼,也是一年接近兩百塊的支出。

  而此時我國在農村種地的農民,現金來源主要兩條門路:1、交公糧,扣掉各種稅費後發的錢;2、殺豬賣肉為主的家庭養殖收入。

  絕大部分這個年代正好讀書的農村孩子應該都聽過這樣一句話:「過年把豬殺了給你交學費。」

  事實就是這樣,不是說人有多壞,而是真的沒有那麼多人能夠負擔,願意負擔這筆支出。

  尤其是女娃,女娃不用上學的觀念在很多人心里根深蒂固,甚至你免費讓她讀家長都不願意——七八歲的孩子已經可以幫忙幹農活了,比如割豬草、拾柴什麼的。

  所以江澈前世初到茶寮村,差點被折騰到還沒開學就撂挑子。

  這一世的情況江澈當然可以輕鬆負擔孩子們的學費,但是他不準備這麼做,因為那樣只會把這群人越養越刁,越養越廢。

  他可不光是來教書的。

  江澈的理解讓老谷爺寬心了不少,黝黑的面龐上皺紋一擠,露出笑容。

  「對了,還有吃飯的事」,他說,「我的意思是小江老師你先在村裡各家輪著吃一天,到最後看哪家合胃口的,就選哪家搭伙,你看行麼?」

  江澈有口糧,教育局會給支教老師補貼,所以他要選誰家搭伙肯定都會願意。

  其實自己燒也可以,學校就有廚房、灶台,但是江澈想了想,偶爾燒幾頓還行,真要天天燒,他不願意。

  所以笑著應了下來。

  把床鋪了,剩下的東西就整包擱老木頭櫃子裡,江澈拎了條小竹椅出門,擱院門口坐著,近看曾經熟悉的一切,遠眺隱約可見的南關江。

  四個從六七歲到十來歲不等的孩子怯生生走過來,站在十幾步外,拿清澈的眼睛看著江澈。

  「別怕,過來吧。」江澈招了招手。

  豆倌、哞娃、楊馬良、曲冬兒,這些個都是他前世的學生,後來哞娃死在了那場泥石流裡,剩下三個裡一個小學讀完輟學,兩個由江澈親手送上縣裡初中,曲冬兒後來是峽元縣歷史上第一個清華,上大學後她把錄取通知書寄給了江澈。

  「新老師。」八歲的曲冬兒聲音清亮,剪著不平整的蘑菇頭,眼睛又大又亮。

  「誒,我姓江。」

  「江老師……我們,我們給你螃蟹,還有魚。」

  四個孩子都挽著褲腿,光腳,把一個小竹簍擺到江澈面前,螃蟹是那種山溪裡翻石頭抓的溪蟹,其實沒肉,拿油鹽炸出來倒是嘎嘣脆,魚也是溝渠裡的小魚。

  但是這一瞬間江澈依然覺得那麼美好,覺得自己若不回來,會遺憾終身。

  拉近距離聊了一會兒天,給四個孩子每人發了兩顆大白兔奶糖,看他們心疼地吮一口,又拿糖紙包住,江澈認真說:「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我這頭的了,知道吧?」

  「知道。」四個孩子特別用力的點頭。

  江澈滿意地點頭,說:「那今天呢,你們就先回去說一件事,就說新老師說了,之前幾年拿了補助又不讓孩子上學的,他正在查……準備叫派出所來抓人。」

  不想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折騰,江澈決定主動挑起「戰火」。

  哞娃拍著胸口說:「啊,真的嗎?那我爹要吃牢房了。」

  江澈說:「當然真的,這是詐騙國家。」

  新老師來了不到一個小時,整個茶寮村就這麼亂了,村民們其實很膽小,詐騙國家,派出所來抓人這個概念,嚇得他們不知所措。

  等到江澈走在村里路上的時候,看向他的目光就變得多了許多警惕和幽怨。

  「得想辦法給他趕走啊,要不咱就被登記上了。只要是學校沒老師,就不是咱們的錯,誰說是咱們不讓娃上學,咱都有理可說。」王地寶蹲在牆角,磕著鞋道。

  蕨菜頭「噓」一聲,小聲說:「聽見了。」

  「聽見怕個屁啊」,王地寶說,「他又聽不懂。」

  蕨菜頭想想也對,於是兩個人臉上笑著,開始商量怎麼把江澈嚇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7-11-19 01:05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幼稚的互相傷害

  王地寶是茶寮村最大的癩漢,沒腦子也沒大用,所以人倒是沒有什麼大奸大惡,只是容易自己舒坦卻苦了身邊親人的那種。

  好酒、好菸、好吹牛,口袋裡但凡有點錢就坐不住,一准三兩下糟踐沒了。

  厚臉皮,另外懶,比如後來流行的一個說法,無公害。他家的糧食絕對天字第一號的無公害,開春別人幫襯著種下去,就不管了,不打藥,不除草,不施肥,到秋天連著雜草一起打下來,有幾粒是幾粒。

  老婆是討飯路過撿的,最牛逼比他還懶,除了張腿生娃什麼費力氣的活都不幹。

  漸漸的生娃也不費力氣了,如果情況沒變化,過不久她就會在村頭聊天的時候輕鬆愉快直接把一個娃生在褲襠裡。

  回去把娃洗乾淨了,才發現原來還有一個,嘆口氣就又給生出來了。

  茶寮村王地寶又超生了,計畫生育隊來人說要推他家房子,結果發現房子好像已經被推過了一樣,東倒西歪千瘡百孔……反正罰款是死活撈不著的。

  就是這麼牛逼一人物,因為父親去得早,自稱有一個在燕京當大官的親爹。

  蕨菜頭的名字江澈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整個茶寮村記得的人都不多,他有個毛病,站下來就喜歡脖子往前伸然後頭往下耷拉……看著生像蕨菜冒芽的時候。

  他視王地寶的為榜樣,喜歡聽他吹牛,夢想著有一天王地寶的親爹來接他,能帶上自己,於是很勤懇地做著他的跟班,一切向他看齊,只是至今還沒撿上個老婆……

  有一陣子因為他瘋狂想撿個老婆,茶寮村方圓幾十里,連討飯的都不敢路過。

  這倆傢伙送上門來,江澈很滿意。

  離開後悠閒的在村裡轉了一圈,順路把人和事都回憶回憶。

  等他走回家裡,發現院子裡石磨上反扣著一個竹斗,竹斗屁股朝天,擱了幾顆山上采來的綠皮李子在上面。

  彈一下,再仔細聽一下,嗡嗡嗡。

  …………

  王地寶和蕨菜頭擱坡下林子裡躲了一會兒,覺得事情應該差不多了,繞一圈從村口假裝剛回來。

  遠遠地看見有些村裡人,大人小孩各顧各的,不像出了什麼事的樣子,倆人剛有點納悶,就見江澈熱情地笑著,朝自己走過來。

  抱著一個餅乾筒,江澈笑著說:「地寶哥,對吧?我剛回去看院子裡有幾個李子,打聽了下,有孩子說看見是你倆給送的……」

  「不是,不是。」王地寶和蕨菜頭連忙否認,跳著腳說自己被冤枉了。

  「不是嗎?」江澈有點失落,低頭看看懷裡的餅乾筒,說:「那看來是弄錯了,我還說也沒啥可以感謝的,想著這筒餅乾,讓地寶哥拿回去給孩子們吃呢。」

  難道他沒打開竹斗?王地寶怔了怔,看了看江澈脫在手上的餅乾筒,嚥一口口水,訕笑著用夾生的普通話說:

  「我這其實是客氣了一下,是,這不是剛巧山上下來嘛,就說給新老師帶幾個李子嘗嘗,就怕你客氣所以不敢承認來著。」

  「那行,我就替娃兒們謝謝新老師了。」

  趁著江澈沒聽懂,王地寶直接接了餅乾筒,示意一下蕨菜頭,兩人扭頭又下了坡。

  以他的個性,就算要給孩子留點,肯定也得自己先嘗。

  村裡不少人遠遠地都看著這一幕發生,江澈一邊往回走,一邊笑著跟大家打招呼,然後閒庭信步走回學校。

  「看來是真好騙啊。」有村民說:「這就被王地寶騙走了一桶餅乾。」

  另一個說:「那要不咱們也去試試?」

  頭一個想想,有點動心思。

  「哇……」

  「啊……」

  突然來的慘叫聲,一片錯愕中,兩條身影抱著頭臉鬼哭狼嚎從坡下跑上來,幾十隻蜜蜂追在兩人身邊狂蜇。

  王地寶和蕨菜頭想明白了,幸虧自己善良,用的是蜜蜂而不是馬蜂。

  那傢伙,餅乾筒抱在懷裡,頭擠頭眼巴巴看著,打開,「嗡」,一窩蜂直接沖一臉。

  現在兩人共四隻眼睛已經都腫到睜不開了,眼皮拳頭大。

  王地寶和蕨菜頭互相看了看,努力運動大嘴唇說:「這就是擺明車馬了……咱去給他弄蛇,夜裡往他屋裡放。」

  蕨菜頭臉色一慌,「毒死他?」

  王地寶想了想,搖頭說:「……那不行,那就成殺人犯了,也沒這麼大仇。咱弄兩條沒毒的,城裡娃細皮嫩肉,又剛來山裡頭一個人住,夜裡醒來看見床頭一條蛇,腿上一條蛇,嚇也嚇死他了。」

