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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沢惠一 -【莉莉亞&特雷茲‧一】於是兩人踏上旅途(上)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1-5 01:06 AM 編輯內容簡介:
「莉莉亞&特雷茲」是擅長創作正統清純派冒險小說、在日熱賣超過300萬部的「奇諾之旅」作者時雨澤惠一的又一長篇幻想、冒險鉅作。為「艾莉森」系列之續集。本書在日本締造不錯佳績,插畫仍由超人氣插畫家黑星紅白老師執筆。
延續「艾莉森」的故事,艾莉森的女兒──莉莉亞充滿夢想、精采無比的冒險旅程就此展開。
喜愛「艾莉森」的讀者、想體會時雨澤惠一老師另一個獨特世界的你,千萬不能錯過本系列作品!
莉莉亞15歲,父親維爾早逝,她與擔任軍人的母親艾莉森相依為命。有一天,莉莉亞的青梅竹馬特雷茲利用暑假來找莉莉亞。對特雷茲並無好感的莉莉亞,在母親艾莉森的建議之下,於是與特雷茲一起出門旅行。但是這兩人卻在旅行中,遭遇到重要的經驗……!
作者簡介:
1972年生,雙魚座A型,神奈川縣出生。摩托車及槍械迷。筆名來自槍械品牌SIG SAUER。曾在美國留學過,所以習慣用英文甚於日文。以第六回電擊電玩小說大賞選考候補的「奇諾之旅」初試啼聲,雖未正式入選,但仍在2000年於《電擊hp》雙月刊上揭載,成為受歡迎的系列作品。著作有《奇諾之旅》系列、《艾莉森》系列、《莉莉亞&特雷茲》系列、《學園奇諾》系列等。自言非常愛寫後記,其作品中變化多端的後記也的確特別受到讀者的喜愛,於《奇諾之旅》一書中經常在後記惡搞本篇的故事人物,甚至自己的其他作品。
原日文書名:リリアとトレイズ〈I〉そして二人は旅行に行った(上)
原所屬日本文庫:電擊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人物介紹】
特雷茲
十六歲。
法蘭契斯卡女王與班奈迪的兒子。
雖然是伊庫司王國的王子,但因種種原因又不是王子。
與梅莉兒公主是雙胞胎,兩人仍在爭執誰先出生。
與不知其真實身份的莉莉亞是青梅竹馬。
** ** **
特拉伐斯少校
三十五歲。
貝佐。伊爾拓亞聯合王國(西側)的軍人。
任大使館的駐地武官兼秘密情報員。
簡單的說,就是間諜。
是艾莉森得現任男朋友,其真實身份是……
** ** **
莉莉亞·休爾茲
十五歲。
住在洛克榭昂努聯邦(東側)首都的高等學校三年級的學生。
母親是艾莉森,父親是維爾赫姆。休爾茲已過世。
特長是貝佐語會話與駕駛飛機。
本名非常長。
** ** **
艾莉森·休爾茲
三十五歲。
洛克榭空軍上尉。
目前是表現傑出的飛行測試員。
與女兒莉莉亞兩人住在首都的公寓裡。
睡相還是一樣差到極點。
*******
【序章——】
匡當!
「天亮了!該上班了。起床啦——」
反正先隨便叫一叫。要是媽媽就這麼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今天鐵定要出事,最好待在家裡別出門。
但她一如往常毫無反應。於是我走到床邊,繞到她的肩膀附近。她今天朝左側睡。
我在床邊蹲下伸出白虎爪抓住她亂髮下的雙肩大喊:「起床啦——」
當然要邊吼邊搖。我打算把她搖到肩關節脫臼。我一股腦兒地搖、使勁地搖、死命地狂搖,大床也發出難聽的嘎嘎聲。
「天!亮!啦!還不快醒醒!我叫你起床,給我起來!」
我不斷地又搖又叫。不停地搖。
大約猛搖了十九秒左右:「唔?」
有反應了。看來我媽媽今早是活著的,於是我就不搖了。
「唔……」
媽媽呻吟著,一面慢慢地抬起頭,披著一頭亂髮,看著抓她肩膀的我好一會兒。她的藍眼珠好清澈,雖然上半部都被雙眼皮遮著。
「你是誰。」
媽媽間道。她還是一樣怪。
而我都有問有答。今於則是這樣回答:「我是來逮捕你的聯邦憲兵。你涉嫌公器私用,擅自動用聯邦空軍的飛機為女兒做駕駛訓練,並且未經許可浪費約兩百公升的汽油,還捏造進行引擎地面測試的藉口。你有什麼話要說?」
「那麼一點點有什麼關係啊!我要培育下一代的名飛行員呀!」
媽媽睡眼惺忪地說完,接著又說:「沒人發現就好了嘛!對不對?」
她居然還半閉著眼微笑問我「對不對?」如果我真的是憲兵,這麼講應該是行不通的。況且要不是被人發現,憲兵也不會來了。
「拜拜。」
她都已經說了拜拜,所以我便放手了。接著媽媽一頭栽回床鋪,繼續用剛才的姿勢打起呼來。她的身體已經往外挪了幾寸,所以現在等於是趴在床沿,快掉下來了。
這樣就夠了。開關已經按下去了。
我站起來,等引擎在媽媽的腦袋裡暖機。這十秒的空檔沒事可做,我只好環顧房內。
昨天才打掃過,地上沒灰塵、盆栽也沒掉葉子。房裡有個大衣櫃。她前幾天就說要搬到北面的牆邊去,但還沒搬。衣櫃旁的架子上吊著一套洛克榭昂努聯邦空軍怎麼看都只有樸素二字可以形容的赭紅色制服,是前一晚整理好拿出來掛的。制服的下身有裙子和西褲兩種款式,但今天掛的是裙子。
制服上衣的領口有一枚三線的上尉階級章在發亮。左胸有一塊上面有很多顏色的四方形刺繡,右胸縫了一塊繡有姓氏的布片。當然,上頭繡的是「休爾茲」。
一張橡木做的桌子,桌上擺著一盞小檯燈,還有一對同樣是橡木製的書架。書架之問豎著好幾本深奧的航空理論專業書籍,還有一水很厚,但沒見她讀過的西側的童話故事集。
還有一個相框。
精巧的純銀製相框裡放了一張彩色照片。照片有些褪色,看得出年代久遠。
照片裡有兩個人,鏡頭只拍到他們的膝部以上,但取角有些奇怪,像是從上面往下照似的身穿淺黃色連身裙的少女,模樣像個千金小姐,對著鏡頭大方地笑得好燦爛。她的一頭金髮又長又直,眼睛是藍色的。那是年輕時的媽媽。
在她身旁的是一名少年,穿著學生式的大衣與制服,頂著一頭淺栗色的短髮。不過他的臉有些模糊,可能在快門按下的那一剎那晃動了,以致於幾乎看不出他的表情,甚至也看不出是否緊張。拍攝地點在某個月台上。兩人身後只看得到一片灰濛濛的天空、隱隱約約的綠色森林,還有只看出一個寫著洛克榭字的站名看板。看起來應該是個「卡」字,不過我完全猜不出那是哪裡。
少年就是年輕時的爸爸——維爾赫姆?休爾茲。
這是他們兩人的合照,而且也是爸爸唯一的一張照片。
「唔?嗯……」
聽到呻吟聲,我才把視線從照片拉回床土。
「咦?」
媽媽發出疑問聲,同時猛然從床上跳起來,卻一個不穩往旁邊滑了下去。她的背撞到地板,發出好大的響聲。
「哇啊?怎麼了?」
跌在大床的另一側,我看不到她,只聽得到聲音。
「天亮了!快起床!遲到啦!」
我沒好氣的說。
便見一張氣鼓鼓的臉從大床對而跳起來,恨恨地瞪著我說:「你這孩子實在是……你爸爸以前每天早上都是溫柔地把我親醒耶!而且他還會坐在我身邊輕撫我的頭髮,耐心等我起床呢。」
一定是鬼扯。
「你怎麼知道?」
「我沒說話啊!你快點洗臉梳頭,過來吃早飯吧!上班要遲到喔。這次再遲到就會被減薪,不是嗎?就算再被叫去司令部,若是為了這麼丟臉的原因,我可不去了。」
「好啦……」
到底誰才是媽媽啊?儘管不太情願,不過該提醒她的還是得說-聲:「況且,你今天不是要跟『英雄』先生吃午飯嗎?」
「咦?有嗎?」
真是的。是誰昨晚回家時講得那樣高興啊?
「啊!對哦!我得準備一下」
媽媽好像突然清醒了。然後一臉開心地跳過大床說:「早安,莉莉亞,你今天還是這麼漂亮。」
接著,在我臉上輕輕啄了一下,隨即啪嗒啪嗒地衝向浴室。
我回到廚房,倒好兩人份的茶,自己就先開動了。今天早餐弄得不錯。一會才見到媽媽出現。
「久等了。」
雖然她這慶說,其實我根本沒在等她。她已經穿好了全套軍服,從頭到腳完美無瑕,和剛才那張迷糊睡臉、蓬鬆亂髮和邋遢睡衣的模樣,簡直無法聯想。媽媽已化身為艾莉森。威汀頓。休爾茲空軍上尉,洛克榭昂努聯邦一等一的測試駕駛兼女飛官。就這樣樣騙倒了廣大的納稅人。
媽媽說了一聲「開動了!」開始吃起她的早餐。我則一面喝茶,一面打量她。
她的眼睛藍得好像冬季的晴空,清澈得彷彿透明,髮絲又像精巧的金匠打造出來的金縷線。
「嗯?怎麼啦?」
媽媽叼著三明治的一角,察覺到我的視線。
「嗯。只是又想到我以前好想要那樣。」
「哪樣?」
「眼睛跟頭髮的顏色。」
媽媽點頭隨口應這:「哦,嗯嗯。」一面拿起馬克杯咕嚕咕嚕地喝乾了茶。然後說:「不過,莉莉亞的也很好呀!那是維爾的顏色,證明你身上流著的是維爾的血。」
她每次都這樣回答我。不過也沒有更好的答案了。我拿起茶壺問她:「還要嗎?」
「要。」
「那麼,門窗就麻煩你關囉!上學別遲到了。」
丟下這句話。媽媽興沖沖地走出玄關。
『不飛的日子實在非常無趣。坦白說,我真想隨便找個理由翹班。』一個敢對基地司令如此放言、引得長官苦笑的人,也有如此歡欣的出勤光景。
甚至連『唉——怎麼不來個車禍或大塞車呢?那我就有好藉口了』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的人,今天卻神采奕奕地發動了愛車的引擎。她大概會藉塞車的首都暖車,待會兒就殺上無限速高速道路的左線道去吧。
說來說去全都是拜她的午餐約會——那位「英雄先生」所賜。
英雄先生。
他是媽媽現在的男友。「英雄先生」當然不是他的本名,但是媽媽不肯告訴我這個綽號的由來,所似我也不知那是怎麼來的。
不久前洛克榭和斯貝伊爾曾經為了哪一方在歷史上是老大而爭得你死我活。對出生在戰徒的我而言,這個理由真是愚蠢透頂。媽媽的男朋友就是斯貝伊爾人,在位於洛克榭首都的大使館工作,身份好像是「駐地武官」,所以他也是個軍人。他的年紀和媽媽差不多,不過階級比她高一階,是個少校。據媽媽的說法,他是個非常非常傑出的精英人士。
小時候常見他到家裡來。依稀記得他最後一次來訪時媽媽坐在椅子上喝茶,一面支使著他在屋裡搬櫃子,就像流氓老大在使喚小弟一樣。
我當時還當著他本人面前問媽媽說:「那個人是不是『沒出息』啊?」
「哎呀!莉莉亞,你從那裡學來那句話的,」
媽媽當時驚歎道。現在回想起來,我還真是失禮。不過我倒記得很清楚,那人聰了只是苦笑,而媽媽則是這麼回答我的:「這個人為媽媽神魂顛倒,而且又欠媽媽很多人情,所以媽媽隨時隨地都可以使喚他哦!找到這麼一個方便好用的人,媽媽打算一輩子叫他替我跑腿」
回想起來,這話也很勁爆。要是爸爸還活著,不知會說什麼?
是的,我的父親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就在我出生前不久,他就死了。
聽說是到西側去辦事時意外身亡的。他從搭乘的豪華列車失足跌了出去,摔死在山谷裡。
好像也沒找到屍體。
** ** **
平平凡凡地又到了下課時問。離暑假沒剩幾天了。
「再見啦,莉莉亞。」
「嗯,我先走了。」
我忙著跟正在社團練習的同學匆匆道別,拎著書包往校門跑去。
等會兒要搭巴士到電車站,再坐一路搖晃的地面電車,下車後還要走路。
這所高等學校雖然是我自己選的,我也很喜歡這兒,不過每天上下學都這磨麻煩,說起來也挺累人的。我有時會想「今天會不會有人開車來接我?」只是一想起媽媽曾經開一輛太帥、太拉風的跑車來學校引人注目,還有她那些偶爾會來家裡玩的同胞們,竟然把裝有機關鎗的綠色四輪傳動車開來接我放學,還是算了吧。
「哎,無所謂」
反正我習慣了。
反正我原本就打算照老樣子看書打發通學時間,於是走過校門,這時瞥見旁邊接送學生用的停車場上正圍著十盛個女學生。
說嘛!你是從哪裡來的?聽見一個女生問道。
看不到那些高年級女生們圍的是什麼人,跟我應該沒關係吧。正當我想就這麼走過去時——
「啊!終於出來了。」
人群中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個男生。
右後方四十五度立刻射來十對以上的視線,感覺有點兒刺刺的。
「莉莉亞!」
別叫得這麼隨便!
「莉莉安?埃卡西亞寇拉松?威汀頓?休爾茲小姐!」
別叫我全名!
我大概是擺了個凶神惡煞臉轉頭過去,只見學姐們嚇得像是見到逃出動物園的猛獸似的往後退,隨即自動許成兩列,好讓我跟那個聲音的主人面對面。真多事。
「好久不見,莉莉亞。你好嗎?」
她們圍住的是一輛款式新穎、側車很大的邊車。還有邊車的主人——簡單形容,就是一個比我大一歲的少年。就是這樣。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沒想到那傢伙竟然毫不客氣地說道:「咦?你忘了我啦?我們以前常常一起玩、一起睡呀!」
學姐們一陣驚聲尖叫。我想我應談給他兩、三拳才對。正當我幾乎真要這麼做地走過去時,又聽到一個富豪千金兼大美人學姐問他:「她就是你的青梅竹馬?」
「對。所以各位美麗的姐姐們,小弟要在此跟各位道別了。很遣憾。」
「瞧你這張嘴。」
說著,那位美女學姐望著我——
「哦——」
她把我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好幾回之後之,只對其他人說了聲:「我們走吧。」便和她們拖著腳步往另一輛來接她的高級轎車走了過去。有話就說嘛!什麼態度。
那小子還在笑著揮手。我走了過去先給了他兩拳之後才問:「你來幹嘛呀!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這傢伙的確是我的青梅竹馬,我也記得小時候常和他玩在一起。話雖如此,那也只是因為媽媽(跟我)每一季休假時總要去的那個國家——洛克榭最西邊、地處中央山脈的伊庫司王國——那間她所偏愛的旅舍所在的山谷裡,那裡跟我年紀相彷的小孩太少了,所以我才會每次去都跟他一起玩。他好像是旅舍隔壁的小孩還是什麼。
說到伊庫司王國,那裡是洛克榭最有名的觀光勝地,甚至在「洛克榭市民一生必去一次的場所」排行榜獨佔徬首十年之久。在美麗、聽明的法蘭契斯卡女王領導下,伊庫司王國依然保留其固有的歷史與文化,並能成功地接納觀光客。他們和斯貝伊爾王室的關係也頗深。附帶一提,女王育有一名姓名不詳的公主,已決定日後將接任女王。
這事就說到這兒。那小子的名子還是要交待一下,他叫特雷茲。
他姓什麼我就不知道了。自從他大言不慚地說:「就叫我『伊庫司托法的特雷茲』」之後我開始覺得叫他名字時還多加個敬稱感覽好蠢,所以就一直只叫他「特雷茲」。這幾年我們頂多一年見個一、兩次面,從沒在首都見過。
不知怎際搞的特雷茲穿的那條長褲看來又髒又醜,腳上的靴子也未免長了-點,看不出是騎馬還是騎機車穿的,而那件黑色皮夾克到處都有補丁,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此外他還帶著一個腰包。
我對這小子並不是多麼討厭或仇視,但就是看他有些不順眼。
「是你媽媽——艾莉森小姐拜託我來的。」
特雷茲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媽媽?」
「對。我到首都之後就先打電話到她的空軍聯絡處,結果她說:『時間剛好,你順便到學校去接她回家吧,用騙用拐的都行——』就叫我來了。」
「……」
「她還說『莉莉亞老嫌通學麻煩,有你去接她下課,她一定很開心』」
「……是嗎。」
特雷茲指了指邊車,要我坐上去。車上都是塵土,以一輛來接人的車子而言,實在稱不上乾淨,而且座位後和側車後半部塞滿了大包小包的旅行用品,像是旅行袋、睡袋、帳篷和鍋子之類的。
「你……該不是從你家騎邊車來的吧?」
聽我這麼問,特雷茲居然只是點點頭說:「當然。」
我楞住了。他知道伊庫司王國離這裡有幾千公里嗎?
「我沒那麼多錢住旅館,反正中途都是草原可以露營。我以為我走得算滿快了,沒想到花了二十天。」
「你神經病呀?搭火車轉飛機也不用三天。」
現在都是航空旅行的年代了。被我這樣一講,特雷茲答道:「不能自己駕駛多無聊你應該懂吧?」
「呃……」
我沒話說了,那種心情我很明白。
之所以看特雷茲不順眼——就是因為我會的兩項特殊技能他也會。那兩件事可不是一般高等學校學生隨隨便便就會的,我本來還為此略覺高人一等。
第一件事就是開飛機?小時候媽媽都把我放在空軍基地的托兒所裡,當天候不佳不能飛行時,她會帶我去停機坪看飛機,等我長大一點會自己坐了,她也會載我簡單的飛一飛。幼年學校離空軍基地還算近,我們都一起搭車往返,所以我放學後也會去基地玩。若是時問允許再坐飛磯。一直到找差不多十歲時——「莉莉亞,你也來握一握換縱桿吧。反正沒人看到。」
「嗯,好!」
說來教人不敢相信,我十歲那年就這樣學會了開飛機。
完全無視於法定的空軍飛行員教育學程,媽媽親自將她的一身絕活兒傳授給我,就像別人家裡教女兒烤餅乾那樣。
當我能隨心所欲駕駛飛機、也開始覺得好玩時,媽媽接著教我如何起降、如何施展花式、如何看儀表板、判斷天候,以及辨識所有飛機的機種。或許是媽媽教得好,也或許像她說的,我頗具天份,現在的我開飛楊比開車還順手。
而特雷茲竟然也會開飛機。
聽說法蘭契斯卡女王本身也喜歡飛機,所以伊庫司主國境內有不少觀光飛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個怪理由,總之他就是會開。有一次我跟他說不相信,他第二天就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台小型親機,大大方方地開上天飛給我看。坦白說,當時他開得比我還好。在莊嚴的中央山脈襯托下,他的花式飛行既流暢又精彩。
第二件事,就是貝佐語。
我會說斯貝伊爾的官方語言貝佐語。這也是從媽媽那裡學來的。我從小就在家裡使用兩種語言,甚至直到進托兒所之前我都以為別人家也是這樣的。
現在跟以前不同了。洛克榭和斯貝伊爾之間的文化、經濟交流頻繁,優秀的學生甚至可以拿公費到「河對岸」去留學。一般人也能搭火車、輪船和飛機往來觀光,可是能流利操持兩種語言的人仍是極少數。
我就讀的高等學校有貝佐語課程可供選修,只不過當我去找指導老師商量時,他當場就把那一門課的學分批給我了。老師說:「你的程度在高等學校裡學不到東西,等到上大學寫論文時再去學吧。」
而特雷茲也一樣,他的貝佐語好得天經地義似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說是伊廬司王國常有來自西邊的觀光客,總之又是個怪理由。
「那麼,難道你要住我家?」
「艾莉森小姐說可以呀。另一個人准不准就不知道了——你剛才嘖了一聲……?」
耳朵真尖。
「沒有——無所謂啦。反正你要載我回家,對吧?」
「當然。來小姐,請上車吧!那邊那頂帽子是給你的。」
我撿起掉落在側裹前那頂狀似飛行帽的皮帽,牢牢扣上之後再戴上深色的防眩擋風鏡,免得別人認出我來。
首都的馬路要不是超級大塞車,要不就是超級大通車。
照著我的指示,特雷茲順暢地駕著邊車穿梭其間。技術還不壞。比動輒緊急剎車的地面電車舒服些。
盤算著時間還早,不急著回家,我就叫他換一條路,先載我去別的地方。
我們來到首都正中央的一座公園,那裡有一整片的森林和綠地,與別處截然不同,是個令人心曠神恰的空間。
「『貝馬提公園』?怪名字。」
我叫特雷茲在公園旁的路篷停車。自己則跑到草地上躺著看藍天。
「啊——真舒服。」
「高等學校的學生放學後不都要直接回家嗎?」
「你是老師啊?」
「不是。」
「那就別管啦!坐遠一點啦!不然陌生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們感情很好呢。」
「好好好。」
「『好』一次就夠了。」
「好的,小姐。」
「幹嘛裝上流。」
然後我就不再理他,自顧枕著這片綠草地,欣賞眼界中滿滿的綠葉和晴空。我很少來這個公園,只在以前過生日時要媽媽帶我來過,之後就喜歡上這兒了。
我用右手做飛機——「轟——」
急速攀升、空中翻轉、垂直降落,這樣來來回回玩了幾遍。說起來最近功課好忙,好久沒坐飛機了,等放暑假來拜託媽媽帝我去好了。
暑假?忽然想到這個,我看著天空問特雷茲說:「喂,特雷茲。」
「幹嘛?」
「你說你這二十天都在旅行……你不用上學啊?」
「不用啊。我沒跟你說過?」
我轉過頭去,只見特雷茲伸直了只腿坐在地上,也在看我。
「那,上班呢?你不是要開觀光飛機還是什麼的嗎?」
「嗯?不是啦……」
看他含糊支吾,我還是繼續問:「那你每天都在幹嘛?」
「秘密。」
搞什麼?但見他難得有這樓嚴肅的表情,我忍不住又問:「你家人都沒意見啊?」
「反正……是秘密嘛。」
「什麼嘛,我家的事你就知道這麼多。透露一點嘛!」
我講得稍微強勢一點,便見他拾頭往天空看去看了一會兄,還以為他想就這麼矇混過去,而他卻低下頭來,右手握拳抵在胸口,以前所未有的正經表情對我說:「這是秘密。以後我若要說出來,一定是在我向你求婚的那一天。」
你這傢伙!你以為你誰呀?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什麼秘密的王子吧?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從草地上爬起來,朝他背後輕踢了一腳。
「好啦,回家了!司機!」
「是是是……」
「一次就好!」
「是是是……」
在奴僕的接送下回到家,看見媽媽的跑車已經停在老地方了。公寓中間的小巷裡開了一家汽車公司,使得路邊永遠有人要停車,聽說最後只好迫於現實默許大家來停,並且把信篠巷子改成了單行道。只要找到夠大的空位,駕駛人都會擠呀擠地把車塞進來。
就這樣找了個地方停好邊車,我讓特雷茲自己去扛他那一車行李,跟他一起搭電梯上樓。
「我回來了。」
把挑夫留在玄關,我先走推屋內。而出來迎接的卻是——「你回來啦——好久不見了。」
「…………」
不是媽媽,而是「英雄先生」。他從媽媽的房間開門走出來。
身穿深褐色軍服、黑髮且戴著觸鏡的「英雄先生」比出安靜的手勢,慢慢地關房門,但沒有完全關上,而是留了一條縫。
「您好……」
招呼還是要打的。於是「英雄先生」壓低了聲音回應道:「你好,莉莉安。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吧?」
「記得,特拉伐斯少校。」
我半公事化地回答。這個人姓特拉伐斯,是斯貝伊爾皇家陸軍的少校。他當然也會說洛克樹語,不過我們現在說的是貝佐語。
「聽說您今天跟我媽媽約會。您還特地送她回來嗎?那真是謝謝您了。」
「對。你媽媽剛剛累了在發脾氣,現在睡著了。」
「這樣啊,不好意思。」
「還有,她有提到要請我吃晚飯。我可以在你們家等-下嗎?」
「請便。」
我只這麼說,便沒再開口。
特拉伐斯少校道過謝,便往走廊盡頭的客廳走去。他來過好幾次了,應該很熟。
我走到媽媽房門前,從門縫裡往裡面偷看。夕陽餘輝中,大床上的媽媽穿著家居服——軍隊用的運動衣和體育長褲,邋遢地熟睡著。
「…………」
而且她的睡臉看來好幸福。她那樣的表情我以前看過幾次呢?
