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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1:24 PM

水口敬文 -【憐Ren.三】~routine~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9-3-15 09:28 AM 編輯


內容簡介:
朝槻憐這名少女在未來的世界中是個街頭流浪兒,為了活下去而傷害其他人、為了填飽肚子而偷竊;因此現代安穩的環境以及天真親切的朋友們,這些對她來說,全都是「未知」的事物。於是當憐在未來犯下罪行而被流放到現代,並且和鳴瀨玲人邂逅時,時間齒輪便在那一刻開始轉動,殘酷的命運正降臨少女的身上──描繪獨自被拋棄的少女,絕望及希望交織的日常生活短篇集登場!
作者簡介
水口敬文
日本輕小說家。小學六年級時開始寫小說,2002年首次投稿參賽,雖然在第六屆角川學園小說大賞中只通過初選,但評審委員的賞識讓他繼續走小說家之路。在2004年,憑《彼女の運命譚》(後改名為《憐 Ren》)奪得第九屆Sneaker大賞的獎勵賞而出道。興趣是睡覺和打麻將,自言大學時除了寫小說,打麻將佔另一重要席位。作品有《憐 Ren》和《ウィッチマズルカ》。

原日文書名:憐 Ren ~routine~原所屬文庫:角川Sneaker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21 PM

  PROLOGUE

  第二學期開始的第一個禮拜天。那天,憐打從早上心情就很愉快。

  因為她和朋香以及仁美約好了要一起購物。

  雖然也喜歡和玲人他們一起運動,讓身體活動一下,但憐對於和一群女孩子開心的逛街買東西這種事同樣也樂在其中。

  憐利用上午的時間把當天該念的課業都念完。雖然此行的主要目的只是去買東西,而且和朋香她們出去,應該不會像和玲人他們玩的時候一樣,時間會搞到很晚,不過,因為她們已經計劃好要去很多地方逛,所以,該做的事還是先做好比較妥當。

  念完書,簡單解決中餐後,憐換上白色無袖上衣搭配褐色下著。

  「大概又會被朋香她們念說,這樣太樸素吧……」

  她們對其它人的服裝很挑剔。

  憐心想,等被念的時候再說吧,就這樣鎖上門窗外出了。

  咚咚咚地、心情愉悅的走下樓梯,從公寓往街上走去。

  她們說今天的目標是尋找夏天以及秋天兩季的衣服,因此,憐邊走邊想,今天應該要買什麼好。但憐不可能知道哪種衣服比較適合自己,而她的想像當然也無法有結論了。

  「啊——」

  此時,天空開始滴滴答答的下起雨來。憐抬頭仰望剛剛還很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卻開始籠罩著灰色的烏雲。

  「該死,真倒霉!」

  不想被淋濕的憐開始跑了起來。

  憐討厭下雨。

  還以為來到這個時代多少已經習慣了些,但對雨的負面感情似乎依舊沒有改變。

  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吧,她逐漸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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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ainy~

  只是經歷一陣酩酊般的輕微暈眩,身處的世界就徹底改變了。

  少女原本待在一間擺設再簡單不過,除了白色之外毫無其它顏色的房間內,但下一秒鐘,她就站在陰暗狹窄的巷道裡。

  「到了喔。」

  一直把手放在自己肩上的男人這麼說。

  不用你講我也知道。

  她充滿厭惡的這麼想。這名打扮得像個少年的女孩,為了逃離觸碰肩膀的那隻手,從巷子裡飛奔而去。逃出巷子的瞬間,她就被突如其來的喧鬧嚇到。大概因為遠離了人群好一陣子,才會有這種感覺吧。

  吵鬧聲、噪音、雜音,原本應是令她厭惡的聲音。

  不過那名少女——朝槻憐並沒有那麼不舒服。喧鬧是因人的能量才散發出來的,也許她並沒有那麼討厭人的能量吧。

  混雜著喧鬧聲的空氣輕輕吹動憐明亮的褐髮。

  「這裡就是今後妳生存的城鎮。」

  和憐不同,對這喧鬧似乎大感不快的男子這麼說。

  ——所以說,不用你講我也知道。

  憐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至於她到底是哪個世界的居民,她一點也不想說明。因為憐討厭自己的世界,而且要是說明,就得連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世界的理由也一併說明。那理由太過愚蠢也太令人生氣,所以,她連想都不願去想。

  那位將憐帶到這世界、穿著隨處可見的樸素西裝的男人只說了一句「往這走」,便邁開腳步。

  男人傲慢的態度讓她很不爽,但她也只能順從的靜靜跟在他身後。

  男人大約走了十分鐘,進入一棟位於錯綜複雜巷弄之間的白色建築物。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學生公寓吧,那棟建築物很小,好像也很老舊,不過,外牆卻依舊維持著乾淨漂亮的白色。

  憐在進入公寓前,抬頭看了這棟房子一眼。

  白色嗎?

  憐對白色並沒有好感。因為這會讓憐聯想到她最厭惡的東西,也就是自己待過的那個世界的存在。幸好這間公寓沒那麼高,大概只有五層樓吧。

  男子確認憐有跟上後,便爬至三樓,連門牌也沒看就直接走進302號房。

  裡面比憐從外觀所想像的更狹窄。一間不知有沒有兩坪大的房間裡,勉強塞進床以及桌子等傢俱,而傢俱所佔的空間要比留給人活動的空間還多。

  「生活上所需要最低限度的物品,都根據規定準備齊全了。如果還是覺得不夠,就用剩下的錢去買吧。」

  男人從胸口取出存折,那是以憐的名義開設的戶頭。

  「知道怎麼領錢嗎?還是連這種小事都要我解說呢?」

  不知道,怎麼可能知道。但我也不屑讓這個男人教我,那個被他說成「這種小事」的事情。

  「沒那個必要。」

  憐搶奪似地將印有自己名字的存折從男人手上搶了過來,打開一看。雖然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很多個零,但這個數字到底具有多少價值,憐卻無從得知。

  「至於怎麼買東西,去街上逛逛就知道了。應該有很多地方和妳所知道的常識不同,但是請避免和別人有太多的接觸,尤其是同世代的人。」

  「是為了避免讓暗示出問題嗎?」

  「也可以這麼說啦。」

  憐在幾天以後,就得去附近的滴草高中上學——不是自願,而是被逼的。並且不是經過正式的申請手續編入學籍,是採取悄悄潛入的方式。

  按照預定計劃,會對滴草高中整個學校的人員施加暗示。暗示的內容是「朝槻憐是本校學生」以及「在校外忘記有關朝槻憐的一切」這兩點。也就是說,讓他們相信朝槻憐是滴草高中的學生,但另一方面,讓她的存在不會洩漏到滴草高中之外的地方。

  「勸妳不要做無謂的掙扎,因為不管做什麼都沒用的。」

  現階段暗示尚未施行。按照計劃,後天會對滴草高中的所有人員進行暗示。現在如果跟與滴草高中有關的人接觸,就可能讓暗示出現破綻。

  「有沒有用,不試試怎麼知道。」

  憐投以抗拒的視線,男子輕聳肩膀:

  「肯定沒用的。我們早就已經擬定好了對策,到時候不只把範圍限定在滴草高中佔地內,而是對整個地球施加抹滅有關妳記憶的暗示就好了。然後,再重新針對滴草高中施加暗示,這樣就萬事OK。」

  與其說是暗示,不如說是竄改記憶。

  雖然這種做法很胡來,但是憐知道他們真的會這麼做,因此一點也不驚訝。

  嘖……

  憐不自覺的昨舌。

  既然他們已經擬定這樣的對策,那在施加暗示之前,讓對方留下有關自己的記憶也毫無意義了。雖然沒有意義,但能增加這些傢伙一點麻煩,還算有點價值。

  憐對這個念頭頗感興趣,但轉念一想,那充其量也只是任性小孩煩人的撒嬌動作。

  「告訴妳,不管要重複暗示幾次,我們都會毫不猶豫的進行。不過,不保證對人體不會產生什麼不良影響。」

  憐不想牽連他人。她暗暗決定,唯有這件事一定要避免。

  「……我會避免跟其它人接觸。但是,我絕對不會屈服。」

  男子又一副無所謂的聳肩。

  「妳屈服不屈服都與我無關,因為我們只要得到期望的結果即可。」

  「哼!」

  讓人滿肚子氣的男人。

  等男子離開,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四處看了一下分配到的房間。正如同男子所說,必要的傢俱皆已具備。雖這麼說,但憐其實也不知道什麼是必要,什麼是不必要。憐在過去的世界是以街頭流浪兒的身份生活,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所以,她不知道有房子的生活,究竟需要些什麼。不,應該說她根本連怎麼在家裡生活都不懂。

  憐決定等知道缺少什麼生活用品再另行添購,眼前只有食物是必須要買的。她已經習慣餓肚子了,雖然可以忍受,但肚子還是會感到餓。

  憐拿著男子給的那本以自己名字開戶的存折,緩緩走出家門。

  雖然出了門,但不熟悉這個城鎮的憐,光是找個銀行就傷透腦筋。她四處尋找著,找到時太陽都快下山了。只見銀行入口沉重的鐵卷門已經放下,她猜想銀行大概是打烊了,正打算放棄離去時,發現旁邊有個現金提款機室,便走了進去。只見裡頭寫著「提款」兩個字,她想應該可以在這裡領錢,不禁鬆了一口氣。

  她站在一台大型的機器面前,操作觸控式屏幕。先讓機器吃下攤開的存折,再輸入被告知的密碼。

  「請輸入金額。」

  憐因畫面所顯示的文字而停下了動作。

  金額……也就是要我告訴它要給多少錢?那是當然的,機器不可能隨便給錢,但憐不清楚這個世界金錢的價值。

  目前需要的是今天晚上的飯錢,到底該領多少才好呢?百?千?萬?十萬?

  被不斷發出嘟嘟聲的機器給逼急了,憐慌忙輸入數字。

  機器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音,存折和數十張紙鈔同時吐了出來。

  「啊……這麼多……」

  那是憐從沒看過的張數。雖然不r解金額的意義,但光是張數所建構出物理上的厚度就夠嚇人了。

  抓起那迭紙鈔,憐甚至開始害怕了起來。

  「提款」旁也有「存款」的文字。

  憐握著那迭紙鈔的手開始抖了起來,只留五張在手邊,剩下的都存回機器裡去了。

  在銀行領出眼前所需的生活費後,到便利商店隨便買了可以當正餐的三明治等食物,打算打道回府時,天已經黑了。

  憐不知道該怎麼回去,因為之前四處尋找銀行的關係,她已經搞不清楚那棟白色公寓到底在哪個方向。

  這個城鎮不是我生活的城鎮。

  這理所當然的事實,她到現在才發現。

  她打算以外觀當作線索尋找,但太陽已經完全下山,根本無法辨識建築物的顏色。由於沒有其它方法,只好隨意走進巷子尋找,卻徒勞無功。

  「…………」

  憐無聲的歎息。

  生理時鐘告訴自己,現在差不多十點了。正當心裡開始浮現「隨便找個地方睡吧」這種街頭流浪兒的想法時,背後突然傳來聲音。

  「妳在這裡幹嘛啊?」

  「喂,口氣有點禮貌吧。」

  轉頭一看,有兩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裡。兩人都穿著顏色奇怪的舊衣服,讓憐想起過去曾對抗過的對手。

  「妳從剛剛就一直在這附近閒晃呢,迷路了嗎?」

  「不是叫你別用這種調侃的語氣說話嘛?」

  看到憐一副充滿戒心的樣子,站在左邊的男子告誡口吻輕浮的同伴。

  「不,我只是覺得她好像真的迷路了。要不要帶妳去警察局?」

  「對了,沿那個方向過去有間警局喔,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好。」

  站在右邊,收起臉上笑容的男子也點頭贊同左邊男子的話。

  不瞭解對方意圖的憐向後退了一步。

  「妳也說說話啊。看妳好像迷路了,要不要我們帶妳去警察局呀?」

  兩人搖搖晃晃的接近。

  對方的動作緩慢又充滿破綻,但是憐的戒心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隨著距離的拉近而更為增強。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腦海突然閃過放在口袋裡的現金。

  該不會是想要這個吧——?