  戰爭升級,兩個癩漢好不容易勤奮了一回,漫山遍野去找菜花蛇。

  江澈這邊,老谷爺匆匆趕來,著急問:「小江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的,村長。」江澈咬著一個李子,坐對面曲冬兒也拿著一個,哢嚓咬一口,笑著說:「老谷爺,哞娃說看見他們去抓蛇了。」

  隔天上午,王地寶帶著蕨菜頭偷摸去看了下情況,趴牆根拐角偷瞄,看見學校院子裡一個小鍋騰騰冒熱氣,江澈,老村長,還有生產隊長幾個人坐那裡正吃東西。

  王地寶心說:「不會是蛇吧?」

  他這麼想著,踮腳露頭看了看,茶寮村這邊有個說法,吃蛇不能在屋裡頭吃,得擱空天下吃,他覺得應該是了。

  可憐我的大菜花了。

  「地寶啊,咋擱外頭呢,進來一起吃點?」

  谷村長舉了舉杯子,看見酒,王地寶就控制不了自己了,進院子坐下來,客氣了不到半句直接抓筷子,終於吃上了自己抓來的蛇。

  酒喝了兩杯,因為是快酒,加上昨夜裡基本沒怎麼睡,王地寶有點暈了,拿筷子扒拉著所剩不多的幾塊蛇肉,有點意猶未竟說:「這是一條還是兩條啊?」

  「一條。」江澈說。

  「那還有一條呢?」

  「還一條嗎?沒看到啊。」

  難道跑了一條?還是還擱屋裡翹角旮旯沒發現呢?王地寶迷糊一下,終於是頂不住饞,捨不得酒,主動道:「你這蛇哪裡抓的?」

  「屋裡,也不知道怎麼跑來的,倒是便宜我了。」

  「哎喲,嘖嘖,這可不能當小事,指不定還有,我去你屋裡幫著看看。」他說完直接奔江澈屋裡去,推門、探頭……

  一條菜花蛇就掉到了他脖子上,身體一卷,一口咬了下去。

  王地寶現在已經不成人樣了,蹲地上說:「今晚改扮鬼嚇他。上午吃蛇的時候,老谷講了點過去傳下來的事,鬼火什麼的,他就嚇得不敢聽。」

  夜裡,王地寶和蕨菜頭拿白紙塗了個嚇人的鬼臉,嗚嗚嗚擱院門外飄過來,飄過去……

  江澈在院子裡擰毛巾洗臉,沒反應。

  兩人折騰得一頭汗,不甘心,直接走進院子……

  王地寶輕輕「嗚~」一聲,準備好最恐怖的表情。

  江澈慢悠悠轉過身來,淺淺的月光下,毫無表情的臉,一臉的血,還在往下滴……

  「啊~」

  王地寶和蕨菜頭連滾帶爬剛衝出院門,老谷爺和麻弟一人一個便桶就照頭蓋了下來——邏輯上一點錯沒有,鬼怕穢物。

  兩個人好不容易在山溪裡把自己洗了洗。

  「我再想……」王地寶聞了聞發現自己很臭說。

  「你還想啊?」蕨菜頭皺了皺眉頭,說:「欸,我又沒娃,我又沒騙過補助。我連媳婦兒都沒有……我不幹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11 PM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澈也有怕的

  江澈和茶寮村最無賴的兩個閒漢折騰了一場,比小孩子過家家高不到哪裡去,當然也不可能就此折服誰。

  但是它讓江澈接上茶寮村的地氣了,村民們在村口路頭碰上面,或捧著粗瓷飯碗聊起來,會哈哈笑著,像說起村裡誰家後生的趣事,說很多遍。

  而且這說明了一件事,這個城市來的好看學生娃能對付下三濫,能打爛仗。

  一個能打爛仗的文化人,下三濫玩得比無賴漢還溜,而且手裡還捏著教育補助的發放權力,麻煩大了。

  發愁的是村民,江澈很清閒,他在學校院子裡把排球網支起來,教著打了一會兒,擰毛巾站院門口擦汗,放四個孩子自己瞎玩。

  要說從整個八十年代下來,這個國家最驕傲和熱門的運動,是排球,準確地說是女子排球。三大球裡的第一個世界冠軍,拚搏和吶喊,不屈和振奮,鐵鎯頭扣殺,球砸在地板上砰砰響,縱貫幾乎大半個八十年代的超級五連冠,是女排姑娘們給當時初開放,孱弱、迷茫的國家和人民打了一劑強心針,其激勵和鼓舞作用後人很難想像。

  以至於在之後漫長的幾十年裡,不管這個國家的奧運金牌數怎麼提升,明星多少,人們依然對於女排保有一份特殊的情感,特別在意,特別呵護。

  這個國家的整一代人,擱心底深愛著女排姑娘,不管是孫晉芳、鐵鎯頭,還是孫玥、惠若琪。

  他們十幾二十歲的時候把姑娘們當成夢,四十歲的時候忙,很少看電視,難得一次搶過兒子女兒手裡的遙控器,總會擺出一家之主不容置疑的姿態,說:「今天女排有比賽。」

  沒一會兒,學校院門外就站滿了大人孩子……

  「哦呀,這個不給玩的喏,我們江老師說了,這是體育課,不上學就不能上課。我們四個都是要上學的。」

  曲冬兒兩手抱著球站在院門口,歪著小腦瓜,一本正經的傳達司令官的指令。

  體育課是什麼玩意啊?好想玩那個球。

  眼饞的孩子們鬱悶地散去,沒一會兒,村裡開始各種罵娘打娃,雞飛狗跳。

  …………

  天清氣朗,視線開闊,南關江在陽光下如一條銀龍在舞動奔騰,對面沙洲一片銀芒芒。

  江澈的第一個核心目標就是先拿下這塊小型沖積平原,茶寮村只要不遷下山,再怎麼變化都不會很大,前世泥石流後村子重建還是在山上……

  這次,江澈想趁泥石流讓村子重建在江岸。

  這很難,幾萬塊錢看起來很容易,但是沒有政策的支持,江澈捧著再多錢也根本拿不下它。這個年代本國企業、個人,除非知名大企業且背景雄厚,否則在與港商、外商的競爭中處於絕對劣勢。

  幾乎每一個地方,都夢寐以求一塊中外合資的牌子,為此,地方政府不惜犧牲良多,對港商、外商竭盡全力提供政策便利。

  為此江澈甚至都想過,能不能想辦法,給自己也套一個港商、台商的身份。

  1992年,這個國家最風雲的經濟人物其實後來不太知名,他叫黃鴻年,華裔,印尼第二大財團金光集團董事長的次子。

  論及眼光、佈局之長遠,這位的父親堪稱超級恐怖,早在六十年代初,他就不顧物質匱乏、信息閉塞,將次子黃鴻年送回國內,進入當時高幹子弟雲集的燕京26中讀中學,甚至黃同學還參加了下鄉插隊,結交人脈。

  30年後,當44歲的黃鴻年頂著外商投資和華僑感恩兩頂帽子重返故國,他的同學、朋友,已然有很多手握大權。

  他在晉省和省委書記吃了個飯,拿下第一家老牌國企。在臨州和市長吃飯,拿下西福啤酒廠、臨州橡膠廠兩家效益很好的企業。在湖建錢州,問市長你們市一共多少個廠,市長答41個,他說一起合了吧,兩瓶茅台喝完,他擁有了這地方所有工廠。在代連,他一口氣拿下101家國營企業……