這一次我把房門關了。
正要走向客廳,我才想起自己忘了另一個人。一轉過頭,腦中又回到洛克榭語。其實說貝佐語也無所謂,只是心情上想換。
「你也上來吧!旁邊那間儲藏室是空的,請自便。」
「哦——那個人是?」
「我媽媽的男朋友啦。河對岸的人。」
「——他常來嗎?」
「一陣子沒來了,管他的。」
「不用管嗎?」
「——她自己都說不用管,那就不用啦。」
「哦——」
特雷茲顯得有些沒趣,接著便想將手裡滿滿的行李全放到儲藏室裡去。我不往客廳去,而是走回玄關。
「來,我幫你拿,那個包包給我。」
「謝謝。」
特雷茲莫名老實地道了聲謝。這時的他表情看來好像小孩,以前幾乎沒見過他這樣子。
「……幹嘛?我家可沒什麼東西招待哦。」
我故意這麼說,想掩飾心裡小小的動搖。
「咦——泡個茶什麼的總不會少塊肉吧?」
這回答也挺厚臉皮的。
沒辦法。
那就給他們「兩個」泡點茶吧。
「我去把制服換掉,你們隨便看個電視等一下——免得偷看。」
莉莉安‧休爾茲說完就走出客廳,只留下身著軍服的男子、少年和餐桌上熱騰騰的兩杯茶。
特雷茲看著客廳的玻璃門關上,莉莉亞經過走廊轉進房間。
「…………」
接著他轉了回去,和正靜靜看著自己的少校對上眼。
「……嗯?」
特雷茲發出小小的聲音。
「有什麼事嗎?」
特拉伐斯少校用洛克榭語問道。但特雷茲搖頭說沒什麼,接著拿起茶杯高興地喝了起來。
「嗯……」
喝了幾口,卻發現特拉伐斯少校沒動另一杯茶。
「您是不是怕莉莉亞泡的茶裡有毒啊?」
特雷茲半挖苦地這麼一問,特拉伐斯少校搖搖頭說:「不是,我天生怕燙。就這個毛病改不了。」
特雷茲說了聲「是哦」,又自顧自地繼續喝。大約喝到一半時——「好久不見。能再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這位陸軍軍官再開口時,竟對少年如是說道。
特雷茲放下茶杯,訝異地看著他問道:「我們見過面嗎?」
「對。不過我上次見到您已是十年前了。您長得好大了——殿下。」
「…………」
被特雷茲目不轉睛地盯著,男子慢慢低下頭去。特雷茲朝走廊很快瞄了一眼,確定莉莉亞還沒回來,然後才說。
「……請抬起頭。還有,您到底是誰?」
只見特拉伐斯少校緩緩抬起臉說道:「就是殿下想到的那個人啊。」
「真的啊……原來您就是他……就是我父王和母后常提起的那個人是吧?」
「是的。殿下。」
「是『發現壁畫的真英雄』,也是『救了母后的魔法師』,還有艾莉森小姐的『值得信賴的部下』……」
「他們連這個都跟您說?」
「『莉莉亞的爸爸』——維爾赫姆‧休爾茲……我果然沒看錯,您和莉莉亞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
「哦,所以你剛剛才那樣。」
「對。」
「我真高興。」
維爾拿起杯子又吹了幾口才開始喝起茶來。
「好喝——莉莉亞泡的茶,我還是頭一次喝到。」
「…………」
特雷茲沒說什麼,只是把自己杯裡剩下的一點茶喝乾。他放下杯子時,又聽得特拉伐斯少校低低說道。
「聽說您駕到,所以我今天前來晉見。原則上還是希望您知道這件事。」
「……這樣啊。您的秘密我死也會守住的。」
「謝謝您。不過這是小事,殿下更應該守住自已的性命.請先保護好您自己,再——」
「再什麼?」
「再保護您喜愛的人。」
「我會謹記在心。」
一面喝茶,特雷茲和特拉伐斯少校就這麼壓低聲音聊了起來,也不忘偶爾探一探走廊。
特拉伐斯少校問起特雷茲家裡的近況,特雷茲據實以告。
實為法蘭契斯卡女王的母親菲歐娜,和辭去了斯貝伊爾軍職、全心輔佐妻子的父親班奈迪都很健康。感情也依然融洽,他們倆時常往返於首都郡斯特的皇宮和「那座山谷」之間,生活其實十分悠閒。眼見父母親過得這樣閒適,惹得唯一的女兒老是這麼說道:
「這下子我可得更努力才行。」
「梅莉兒總覺得她是姐姐,但我覺得她才是妹妹。我們每次見面都會為這件事情鬥嘴。哎,只胞胎就是這點麻煩——不過母后選擇梅莉兒繼承,這個判斷是正確的。因為那樣我才能如此自由行動。我覺得很高興。」
「這樣啊。」
特拉伐斯少校笑瞇了眼。
接著,特雷茲反問維爾是如何拿到西側市民權的,接著又補上一句,說他不用回答也沒關係,不過維爾還是回答了。花三年讀完了洛克榭的聯邦大學後,維爾成為某個可信的斯貝伊兒貴族的養子,之後他就在斯福列史拓斯住了兩年多,同時在大學裡接受傑出人士的教育,隨復照計劃進入大使館,從事解決東西問題的工作。
「要殺掉『維爾赫姆‧休爾茲』,我的心裡也很難過,只是……我不願意把無辜的人給捲進來。」
特拉伐斯少校說時,瞇長了眼睛。
「您是指莉莉亞嗎?」
特雷茲確認似的問道,特拉伐斯少校便點點頭,又補充說自己最近較少接到高危險性的工作,所以又能以「男朋友」的身份待在艾莉森身邊了,心裡很高興。
「您覺得……將來有機會讓莉莉亞知道真相嗎?」
「不知道。我也不確定該不該讓她知道。您呢?」
「不知道……」
聽少校這麼問道,特雷茲也做了個同樣的回答。就在這時,他看見莉莉亞換好了衣服走出房問。特拉伐斯少校也注意到了。
於是兩人最後一次以真正的身份交談:
「請跟莉莉亞好好相處。」
「好。」
特雷茲以手撫胸,堅定而沉靜地點頭,接著又補上一句:
「只是不知道她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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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歷一二零五年第七月四日洛克謝昂努聯邦的首都,一向以怡人的夏季聞名——因為有來自北方的乾爽季風,為此地帶來清新的涼意。
位於大陸東北方的聯邦首都,正式名稱是「首都特別區」,是個不隸屬於任何成員國管轄的獨立行政區.住宅區環繞在政府機關區的外圍,五層樓高的公寓建築林立,把大地加高了好幾丈。
在這些公寓之中,某戶傳出了莉莉亞?休爾茲的叫聲。
「妳說什麼——」
此刻正是初夏時節。正午時分。
莉莉亞?休爾茲今年十五歲。
她有一雙淺褐色的大眼睛及一頭栗色的長直髮.若是靜靜的站著任人拍照,照片裡的她會是個乖巧可愛,楚楚動人的少女。但此刻的她卻一瞼怒氣沖沖,彷彿聽不進任何勸告。
莉莉亞就讀首都某所知名高等學校,身上正著夏季制服——繡有校徽的白襯衫,配上紅領結和綠色格子裙。
她的全名是莉莉安?埃卡西亞?寇拉松?威汀頓?休爾茲。莉莉安是縮短前的原名,埃卡西亞是外祖父的姓,寇拉松是祖父的姓,之後是母親的舊姓,最後才是她現在的姓。
而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位於公寓五樓的自家餐廳。她大吼著站起身時,雙於還在面前的餐桌上重重槌了一下。
「哎,冷靜點。先坐下再說嘛,莉莉亞。」
莉莉亞的母親神情泰然自若地坐在餐桌對面,彷彿沒事似的。
母親的名字是艾莉森?威汀頓?休爾茲,實際年齡已有三十多歲,但看上去要年輕得多,五官長得十分秀麗.她有一雙晴空般蔚藍的眼睛.光潔的金髮在頸後束起。她也穿著夏季制服——一襲樸素至極的赭紅色軍服.略長的裙子和夏季短袖襯衫,上頭縫著階級章等徽飾.領口打上深藍色的領帶.右胸的名牌上則繡著「休爾茲」的字樣。
「…………」
聽艾莉森這麼說,莉莉亞便沒好氣的坐回自己的位子,只留一雙拳頭還擺在空無一物的餐桌上,臉上的怒意則分毫未減。
「遺憾的是,莉莉亞,測試飛行畢竟非同小可,軍方或設汁公司的進度遠比飛行員的私生活重要呀。即使我女兒馬上就要放暑假,但飛機開發可是不能等的。」
艾莉森慢條斯理地對莉莉亞說。
莉莉亞才剛剛從學校的休業式回來,正為了母親在家而驚喜不已,馬上興高采烈提議到附近常去的餐館吃午飯,順便在那裡討論母女倆的暑假計劃。不料母親說有事要先交代,莉莉亞於是穿著制服在餐桌旁坐了下來.然後聽著艾莉森宣佈接獲測試飛行任務,自後天起將離家一陣子。
「怎麼這麼不巧嘛……」
莉莉亞埋怨道。
「真不知道為什麼。」
艾莉森也低聲說著,一面望向半開的窗外。隔著馬路對面的公寓隉.有個中年婦人正在窗邊晾女服。莉莉亞的長髮隨著吹進來的風飄動。
母女之間沒再答腔,只有時間悠然地流逝。
「那個……茶泡好了,請趁熟喝。」
少年的這句話打破了沉默。
艾莉森望向他說道:「哎呀,謝謝。」
莉莉亞卻瞪了他一眼.語中充滿剛才的憤怒「幹嘛啦!」
顯然是遷怒。
「呃……茶來了。」
挨了白眼的少年比莉莉亞年長一歲,留著略長的黑髮,眼睛是褐色的,個子則比莉莉亞高一個頭。他的長相端正而清秀,若是打扮起來擺出瀟灑的站姿,女孩子八成會主動過去與他攀談。
這麼一個俊俏小子,如今卻顯得有些低姿態。而且在他那身軍長褲相運動衫的外頭,還罩著一件繡著花朵圖案的淡黃色圍裙。
「唷,特雷茲,你怎麼還在呀,我還以為你回伊庫司王國去了!」
「我還在啊。況且一回家來就命令我去泡茶的人——莉莉亞,就是你。」
氣定神閒地駁倒她那番不合道理的話,喚作特雷茲的少年右手提著茶壺,左手捧著裝有二個茶杯的托盤走近餐桌,只見他熟練地擺好杯子,斟上熱騰騰的茶.「老是麻煩你,謝謝呀,特雷茲。」
艾莉森向他道謝,莉莉亞便也草率地說了一聲:「謝啦。」
特雷茲把自己的杯子擺在莉莉亞的左鄰,順勢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莉莉亞先喝一口茶。然後才開口說道:「算了,畢競是靠媽媽的薪水過活,我對空軍也不敢有怨言啦——我奉來打算把前半段暑假痛快玩掉,後半段再來趕作業的。」
「莉莉亞.你的暑假作業每次都要拖到最後一天才做。」
「還好啦,雖然每年都用趕的.可是不這樣根本提不起幹勁嘛。而且剛放假時,我就是想瘋狂的埋頭猛玩——」
莉莉亞已經忘了怒意,正端著茶和母親閒話家常時,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一變「等一下!——你剛才說出差要連續飛二十幾天?」
「是呀,說不定還會因天候而延長呢。」
「那,這段期間……媽媽你就要一直住外面?」
見莉莉亞這麼問,艾莉森倒是老實的點頭。
「我不會住在平常的基地。詳情不能跟你們說得太仔細,但那裡離首都相當遠,不可能每天回家。」
「那.那——」
莉莉亞瞄了身旁喝茶的圍裙少年一眼,伸手指著他:「這段期間,我就得跟特雷茲待在一起囉?就我跟他兩個人?」
「看來只能如此了。」
眼見母親說得乾脆、莉莉亞再次狂吠:「……我真不敢相信,跟這傢伙?」
「不可以叫人家『這傢伙』況且特雷茲既會煮飯又會做家事。這幾天有他在,讓我們省事不少哪.」
莉莉亞點點頭,咕噥說「這我知道」,隨即再度向母親咆哮:「那也不能就這樣呀!年輕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這個做母親的竟然准許,有沒有搞錯呀!」
特雷茲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喝茶。
「別擔心,特雷茲很紳士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
「我跟特雷茲的爸爸很熟——他是個紳士嘛。」
特雷茲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喝茶。
莉莉亞滿面狐疑.斜眼瞄著沒答腔的特雷茲。
「那也不能就這樣肯定呀!」
艾莉森眼神和藹的看著他們兩人,又接著說:「只要莉莉亞不去偷襲特雷茲就不會有事了。」
「誰會去偷襲他啊!」
「比方說,趁他睡熟了毫無防備時啊。」
「夠了!——我幹嘛做這種事啊?」
特雷茲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喝茶.特雷茲從故鄉伊庫司王國——當地名「伊庫司托法」——來到首都遊玩,已經過了五天。艾莉森親切招待他,把他當做一個遠道的客人,讓他住在平時有冬衣、雪橇和軍用步槍橫七豎八的客房裡.莉莉亞則因此大大方方支使他,毫不客氣地要他兼任司機。於是特雷茲便每天騎邊車送她到學校附近.再到同一地點接她放學,中間就在首都觀光。
停留首都的第二天早上,特雷茲自告奮勇要作飯。
「你行不行呀?」
莉莉亞回敬了這麼一句,他就當著她的面,以手邊現有的材料做出一頓很像樣的早餐。
「你的手藝……比我預料的還好呢。」
莉莉亞如是說道。
「能令您滿意,就是我莫大的榮幸。」
特雷茲恭敬地俯下頭。莉莉亞品嚐著包著起司和蔬菜的蛋包鈑,一面問他廚藝是在哪裡學的。
「我父母親教我的。」
特雷茲便這麼答道.換好制服也加入早餐的艾莉森則替他補充道:「莉莉亞還沒見過特雷茲的爸媽,他們兩個真的很能幹哦。」
「哦——那泡點菜來吧,特雷茲。」
「遵命。」
莉莉亞所不知的是,特雷茲是伊庫司王國的王子。
話雖如此,官方卻沒有正式公開他的身份,基於皇室的古老規範,「子女僅能有一人」,所以只有他的雙胞姐妹「梅莉兒公主」被官方公諸於世。很少人知道這件事。
特雷茲的母親是伊庫司王圃的法蘭契斯卡女王,父親是終結東西戰爭的大英雄.亦即尋獲歷史人發現的前斯貝伊爾空軍飛行員卡爾?班親迪。假使特雷茲是獨生子,現在的他會端坐在重建完成的伊庫司皇宮中,被許多僕從或官員們恭敬侍候著。
但是如今,他正在首都的休爾茲家裡接受莉莉亞的怒吼。
「別開玩笑了!特雷茲!你馬上給我回伊庫司去!聽到了沒?」
「這個嘛……」
特雷茲在她的氣勢下欲言又止。反倒是艾莉森接口道:「莉莉亞,你怎麼可以蹤客人說這種話。特雷茲也有他的不便之處,況且人家大老遠的來首都一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可是……!啊,對了!我也跟你一起去那個基地好了。就這樣決定。特雷茲。你就看家吧。」
「那也不行.那座基地是不准老百姓進去的,這點我也不敢通融,」
「唔——」
氣鼓鼓的莉莉亞一口飲盡杯裡剩下的茶.然後二話不說的放在左手邊。特雷茲也沒作聲,只是熟練地再斟一杯七分滿便停。
「啊!既然這樣,那我到外地去旅行,好不好?」
莉莉亞靈光乍現,隨即脫口而出,手中的茶杯搖晃得就像語謂那般雀躍.茶水差一點就溢了出來.「媽媽去出差,我去旅行,而且又有人看家,這樣不就全都解決了嗎!」
「這樣也不行呀.你今年才十五歲,要是讓你獨自去旅行,你會被強迫輔導的.最近管得很嚴了。」
「討厭.臭聯邦教育省。」
「不過我倒想到一個好主意,」
艾莉森臉喜孜孜。
「什麼好主意?」
莉莉亞看著身著軍服的金髮媽媽,一直安份喝茶的特雷茲也注視著艾莉森的臉。
「我贊成你去旅行,你就跟特雷茲一起去吧.」
「什麼!」
莉莉亞嫌惡地叫了出來.艾莉森沒管她逕自說下去:「有個十六歲的人同行,就不會有輔導的問題啦。這不就解決了?放心,你們兩人的旅費由我來出。」
「可是,可是!謝謝你幫我出旅費,可是——要我跟這傢伙兩人去旅行?」
「咦,要不然只有你們兩個留在家裡,還不是一樣?」
「話是沒錯啦……」
「莉莉亞,你之前不是說過有個你很想去的地方嗎?『托爾卡西亞國』的拉什麼卡市。」
「哦!托而卡西亞國的『拉奇卡』啊……我可以去那裡嗎?」
「這是個好機會嘛。反正放暑假,我就准你去吧.」
「萬歲——!」
「條件是,你得跟待雷茲一起去。」
「唔……呃啊……」
莉莉亞抱著頭,認真的煩惱起來。
「怎麼樣,可以嗎?」
艾莉森一臉樂呵呵地看著女兒。
看著這兩人自願自的討論計劃,特雷茲茫然想起完全沒有問過他個人的意見,不禁小聲呢喃道:「簡直一模一樣——」
非常,非常之小聲。
當天傍晚.休爾茲家的廚房牆上有一塊平常用來寫必需採買的清單.或冰箱食物的日期等的小黑板,今天則被題名為「暑假計劃決定案」的文字給佔滿了。
艾莉森?第七月六日午間起——在極機密的秘密基地進行極機密的最新型戰鬥機試飛任務,預計進行天數極機密、行程極機密、回家日期也極機密.決定回家日期後打電話通知莉莉亞。
莉莉亞?第七月六日早晨起——與「純粹是保護者」的特雷茲一同前往托爾卡西亞國的拉奇卡市觀光旅行,連同往返日程在內共需時七天.回家後要聯絡瓦斯公司打開總開關。媽媽回家前,伙食費可從銀行提預。去銀行時順便確定房租是否已扣款,要丟大型垃圾。
特雷茲?負責前述保護任務,之後的預定行程視情況決定,雖然現在還不知該地是何地。當然除扛行李外要負責一切雜務←這是廢話不用寫啦(莉莉亞)←人家可是客人呀(艾莉森)←媽媽對他太好了。慈母多敗兒,外人也一樣!(莉莉亞)←我對艾莉森小姐的感謝之情難以言喻(特雷茲)←客人不要寫(莉莉亞)←可是——(特雷茲)←沒什麼可是不可是!明天要去百貨公司買必需物品,所以你要去幫忙拿東西,你這個人簡直是——沒位子寫了我直接用說的!」
第七月六日早晨公寓之間的小巷內.莉莉亞和艾莉森站在玄關前。
巷道左右兩側停滿了一輛接一輛的汽車,人行道幾乎沒剩下多少空間.雖說這兒本來就是單行道,如今大約也只能容納一輛汽車通行。
特雷茲的邊車像是被大車夾住似的停在兩輛汽車中間。邊車的主體是一部引擎汽缸左右膨出的摩托車,右邊安裝一具載人用的側車。車上堆放了車主從伊庫司帶來的露營用行李及莉莉亞的一隻皮袋.小巷上方的天空佈滿了灰雲。看起來好像隨時要下雨似的。
「錢帶了嗎,」
艾莉森向莉莉亞再三叮嚀道,艾莉森頂著剛睡醒的蓬鬆亂髮,穿著淺綠色的睡衣褲,外頭罩了一件赭紅色的羊毛開襟衫。光腳踏著一隻拖鞋。
「帶了。錢包裡裝一點點,剩下的放在防竊腰帶裡.」
如是回答的莉莉亞則穿著淺粉紅色襯衫,駝色褲裙,再披了一件薄外套,正是方便行動的旅行裝束。
「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跟錢包分開放。」
「緊急聯絡電話呢?」
「帶了。我寫在便條紙上。」
「藥帶了嗎?」
「帶了,頭痛藥、感冒藥和腸胃藥。」
「有沒有乖乖跟好特雷茲?」
「『帶了』.他在那邊。」
「叫我嗎?」
做完事情的特雷茲站起身來。他的裝扮和抵達首都時一樣。暗綠色的工作褲,略長的靴子、白色運動衫,以及一件年代久遠的黑色皮夾克。
「你不用來.」
莉莉亞說。
「是嗎,不過,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特雷茲走近她們說道.「莉莉亞就拜託你囉。」
艾莉森看著特雷茲這麼說道,特雷茲也直視艾莉森的那只藍眼睛,用力點點頭。
接著,艾莉森轉向自己的女兒:「去吧.莉莉亞。玩得開心點.」
「謝謝。媽媽你也是,好好享受最新型的飛機吧。還有——」
「嗯?」
「不管在哪裡過夜,早上還是盡量自己起床吧,否則叫醒你的人會很頭痛的.」
「嗯!!我會想辦法的。再見囉。」
艾莉森微笑著在莉莉亞臉頰上親了一下,莉莉亞也回親她一下。
接受女兒一吻的艾莉森.正好和一旁靜靜觀望的特雷茲對上眼。
「特雷茲要不要?」
說著,艾莉森朝他輕輕伸出手,卻被莉莉亞拂開。
「這傢伙就不用了。」
「啊,你怎麼這樣。」
特雷茲嘟著嘴。
「怎樣,你去找你自己的媽媽討親親啦。」
莉莉亞快嘴快舌地回了他一句。不過才一說完,她又放柔了聲調說道「都還在,不是嗎。」
特雷茲便微微點頭。
「嗯,好吧。」
「嗯——不過對特雷茲來說,還是由莉莉亞獻吻比較好吧?」
一聽見艾莉森這麼說,莉莉亞立刻回應.「駁回!」
「旅行期間至少一次嘛?」
「駁回。」
「幹嘛這麼小氣巴拉。」
「駁回。」
「講是這樣講,妳應該也覺得親一下無所謂吧?」
「一點也不.」
「媽媽又沒看見,沒關係啦。」
「才不是這個問題。」
「額頭上輕輕親一下呢?」
「不是親哪裡的問題。」
「又不會少一塊肉。」
「更不是這個問題。」
「喝點酒壯瞻呢?」
「我未成年。」
特雷茲癡癡站在一旁眼看著這對母女如此閒話家常,
「……」
只能等她們講完。
陰沉沉的天空下,早上的塞車潮尚未湧進首都道路。
六線道的大馬路上,載滿行李的邊車正行駛著。此地的交通規則並未強制騎士戴安全帽,所以特雷茲只戴著擋風鏡,莉莉亞則豎起了側車的擋風板。
紅燈停車。騎在摩托車上的特雷茲看了看坐在右側的莉莉亞,卻見她怒目瞪著前方,於是問「旅行的頭一天,通常應該更……表情更高興一點,不是嗎?」
「嗯——要看是跟誰一起旅行啊。」
莉莉亞看著前方答道。
「可是,要是沒有我,妳就不能出門旅行了。」
「這就是最令我火大的地方嘛——哎,天底下沒有盡如人意的事。」
「我完全同意。」
然後,燈號轉綠。
首都西站。
洛克榭的首都有三座火車站,西站即位於西邊:由於大陸的土地是往西面延展開來的,因此這座車站也是規模最大的。
從大馬路拐個彎,便可看到一處寬廣的停車場和一座圓環,再過去就是狀似體育場的玻璃圓頂屋。圓頂下方有十多座月台,從那裡延伸出將近二十條鐵路,朝西方擴散開來.
莉莉亞和特雷茲要在這裡搭乘西行的臥車,邊車則予以托運,在列車附掛的貨車廂裡隨著他們一道出發。莉莉亞率先兩手空空在車站正門走下車。
「那,行李就交給你囉。」
「遵命。車票交給妳去處理。預訂號碼沒忘吧?」
「我才不會那麼健忘。」
「抱歉。」
特雷茲把邊車騎走,繞到車站側面,然後從卡車卸載貨物的出入口直接駛進站內。
接著,在車站人員的指示下,他駛過晨班列車運來的貨物與行李之間,直到月台的一角出現在眼前,旁邊就是空曠的「托運行李停放處」。
特雷茲停下車等了一會兒,便見莉莉亞手持車票和一個紙袋,從長長的月台上走了過來。她把車票拿給月台上的站務員看,又指一指特雷茲和他的邊車,站務員就朝特雷茲招手示意。
特雷茲再度發動邊車,小心翼翼地騎過鐵軌,再從四號月台的一端騎上去。就在站務員驗票時,列車也在蒸汽火車頭的推動下緩緩駛入車站.