  察覺到男子進入自己的行動範圍時,她的頭腦還沒思考,身體就早一步做出反應。那是過去累積的經驗驅使她這麼做的。

  她抓住男子毫無防備垂放著的手臂,向上扭轉以制住關節,接著把男子摔了出去。乍看之下,很像柔道施展的技巧,但事實並非如此。那是為了增加對手關節的負擔而摔出,這不是只要摔下時保護好身體就沒問題的。所以,只要被摔出去,筋骨肯定會受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邊聽著那傢伙的慘叫聲,邊轉向另外一個人。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的另一名男子,只是呆站在那。在憐眼中,對方像在說隨便妳處置吧。憐的腳迅速掃過,讓對方跌倒後,再往其小腿肚用力一踩。

  憐流暢地做出一連串的動作,連大氣也沒喘一下。

  被扭住關節摔出去的男子抱著手臂痛苦地打滾,另一個男子則抱著腳哀嚎。

  抱著腳發出痛苦聲音的男子,用參雜著恐懼及責備的眼神,從下往上瞪著憐。

  「干、幹嘛啦……妳想做什麼!」

  「什麼?」

  「人家好心好意地關心妳……」

  好心好意?

  剛剛這個男人說出好心好意的字眼,難道這兩個人真的只是因為善意才跟我說話?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剛剛做的事——

  這裡、不是、過去、我生存的、那個城鎮。

  「我、我是……」

  她過去從未有過的罪惡感突然在心頭湧現。把男子摔出去的手,朝男子踩下去的腳開始顫抖了起來。

  她無法直視自己引起的後果。於是對倒在柏油路上的男子們棄而不顧,連忙逃離現場。

  她失魂落魄地奔跑著,一直到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來。

  第一次察覺自己是個怪物。

  在憐過去生存的城鎮裡,沒有人會輕聲細語地跟她說話。有的話,也都是抱著某種不可告人的企圖而接近的人。所以,把接近自己的人先行擊倒就對了,這是一般常識。

  不過在這裡,那並不是一般常識。

  沙沙作響的便利商店塑料袋,讓憐意識到它的存在。剛剛把男子摔出去的時候,袋子也跟著手甩了一圈,於是她擔心的朝袋內一看,還好三明治並沒有變形——又隨即厭惡起因此而放心的自己。

  「——妳真是個麻煩的傢伙。」

  將憐帶到這個世界的男人,此時一聲不響的出現在她眼前,而且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開始數落起憐來。

  「馬上就犯下這麼不得了的暴行啊?」

  「那又怎麼樣!」

  雖然憐現在還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害怕,但她掩飾住這一點,不悅的回答。

  「我的說明妳聽不懂嗎?監察期間如果有犯罪的疑慮,就得對妳做出提醒勸告。不過,沒想到妳在監察期還沒開始就幹了這種事……算了,反正提醒勸告的時間點也已經遲了,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會納入紀錄的。」

  「賣什麼人情啊,我又沒拜託你提醒我。」

  「妳可能無所謂,但我可不能那麼做,因為這是我的工作。」

  男人看到憐狠狠瞪著自己,便發出疲憊的歎息聲,邁開腳步。

  「幹嘛那樣看我?妳不是迷路了嗎?」

  他似乎打算帶憐回公寓。

  「…………!」

  若不依靠這個男人,自己連公寓都走不回去啊。

  體認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無知以及無力,憐的心中只有無盡的不甘。

  次日,雖然聽從男子的建議會讓她感到不爽,但她自己也想上街多看看。除了避免再次迷路之外,也不得不多瞭解這個世界,因為她不想再發生任何像昨天的事。去滴草高中上課之前所預留的這幾天空檔,應該就是為了讓她熟悉這個城鎮吧,想起昨天的事,就算討厭也深切瞭解其必要性。

  其實她也想順道買點東西,但是才過一晚,根本不知道還需要些什麼,最後只買了一點衣服。雖然原本就幫她準備了合身的衣服,但不知道是誰的品味,都是些輕飄飄的裙子,憐根本不想穿。憐原本就討厭會影響行動的裙子,從來沒想過要穿它——但是,幾天後,就算她不想,也得穿上滴草高中制服的裙子。

  被送到這個世界的憐沒有真正的自由,因此就算只是短暫的,能有隨心所欲行動的時間便讓她很開心。畢竟這幾個月,她都被關在房間裡,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為了扮演好這個世界的普通高中生,不斷努力唸書。

  為什麼得這麼做呢,因為除了憐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之外,她過去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像樣的教育。數個月之前的憐,在程度上可能連小學低年級學生都不如。為了具備高中生程度的知識,憐不得不花很多時間及精力。如果只想當個愚蠢的高中生,那就沒有必要這麼拚命唸書了,但憐因為某個理由,就算只是表面也好,她希望讓人以為她很會唸書。

  埋首苦讀的這幾個月,憐的心境和即將接受考試的重考生沒什麼差別。於是將買來的衣服放回公寓之後,不知為何她還想再出去晃晃。

  街上顯得熱鬧喧囂有活力,至少比憐過去生活的城鎮要有活力。雖然她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城鎮都是如此,但至少這個城鎮比憐過去的那裡好。生活富裕,人心也不墮落,她怎麼可能會討厭路上充滿著親切的城鎮呢。

  不過,卻也有令人困擾之處。

  憐無法接受自己目前的狀況,太不合理,令人難以接受。為什麼自己非得遇上這麼倒霉的事不可,她一直對此感到憤怒。不過,如果喜歡上這個硬被帶來的城鎮,說不定這憤怒會因此減少,但那也是一種恐懼。

  ——她很討厭自己過去生活的城鎮,這裡不可能比那裡還令人厭惡吧。

  要在一天之內就摸透整個城鎮是不可能的,今天就先熟悉這條街吧,她將目標限定在某條街道上。

  慢慢的從街頭逛到街尾,這是條繁華熱鬧的商店街,街道兩邊充斥著形形色色的商店和逛街的人。

  憐也隨性的逛了各種商店,有許多和憐無關或是稀奇的東西,讓她很雀躍。看著櫥窗中漂亮又昂貴的衣服,她突然明白自己現在的行為就叫做Window  Shopping。仔細想想,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Window Shopping。當然,憐過去生活的城鎮並不是可以讓她這麼做的地方,而最大的原因,就是憐過去從未有過這種念頭。

  自己正在Window Shopping,代表著自己有這份閒情逸致吧——

  「——閒情逸致?」

  自己是硬被帶到這個世界的,只為了某個不合理的理由。現在卻比以前的自己還要有間情逸致,這未免太奇怪了吧,接受這個事實更是奇怪。

  自己映照在擦得透明光亮的櫥窗上的身影,看似有些變形。

  厭惡這麼快就接受現狀的自己,憐從櫥窗前逃開。

  之後,就只是努力地記住街道的景象罷了。最後她走到街道末端。雖然是同一條街,氣氛卻和中段相差許多,這裡只有已經歇業,或是人煙稀少的店。在兩間鐵門似乎已拉下許久的商店之間,憐在刀劍武器店前面停下腳步。一開始還以為這間店也已經關了。骯髒的櫥窗映照不出憐的身影,讓人不禁想要窺探。

  往裡面一看,身體有如電流竄過般變得僵硬。


  那是件令人懷念的物品。剛到這世界的憐,是不可能有看過的東西存在這裡,更別說什麼令人懷念的物品了。因此,正確地說,那東西只是看起來很像自己曾擁有過的物品罷了。

  那是裝飾在骯髒櫥窗一角的小刀。

  曾經像護身符般攜帶的小刀。

  只是擁有,卻從沒用過的小刀。

  輕薄纖細,小刀銳利的光芒完全不輸銀製品。

  ——想要。

  看了標價,是筆不小的數目,比剛剛隨便買的衣服還要貴上許多。

  憐觸摸一下櫥窗的玻璃,厚度雖然不薄,但用石頭應該可以砸破吧。在街道尾端,蕭條且毫無人煙的地點,應該行得通。

  極為理所當然的這麼想,直到開始尋找用來砸破櫥窗玻璃的石頭,憐才驚醒。

  這裡不是我過去生活的那個城鎮……

  她想起昨晚和她攀談的男子們被她傷害的事。

  在憐過去所生活的城鎮裡,就如同二話不說先擊倒靠近自己的傢伙一樣,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去偷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不這麼做就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而像憐這樣的孩子也會無法繼續活下去。

  衣服和食物雖然能用給的金錢購買,但那些行為的背後含意,就是學習怎麼融入這個世界,然而憐的內在本質卻一點也沒變。

  她很討厭到這個世界後所獲得的閒情逸致,卻不得不將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想法和感覺通通捨棄。

  不想改變的自己,以及不得不改變的自己。

  憐到現在還不確定,自己不想改變,以及不得不改變的是什麼。

  放棄尋找石頭,再次看向櫥窗。不能用偷的,那就只好用買的了。雖然有足夠的錢買下它,但在這個地方,擁有小刀似乎沒什麼意義,沒有必要為了防身而買刀,也不需要護身符。況且,櫥窗後的那把小刀並不是憐原本的那把,只是長得很像罷了。

  將作為不合理對待的賠償而獲得的金錢用在這種地方,未免有點愚蠢。

  雖然這麼想,但還是無法打消念頭,就這麼從店門前離開。幾經煩惱後,打著「算了,就買了吧」這種半自暴自棄的態度踏入店內。

  店裡只有一位看似老闆的五十出頭男子在。他完全沒察覺憐走進店內,自顧自的在櫃檯旁記錄像是賬冊的東西。大概是算錯了吧,他低聲碎念、撥弄著算盤,埋怨聲又更低沉了。

  直到憐不知該如何開口,呆呆的站在櫃檯前,老闆才發現有客人,將頭從賬冊抬起。

  「有什麼事嗎?」

  站在眼前的可是客人,但老闆的態度卻如同面對仇家般的惡劣。他語氣很不愉快,滿臉不悅地瞪著憐。

  「我想要擺在櫥窗內的那把小刀。」

  憐指向櫥窗,老闆明顯擺出可疑的表情,再加上他的不愉快,可說是相當醜陋的表現。

  「妳要用來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很喜歡它的設計。」

  這不是謊言,但老闆狐疑的表情依舊沒有改變。

  「如果想用在違法的事情上,那我可不賣,因為我最討厭警察了。」

  老闆似乎覺得萬一賣出去的刀引起什麼事件那可不得了。說不定,他過去曾經有被捲入類似事件的經驗。

  難道說,像自己這樣的少女擁有一把小刀並不尋常嗎?

  憐開始覺得不安,但是都到這個地步了,她並不想改變策略。

  「只是想要它。」

  雖然憐這麼解釋,但似乎還是無法獲得老闆的信任,他凝視般的瞪著憐。

  憐心裡開始盤算,不想賣,那就只好用偷的了。

  不久之後,老闆偷瞄賬冊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拿了鑰匙串站起來。

  店裡不只賣小刀、鋸子等尖銳物品,還擺著鐵錘、油漆、薄木板等DIY用品。憐在店外覺得這是賣刀劍武器的店,但或許DIY用品才是主要的營業項目。

  「櫥窗裡的……哪一個?」

  老闆打開上了重重大鎖的櫥窗,如此詢問。

  「那個,擺在裡面,很輕薄的……沒錯,就是那個。」

  老闆將憐指著的小刀收進一同擺飾的金屬製刀鞘裡,然後取出來,再將櫥窗上好鎖,並確認了好幾次。

  收進刀鞘裡的小刀,被老闆紮實的包了兩三層,這可能是考量到安全面而理所當然要做的處置,但這動作讓憐認為,老闆不是因為信任她所以才把東西賣給她的。

  在接過包著小刀的包裹時,憐內心莫名瀰漫著一股安心感。大概是感覺跟過去的自己聯繫在一起了吧,但是取得這把小刀的方法,卻跟以前的自己有著十萬八千里的差距。取得方法跟目的十分不相稱。

  ——那麼,這把小刀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將買來的小刀夾在腋下,憐繼續散步。只不過,她不想往商店林立的方向走,而是朝越來越偏僻的地方走去。