  就是這麼一個瘋狂的年代,江澈將面臨與港商和外商的雙重競爭,還要爭取政策傾斜。

  所以表面看起來簡單的事情其實很難,他本身要做的準備自不必說,除此之外他還需要整個茶寮村近乎膜拜的信任,大秋莊和華希村的崛起之路很相似,都有一位絕對的領導核心,說一不二,而且吃政策。

  江澈要在茶寮村折騰出一番動靜,也要走這條路,走通了不光是財富,只要不做死,還能擁有一塊超級護身符。這首先需要茶寮連同附近幾個村的人都願意蒙著頭跟他一起拆家,跟他一起耍賴,跟他一起折騰……

  所以只做到前世那樣遠遠不夠。情、錢,兩樣都要抓。

  在怎麼帶領茶寮村村民先賺一筆這件事情上,江澈前前後後想了很多主意,但是很顯然,都不可能行得通。

  什麼農家樂、生態養殖,全都超越時代太遠,除了在小說裡,全都無從實現。

  「小江老師,你咋站門口嘞?皺眉頭愁啥?」一個挽著髮髻的婦女穿著薄花襯衫向他走過來,手裡端著一個粗瓷大碗。

  碗裡是山粉面,這地方不種麥子,不產麵粉。

  「呃……杏花嬸。」江澈有點慌了,脫口而出。

  對面杏花嬸開心一樂,「哦呀,你知道我呀?」

  「……哦,剛你走過來的時候,裡頭孩子們叫了一聲。」江澈把毛巾掛肩膀上,說:「嬸子你這是去哪?」

  「哦,我跟你送碗山粉面。」

  「呃,我今個兒村長家吃。」

  「他家那幾個婆娘做飯又不好吃。」杏花嬸說著自己就進了院門,再進廚房,把大瓷碗擱桌上,說:「吃,晚些我再來拿碗。」

  江澈不敢跟進去。

  扭身出門,擱門口從頭到腳把江澈又打量了一遍,杏花嬸像是很滿意的樣子,笑著說:「能文能武,好模樣……不是,是好樣的。」

  說完款款扭腰走了。

  這一刻江澈很想捲鋪蓋跑路……

  他也有怕的人。

  縣裡怕柳將軍,柳將軍其實叫柳嬙君,很溫婉的名字,但是當地人不懂那個,都管她叫柳將軍,結果就長成將軍了。

  村裡他就怕杏花嬸——杏花嬸四個女兒,男人被計畫生育抓去結紮結果扎壞了,一家從老到小決心一致,不放棄,死活想要個兒子,不惜代價。

  江澈前世吃了她幾碗麵,沒防備,一次鄉里下來放電影的時候,生生被她拖進過稻穀堆,留下陰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7-11-19 01:15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的女排

  廚房小桌方正結實,桌面厚,桌腿比胳膊粗,用的是什麼木頭江澈不懂,但是農村的老東西大多講究一個牢固耐用。

  粗瓷大海碗裡烏青山粉麵冒了尖,壓不動桌子,但是擱在江澈心上是沉重的負擔。

  哭笑不得回憶起前世,當時還不是鄭書記的鄭忻峰進山來看他,聽完稻穀堆傳奇很激動,喝酒罵街說:「擱山裡有口吃的就不錯了,你跑個屁啊。」

  江澈說:「我不跑不行啊,不跑以後丟一兒子在山裡算什麼情況?」

  那時候的江澈其實依然算懵懂少年,身上帶著幾分害羞靦腆,哪怕和大夥相處好了,也是被「欺負」的對象,村裡大小媳婦兒們奶孩子,看見江澈路過,就會逗趣說:「兔崽子,吃不吃,不吃給小江老師吃了。」

  然後看著江澈落荒而逃,哈哈大笑。知道他是個沒膽的,村裡男人們也都放心。

  那回,老鄭圍著曬穀場後面的稻穀堆轉了兩天,最後沒被拖進去,覺得挺遺憾。

  他說他覺得杏花嬸長得有點兒神似鞏俐,都是大骨架的女人,當然不是像《紅高粱》裡的九兒,也不是像《大紅燈籠高高掛》裡的頌蓮,像的是《秋菊打官司》裡的秋菊。

  江澈實在看不出來哪裡神似,又或者說,這個年頭其實不少農村婦女的身上,都有幾分秋菊的影子,倔強、熱情、粗獷。

  麵肯定是不能吃的,這就得表明態度,不然要出大事。

  江澈自己下廚,前兩天孩子們送的小魚他給擱油裡煎成了小魚乾,這會兒放上紫蘇葉,一點辣椒,炒起來就一小碗,黑糊糊的,但是很下飯。

  四個孩子都被留下來一起吃飯,捧著大碗,懂事的夾一條小魚就是一碗飯,辣得滿頭汗,一邊抹汗,一邊燦爛地笑。

  他們說以前的老師都嫌他們髒,呆不長就跑了,還說家裡燒菜不放這麼多油,小魚乾沒這麼香。

  吃飯的時候也聊天,楊馬良說他以後想開拖拉機,就像馬東強那樣,到哪兒做活別人都得給他請酒上煙,豆倌說他要當老公,做誰的老公不計較,是曲冬兒的更好。

  曲冬兒就踢他。

  江澈說冬兒你就好好讀書,以後考個清華。曲冬兒睜著大眼睛問清華是什麼?江澈說就是我啊,整個茶寮村,整個下彎鄉,整個峽元縣,都會為你驕傲的一個去處,在燕京。

  曲冬兒說燕京那麼遠啊,我有點怕。

  江澈說你長大就不怕了。

  哞娃說他要當八路軍。

  江澈猛地一下回憶起前世泥石流過後那具裹滿泥巴,小小的身體……忍住眼淚伸手揉了揉他的腦瓜,有點兒難受說:「好,哞娃好好長大,長壯實了,以後當八路軍。」

  飯後是幾個孩子搶著洗的碗。

  休息會兒,就又玩上排球了。

  「砰。」

  球飛出去,外頭還不能上「體育課」的孩子們搶著去幫忙撿,把球還回來。江澈其實還好幾個排球,但是必須狠心,他得讓孩子們先渴望上學,這是其中一個小小的誘惑。

  一個面龐黝黑,個子很高的姑娘拿球在手裡,有點兒怯,發愣。

  「打回來。」江澈笑著招手。

  女孩點點頭,學著剛剛看到的江澈發球的樣子,把球拋起來,揮臂。

  「砰。」

  江澈隨手把球接住,球抱懷裡都差點掉地,好大的力氣。

  但是想想也對,這女孩看起來絕不低於一米六五,雖然面龐看著青澀,但應該是大姑娘了。

  很神奇,這個姑娘他沒印象,似乎前世沒見過,難道是鄰村的?

  「周映,你不是後天就要嫁人走了嗎?咋還出來玩。聽我娘說是嫁很遠的地方,是麼?」楊馬良認識她,站在江澈身邊喊,這下江澈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記得村裡有這麼一個人了,前世沒有排球,她可能根本沒在江澈面前露過面。

  這時候旁邊一群小孩開始起鬨,「嫁人咯,嫁人咯,倒霉羞羞。」

  叫周映的姑娘眼眶紅一下,低頭,腳步慌亂地走了。

  事後江澈瞭解了一下,才知道,這個周映竟然才13歲,農村算虛歲,也就是實際才12週歲……12歲這身高,這力量。

  傍晚的時候,她又一次出現,站在角落。一個球被墊得很高,飛出院子,孩子們一哄而上,包括閒著的大人都有幾個。

  周映輕鬆一躍而起,將球接住。

  這彈跳,江澈感嘆了一下,招手說:「球拋高,跳起來用你最大的力氣打過來。」

  「嗯。」周映點點頭。

  拋球,跳起……第一次沒協調好,起跳的時機不對,球擦手掉地了,她看來很窘迫。

  「沒事,再來,憑感覺,感覺一下球拋多高,什麼時候跳起來正好。」江澈笑著拍手給她鼓勵。

  周映艱澀的笑了笑,把球再次高高拋起來,第二次還是失敗。

  第三次,第四次,周映起跳,扣球……從院外打到院內。

  「砰。」

  江澈在中專沒少打排球,用標準姿勢去接,球竟然還是墊飛了。

  我去,天才啊。

  「進來一起打球吧,正好差個人,進來你和楊馬良、豆倌一頭,我和哞娃、冬兒一頭。」

  江澈招呼了幾次,周映才怯生生的走進來。

  越打,周映越熟練,身高、力量、彈跳、速度、球感、悟性,還有個性裡的軸……江澈不是專業人員,不知道她這樣算不算好苗子,但是一個念頭突然冒起來。

  茶寮村小女排——能不能造出希望工程《大眼睛》的效果?如果是那樣,到時泥石流,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周映,你上過學嗎?」一邊打球,江澈一邊問道。