將邊車和較大的行李搬上貨車廂後,莉莉亞和特雷茲就坐進了客車。莉莉亞只帶了一個手提袋和紙袋,特雷茲則帶了一隻小登山包和腰包。
他們訂的是二等座的四人包廂,和外頭的走廊之間隔著一扇加裝百葉簾的玻璃門,乘客就寢時可將對向的座位挪成雙層床。一等座的空間更寬敞,而且一間房僅供兩名乘客使用,但是價錢可就不只兩倍了。
特雷茲打開門讓莉莉亞先進去,發現包廂裡還沒有別人。特雷茲把隨身行李擱到窗框上方的網架上,用鬆緊帶固定住,然後兩人都先脫下外套掛在窗框旁,這才靠窗坐下。莉莉亞面對著行進方向,身著運動衫的特雷茲面對著她,一面把腰包拉到前方來。
架起窗下的折迭式餐桌,莉莉亞打開紙袋。紙袋裡有兩盒牛奶,四個果醬麵包。
車掌查票後,這班長程列車便準時發車了.在逐漸擠滿通勤乘客的月台邊緣,火車頭鳴響長長的汽笛聲。同包廂的其它乘客並沒有在首都西站上車。
列車開始行進。駛離車站後,窗外便是莉莉亞慣見的首都景象。灰色的公寓群在陰暗的天空下成排向後流去。
「坐在車上好無聊哦。」
莉莉亞咕噥道。
「我同意。不過,這東西我們又不會開,而且騎邊車去還要多花一天.」
特雷茲答道。
「算了,你就看一看旅遊指南吧。更少瞭解一下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莉莉亞這麼說完後便開始享用起她的麵包牛奶。
特雷茲很快吃完自己的份,再從登山包裡取出昨天買的旅遊指南。
兩人的目的地,就是托爾卡西亞國的拉奇卡。
洛克榭昂努聯邦是個由大陸東側十六國與地區組合成的聯邦國,托爾卡西亞也是其中之一。
從洛克榭首都向西南方六百公里處開始,便是該國的領土.
此地有一座巨大的湖,人稱「庫梧爾茲海」。東西橫寬一千二百公里,南北縱長達五百公里,同時也是洛克榭境內最大的湖泊。在這片滿佈森林與草原的平坦大地上,就這麼嵌了一塊廣大的水平面;雖然名為「海」,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內陸湖。對洛克榭的船舶交通而言,這座湖自古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亦有多條運河與它相接。
托爾卡西亞國緊鄰庫梧爾茲海的南岸.擁有極長的湖岸線,但它的領土反而不比湖面積大,形狀倒像一隻黏在岸邊的小印魚。
直到約二千年前,這一帶還沒有國家,只有湖岸邊零星幾座以打漁為生的大型聚落。大約一千五百年前,最早的托爾卡西亞王國成立.卻因經常受到各國的侵略而幾見興衰。
到了一千年前,有個國王放言要在湖上建城。他覺得一個四面環湖的島城必然難攻易守,竟將這個突發奇想付諸實行。他們首先在湖岸邊選了一處淺灘,打進長長的樁釘.接著用船運來石塊,築起盤石般的地基,然後布下數以萬計的石頭和磚塊,造出土地。
人們繼續在地上堆磚.在上面先建起一座城寨。漸漸地蓋出能供生活的街道。經年累月下來,街道的版圖一點一滴擴充,數百年後終於打造成一座湖上城鎮。
拉奇卡鎮就這麼誕生了。踏著石板地、擁著一座座紅磚樓,加上呈幾何形交錯的水路和鎮外圍那片幾與地齊的水平線,這座小城成為托爾卡西亞王國的首都,也因漁業交易秈港灣都市而繁榮並一再擴張。等到小城邊界擴張到淺灘的邊緣時,它已經是一座邊長約五公里、幾乎呈正方形的湖中島。
約二百年前,當洛克榭成立之際,這座城市甚至被首都和外國人傳為「浮在湖上的神秘之地」。後來,這裡便以觀光勝地而聞名於世。
隨著近百年鐵路網的發達,遠自首都而來的人們也能輕易造訪此地,拉奇卡市於是更致力於觀光。為了容納更多旅客停留,市區興建許多旅舍,餐館和紀念品商店也不斷翻新整修,使它因歷史觀光和水上休閒活動而更加熱鬧起來。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看來它是個滿有名的地方啊。」
大致瀏覽過旅遊指南後,特雷茲發表了感想。
窗外景色已經遠離首都的喧囂。在陰鬱天空下,田園景致一路向地平線那頭延伸而去。列車正行駛在首都西鄰的「華卡斯共和國」境內,將繼續往西南方向開去,若照時刻表所載,會在明天清晨時抵達托爾卡西亞國境附近一座名為「卜連」的大城市。
卜連鎮亦與庫梧爾茲海接鄰,他們要在那兒搭船到拉奇卡。到時候會把邊車寄放在卜連鎮。
特雷茲看了看莉莉亞,吃完早餐的她正靠在窗邊看風景。她的臉上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特別難過,只有一臉的平靜,神情極其尋常。
「……」
特雷茲目不轉晴地盯著莉莉亞,直到莉莉亞發現。
「幹嘛?」
見她突然望向自己,特雷茲慌起來。
「啊,沒有……妳要看旅遊指南嗎?」
「不用了,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收起來吧。」
特雷茲照辦。收好書後他把裝了垃圾的紙袋揉成一團,走出包廂,拿到車廂兩端的垃圾筒去丟。回來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時卻見莉莉亞仍然看著窗外。
特雷茲便也坐在她對面注視著窗外.玻璃窗映著莉莉亞的臉,迭雜著窗外的烏雲與緣意。
不一會兒,幾顆水珠劃過玻璃,隨即轉成強而大的雨滴。
玻璃窗馬上變得濕漉漉,窗外的風景也浸在濛濛雨霧中。
過午時分。
列車在滂沱大雨中繼續行駛著。
中途曾三度停靠站。其中一次,特雷茲隔著窗子買了午餐,小販將兩人份的三明治裝在紙盒裡拿給他,兩人就在車上吃了起來。快吃完時一同包廂的乘客現身了。
那是一對五十歲左右、衣著頗為典雅的夫婦,向莉莉亞等人簡單打過招呼後,悠哉地坐到位子上。男的看報紙,看完了打個盹兒,他的太太則在搖晃的車廂內靈巧地刺繡。
特雷茲靠在窗框上,遠眺著幾乎被雨水模糊的窗外景色.在他視線的一角,莉莉亞正在讀一本很厚的書。
「……」
特雷茲朝上看了一會兒,思索片刻.再落下視線時剛好與莉莉亞相對。他問她:
「妳看得這麼起勁……妳喜歡看書嗎?」
「是呀。比無聊的談天要好。」
「嗯……要不要暍點熱茶?餐車有賣。」
「先不用。反正我等會兒要去上廁所。」
「哦……」
對話到此結束。莉莉亞的視線再度回到書本上。
「呼……」
輕輕歎了一口氣,特雷茲繼續望向模糊不清的風景。
在他身旁的中年婦人仍在一針一線地繡花。她繡到一個段落時,拿起來讓坐在對面的丈夫看看成果。
『看來還是不行呢。』
擠在玫瑰花和小鳥兒之間,繡出了這一行字.
但見男子慢慢、深深地點頭。
其後的數十分鐘裡,包廂中沒人講話,只有車輪轉動的聲音、雨滴打在窗上的聲音、莉莉亞翻書的聲音,還有針線穿過布的聲音。
終於啪地一聲,莉莉亞闔上書本,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後對著望向自己的特雷茲說:
「我要去廁所.要不要順便買個什麼?茶?」
「啊,也好。妳去買也可以.」
「那我就買兩人份回來吧。」
莉莉亞站起身從那對夫妻中間經過,開了門走出包廂。她的腳步聲往車廂兩端的洗手間移動,很快就被列車行進的噪音給掩過了。
包廂門關上數秒鐘後。
「呼……」
特雷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坐在他斜對面的中年男子立刻轉向他。
「您這是在做什麼?」
男子突然對著特雷茲開口說話。特雷茲也不驚訝,反而面對他顯出一臉厭煩.那人不管,繼續說著:
「殿下,您在做什麼啊?怎麼可以讓莉莉安小姐去買茶呢!」
「……沒有啊,那是她自己說的嘛。」
特雷茲心虛的回答,引得鄰座的婦人轉過臉來。
「這時候您應該說:『我也去吧,不然妳不好拿。』把握機會護送女士,這才是紳士風範!」
這時,特雷茲的表情更顯得嫌惡了。
「哦,是哦……不要啦。我還是希望你們別管我。」
「這怎麼行?您看您剛才那樣子。您們兩位根本聊不起來,不是嗎?年輕男女在一起,您居然讓對方只顧著看書,可見您在她心目中根本不算回事嘛!這麼看來,在首都同住的那幾天,兩位的感情也沒有任何進展,枉費有艾莉森小姐的同意呀!」
雖然刻意壓低了音量,婦人的言語炮火仍然激烈。男子接口道:
「就是說啊。您要找個話題!尤其是女孩子喜歡的、羅曼蒂克一點的,聊聊書的內容也好,現在流行的電影也好!」
「我對那本書又不太懂,而艮我幾乎不看電影……」
「所以才會那麼無話可聊嘛!我早勸過您別老是沉迷在飛機、射擊和打獵裡頭——」
婦人氣紅了臉□搖頭。男子又說:
「難得您們兩位單獨旅行,這可是增進親密感的最佳良機啊!」
「那你們就不要管我嘛……」
「不可以!殿下若不採取更積極的行動,小心莉莉安小姐的心會遠離您哦!」
「不會啦,別說遠離了,現在也沒有多近……」
「唉呀,真是。這樣下去不行——老公,我們實行計劃吧。」
婦人說完,男子便點點頭,然後湊近特雷茲耳邊說道:
「殿下,待會兒我們就裝成不良老人,等她回來時找她麻煩,惹她不高興。然後殿下就挺身而出.大罵一句:『你們兩個立刻住手!』為她解圍。這麼一來,莉莉安小姐必定會對殿下的男子氣概刮目相看。就這麼辦吧!」
「我也會裝得像個不良大嬸的。」
這兩人似乎挺樂的。
「拜託你們兩個馬上住手。」
特雷茲堅定的說。
「可是——」、「可是——」
「夠了啦,我叫你們別管我啦!」
就在特雷茲大吼出聲時,包廂的門開了。
走進來的是手裡沒拿任何東西的莉莉亞。特雷茲怔住,維持著朝那對夫婦咆哮的模樣.
莉莉亞看見他,當場發起火來。
「喂,特雷茲,你在幹什麼呀!」
她重重走進包廂。
啪。
「痛!」
朝特雷茲的腦門就是一巴掌。
「你幹嘛找別的乘客吵架!」
「啊?可是……」
「你還敢說『可是』!」
說完,莉莉亞手伸向掛在窗邊的外套,從口袋裡取出錢包。
「我忘記帶錢了啦。我要再去一趟,你別再找人家麻煩囉。」
「啊?嗯……好。」
斜眼看著特雷茲老實地點頭,莉莉亞向中年夫婦道歉之後,便再次走出包廂。
「啊……我也去吧,不然妳不好拿。」
特雷茲見狀立刻說道。
「不用了,我會用保溫瓶裝。」
莉莉亞丟下這一句,就走了出去。
一時之間,只聽見火車的輪子聲。
「唉……」
「殿下,請別氣餒。」,「殿下.打起精神。」
「你們以為是誰害的啊……」
「她真是一位無比堅強、堂堂正正的小姐啊。」
「真的.像極了年輕時的菲歐娜大人。」
「別打馬虎眼。」
「說到這兒.不知道『法蘭契斯卡陛下』的女王職務進行得如何」。
「我有點兒擔心呢。」
看著兩人就這麼硬是轉開話題.特雷茲又歎氣了。
然後他悶悶說了一句:
「有梅莉兒在,應該沒問題吧。」
同時刻,位於大陸中央的伊庫司王國首都郡斯特的皇宮裡——
「這個時候,特雷茲應該和莉莉亞一起上火車了吧?不知他們進展得順不順利?」
「天曉得。」
該國女王與夫婿隨口閒聊,用的是斯貝伊爾的官方語言——貝佐語。
兩人正在皇宮的辦公室裡。屋內並不算太寬敞。但四壁覆有精緻的木材,裝潢得像是山中小木屋。一面牆上掛著陶瓷器皿和繪畫,也有雕工細巧的木製碗盤。
對面的牆上則掛著許多相框。有一張是彩色的雪山風景照,影中皓雪奪目;另一張的背景是一棟看似集會所的建築物,有一群中老年人們笑得十分開心站在一塊兒。還有一張是從空中取角的小鎮裡綿延的藍色屋頂。也有一張是長相酷似的兩個嬰兒坐在地上,中間有個裹在小搖籃裡的新生兒;在另一張照片裡,有一位金髮的女性抱著那個新生兒。
房間的角落有個小小的廚房和圓桌子.一張沉重厚實的辦公桌靠牆擺著,坐在桌前的就是還不到四十歲的年輕女王「法蘭契斯卡」。
女王的皮膚白皙,短髮烏黑,身穿短袖白襯衫與長裙,胸前有一枚鑲著小小金幣的項墜在發光。她的右手正抓著一隻頗有份量的大章,左手邊的桌面卜有一疊堆積如山的文件。
從桌旁的圓窗看出去。可以看見一片晴朗無雲的天空,而女王的夫婿班奈迪就背靠著窗邊站著。他的一頭褐髮既長又亂,臉上蓄著絡腮鬍,看上去簡直像個樵夫,再加上他身上的格子襯衫和許多口袋的棉布長褲。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他要去爬山呢。不過,他的胸前也和法蘭契斯卡一樣以金煉繫著項墜。
「瞧你答得這麼隨便.不好吧?」
停下了蓋章的動作,法蘭契斯卡轉向班奈迪說道。她說的貝佐語十分流暢,發音也很完美。
「坦白說,只要我們過得不錯就好,我哪管別人怎麼談戀愛。」
「哎喲。」
法蘭契斯卡莞莆笑起。班奈迪定近她,斜靠在辦公桌旁注視著妻子的臉。
「所以。這些文件就晚點兒再做——」
說到這裡,他改口說起洛克榭語:
「要不要跟我喝一杯上午茶?也讓『法蘭契斯卡女王陛下』稍微休息一下嘛,菲。」
說完還眨了眨眼。菲歐娜左看右看說:
「哎……也好,反正也沒人看見。」
「那麼,我去準備茶——」
「我去拿果醬來。」
「太棒了——不過在那之前,先給我一個親親。」
班奈迪說著把臉湊過去,菲歐娜也淺淺笑著閉上眼睛。
就在兩人深情地熱吻時——
碰!
辦公室的門猛然打開,不過兩人並沒有停止熱吻。
「你們兩個——」
一個少女衝進來,伸出右臂直指兩人大吼道。
少女約當二八年華,容貌端正卻流露些許怒意。她烏黑的長髮草草在腦後紮成一束,再加上身上那套油漬斑斑的灰色連身工作裝,看起來就像個工廠的整備員。她反手一甩,關上了大門。
「啊。梅莉兒。」
結束了長長一吻,菲歐娜這才轉過臉去.便見梅莉兒公主——特雷茲的雙胞姐姐,或是妹妹——重重踏步走向她的雙親,然後大喝:
「女王,妳要好好辦公!做先生的,你別去打擾她!」
說時還用雙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文件位移了數公分。
「還有,這位男主人也把鬍子剃一剃!每次看了都好煩!」
「啊——」、「可是……」
女王和夫婿同時耍賴皮。
「他這把鬍子看慣了其實也不錯,不是嗎?反正伊庫司的男人也常留鬍子。」
「對啊對啊。妳媽起初也凶巴巴的叫我剃,妳看她現在也習慣了嘛。我覺得這樣看起來會像個登山嚮導,再戴一副墨鏡還可以遮瞼。」
菲歐娜說著洛克榭語,班奈迪則說貝佐語。
悔莉兒卻大搖其頭。
「天啊,真是的!」
她用貝佐語大罵起來:
「鬍子就算了.但你別礙著女王辦公!否則首相又要嘮叨,嫌妳批閱文件太慢了哦!」
「哎,說的也是。我常想,梅莉兒真的好能幹呢。」
「我覺得妳可以稍微放鬆一點哦。」
聽到兩人的話,梅莉兒忍不住握緊拳頭,閉上眼睛。
「唉,這下子只好由我來想辦法了……伊庫司托法的未來啊。」
她的這句呢喃,引得雙親同時鼓勵道:
「是呀,加油!」、「爸爸給妳打氣哦。」
梅莉兒便尖叫起來:
「別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行駛在雨中的列車上.特雷茲等人所在的包廂內。
「的確,梅莉兒殿下真的好能幹。」
「是呀,伊庫司托法的未來有希望了。」
兩人說著,不住點頭。
「對啦——幸好不是這個軟弱沒用又沒有行動力的王子啦。」
特雷茲說得極盡嘲諷之能事。
「這姑且不論。聽說旅舍的住房是用殿下的名字訂的,對吧?為了年齡的緣故。」
四兩撥千斤地撥掉了特雷茲的自暴自棄,男子問道。
「誰告訴你們的?——噢,你們打電話給艾莉森小姐。我的天……」
特雷茲滿面厭煩。
「是,承蒙她爽快的告訴我們。」
婦人答道。男子又接口說:
「然後她說,她訂的是當地最廉價的旅舍中最小的房間。」
「這當然。旅費已經是艾莉森小姐替我出的了。年輕人也不應該太浪費。最便宜的就夠了。」
「不行呀,殿下!雖說是年輕,畢竟是您兩位的旅行!」
婦人斬釘截鐵地說.
「因此,我們兩人取得艾莉森小姐的同意,剛才已經用電話替您改訂了更好的房間。」
「什麼……?妳剛才說什麼……?」
特雷茲問著,奸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說,現在殿下您預定的旅舍是在這裡。」
男子從胸前的口袋取出一個信封,打開裡面的紙給特雷茲看。那是一張印著一棟豪華無比的磚造建築和身著制服的門房們合照的旅舍宣傳單。
「……」
傳單被塞進無言的特雷茲手中。
「我們不是訂兩間便宜的單人房,而是訂一間高級套房;中央是一間寬敞的起居室,左右各有一間臥室,各自附有獨立的廁所浴室.至於雙人大床,請恕我們僭越.我們判斷現在那對殿下而言太大了些。」
「……」
特雷茲雙手拿著的那張傳單.紙面正微微抖著.
「放心。我們告訴他們,說殿下是某個大財主的兒子,因為某種因素而不能公佈家姓,但莉莉安小姐是您家長認可的女朋友,所以您儘管大大方方的報上本名吧。房間的景觀很好,非常羅曼蒂克哦.當然,包括小費在內,所有費用都已經付清了。這麼一來,殿下總算可以讓莉莉安小姐瞭解您的優點了。」
婦人的聲音似乎欣喜異常。
「在豪華的餐廳裡。享受兩人的甜蜜晚餐.就在杯觥交錯之間,兩人互訂終身——噢,多麼羅曼蒂克啊。」
男子的聲音有一股發自內心的快樂。
特雷茲把視線從傳單拉回這兩張笑瞇瞇的臉。
「如果我是真的王子……你們兩個……現在就會被我當場開除……」
他幽幽地說。
「還有啊——」
男子又換了個話題.竟然完全不把特雷茲的話當做一同事。只見他把手伸進自己的旅行包裡,拿出了某樣東西。
「殿下,請您帶著這個.」
一把槍。
「啥?」
特雷茲呆掉了。那是一把全長約三十公分的小型短機關鎗.槍上有個折迭式的線圈槍托,現在是收起來的,另外附有一個裝著二十發子彈的彈匣。
這把槍威力驚人,在全自動狀態下,二秒鐘就可艾薩克出二十發子彈。
「這是什麼東西……」
「殿下沒有帶隨身保鑣,我們實在非常擔心,所以就透過洛克榭昂努聯邦軍的熟人弄來了這一把最新型的武器。這一款目前還沒有任何人持有,彈匣和子彈都是滿的。請您務必帶著它,若是遇上危險,想必能夠保護您和莉莉安小姐——」
「不要。什麼『危險』嘛——況且你們為什麼要選這種短機關鎗呢?」
特雷茲厭煩已極,婦人卻是一臉正經。
「這是當然了,因為殿下平時愛用的獵槍太重了——」
「算了算了……我不要。別讓一個要去旅行的人帶這種東西啦。」
特雷茲伸出雙手向外推了推,明確的表示拒絕,男子只好沉著瞼將槍收回袋裡。
「還有我想,你們應該不會一路跟著我們到旅舍吧?」
「這當然不至於.」
男子說著,與婦人互看了一眼。
「真的嗎?」
特雷茲仍是一臉不信。於是男子正面直視著特雷茲的雙眼,語氣堅定的說:
「因為我們信任殿下。還有,殿下,我們只有一件事要跟您說。」
「只有一件?你們剛才已經說了幾百件……」
「年輕人就要『努力煩惱』——就這一件。」
「又沒人要聽……又不是普通的煩惱……」
「為了種種問題而煩惱、不停地煩惱,徹底地煩惱、為煩惱而苦悶、因煩惱而超脫——」
「不要連說五次。」
「如此經過長時間的鬱鬱寡歡之後,就算殿下的心裡沒能產生出滿意的答案——」
「『也會有所收穫』——你想說這個是吧?」
「不——就算沒有得到答案,那也不是我們的責任了。這一點還請您諒解。」
「……」
***
是夜。
雨停了,烏雲也散去了。與日落同時升起的月亮又大又圓,將田園和森林照耀得一片銀白。
這班臥車就像大地上的一道光柱,繼續朝著西南方奔馳。
「咦?那對夫妻呢?」
莉莉亞從廁所回到包廂,發現座椅已經栘成了雙層床,而室內只剩下特雷茲一人.老夫婦的行李也不在了。
「他們說在餐車遇到朋友,要換到別的車廂去,剛剛就把行李帶走了。」
「哦……特雷茲,該不會是你把人家趕走的吧?」
莉莉亞面露疑色。特雷茲當場有些慌張:
「呃,我幹嘛趕他們?」
「……哎,算了。」
「妳不是真的會這麼猜吧……」
「你說什麼?」
「沒有。」
正如特雷茲的低語,那兩位伊庫司王國的皇室秘密山谷居民、同時也是皇家警衛的老夫婦,含蓄地說了一句:「那就不打擾兩位的夜晚了。」就這麼離開了包廂。
「所以我們都可以睡下層的床。那邊給妳睡吧。」
「哦,這樣啊.那就不用爬梯子了。」
莉莉亞把裝有盥洗用具的小布包往特雷茲對面的床鋪上一扔,便要拿網架上的皮製旅行袋。
「啊。我幫妳拿吧?」
「不要緊.」
只見她脫了鞋子,靈活地登上床梯,又輕巧地爬了下來。
怕她臨時需要人幫忙,特雷茲站在梯子旁等。見用不著自己,便又坐回自己的床鋪上。
「……」
他望向車窗。玻璃上隱約映著莉莉亞忙於打開旅行袋的背影,還有自己臉上落魄的表情。
「哼。」
特雷茲一口氣拉下百葉簾。
半夜。
減速的列車,搖晃程度也降低了,車輪壓過鐵軌接縫的聲響變得平緩而規律,敲打出三拍子的節奏。
包廂裡的雙層床邊都拉上了布簾,遮起乘客的睡姿。
「啊?」
與火車行進方向同邊的下層臥鋪上,蓋著薄毛毯、穿著運動衫和短褲就寢的特雷茲忽地睜開眼睛。
他睡眼惺忪的把左手舉到眼前,定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螢光塗料的指針告訴他,現在離天亮還很遠。
「還是去好了……」
他靜靜拉開布簾,坐起身子。
包廂的窗子和走廊門都拉下了百葉簾,只有橘色的小夜燈發出昏暗光芒。特雷茲套上拖鞋,
輕輕開了門狂廁所走去。
「呼啊……」
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呵欠聲回來。走廊門無聲關上。
特雷茲在床鋪坐下,就這麼動也不動的愣了一會兒。車廂的搖晃聲聽起來格外響亮.
他的左手抓住窗邊的百葉簾調整棒,慢慢改變葉片角度。月光隨即從張開的縫隙間一道道射進來,包廂裡頓時變得極為明亮。特雷茲趕緊往回轉,把縫隙調窄一點.