  接著,天空突然下起雨來。

  水滴觸碰到臉頰,才想著「啊,要下雨了」的下一秒鐘,天空就下起傾盆大雨。

  「現在又不是會下雷陣雨的季節……!」

  抱怨天氣也不能解決事情,但是也用不著在五月中旬下這麼大的雨吧,因為真要下,下個月也可以下個高興。

  憐很討厭雨。

  當大家撐著傘,急忙地趕回家時,憐往往無法那麼做。只能和一起生活的夥伴躲在某個屋簷下,等待雲雨散去。

  雨水很冰冷。

  一旦被淋濕,就會有種悲慘的感覺。

  那是跟夥伴緊緊依偎在一起,束手無策盯著雨水敲打地面的時間。

  那是既羨慕又嫉妒他人的時間。

  那是深切體認到自己真的很倒霉的時間。

  她不會因雨水的冰冷感到憤怒,只會不斷增加悲傷。

  唉,至少那時候我還有同伴在——共同生活、共一早悲傷的同伴。

  來到這個世界後,憐得到第一次獲得的東西,金錢為其代表吧。以物質生活面來說,現在比較富裕,但代價就是要失去夥伴。

  到底哪一種算幸福,哪一種又是不幸呢。

  大雨中,瘋狂地奔跑著。

  無可奈何的不合理對待。

  難以抗衡的強大力量。

  以及,輕易屈服的自己是多麼卑微。

  不論何時,它們存在於週遭,甚至是內在。

  繼續滴落的雨水強迫將這事實深植憐心中,她根本不想記起那些事。

  狼狽奔跑著,身體卻一點也沒變溫暖,反而快要變成冰塊般的冰冷。

  附近傳來轟隆的聲音,憐抬頭一看,上面剛好有電車經過,不知何時跑到由數條粗壯水泥柱排列架起的高架橋附近。

  風勢強勁,雨不單從天降下,也從四面八方打過來,躲到高架橋下或許會好些。不過,因為早已淋成落湯雞,就算現在跑去躲雨也毫無意義,還不如趕快回公寓才是聰明的選擇。然而憐現在的心情,不論是要繼續淋雨,或是回到那因失去夥伴而獲得補償的房間,她都不願意。

  憐朝高架橋下走近,可以聽到球磅磅的彈跳聲和雨聲混雜在一塊。

  另外,還有少年們愉快嬉鬧的聲音。

  「傳球!把球傳給我!!厚!你在幹嘛啦!」

  「囉唆耶!你也看清楚狀況再抱怨啊!這麼多人守我,我要怎麼傳啊!!」

  五人……不,有六個人吧,和憐年紀相仿的少年們,即使雨從四面八方打來、上方傳來電車行駛的噪音,也毫不介意的在高架橋下玩球嬉戲。雖然不瞭解遊戲規則,但看他們都把球投進架設在水泥柱上的球框,這應該是叫籃球的運動吧。

  所有人的身體都跟憐差不多濕,卻還是追著球跑並嬉鬧著。

  憐不懂這有什麼好開心的,但他們看起來很開心。

  「啊——累斃了。喂,休息一下吧!」

  「怎麼這麼遜啊!」

  「唉——真的只有這個時候你才那麼有精神。」

  其中一人表示想要休息,卻硬是被否決,因此遊戲要繼續進行下去。

  「今天我還沒打夠本呢!」

  想繼續遊戲,不讓朋友休息的少年,是六個人當中最有活力,也是這群看起來很開心的一夥人當中,顯得最開心的一個人。他追著球跑,只要有人拿到球就想辦法搶過來,一拿到球就往籃框投,這些在憐眼中十分幼稚的動作,他似乎真的打從心底感到愉快。

  「喂,剛剛的算犯規吧!」

  「亂講,剛剛那是差點犯規的完美防守。」

  「不——是犯規。」

  「都說不是犯規了,犯規是要像這樣……用踢的啦!」

  「就算阻擋犯規也要有個限度吧!!」

  即使和朋友鬥嘴互踢,好像也很開心愉快。

  不知何時開始,憐的目光一直追著那個少年,甚至忘記躲雨。

  即使颳風下雨也無所謂,能像這樣跟朋友一起玩,就已經是最棒的了。

  少年身體的動作似乎在表達這個想法。

  失去夥伴,落得孤單的自己。

  被朋友包圍,享受愉快時光的那個少年。

  同樣被雨水淋得濕透,兩人的心境卻完全不同。

  嘩——嘩——嘩——嘩——天空鳴叫著。

  轟隆轟隆,鐵軌鳴唱著。

  磅磅,籃球跳躍著。

  「要公平一點啊!!」

  「連裁判都沒有,管他公平還是投機取巧。」

  「哇,你還真是直話直說啊!」

  真羨慕。

  老實說,真的很羨慕他。比起其它人,他最令人羨慕,沒有理由或原因,就只是羨慕。

  為什麼會這樣?憐的內心覺得十分訝異。一個從沒說過話,幾分鐘前才第一次看見的少年竟會讓她羨慕到這個地步。這太奇怪了,簡直是異常,但是仍壓抑不了內心的羨慕。

  「喂喂,應該簡簡單單就投進去了吧!」

  「和彥,你很囉唆喔!你的進球率明明比我還差!」

  「玲人,你說什麼!?」

  玲人……!?

  意外傳入耳裡的那個名字,讓憐移不開視線。

  「我比你還厲害吧,剛剛的比賽有九分是我進的耶!你才得了四分吧?」

  「不要轉移話題!我是說投籃成功率,你投了幾球才得九分啊!?我投五球就進了四球耶!」

  「哼……被你發現了。」

  「居然想狡辯!」

  讓憐最羨慕、玩得最愉快的少年就是玲人。

  「哈……哈、哈哈……」

  憐不禁笑了出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傢伙就是玲人嗎?

  雨勢越來越強,雨聲讓少年嬉鬧的聲音越來越遙遠,在柏油路面上跳躍著的雨滴形成薄霧,讓憐眼前一片白茫混濁。

  自己當然會為了那位少年而心情起伏不定,這並不奇怪,因為他就是玲人。憐的內心被設定成那樣,所以才能無視自己當時難過的心情,被玲人所吸引,這樣的命運存在於兩人之間。

  憐內心屈服於這個事實。

  真的是這樣嗎,我無法抵抗嗎?

  因雨而軟弱的心這麼低喃著。

  抱著剛買的小刀包裹,像逃走般的離開現場。

  看不清楚前方,是因為這一場雨嗎?也許不是……那是因為?

  一開始就知道,不是因為雨的關係,是眼淚,眼淚模糊了視線。憐從沒有哭過,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哭。不過,現在哭也許無所謂,因為這場雨,反正不會有人發現,既然如此,那就痛哭一場吧。

  ——但是,真希望是在自己都不會發現的情況下哭泣。

  被雨淋濕的三天之後,是憐第一次上學的日子。之所以指定這一天上課,不為別的,就只因為憐沒有參加的期中考所有考卷,在昨天全發回來了。的確,從四月份開始就在學校唸書的學生卻沒有期中考考卷,周圍的人一定會覺得奇怪。但想到是以這個理由來決定上學的日子就生氣,這讓她重新體認到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是多麼不合理。

  不過,這不是在七點過後,男人出現在房間時,憐卻還沒有換上制服的理由。

  「妳該不會說出不想去學校那種幼稚的話吧。」

  男子交互看著還掛在衣架上的制服和憐。

  看到玲人之後,突然變得不想去學校,因為去了就會和他變成同班同學。

  只是站在遠處看,就讓憐的內心起伏如此強烈,這讓憐感到十分恐懼。她開始沒有自信,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繼續對抗下去。

  「如果以為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會乖乖聽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意思是不想去囉?」

  男子擺出「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傢伙」的態度歎息:

  「沒想到妳竟然這麼愚蠢,連我都開始同情妳了。仔細想清楚,妳不能不去學校,這是已經決定好的事,沒有妳表示意見的餘地。」

  「我才不管呢。」

  「唯有去上學,妳的生活才會受到保障,所以妳別想歪了,這間房子以及之前交給妳的生活費並不是毫無條件的,那些只是妳在上學期間的保障,如果沒有了這層保障,妳就得過著跟以前一樣的生活。」

  「我一直都是那麼過。」

  聽完憐的說法,男子緩緩的搖頭。

  「別瞧不起這個世界,想在這裡生活挺辛苦的,況且妳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更沒有人會幫妳。如果妳以為總會有辦法解決,那就大錯特錯了。」

  男子所言恐怕是正確的,所以,他才能這麼冷靜。

  憐感到憤怒,心情也同時鬱悶了起來。

  在這個世界既無知又無力的自己。

  連是否能繼續對抗下去都不確定的自己。

  脆弱排山倒海而來。

  「……去就行了吧?」

  到最後,憐不得不軟弱地說出屈服的話語。到這個世界,憐本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沒有選擇餘地的軌道上,做出無謂的反抗。

  「沒錯,那也是為了妳好,不需要那麼悲觀,因為那裡有美好的邂逅等著妳。」

  「美好的!?你竟敢這麼說!」

  男人被突然發怒的憐嚇了一跳,眼睛稍微瞪大了些。

  對男人來說,這句話也許只是隨口說說,但憐聽了卻無法不生氣。

  「什麼『美好的邂逅』嘛!你別開玩笑了!那件事不管是對我或對玲人來說,根本可說是不幸的邂逅!」

  「是這樣嗎?確實是我們決定的,但今後會怎麼發展我們根本不知道。沒錯,誠然要看命運的力量怎麼決定——」

  「給我滾出去!馬上!」

  任由憐激昂的怒吼,男子投以冷淡輕蔑的視線離開現場。

  「混蛋!開什麼玩笑啊!」

  對著空氣一陣辱罵後,激動的情緒也漸漸冷卻下來。

  現在吵鬧也沒意義,自己還不是得去滴草高中,滴草高中有玲人,雖然在一開始就知道了,但問題是以後該怎麼辦。

  「……如果只是去學校,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吧……」

  換句話說,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觸就好了,只要把持住就沒問題了,昨天都是因為下那場雨才會那樣。

  勉強提振起變軟弱的心情,換上滴草高中的制服。

  白色襯衫加上胸口紅色的細領結,長度至膝上的格子裙配上深藍色高統襪。因為現在是五月中旬,上衣如果穿法蘭絨外套大概會很熱吧,因此腦中浮現奶油色開襟毛衣這個選項,但看見窗外充滿元氣的太陽,這個選項也許也會很熱。有點煩惱應該怎麼辦,結果還是決定將開襟毛衣綁在腰上,以便隨時可以拿來套上。

  站在靠在牆上的大鏡子前,打量自己的樣子。

  怎麼看都覺得有點怪怪的。腿部清涼的感覺,讓人無法冷靜下來。裝扮一向偏好活動性高的憐,只穿過褲裝,從來沒穿過裙子,所以才會覺得奇怪吧,穿裙子會覺得很怪的女生,聽起來還真滑稽。

  「……會慢慢習慣吧?」

  憐正想對自己說「畢竟我也是女生啊」,卻驚覺這句話對自己太失禮了,連忙嚥下這句話。

  憐將同世代的人類區分成兩類,除了如家人般的夥伴外,其它的就都是敵人了。憐從來沒想過同世代會有這兩種以外的人,所以覺得偶然上同一間學校,偶然認識的關係是非常奇怪的,簡直跟荒謬的戲劇沒兩樣。

  感情看起來並不是特別好的兩人,因為某個機緣而交談,卻也能表現得如此親密。憐覺得那樣很廉價,有種硬是要假裝成感情很好的拘束感。

  這種關係到底有何意義呢?