  「上過一冬。」上學上一冬這個算法,是從六七十年代傳下來的,那時候只有冬天最寒冷的時候,農家的孩子才有時間上一陣子學。

  「哦,想上學嗎?可以打排球。」

  夕陽下,周映的眼睛瞬時間亮起來,點頭,又搖頭,突然就那麼站住了,眼淚下來說:「可是我要嫁人了,嫁去很遠的地方……我爹把我賣了。」

  對哦,忘了這茬了,江澈剛愣住一下,猛聽得外面孩子大人亂成一團,犬吠人聲四起:

  「野豬王下來了。」

  「快,廣地他們拿銃去打野豬精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15 PM

第一百三十章 野豬王

  蝴蝶翅膀扇偏了老鄭,沒搧動老林裡的野豬,前世記得也有這一齣,但是記憶信息很模糊。

  每次這種情況出現,江澈就難免會汗顏,前世那個失戀遠走、頹廢哀怨的傢伙,當真是不成器。

  叫住四個興奮得蠢蠢欲動的孩子,命令他們留在院子裡不許跟去,江澈自己回屋拿了相機去追人群。

  拿相機是一種潛意識的舉動,屬於2010年代很多人都有的一個意識通病,遇著什麼事了……就想,我得拍個照發朋友圈,發微博啊。

  出院子往右,斜下坡,上木橋,追著人群過河灣,對面是一片堪稱風景的綿延梯田,只是種田的人從來沒心思當作風景看。

  此時天色已經變得很暗,人在田埂上奔跑,江澈的速度慢下來,突然心裡有些警覺,開始喊:

  「把孩子和女人都攔下來,把女人和孩子都攔下來。小心野豬傷人。」

  他喊了幾聲,老村長的聲音跟著響起來:「娃兒和婆娘都站下,哪個也不許過去。」

  老村長一句話就頂事,男人們把小孩和女人攔住,趕回去,自己接著往前跑。

  江澈混在裡頭跟著向上繞,身側突然多了一隻護著他的手,麻弟開口說:「爺爺讓我來找你來著,江老師你也站下吧,別去了。那東西成精了的,不怕人,要不然這麼大動靜,早跑了。」

  「這麼厲害?」江澈一聽,頓時更感興趣,說:「我就看看,拍個照片,不靠太近。」

  「……那,也行吧」,麻弟猶豫了一下,扯江澈衣服說,「那江老師你跟我來,咱們走這邊,一樣看得到。」

  兩個人往一處看得到但是上不去的小斷崖底下跑,麻弟接著說:「反正咱們去了也沒用,能不能打下來,還得看廣亮三兄弟手上的銃。」

  「幹嘛不在這裡打?」江澈問。

  「銃太老,角度不好,瞄不著野豬耳根子那裡。」麻弟說。

  黑暗中出來獵人喝止獵狗的聲音,帶著焦急和恐懼,似乎很怕自家獵犬先衝到。

  「犬去了也沒用,一挑就死,村裡最好的犬,上次就差不多死光了,十幾隻呢,一口沒咬上……就看那三銃響了。」麻弟拉著江澈跑啊跑啊,猛一下往下拽他,蹲下來,抬手臂指著說:「看到了嗎?」

  江澈看到了,他和豬之間,直線距離其實不算遠。梯田到頭,上方是陡密的老林,兩者之間有一片雜草和低矮灌木佔據的分隔帶。

  一頭巨大的野豬在崖上方時隱時現,不斷變幻著位置,面對明顯可以聽見的人聲犬吠,竟然沒有逃跑。

  那不是肥豬,是一頭大概應該形容為高大健壯的野豬,形象威武,毛色帶點銀灰,獠牙不算長,但是在暗淡天光下彎曲突出,顯得十分駭人。

  難怪村民們喊它野豬王、野豬精,江澈兩世人生中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麼大一頭豬,不管是家豬還是野豬。

  「這傢伙得多重啊?」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往低了估也得400多斤,保不齊能上500」,回答他的是老村長,老谷爺沉聲說,「我活了六十多年都沒見過比它大的傢伙。」

  「那打下來得值不少錢啊?!」江澈的經濟意識又出現了。

  「錢?賣不了多少錢的,沒那麼多人買,擱縣城都賣不出去多少。」老谷爺說:「倒是村裡各家,應該都能分塊肉,分點下水……哦,打不打得死還兩說,上回就放了空銃。廣亮老把式了,這回該當穩得住。」

  江澈點頭,想拍照,天色暗,他安上了機頂閃光燈,但是怕打擾獵人,猶豫著沒敢按下去。

  「咱們村有沒有一對兄弟叫陳二狗和陳富貴啊?」沉默中,江澈突然腦回路偏了,說:「富貴人很高大,看著傻,有張巨型牛角弓……」

  麻弟都懵了,愣愣說:「叫過二狗和富貴的倒是有,我爹小名就叫二狗,但是都不姓陳,也不是兄弟……富貴沒有很高大,沒有牛角弓……」

  「哦。」江澈說。

  「吧。」

  「噗。」

  「慫。」

  土銃冒黑煙,響聲不整齊,其中第二發大概是臭彈了,老谷爺口中的李廣亮一家三兄弟人在江澈幾個右上方,三把銃,間隔很短先後開槍……

  跟著七八條獵狗撲了過去,說是獵犬當然也不是專業的,就是磨練了凶性的土狗。

  「完了。」麻弟說。

  野豬王還站著,身上倒是冒了點血花,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只是表皮部分的傷,不致命,土銃散彈,沒打透。

  「嗷!嗷!」兩聲哀切地犬吠。

  最先撲到的兩條獵犬被一下挑飛。

  「跑啊,還愣著幹啥。」野豬除非瘋了不會跳小斷崖,那樣它自己的體重就可能把腿壓折了,老谷爺語氣焦急,是在向坡上拿著「武器」的年輕男人們喊,尤其是站得最近的李廣亮三兄弟。

  人群開始扭頭往坡下跑。

  野豬王繼續屠殺剩下的幾條獵狗,若不是它們爭取時間,人就危險。

  李廣亮和李廣福兄弟倆下來後驚魂未定,抹著眼,紅著眼眶說:「谷爺,打不動。」不單是挫敗感的問題,他們心疼獵狗了。

  老村長點頭,頹然說:「人沒事就好,以後莊稼隨它糟踐吧。」

  旁邊麻弟突然問:「廣年呢?」

  李家三兄弟裡年紀最小的李廣年比麻弟大了也就兩三歲,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最容易衝動起來不顧危險。

  眾人經提醒一看,果然,坡上一個身影,正一邊有些焦急慌亂地往土銃裡填彈,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幹死你,殺我的狗……老子幹死你。」

  就在他對面不遠處,野豬王挑殺完獵犬,正抬頭看向不遠處這個人,哼哧一聲,蹄子撩土在蹬腿,預備前衝。

  「完了,廣年哥養的狗,太心疼了。廣年哥,跑啊,跑啊!」麻弟喊聲裡已經帶了哭腔。

  身邊老村長哧楞一下站起來,卻也是毫無辦法。

  李廣亮和李廣福「啊」大叫,目眥欲裂,這距離是直線距離看著近,但是繞上去其實挺費事,而且他們手裡的銃,剛剛都已經打空了,再裝填也來不及。

  兄弟倆不顧一切往回衝,一路悲聲喊著,「小弟,快跑。」

  崖上的李廣年扭頭看一眼,似乎終於清醒過來……但是野豬王已經要啟動了。

  整一片人傻在那裡,眼看著悲劇就要發生,有的還在喊,出聲在威嚇,有的嗓子眼都已經卡住了。

  「廣年啊……」

  「哢嚓。」

  相機閃光燈閃了一下。

  江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先前已經預備好了,這會兒一慌神,就按了。

  直線距離不算遠,機頂閃光燈照得到,野豬王站下來,扭頭看了看他。

  記得有個說法:兩歲以下的小朋友是不建議使用閃光燈拍照,因為容易造成驚嚇……這野豬智力多少?