他靠近窗口,用手指撥開其中一枚葉片。
「現在在哪啊……」
蒼茫月光下,一片平坦的大地。離鐵道約十多公尺外的地方,有一條平行的水路。那是寬約三十公尺的運河。長年以來,人們在平原地形的洛克榭境內挖築出無數運河,如今已交會成四通八達的水路網。
特雷茲看著窗外大約數十秒,發現景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便拉回了身體和視線。這時,他卻和莉莉亞的視線對上了。
「咿!」
特雷茲的表情緊張起來。
穿著淺藍色睡衣的莉莉亞,居然用左手將自己的床簾拉到半開,橫躺在那兒瞪著特雷茲.她的眼皮微垂,表情極為不悅。
「啊,對不起,我馬上關。這樣太亮了——」
特雷茲急忙說道。卻被莉莉亞給打斷了。
「明天才倒垃圾。」
她口齒不清的喃喃道。
「咦?」
「我知道了啦。媽媽——遵命啦。」
「啊?」
說完,莉莉亞再度閉上眼睛,身體還是橫的,抵在布簾上的左臂也突然垂了下去,整隻手掌就這樣懸在床邊。
特雷茲這才明白她在說夢話。頓時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夢話……——我也該睡了。」
他正想關起百葉簾的葉片時,又不經意地朝對面床鋪看了一眼。
「……」
他看見莉莉亞的睡臉——散亂在臉頰上的頭髮,毫無防備的表情,雙眼輕閉、嘴巴微微張開。
特雷茲略略轉動調整棒,更多的月光將包廂裡照得更加蒼白。
「……」
他坐在床鋪上,凝視著和自己相隔一公尺的另一張臥鋪,和那張採出身子、伸手便可觸及的睡容。
月光中,只有火車搖晃和車輪的聲音。
特雷茲就這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看得入神。
第二天早晨。
被黎明的晨光給弄醒之後,莉莉亞最先看見的是微微敞開的百葉簾縫隙,然後就是對面床鋪伸過來的那一雙腿。
「唔。」
特雷茲坐在床上,上半身往右邊倒,所以他只有上身趴睡在床鋪上,兩隻腳卻大剌剌的朝前伸,腳尖幾乎頂到莉莉亞的臥鋪。以這種怪異姿勢睡著的特雷茲,臉上不知為何竟有一抹幸福的表情。
「怎麼這麼沒規矩!你爸媽是怎麼教你的呀!」
她叫道,但對方沒回答,卻以貝佐語說了一句夢話: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
於是,莉莉亞睡醒後做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雙腳伸下床鋪——
「喝!」
然後把特雷茲的兩條長腿給踢到一邊去——出腿又快又狠.
「唔——!」
只這麼一下子,特雷茲便完全醒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觀光與現實】
旅行第二天的早上。
莉莉亞和特雷茲來到船上.
這是一艘全長約十五公尺的小型木造船,甲板上排著幾張長椅子。小船上面有一層鐵架,用來披覆擋雨用的帆布,但是現在並沒有披上。掌舵室位在船身後側,較甲板高出一層,再後面還有一根煙囪,正不斷冒出濃濃的黑煙。
船在混濁的水面上劃出白色的航跡,在引擎緩和的震動下徐徐前進,身後則是剛剛駛離的卜連鎮港口。莉莉亞和特雷茲下了火車之後,便將邊車及非必需的野營用具等寄放在卜連火車站,然後搭上這艘開往拉奇卡的渡船。
現在是清晨.天色已亮,但太陽尚未升起。天空中只有少少的幾縷薄雲,看來今天會是個大晴天。同時。庫梧爾茲海的湖區正朝霧瀰漫,在靜謐沁涼的生氣中,湖面上的霧氣令視野一片迷濛,連水平線部看不見。
穿著夾克的莉莉亞選了一個比較不搖晃的位置,來到甲板中決拊近的長椅子坐下,身旁擱著旅行袋。旅行袋旁邊挨著另一個厚質背包,再旁邊就是披著皮夾克的特雷茲.
早班船的乘客只有他們兩人。放眼望去都是空椅子。
兩人之間也沒有交談。在朝霧環繞下。渡船載著兩個無聲的乘客.駛向朦朧的前方。
「真的到得了嗎……」
特雷茲低聲喃喃道。隔著背包,他看了看稍遠處的莉莉亞,只見她有點兒期待地望著船頭和前進的方向。
前面的長椅背上貼著「救生衣使用方法」。特雷茲反覆看了幾遍,不時還偷瞄莉莉亞幾眼——後者顯然把他當成多餘的累贅。莉莉亞沒理睬他,只是一個勁兒的盯著前方。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
「哇……」
莉莉亞歡喜的喊了出來,臉上也露出由衷開心的笑容,特雷茲便被引得往前方看去.
「哦……」
他也不由自主地驚歎起來。眼前是一片日出前的晴空,朝霧已在不知不覺間消散,蔚藍的天空下,水平線清晰可見.一座小城就浮在水上。
貼著水平線,城鎮的地基看起來也變得彎曲起伏,其上則可看出高高低低的磚紅色突起物。由於小船離城鎮還很遠,從高度可約略判斷那是公寓之類的建築物.但也因此更突顯這座湖中城的規模之大.
「歡迎光臨拉奇卡!」
不知何時,他們的身後多了一名中年男子.朝氣十足地喊了這麼一句。男子穿著連身褲裝,
戴著一頂獵帽,看來像個漁夫。他就是剛才向他們收票的船長,也是這艘船的船東。附帶一提,整艘船的船工也只有他一人。
「老闆……舵呢?」
特雷茲問道。.
「離開一會兒沒關係的啦,少年。
男子笑著回答.
「真的嗎?」
「重要的是,歡迎你們來到拉奇卡!這是我開渡船以來,每回見到拉奇卡時必說的一句話,」
「謝謝你,老闆。能來這裡真好……」
莉莉亞看著前方好像真心高興,又像感慨萬千說道。
「您能歡喜,我也很高興啊!霧散了,日頭出來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啊!」
「老闆.你的船舵呢?」
特雷茲又問。小船的行進方向好像已經有點偏離城鎮了,而且看起來還在繼續偏離中。
「晤.應該還可以啦!」
「喂喂喂……」
男子繼續在莉莉亞的身後滔滔不絕:
「真的有很多新婚夫妻從首都來到我們扯奇卡度蜜月。我已經和無數對幸福的小夫妻一同欣賞過這美麗的景色!看見同樣的景色、擁有同樣感動的伴侶,感情一定會越來越甜蜜的!我敢保證你們兩位一定會有美好的將來!」
「先保證這艘船能夠平安靠岸吧……」
特雷茲悄聲咕噥道。
「您的工作好棒哦.」
莉莉亞回過身去對船東說。船東高興起來。
「小姐,謝謝妳!兩位是我船長生涯中最年輕的一對。能為兩位的終身大事掌舵,真是我
無比的光榮!」
「咦?——但我們不是新婚夫妻。也不是男女朋友哦。他只是幫忙拿行李的旅伴而已。」
莉莉亞立刻清楚的指正。
「哦?是這樣的嗎?少年。」
男子轉頭看向特雷茲。
「她說是就是了。還有老闆,麻煩你掌舵吧。」
「這樣啊……加油,少年。這位小姐總有一天會注意到你的視線的!」
中年男子說著,便回到掌舵室裡去了。船頭這才重新朝向城鎮。
指正的話一說完,莉莉亞便繼續盯著城鎮瞧,也沒跟特雷茲搭腔.特雷茲看著她,嘴裡又嘀咕道:
「……真會看啊。」
這話不只是對自己說,也對小船上所有的人說。
隨著那座宛如要塞的小城接近眼前,磚紅色的市容也逐漸佔據整個視野。
「唉——可以的話。真希望是在度蜜月的時候來。」
莉莉亞好像有點遺憾歎道。
「那……妳度蜜月的時候再來一次就好啦。」
特雷茲沒多想。就這麼應了一聲。
「笨蛋.」
得到的回答極其簡短。
「來,坐好囉!船要靠岸囉——」危險哦——」
船東語帶悠哉的說著,同時將船開向一座以鐵桶和木板搭成的浮橋。他們此刻正來到小城邊正中央的位置上,不管左看右看部是二公里半,而且只有筆直前伸的線.看不清楚轉角在哪裡。
船東順利的將船側停在數座浮橋中的一座,一陣輕輕的撞擊後,船身碰到了輪眙做成的緩衝板上.
「滿有一手的嘛。」
特雷茲說出了感想。
從浮橋「登陸」後,另有一艘船在等著他們.那是旅舍派來的迎賓船。
兩名西裝筆挺的男士領著莉莉亞和特雷茲離開碼頭區,走下一條階梯。階梯前方便是一條筆直貫穿全城、寬約十公尺的水路。
水路旁停著的黑色小艇,長約五公尺、寬約二公尺左右,還漆著金邊,看起來頗具高級感.待莉莉亞等人坐穩並放好行李後,駕駛才發動小艇後方的電動馬達,螺旋槳隨即無聲地驅動,帶著他們緩緩前進。
從水路看去,整座城鎮十分安靜,又因為左右都是建築物顯得比較陰暗。他們只能看見成排磚造建築的側面。可是莉莉亞仍然開心地上下左右打量著,特雷茲則悠閒地坐在她後方。
過了一會兒,小艇在一處寬廣的碼頭停下,旁邊還有一排神壇似的階梯往上通去。特雷茲抬頭往左側看了看:
「居然給我訂這麼貴的地方……」
階梯頂端,正是傳單上印的那棟豪華大飯店。
「各位國民,我浪費了你們繳納的稅金,真的很對不起。」
特雷茲悶悶地咕嚕道.
「要下船了嗎?——思?特雷茲,你說什麼?」
莉莉亞向前來迎接的服務生詢問時,又回過頭問特雷茲。
「沒什麼。走吧,進去再說。」
特雷茲只這麼答道。
「請問是特雷茲先生與莉莉亞‧休爾茲小姐嗎?我們已經接獲聯絡.」
「謝謝。」
在豪華一如外觀的氣派大廳中,櫃檯的職員和特雷茲說話。身著制服的服務生正將兩人的行李放在黃銅製的行李車上。一旁,莉莉亞瞪圓了眼睛仰頭望著高高的水晶吊燈。
特雷茲轉過身,亮出剛拿到的鑰匙,隨即被莉莉亞一把抓住手腕,往身旁一拉:
「特雷茲,等一下!」
「怎、怎麼了?」
突然湊近,特雷茲有點慌張,只聽見莉莉亞小聲問道:
「住這麼貴的飯店。可以嗎?有沒有搞錯啊?是不是認錯人了?」
「啊.呃……可以啦!其實,是我家人認識的某個旅館業的朋友安排的,他特別算我們便宜.」
特雷茲急中生智,臨時想出一個說辭。
「是哦,那就好……」
見莉莉亞暫且放下心來,特雷茲又說:
「我想給妳一個驚喜,所以沒告訴妳。不過我向艾莉森小姐報告過。價錢她也同意了,妳不用擔心。」
「嗯。我媽也同意就好。」
莉莉亞說著,四處打量起華麗的大廳。特雷茲總算鬆了一口氣。在他們身後,服務生則仍舊一本正經的等著。
將客人帶進氣氛雅致但不過份奢華的客房後,服務生恭敬行禮,隨即退出了房間。
「好棒——!」
莉莉亞馬上雙手高高舉起尖叫起來。她的叫聲和舉動把特雷茲嚇了一跳。
「怎麼了?哦,對啊,這個房間滿棒的。」
「真沒想到能住在這麼好的地方!」
看著莉莉亞歡天喜地,持雷茲仍是謹慎的問:
「妳很高興?」
莉莉亞轉過身來,滿心歡喜的衝著特雷茲笑。
「那當然啦。我並不是嫌棄首都的公寓,可是偶爾也想住住這種豪華的房間嘛。好氣派哦!」
「妳能喜歡,那就太好了。」
特雷茲便也坦率的笑了起來。
「甚至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個公主呢!」
不過,莉莉亞的這一句話卻讓他的笑容收斂起來。
「這樣啊……不過,真正的公主和王子可能也不好過呢……一定不好過。」
「也許是哦。幸好我們都是平民!」
莉莉亞在房間裡跑來跳去笑說著。特雷茲看著她的背影,嘴裡喃喃道:
「真是的。」
之後,他們決定誰要睡哪一間房。莉莉亞本來選好了,卻又反悔。
「還是這間比較好。跟我換。」
「有什麼不一樣?」
「風景啊。我覺得你這間看西邊比較清楚,夕陽應該很漂亮吧。」
被逼著換了房間,兩人這才開始打開行李。
他們都先在各自的浴室裡沖了個澡.不過莉莉亞一直沒從房間走出來,先洗好的特雷茲只好坐在客廳裡邊看風景邊等她。
他們都換了衣服。莉莉亞不再穿裙子,而是換上一件方便行動的棉質長褲。特雷茲只把腳上那雙長靴換成了短筒登山靴,其它看起來好像沒換。
「你這叫換了衣服?」
「一模一樣的衣服我帶了好幾套,這樣方便多了。」
「……隨你便。」
兩人走下飯店的一樓,準備到餐廳吃早餐。因為打算用餐後直接外出觀光,莉莉亞帶了一個小提包,反觀特雷茲卻只在腰上繫著那只腰包。
「你就只帶那樣?」
除此之外,他的手上拿著一件棉布夾克,而不是原來那件皮夾克。
「這樣就好。大概只會用到錢包吧?」
「也好,這樣正好替我拿紀念品。」
「才來第一天就要買東西?最後一天再買就好了。」
「我一向喜歡把該做的事情先做好。」
「暑假作業呢?」
「那是兩回事。你什麼事都混為一談,這樣不好。」
「是哦?」
說著,兩人來到了餐廳。服務生將兩人領到座位,只見餐桌上擺放著昂貴的餐具,還有看似一倒就會碎的水晶杯。
一見端上來的早餐豪華又豐盛,莉莉亞不禁大喜,但在其它的住客三三兩兩出現後,並發現他們個個都是衣著高雅的中年紳士淑女後,她忍不住偷偷地問:
「特雷茲,你看一下……我們會不會很奇怪?」
「裝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好了。」
特雷茲看也沒看她一眼,自顧在麵包上塗奶油,一面答道。
「話雖如此,可是……」
莉莉亞看著特雷茲吃下麵包,又津津有味地暍著加了冰塊和一片檸檬的蘇打水.再度開口問:
「特雷茲,你該不會是富家子弟吧?」
「啊?……呃,幹嘛突然問這個.」
特雷茲放下水晶杯。
「我看你好像很習慣嘛?像是拿刀叉的方式……還有你吃起東西也很得體。」
「……其實,只是膽量問題罷了。」
特雷茲想了想,然後這麼回答。莉莉亞立刻惱怒起來。
「什麼嘛!你的意思是我的樣子畏畏縮縮嗎?」
「不是啦,我只是說我們裝做大大方方的樣子,人家就會擅自把我們想像成是有錢人了嘛。妳在學校裡應該也是這樣吧?」
「也是啦。高等學校裡都是有錢人,我家雖然也不算窮,但跟他們比可差遠了。」
「不過,妳也是那裡的學生,只要表現正當,他們也不會說什麼閒話,一樣啦。」
「嗯——話說回來,你的餐桌禮儀是向誰學的?你爸媽?」
「不是。我爸媽隨便得很,大多是村子裡鄰居的大叔大嬸教的。他們反而更嚴。」
「這也沒什麼好的。要是可以的話,我倒想用手抓炸薯條沾一堆蕃茄醬來吃。」
「呃啊……好沒教養……別和我坐在一起。」
「什麼,是妳先說的耶。」
「啊哈哈,跟你開玩笑啦。」
在高級餐廳裡談笑的兩個年輕人.此刻反倒顯得突出。
拉奇卡的街道呈棋盤式交錯,而且到處都是顏色與風格相同的樓房。道路筆直,每個街口的大道旁一定有一條平行的水路,而水路也會更細的分支出去。水路上都有拱形的石橋。
路面都是由石塊鋪成,經過長年使用,表面已經磨得細滑。城裡開的都是小型的電動車,看不見一輛汽油車,而一般人的交通大多使用小艇或遊船,到處部可看見下通水路的階梯。
在一條左右都是公寓住宅的大道旁,持雷茲打開一份大地圖.那是從飯店拿來的觀光地圖。
「原來如此……電動小艇可以開的水路旁邊就是大道,大道從北而南按奇數編號,由東往西則依偶數編號。我們現在在二三和八的十字路口西南角,想去哪兒只要對號碼就行了。很方便耶,記一次就清楚了。不像伊庫司托法,鄉鎮複雜得簡直跟迷宮一樣。」
「邊走邊看地圖,小心跌到水路裡去。」
莉莉亞在他身後說道。太陽已高昇,兩人走在城裡,身後是有服務生送客出門的豪華飯店。
飯店說有專屬的嚮導可以帶旅客出遊,不過兩人婉拒了。
特雷茲停下腳步,看著地圖說道:
「不愧是觀光都市。這一小片區域就什麼都有了.」
莉莉亞站在他身旁,也探頭看著地圖.
「這邊有美術館。旁邊是歷史博物館,還有舉辦戲劇或音樂會的大型舞台。西邊和北面有漁港,隔壁那條就是美食街。還有市集,那裡都是賣特產和紀念品的。而且到處都有船埠。」
特雷茲指著地圖向她說明。
「再來,這上面也寫著歷史性的重要建築,還有開放內部參觀的設施等等。很多地方都有遊船站,大型水路還有電動艇巴士。每種交通工具的票價、區段都標得好清楚,這樣就不怕像別的觀光勝地那樣敲竹槓了。」
他說得興致勃勃。
「……」
莉莉亞的表情卻有些奇怪,而且不住地張望整條大道。特雷茲很快就發覺了,問道:
「怎麼了?」
「啊?嗯,有一點……」
莉莉亞不解地問:
「你不覺得這裡有一點冷清嗎?」
「經妳這麼說,是有一點……」
特雷茲同意道。看看前後,飯店的隔壁都是樓房,一樓大多有開店,其中卻有好幾間拉下鐵門沒營業。而且雖是大道,往來的行人卻很少,街上看起來空蕩蕩的。大道旁的水路遊船也是久久才見一班。
「我小時候看過電視新聞,那時有很多觀光客呀……現在好少哦,明明是夏天。」
莉莉亞說道。
「雖然是差不多十年前看過的,不過畫面裡的市容跟這裡還是很像,只不過人潮更多,河裡也有好多遊船,馬路邊還有流動攤販呢。當時看見的景象比現在要熱鬧多了。」
「該不會是那位船長開錯邊,我們跑錯了城市?」
特雷茲隨口開玩笑,莉莉亞卻沒有反應。
「……不然,我們再到處走走看吧。往北走兩條街就是特產店了。要去嗎?」
莉莉亞這才點了點頭。
「往這邊。」
然後跟著特雷茲走。
「真的是這裡?」
莉莉亞問道。
「是這裡。沒錯啊。」
特雷茲回答。
兩人正站在一條馬路邊。這裡沒有水路,是一條中型街道,左右都是窗子很小的磚造建築,
看起來像是工廠或倉庫。每棟樓房的一樓也都是店面,有遮陽的屋簷或棚子伸出來,也有各式各樣的招牌,路旁還有一塊寫著「西區特產街」的路牌。
「好冷清……」
「難道今天已經打烊了?」
莉莉亞和特雷茲紛紛忍不住喃喃道。這一條街也同樣缺乏活力——商店泰半拉上鐵卷門,路旁有幾處擺了圓桌和椅子的地方,大概是露天咖啡座,但坐在那裡的人也只有小貓兩三隻。倒不是全無觀光客,只是稀稀落落。
「呃,哎……現在還早嘛。而且雖說學校已經放暑假,但其實夏季也才剛開始.」
莉莉亞沉默了下來,特雷茲則像辯解似的解釋起來。
莉莉亞開始往前走,特雷茲跟在後面。
來到商店的櫥窗前,莉莉亞打量了一會兒,又走開。她看見一間販賣木刻玩偶的商店,走近一看卻發現店門口掛著「準備中」的牌子.