  光看就會感到焦躁的程度,讓人很想這麼詢問對方——但卻更加無意義。

  第四堂的下課鐘聲響起,坐在最後面座位的憐大大歎了一口氣,比想像中的還要累。當然,死命的將板書抄在筆記本上的這個還不熟悉動作也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應該是難以融入這個叫做學校的空間吧。

  不過,玲人的缺席讓她鬆了一口氣,要是他在,大概會超過負荷吧。雖然知道一定會見面的,但即使只是稍微延後也讓她感到安心。

  到中午休息的時間,學校的氣氛越來越熱鬧,憐想去福利社隨便買個麵包,再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吃。

  「朝槻同學——」

  當憐走出走廊,企圖從人的動向研判商店位置時,有人從後面叫住她。轉頭一看,幾個女學生站在那哩,全部都是上午在同一間教室上課的人。

  嗯……嗯……

  總之,先從記在腦海中的班級名冊當中,把站在面前叫住自己的女孩名字抽出來。

  對了,是上原朋香。

  「喂,妳該不會是要去餐廳吧?」

  「咦、啊、不……」

  「?怎麼了?幹嘛那麼吃驚?」

  對方被施以「朝槻憐是滴草高中的學生」的暗示,所以會認為早就和憐認識了,但是憐跟她們可是第一次見面,當然不會那麼熟。

  冷靜點。

  憐告訴自己,並按下開關,露出微笑。

  「不了,我有點事情要想。」

  她很早之前就決定,在滴草高中要扮演乖巧的學生,也要求施加讓周圍的人認為自己就是這種學生的暗示——雖然對方聽了這個要求露出幾近嘲諷的冷笑,並回答說「要是妳真的那麼希望,那我也無所謂」。

  雖然最主要的理由有他,但不希望在學校同學面前表露出真實的自己,這個理由也很重要,不論如何,憐總覺得自己和她們不一樣。

  「喂,午餐要在餐廳吃嗎?」

  朋香重複同樣的問題。

  「我想去福利社隨便買點什麼……」

  「又吃福利社的麵包?妳竟然吃得下那種東西——別吃了啦,那裡面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添加物,餐廳的食物還好點,喂,一起吃嘛。」

  「咦,可是……」

  「妳打算一個人吃吧,那怎麼可以,吃飯當然要和一群人一起吃才好。」

  真是多管閒事,我可不想和今天第一次見面的人一起吃飯。

  「好啦好啦,走吧!」

  「咦……那個、等等……」

  不過,在拒絕前就被朋香抓住手臂帶往餐廳,雖然想要甩開她,但滴草高中的憐是不會那樣做的,她只能乖巧的順從。

  學生餐廳擠滿學生。

  歡笑、聊天、吃飯,到處都是人、人、人……

  人多到快要引起暈眩。

  「來,猜拳!」

  憐依照她所說的猜拳,憐和朋香都是贏家。

  「仁美,妳們先去買,我們過去那邊佔位置。啊,我要點油豆腐烏龍面喔,朝槻同學想要吃什麼?」

  就算問憐要吃什麼?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吃。

  「我和上原一樣……」

  「她點好了!好、快行動吧!」

  朋香指向餐券販賣機,其它的同學邊說「好、好,知道了啦」邊去購買午餐。

  朋香往擠滿學生的桌子方向突進,佔據足夠人數的空位,憐也跟著朋香行動。

  兩人面對面的坐著。

  「喂——第五節是體育吧——不知道要上什麼。」

  「嗯……我也不知道。」

  「下個月有球類比賽,大概會練習吧。嗯——那應該會上排球囉,雖然不討厭,但接球會讓手臂變紅耶。」

  就在朋香抱怨著憐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事情時,班上同學拿著餐盤走過來。

  「喂———這邊這邊。」

  朋香揮手呼喚。

  「來,這個是朝槻同學的。」

  「謝謝……」

  憐邊道謝邊往面前的碗公內窺看,在清澈的湯汁中,飄著白色的麵條及配料。

  「我要開動囉——」

  朋香她們開始用餐,憐也學著她們開始吃起烏龍面,膽戰心驚的用筷子夾起面,緩緩的送入口中,滑順的口感,加上高湯及醬油的味道讓人很舒服,憐覺得很好吃。

  坐在對面的朋香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還是一樣稀薄——」

  「什麼東西?」

  「味道和魚板。」

  聽到同學的發問,朋香用筷子夾起魚板給她們看。

  「薄到可以看過去呢,不覺得太寒酸了嗎?」

  朋香把魚板丟回湯汁中,邊吸面邊說:

  「哎呦,難道這間餐廳就不能試著讓味道有所改善嗎!?市場獨佔真的不行,總是擺出一副就算再難吃你們也會吃的態度。」

  「雖然這麼說,但又是誰吃得那麼起勁啊。當然,我也不認為這邊的東西好吃。」

  朋香她們抱怨這裡的餐點難吃,但憐卻不這麼認為,有東西吃就該謝天謝地了。

  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朋香她們品嚐過各種食物,才會對這裡的餐點感到不滿,但是對於光要活下去就夠困難,哪還有時間去抱怨食物不好吃的憐來說,這裡的食物很好吃,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同樣一件事,看的角度不同答案就不一樣。

  這是自己和她們無法改變的差異,怎樣都無法填補。

  ……或是,總有一天自己也會像她們一樣抱怨這裡的食物不好吃吧?

  隔天,玲人也缺席。

  憐也和昨天一樣,光是抄寫板書和記住上課內容就夠累了,畢竟過去她從沒經歷過,總之就是拚命地抄。

  唸書念到疲累時,跟朋香她們不同的女生團體來找她,結果中午又在學生餐廳吃了。「朝槻憐是認真乖巧的一年四班的學生」,只施加了這種程度的暗示,卻沒想到會讓被施加暗示的對方親切的頻頻邀自己用餐。也許只是牽強附會的想法,但該不會她們覺得一大群人一起吃飯是種炫耀吧?所以,才會將不屬於任何團體的憐拉到自己的團體,即使多一個人也好,也想跟更多人一起用餐。

  歡笑、聊天、吃飯……

  就只是這樣,就只是這樣的關係。

  這樣就夠了嗎?

  憐不瞭解,因為不瞭解而感到煩躁。

  吃完午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開數學I的教科書,這時突然出現一個抱著書包姍姍來遲的男學生,憐對他那染成金色的頭髮有些印象。

  「和久井嚴重遲到喔!」

  坐在門口附近的朋香馬上就看到他,接著開始鬧了起來。

  「被人家拖去打一整晚的麻將嘛。」

  那個男學生——和久井和彥不知道是不是還沒睡飽,瞇著眼睛露出怎麼那麼吵的表情。

  「啥!麻將?和久井竟然會玩那種歐吉桑的娛樂喔——」

  「我也不想玩啊,硬被學長拉去的啦!」

  他疲憊地撩起顏色不太均勻的金髮。

  「平常我是不會被找去打麻將啦,這是玲人的工作——對了,玲人啊,因為肺炎住院了呢,好笑吧?」

  「肺炎~~!?感冒加重會導致的那種病喔?」

  「沒錯,就是那個肺炎,剛剛我才收到他本人傳來的簡訊,現在他一定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鐵青著臉打點滴吧。」

  和彥似乎是想像到那個畫面,開心地從喉嚨發出呵呵呵的笑聲。

  「啥——鳴瀨得了肺炎喔——不過為什麼會得呀?那傢伙的身體有那麼脆弱嗎?他平時看起來不像啊。」

  「國中的時候確實很少請病假,逃學倒是偶爾會啦!」

  「那為什麼?」

  朋香歪著頭思考,和彥則露出微笑:

  「因為那傢伙在考完試後,和我一直在雨中打籃球啦!」

  「但是和久井你也有淋雨不是嗎?」

  「話是沒錯,但那傢伙明知道是白費工夫,卻還是像發了瘋似的拚命準備考試呢,那一定才是生病的原因。」

  「哈哈哈……身體承受不了讀書的重擔吧,鳴瀨看起來確實像是對讀書毫無耐性——」

  和久井對竟然接受這種說法的朋香笑著說「可笑吧?」接著走回自己的座位。回到座位後,繼續吹噓玲人因肺炎住院的事,看那樣子是想把事情散播給全班知道。

  「嗯嗯……鳴瀨住院了啊……」

  另一方面,朋香邊碎碎念著,邊抱著胳臂盤算著什麼。

  而憐裝作在唸書,其實早就沒把心思放在數學上了。

  玲人住院了,換句話說,他暫時不會來學校。據他們之前所說,憐到學校的第一天玲人就應該在了,如果只有一天兩天,那還只是些微的誤差,但長期缺席就有點怪了。

  雖然和玲人打照面的時刻得以延緩,這讓憐感到寬心,但有種如墨水滴落般的討厭預感卻緩緩在胸口滲透開來,她擔心這會讓以後的事情變得複雜。

  「——好!我想到了!!」

  朋香如此喊叫是在打掃時間結束,班上同學正準備離開或回家的時刻。突然的大聲喊叫,讓一年四班的學生好像被玩具槍的豆子攻擊的鴿子一樣,全都僵住不動,連來監督打掃工作的導師門騙也瞪大了眼睛。

  「各位——請晚點走——」

  制止班上同學的動作,朋香用黃色粉筆在教室後面的黑板開始寫了起來。

  喀、喀、喀。

  有節奏的粉筆聲,朋香「啪!!」的一聲,精神奕奕的拍打黑板。

  「大家來吧!痛快的下賭注吧!」

  黑板上愚蠢寫著「賭鳴瀨玲人會休息幾天!!寫下預測來學校的時間喔☆用一張餐廳A餐orB餐的午餐券當一注」這種非常胡來的話,下面還畫出可填入預測日期的字段。

  「不在學生餐廳用餐的人,餐券也可以替換成等值的現金喔——」

  就算朋香這麼說,一年四班的學生們也只是跟身旁同學面面相覷,根本不打算靠近教室後方的黑板。

  「來吧,怎麼了!?可以不只賭一天喔!」

  即使煽動,同學們還是不動聲色,就是嘛,那是當然囉,這舉動真的太愚蠢了。

  此時,和學生一樣只是看著黑板的門脅有了動作,他朝朋香走過去。

  「等等、等等。」

  應該是要做出勸告吧,教師是不可能允許學生公然賭博——

  「鳴瀨是得肺炎吧,那大概要住院一個禮拜。好,我賭下周的這天。」

  ——雖然憐這麼想,但沒想到門騙竟率先在教室後方的黑板寫下自己的名字。

  「可以在同一天下好幾注嗎?」

  「可以——可以——」

  看到門脅參與賭注,知道已獲得教師的首肯後,一年四班的學生開始往教室後方的黑板聚集,原來他們只是想搞清楚導師會不會參一腳罷了。

  「喂,上原,賠率是多少啊?」

  「根據大家下注的情形隨時改變啊,所以大家盡量賭吧——」

  「喂——我太矮了寫不到上面啦!誰幫我寫一下——!」

  「我每天都下注了。」

  「哇,你這傢伙還真豪爽。」

  「也可以說是蠢蛋啦,每天都下注一定會吃虧的。」

  雖然有很多染髮的學生,但這景象肯定能稱作黑壓壓的一群。憐沒擠進那黑壓壓的人群當中,應該說是沒辦法擠進去,所以只好呆呆地望著同學。

  喀嚓喀嚓﹒彼此笑鬧。

  喀嚓喀嚓﹒彼此笑鬧。

  這群人在搞什麼啊……

  學生們擠得一蹋糊塗,在自己屬意的日子下方填上自己的名字後便離開了。

  「呵呵呵,跟我所想的一樣,真是盛況空前,雖然結果得看鳴瀨到底哪一天來,但我有預感會賺不少!」

  朋香暗自歡喜,趕忙拿出手機開始計算賠率。

  「嗯?咦?獨缺了朝槻同學的名字耶。」

  朋香在計算過程中,發現沒有憐的名字,她轉頭看向後方。

  「啊,妳還在,朝槻同學要選哪一天?」

  「咦?我也得參加嗎?」

  「當然!一年四班除了鳴瀨以外,全體都要參加啊!妳看,連老師都參加了呢。」

  她緊握拳頭努力說服憐。

  「……那我和老師選同一天。」

  認真猜測也很愚蠢,所以憐隨便選了一天。

  「喔喔,雖然不是最熱門的,但也不至於是個大冷門!朝槻同學選了一個不上不下的日子呢——嗯嗯,這樣亂選對我這個莊家來說,反而是值得高興的呢。」

  雖然憐根本搞不懂什麼是「不上不下」,但朋香一個人好像很開心。

  「啊,抱歉,記得寫下自己的名字喔。」

  在朋香的指使下,憐用白色粉筆在黑板寫下自己的名字。

  「朝槻」兩字。

  佔據教室後方整片牆壁的大黑板上,寫滿許多名字。

  「田中、山崎、西田、上本、中原、山本、村川——」

  上面有許多名字,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中。

  這並不代表什麼,就只是一堆名字罷了。

  但內心深處卻溫暖了起來,在這因廉價而感到厭惡的人際關係中,也有自己的名字,更不可思議的是憐竟然不覺得煩躁。手指上的白粉一點也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喔喔!算出不錯的數字囉!看來這應該是筆龐大的臨時收入耶!明天乾脆煽動更多同學來下注吧□」

  朋香邊看著手機畫面,邊愉悅的說話。

  在一旁看著的憐,收拾好書包,便慢慢的離開教室。

  「朝槻同學掰掰——明天見喔——」

  朋香理所當然的跟憐揮手道別。

  憐有些吃驚,接著畏畏縮縮向朋香揮手。

  「……嗯,再見。」

  這種感覺或許也不壞。

  那天晚上,憐為了摸熟這個城鎮,在熱鬧的街道遊蕩。

  超過晚上七點了,街上還是有很多人,說不定比白天還要有活力呢,憐漫無目的的走著,望著街上來往的行人。

  接著,憐遇到了她。

  「——跟妳說喔,好像會有不錯的利潤,搞不好還能分點紅利給被當作題材的鳴瀨呢。」

  「朋香,妳啊,偶爾會有讓人感到驚訝的想法呢!算了,反正我也不討厭大家胡亂嬉鬧。」

  從前面絮絮叨叨地邊聊天邊迎面走過來的是朋香,還有跟她一起在學生餐廳用餐時的某位班上同學。

  「好——那就再搞大些!嗯——我真的是個擅常炒熱氣氛的藝人吧!」

  「嗯,不知道該說是藝人,還是搞笑藝人,或者是守財奴呢。」

  「什麼嘛!」

  朋香她們說說笑笑著經過憐的身邊,那一瞬間憐跟朋香的肩膀雖然有點碰撞,但朋香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憐。

  啊!