  總之應該沒見過閃光燈。

  這一刻江澈也沒法問它,「大哥你是喜歡拍照啊,還是被我嚇一跳?不會是近視太厲害,以為雷在劈你吧?」

  「哢嚓。」

  「哢嚓。」

  「哢嚓。」

  他只知道一下一下,按快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17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天學方言

  沒在動物園呆過,野豬王在閃光燈下愣住了片刻,其實前後也沒太長工夫,另一邊,李廣亮、李廣福兄弟倆已經趁機把小弟李廣年拖了下來。

  人多勢眾……一起退。

  在武器不趁手的情況下,沒人敢低估一頭五百斤雄性大野豬的殺傷力,而且村民們總不能真豁出幾條命去跟野豬拼了。

  江澈剛坐回學校院門口的小竹椅,手裡還拎著那台尼康相機。

  看了看,面前剛從梯田下來的茶寮村老老少少都在,都站著,江澈只好也站起來。

  「剛老西……裡朽上類個,是叫將機吧?」

  突然有人說話,這位也不知道是在哪看過一兩部港片,說的不是方言,但也不是正經普通話或粵語。

  「……嗯,是。」

  江澈點了點頭,心裡鬱悶說:就顯你見多識廣了,我明明也沒準備說它是引雷法器,我只是……有點想試一下,看什麼都不說會是個什麼情況來著。

  正面對人群中心,李廣年老爹老娘一邊給小兒子仔細檢查,一邊又哭又罵好一會兒,終於緩下來,和倆兄長一起,推了推李廣年後背,說:

  「去,給江老師磕個頭,這是救命的恩。」

  李廣年看樣子二十來歲,很精壯的一個小夥子,聞言點頭,轉身過來就要跪下。

  江澈連忙一把將人扶住,勸說:「這不用,廣年大概比我還大一兩歲呢,這頭磕了,對我對他都不好。」

  他說的意思是忌諱,這樣李家的人倒也不好再勉強。李廣年僵在那裡扭頭看爸媽和大哥,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那……我家娃兒報名上學吧」,老大李廣亮猶豫了一下說,「仨娃,報兩個成不?」

  旁邊老二李廣福說:「那我家倆娃也報一個。」

  他們把這個當作感激和回報。

  江澈點頭接受,看著正好人都在,趁機解釋說:「其實讀書是為了孩子們好,咱們茶寮村總不能一輩輩的都不識字,就這麼在山裡窩下去吧?」

  有幾個點頭,包括老村長,但是更多的人保持沉默。

  「可是江老師,咱說句實在話,你覺得這裡有幾個娃兒能讀到出息,像你一樣捧上公家飯碗?」人群裡有人說:「那要讀不出去,耽擱這麼些年,花恁多錢,掉過頭來還是擱地裡刨坑,用不上……那跟上一輩就學著寫個名兒去做活,有啥差別?」

  這段話說完,人群裡儘是點頭的,它顯然代表了很多人的心聲。

  這些年政府部門也好,過往的老師也好,一次次的宣傳,村民們並非完全不懂。他們也知道,如果孩子真能考上中專,考上大學,未來會有出息,會過上好日子。

  問題就他們所眼見的情況,從村裡到鄉里,並沒有那麼多人真能讀出個出息,而且這一路讀下去的錢,他們也花不起,賠不起。

  一個家庭傾其所有十來年,孩子讀不到有出息,那就是賠了,這是他們的道理,並非完全不是道理。

  這道理還真不好破,因為真要這麼算,這年頭絕大多數山民送孩子讀書都得賠。江澈笑了一下說:

  「我是從城裡來的,城裡現在一個會做皮鞋的師傅一天能賺多少錢,你們知道嗎?」

  沒人能回答。

  「三十塊。」江澈隨口說了個大概數字,拿手比劃著。

  村民們一下全都木在那裡,有人在掰指頭,一天三十,兩天六十,三天小一百,一個月,一年……娘的,算不出來。

  「一年就是一萬零九百五十塊。」八歲的曲冬兒站在江澈身邊,拉著他的衣角,誇張地張著小嘴,瞪著閃亮的大眼睛向著人群說:「萬元戶哦……連鄉里開拖拉機的馬東強都趕不上。」

  這小精靈太聰明了,記得也就讀過一年多書吧,另外就是前任支教教師離開的時候留給她幾本書而已……難怪這種條件下將來還能上清華,江澈開心地揉了揉她的小腦瓜,接著道:

  「那些做鞋的師傅也沒讀到中專、大學。」

  人群沒響應,一股股的激動被努力壓抑著。

  「可是你們去得了嗎?」江澈把語氣沉下來,無情地打擊道:「你們去不了,你們出門連普通話都不會說,連地名都不認識,而且,你們連走出去的膽子都沒有。就算出去了,有師傅肯教,他說話,你們很多人一樣還是聽不懂。」

  就這麼幾句話,其實信口胡說的成分不小,但是人群裡的激動一下變成了失落。

  「你們想讓自己的孩子也跟你們一樣。然後孫子也一樣。」

  江澈冷漠的把話說完,環視一圈,心狠得自己都有點虛。

  這一起一伏,茶寮村村民們徹底被打擊壞了。

  隔一會兒,江澈才道:「讓孩子讀點書吧,能讀出息了最好,至不濟,能認個路,說個話,學個東西……能走出去。」

  這一段話他說得平靜而懇切,村民裡聽不懂的也有旁人幫忙翻譯成方言,不少人抬起頭,都拿眼睛看著江澈,在思考,在猶豫。

  「那你讀那麼出息,不還是來我們這兒了?」整個頭臉已經不成人形的癩漢王地寶突然冒出來,半方言半普通話道:「笑我們不會普通話,我用峽元話罵你,你聽得懂嗎?」

  說完,彷彿找到了平衡點,扳回一城,他得意地笑起來。

  這麼巧?江澈笑一下,接道:「三天,三天我就能學會峽元方言,你信不信?跟著我讀了書就是這麼厲害,學什麼都快。」

  王地寶愣一下,不甘示弱立即接上,「那你三天學不會怎麼說?之前領的補助不算,今年的教育補助,你也白給我?」

  他覺得自己總算聰明了一回,抓了個漏洞。村民們其實也是差不多的看法,他們是沒眼界,但是方言這東西並不需要什麼眼界,就是他們身邊的事,別說外地人了,本縣的都有「十里不同音」一說,他們從沒見過有人能學這麼快。

  挑擔子翻山的貨郎走幾年下來都還夾生。

  以前的老師待半年都不見能說,他們能聽懂幾句就不錯了。

  人群裡有人喊:「真那麼大本事,我家娃兒就跟你上學,就算讀不到有出息,以後出門學手藝也好。」

  「行」,江澈笑著直接應下,把目光轉向王地寶說,「那就這麼說,我輸了,教育補助款白給你,你輸了,砸鍋賣鐵送孩子上學。」

  他其實並非一定要王地寶的孩子上多少學,他是在改變茶寮村——這是起步。

  看見江澈的笑容,王地寶莫名心慌一下,這學生仔有多渾,這裡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怕趟進去是個局,王地寶想了個轍,猶豫一下說:「是全村的補助款都白給?」

  他這會兒倒是不笨,預備拉個統一戰線。

  「行啊,那就全村都跟我賭。你們贏了,教育補助款過往不計,今年全發。輸了,你們砸鍋賣鐵送孩子上學,不送的,幾年一起算,我叫派出所來抓人。」

  說完,等待。沒人出聲反對。

  王地寶陰謀得逞,得意了,笑著道:「行。那我替大夥說句話,老谷爺你們一家,李廣亮你們一家,再還有那幾個預備好要送娃兒上學的,咱都先說好了,你們可不能偷偷去教他。這三天,大夥兒誰都別搭理他,互相看緊了……咱可都是村鄰,這可是全村差不多每戶都有的錢,胳膊肘不能這麼往外拐。」

  就這麼把路全堵死,哪怕江澈真那麼厲害,一學就會,但是他連一點可能都不留,還怕啥?王地寶說完打了個手掌,覺得穩了。

  有教育補助擱那兒呢,村民們大多怕追究,想好處,不站出來幫腔但也不反對。

  至於老村長幾個,李廣亮家兄弟爹娘,他們擔心的看著江澈,卻也正如王地寶所說,當著這麼多村民的面,胳膊肘不好直接往外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36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7-11-19 01:38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嬸整夜教你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在徹底被隔離之前,江澈爭取了一點說話的時間,交代事情。

  他把村長幾個,還有李廣年三兄弟都聚到身邊。

  「先別急著擔心我。」不等他們開口,江澈直接說:「我贏定了,這事放下。現在的問題是,就算我贏了,很多人家裡那麼些個孩子,就算砸鍋賣鐵其實也送不起,對吧?何況真砸鍋賣鐵了,大家怎麼生活?」