「……」
於是她再往前走。特雷茲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頭。
就這樣走了十間左右,莉莉亞走進一家已經開門,專賣杯盤陶偶等小東西的紀念品專賣店。
「啊,歡迎光臨。」
聽見門鈐響起,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阿姨才抬起頭來,露出笑容歡迎來客。店面不太大,各式
各樣的擺飾品整齊的排著,或自天花板垂吊下來。
「我們可以先看一看嗎?」
「請啊、請啊。請慢慢看。」
徵得阿姨同意之後,莉莉亞似乎才重拾起精神。看見她的樣子,特雷茲聳聳肩,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莉莉亞選好了東西。她挑了許多胸針和徽章之類的小飾品,用一隻籐籃裝著拿去櫃檯結帳。阿姨替她把東西裝進紙袋,收錢找零。
「謝謝妳呀,好久沒有客人上門了.今天遇到這麼年輕的小女孩,我真高興。歡迎妳再來哦。」
聽見阿姨這麼說,莉莉亞忍不住問:
「……那個,請問一下,現在客人是不是少了很多?」
一聽她這麼問,阿姨連連點頭。
「就是說呀,日子好難過呀。」
接著,阿姨喋喋不休地講了起來,彷彿早就悶慌了似的。
她已經在這條街上工作了三十多年,自從和斯貝伊爾停戰的那一年起,觀光客就開始一年比一年少,尤其是最近這十年.聽她說,城裡人大多認為是飛機進步的關係,讓首都的人可以到更遠的地方去玩了。
「還有一個原因啦,就是伊庫斯。」
聽那阿姨這麼一說,一直沒作聲的特雷茲有了反應,將視線從牆上的盤子栘到櫃檯邊的兩人身上。
「你們都是首都來的嘛。首都的人現在最喜歡去伊庫斯,對不對?」
「這個……也許是吧。」
莉莉亞答道。她從懂事起幾乎每年都去那兒,其實已經快去煩了。
「以前大家都是來我們拉奇卡,可是現在都往伊庫斯跑。有錢人都往伊庫斯去了呀。聽說那裡的山很漂亮啊,問卷票選也是第一名,之後就越來越受歡迎,拉奇卡的名次也往下掉。大家還說呢,說伊庫斯把客人部搶走了。你們知道嗎?在伊庫斯變成觀光勝地之前,聯邦政府的觀光補助金有一半是補助拉奇卡的。可是後來都往伊庫斯去了,因為那個什麼女王的既年輕又漂亮。」
特雷茲靜靜地聽著阿姨對莉莉亞說的這番話。
「托爾卡西亞其實很貧瘠的。真要說起來,我們也只有那條湖岸線,那兒的森林木頭只能當柴燒而已。農業和漁業也掙不了多少錢。所以啦,從前有很多窮人家長大的孩子都到拉奇卡來工作,不是在禮品工廠做工,就是替客人提行李之類的。讓這兒繁榮的,其實都是這些便宜的人工呀。湖邊那些個窮村子的小孩連坐船的錢也沒有,好多都是自己做一條小破船,有的人甚至抱一根木頭就游過來了呢,一路游到拉奇卡這兒。」
「這樣啊……」
「大概是再苦也要找一份工作做吧。以前觀光繁榮的時候,好歹能找一份差事,可是現在客人少了,再怎麼苦也找不到工作了。為了填飽肚子,有的小孩落得當扒手或搶匪呢。警察抓了又放,放了又回來。現在變成這樣,那些住在首都的大人物也不想點辦法,觀光指南裡也不寫這些事情。」
「我都不知道……」
莉莉亞說時臉色有些沉重,那位饒舌的阿姨驚訝起來。
「哎呀,真是的,我不是在怪你們啊。請別放在心上.你們大老遠的來並在這兒消費,我很感謝你們呀。不好意思,我忍不住發牢騷,多抱怨了幾句。」
她的道歉辭也很長。
「不會,沒關係。能來這裡聽到這些事,我覺得也好。」
「要再來玩哦。」
「好,再見。」
莉莉亞轉身離開,特雷茲也輕輕向那位阿姨致意。
「謝謝你們呀——」
阿姨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兩人走出店外,眼前仍是一片冷清,完全看不出是旺季的觀光勝地。
特雷茲自顧往前走去,莉莉亞揚高了語調在他背後說:
「那位阿姨滿健談的呢。」
「……」
特雷茲卻沒有反應。
「嘿!」
莉莉亞在特雷茲的屁股上輕輕踢了一下。
「哇!幹嘛啊?」
被踢得踉蹌向前的特雷茲回過頭來。
「你別自己一個人沮喪起來!你一定在想是你的錯,對吧?」
「啊!……也是啦。」
特雷茲先是一驚,然後含蓄的表示肯定。
「剛剛在聽她講的時候,我好緊張,怕你不知何時會冒出一句『對不起』呢!」
「那就太……」
「不管啦。反正你不要放在心上!又不是你的錯!伊庫斯變成觀光勝地是女王跟國民的努
力呀,我可是從小親眼看到大。」
看著莉莉亞大剌剌指著自己,嘴裡敦訓得頭頭是道——她已經打起精神,差不多變回原本的她了,特雷茲便也輕輕笑了起來。
「我知道啦。嗯。」
「那就好!」
「接下來呢?還要買東西?」
「當然。要是今天能買完,我打算今天做完這件事。再來我想買圍巾。」
說著,莉莉亞領頭邁闊步子。
「好。我們來找店吧。」
特雷茲仍舊跟在她後頭。
落在街上的人影變得很短,已經快到正午了。
「這樣應該夠了。清單上的東西也已買齊,大概全都在這兒了。」
莉莉亞雙手叉腰說道。
「就算沒買齊,我也拿不動了……」
右手掛著五個紙袋,左手勾了四個,再加上雙手捧著三個迭起的大盒子,特雷茲仍然努力走著。他們兩人正在一條沒有水路的窄小巷弄裡,兩側是沒有窗的樓牆,彷彿置身在一道小山谷中。
「唷……」
特雷茲勉強用下巴挪正堆在最上層的紙盒,額角流下一道汗水。
「所以我就說要回飯店了嘛。」
「遵命——不過在回去之前,妳注意到沒?」
聽到特雷茲這麼問,莉莉亞輕輕點了點頭。她慢慢開步,一面答道:
「跟在我們後面的那個小孩子是吧?」
「對,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替我們搬東西的。」
就在特雷茲身後約二十公尺處的街角,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動了。那是個穿著骯髒的褐色襯杉及黑長褲,頭上鴨舌帽壓得低低的十歲左右小孩.他兩眼直盯著莉莉亞和特雷茲,眼神時而銳利。
「是搶匪嗎?」
「大概吧。現在來到人跡稀少的小巷弄,時機正好不是嗎?」
「什麼時機正好……特雷茲,你有辦法對付吧?」
「扛著這麼多東西?要是都丟下來,我就有辦法趕他走,不過妳要有心理準備,也許會被他摸走一、兩件。」
「別開玩笑了。難道要我跟同學說:『我買了妳的那份禮物,可是被偷走了。對不起哦!』我怎麼說得出口。」
「怕倒也是。」
「而且是因為和我一起旅行的人很沒用造成的。」
「『很沒用』這麼狠哦?」
「如果你繼續按兵不動的話。」
「那就傷腦筋了。怎麼辦?拿一把手槍出來大喊:『臭小鬼少亂來——!』然後朝他的腳下掃射嗎?換做是我,我會嚇得趕快逃。」
「那換一個吧。『這邊這位姐姐生氣時很可怕哦!她會亂打人哦!很凶、很恐怖、很粗野哦!』
這樣告訴他吧,換做是我,我也會嚇得趕快逃。」
「……我要生氣囉。」
「我可以逃跑嗎?」
「不行。」
「那……」
兩人在小巷裡邊說邊走.巷子就快走完了,前面看起來很亮,卻沒有建築物,也看不出那裡有什麼。
小孩從屋角走出來,小步跑向兩人。
「喏,他果然來了。」
「妳還說『果然』,可是我……」
莉莉亞停下腳步,特雷茲也站住不動,順便再一次把歪掉的盒子推回去。
莉莉亞轉過身去,板起臉孔瞪著那個小孩,卻見他依舊朝這個方向跑來,直到距離兩人約十公尺時,小孩開口了:
「我說啊,大姐姐,你們要去哪裡?那邊沒有路哦。」
「啊?」
莉莉亞有點兒吃驚。
「那邊就是湖了哦。我剛才看你們往這邊走,就覺得好奇怪哦.」
「咦?」
她和特雷茲互看了一眼後,忍不住問這個站在面前的小男生:
「這是怎麼回事?」
莉莉亞等人所在的這條小巷子極暗,因而令前方看來格外明亮,其實那裡就是大湖。建築物和街道只蓋到這裡,腳下也沒有陸地了。莉莉亞和那名小孩就站在陸地邊緣。
「哎呀,真的。」
「所以我才想,你們到底要去哪裡啊。」
那小孩說道。
「原來如此,謝謝你。」
莉莉亞回到小巷中,一面向走在身旁的小孩道謝。扛了一堆東西的特雷茲仍在巷內等著,見莉莉亞回來便問道:
「走錯路?」
「一百八十度大錯特錯,我們跑到最北邊來了。」
說完,莉莉亞轉向那個小孩。
「抱歉哦。我們剛才以為你要做壞事,所以很緊張。」
「妳說的壞事,是搶東西嗎?」
「呃……像是那一類的。」
「我才不會!」
小孩顯得有些生氣。莉莉亞又再次道歉:
「嗯,對不起嘛。」
「因為我知道那樣做反而劃不來。」
「啊?」
「就是搶東西啊。會被警察抓起來關三天耶,而且還會被趕出拉奇卡,所以我再也不敢了。」
「你還真的幹過啊?」
特雷茲沒好氣的說道。小孩自顧繼續說:
「所以啊,我不會再做『不合法』的事情了。我決定以後要靠頭腦來賺錢。大姐姐,你們僱用我吧。給我錢,我可以替你們帶路!我還知道哪些餐廳好吃。」
莉莉亞看了看那孩子期待的眼神,又看看特雷茲:
「怎麼辦?」
「哎,妳決定吧——我是不想再迷路了,寧可快點回到飯店去。」
小孩便問莉莉亞住哪一間飯店,莉莉亞老實告訴他。
「哇哦!你們住的地方好好哦!真厲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耶。嚇了我一人跳——」
那小孩眼睛睜得好大。像是真的感到驚訝.他接著又說帶路到飯店要多少錢。
「嗯……好。總比再迷路來得好.」
莉莉亞說完,便見小孩一臉歡喜。
「好.買賣成立!」
「不過,要等我們到了飯店,我才會付錢哦。」
「嘖,妳真精明。你們可別想跑哦。」
「哪裡跑得掉哇。」
特雷茲又咕噥了一句。莉莉亞沒理他,逕自對小孩說:
「那就走吧。免得這個大哥哥被東西壓垮了。」
「我叫莉莉亞,他叫做特雷茲。你呢?」
「我啊,我要出來闖江湖,所以我不跟別人講名字的,要不然道別的時候會難過嘛——所以,我也不叫你們的名字。叫大哥哥跟大姐姐就夠了。」
「唷……你這個小鬼倒是老氣橫秋啊。你還不知道這個大姐姐有多恐怖哪。」
「特雷茲你閉嘴。算了,你有你的原則嘛!等你改變心意再告訴我吧。」
「要是改變的話。」
有了那名小童的帶路,莉莉亞和特雷茲很快就回到飯店旁。他們全走狹窄的小巷和窄橋。一次也沒走過有路牌或標誌的大道,幾乎是以最短距離抵達目的地。
「怎麼樣?」
那孩子一臉得意的問。
「果然了不起,有一套哦。」
莉莉亞也老實的誇獎他。
「那……報酬。」
「好,照我們約定的。」
「妳要多給小費,我也不介意哦。」
「你懂的名詞還真多。來,這是我們談好的價錢。」
「嘖。」
莉莉亞從錢包裡拿出一枚刻有葉片圖案的硬幣,正要交給那個小孩時——
「慢著!」
忽然聽到一個成年人的怒吼。
「糟了!」
小孩忙不迭從莉莉亞手巾搶過硬幣,拔腿就逃。尖銳的哨音響起。
「站住!」
吹哨的是名身著深藍色制服的市警官。只見兩名三十歲左右的警員從莉莉亞等人面前跑過,朝那個小孩追去。
「幹嘛呀?」
「天曉得。」
莉莉亞和仍舊扛著一堆東西的特雷茲就站在那兒,看見警官們沒兩下就追上了那孩子。那小孩尖叫掙扎著,被一名警員揪著脖子拖走。
「別亂動!喂!」
「什麼嘛!你們警察怎麼這樣——!」
那名警員將踢鬧不休的小孩硬是拖到莉莉亞面前,另一位警官則向莉莉亞問道:
「小姐。這個小孩剛才是不是搶了妳的錢?」
莉莉亞馬上搖頭:
「不是的,我請他帶路所以才給錢的.嗯、是他的正當報酬。」
「對啊——!那是我賺的——!」
小孩又大叫。警官沒理他繼續說:
「那樣不行啊。」
「啊?」
「除了正式登記的旅遊嚮導之外,本市不允許其它人從事收費的導遊或食宿介紹。這個小孩當然不可能是正式嚮導。因此,這不能算是合法的收入。」
「可是他確實替我們服務了啊。」
莉莉亞一反駁,那名警官立刻解釋:
「也許是如此,但我們不能認可這種行為,否則會有很多小孩從鄰近的村子湧進本市來有樣學樣的。雖然現在已經有很多小孩在我們這兒扒竊偷搶了——還有,萬一他們開始強拉客人,或是不務正業、變成專門犯罪,那要怎麼辦?結果就會影響到觀光客的人身安全了。雖然現在觀光客已經減少很多了。」
「……」
見莉莉亞無話可說,警官便扳開那孩子的手,將硬幣取出來。
「是這個吧?來,錢還給您。」
警官把硬幣還給莉莉亞,她只好不情不願地收下。
「再會,祝兩位觀光愉快。」
警官們抓著孩子轉身走開時,莉莉亞又叫住了他們。
「請問,這孩子會怎麼樣?」
「如果他有家,我們會送他回——」
「我哪有家!我家早就窮死了,大人說飯不夠吃,趕我出來自己討生活啦,」
那孩子又叫。警員的臉上浮現幾許同情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另一名警官以公事化的口吻說道:
「無家可歸的,我們會送到市郊的教養院。」
「什麼『教養院』啦!」
拎著小童的警官罵了一聲:「你閉嘴啦。」便帶著他先離開了,留下那名警官繼續解釋。
「就是幫助他們獨立的教育機構。那些小孩多半失學,教養院會提供孩子們生活和教育,幫他們找機會到首都等的大城市求職。」
「那裡……會善待這些小孩嗎?」
莉莉亞問道。警官點頭。
「當然。那問教養院二十多年前就設立了,由負責人獨自奮鬥、一手創設起來,大家都稱他為『導師』好些個被家庭棄養、或是自己逃家的小孩已經長大獨立到首都去工作了。但這幾年拉奇卡的觀光不景氣,送去教養院的小孩變多了……我們當然也在設法改進,還請多多包涵。」
「這樣啊……」
「那麼我告辭了,請兩位好好的玩。」
警官離去後,莉莉亞看著手裡的那一枚硬幣,然後默默將它滑進衣袋裡。
回到飯店,莉莉亞和持雷茲又來到餐廳,面對一如早餐那般金碧輝煌的餐桌,桌面上仍是擦得發亮的銀器和精巧的水晶杯,四周坐的依舊是衣著入時的成年賓客,又令他們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兩人似乎已經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只顧著吃完盤中菜餚。莉莉亞吃的是嫩煎魚和沙拉,特雷茲則是酥炸牛小排配鄉村濃湯,兩人的主食都是麵包。
大口大口的吃完,莉莉亞喝乾了水晶杯裡的礦泉水。放下杯子時多了幾分手勁。
「……呃,妳在吃東西發洩?」
還在喝湯的特雷茲停下湯匙問道。他喝湯時沒發出半點聲響。
「才不是呢。」
莉莉亞冷冷答道。
「那就好。」
特雷茲慢慢喝完了湯之後,女侍應生便端來餐後甜點。精美的玻璃碗中盛著香草和蔓越薄冰淇淋,上面還裝飾著薄荷葉與小巧可愛的脆餅。
「這也是……」
莉莉亞用小湯匙戳了戳冰淇淋:
「吃了也會為這裡帶來收入,對吧?」
「嗯,對啊。」
特雷茲答道,同時挖下一大匙冰淇淋送入口中。
「很好吃耶。」
「哎,特雷茲……」
「嗯?」
莉莉亞看著那道甜點,一面拿湯匙在冰淇淋上面畫線,一面問道:
「我們好像來錯地方了。」
特雷茲沒出聲,等著嘴裡那口冰淇淋融化,然後才說:
「不是妳的問題。」
「我知道啦。」
莉莉亞快嘴答道。
「…………」
特雷茲把小湯匙放回玻璃碗,說道:
「反正妳已經買好東西,不如乾脆去別的地方玩?回卜連鎮就能拿回邊車,想去哪兒都行。」
聽見他這番話,莉莉亞表情有些驚訝抬起頭來。
「難道你一開始就這樣想,才把邊車托運過來嗎?」
「不,當然不是啦……」
特雷茲連連搖頭。
「放棄拉奇卡,我就要跟你去露營了……」
「算了,我開玩笑罷了。這裡還有一些景點可看吧?」
「這倒也是。」
「反正妳先做完眼前的事……」
「什麼事?」
「趁冰淇淋化掉前快吃掉。」
「也對——這裡的每一道菜都好好吃哦.」
莉莉亞開始吃起冰淇淋,又喃喃道:
「真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章 遊覽飛行與戰鬥機】
『喂。這裡是安塔海爾第四農耕機械工廠。本工廠已於去年停止生產,目前廠房都已關閉,只有電話接聽。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我知道你們已經關廠了,我只是想請教你們那兒的天氣.請問明天中午到傍晚天氣狀況如何?』
『不好意思,我無法回答這一類的問題。請打電話到本地的報社去問好嗎?還有別的事嗎?』
『左手有葡萄。八七八三九九。五五三。木柴堆在後院裡。狐狸不在身邊。』
『--核對無誤。以下轉接秘密線路。這裡是洛克榭昂努聯邦空軍西地區第二特殊飛行試驗場。麻煩報上您的姓名。』
『我是空軍情報部的瓦茲少校。請找測試飛行員艾莉森·修爾茲上尉聽電話。』
『請稍等--修爾茲上尉剛結束深夜飛行,正在睡覺。需要留話給她嗎?』
『不行,我要和她本人說,請你馬上把她叫醒.』
『呃?可是--』
『麻煩你叫她起來。』
『請您稍等一下--』
『喂,你好。我是負責照顧休爾茲上尉的瑪吉·伊特納中士,上尉正在休息室睡覺。』
『我知道,麻煩妳叫醒她。』
『可是……』
『我有要緊的事,務必請她起來接聽電話。』
『不過,要叫醒她可能得花不少時間……』
『我知道她很難叫醒。休息室應該都是行軍床吧.中士,請妳把背板用力往後推倒,要一口氣推。推倒之後請馬上逃走,然後只要等幾十秒,她應該就會醒了。』
『啊?哦……收到--要硬把她挖起來啊……好討厭……』
『我聽到了哦。』
『喂--我是休爾茲上尉。請問是哪一位?不好意思我剛起床,部下告訴過我您的名字,不過我忘了。』
『是我啦,艾莉森。』
『啊?維--呃?--噢!恕我失禮!好久不見了!』
『我從斯貝伊爾大使館打過來的,這支電話不會有問題。』
『這樣啊!勞駕您了!』
『我現在有一件緊急的事,所以只好把妳吵醒,是有關「王子」與公主的事。』
『他們怎麼了嗎?』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妳要仔細聽。』
『那麼,我再打過去一次好了?』
『好,麻煩妳。』
『--原來如此,竟然有這種惡質的計劃……偏偏選在拉奇卡附近,真教人傷腦筋。』
『幸好是我被派來解決,問題不大。不過,有件事請拜託妳,我想妳應該可以接聽到航空無線電吧?希望妳仔細聽,一有什麼動靜就和洛克榭軍情報部聯絡。此外,我希望盡量別把他們兩個捲進去。』
『好的。如果有聯絡,我會密切注意的,晚上我也會打個電話到他們的旅館去。』
『拜託了--總之,千萬別讓他們在那裡搭飛機。』
『飛機呀……不過,我想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做吧。他們幾乎是坐在飛機上長大的,應該不會特地到那兒去花錢搭飛機才是。』
『真是那樣就好……』
『好啦。我知道你很擔心.還有呢?難得用秘密線路打來,沒別的話要說嗎?』
『啊,當然有。』
『這才對嘛!』
『萬一要空戰力,我也許會請洛克榭空軍省調派你們出動.有直屬部隊駐紮的基地中,就屬你們那裡最近了。』
『是?--什麼啊,就這件事啊……好好好。我既然領了軍餉,你們要我幹嘛都好啦。真是的。』
『不好意思。不過,幸好有妳在。』
『好啦好啦--我還想跟你多聊聊,不過你該出發了吧?』
『是啊,我得走了。』
『好吧--那我再回去睡了,再見。』
『再見,最後……』
『嗯?』
『我真的好愛妳,艾莉森。』
就在艾莉森放下聽筒,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開心地跳來跳去時--
「…………」、「…………」
莉莉亞和特雷茲抬頭看著一塊招牌。
剛過正午。天氣晴朗,向南的招牌上映著亮晃晃的陽光。
文字生動的跳躍在那塊寬約三公尺的大招牌上。
先是一排大字--
「你也能感受飛官的威風,觀光飛行!」
下面是--
「乘著水上飛機遨翔天際!體會不同於民航機的開放式座位,一望無際的視野讓您彷彿置身於天空中的敞蓬車!來感受風吧!飛行服、飛行帽、防風鏡一應俱全。快來從空中眺望美麗的拉奇卡市!最多可同時搭乘兩人。市政府主辦公營觀光事業。可拍照(費用另計)。」
莉莉亞和特雷茲仰著頭,不發一語地盯著招牌。
招牌立在大道一角。他們兩人剛在飯店吃完午餐,準備再到市區觀光。上午的戰利品當然留在房間裡。兩人都是一身輕裝,只帶著小提袋和腰包。
特雷茲先轉頭往莉莉亞看去,然後莉莉亞也望向他:
「要坐坐看嗎?」
「…………」
「怎樣?」
「莉莉亞……」
「幹嘛啦?」
「妳也在擔心我擔心的事情吧?」
「……聽聽無妨,你在擔心什麼?」
「『飛機不是自己開就沒意思了。要是付了大把銀子還要坐後座怎麼辦?--可是好久沒坐飛機了,坐上去的感覺應該滿不錯的吧……』」
「……對呀,答對了。」
聽到莉莉亞的回答,特雷茲想了幾秒說道:
「我都可以。」
「『都可以』?那就是不去也可以囉?」
莉莉亞說時,故意斜眼看著特雷茲。
「沒有啦,其實我想坐.嗯--我真的非常想坐。莉莉亞,既然有空,妳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既然你這麼想去,那也沒辦法,我只好奉陪啦。要是平常,我可絕不會花錢還落得屈居後座哦!哎,我就表現一下好心,配合我的旅伴吧。」
「我深感榮幸。」
「不過--」
「不過?」
「要先看看飛機跟飛行員的條件再說。要是飛機太破爛,或是飛行員看來技術不可靠,我就不想坐了。」
「這一點我同意--那就走吧。地址是?」
莉莉亞望著招牌,把上面的地址念了出來要特雷茲找地圖。
特雷茲拿出地圖,正要展開時--
「給我。」
莉莉亞見他慢手慢腳,一把將地圖搶了過去。
搭乘水上巴士,莉莉亞和特雷茲來到了市區西郊的碼頭。
這兒停著往來於西南湖岸城市的船班。從港區往北走一點點,便見到一處水上飛機的搭乘處。地圖上有畫出這個地方,剛才下船處也有印著箭頭的指示牌。
莉莉亞和特雷茲依方向走,一路看著左側的水平線。路邊設有欄桿,欄桿外就是湖,而水面離地大約一公尺。他們的右手邊是一排寬約三十公尺有編號的倉庫,十分龐大.
「八號倉庫。」
「我記得啦。」
特雷茲和莉莉亞在八號倉庫前停了下來。那一排欄桿只在這棟倉庫前缺了一道口,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從倉庫延伸進湖裡的長緩坡,坡面上埋著二道齒輪似的細溝。欄桿盡頭豎著一根長長的棍棒,棒子頂端繫著風向標--現在吹的是西南風。
倉庫旁的出入門上,掛著一塊小招牌寫著「觀光飛機搭乘處」。
和莉莉亞相望一眼。點點頭,特雷茲便在門上敲了二下。
「不好意思,我們想搭飛機!」
便聽見屋子裡傳出一陣聲響。接著門就打開了.
「啊呀!我好高興。好久沒有客人啦!」
開門走出來的,是一個相貌溫和、年約五十上下的男子,體格有一點兒發福,留著小平頭。他穿著一件灰色的連身工作服,卻把上半身脫掉並紮在腰際,汗衫和胸毛一覽無遺。
「你好……」
莉莉亞嘴裡問候著,腳下卻退了半步。
「哎唷,不好意思。」
男子將工作服穿好。他先自我介紹名叫馬泰歐,接著才請他們進倉庫。
莉莉亞和特雷茲便依言走了進去。門後面是一個搭在倉庫裡的房間,牆壁和天花板都是淺色原木板,一個電燈泡懸在半空中。房間中央擺了會客用的沙發和茶幾,角落則有一張辦公桌,桌上有個沒喝完的杯子。幾扇窗子垂著百葉簾,與入口相對的另一側則還有一扇門。
「進來吧。來,請進.總得先聊一聊嘛。」
「謝謝。飛機呢?在門外面嗎?」
「是啊。昨天雨下得好大,我就停進屋裡來了,讓你們看看.」
馬泰歐把手伸向離他最近的一扇百葉窗,大概是想拉繩子,但中途又打住,轉去開了後門,
然後樂呵呵地向兩人招手。
莉莉亞和持雷茲走出門外,這才真正來到倉庫的內部。沁涼的空氣迎面而來.懸在鋼樑下的電燈泡一個個依序亮起,便見一架飛機靜靜地站在那兒。
「不錯嘛!是水上飛機耶,我們要搭這一架是吧?」
莉莉亞聲音聽來頗為高興。機身下方加裝浮筒的叫做水上飛機,而機體本身就做成船型的則稱之為飛行艇。
這架水上飛機的機身約長十公尺.二隻浮筒下面墊著不銹鋼製的台車,以便在陸地上移動。被台車、浮筒和支架給撐起,水上飛機變得高高在上。
收尖的機首有四枚螺旋槳。機身上下層都有機翼緊接在引擎的後方,上機翼比下機翼略略在前。機身上有三個凹洞--駕駛座、次座、後座。每個座位前都有簡易擋風罩,坐進去的乘客自肩膀以上都是露在外面的。
機翼、機身及浮筒上半部是深綠色的,下半部則是米白色:機體側面漆著洛克榭軍的徽章「塞隆之槍」,看得出有一點點掉漆。另外,在它的垂直尾翼則另外寫上了拉奇卡市名。
「不錯吧?我們就坐這一架。」
馬泰歐的聲音聽來頗為高興.三人就在倉庫裡仰望著這架飛機。
「這原是洛克榭空軍的水上偵察機,直到最近都還在服役。這個機種的腳很長--意思是它可以做長程飛行,性能很棒哦。」
「叔叔,你以前是空軍?」
莉莉亞問道。馬泰歐點點頭:
「是啊,我以前是空軍的偵察飛行員。當年我就是開著它飛到北海,每天在那兒監視斯貝伊爾的船。有時天候惡劣,有時冷得要死,任務也危險,可是我總覺得,只要跟這傢伙一起出任務就能捱過。說真的,我每次都能生還,都是托了這隊伙的福啊。」
說時,馬泰歐輕輕敲著鐵製的浮筒。
「是不是因為裁軍才被辭退的?」
「沒錯。小姑娘,妳真清楚--跟靳貝伊爾的戰爭結束之後,沒過幾年,軍隊就告訴我『國家現在用不著你了』。打從進空軍之後,我一直都在開飛機,所以想到我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機會飛了,實在傷心極了。回到我出生的故鄉托爾卡西亞來,在農場工作了一陣子,後來拉奇卡推行新的觀光飛行,我就被僱用了。看到這傢伙浮在湖面上時,我好意外!我實在太高興了,感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啊。想不到這傢伙跟我一起被軍隊開除,竟然也一起流落到這兒來了。現在我能為了觀光開著它在湖上悠哉的飛,真是太好了。」
看著馬泰歐感慨萬千地說著,莉莉亞和待雷茲互望一眼,見特雷茲輕輕一點頭,莉莉亞也點了點頭說道:
「好棒的故事呀。那,你今天可以載我們飛嗎?」
莉莉亞和特雷茲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聽完包括費用在內的解說和注意事項。費用並不低.