  憐不禁啞口無言。

  這就是憐現在的遭遇。

  因為對滴草高中施加暗示,因此在校區外,所有人都會喪失有關憐的記憶。

  不只是朋香她們,憐還碰到在街上遊蕩的和彥,一起用過午餐的同學也經過憐身邊,但沒有人發現憐——不,是沒有人認識憐。

  暗示完美地發揮作用。

  在學校以外,憐是孤獨的。

  就算想在學校外面認識朋友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憐被監視著。一旦交到朋友,那個認識的記憶就會立刻被消除。況且,萬一對方跟滴草高中學生有關聯,該學生在校外應陷入沉睡狀態的「有關朝槻憐的記憶」被喚醒,該學生的腦中就會同時存在「認識朝槻憐」以及「不認識朝槻憐」的兩種認知,這種記憶的矛盾是非常危險的。

  「應該早就知道了……」

  怎麼到現在才覺得難過……

  其實自己很清楚,高漲的情緒就像洩了氣的氣球越來越小。

  憐毫無目的繼續走在夜晚的街道,會遇到誰不會遇到誰,不再那麼重要了,即使遇到了,也沒人認識憐。

  手錶的指針不斷前進,日期也改變了。

  憐繼續走著,到了這個時間,街道的樣子完全不同了,只剩下喝醉的大人以及通宵遊玩的小孩。原本充滿朝氣的地方失去了生氣,依舊繁華的只有紅燈區。在憐眼中,看起來就像一座墮落的城市,而這墮落讓她想起過去生活的城鎮。敏銳察覺到這裡在某些部分跟她所厭惡的故鄉相似,這讓憐感到十分懷念。

  「……不對,我怎麼可能會懷念。」

  懷念的是跟夥伴在一起的自己。

  不是孤獨的自己。

  是被夥伴依賴的自己。

  雖然厭惡週遭的環境,但卻不討厭當時的自己。

  ——對了,去找他們吧,說不定我的夥伴也在某處。

  憐這種想法非常不實際。

  不可能在的,就算在,也不可能找得到。

  我知道,這我早就知道。

  但是,憐仍無法克制自己抱著那朦朧虛幻的期待。

  第四節下課鈴聲響起,憐並沒有從座位上站起來,她嘗試將黑板上的內容用自己的方式整理到筆記本上,比預期花了更多的時間。

  喀喀喀、喀喀喀……

  聽到自動鉛筆在筆記本寫字的聲音,彷彿能隔絕週遭所有的雜音。

  但是,那只是錯覺。

  證據是,朋香一叫她,她便立刻抬起頭來。

  「朝槻同學的筆記做得好仔細喔,字又漂亮,很容易看懂呢——」

  朋香窺看憐手邊的筆記,羨慕地說。

  「因為是自己要看,所以……」

  「嗯——能這麼想就很了不起了呢——」

  說完後,朋香抱著胳臂看了憐的筆記本好一會兒。

  「喂,大概在下禮拜吧,到時候妳可以把筆記全都借給我嗎?」

  「全部?」

  「嗯,不行嗎?我只是要借來影印,印好就馬上還妳,大概只要花早上的休息時間就可以全部印好了。」

  「只是借一下,我是無所謂啦……」

  憐答應後,朋香點頭說:

  「今天中午要吃什麼?要不要再一起去餐廳吃?」

  「啊、不了,今天我……我、我沒什麼食慾……」

  憐回絕後,朋香說「嗯——是喔?」表情有點遺憾的和其它同學離開。

  憐希望盡可能別跟同學變得太熟稔,這是無法對自己的孤獨一笑置之的憐,唯一能做到的自我防衛。她害怕和其它人變得太親近,她害怕親近背後的孤獨感。

  目送朋香離開後,憐又開始寫起筆記。

  喀喀、喀喀……

  她用自動鉛筆在筆記本寫字的聲音堵住耳朵。

  她聽不見教室的喧鬧。

  憐到滴草高中上學的第一個禮拜。

  「喔,那不是鳴瀨嗎?」

  因某個正看著操場方向的男學生的一句話,教室裡大半的學生一起跑向窗邊。然後,騷動此起彼落。

  「哇!真的是鳴瀨耶!」

  「我猜錯了!是誰說絕對是後天的!?」

  「我猜對了!」

  「我也猜對了。」

  「你全部都下注了,當然會猜中吧……」

  猜中和沒猜中的學生,反應兩極化,一是歡喜一是失落。

  「呵呵呵……不錯喔,鳴瀨。幸好不是在最多人選的那天來,讓我賺了不少呢!」

  不,還有一個學生暗自竊笑。

  「喂,快準備拉炮啊,拉炮!」

  「別錯失時機了!聽好喔,別給我出差錯喔!現在時機是最重要了!」

  為了迎接玲人,學生們聚集在教室門口附近。

  緊張的時刻一分一秒的過去,門突然喀拉一聲被打開。

  ——啪啪、磅!磅,啪啪啪!

  「「「耶耶耶耶耶耶耶!」」」

  拉炮聲以及歡呼聲響徹教室。

 ✩✿✿✿✿✰✩✿✿✿✿✰

  INTERMISSION

  憐躲進碰面地點的生活雜貨商店屋簷下。

  「真是的,昨天的天氣預報明明說不會下雨的。」

  邊拍去頭髮以及肩膀上的水滴,邊抱怨電視的氣象播報員。

  雨宛如拍手稱讚女主角精湛演技般的下著,街上的風景染上雨的顏色,不一會兒就變成一幅陰鬱的畫。

  憐深深吸一口充滿水氣的空氣,再緩緩地吐出。

  「提早出來不曉得是對還是錯?」

  原本就打算提早到,但因為突然下起這一場雨,讓憐比計劃中更早抵達。看了一眼生活雜貨商店內的時鐘,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真的是太早到了。

  但是憐並不在意,因為等就可以了。

  等待某人的到來。

  憐很喜歡這麼做。

  在不妨礙生活雜貨商店進出的狀況下,憐站在入口旁,眺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各色雨傘。

  在約定好的地點碰頭。

  雖然只是日常生活中極小的約定,但只要一方不遵守,約定就無法成立。

  唯有信賴以及被信賴,這個約定才能成立。

  憐很開心地想著,身邊有很多可以做這種約定的人,因為在未來世界,只有四個人可以讓憐這麼做。

  他們是非常重要的夥伴,同時也是家人。今後不可能得知任何有關他們的消息了吧?但是對憐來說,在這個時代交到的朋友也很重要,因為可以跟她們一起開懷的笑,才會有「昨天過得很開心,所以今天也要去上學,明天也要繼續加油」的這種想法。

  如果夥伴是支撐自己的力量,那朋友就是活下去的食糧。

  「……啊……」

  嘩……猶如布幕緩慢升起般,雨聲慢慢遠去。

  就在憐望著天空時,雨勢越來越弱。

  水滴噠的一聲從屋簷滴下,在柏油路面上彈起。

  腳邊形成的水灘映照著湛藍的天空。

  剛才還籠罩天空的濃灰色烏雲,已經往東邊飄去,西邊則一片晴朗。

  使勁吸了一口蘊含芬芳水氣的空氣,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憐雖然討厭下雨,但她喜歡放晴,因為雨會把空氣中的塵埃洗滌乾淨,此外由於雨而變得陰沉鬱悶的情緒也會一掃而空。

  既然天空都放晴了,那今天要多逛幾間囉!

  憐心中做出這樣的決定,等待朋香以及仁美的到來。

  買東西當然是件快樂的事,但能在學校外面和朋友見面更快樂。因為按照原本的計劃,憐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如今能這樣做,都是因為兩個半月前施加於滴草高中的暗示被消除。

  ——嗯,雖然有點不願意,但這應該要感謝玲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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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30 PM

  ~entertain~

  「還有一個禮拜就期末考……呵、呵呵呵呵呵……」

  打開手機行事歷的朋香,突然開始發出茫然若失的笑聲。

  「我根本沒在唸書……我有強烈的預感會不及格……嗚呼、嗚呼呼呼……」

  當人類過於絕望的時候就只能笑,這大概是最佳的示範吧。朋香繼續發出連憐都覺得詭異的奇怪笑聲,沒有比這個更令人討厭了。

  看到同學這樣,翹著腿坐在憐隔壁的仁美,發出拿她沒轍的歎息。

  「平常乖乖唸書就好了啊,現在才開始慌張已經太遲了。」

  「嗯,說得對。」

  這個意見非常懇切,站在仁美身旁的憐也表示贊同。

  「囉唆!誰要過那種認真死板的生活啊!對不對,鳴瀨也這麼認為吧!?」

  「啥?」

  坐在朋香後面,兩頰塞滿炒麵麵包的玲人,一邊嚼一邊回問。

  「妳說什麼?」

  「鳴瀨也討厭每天孜孜不倦唸書的生活吧!?」

  聽到朋香的問題,玲人稍微愣了一下,接著吞下口中的炒麵麵包,哈哈的大笑。

  大笑過後,表情又突然變得嚴肅。

  「就算有錢賺,我也不想過那種腐敗的生活。」

  他直截了當的說。

  「看吧!我果然是正確的吧!」

  獲得支持者的朋香,得意地挺起胸膛,但是仁美卻冷淡地回應。

  「那麼考得很差也沒關係囉。」

  「嗚嗚嗚嗚嗚……我也不想要那樣……我爸媽說要是考太差,要扣零用錢呢……啊啊,這下子約會資金就沒了啦!」

  「笨蛋,約會的時候,女孩子不需要出任何一毛錢啊,因為男人是那種認為只要出錢就能掌握主導權的單純生物,妳要讓男人把賬戶裡的錢全部吐出來才行。」

  「啊——是喔——原來如此,原來還有這一招啊!」

  聽完仁美的話後,朋香拍手表示恍然大悟。

  「別在純真的少年面前講這種恐怖的話。」

  玲人連含在嘴裡的炒麵麵包都沒吞下,鐵青著臉看著仁美和朋香。

  「———欸,問題根本沒有解決嘛!我又不是一天到晚在約會!啊啊啊啊,我的零用錢呀啊啊啊啊。」

  不理會開始施展最拿手假哭技巧的朋香,仁美轉頭看向憐。

  「朝槻同學一點都不擔心期末考吧。」

  「不、不,其實我也非常不安……」

  「少騙人了,妳期中考考得那麼好。」

  「哈、哈哈……那是……」

  憐傻笑帶過。

  其實憐並沒有參加期中考,那只是被植入仁美這群滴草高中相關的人腦中的虛假記憶。雖然是憐要求植入那樣的記憶,但現在暗示已經解除,而憐的要求也因此得到反效果。

  不希望別人認為「朝槻憐其實很笨」,所以為了應該是很用功的自己,希望這次期未能考得不錯。不過,在未來世界只是一個街頭流浪兒的憐,從來沒有考過試,因此緊張的不得了。

  「……哎呀,不需要太緊張吧?」

  「咦?」

  玲人不可能感受到憐內心的不安,但吃相難看,繼續吃著炒麵麵包的玲人卻說:

  「考試考不好又不會死。」

  確實如此,甚至可說是至理名言,但這說法也太直接了。

  「玲人你的期中考被當掉了吧,你也該有點危機感啊。」

  「嘿嘿。」

  玲人轉向前方,咕嚕咕嚕的喝下寶特瓶的茶,將嘴巴裡的炒麵麵包送下喉嚨。

  「真是的……」

  對喜歡學校卻非常討厭唸書的玲人,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

  『朝槻憐原本就在滴草高中一年四班,當然也參加了期中考,而且還考得不錯。』

  這是為了讓暗示成立,被植入朋香這群滴草高中相關的人腦中的虛假記憶。雖然暗示這項處置已經取消,但這虛偽的記憶並沒有消失,所以憐才能繼續到滴草高中上學,可是還是有些不舒服,有種一直在欺騙同學的感覺。

  我真的可以待在這裡嗎?

  依據自己意願繼續在滴草高中求學已過了一個月,但憐偶爾還是會這麼想。

  從學校返家的路途上,來到一座油漆到處剝落斑殘的人行天橋,心中雖然想趕緊回家唸書,但腳步卻不由自主的緩慢了下來,最後停止前進。

  每次經過這裡都會這樣。

  以自己的意願繼續去滴草高中上學的原因之一,就在這裡。

  距離那件事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吧,或者……還不到?