  好話賴話都是江澈一個人說的,一群人不明所以的點頭。

  「得想辦法讓大家一起掙點錢。」江澈說完,轉向李家三兄弟問道:「那頭野豬,鄉里有沒有獵戶能打得了?」

  李廣亮堅決搖頭,說:「過往其他村子的野豬,都是叫我們兄弟去打的。就是這東西太難打了,出林子我們都打不動,要是擱林子裡,我估計就是有真格大槍都不一定能撂倒它。」

  老村長跟著說:「而且就算真請人打下來了,要給錢不說,還賣不出多少肉錢。第一野豬擱我們這不稀罕,第二,在我們這邊,沒那麼多人能花得起錢吃肉,就算縣裡也一樣。」

  「好,那就不打,讓它蹦跶,我試試看能不能通過它來給村裡掙點錢。」致富路的第一步,江澈心裡的主意其實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試的意味很重,所以沒有言明。

  500斤的野豬有多罕見江澈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見過600斤的野豬上新聞,茶寮村搞農家樂沒前途,路途不通,縣城不富,富人太遠……

  但是如果把農家樂換成狩獵,獵殺一頭有噱頭的超級野豬王,這些就都不是問題。

  江澈不寄望這麼做能吸引來什麼世家大族公子,蒹葭似的美女,他的目標是那些有錢愛炫耀的私營老闆們,或少數閒極了追求刺激的年輕二三代。

  畢竟據他所知,就這年頭,一家年費5萬,一顆子彈20元的獵場,一年竟然還是能吸引近百名土豪……那些獵場可沒有這樣一頭野豬王可供獵殺炫耀,更何況茶寮村附近山裡,可以狩獵的東西一點不少。

  江澈需要做的,就是隱晦的把這個噱頭做起來,然後守株待兔,指望著野豬哥能撐久一點,人可以多來幾撥,再茶寮人民好酒好菜好嚮導,坑狠點……

  當然如果事情不成,也沒大關係。

  交代完李廣亮三兄弟別去碰那頭野豬,順便擋著其他村子的獵戶,江澈把老村長和麻弟留了下來,問起了周映的事——再不問就來不及了。

  麻弟說起這事有些義憤填膺,說:「那人都三十多歲了,說是給了周映家400塊,正好湊上週映她哥娶親的彩禮錢……就給賣了,賣的可遠可遠。」

  江澈點頭,把目光投向老村長。

  「這事吧,按說是不太應該,可是既然定了,咱們外人其實也不好干預。江老師你可能不知道,就我們這兒十里八鄉的,十三四歲嫁人的姑娘不算少見,換親也一樣。而且周映那閨女長得也高大……」

  老谷爺迴避著江澈的目光,他的見識比之部分村民要廣些,但是在這些事情上,約定俗成,習慣成理,他的侷限性一樣也是存在的。

  江澈沉聲說:「可是這犯法。而且周映本人是不同意的。」

  老村長嘆口氣說:「可是他家錢都花出去了。」

  聊到這,發現這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江澈猶豫了一下,避過人,掏出四百塊錢遞給老村長,說:

  「正好我這次來支教,省教育局獎勵了五百塊錢。老谷爺,你拿這四百塊幫忙去把這事處理了吧,不然就晚了。另外別對外說是我拿的錢,就說錢是你先借給她家的,這事不能這麼辦,犯法……以你的威信,我想周映爹媽和對方那人,都不敢跟你硬扛。」

  「對了,還要跟周映爸媽說好,以後周映得上學,練排球,家裡的活就能幹多少是多少。就說上學的錢你也會出吧。」

  他這兩句話說完,麻弟傻愣愣道:「那也沒人信啊,道理不通,平白無故的我家哪捨得這麼多錢?我家也不富裕啊。」

  江澈沒好氣說:「那就說是你看上周映了。」

  「我?我沒看上她啊」,麻弟一下著急起來,慌亂擺著手說,「她比我小那麼多歲還比我高,以後還指不定多高呢,我還看上?我夠都夠不上。」

  「這個我不管,反正就這麼定,沒人疑問就算,如果有人問,就這麼說。」憋住笑,江澈仗著漸漸大起來的小權威,直接把麻弟的反抗壓了下去。

  「別的都好說,話我也會圓。這……」老村長看著手裡的四張百元大鈔,說,「這她家哪還得起啊?」

  「還不起就等周映長大自己還」,江澈輕鬆笑著說,「這姑娘練體育,沒準能有大出息……就算不行,讀點書再出去做事,以後這錢也肯定還得上。」

  「真的?」

  「真的。」

  什麼體育,什麼出息,老村長不懂,但是江澈說得這麼篤定,而且他和周映家鄰里住著,聽小姑娘已經撕心裂肺哭了好些天,老村長當然也覺得,這事既然能幫忙解決,那再好不過。

  …………

  隔天,從早到晚,真的沒人搭理江澈,就算是曲冬兒他們幾個,可能爸媽願意他們來,但是也被鄰里看住了,畢竟這是整個村的壓力。

  就連他在外面走道,村民們都會住嘴不說話,怕被他偷學去。江澈這一天再帶靜默光環。

  一早,早起吃過早飯,江澈閒得無聊,乾脆躺回床上,回籠覺一覺睡到了中午。

  吃過午飯後再睡睡不著了,江澈端著相機出門,走走坐坐,拍照溯溪,玩得不亦樂乎。

  一直到傍晚日頭下山他才回來,做飯,吃飯,洗碗,一個人在院子裡抓了會兒螢火蟲,然後又燒了點熱水,回屋看著書,泡著腳,愜意無比……

  王地寶等幾個明目張膽盯梢的都已經看不懂了。

  這一年,茶寮村剛通電不久,村裡一台電視機都沒有,村民們安了電燈但是捨不得多用電,加上習慣了早睡早起,八點稍多,整個村莊就都已經安靜下來。

  江澈往木盆裡加了點熱水,腳在盆裡擱著,上半身後仰躺下看了會書。

  門似乎輕聲動了下,江澈坐起來。

  杏花嬸剛好把門掩上,轉過身。

  「杏……」

  「啪。」她把燈關了,在窗口透進來的淡淡月光中說:「噓,別出聲,沒人看見我進來。」

  「呃,你來?」

  「嬸來教你說我們峽元話呀。」說著話她就摸過來,往床上摸,似乎夜裡視力挺好,還抓了擦腳布替江澈胡亂把腳擦了,順手把木盆移開。

  這一系列動作來得很快,很自然,江澈整個人愣在那裡。

  前世的情況是這樣的,大概兩個多月後,秋收結束,鄉里下來放電影,村民們都去了,江澈因為看過那部片子,遠遠地站在最後面,靠著稻穀堆發呆……

  突然,脖子被用手臂一摟,整個人就被拉了進去,場面慘烈到接近搏鬥。

  這回不容易啊,杏花嬸竟然還費心找了個藉口,比上次文明多了。心說我信你才怪,江澈整個人往床裡側縮,忙道:「不用的,嬸,我自己能行……你回去吧。」

  「咋可能喲,嬸都想著這一夜下來,頂多也就給你教會最常說那幾句呢」,她往人床上爬,同時伸手拉江澈,說,「來,咱躺下,慢慢學,小心被人看見了。」

  這就躺下了?果然還是那麼猛。

  到這份上,要說身體完全沒反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這不是春風一度的事,是借了東西會發芽的……想著死活不能留一個孩子在山裡,江澈咬牙起身從她身上跳過去,落地,開門,說:「嬸,我這真不用教,你出去吧,要不傳出去不好聽。」

  他聲音有點冷,杏花嬸愣了愣,明白了,準確說是她明白江澈明白了,人悻悻站起來,嘖一聲說:「看來真是有文化的,你……早看出來了?還是哪個多嘴的先遞話了?這事也沒人這麼清楚啊。唉,我就說啊,來拿碗,面你都沒動過。」

  江澈心說這都往床上按了,再沒文化也看得出來吧?