但是莉莉亞可以接受,
「好哇,反正都來了了。」
付完了錢,兩人都寫下自己的住址和姓名,以防萬一。特雷茲借用莉莉亞家的地址。只寫了名字。
只見馬泰歐打了一通電話,接著便有幾名著工作服的男子跑來,開始幫忙將飛機拉出倉庫。他們將倉庫的大門左右推開,陽光立刻照在機身上。
高空較冷,工作人員便將各種裝備拿給他們:有客用連身服、皮製飛行夾克、附電話機的飛行帽、防風鏡、白圍巾和手套。馬泰歐正要解說連身服的穿法時,兩人已經開始動手將它套在衣服上。只見他們以熟練的動作穿好連身服,將下擺和腰帶系到恰好的鬆緊度,又見莉莉亞將長髮塞進夾克領內,戴上飛行帽,並將麥克風捲到喉前。
「小姑娘,你們都不是生手吧?」
馬泰歐喜孜孜的問道。
「還好啦。」
莉莉亞有些得意的回答,特雷茲沒作聲只是逕自將防風鏡的束帶扣緊一些。莉莉亞將手提包留在辦公室裡,只把錢包拿出來帶在身上,特雷茲則依舊纏著腰包。
「來,上飛機囉。今天天氣好、視野棒、風又平穩,是個飛行的好日子。」
同樣穿著皮夾克,馬泰歐拎著飛行帽對他們喊道。
「我坐在最前面的駕駛座。你們兩位要怎麼坐?最後面原本是通訊官坐的位子,視野稍微好一點。」
莉莉亞馬上答說自己要坐第二個。
「那就這麼辦吧。」
特雷茲也同意了。
由於機身位置太高,他們得爬高將近三公尺才能坐進機艙裡。馬泰歐先站到浮筒上,再踩著機體下方的踏腳處一攀,便翻到下機翼上面,再從那兒爬進駕駛座。
「真的不用給你們準備梯子嗎?」
「不用,沒問題的。」
莉莉亞也學他利落地爬上去,很快就坐進了駕駛座後面的位子,特雷茲跟著爬進最後面的座位。三人的頭在機身卜緣整齊排定。
座位上有固定身體的安全帶.來幫忙的工作人員們爬到座位旁時,莉莉亞和特雷茲早已牢牢扣緊了自己的安全帶。
一名男子也到駕駛座去檢視馬泰歐的安全帶,接著便說:
「全體檢查完畢,準備好了。」
「這組客人真省事……」
馬泰歐喃喃道。
再來是電話通訊.戴上飛行帽之後,耳機的位置就在耳朵旁.把電話線接在座椅旁,前後座就可以交談了。
「馬泰歐呼叫。小姑娘,小兄弟,收訊清楚嗎?」
馬泰歐向兩人問道,語氣和剛才不同。
「良好。」
「十分良好。」
先是莉莉亞,再來是特雷茲。兩人立刻回答。
「太好了。」
馬泰歐推動面前的操縱桿和腳下的踏板,讓機翼上的舵動一動。
一切正常,沒有異狀--看到工作人員們打的手勢後,馬泰歐按下了電話的按鈕。
「準備工作完成。那麼,本機即將出發。一開始會晃得很厲害,但只有一開始。到時候屁股會痛,兩位請見諒。」
「是因為離水才搖晃嗎?」
莉莉亞問。
「不,是因為下湖才會搖晃。」
馬泰歐答道.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齒輪咬合時發出了噪音,整架飛機也開始前後震動。
載著飛機的台車緩緩滑出倉庫,一格一格的往斜坡下去。斜坡上的細溝其實是讓台車上下斜坡所鋪設的機關。倉庫裡正有一個男人使勁的轉動著一隻很大的旋悍。
浮筒的前端碰到湖水,機身這才浮上了湖面。兩個男人再從後面合力推動,讓水上飛機離開斜坡約三公尺遠,孤伶伶地浮在倉庫並排的筆直湖岸邊。
『就要起飛了吧?好期待哦。」
莉莉亞的聲音傳來。
『要起飛了--準備。』
馬泰歐按下了引擎啟動的開關。
先是一個像被掐著脖子的怪鳥長嘯似的銳利吼聲,引擎開始怒吼。
然後點火。和汽車不同,沒有消音裝置的飛機引擎非常吵。剎那問。轟隆巨響包覆了四周,機身多了小幅的抖動。同時,螺旋槳開始旋轉,機體立即平順地往前滑去。螺旋槳送來的風,沿著機身上緣吹過莉莉亞等人的臉龐。
莉莉亞回過頭去,看著坐在身後的特雷茲。兩人隔著防風鏡.互相笑了一笑。
浮筒在湖面上留下二道白色的水痕,機身慢慢滑過混濁的水面,並且開始轉向南方。他們沿著土石和紅磚組成的湖岸前進,但與岸邊保持著三十公尺左右的距離.
「每次暖機時,我總是開遠一點,直到南區的碼頭那兒。』
「是擔心引擎故障嗎?」
『不是。是為了向在那兒等船的人們宣傳啊!現在還有很多人不敢坐飛機,等會兒請你們向他們揮揮手。要開心點。』
「原來如此。」
接近碼頭,機體緩緩轉向右側。當機身打橫時,莉莉亞和特雷茲對著幾個站在碼頭上的人揮手。
「好,我們走吧。小姑娘,麻煩妳別碰到操縱桿和踏板。」
「收到。」
馬泰歐將左手邊的推進器操縱桿推到最前面。轟隆聲升高,機身震動得更加劇烈,隔了一拍,機身加速將三人的背壓向座位。
在特雷茲的視線中,前面的兩個人頭一直在晃。感覺飛機開始滑水不久,機首稍稍拾起,前方的水平線就看不見了.特雷茲轉向側面。只見紅褐色的拉奇卡市區正在後方遠離。
轟隆聲依舊震耳欲聾,水上飛機在水面全速奔馳.浮筒後側激起兩片水花,但都被螺旋槳的風吹散了。
浮筒離開了水面。一瞬間,激昂的水花都消失了,水痕也在機體後方迅速地被沖淡--現在是空氣托著機翼浮起了。機身維持著流暢的角度慢慢拉高。
來到三百公尺左右的高空時,他們聽見馬泰歐的聲音。
「要往左傾了.我們先飛過市區上空。」
機體隨即徐徐向左側傾去,繼而平穩的迴旋飛行。往左看去便是拉奇卡市全景,宛若一個浮在湖上的紅棕色方盒子。遠處可見湖岸線,還有整片的綠色大地。
繞完一圈之後,如城塞般四平八穩的拉奇卡巾又回到了前方。水上飛機趁拉高之際飛進拉奇卡的正上空。眼下的城市這麼大,其至令他們覺得飛機像靜止在空中,是城市自動溜到面前來.
水上飛機帶著輕盈的嗡嗡聲飛在紅褐色的城巾上空。正方形與長方形拼成的整齊市街,慢慢從下面流過。
「怎麼樣?從寬中鳥瞰拉奇卡很漂亮吧?』
馬泰歐扭頭向俯瞰下方的兩人問道。
『是呀!好漂亮哦!好像玩具積木一樣。」
『真是漂亮。這一趟來得有價值。』
兩人回答。
『要不要再到市區上空繞一圈?』
「降落前再繞就好了。我想要再高一點,飛到湖上去。」
「小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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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長夜短的夏日黃昏已近,西傾的太陽光芒開始減弱,天空中的藍色也越來越深.因為樹叢濾去了大部分的天光,蒼鬱的森林裡顯得比實際時間更暗。
草上的水氣和地面盤根錯結的大樹根,讓樹林裡行走閒難。
「真是受不了.怎麼會遇上這種事……」
「真的是.」
莉莉亞和特雷茲正在林中艱卒地走著。
越走越熱,所以兩人都把連身褲褪到腰際,把上半身部分綁在腰上以便行動。莉莉亞捲起白襯衫的袖子。領口也稍微敞開了些。她將飛機上拿來的兩個布包迭在一起,扛在背後.
特雷茲的上半身穿著白色圓領衫,腰包繫在連身褲外面,讓裝有手槍的包包掛在身前。二件皮製的飛行夾克被他組合成一個裡面裝了飛行帽和手套的臨時登山包,並利用袖子作成背帶。
「森林裡好難走,又悶熱,蟲子又多……」
莉莉亞嘴裡埋怨個不停。
「就是說啊。」
走在她身後約三公尺之處的特雷茲,一臉泰然地接口同意道。
兩人從水上飛機的殘骸處沿湖岸往右走到現在,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換言之,他們正在往東的方向前進。固然避開樹林,從湖邊的淺灘前進會較好走.但若被剛才的戰鬥機發現,只怕沒地方可逃,所以他們躲進林中,走在向左便看得見湖岸的地方。
沒過多久,特雷茲瞄了手錶一眼說道:
「我們休息吧。」
「啊?我還能走。」
「還是需要定時休息,因為我們說不定要走很久。」
特雷茲隨便選了一棵樹,確定沒有蟲子後才在它的樹根上坐下。他沒卸下夾克登山包,就這麼靠在樹幹上休息起來。莉莉亞也選了一棵樹,抬腳踢掉幾棵蕨類植物後,便面對著特雷茲坐下,把腿伸直。
接著,她從布包裡拿出一個長約二十公分、直徑十公分左右的金屬製水壺。捧著沉甸甸的圓筒,她又嘀咕起來:
「就是這個好重。」
「我想也是,不過這很重要。」
說著,特雷茲把手伸出去,莉莉亞便拋出水壺。水壺飛過二公尺左右的半空,落在特雷茲的手上。
水壺的上半部是個蓋子般的小杯,拔開之後出現一個小塞子。特雷茲轉開塞子,聞了聞裡面的味道,這才將裡面的水倒在杯裡——那是清水。
「應該沒問題。了不起啊,馬泰歐先生。雖然沒客人,他還是會定期檢查這些東西呢。」
聽到特雷茲這麼說,本來要拿出另一個水壺的莉莉亞停下了動作,她瞪著特雷茲:
「我一定要讓那傢伙判重刑。要是上了法庭,你一定也要這麼說!」
「悉聽尊便。」
特雷茲將一杯水分成好幾次慢慢暍下,只像是潤潤喉嚨,然後他叫莉莉亞別喝太多。莉莉亞卻沒好氣的凶了他一句:
「我知道啦!」
說完,她也一樣小口小口地喝水。
關好水壺,兩人這才讓四肢休息。莉莉亞仰頭看了一會兒樹梢。
「我問你——」
她忽然向閉目養神的特雷茲問道。
「那架戰鬥機故意打壞水上飛機,為什麼?」
特雷茲睜開眼睛.
「這個嘛,一定是為了剝奪我們的行動力嘛。」
「所以呢?」
「意思就是,對方不希望我們跑去哪兒向別人報告。或許也想殺害我們,但他們應該沒看見我們藏在森林裡。之所以沒降落下來追殺我們,嗯,可能是沒時間,或是知道我們有槍……話說回來,原來低空飛行真的會讓人無法察覺引擎聲呢!領教了。」
「你還有心情想這個……」
「還有一點——」
「什麼?」
「飛來掃射的是剛才的那兩架,也有可能三架都來了,只是從槍聲聽不出來。換句話說,那個殺人飛行員的同夥也跟他一樣發神經。我們要告的壞人變多了哦。」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嘛?」
面對莉莉亞的質問,特雷茲聳聳肩。
「不怎麼辦。只能繼續走,走到有人的地方再說。不過天曉得我們還要走幾天。」
「好啊,不管多久,我都非要走到不可。」
「很好,就是這樣。不過現在要休息。」
特雷茲說完,便又閉上了眼睛。
***
「梅莉兒——」
「有。母后,我在這裡。」
聽見有人喊自己,梅莉兒便高聲應道.機庫中停著一架全長約十公尺的小型復翼機,身穿連身工作服的梅莉兒正坐在機上的駕駛座裡,低著頭不知在忙什麼。將近五十公尺長的寬廣機庫中只停了這架小飛機,因而顯得十分空曠。機庫旁好幾道鐵卷門都拉了下來,天花板上的照明也沒有全開,只開了足夠照亮這架窄體機的幾盞。
「噢,原來妳還在這兒呀。」
她的母親菲歐娜走到飛機旁。
「什麼事,母后?」
梅莉兒從駕駛座探出頭來,見菲歐娜抬頭望著自己。
「要開飯囉。」
「咦?這麼晚了?」
梅莉兒望向機庫後方的一個小窗,隔著毛玻璃,外面已是一片晚霞如火。
「好吧,又做不完了……」
她咕噥著拎起裝了手電筒和工具的布袋,爬出駕駛座,攀到機身下緣的主翼連接處,再跳到地板上。
「走,吃飯吃飯。等我洗手一下。」
梅莉兒跑向牆邊的水槽,脫去厚棉手套,在油污的手上抹肥皂,然後一面搓起泡,一面和等在身後的菲歐娜閒聊:
「特雷茲現在應該在飯店裡窮緊張吧?不過,我覺得他不可能在旅行結束後,就把那女孩帶回來的。」
「啊唷?梅莉兒,萬一他真的帶回來了怎麼辦?」
「這個嘛……」
梅莉兒以水龍頭流出的水沖去泡泡。一面想。
「怎麼樣?」
菲歐娜又問。梅莉兒關上水龍頭答道:
「那實在太不可能了,所以我根本想像不出來。」
就在這位雙胞姐姐狠狠看扁自己的弟弟時——
「這下子恐怕要露營囉?」
特雷茲正在幽暗的森林中.他走到樹林邊緣探天色,只見太陽早已西沉,水平線上的天生熏染成一片深藍。至於被森林遮住的東方天邊.則已在初升的滿月照耀下顯出蒼白夜影。
他盡可能地向東方看,努力朝拉奇卡或卜連鎮的方向張望,但在這華燈初上的時刻,卻看不見一丁點燈光。
「王八蛋——睡不到那間飯店的豪華套房了……」
一旁的莉莉亞靠在樹上,嘴裡嘟嘖著今天已罵過數十次的粗話。
特雷茲便安慰她道:
「想住飯店隨時都能住,等馬泰歐先生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再來一趟吧。」
「啊,我都忘了……對哦,那件事比較重要!我是笨蛋。」
說著.莉莉亞用右手連連敲自己的腦袋,看得特雷茲一臉莫名。特雷茲又說:
「還好現在是夏天,晚上不至於凍死人。離湖又這麼近,也不缺水。而且既然在森林裡,挖個洞來生火應該也不會被外面看見吧。」
「那還好,不過我還有力氣,我們再多走一點吧!」
「可是趁天黑之前找到安全的住處,是露營的基本原則耶。」
「那是有帳蓬可搭的時候吧?既然我們頂多只能穿著夾克露宿。睡哪裡還不都一樣?月亮這麼大,我們只要沿著湖岸走就好了,不是嗎?」
莉莉亞說道。的確,在又大又圓的月亮升起後。月光足夠照亮他們腳邊的路。
「也是啦。」
「那就繼續走吧,就這麼決定了!搞不好一會兒就看見城鎮的燈光,到時就有精神了。我走前面。你跟好哦。」
神氣十足地說完這番話,莉莉亞便邁步走去。
「遵命。」
特雷茲決定不再反駁,乖乖跟著她走。
「那我開動囉,今天的菜看起來也好好吃哦。」
在伊庫司皇宮那極其簡樸的飯廳裡,正當梅莉兒在父母親等待的飯桌旁坐下,看著鍋裡熱騰騰的起司濃湯如是說時——
「還要走嗎?」
「要啊。」
特雷茲和莉莉亞正在托爾卡西亞的庫梧爾茲海邊一個勁兒的走路。走在湖岸的狹窄沙灘上,
頭頂著蒼白的月光,腳下的每一步都半陷進沙裡。
「怎麼?你不行啦?」
莉莉亞看著特雷茲停下輕快的腳步。
「畢竟是有點累了,不過還好。」
特雷茲答道。
「那不然你是怎麼了?」
「嗯?——哦,我是想說.妳看湖好漂亮哦.」
特雷茲轉頭往左邊看去,只見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遠方則是朦朧隱約的水平線。
「你還真有閒情。」
「也許吧。」
特雷茲說著,又開始走了起來.
「我吃飽了,真是好吃。」
梅莉兒發表了她的餐後感謝詞。
「哎,怪不得人家說『餓著肚子不能打仗』。我可不是在狼吞虎嚥哦。」
「這樣啊。」
這時莉莉亞秈特雷茲則坐在月光下的沙灘上吃乾糧。緊急逃生包裡裝有烤得硬邦邦的餅乾和小瓶草莓果醬,兩人就拿餅乾挖果醬配著吃,莉莉亞吃得比特雷茲還急。
「早餐跟午餐都那麼豐盛,晚餐吃清淡一點也不錯耶。」
「少挖苦了,特雷茲。吃完之後還要再走,餐後運動。」
寧靜的湖畔,咬餅乾的喀哩聲十分清脆。
「啊,好舒服.」
梅莉兒正在在自己房間浴室裡的浴缸中,享受著泡泡浴帶來的幸福感。
「晚上還這麼熱……」
「沒辦法,畢竟是夏天嘛。」
同時間,莉莉亞和特雷茲在樹林裡揮汗行軍。
沙灘越來越窄,為了不弄濕腳,兩人只好改在森林裡行走。林地上到處都有大樹根突起,他們的步伐因而起起伏伏。有時甚至還要雙手攀扶才能走過某一處。樹林裡的空氣比較潮濕凝濁,兩人又爬又走地滿頭大汗,上衣都濕透了。
「差不多就在這邊睡了好不好?滿晚了。」
特雷茲的這項提議,卻被莉莉亞頭也不回的否決了。
「還早呢。這只不過是我平常聽廣播節目的時間呀。」
「妳滿能熬夜的嘛。」
「對呀!」
莉莉亞答道。又跨出下一步。
「晚安,母后,還有父王——快去刮鬍子啦。」
向客廳裡的父母親道過晚安,穿著睡衣的梅莉兒正準備往自己的臥室走去時——
「啊,已經這麼晚啦。」
「又怎麼了?」
「剛過午夜。」
因為所在地時區的關係,特雷茲和莉莉亞這裡的日期已經變了——現在已是第七月的八日。
湖畔的沙灘又變寬了,兩人便再次走上平坦的沙地,在沁涼的夜風中繼續趕路。剛才的滿身大汗已經冷掉,他們便把連身褲的上衣穿回去。
「差不多了吧——我說真的.」
特雷茲說著,在莉莉亞身後停下了腳步。從傍晚時分開始,他們雖然定時停下來稍事休息,
但也起碼走了十公里以上。
「王八蛋!為什麼走了這麼久還沒看到城鎮啊!」
莉莉亞罵出了今天的第一句粗話,把腳下的濕沙陽進湖裡。
「別拿人的腳程跟飛機比嘛。在天上飛,隨隨便便就是一百公里了.」
說著,特雷茲走到一處和椅子差不多高的台地邊緣坐下。抬頭望去,大而圓的月亮正在天頂發出耀眼光輝,整片天空甚至被它照得透亮,連一丁點星光都看不見。
莉莉亞還在那兒頂天立地的憤慨.待雷茲則取下左手的腕表上發條。
重新戴好手錶後,他對著莉莉亞的背影問道:
「怎麼樣?」
莉莉亞沒作聲。
「妳的腳應該也差不多累了吧,我看我們就在這附近的樹下找個地方睡吧。」
莉莉亞沒搭腔。
「而且,搞不好我們明天遺要走上一整天呢。要是運氣不好,也許後天還得走。休息是很重要的哦。況且昨天是睡在火車上,恐怕沒睡得很熟。」
莉莉亞還是沒回答。
「莉莉亞?妳站著睡著了是吧?」
「我才沒那麼厲害!」
這一次有回答了。但見她臉上帶著怒意轉過身來。
「再走一下!走到下一次的休息時間!要是還不行……那我也死心了。」
特雷茲聳聳肩,一副要喊累的樣子.但還是站起身來:
「好吧,那就定吧。」
月光下,兩人再度行軍.
那間小屋就這麼出現了。就在他們重新上路的短短數分鐘後。
「…………」、「…………」
躲在一棵大樹後,莉莉亞和特雷茲打量著那棟小屋。月明星稀的夜空下,潮濕陰暗的密林中,就這麼一棟小屋。
一條小溪流經這裡注入大湖。溪旁就是那棟以原木搭建而成,長寬約十公尺的小木屋。地基紮實地堆棧著紅磚,並以相同的紅磚砌成煙囪。是棟堅固耐用。可供人住上一輩子的小屋。屋後還有一間木板搭成的小屋子,離主屋有一段距離,裡面是廁所。
屋子四周約三十公尺左右的樹木都被人砍去,以便屋裡的人可以一眼望到湖面。屋前還有一個院子,看得出經人細心整理過,不僅等間隔地種著小樹,還以磚塊圍成花壇,像是小巧的花圃或菜園。小木屋的後牆角堆放著柴薪.
小屋四面部有玻璃窗,卻沒透出一點燈光。
「這是什麼狀況?」
一人探一邊,莉莉亞隔著樹幹悄聲問特雷茲。
「有個神秘小屋,沒燈,好像也沒人。」
特雷茲直接把眼前的事實用最短的話說出來,卻被莉莉亞氣得罵了一句:「廢話。」
「那不然呢?」
「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麼這種地方會突然出現這麼一棟小木屋。」
「天曉得。」
「難道……不會是陷阱吧?」
「什麼陷阱?」
特雷茲反問道。
「就是那個啊,騙我們靠近那棟小屋——」
「噢,好像有個童話故事是講兄妹在森林裡迷路,一個巫婆想吃掉他們……還叫哥哥準備鍋子去煮妹妹嗎?」
「就是那個。就像故事那樣,那個飛行員的同夥想騙我們到這裡來。趁我們走累之際.看到小屋就高興地跑進去休息,然後就把我們抓起來。」
「要是真有人這樣大費周章的為了一個陷阱而蓋那棟小屋外加整理庭院,我倒真想拍拍那些人的肩膀,慰勞他們的卒苦咧。」
莉莉亞的這番話,引來特雷茲老實不客氣的一頓諷刺。
「那這不是陷阱囉?」
「至少不可能是那幾個人蓋出來的啦。可是……怎麼會這樣呢?若是打獵或工地用的避風小屋,這也蓋得太漂亮了吧?還有院子呢。」
「應該是有人住的.只是現在沒人在家.好吧,今天就讓我們借用吧,總比露宿外頭要好太多了,又能恢復體力。」
聽莉莉亞爽快的這麼說,特雷茲不禁驚愕。
「妳要睡那裡?」
見特雷茲盯著自己,莉莉亞便也轉過臉去看著他:
「對呀,來得正好。」
「可是我不太想去耶,萬一有人在家就慘了。」
「那當然免不了要吵醒人家囉。但我們可以奸好解釋,人家就會諒解了。」
一聽她這麼說,特雷茲立刻搖頭。
「這樣反而不好——會把那家人給牽扯進來的。」
莉莉亞眼神像是有一絲恍然大悟,默默看著特雷茲,特雷茲也欣慰地回視著她。
「那就不要說出真相好了。」
只聽到莉莉亞說完這一句話後,就逕自往小屋走去了,特雷茲只好趕忙跟上去。
「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
站在面南的玄關前,莉莉亞敲門喊道。她靜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屋子裡有聲音,反倒是森林裡的鳥叫聲顯得格外響亮。
「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我們迷路了!能不能幫幫我們?」
她又敲門,再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應門。
「好像沒人在耶.」
莉莉亞轉頭看著站在身後的特雷茲.
「對啊——而且至少已經有一整天以上都沒人在家了.」
特雷茲才這麼說,莉莉亞馬上驚問: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認識屋主?」
「怎麼可能!妳自己看看左邊的牆壁。」
莉莉亞朝木屋左邊採出頭去,打量著窗戶和牆面。
「下面是不是有一根從廚房伸出來的排水管,出水口下方的地面跟旁邊一樣幹,看不出有水流過的痕跡,可見從前天的大雨之後就沒人在屋子裡用過水了。」
「原來如此……你觀察得真仔細。」
莉莉亞佩服道。
「那就借我們用囉。」
只佩服了一下下,她隨即轉動門把。門沒鎖,一轉就開了。
「打擾了。」
莉莉亞對著不在家的屋主道了聲歉,一面走進屋內。特雷茲則先在玄關前的鋼刷墊子上踏去鞋底的泥沙,然後才跟著走進去。
整棟小屋就是一個房間。雖有幾根柱子,卻沒有隔間。進門後左手邊有個小小的餐桌,再旁邊就是廚房了。廚房的水槽接在牆壁上。煙囪下有個烹調用的爐子和碗盤櫃。大門右邊有磚造的暖爐秈煙囪,右前方則是一張簡單的木床。
這些物品都擺得很整齊。看起來不像是被人棄置的。在窗口透進來的月光照耀下,木頭地板和那些質樸的傢俱流露出一股彷彿時間停止般的寂靜感。
「請問……」
連莉莉亞含蓄的聲音聽來都很大聲。但她沒再問下去,反而是特雷茲故意拉高了音量:
「都沒人在家耶。那就借我們住一晚吧!謝謝您!」
喊完。他反手就關上大門。
伊庫司王國的皇宮中,梅莉兒的睡瞼顯得十分幸福。
「哎,就算是……呃……緊急情況,就讓你跟我睡同一間。你自己知道分寸吧?」
「是是是.」
「那就好。」
莉莉亞和特雷茲才正要在森林中的小木屋裡就寢.
莉莉亞睡在唯一的一張床上,用飛行夾克充當被子蓋著。特雷茲則將床鋪左側迭著的被子墊在地上,就這麼坐靠在床邊湊和著.當然,他也穿著連身褲,準備拿來蓋的夾克放在一旁。
「睡吧。今天東奔西跑,真的累了……」
「晚安。」
「可是,明天也要多趕一點路哦。我一定要替叔叔報仇!」
「那當然,呼——」
特雷茲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又看看手錶。
「哇,這會兒就算是首都的廣播節目也播完了吧。」
「別再挖苦了,晚安。」
莉莉亞說完,特雷茲也回了一句晚安。
兩人沒再說話。特雷茲靜靜摸到腹前的腰包,拉開拉鏈,略略露出裡面的黑色金屬。
「…………」
他伸手探了探,確認無誤之後才放開,然後拉過皮夾克罩在自己身上,靠在床邊閉上眼睛。
才剛合眼,他覺得自己就要睡著時——
「有句話我要先說,」
莉莉亞忽然又叫起來.