  ——咚。

  站在走道中央,抬頭看著陸橋,突然感覺有人從背後輕推。

  轉頭一看,一張近到不能再近的少女臉孔。

  「啊……抱歉。」

  憐注意到是因為自己呆站在馬路正中央才會害人撞上,因此連忙道歉。

  「…………」

  對方是跟憐年歲相仿的少女,即使聽到憐道歉也只是凝視著憐一句話也沒回。

  一頭長髮接近金色,乍看之下很時髦,但服裝的配色以憐這個年紀的女生來說,卻有點樸素,整體有種不相稱的感覺。

  「…………」

  少女往旁邊移一步,繼續往前走。

  該說是幽靈,還是玩偶呢,總之憐覺得她走路的姿態一點朝氣都沒有。精神萎靡的模樣讓憐不禁去注意,因此憐的視線就這樣一路跟著她。

  少女搖搖晃晃的走著,接著在橋頭停了下來。看手錶好幾次,確認時間之後,緩慢的跨過防護欄,朝車水馬龍的馬路衝了出去。

  怎麼看都不像是要故意抄快捷方式而穿越馬路,這麼說來——

  「是自殺!!」

  憐驚覺後,丟開書包立刻往前衝,輕鬆的跨過防護欄。

  沒想到在同樣地方會遇見和自己做出相同事情的人!

  「別這樣!」

  大卡車按鳴喇叭逼近。

  「喂!」

  憐抓住少女的手腕,硬將她拉回到馬路邊緣後,巨大的鐵塊立刻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

  「妳在想什麼啊!想死嗎!?」

  少女緊盯著被憐抓住的手腕。

  「……別妨礙我,我要去未來。」

  少女用有些清楚又有些微弱的聲音說。

  「……妳說什麼?」

  「我要去未來,他們要我這麼做的,說這樣就可以帶我去未來。」

  「妳說未來……?」

  少女呢喃的話語幾乎要將憐捲進思索的漩渦,但來往的車聲以及行人的視線將她拉回現實。

  「總之先到這邊來。」

  憐拉著緊握的手腕,撿起剛才丟下的書包,把人拉到沒有人煙的暗巷。


  確認周圍沒有其它人後,憐用銳利的眼神瞪著少女。

  「妳剛才說要去未來對吧,這是怎麼一回事?」

  「妳不相信也無所謂,我不認為妳會相信這種事……」

  「不,我相信。」

  少女因憐果斷的語氣愣了一下,那表情使她原本年幼的臉更加幼稚。

  「喂,妳該不會是那種老做些SF或是奇幻夢想的人吧?」

  說什麼蠢話,我的水準才沒那麼低。

  「不是,不是那樣,我知道妳在說什麼。」

  「……咦?」

  當少女的表情從單純的無法置信轉變成內心充滿懷疑時——

  「——和傳說的一樣,妳的存在真的很麻煩,甚至可說是個災難,但是我沒想到妳會妨礙我的工作。」

  突然,從憐完全無預警的方向傳來男性的聲音。

  雖然是無預警的方向,但憐對他的出現卻早已心裡有底。

  憐假裝鎮定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位身穿西裝將身體包得密不透風的高挺男性站在那裡。憐雖然對那個男人沒有印象,但從那男人身上所感受到的輕蔑態度倒似曾相識。

  「是司法局的人吧!」

  憐低聲咕噥。

  「我先說清楚喔,我可不是監察官,而是先導者。」

  「先導者」,要說令人懷念還真有些懷念,這是憐故鄉的用語。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接受那男人的說法,憐瞄了少女一眼。

  「托妳的福,我們原訂的計劃失敗了,妳要怎麼補償?」

  「關我什麼事,因為在我周圍進行先導這種蠢事才會這樣的。」

  「的確,根據報告妳的周圍十分不穩定,也知道可能會受到阻礙。但『時間的意思』計算出應該要把她——美水美由紀帶回去,既然是工作那我就無法拒絕。」

  「哼,被『時間的意思』最擅長的錯誤計算搞得暈頭轉向吧,活該。」

  聽完憐表示她的不悅後,先導者緩緩的將視線移到美水美由紀身上。

  「也許吧。」

  說出和憐相同的意見,說意外還真有些意外,憐一直以為他們肯定「時間的意思」的全部。

  「……但我只是負責招待『時間的意思』指名招待的人,就算是在靠近危險人物朝槻憐的時間或地點……」

  「你工作還真認真呢,了不起,太優秀了。要我幫你拍拍手嗎?」

  「免了。」

  先導者將憐諷刺的話輕輕帶過,「不過,我沒想到會被朝槻憐這麼直接的介入,該不會真的是『時間的意思』的計算失誤吧?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那樣想,但還真沒聽過這樣的特殊案例……」

  他的視線一直固定在美由紀身上,一個人碎碎念了起來。沒多久就因為想不出結論而放棄,他中斷思考將視線移回到憐身上。

  「總之,這件事跟妳毫無關係,別再做出任何干涉的行為了。」

  「我的事在未來的司法局應是眾所周知的吧,你覺得我是那種被告誡就會說『好,知道了』的人嗎?」

  憐毫無畏懼的笑了出來。

  ——從後面突然有人輕碰她的肩膀,是美由紀。

  「別礙事。」

  「妳說什麼?」

  「我不曉得妳是誰,但是我想去未來,所以別礙事。」

  「我不知道這傢伙到底在妳腦袋灌輸了什麼,但妳別去,為了妳自己,也為了其它人類。」

  「我想去未來,我不想留在這個時代。」

  「我是為妳想——」

  「騙人,妳是為了自己才這麼說的。」

  「妳說什麼?」

  就某方面來說確實是這樣,讓初次見面的少女看穿心思,憐啞口無言。

  「……因為朝槻憐的阻撓,招待美水美由紀前往未來所必須執行的偽裝工作失敗了,必須重新擬定計劃。雖然這也是不得已的,但是就先撤退吧。」

  聽到先導者所言,美由紀感到困惑。

  「咦……不現在帶我去?可是我現在就想去。」

  「我也想這麼做,但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就把妳從這個時代帶到我們的時代。雖然妳知道自己將前往未來,但如果妳突然消失,周圍的人一定會很疑惑。為了不讓那種情況發生,自然的將妳的存在從這個時代抹去的偽裝工作就絕對必要。」

  「……反正,就算我不在也沒有人會困擾……」

  美由紀落寞的低喃。

  「…………」

  先導者似乎也查覺到美由紀的心情,但卻故意忽略。

  「總之,過幾天我再來接妳,希望妳等到那個時候。」

  接著,就如逃離般的消失。

  美由紀一副走投無路的表情,盯著先導者剛才站立的地點。

  「隨便找個地方去吧……」

  「回家不就好了。」

  「我不想回去……」

  美由紀茫然若失的回答憐,搖搖晃晃的走出小巷,她走路的姿態比剛才更不安穩,是那種讓看的人會感到不放心的走法。

  剛才只是衝到馬路假裝自殺,但如果就這樣不管她,近期內說不定會真的自殺。

  想到這裡,就沒辦法放任美由紀不管。

  「……幹嘛?」

  「啊……嗯……我……」

  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憐抓住美由紀的手腕,她也對自己無意識的行動感到吃驚,但這個舉動反而讓她下了決定。

  「沒地方可去的話,那就來我家。」

  即使美由紀來到憐的房間,但恐懼不安的氣氛仍沒有消失。

  「那個……真的可以嗎?」

  「我無所謂。」

  憐將書包放在床邊,從衣櫃拿出款式簡單的T恤和褲子。

  「反正我一個人住,而且我想阻止妳到未來,所以把妳安置在身邊,對我來說反而比較好。」

  想阻止她前往未來,這是真心話,但想瞭解事情的後續發展也是事實。

  憐迅速將制服換成便服,讓美由紀坐在桌子前面,然後自己再坐到她面前。

  「先導者已說過我們的名字了,所以我想妳應該知道了,但我還是做個自我介紹。我是朝槻憐,因『流放過去』的刑罰而從五百年後的未來被送到這個時代的。」

  「……我是美水美由紀。」

  「美由紀,別去未來吧,確實多少帶著我個人恩怨,但不只如此,美由紀到未來對誰都沒好處,甚至對未來也沒好處,只是多了一個像我一樣被過去捨棄的人罷了。」

  「也許是那樣沒錯……聽了那位先導者的說明後,我也這麼認為,但我還是想去未來。」

  「為什麼?」

  被帶往未來的人類在瞭解未來的實際情形,因此抱著自己應該能有所貢獻的使命感而穿越時空是很正常的。如果不是這樣,應該不會答應前往其它世界了,但實在看不出美由紀身上有那種使命感。

  「…………」

  被憐這麼追問,美由紀大概是不想說吧,保持短暫的沉默,最後才支支吾吾的說:

  「……我討厭這個時代,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因為這個原因沒去學校,而爸媽卻叫我垃圾……這裡沒有可以容納我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去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不是比較好嗎……」

  「那就是妳想去未來的理由?」

  美由紀點頭回應。

  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憐的腦海中浮現一個疑問。

  美由紀真的是具備上進心及競爭心的人類嗎?完全不認為美由紀是適合帶往未來的人類。

  「妳說沒去學校,是哪間學校?」

  美由紀看著憐掛在衣架的制服。

  「……滴草高中。」

  什麼嘛,原來是同一間學校的。

  「幾班?」

  「……二年三班。」

  原來比我大,外表看起來很幼稚,所以憐認定她應該跟自己同年或比自己小。

  憐稍微思考了一陣,

  「……妳說因為討厭去學校,所以才想去未來的吧。」

  「不可以嗎?」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是這樣,說不定有辦法解決喔。」

  憐霍然起身,有點得意的對美由紀笑。

  「我們找專家商量吧。」

  離考試只剩下一個禮拜,玲人還是在高架橋下玩。以和彥為首,平常那幾個熟面孔和往常一樣開心的打著街頭籃球,對他們來說「期中考」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

  「喔——也就是說,那傢伙因為被欺負而拒絕上學,因為討厭學校和家裡所以要到未來去,真是單純的逃避手段呢。」

  「有沒有什麼方法?」

  因憐有問題找他商量而暫時離開球場的玲人,看著夥伴嬉戲的方向,板起臉來。

  「要我想辦法,就是要我改變她不想上學的心態嗎?喂喂,我又不是什麼心理諮商師,別開玩笑了。」

  「我只是想,如果是超愛學校的玲人,應該有辦法讓討厭學校的人變得喜歡學校吧。」

  「『超愛學校的人』這句話雖然不算錯,但聽起來超蠢的……」

  玲人摸著額頭,苦惱的呻吟。

  「別扯這個了,你到底有沒有好方法啊?」

  「就算妳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嗯——玲人陷入思考。

  「就算被同學欺負是原因,但終究還是本人的情緒問題吧,畢竟也有那種就算在學校被欺負,每天還是很努力上學的傢伙;也有那種雖然沒被欺負,卻因為『同學是不是討厭我』這類的被害妄想而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拒絕去上學的傢伙。況且,只要沒去學校一次,之後就算想去也會很難付諸行動。像我住院一個禮拜,之後要進入教室的那一刻,還真有點遲疑呢。」

  「那就麻煩了,能不能製造什麼上學的動機呢?」

  「妳跟我講也沒用,就算硬把她帶去,那傢伙——嗯,她叫美水是吧?又不能要美水班上做出接受她的準備,這樣反而會讓她更討厭學校。如果那個班級的學生,都有『同學就如送往迎來的客人』這樣的體認就算了,不過要是真能這樣,一開始也就不會有欺負同學的問題……喔?等等喔?」

  像是想起什麼,玲人從褲子口袋拿出手機,開始打起電話。

  「……啊,喂,我是一年四班的鳴瀨,請問我們班的導師門脅老師在嗎?是的,我有點事情想找他——好的,麻煩您了。」

  電話大概轉成保留狀態吧,玲人的手機傳來俗氣的古典音樂。

  「打到學校?」

  「嗯。」

  等待片刻後,導師門騙似乎來聽電話,玲人開始和他商量了起來。

  「啊,是門脅老師嗎?有事情想找你商量。咦?不是啦,真的有事情要問啦!」

  大概是為了找個收訊較佳的地點吧,玲人邊講電話邊從憐身邊走開,因此憐沒聽到接下來的對話。不過,這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

  就跟大部分被欺負的孩子一樣,美由紀不知道自己被欺負的原因,也許根本沒有原因,只是單純的把懦弱又乖巧的美由紀當作欺壓洩恨的對象吧,或許對象是誰也都無所謂。

  以施加欺負的人來說,這樣就夠了。畢竟欺負人就是目的,只要壓力消除,心情就隨之舒坦。但是,被欺負的對象可受不了。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當成迫害的對象,不合理的程度就跟希特勒迫害猶太人沒兩樣。

  「像欺負這種事,欺負人和被欺負的都有錯。」

  偶爾會聽到有人這麼說。這句話好像是要被欺負的人也要努力讓自己不被人欺負。不過,在教室裡所有人都視若無睹,不伸出援手的情況下,該怎麼努力?連父母都故意忽略女兒被欺負的事實,只是不斷針對她不去上學這個結果來苛責。

  那個人又遲鈍、又土氣,遜斃了。

  嘻嘻嘻。

  什麼嘛,那頭髮的顏色,難道想變更時髦一點嗎?根本就不行嘛——那什麼打扮。

  美由紀,妳為什麼不去上學呢?因為被同學欺負所以不去上學?別說傻話了,怎麼可以因為那種無聊的理由就不去上學,家裡的小孩子不想上學,要我拿什麼臉見親戚啊,妳真得讓我很沒面子耶,反正快給我上學去。

  不要,不要,不要。別說了,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大家都要責備我呢?