  依然一手把門開在那裡,江澈不接茬。

  杏花嬸有些無奈地爬下床,走出來,走到江澈身邊,看他一眼,突然語速很快說:「你就躺著,不廢勁,嬸一下就好,真的,很快。」

  很快?這尼瑪也太瞧不起人了,江澈搖頭。

  「怕損傷了?嬸明早上給你煮倆雞蛋補回來,行不?」

  江澈哭笑不得,擺手道:「嬸,真不行,再說也未必就能中,中了也未必就是兒子,對吧?其實兒子女兒都是一樣的……」

  他是想勸杏花嬸把自家四個女孩看重起來,但是話說到這感覺有點變味了,江澈知道,自己畫蛇添足了。

  果然,杏花嬸的眼睛在夜裡發亮,重燃希望,開心但是小心壓抑著道:「不中嬸再來,天天來,行麼?原來小江老師你還是個貪嘴的。」她嫵媚地笑了笑,眼神彷彿在說,你個死鬼。

  江澈忙說:「嬸,我不是這意思?」

  杏花嬸果斷接上,「哦,怕是女娃?那啥,就算是女娃,嬸也答應你,砸鍋賣鐵也一定送她上學,行了不?你的種,讀書一定能成的,嬸知道。」

  江澈好想一頭撞死在門上,「嬸,真不行,我的意思……」

  「是你嫌棄嬸?那你閉眼睛,真的,你喘口氣就好了。」

  又什麼叫喘口氣就好?這也太歧視人了。也就是這會兒不是時候,要不江澈非跟她理論一番不可。

  「我家裡有婆娘了。」江澈說。

  「哦」,杏花嬸淡定說,「那你一個人出來,更該想了呀。」

  「……」江澈沒轍了,緩了緩,沉下臉冷聲說:「嬸,咱什麼都不說了,就不行,這事它背道理。對不起……你走吧。」

  他心裡清楚,前世後來,杏花嬸並沒有再生育,四個姑娘長大了反而都很能幹,其中一個留在家招了上門女婿,另外嫁出去的三個也都孝順,杏花嬸一家過得挺好的。

  可是杏花嬸不知道這些啊!

  夏夜裡被冷話涼了心。

  杏花嬸整個人怔了怔,月光下乍然眼眶一紅,嘴唇顫一下,小聲說:「對不住啊,江老師,嬸這被人戳脊樑骨太多年,走投無路想的笨主意……嬸沒皮沒臉了,丟人了。讓你看笑話了。」

  剛剛的氣勢和不管不顧彷彿一下全部消失,兩行眼淚從她眼眶中滑下來……

  人出門。

  背影蕭瑟。

  其實這世界上有很多悲劇,都來自人自身的侷限性,還有週遭的環境、輿論,江澈有心想勸慰幾句,但現在不是時候,他想著等以後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可以開導一下……雖然用處估計不大。

  關上門,江澈嘆了口氣。

  「我聽你嘆氣了,小江老師,你心軟了是不?」杏花嬸還沒走,在門縫裡說:「真的很快,一下就好。」

  「不是,不是,我是想說,嬸,好好把那四個閨女養好,隔幾年,沒人能笑話你,真的,我看過她們四個了,一准都是有出息的,而且孝順。」

  「……哦。」良久,門外一聲嘆息,人終於真的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39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基地情結

  江澈這一夜沒怎麼睡,隔天早起離村進城。

  夜裡似乎下過點小雨,黃泥路上沒有積水但是泥土鬆軟,踩上去心情愉快,江澈衣打晨露背著書包下了茶寮村口的斜坡。

  王地寶和蕨菜頭隔了三五十米,明目張膽地跟著。

  他們這是想防著江澈去村外找人學峽元方言。

  在兩人後頭不遠,麻弟和李廣年也跟著。江澈是李廣年的救命恩人,哪怕心裡估摸就王地寶那種貨色應該不敢做什麼,他還是不放心,所以跟來了……沒帶銃,因為不需要,就王地寶那樣的,三個他也照樣揍。

  1992年,8月半。

  江澈一眼眼前的山道,再一眼遠處的南關江和沙洲,跟著把目光放遠……

  差不多了,這時候,華希村和吳仁保應該已經賺得盆滿缽盈了。

  早在幾個月前,小平同志南方談話的新聞出來當晚,他就召集全村幹部開會一直到凌晨兩點,佈置任務:

  【全村所有人,花光所有錢,再到處去借錢,不管利息多高,借……然後囤積原材料,尤其鋼材、鋁錠】

  市場經濟前路依然不清晰的情況下,一場豪賭,所有人都信他,整個村都不顧一切地信他。現在僅僅幾個月過去,華希村的總資產膨脹了十倍不止,而且找到了自己的路。

  這就是未來那個號稱「天下第一村」的村莊,奇蹟開啟,真正騰飛的開端。

  未來這個村子會是一個縣的光榮,一個市的驕傲,一個省的招牌,乃至到國家層面……一摞摞的領導人題字。

  只要不做死,它就倒不了。

  大概做不到那一步,江澈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是既然因為情感和舊事,來了,茶寮眼前也有路……利人利已,他想試試。

  作為一個某種程度上謹小慎微的人,同時還是一個有著基地情結的人——江澈想要一個後方基地,像洪流裡的船,想要有個絕對意義上的避風港。

  在這裡有絕對信任和維護他的人,有一個屬於他特殊的身份,可以成為一塊超然的護身符。

  贏得舉村擁戴是第一步,拿到沙洲是第二步,接著去成為一個貧困縣的奇蹟和驕傲,然後要政策……

  九十年代初的崛起,敢說絕對不吃政策的,很少。

  「再然後……好吧,想遠了。」高瞻遠矚的江老師踩到一個土坑差點摔一跤才反應過來,這才哪到哪啊。

  長著青麻的拐角,手挽著竹籃的杏花嬸迎面走來,表情倒還自然,走過江澈身邊,小聲說:「嬸想了一夜……不該說很快。」

  兩個人擦肩而過,江澈差點順著山道滾下去。

  「杏花你幹嘛?你跟他說話……」身後,王地寶跳著腳,激動地大叫,「敢情你怕他學不會咱們這土話是吧?」

  「我遇見老師了,打個招呼都不行?」杏花嬸站下來,面無懼色說:「王地寶你吼誰呢?……敢情你把自己當成老谷爺了?」

  王地寶撅著下巴,做了個很惡的表情,「還見著老師嘞,你一窩不帶把的,難道還想送去上學校啊?再敢讓我看到你跟他說話……」

  「你敢咋樣?」杏花嬸彎腰撿了塊石頭在手裡。

  似乎想起杏花嬸的潑辣個性,王地寶弱了一下,偏過頭去嘀咕說:「一家六口五個娘們……逞什麼能?」

  在這個時候的農村,家裡有沒有兄弟,有沒有兒子,總而言之有多少男人,確實是影響很多事情的一個關鍵因素。

  比如兄弟多的,至少不容易受欺負。

  「所以你就覺得好欺負了是吧?」

  也許趕巧了,趕上心灰意冷被戳在點上,杏花嬸說這一句語氣已經有點不對,說完頓了頓,竟是沒發火,把石頭丟了,挽起菜籃子顧自走去。

  看到這一幕,王地寶就像是打了場大勝仗,得意地在身後繼續嘲諷:「生不出帶把的,就是絕子絕孫……倒霉婆娘絕人一戶。」

  杏花嬸一下站住了,整個人定在那裡,背著身,身體微微顫抖,也許哭了,抬手抹一把眼淚,快步離開。

  …………

  用腳量的路程,江澈三個多小時才趕到縣裡。

  王地寶和蕨菜頭想不到文化人體力這麼好,已經快跟哭了,進城又跟著繞了幾條巷子,把人跟丟了。

  江澈在從另一邊繞回來,找到李廣年和麻弟,掏出來二十塊錢說:「自己別動手,隨便找幾個生人,把王地寶揍一頓。蕨菜頭應該會跑,就讓他跑好了。」

  兩人大概沒見過文化人幹這事,愣了愣,但還是點頭應了。

  「江老師你是不是想學方言?我們可以教你。」麻弟說。

  江澈搖了搖頭,說:「不用,我去郵局打幾個電話而已。」

  第一個電話打給爸媽,江家店裡在他上次出來之前就已經安了電話,江澈之前報平安打過一次,再打過去,江媽接的。

  老媽第一句說:「打什麼電話,寫信啊。」

  「呃……」似乎上次也是這樣,一直強調讓我寫信,江澈有些糊塗說:「打電話不是更方便嗎?幹嘛非寫信。」

  對面江媽「嘖」,鬱悶一下,沒好氣道:「你帶過去的行李是不是還沒整理出來?」

  「嗯,還整包放櫃子裡。」

  「回去趕緊好好收拾出來……記得寫信。」

  跟著沒聊幾句,電話就掛了,這還是那個在車站哭得不行的老媽麼,這麼不擔心。

  第二個電話打到了宜家辦公室。

  接電話的是褚漣漪,這還是分別後第一次通話,褚姐姐似乎有點兒尷尬,主動搶著道:

  「鄭總不在,出差了……那個,他在的話,估計也得罵你,他現在天天累極了就躺那念,江澈,我懟你大爺,你自己跑山村調戲小村姑逍遙快活,讓我在這裡累死累活……」

  「我想你了。」江澈把話打斷了。

  「啊?嗯。」

  「小村姑倒是沒有,有個嬸子……」江澈把杏花嬸的事情講了,褚漣漪聽完說挺可憐的,江澈說:「是啊,我也挺可憐。」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傳來關門的聲音,褚漣漪說:「那我飛過來吧。」語氣裡滿滿的全是寵溺。

  江澈激動了一下,無奈鬱悶道:「還是不行啊,等我有時間去省城你再來吧。直接到我這邊的話,我不放心。」

  「嗯。」

  「要不你在電話裡叫聲哥哥給我聽?褚少女。」

  電話那頭,明明有空調,褚漣漪卻像是突然整個人突然著火了一樣,窘迫、惱火,胡思亂想……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岔開話題說:「店裡彩電的合同已經簽了。」

  「嗯,這些我很放心。」

  「遊戲廳那邊的情況也挺好的,那些人現在都把你當神仙……對了你還知道,上次惹事那個郭五進去了,整個被端了,一次進去了好多人。」

  「嗯,這個我也有數。」

  「……我也很想你。」

  電話匆忙掛斷了。

  江澈得意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第三個電話打給了那天在火車上認識的攝影記者余時平,其實這才是他今天下來最主要的目的:

  給茶寮野豬王造噱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11-19 01:43 P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江澈你大爺

  江媽這邊剛掛斷電話,扭頭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欲言又止的江爸,瞄兩眼,問:「咋了,你有意見?」

  「倒也不是有意見,就是覺得這事咱們可能還是少摻和的好。」江爸語氣有點弱說:「一個唐姑娘那邊現在也沒說有這意思,人忙著上進呢,見過幾次都挺忙,也比以前覺著大方了。再來澈兒,他是個自己有主意的……」

  「他再有主意這事還不是我說了算啊?」江媽說:「店也開了,房子也買了,咱家不就差這點事了。再說那是澈兒娶媳婦,不也是我挑兒媳婦麼?小玥論模樣、人品,哪點不好?」

  「沒說哪裡不好,都好,就是覺得她和澈兒還沒到那份上。讓他們自己緩著來吧,澈兒年紀也還小。」

  江爸說著給倒了杯涼茶。

  「唉,我可不就是讓他們自個兒緩著來麼,要不能說等澈兒的信?要按我的意思,早在他走之前就給訂下了。你說小玥沒那意思,她前陣子還跟我打聽澈兒口味嘞,那毛衣圍巾手套的,不都是她親手被澈兒準備的啊?」江媽嘀咕一下,接過江爸倒來的涼茶,端著,說:「我就怕緩著緩著把我兒媳婦緩沒了……小玥都二十二了。」

  她喝一口涼茶,瞥自家男人一眼,又說:「要說澈兒還真沒你當年那不要臉的勁,仗著有輛破自行車,天天堵我。」

  江大老闆窘迫了一下沒吱聲。

  「咱老家隔壁和澈兒同年樟樹仔的兒子,聽說都已經會走會跑了。澈兒爺爺每次打電話說起來,那個眼熱哦。」

  江媽坐下來,開始碎碎念,算算也快更年期了。

  另一邊鄭忻峰剛出差回來,推開辦公室門噔噔噔往沙發上一倒,喘大氣說:

  「褚姐我跟你說,粵省那地方真是什麼都敢吃啊,什麼都敢吃。好幾次,我都怕喝醉了,他們直接給我扔鍋裡去煮咯。江澈你大爺。」

  其實是真的很累很難,老鄭新手上路,太多東西缺經歷,太多事情要學習,每次他都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竭盡全力……

  只是江澈不在的情況下,每當回來他總是習慣用玩笑去表達,不管對誰。

  褚漣漪禁不住笑一下說:「就差一點你就能直接罵他了,他剛打電話過來。呃,我忘了把你大哥大號碼告訴他了。」

  鄭忻峰馬上站起來,搶電話,回撥,說:「沒準還在,江澈你大爺……哎喲佔線,娘的還給哪個小妖精打?老子繼續打,江澈你大爺。」

  好幾分鐘,老鄭終於聽到電話被接起來了,「通了……你大爺。」

  江澈這邊剛和《南關青年報》的余時平通完話,掛上電話準備去寄信。

  他一連打了三個電話,身後等候的人早已經不耐煩了,好不容易等到,趕巧還先接了一個,對面上來就罵人,「你大爺。」

  反正是對方的電話費,這果斷得罵回去啊,「你大爺。」

  「嘿……你大爺。」

  「你八輩大爺。」

  「你十八輩大爺。」

  「我懟你大娘。」

  「我大娘六十二。」

  褚漣漪一臉茫然,看著鄭忻峰就這麼抱著電話,大爺來大娘去的,跟對面罵了幾分鐘,心想著:「這倆感情還真好。」

  心想著後面這位還真是個急脾氣,打電話就為找人吵架,江澈到窗口買了郵票,準備寄個小包裹,瞥一眼正好看見一堆信封,想了想,決定寫封信。

  信紙是窗檯上隨手撿的一個破紙片,內容就一句話:

  【1992年8月,少年劍未佩妥,出門便是江湖。】

  這封信寄給了鄭忻峰。

  草莽時代,就這張破紙片,忽悠得老鄭豪情萬丈。

  …………

  《南關青年報》顯然是不可能登野豬王的新聞的,但是余時平人在那個圈子裡,要找幾家不要求事事那麼正式的晚報、小報幫忙刊登下,問題不大。

  余時平在電話裡說:「準備還能拿稿費呢。」

  江澈說:「稿費就不用了,跟報社商量下,隨便轉載。」

  他把整卷膠卷一起寄給了余時平,裡面的照片由他去洗,去挑。當時拍照是個大仰角,江澈擱小斷崖下拍下的照片裡,野豬王居高臨下,獠牙帶血,身邊獵狗屍體滿地,氣勢磅礡俾睨天下……不怕挑不出好照片。

  至於剩下的,江澈說好下回去省城再上門去取。

  他往包裹裡偷摸夾進去了三百塊錢,除此之外,還有一篇早先寫好的稿子……稿子當然不可能直接說:有錢人們,快來茶寮村打獵消費裝逼吧。

  他把它寫成了一個小故事:

  【南關省,曲瀾市,峽元縣,下彎鄉,茶寮村,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貧窮小山村,地處偏遠,這一天卻意外來了幾輛山民們見也沒見過的越野吉普。車停在山腳下,六七個一看就不凡的人物徒步登山……

  「聽說你們這老林子裡有一頭五百多斤的野豬王?」

  來人裡有人手持著一把烏鋼錚亮的大弓,又丟了把獵槍給他身後的漂亮女人幫忙拿著,看見村民說:「誰帶路,找野豬王。」

  看傻了的村民們這才回過神來,個個面露驚恐之色,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壯起膽子,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可不止五百斤,少說六百多斤,沒準七百斤……總之凶得很。可不敢給你們帶路。」

  「怕什麼?你們只要帶路就好。誰去,我們給錢,另外把食宿準備一下。野豬王打下來也歸你們,我們要野豬獠牙就好。」

  來人微笑著說完,輕鬆掏出一疊錢,少說上千塊,扔在車前蓋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總之故事的最後,就是照片上的場景,野豬王沒有被獵殺,江澈也沒寫明故事是不是真的,不需要,照片登那兒呢。

  沒做太多多餘的陳述,江澈唯一要的效果,就是讓獵殺野豬王這件事變得逼格滿滿,充滿噱頭,值得炫耀。

  他更一點都不希望吸引到什麼老獵戶、神槍手,要勾的,就是那些想挖下來野豬王獠牙炫耀一把的有錢人——那頭新聞照片上的野豬王,被老子幹掉了!

  包裹寄出去後,江澈又在縣城裡轉了一陣子,買了些食物和調料,吃了碗牛肉麵,才啟程回村裡。

  他在村口緩坡下就聽到了哭聲,爬上來,看見王地寶整個頭臉腫成一個豬頭,正坐著地上又哭又鬧的向大夥告狀……蕨菜頭果然沒出江澈所料,安然無恙。

  「就是他,嗚,我又沒惹事,一定是他叫人打我,好方便去找人偷學土話。不能等三天了,再等他還得去偷學……」

  看見江澈,王地寶一邊有些恐懼的人往後縮,一邊挑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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