「啊?」
「先跟你說好哦——你不可以隨便跑出去哦。我會嚇到的!」
「好啦,我會乖乖在這裡守著啦,而且我還弄了機關.」
特雷茲閉著眼答道。他剛才在門把上綁了一條線,另一端繫在兩把顫顫巍巍堆棧起來的椅子上,只要有人開門,椅子馬上就會垮。
「那就好。」
之後,小屋裡就再也沒有交談聲了。
莉莉亞躺在床上,特雷茲坐在床邊的地上,兩人都睡得正熟。
兩人的位置一點兒也沒變,只有時間悄悄流逝。
月光被窗格遮住的影子也正一點一點的移動,慢慢經過特雷茲的黑髮,再跨過莉莉亞的臉頰。
近黎明時,月亮已經落到西邊的天空,光線便從廚房的窗口直接照進屋內。
因此,那個人影並沒有落到特雷茲或莉莉亞的身上。
「…………」
影子無聲地在木頭地板上移動著。
站在屋裡的那人沒作聲,只是俯看著兩人的睡姿。
過了好一會兒,那人動也沒動。
「…………」
然後,那人從腰後抽出一把刀。刀刃至少有二十公分長,刀身黑而窄。
「…………」
刀子被人反手握著,無聲地向特雷茲靠近。
「梅莉兒妳給我記住……」
「!」
特雷茲嘴裡冒出了一句話,令那人停下動作。
「等著瞧,梅莉兒……我一定……」
寂靜的小屋中.只有特雷茲用貝佐語說出來的夢話聲。
***
早晨。
日出前一刻,天空已經充滿光亮。小屋裡每一樣物品都變得格外立體,輪廓清楚而鮮明。
晨光也映照睡在床上的莉莉亞臉上,將她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她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
「呵……?」
莉莉亞睜開了雙眼。
「天亮啦……」
起床比母親乾脆許多的莉莉亞喃喃道,慢慢坐起身來.她的長髮披散開來,上身蓋著的皮夾克也滑到腿上。
「啊,你們睡得可真熟。」
正握著拳頭揉眼睛時,她聽見有人說了這麼一句。
「早,真是美好的早晨呀。」
原來是一個站在廚房裡的男人說的。
「是,早安。」
莉莉亞回道早安,朝那聲音看去。
「嗯?」
只見離她約五公尺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大概六十左右,個子很高,身材相當結實,斑白的黑色短髮已經有一點兒稀疏,臉上則掛著和善微笑的男人。那人穿著一件像是醫生的白袍般,用一片布剪裁製成的灰色袍子。
「呃——……」
莉莉亞用她剛睡醒的腦袋想了一下——
「對不起,你是誰?」
因為還是想不出來,於是蹦出這麼一個問題。
「我嗎?我是住這問屋子的人啊,小姐。」
得到這個回答和那一抹平靜的笑容。
「哦,這樣啊.說的也是哦。」
莉莉亞接受了這個答案,隨即忽然弄懂了眼前的狀況。
「咦?啊——那個!其實——」
她焦急起來,一時說不下去。
「不、不要緊的。妳不用急,請冷靜下來吧。」
那男人說完,莉莉亞便大大鬆了一口氣。她做了一、兩個深呼吸,這才恢復鎮定。
「呃,對不起!那個……我們在森林裡迷路了,所以擅自跑進這問屋子借住一晚!」
「是,我想也是,我一看你們就猜想是這樣。」
那男人在旁邊一張四平八穩的椅子上坐下說道:
「所以妳不用緊張,妳如果還困,再睡一會兒也無妨。」
「啊!」
聽他說到這裡,莉莉亞突然在小屋裡張望起來,然後就發現她要找的人了——就在自己所坐的床鋪左前方,位置也和昨晚一模一樣——特雷茲靠在床邊低著頭睡得正香甜,連剛才這段交談都沒把他吵醒。
「你這……」
莉莉亞瞪著他的側瞼。
「我看他還在睡,妳就不用把他叫醒了,讓他再作一會兒好夢吧。」
那男人這麼說,莉莉亞卻沒聽進去。
「喂——!給我起來!」
她伸出左腳,往特雷茲的左頭部踢去。
「唔啊?」
特雷茲發出一個奇怪的叫聲——這是他連續第二天被莉莉亞踢醒。
「你在幹什麼呀!根本完全沒派上用場嘛!」
莉莉亞連珠炮似的朝特雷茲吼道,抬腿又想踢過去。
「好了、好了。小姐,晨間運動點到為止就好了。」
這個陌生的男人競為特雷茲解圍。
「什麼……怎麼了啊……?」
特雷茲一時還摸不著頭腦,大約十秒後才清醒過來。
「噢……不好意思,我們擅自借住了府上。」
他立刻明白眼前的情況,趕緊向這位長輩道歉.
「沒關係。我剛才也跟這位小姐說了,其實我已經猜到你們是迷路了,而且這一帶也確實是沒有別的住家或村莊嘛。」
那男人依舊微笑著,而且語氣非常客氣:
「你們兩位先去梳洗,我們等會兒再談吧。到時順便也彼此介紹,否則連名字都不知道就要道別,怪難過的。」
接受那人的建議,莉莉亞和特雷茲就輪流到外頭上廁所,以及用汲自小溪的清水洗臉。兩人都還穿著連身衣。
一面用手帕擦乾臉,特雷茲一面說道:
「感覺像是一個遺世獨居的人耶。」
他朝數公尺之外的小屋瞟了一眼,意指那個男人。
「不管怎麼說,幸虧他是個好人。不過某個沒用的人設的陷阱一點兒也沒派上用場就是了。」
對於莉莉亞的譏諷,特雷茲沒當一回事。
「難道他家有秘密的後門?不愧是屋主啊.」
「你現在還有心情佩服?要是那人心術不正,我們搞不好已經死了。」
「要是真死了,我一輩子都會恨妳不肯睡在樹林裡的。」
「死了還恨我?真有本事。」
兩人往小木屋走去。太陽已經升起,清涼而濕潤的新鮮空氣構成舒暢怡人的早晨。昨晚沒有細看的菜園、花壇,以及四周環繞的綠林和湖面碧波就在眼前。潔白的朵朵閒雲,飄浮在蔚藍的天空中。
「偏偏是這麼漂亮的一個地方。」
莉莉亞停下腳步,看得入神,特雷茲卻是自顧自的先走進了小屋。
「那麼,我們重新自我介紹吧。我的名字是艾印‧墨爾索。」
小屋中,三人圍著小小的圓桌坐著。三張椅子中,有一張是取自牆邊的折迭椅。桌上擺著三杯剛泡好熱騰騰的茶。
「我是莉莉亞‧休爾茲。」
「我叫……特雷茲。」
兩人說完,便聽見這個自稱墨爾索的老先生客氣地應道:
「莉莉亞小姐,還有特雷茲先生是嗎?很棒的名字。」
「這個……墨爾索先生,」
莉莉亞開口道:
「我要再一次向您道歉。我們沒經您同意就闖進來了。」
「那我也再說一次,我不介意啊。就是為了讓迷路的人隨時都能進來,我才不鎖門的。你們可是第一對來借住的呢.」
「非常謝謝您,還請我們喝茶。」
看著莉莉亞如此惶恐,墨爾索滿臉笑容的說:
「不只呢,我連早餐都準備了。」
「那,要是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請讓我來吧。」
「謝謝妳。那個待會兒再忙——你們兩位接下來怎麼打算呢?總得先問清楚才好辦事。」
墨爾索說這話時。莉莉亞沒弄懂他的用意,特雷茲便先答道:
「我們想先回寄放行李的卜連鎮,而且是越快越好。有一件急事得到那裡去辦。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告訴我們怎麼走去卜連,或者若有其它的交通方式,也麻煩您一併告知。」
「我知道了。你們之前迷路時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意外?跟你說的急事有關嗎?」
「關於這一點,我不能說太多。請您見諒。」
他一問,特雷茲馬上就拒絕。莉莉亞立刻不滿的朝特雷茲看去。特雷茲也向她瞥了一眼。兩人都沒注意到,墨爾索的神情中出現一剎那的悲傷和冷酷.
「這樣啊……那就不好勉強了。若是你肯告訴我,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抱歉,我不能說。」
聽到這裡,莉莉亞終於忍不住。
「你來一下。」
她拉過特雷茲的肩膀,把臉湊近:
「喂,昨天我雖然說不要講,可是跟這麼好心的人講有什麼關係?人家幫助我們,你這樣很失禮耶。」
她用貝佐語嘰哩咕嚕的開罵起來。墨爾索也聽到了,臉上頓時出現訝異的神色。
「我的意見仍跟昨天一樣,我不想把不知情的人捲進來。」
特雷茲也同樣快嘴回以貝佐語。莉莉亞大為光火地瞪著特雷茲。
「好了,你們兩位別吵架。每個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我會找別的方法幫你們。等會兒再慢慢想就是了。」
聽墨爾索這麼說,莉莉亞才放開了特雷茲的肩膀。
「不過,不難想像啊。」
墨爾索又說。
「我敢說你們原本是有交通工具的,只是壞掉了。」
「是。」、「對。」
莉莉亞和特雷茲同時答道。
「那麼,我就把我的交通工具借給你們。」
「啊?在哪裡?」
莉莉亞問。小屋四周看來和昨晚並無不同。
「從這兒走森林步道往南,會接到一條很窄很窄的林間道路。汽車只能開到那兒,所以我總是把車子停在那裡,然後步行到這兒來。我把那輛車借給你們吧。」
「噢,謝謝您。那……我們開車要怎麼走呢?這裡是什麼地方?離城鎮有多遠呢?」
莉莉亞接連問道。便見墨爾索沉思了幾秒鐘,隨後開口說道:
「這個說起來就長了。我們先吃飽再講,好嗎?」
特雷茲在外面劈柴.莉莉亞在他旁邊汲水,墨爾索準備材料。三人分頭做起早餐準備工作。
莉莉亞和特雷茲回到小屋時,只見墨爾索正在削洋芋皮。他拿著一把又細又長、刀刃至少有二十公分的黑色小刀,靈活且熟練的削皮、挖去芽眼.
「啊,我來幫忙吧。」
莉莉亞趕忙說道。
「謝謝。不過該切該削的都處理完了.把它和我今早帶回來的蛋、香腸一起放進鍋裡煮。然後等它熟了就好。」
按照墨爾索的指示。特雷茲在廚房的爐裡用柴生火,莉莉亞則在一旁沒事可幹。
「還是讓我幫點什麼吧?」
「不用.弄這些事情。我很在行的.」
墨爾索用一個大鍋煮熟切好的洋芋丁,再加進香腸。並以鹽和胡椒調味;接著改成小火,將蛋全部打在另一個碗裡.確定鮮度沒有問題後,再讓它們一一滑進鍋中,然後蓋上鍋蓋等待。
最後,這道菜終於大功告成,盛在湯碗裡端上桌:洋芋鬆軟得幾乎化開,香腸裡的香草都均勻的揉進絞肉裡,再配上一人兩個水煮荷包蛋。
看著湯碗中熱氣睛騰,莉莉亞偷偷吞了一口口水。
用餐完畢,主人又端出熱茶,
「好啦,該從哪兒說起呢。」
三人圍坐在餐桌旁,墨爾索提起了話頭。這時的特雷茲和莉莉亞已脫下連身褲,只穿著和昨天一樣的旅行裝束。
「對了,就從這兒是什麼地方開始吧?」
莉莉亞和特雷茲點點頭。墨爾索就開始講了:
「這裡其實是我的秘密小屋。當我想一個人好好想事情時,我就會住在這裡.我一年中差不多有一半時間是在這兒過的。」
聽到這裡。莉莉亞問了:
「墨爾索先生,您是從事什麼行業呢?啊,如果您願意說的話。」
「可以啊。我都在這個國家幫助別人,我是這麼認為的。」
「您專門助人?」
「是的。你們也知道,這個國家十分貧困,也有很多孤兒。」
莉莉亞和特雷茲靜靜的點頭。
「我相信我能幫助這些不幸的孩子們,建立他們對未來的希望,所以我和其它人共同為此努力。」
「該不會……是專門救濟窮苦人家的孩子,替他們在首都找工作的那個教養院?」
待雷茲問道。墨爾索頗感意外。
「哦,沒想到你知道呀,真讓我吃驚。」
「那,墨爾索先生,您該不會就是那位『導師』?大家都非常尊敬的那一位?」
莉莉亞的驚歎引得墨爾索笑了起來,害羞中帶著一點慚愧。
「也有人這麼稱呼我。不過你們兩位還是像之前那樣叫我墨爾索先生吧,那樣比較自在。」
莉莉亞和特雷茲互看一眼,然後莉莉亞探出身子問道:
「請問,昨天有沒有一個小孩去您那裡?那是我們在拉奇卡市區遇到的小孩……」
墨爾索再次面露驚訝。
「哦.有啊。我記得那位小弟弟叫做卡爾……卡爾洛吧?」
「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想想,他穿著有點髒的咖啡色襯衫,還有黑色長褲。大概十歲左右。不過他昨天喊說:
『我早就十二歲了!』」
「對,就是那個小孩!」
「他是昨天傍晚被警察帶來的,一開始也跟我們生氣鬧彆扭,直到吃晚飯時才敞開心胸。其實池是個本性坦一率的好孩子。」
「那就好……他還把名字告訴你了呢。」
「是啊,他本來不肯說的。」
「太好了……」
墨爾索的話令莉莉亞笑瞇了眼,又說了一次一「太好了」,然後就大口大口的喝起茶來。
「那麼,我繼續說吧。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完完全全就在森林正中間。到拉奇卡或易爾埃斯——易爾埃斯是拉奇卡西南方的湖畔城市——從這兒到那裡,直線距離大約有八十公里。」
墨爾索此話一出,特雷茲立刻皺著眉頭咕噥起來。
「呃啊……八十公里……」
墨爾索見狀便笑道:
「啊哈哈哈!要從森林裡走去,這個距離恐怕很吃力哦。不過從這兒往西四十公里有個最近的村子,那裡就有巴士了.而我服務的教養院在希爾拉鎮,則還要再走十五公里遠。」
「怎麼這麼遠……超乎我的想像.」
「托爾卡西亞就是這樣的地方啊。」
「那麼——」
莉莉亞開口道。
「我們要怎麼辦呢?」
「好。就像我剛才說的,你們可以開我的車到那個村子。對了。你們會開汽車嗎?」
莉莉亞搖頭,望向特雷茲。特雷茲正在喝茶,便只是用眼神響應莉莉亞的視線,草草說了一句:「可是我沒駕照。」
「不要緊,在開到村子之前的這段路,你們應該不會遇到任何人。到了村子之後,你們把車放在公民館,再請村人送你們去希爾拉鎮吧。我會寫一封信讓你們帶去,要他們送你們兩人到鎮上,再把車子開回這兒給我。」
「謝謝您,您真的幫了大忙。」
「多謝您。我們能從那個鎮上搭巴士或其它交通工具回到拉奇卡嗎?」
特雷茲問道。
「倒不是不行,只不過沒有直達車,你們得中途轉乘,所以要耗上一整天。因為那兒的巴士一天只有二班。」
「唔……」、「好遠哦……」
看著兩人露出厭煩的神色,墨爾索卻投以打趣的眼神,活像一個替孩子準備了神秘小禮物、賣關子的爸爸。
「不過,你們兩位運氣很好,真的很好.因為現在恰巧有個不必搭巴士就能成行的方法,而且一下子就能回到拉奇卡或卜連鎮了。」
「咦?」
「……?」
兩人看著墨爾索,只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飛機,從希爾拉鎮開往拉奇卡方向的。」
「有飛機?」
「不是定期班機吧?」
莉莉亞和特雷茲相繼問道,墨爾索大大點了一個頭。
「你們真的是運氣太好了,簡直像是奇跡。這架飛機特別只在今天才開,是我們教養院主辦的慈善活動——讓院裡這些沒有機會坐飛機的孩子們,到空中來一場遊覽飛行.出錢的是一群首都的匿名富翁,他們都是喜愛托爾卡西亞的人,也希望讓這些家境困苦的小孩子有機會從天空欣賞到美麗的大自然。」
「哇……好心人也很多呢。」
「墨爾索先生,您自己不去嗎?」
莉莉亞說出她的感想,特雷茲則提出他的問題。
「當然,他們也強邀我去,可是多我一個人就得少載一個孩子,所以我就拒絕了。只不過鎮裡大夥兒很堅持,讓我難以推辭才會在今天逃到這兒來躲人情啊。」
墨爾索答道。
「既然這樣,突然多我們兩個人還坐得下嗎?」
「我想應該沒問題。我不太懂飛機,但聽說這次租來的飛機很大,一次可以載很多人,而且要從湖上飛過。」
「是不是大型飛行艇?」
聽到特雷茲這麼問,墨爾索立刻想起來並且說是。
「可是位子不夠吧?」
「我聽說那架飛機會在易爾埃斯港暫停,接另外的乘客上機,可見在到易爾埃斯之前的這一段路程是有空位的。活動是下午才開始,應該會在午餐慶祝會結束之後起飛吧。你們可以慢慢來,時間非常充裕。」
「原來如此……若能搭上那班飛機,今天之內應該就能回到卜連了。」
「從易爾埃斯開往卜連的船班很多,這一點應該不是問題。」
「可是,我怕我們付不起坐飛行艇的錢……」
莉莉亞擔心起來。
「這個妳不用擔心。我剛剛也說了,這是慈善活動。我再寫一封信告訴活動人員吧,就說你們是在教養院工作的——當然是騙他們的,不過情況緊急嘛。遲些再跟他們解釋就好了。」
「放心,你們儘管和孩子們一起享受飛行之樂吧。到了卜連之後,再趕快去辦你們要辦的事情,我會在這兒祈禱你們一切順利的。」
小屋外,莉莉亞和特雷茲站在門前,墨爾索也在旁邊。早展的太陽已經冒出森林上頭,陽光照在三人身上。
特雷茲提著墨爾索給他的紙袋,裡面裝著兩人脫下的連身裝和皮夾克。莉莉亞在水壺裡換裝乾淨的水,將它們掛在肩上。
「那麼,兩位慢走。唉,說真的,我還是頭一回從這問屋於送人出門呢。說也奇怪,感覺滿好的。」
「墨爾索先生,真的太謝謝您了。」
聽莉莉亞這麼說,墨爾索便笑咪咪的伸開雙臂。莉莉亞靠上前去,讓墨爾索輕輕抱在懷裡。
「路上小心。特雷茲你也保重。別開太快了。」
「我知道了,真的很謝謝您。到了村子。我會照您的話去做。」
「等問題解決之後,我一定會來向您道謝。」
莉莉亞說道。
「好,到時候我們在教養院見吧。」
墨爾索說時搖了搖手。特雷茲便向莉莉亞催了一聲,莉莉亞才依依不捨的向墨爾索微微一鞠躬,特雷茲也跟著鞠躬。
「加油——我相信你們辦得到。」
墨爾索在最後說了這麼一句。
他目送兩人離去。看見兩人在走進樹林前又再度回身揮手,他也舉起子大大的向他們揮別。
***
森林裡有一條只有一輛車那麼寬的小路。
被輪胎壓實的茶褐色泥土,及胎痕之間的翠綠色青草,一路筆直地往東西向延伸而去。
這輛罩在帆布車頂下的中古小巧雙人座汽車正在這條路上往西駛去。在左邊駕駛座上握著細細方向盤的是特雷茲,右座則是莉莉亞。
小路有些泥濘不平,每當開過顛簸之處,整輛車便會喀畦作響地搖晃,特雷茲會視情況換檔減速,盡可能小心翼翼的保持速度、穩定行駛。
車子一路跑著,兩人都沒說話,只是看著一成不變的景色。
「走了一半了。」
開了二十公里後,特雷茲低低的開口道。
「比走路快多了耶。」
他斜眼看了看莉莉亞的反應,卻見她什麼也沒說。
「怎麼了,妳今天特別安靜。要是困就睡吧!」
「我才不是困。」
莉莉亞看著前方,這才開口說話:
「是哦。」
「——在這個國家,我們遇見了好幾個人。」
她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讓特雷茲有些吃驚。
「啊?……是啊。然後呢?」
「那個船老闆、那個小孩、馬泰歐先生——到他為止,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算是啦……」
「可是.那個飛行員卻是最差勁、最不是人的東西,還有他的同夥也是.再來是墨爾索先生,他又是個完全相反,好得不得了的人。」
「就是說啊.」
「再來遇見的人呢?會是好人還是壞人?」
莉莉亞轉過頭來看著特雷茲問道.
「不曉得耶。」
特雷茲答得好快。
『雨蛙一呼叫雷雨。緊急聯絡。』
『雷雨呼叫雨蛙一。請說。』
『有車來了。是「他」的車。在小路上往村莊行駛中——可是裡面坐的不是「他」。重複一
次,「他」不在車上。』
『雷雨收到。請描述乘客。』
『車子現在開過——開過去了。兩個年輕人。兩個都是十來歲。是少年和少女。都不在名單上。車裡沒有別人。要讓雨蛙二去處理這輛車嗎?』
『既然確定「他」不在車上,那就沒必要了——雨蛙二請回答。』
『雨蛙二呼叫。訊息清楚。雷雨請講。』
『你聽到了吧?車子過去了。你拍幾張照片以備不時之需。重複一次,請拍照。』
『雨蛙二收到。我會拍的。』
「說的也是……這種事誰也不曉得呢.」
聽到特雷茲的回答,莉莉亞面朝前方低聲喃喃道。
兩人這一刻的表情,就這樣被拍了下來。
森林裡,穿著迷彩服的男子正眾精會神,用他肩上那架裝著槍托和大炮筒望遠鏡的照相機迅速按下快門。
他身旁有一個同樣身穿迷彩服的男子,握著迷你短機關鎗嚴陣以待。在他們身後還有一人也穿著迷彩服,手中的槍口卻朝向反方向對著森林深處。他們手裡的短機關鎗,正是特雷茲在火車上不願接下的那一款。
車子頭也不回地駛過男子身旁。
「他們走了……拍到沒?」
「應該拍到了.的確是少年跟少女。」
「是啊,我也看到了。不過他們到底是誰?自從『他』上次經過這裡之後,應該沒別人到『他』家去了才對。」
「我總覺得這兩個人感覺不太像托爾卡西亞人。」
「我也這麼覺得——他們該不會也是那個『大壞蛋』的同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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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重逢」
「哎呀!你們是來幫導師的呀!真是太好了!」
莉莉亞和特雷茲來到的這個森林小村,其實只有二十多戶人家。而且全村只有一條路。
照著墨爾索的吩咐,兩人先到村外的公民館。當一位中年女子聽到車聲走出來時,見到他們嚇了一跳,但看完墨爾索寫的信後就完全相信了.
「你們真了不起!我們能幫得上導師的忙,也是件大好事啊!」
她臉上滿是歡喜的表情對兩人說道。
「來,進屋裡等一下!我馬上叫我老公開車出來!」
說著,中年女子轉往民宅並立的方向跑去。
看著她的背影,特雷茲怔怔道:
「墨爾索先生還真受人信賴哪。」
「對呀。」
莉莉亞抬頭挺胸答道。
「妳幹嘛這麼得意啊?」
特雷茲問。
女子口中的老公駕著一輛空卡車出現了。聽到這個中年男子拍胸脯保證會馬上送他們到鎮上去,特雷茲便將墨爾索的車鑰匙交給那名女子.
特雷茲和莉莉亞爬上駕駛座旁的座位後,卡車就在村人的目送下出發了。
這是一條地面的砂石比林中小路要大上一倍的碎石路。卡車以猛烈的速度拚命狂奔,車後塵土漫天。
「…………」
莉莉亞緊緊抓著門邊的皮製扶手,被震動、引擎聲及以驚人氣勢向後流逝的景色,嚇得繃緊了臉。
「叔叔,你開太快了啦!」
特雷茲朝駕駛座叫道。紙袋在他的腳邊跳躍。
「這點速度不算什麼,為了導師,我要盡快送你們到鎮上去。這是我現在的使命。」
「別說使命了——你開得這麼□,萬一有東西從旁邊的森林衝出來怎麼辦?」
「別怕,會衝到這條路上的頂多是鹿罷了。牠們都是成群的,一頭跳出來之後,整群都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眼著沖。」
「萬一那些鹿跳出來怎麼辦?」
聽特雷茲這麼問,男子便盯著他的瞼看了好一會兒。
「不是,你看前面啦,看前面。」
「萬一有鹿跑出來?那就撞開牠就好啦,幸好我這一台前面有裝防撞鋼管——是我特地裝的
哦。」
說著,男子指了指卡車的車頭。
「是哦……」
「看到鹿可不能隨便踩剎車,否則在速度不夠的情況下撞到牠,會讓瀕死的鹿發瘋衝進前座來的,很危險哦。而且要是順利的撞死牠,還會留下不少東西可吃。」
「好啦不用了,拜託你開慢一點吧.」
「是嗎?可是萬一來不及,我怎麼對得起導師——」
「就算以你現在速度的一半開去都絕對來得及,總比出車禍好。」
「這樣哦……那好吧……」
男子這才稍微放開油門。卡車隨即減到正常的速度。
「啊,好可怕……」
莉莉亞放開扶手.