  好想摀住耳朵。

  就在此時,一位自稱先導者的男子出現在美由紀面前。

  「妳有強烈的上進心以及競爭心,希望妳務必將那份心跟未來的人類分享。」

  聽起來像是理所當然,但一開始卻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甚至懷疑是不是什麼怪異的新興宗教而對男子抱持警戒。不過,在他說「帶妳去參觀一次吧」並被他抓住手腕,還沒來得及尖叫,周圍的景色就瞬間改變,在她知道那景色是擁有比現代更加發達的科學技術的都市後,心中的疑慮便一掃而空。

  她不認為自己有上進心或競爭心,也不想要挽救邁向衰退道路的未來,但如果能夠逃離絕望的現在,不管要她去哪裡都好。

  為了前往未來,必須進行偽裝工作,就是把存在於這個時代的美由紀給抹煞掉,工作執行前一刻,出現並妨礙工作執行的少女就是朝槻憐,她說她來自未來。

  在讓美由紀住在自己房間的隔天,她說「去上學吧J

  美由紀搖著頭說:「我不想去。」但是憐強迫她穿上自己的另一套制服,將她拉到學校去,還說「就當是被我騙吧。」

  於是,美由紀就被憐帶到久違的滴草高中校門。其實,她也可以逃到其它地方。如果真的不想來,憐應該也不會勉強。她自問,為什麼會這樣呢?

  難道說,心裡仍對可以上學的自己還有所留戀?還是為了不管任何理由,都想幫助自己的憐才來的?

  ****

  「真是胡來……」

  在說什麼呢,是指自己周圍的一切,也就是玲人、導師門脅及一年四班的同學。

  雖然憐很清楚,來自未來的自己非常不懂世事也沒什麼常識,但說到沒常識,這些傢伙絕對超越自己。

  玲人說先把她帶到學校,在不明究理的狀況下,憐硬是把美由紀帶來,但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

  「——因為這個緣故,她雖然是二年級,但為了要讓她復原,所以暫時會待在我們班上。總之,今天先這麼做,大家要好好跟她相處喔。」

  ——啪啪,啪啪啪啪啪!!

  門脅的話語和歡迎的拉炮同時響起。

  「耶耶耶耶——!!」

  「雖然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多一個人就是好事——!」

  「因為她長得很可愛,更是好上加好——!」

  不知道誰又「耶——!」的拉開拉炮。

  「班上怎麼儘是這種怪咖……」

  坐在最後面的座位,看著同學的騷動,憐開始頭痛了起來。

  「嗯——美水的位置……還是坐在朝槻旁邊比較好吧。松中,抱歉喔,今天就麻煩妳先換個位置好嗎?」

  「我是沒關係啦,不過我要坐到哪裡好呢?」

  「和久井的位置是空的,就坐那裡吧。要是和久井來了,就叫他站著上課吧,偶爾懲罰一下也是應該。」

  「好——那朝槻同學,掰掰囉——啊,不過,等一下我會來跟妳借古文的筆記。」

  隔壁的同學慌張的預約好要借第三堂古文作業後,便搬到遲到魔王和彥的位置。

  在門脅的催促下,美由紀來到憐隔壁的座位。

  「請多指教。」

  「…………」

  憐打完招呼後,美由紀點頭坐下。

  「妳沒有課本吧,我和妳一起看,把桌子並起來吧。」

  兩人喀噠喀噠的移動彼此的桌子。

  「……請問。」

  「嗯?」

  「這是妳想到的嗎?」

  憐露出有點空虛的微笑,回答美由紀的問題:

  「只有愚蠢又胡來的傢伙才會想出這又笨又亂來的作法。」

  憐指向玲人。

  昨天大概玩到很晚吧,坐在窗邊座位的玲人,都還沒開始上課,就癱在桌子上,打起瞌睡。

  雖然一開始很吃驚,覺得把美由紀帶來一年四班實在太亂來了,但這未必不失為好方法。

  包括朋香在內,班上儘是一些說話欠缺「客氣」、「顧忌」或是「避諱」的傢伙。從第一堂課下課後的休息時間開始,就能很自然的跟美由紀交談。

  「美水同學,妳是怎麼認識朝槻同學的?」

  「咦……這個……」

  「該不會是搭訕!?」

  「朋香,女生不會搭訕女生吧。」

  「唉——那可就不知道囉?」

  「那個……不是啦,是因為某個特殊的緣分認識的。」

  因為不可能詳細解釋,美由紀含糊帶過,最後說聲「對吧?」讓憐去接話。

  「反正我聲明不是搭訕就對了。」

  「是喔,無所謂啦,朝槻同學妳也挺厲害的,邀請美水同學到我們班上,雖然我認為這點子不錯,但真的挺胡來的,對吧?」

  朋香滿臉笑咪咪,憐卻猛揮手說「妳搞錯了。」

  「其實不是我的主意,能想出這麼荒唐點子的是玲人,昨天我找他商量,然後他就想出這個法子的……」

  憐意圖解釋的說。

  「啊,果然。」

  「妳在『果然』什麼啊,仁美。」

  「我就猜她一定找鳴瀨談過。」

  「這話是什麼意思!?」

  「別害羞、別害羞。」

  仁美和朋香一起嗤笑著。

  「真是的……!」

  看到憐愕然的樣子,美由紀噗嗤的笑了。

  ****

  和一年級一起上課,一般會認為自己被當成笨蛋。不過,都到這個地步,美由紀也無法抽身了,反正美由紀沒有認識的人在一年級,不必擔心會被欺負,這讓她安心不少。

  第一、第三節課都跟憐一起上課,科任老師並沒有對美由紀多說什麼,看來級任老師已經幫她解釋過了。一開始雖然有點緊張,但在感到自己逐漸融入懷念的上課氣氛後,開始有種「啊啊,要是可以像這樣來學校,和其它人一起學習真的很棒」的心情。

  美由紀在沒上學之後,就沒機會和其它人交談,過著不跟任何人見面、不需要發出聲音的生活,那只會讓心更加封閉。

  她覺得,跟將自己關在房裡的生活相比,和一年級生一起上課比較好。

  雖然過程很不尋常,但也許該感謝這個叫憐的少女。

  「嗯……」

  第二堂課結束後的休息時間,憐坐在隔壁座位,盯著筆記本輕聲念著。

  「怎麼了?」

  「這個數學公式我不懂。」

  朝她的筆記本看了一眼,剛剛上課教的應用問題計算式子寫到一半,她似乎在複習剛剛上課的內容。

  「借我看一下。」

  她向憐借了一隻自動鉛筆。

  「將這裡到這裡的式子移到這邊……然後這邊這樣……」

  簡單的在她的筆記本角落,將解題方法詳細寫出。

  「啊……原來如此。」

  「懂了嗎?」

  「嗯嗯,美由紀真聰明呢。」

  「才沒有呢。」

  美由紀坦率的露出自嘲的笑容。

  「我是二年級的耶!」

  「就算如此,這個問題真的很難。」

  美由紀並不聰明,之所以可以解開問題,大概是因為不上學後,在自己的房間裡,除了唸書沒有其它事情可以做。

  「對了,可不可以順便教我這個?」

  大概覺得找到了好老師吧,憐把古文和英文的課本也拿出來,看起來根本不像是順便。

  不過,想到有人依賴自己就很開心。

  「好哇。」

  美由紀指著熟悉的課本,一一回答憐提出的問題。

  「啊,什麼什麼,當起小老師了喔——?」

  朋香帶頭的幾個女孩子吵吵鬧鬧地走到美由紀周圍。

  「不是,是我請她教我的,美由紀的頭腦真的很聰明喔。鶇,與其找我教妳古文,還不如找美由紀教比較好喔。」

  「真的嗎?那就麻煩美水教我囉□」

  原本應該是坐在美由紀現在座位的人,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座位,拿了筆記本回來。

  「我看一下喔——從這邊到這邊,請妳教我!」

  「鶇,那幾乎是全部了嘛。」

  女孩們之間掀起一陣笑聲,美由紀也十分自然的融在這歡笑中。

  啊啊,真好,這個班級真好。

  這裡的環境對美由紀來說,就像是浸泡在溫柔的水中。

  ****

  第三堂和第四堂之間的休息時間,憐一個人去洗手。

  美由紀和朋香她們在聊天,這是好現象,希望這樣可以稍微改變她的想法。

  憐不清楚她被欺負的環境,但她認為因為被欺負而不上學真的很可惜,因此她打從心底希望她能努力讓自己到學校。

  「……嗯?」

  她不禁因為自己的想法而停下腳步。

  一開始只是不希望美由紀去未來,不知何時開始目的已經改變。雖然令人苦笑,但憐告訴自己反正結果都一樣,就別管那麼多了。

  就在憐打算再度邁開步伐時——

  「——即使是我這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但在我看來,你們的行動還真的是超乎常理。」

  先導者站在通往屋頂的樓梯間上。

  「你這個人進入除相關的人之外,閒雜人等不能進入的校園內才反常吧。」

  「這個時候,我希望妳先別追究這個問題。」

  被憐一瞪,先導者輕輕聳肩。

  「如果可以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很感謝的。」

  先導者指著上面。

  憐乖乖的跟著他來到屋頂。

  如果是午休時間,會看到零零星星的學生,但短暫的十分鐘休息時間,就應該不會有學生來這裡,可以放心的跟先導者談話。

  「你會出現在我面前還真有點意外呢,又想跟我說『不要阻撓我們』嗎?那是沒用的,你趕快回去吧。」

  憐句句帶刺,先導者卻緩緩的搖頭。

  「不,不是那樣,我來是有事情想問妳。」

  「問我?」

  「妳覺得那個叫美水美由紀的少女怎麼樣?」

  對於先導者出乎意料的問題,憐不禁皺起眉頭。

  「……什麼意思?」

  「計算出應該將她帶往未來的當然是『時間的意思』,可是我怎麼都不認為她會是對未來世界有貢獻的人,我曾邀請過很多人前往未來,根據經驗我可以如此斷言。美水美由紀並沒有強烈的上進心及競爭心,而且就如昨天我說的,明知道附近會有妳這麼一號麻煩人物,卻還是選擇了她,這實在令人不解,很明顯的可能會遭到阻礙,事實上,妳的確在阻礙我辦事。」

  「就像我昨天說的,這是『時間的意思』的計算錯誤吧。」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妳是待過未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時間的意思』的力量吧?妳真的認為『時間的意思』會計算錯誤?」

  「這……」

  憐超討厭「時間的意思」這部機器,但她無法否定它的能力,它所具備的計算能力是非常強大的,也因為如此,它才可以回顧過去,預測未來。

  「那你想說的是什麼,要不是計算錯誤,那邀請『美水美由紀』到未來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我懷疑『時間的意思』有Bug或病毒侵入。」

  「你是怎麼了?」

  他的說法真的太離譜了。

  「不像是未來人類會說的話。」

  未來的人類將「時間的意思」當作神明般崇拜,不敢相信會有人說那個神可能犯錯或是出現系統故障。

  「妳可能以為所有『有用』的人都是『時間的意思』的瘋狂崇拜者,其實每個人崇拜的程度有所不同,我沒有老實或虔誠到對『時間的意思』付出完全的信賴。」

  先導者冷淡的看著憐,接著將視線看向天空。

  「我奉『時間的意思』之命,邀請許多人前往未來,但未來世界卻一點變化也沒有,我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確的嗎?真的對未來世界有所貢獻嗎?我不免感到懷疑。」

  「…………」

  「我似乎說太多了,我並不打算要妳忘記這段話,這都是我的真心話,所以我希望妳也稍微思考一下。」

  先導者說完便離去。

  Bug?病毒?