「呼……叔叔,你們真的很尊敬墨爾——導師,是不是?」
「這還用說嗎!」
男子高興的吼起來,腳下也不覺地用力,卡車便又加速亂衝。
「就說開太快了嘛。」
特雷茲趕忙制止他。
「啊唷,抱歉。當然尊敬啦。你們兩位對導師的事好像不太清楚?」
「其實我們對他一點也不瞭解,他都不肯講他的英雄事跡給我們聽,我們當然也不好意思追根究底的問.」
「這是當然的了、他是個內斂又謙虛的人嘛。」
「叔叔,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一些導師的事情呢?」
莉莉亞轉向駕駛座問道。
「噢,好哇.這個你們一定要聽聽的——導師是差不多三十多年前到我們國家來,那時候我們還在跟斯貝伊爾打仗,差不多是列司托奇島紛爭之前吧……好久以前囉。」
「他是哪裡人?」
莉莉亞問道。男子卻搖搖頭:
「導師從來不談自己的過去,後來我們索性也不問了。他就像被風吹來似的,某天突然就出現在這兒了.他在希爾拉鎮上租了一間空房子,開始接濟附近窮苦人家的孩子,就這麼辦起自立教養院。他免費供那些孩子們吃住,照料他們的生活,還教他們奸多東西,甚至替他們找工作——當初大夥兒也懷疑過他:心想一個外人怎麼會這麼好心。」
「不過現在不同了。」
「對啊。慢慢的,大夥兒都被他感動了,他真的為了這些孩子們奉獻自我啊,來幫忙或贊助的人也就多起來。就這樣,全托爾卡西亞的可憐小孩都被送來教養院,一個個長大後都獨立了。這麼多年下來,好些個到首都去討生活的小孩都發展得不錯,甚至還有人捐錢回來給教養院哪.」
「好棒哦。」
「嗯。真是太了不起了。現在沒人敢再講導師的壞話了,至少托爾卡西亞沒有一個人會講。哎,不過我們畢竟是個窮鄉下國家,導師的豐功偉業好像沒傳到外地去就是了。啊,我不是看你們是從首都來的就挖苦你們啦。」
「我知道。」
「您別擔心。」
「唉,雖然教養院每年都送好幾個小孩到首都去工作,卻也有不少不知感恩圖報的就這麼一去不回頭了,連個音信都不捎回來。虧得他們在教養院吃也吃了、住也住了.」
聽男子這麼說,莉莉亞也繃起臉來。
「寫封信有什麼難的,讓大家高興高興嘛。」
「可不是嘛?導師卻還是笑呵呵的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就這樣,他送走了一車又一車的孩子,到現在還一直深信他們會有幸福的未來。」
「好感人哦。等我回到首都,我要講給大家聽。」
「那真教人高興。」
「我也會跟他們講.有個叔叔很好心的送我們到鎮上。」
「我可高興了。」
「我們昨天才碰見一個很壞、很差勁的大壞蛋。不過之後遇到的人都好好哦.可見這世界上不全是壞人,讓我放心不少。」
「這就更讓人欣慰了.」
卡車揚塵漫土地繼續行駛著。
「差不多快到囉。」
男子才剛說完,右側樹林的空隙間便隱約可見庫梧爾茲海的水面。映著藍天與艷陽,湖面碧波生輝.
「謝謝你,叔叔。」
「非常謝謝您。」
兩人下了卡車,向中年男子道謝。
「不要這麼客氣,能幫上導師的忙是我的榮幸。再見,好好享受飛行啊。」
男子在駕駛座上如是說道,便發動了卡車。喇叭清亮地輕響了一聲後,卡車便往來時路疾駛而去。
「好啦,到了。」
「真不容易呀。」
特雷茲和莉莉亞掉過頭去。
兩人如今正站在森林的邊緣。在大約二百公尺遠的前方,便是沿大湖展開的希爾拉鎮。
這個湖畔小鎮有不少人家,街道也很多。望過這一片紅磚瓦簷,可看到遠處有一座尖塔聳立的大型建築。
兩人的右手邊,遼闊的湖面架設了幾座棧橋,那兒就是鎮上的港埠,好幾艘小船停在那兒。
棧橋前端停有一艘大型飛行艇,在艷陽下散發銀色的金屬光芒。機體下半部呈船形,上面是一對寬大的機翼,另有四組引擎和螺旋槳並排嵌在機翼上。飛行艇的全長至少有二十公尺,二片垂直尾翼距離水面起碼也有四公尺以上。在如此龐然巨物的襯托下,旁邊的小船更顯得渺小了.
港埠的倉庫旁搭著幾頂帳蓬,還有一大群人聚集在那兒。
莉莉亞和特雷茲便朝那裡走去。由於沒有道路通到港口,兩人只好橫越還留有樹木殘株的泥土地廣場。
「好大的飛行艇。你坐過嗎?」
莉莉亞問道。特雷茲搖搖頭。
「當然沒坐過——那個八成是前一代的旅客飛艇。後來陸地客機的性能提升了,機場也經過整備,聽說這個機種就從定期航空班機裡被淘汰了。」
「你懂得真多。」
「那樣大的飛機,我真想開一次看看。」
「我可不想,還是輕型的小飛機最好。」
來到港邊才發現,原來那兒正在舉辦午餐餐會.長桌上擺滿了許多餐點,鎮民們都眾在一
起,就像個小型慶典那樣熱鬧。此外。會場中也有很多小孩。大約二十多個小朋友隨意地坐在倉庫前的水泥地上,開心的吃吃喝喝.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
特雷茲走過去,向一位站在小朋友旁邊的年輕女性說道.確認她是教養院的職員之後,他便拿出墨爾索的信。
「不行呀!我可沒資格看這封信呢!」
那名女子說道,便將信轉交給另一個穿著圍裙、正忙著配餐的年長婦人。
那名婦人看廠信便立刻意會過來:
「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就照導師的吩咐做吧。」
說著,她叫住一個著西裝的男子,並將原由說給他聽。那人是從首都來的,受墨爾索所托來此協調這場慈善飛行的事宜,他立刻就確定了莉莉亞與特雷茲的機位。
莉莉亞和特雷茲鄭重地向他們道謝後。婦人笑呵呵地邀兩人用餐。
「你們還沒吃午飯吧?這是我們鎮上辦的餐會,你們千萬不要客氣。」
兩人恭敬不如從命,便也來享用這場免費的大餐。餐點都裝在大鍋或大盤子裡,任賓客自行取用。他們拿了豆子燉肉、炸小蝦、水果派和各式各樣的麵包:現場還有現搾的新鮮蘋果汁,兩人也去拿了一杯。
「走到哪兒都承『導師』的人情耶。」
特雷茲邊吃邊對莉莉安低聲說道。
「他幫了我們真多——要是沒有那個瘋子飛行員,我現在的心情不知多好呢。」
莉莉亞應道。
他們盡情吃暍,吃飽了便坐在水泥地上休息。
「咦?啊唷?大哥哥跟大姐姐……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這時.有個拿著蘋果的小孩走過他們面前,對著兩人問道。那個小孩大約十歲上下,穿著深褐色的襯衫和黑色長褲。原來是他們昨天在拉奇卡市「僱用」過的那個小孩。
「啊?你是卡爾洛,對吧?」
莉莉亞驚喜地說。特雷茲也說了一聲:「又見面啦。」
但見卡爾洛似乎有些尷尬。他站在坐著的兩人面前:
「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啊,是那個大叔洩露的吧?可惡。」
「大叔?墨爾索先生嗎?對呀,我們有見到他。」
莉莉亞答完,又喜孜孜的笑道:
「你跟墨爾索先生講名字了呢,了不起。」
「還好啦……因為他請我吃飯嘛……不過我還是要堅持我的原則哦,大姐姐,大哥哥。」
莉莉亞笑了笑,回說沒關係,接著又問他:
「我本來有點擔心你,所以很高興能再看到你——教養院好不好?」
聽她這麼問,卡爾洛抬眼想了一會兒:
「還好……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糟啦……到目前為止。有飯可以吃,嗯……只是那個警察有點讓人火大而已。」
「那就好……你的衣服也乾淨多了呢。」
「那你們兩個是怎麼了?怎麼跑到這種鄉下地方來?被那間高級飯店趕出來了嗎?是不是晚上吵過頭了?」
「才不是呢。出了一些事情……反正很多事情啦。墨爾索先生碰巧救了我們,他安排我們來坐那架飛機,奸讓我們回到拉奇卡去,所以我們才會來這裡。」
「哦——原來有錢的大哥哥大姐姐也有不少麻煩事啊。」
卡爾洛說著,也不知是真的感歎還是驚訝,或者是故意諷刺。
「不過很棒吧!好厲害,對不對?」
卻見他話鋒一轉,忽然拉高了嗓門。
「什麼好厲害?」
特雷茲問。
「飛機啊!這還用問。我們等一下就要坐那架飛機了耶!這比吃大餐還棒。我昨天傍晚就看到它飛來這邊了哦!」
一手抓著蘋果,另一手指著停在湖上的飛行艇,卡爾洛興奮的連聲叫道。還不到十歲就已經坐過好幾次飛機的莉莉亞,臉上的表情因而有些複雜.
「嗯……對呀.你這麼高興啊?」
「當然啦!像我這樣的窮小孩絕不可能有機會坐飛機的嘛!我真不敢相信,簡直是奇跡!而且
他們還說我來得正好,晚一天就坐不到了,可見我們真的很好運哦!」
「的確是。」
特雷茲說.
餐會結束,眾人開始收拾餐桌及會場。
莉莉亞和特雷茲沒事可做,旁人又不讓他們幫忙,只好坐在倉庫旁的台階上呆呆看著人來人往。太陽雖大.來自湖上的微風卻十分宜人.
「好想睡哦,上飛機後搞不好會睡著。」
「請。」
「這兩天發生的事好像真的太多了。」
「真的是。」
「不過,馬泰歐先生的仇一定要報……」
「收到,我沒忘哦。」
這時,卡爾洛跑過來。
「你們兩個,他們說時候差不多了,要上廁所的趕快去,上完就集合了。」
「好,走吧。」
特雷茲站起來,向身旁的莉莉亞略伸出手。
莉莉亞卻完全沒搭理他,自個兒幽幽的站了起來!
「來吧……我們走……我一到城裡就要去警察局……」
她臉上的表情極其陰沉,活像準備上戰場似的。
看著莉莉亞靜靜走向飛行艇,卡爾洛忍不住問特雷茲:
「大姐姐她……該不會不敢坐飛機吧?」
餐會的會場中大約有四十幾個成年人、二十多個小孩,還有幾個攝影師和佩戴「記者」臂章的人。記者們拍了幾張照片,向大人小孩們問了一些問題,並用紙筆簡要記下。
其中一組記者看見孩子們開始排隊準備登機——
「差不多了。走吧。」
「哦。」
便回到他們停在港埠入口處的車上。在一旁並排停放的車輛當中,這輛箱型車屬於極不起眼的大眾車款,車身漆黑,車尾還有一個備胎。後座行李空間擺了一個木箱,木箱上有布蓋住。
兩名男子坐上車就直接發動了。箱型車開過大街,駛上市郊的主要幹道,一路上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它。這是一條路面紮實且相當寬敞的馬路,綿延地伸向地平線的盡頭,此刻卻沒有任何車子經過。路肩下方,馬路的單側有一根根電線桿。
車子繼續行駛,直到完全看不見鎮上的房舍、左右都是遼闊田園和森林時才停下。一人走下車,從車窗拉出一根細細的天線。
另一人爬到後座坐下,操作起木箱中的機器。那是一台無線電收發機。別著記者臂章的男子拿起麥克風講話:
『雨蛙四呼叫雷雨。請回答。』
短暫的風沙聲。接著聽見回復:
『雷雨收到。雨蛙四請講。』
『雨蛙四報告。飛行艇將依原訂時刻出發,但出現意外情況,機上新增兩名乘客。重複一次。機上新增兩名乘客。請指示。』
『是兩個十多歲的少年和少女嗎?』
『是——你們怎麼知道?』
『雨蛙一和雨蛙二看見這兩個人開著「他」的車往西村去。既然是飛行艇的乘客,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確定起飛後,計劃照原案執行。』
『雨蛙四收到。我們會負責確定飛行艇離港起飛。通話完畢。』
「我剛剛收到雨蛙四的聯絡。之前看到的那兩個年輕人好像臨時要搭乘那架飛行艇.會照預定時間出發。」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用不著我們出動.」
「話是沒錯,但還是得向『貴族大人』報告一下比較好……」
「咦?他有要求我們連這種小事都要報告嗎?」
「他說無論大小事,缺一不可——他可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啊。幫我接通他。」
「收到。」
「這個——今天承蒙首都的匿名善心人士贊助,這一次才有這個機會——」
鎮長開始又臭又長的致詞。
「那麼,就請各位出發吧。」
這句結束語終於出現時.小朋友們早巳排好隊等著上飛行艇。總共有二十三個小孩,最小的五、六歲。最大的約莫十二歲,其中女孩子大概有十個。他們都穿著相似的襯衫和五分褲。
「他們全都是教養院裡的小孩.哎,身世都跟我差不多。有幾個昨天聊一聊就變熟了,也有些人還沒講過話。」
卡爾洛說道。
「也祝你們兩位玩得開心呀,雖然跟孩子們在一起恐怕有點兒吵就是了。我回去會轉達給導師的。」
那位婦人對莉莉亞和特雷茲如是說。莉莉亞再次向她道謝,特雷茲也一鞠躬。
卡爾洛排在隊伍最後一個,莉莉亞和特雷茲就排在他後面。一個身著民航機飛行員裝束、年約四十歲的男子走來,開始清點隊伍人數。連排在最後的特雷茲在內,一共是二十五人。
「啊,你們兩個就是今天臨時加入的吧?——我看你們大概是最年長的了,飛航時就拜託你們照顧這幫小朋友了.」
男子說道。莉莉亞便回答:
「好的,不過我們只搭去程哦。」
「哎,沒關係啦。只要盯著別讓他們做出危險舉動就好。雖然合約書裡早就提到乘客都是小孩,可是說真的,開一班清一色都是小孩的飛機還是挺怕人的。」
「是……」
「那就麻煩你們了。」
男子說完便走開了。只見他和其它大人簡單交談、握手,然後就領著小孩隊伍走向棧橋。
在鎮民、教養院職員以及捧著攝影機往這兒看的記者等人目送下,小朋友魚貫走上棧橋。在大約四十公尺、也是最長的這條棧橋前端,又用鐵桶和木板搭成浮橋加長了二十公尺,這才到飛行艇的登機門.這個登機門在機體右側,就在機首的駕駛室和乘客機艙之間。
走近來看,飛行艇更顯得巨大。兩道垂直尾翼高聳向天,機翼更長達三十五公尺,彷彿將天空遮去了大半。
「好大哦——」、「哇喔!」、「這麼大不可能飛起來啦!」、「好棒哦!」
孩子們紛紛驚歎,一面穿過登機門,走進機艙。
卡爾洛、莉莉亞和特雷茲跟著走過向內開的登機門。進入機艙後,右邊先是一道幾乎像梯子一樣又細又陡的樓梯,通往位置較高的駕駛室,左邊是行李放置處,然後就是通往乘客機艙的走道,這條長約三公尺的通道左右兩側都是行李區,盡頭才是連接客艙的門。
穿過長橢圓形的門來到客艙,中間是一條鋪著地毯的走道,左右兩旁的椅子都是兩兩相對的雙人座,就像一間間的小包廂。
小朋友們依登機順序入座,所以莉莉亞三人的位子在最後一個包廂。再過去有一道門,門後就是廁所了。這扇門右邊還有一個上開式的緊急逃生門。
卡爾洛與莉莉亞面對面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上,特雷茲就坐在莉莉亞旁邊,並將紙袋放在身旁。
座椅寬敞又柔軟,就像沙發那樣豪華,坐起來非常舒服.雖然有點兒破舊,也看得出褪色和幾處補丁,還是比又擠又硬的小飛機駕駛座要來得舒適太多了。機艙內以平整塗漆的木板裝潢.頗有幾分高級飯店的氣氛。
「我還是頭一次在飛機上坐這麼高雅的椅子呢。」
莉莉亞怔怔道。
「同上,好像很好睡。」
特雷茲也說。
「好棒哦!我沒坐過豪華郵輪或豪華列車,不過裡面一定也是這樣!對不對?」
卡爾洛沒聽出莉莉亞的語意,回應有些不相干。
這時,剛才那名中年男子出現在走道入口處,並且交待道:
「拜託你們,飛行中絕對不可以站起來到處跑,也不可以吵鬧哦.你們就看窗外的風景吧。還有位子上的安全帶,起飛和降落時一定要扣好,不准解開。後面有廁所,不過在飛行時盡量不要使用,最好等我們抵達時再上。」
然而,根本沒有一個小朋友專心聽。
「——我講完了。你們有沒有在聽啊……」
那人嘟囔著,便關上門消失了。
莉莉亞從圓形的小窗看出去。窗子離水面只有一公尺左右,外面是棧橋和港口、湖畔小鎮,
還有在岸上送行的那些人。
「要飛多久?」
莉莉亞問。
「直線距離不到一百四十公里。跟這個同時期的飛行艇巡航速度差不多都在二百到二百五十公里之間。連起降等等程序算進去,直飛的話差不多要一小時。如果因觀光繞道……就不知道了。」
「哦,早知道剛剛就問了。萬一我睡著,記得要叫醒我。」
「遵命。」
特雷茲正回答時,頭頂上方便傳來低沉的引擎起動聲。接著便轉為較大的轟隆聲。
「引擎啟動了——!我們要飛了——!」、「萬歲——!起飛哦!」、「哇——!」
聽著小朋友的歡呼聲,莉莉亞靠向厚而軟的椅背,閉上眼睛。
『——麻煩你再說一次。』
『我是說,飛行艇多了兩名乘客,少年、少女各一。這一點不在預料中。原則上遺是向您報告。』
『…………』
『喂?』
『那麼,那架飛機呢?』
『剛剛啟動引擎了——啊,現在起飛了。我這裡用望遠鏡可以看見。大致依照原訂時間。』
『……這樣啊,我知道了。謝謝你的聯絡。』
『請問——我們將照計劃行動。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就照原訂計劃進行。再見。』
『再見,少校。』
放下聽筒後,穿西裝的男子像是摸不著頭緒似的喃喃道:
「怎麼搞的啊?真是。」
他正在鎮上某間小旅館的一個房間裡,身旁有一張單人床和桌子,還有一台大型無線電胡亂擺在地上。
就在窗外,已升空的飛行艇在小鎮上空盤旋而去。
男子一臉難以接受的神情放下聽筒,咕噥道:
「居然有這種事,真是的。」
男子的年齡大約三十出頭,蓄著黑髮,臉上戴了一副學者式的橢圓銀框眼鏡。他穿著褐色輿綠色相間的格子襯衫和薄長褲,上身罩了一件口袋很多的背心,像是垂釣客的裝扮。
「有什麼問題嗎?特拉伐斯少校。」
開口的是他身旁一名年約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她也穿著款式相彷的格子襯衫與薄長褲,但沒有穿背心。女子有一頭褐色的短髮,眼神銳利,給人些許嚴厲的印象。
兩人正在一輛巴士上。車裡有走道和座位,大約可容納二十名乘客,是一輛很普通的小型巴士。巴士停在路邊,但引擎沒有熄火。窗外是一片森林與田園的風光。
除了這一對男女之外,駕駛座上另有一個作司機裝扮的男子,後方座位則有五名年紀在二、三十歲左右的青年。這五人同樣穿著釣魚背心.行李也只有簡單的登山包或釣魚用的長網子等等。單從外表看來,他們只像是一群準備去享受垂釣之樂的成年人。
車內的每一個人都看著這個喚作「特拉伐斯少校」的男子。人人臉上流露著緊張的神色,一點也不像是要去玩的樣子。
「對。愛克絲,出問題了。」
特拉伐靳少校應道。
「大家聽著!」
他朗聲向車上眾人宣佈:
「緊急情況.我剛剛接到消息,我朋友的女兒和她的朋友前幾天失蹤,小組人員卻發現他們坐上了那架飛行艇。」
一聞此言,眾人都皺起了眉頭。司機也不由得回過頭去看,隨即又恢復向前。那位叫做愛克絲的女性也驚訝得屏息。
「少校……那……」
「所以我們的計劃要稍微變更,我等會兒再宣佈細節。」
匆匆說完這兩句,特拉伐斯少校便又拿起了話筒。那架電話機安裝在一個座位下,只要把椅墊翻起來就能使用.
「少校,事到臨頭,現在才變更計劃會有危險的。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態絕不會成功,這也是你教我們的啊。」
愛克絲咬著牙,彷彿忍痛說道。卻見特拉伐斯少校向她一笑:
「嚴格說起來。這一切並不是『走一步算一步』哦。」
「咦?」
「細節待會兒再說。」
特拉伐斯少校轉動電話的撥號盤。巴士外面有一條從車頂伸出來的細電線,另一端和路旁電線桿裡的電話線連在一起。
電話有人接聽了。特拉伐斯開口:
我知道你們工廠關閉了。我只是想請教那兒的天氣——』
喂——我照你昨天說的去做了,現在隨時都能出動哦。』
『麻煩妳現在立刻出動.狀況是大黃.重複一次,狀況是大黃。我先說結論,他們兩個都上了那班飛機。』
『……咦,到底怎麼搞的會變成這樣?怪了?』
『不清楚,也許是像某人,總是沒頭沒腦的亂闖吧——詳細情況以後再問當事人好了。』
『收到。我馬上出動——等等,地點呢?那口湖大得誇張呢。』
『這我真的沒辦法。請妳到那裡再找吧。』
『那就有點棘手囉。』
『祝妳好運。』
《於是兩人踏上旅途》待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臭屁小鬼
呃——大家好!
是我啦,我——這可不是詐騙電話。我是卡爾洛。
已經讀完本書的人應該知道。我就是那個中途登場的配角,也請大家指教啦。
還沒看正文、或是「喜歡先看後記」跟「只是站在書店翻翻」的人,我們就是初次見面了。
書裡會有怎樣的人在怎樣的情況下發揮怎樣的表現,這都是沒賣好關於才會走漏的消息,所以我是不會在這裡洩密的,希望大家都能記住這一點。哎,我在這裡出現倒不是多大的洩密啦,不過就是來露個臉而已。賞賞光吧。
所以這次這本書的「後記」就由我代班來跟大家說話了。是作者時雨澤惠一命令我的。
至於為什麼會選中我咧——聽說是因為「後記」(日文)跟「臭屁小鬼」(日文)的最後兩字發音一樣。就為了這種無聊到爆的理由哦?敗給他了.作者真是天大的白癡。
我又聽說,有人在網站上狠狠的預測了下一本書的後記會這樣.那樣寫,結果真的有人猜中了,害得作者時雨澤非常煩惱。
好像真的很煩惱……那關我什麼事啊!
老實說,這差事好白癡,我不太想幹。小時,講到這裡就好了,好不好?
「不行.你要是不乖乖把我交待的事情辦好。我就叫黑星紅白在下一本書裡讓你穿荷葉邊的裙子、頭上綁緞帶、還要笑咪咪的站在扉頁最顯眼的位置上。」(時雨澤‧「」以下同)
好嘛、好嘛。
做就做嘛。不過就是後記而已(你這個死變態。我總有一天要給你蓋布袋)。
「你說什麼?」
沒——有——
好吧,關於這本書,主角就是標題寫的那兩個人。
一個是莉莉亞,另一個是特雷茲。
我說真的,這本書就是之前那一套《艾莉森》系列的正統續集。這才是正宗的。要是你在別處看到哪本書的腰帶上印「來了!《艾莉森》續集登場!」那一定是冒牌的。
所以故事是有連貫性的。莉莉亞是艾莉森跟維爾的女兒。特雷茲則是菲歐娜和班奈迪的兒子——好像是這樣。我也只看過時雨澤給我的數據,其它不太清楚。
他好像還跟我說,從這本書先開始看也可以弄懂劇情,不過若是連前作《艾莉森Ⅰ~Ⅲ》一起讀會更精彩的樣子。
還有——你說什麼?哦,根據時雨澤的意見.「喜歡《艾莉森》系列的人應該也會繼續喜歡《莉莉亞》,所以還請多多指教指教」——這是他說的。最後多說一次「指教」是幹嘛?
這本書好像是在《艾莉森Ⅲ》寫完那時決定要出,所以才會有那個「序章之前a.b」(順便告訴你們,就是怕有人沒讀前面不知道這本書的故事,所以這次才會再登一遍的)。他本來想在《艾莉森Ⅲ》下集的後記裡講,可惜在逃進女僕紅茶店之前就被逮到了。所以直到最後都沒說。
不過能發行這本書,證明各位書迷對《艾利森》系列的支持和肯定,所以他要誠心的向各位說一聲謝謝一鞠躬——幹嘛這樣?道謝這種事可以自己出來講嘛……
然後他說,這次的故事又搞得太長了,所以《於是兩人踏上旅途》會分成上、下兩集。不過好像又跟《艾莉森Ⅲ》不一樣,還是會標Ⅰ跟Ⅱ。Ⅱ還有多送一、兩個短篇故事.
《莉莉亞&特雷茲Ⅱ》預定在2006年八月發行。他說要各位敬請期待。還有什麼?「新學期在新班級自我介紹時可以提到這本書,這樣會很快交到朋友!」
我看看,差不多就這樣了。他給我的小抄上有寫的我都講了。不過這個字真夠亂的。
再來是我個人的宣傳。下一集是我——卡爾洛的大展身手。真的是大展身手。說得具體一點,我會威風到連主角之一的特雷茲要是沒有我,就可能會死翹翹的那種程度.很棒吧?我還真有一套耶!
以上就是我卡爾洛口述的後記.
唉——總算講完了。
「八月要出的下集也給你講。」
別鬧了。
「我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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