  憐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根本沒想過『時間的意思』會有缺陷,以這層面來看,憐也是未來世界的人類。

  到了午休時間。

  朋香邀請憐連同美由紀一起跟她們吃飯,但憐拒絕了,她和美由紀硬拉著有帶便當的玲人到學生餐廳。因關係著剛才先導者所言,所以只想跟相關的人商量。老實說,要把玲人拖下水,其實憐也有些抗拒,但她也希望聽聽第三者的說法。

  「那邊有空位耶,去那邊吧。」

  找到窗邊的空位,憐和美由紀面對面坐下來,接著,從玲人手中搶走便當。

  「我要吃三明治套餐,美由紀呢?」

  「……喂,想要我付帳喔。」

  「別開玩笑了!」玲人說著便想從憐手上搶回自己的便當,但憐卻把便當遞給美由紀,因此徒勞無功。

  「我去就是了,那妳要點什麼?」

  「……一樣的。」

  「瞭解,可惡,等等要跟妳們算帳喔。」

  玲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朝餐券販賣機走去。

  美由紀看著玲人的背影說:

  「你們感情真好,是男女朋友?」

  「不是啦,只是那傢伙知道我的身世背景罷了。」

  「真的只有那樣?」

  「真的只有那樣。」

  憐說得很堅定,但美由紀卻呵呵的笑了起來。

  「如果妳這麼說,那就當作是那樣吧。」

  「不勞妳費心啦。」

  因被美由紀調侃,憐嘟起嘴巴,這時一手拿著一個餐盤的玲人回到座位。

  「拿去,快點把便當還給我啦。」

  於是憐將便當還給玲人,他便坐在憐旁邊,迅速打開便當。此時憐和美由紀也開始吃起玲人拿來的三明治。

  「還剩下第五、六堂,妳覺得怎麼樣?」

  憐一手拿著雞蛋三明治,詢問美由紀。

  「什麼……怎麼樣?」

  「一年四班呀。」

  「嗯……是個好班級呢,大家都很親切、感情又好。」

  美由紀拿著夾有西紅柿和起司的三明治,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們真幸福呢,我好羨慕喔。」

  「我就說吧。」

  開心自己的班級被稱讚,憐也露出微笑。但玲人卻對那微笑潑了冷水。

  「但是,一年四班可不是妳的班級。」

  「玲人!」

  「我有說錯嗎?」

  玲人嚼著炸雞塊,用冷淡的視線詢問憐。

  「雖然……是這樣……沒錯……可是!那幹嘛還要把美由紀帶到我們班上!?這可是玲人你出的主意耶!?」

  「不為什麼,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只是認為如果沒辦法到自己班上,那麼其它班級應該就可以吧,這比窩在保健室逃避來得好吧。」

  玲人看著美由紀。

  「我們是一年級,妳是二年級。妳應該知道,今天是特例中的特例吧?還是妳要留級一年?況且我們升上二年級就會重新編班,不可能所有人都會被編到同一班。」

  「…………」

  美由紀將三明治送往嘴裡的手,完全停止動作。

  「而且,雖然我們班上的感情很好,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跟其它人很要好,三十個人當中,一定會有討厭的傢伙。」

  「……你想說什麼?」

  美由紀語氣平淡的詢問。

  「相反的說,被欺負是因為有人討厭,但要是班上有三十個人,那應該也有人喜歡妳吧,今天妳都能來學校了,所以一定沒問題的,總有一天,妳一定也可以回到自己的班上。」

  聽在憐的耳裡,玲人這番話有些不負責任,如果這麼簡單就能讓過去抗拒上學的人去學校,那就不需要費這麼多功夫了。

  就在憐想要對玲人發脾氣的那一刻——

  「——喔?」

  玲人胸口口袋的手機發出震動,看來是有簡訊。

  「抱歉,和彥好像到學校了,他找我,我先回教室囉。」

  看過手機的玲人,拿著吃到一半的便當離開學生餐廳。

  「喂、喂——真是的。」

  虧我還有話要抱怨,還有事情要商量。

  「抱歉喔,他有時候說話挺殘酷的。」

  憐道歉後,美由紀勉強擠出笑容。

  「不會啦,我覺得他說得沒錯。二年級的我是不可能跟一年級的妳,還有妳班上的同學永遠在一起,所以必須在自己週遭環境想想辦法……不過,如果我辦的到,就不會想去未來了……」

  的確,如果有那種勇氣,就不會想逃到未來了。

  ****

  學生餐廳在一樓最邊間,一年四班的教室在三樓,中間當然還有二樓,而二樓主要是二年級的教室。

  「——喂,那個人不是美水嗎?」

  就在美由紀踏上二樓通往三樓的第一階樓梯時,那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啊。

  連回頭確認也不需要,那是二年三班,也就是美由紀的同班同學。而且是欺負美由紀最嚴重的女孩之一。

  對方魯莽的接近。

  「好久不見了耶,『妳怎麼會在學校?』」

  難道我不在學校是理所當然,在反而奇怪嗎?

  「啊,我知道了,妳都窩在保健室對吧?一定是那樣,妳不覺得那太狡猾了嗎?明明逃學卻還有出席率,我們可是為了期末考逼近而拚死命的在唸書,妳卻那麼輕鬆,妳到底有什麼打算?」

  狡猾?妳那麼認為?可以的話,我也想到教室正常上課,但是讓我沒辦法去的,不都是因為妳們……!

  垂直放下的雙手緊握拳頭。

  受不了了,美由紀沒有辦法再繼續待在那裡,為什麼我要被講成這樣?為什麼我非得被責罵不可?這些話在腦中形成漩渦,引誘著美由紀的心墮入黑暗中,即使不知道黑暗中有什麼,但只要美由紀想逃離眼前的痛苦,唯有投入黑暗。

  「喂,朋友在問妳問題,妳也說說話啊。」

  同學輕推美由紀的胸口,就在那瞬間——

  ——啪!

  響起一聲痛快清脆的聲音!

  「妳、妳幹嘛啦!」

  美由紀的同學摸著被甩巴掌的臉頰,態度當然非常激昂。因為憐甩了她同學一巴掌。

  「我幹嘛?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妳的吧!對美由紀講話這麼過分!這哪算什麼朋友啊!別開玩笑了!」

  「幹嘛突然講這個。」

  憐即使被比她大的少女狠瞪,也展現毫不畏懼的態度瞪回去。

  「妳知道美由紀有多痛苦嗎!一個人孤單寂寞的痛苦是妳無法想像的!」

  「啥?我怎麼可能知道,妳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如果妳真的是美由紀的朋友!」

  憐揪住美由紀同班同學的領口。

  「就絕對不會說出那種話的!」

  這次似乎打算動手打她。

  美由紀輕輕觸碰憐揪住同學領口的手。

  「住手,夠了。」

  「可是!」

  「沒關係。」

  美由紀緩緩的搖頭,接著打從心底發出微笑,她終於能笑了。

  「光是妳願意這樣為我出氣,我就很開心了。謝謝妳,憐。」

  朋友是什麼?

  從窗戶眺望開始有社團進行活動的操場,美由紀出神的思考著。棒球社和足球社佔據大半的操場,田徑社只好使用操場最外圈。美由紀不自覺的看著那個規模小、不受重視,社員也很稀少的社團在持續練跑。

  可以同班?合得來的夥伴?可以永遠在一起嗎?

  似乎都不是正確答案,說不定原本就沒有明確的分界線。只要彼此認為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吧。以這種角度來說,像是午休時間遇到的同學真的認為美由紀是朋友,但只要美由紀不當她是朋友,兩人就不是朋友。

  那憐呢?

  昨天才跟憐認識,年紀比自己小。因為她不想讓我去未來所以把我拉來學校。

  「……難道不是嗎?」

  美由紀寂寞的呢喃。

  因為憐說還有打掃工作要做,要她等一下,美由紀就待在一年四班的教室等憐。打掃大概要花不少時間吧,教室都已經沒人了,卻還不見憐回來。

  美由紀緩緩的環顧教室內。

  真是個好班級,今天過得很愉快。如果是在這種班級,自己一定不會變得拒絕上學吧。不過,就如鳴瀨玲人那位少年所說,這不是美由紀的班級。她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裡。如果要到滴草高中上課,就得去二年三班。自己真的辦得到嗎?

  「乾脆退學算了。」

  如果想上大學,只要參加考試就可以了。不過,距離上大學還有兩年,美由紀忍受得了孤寂嗎?雙親應該會繼續責怪女兒吧。在沒有任何人站在自己這一方的情況下,不斷被責罵,實在太痛苦了。

  所以,當有人提供可以逃到未來這項奇妙選項時,美由紀就接受了。

  「未來……嗎?」

  到了那之後,自己會變怎樣?事情會有改變嗎?

  因為一心想要逃避,所以根本沒想過逃離之後的事情。到了未來,環境會完全改變。不過,美由紀的心卻不一定會變。如果是這樣,說不定在那裡也會發生同樣的問題。

  逃避,按照字面就只是逃離、躲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田徑社的社員仍繼續跑著。

  窗外吹進溫暖的和風,輕輕撥動美由紀金色的長髮。

  「……哇。」

  瀏海遮住眼睛,暫時遮住視線。當她用手指撫整頭髮,重新恢復視線時,看到先導者站在自己面前。

  「啊……」

  「久等了,招待妳到未來的準備已經辦妥。」

  「咦……?」

  「可以到未來去囉。來,走吧。」

  宛如邀請對方跳舞般,先導者將手伸向美由紀。

  「請問……現在馬上去嗎?」

  「是的,之前我應該強調過,必須讓這個時代的妳死去不可。而偽裝工作的時間、地點我們已經重新設定,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請問……我想跟憐打聲招呼……」

  「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必要。」

  「啊……!」

  先導者強行抓住美由紀的手。

  下一刻,美由紀和先導者已經站在那座熟悉的天橋上了。這是昨天和憐相識的地點。

  「請妳從這裡跳下去。」

  ****

  憐打掃完,返回教室時,教室空無一人。

  只有夏季傍晚的濕熱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讓骯髒的白色窗簾沉重晃動著。

  「……美由紀?」

  憐猜想她大概去洗手間,但等了五分鐘,還是沒有回來。

  「——該不會。」

  憐以口中的呢喃聲為信號,連書包都沒拿就從教室衝了出去。

  「我太大意了!因為說要再等幾天,才會輕忽以為暫時不會有問題!」

  雖然現在後悔也沒用,但憐一邊奔跑一邊責怪自己。

  從足球社和棒球社正在進行社團活動的操場筆直穿過,跑出校門。

  「到哪裡去了!?」

  不可能知道,現在只能交給直覺了。

  「可惡!只能到處找了!」

  憐繼續向前奔跑。

  在哪?在哪?美由紀妳在哪裡?

  如唸咒般不斷在心裡重複呢喃,繼續在街上四處跑。

  呼吸因奔跑而紊亂,汗流浹背,腳也開始痛了,甚至肺部運作也開始不順暢。但憐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為什麼?

  為什麼要那麼堅持?不論美由紀是否會前往未來,局勢都不會改變的,只不過減少一個被未來丟到過去的人罷了,從未來被丟棄到這裡的妳,為什麼要那麼堅持?妳有那個義務嗎?妳這麼有使命感要幹嘛?

  「囉唆。」

  憐讓心中另外一個聲音閉嘴,她並不在乎未來會怎樣,但就算一個人也好,希望被流放過去的「不要」人類能少一個算一個,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而且就因為對方是美由紀,所以我才更不想讓她去!」

  ——沒錯,因為美由紀是我的朋友。

  ****

  傍晚的街道,因下班的車輛而顯得擁擠,腳邊似乎能感受到車輛排放的廢氣呼呼襲來。

  想到自己得跳入那漩渦中,身體就不禁緊縮了起來。

  「怎麼了?又不會真的死,在死的前一刻會把妳和假屍體替換。」

  屍體?我的屍體?

  美由紀想像了一下屍體的樣子,如果是從這個高度摔下,那屍體的臉一定會撞得稀爛吧,應該會全身是血。看到屍體後,美由紀就會被判定死亡。

  原來我得留下那淒慘的樣子,然後從這個時代消聲匿跡。

  「美由紀!」

  音量大到不輸給車輛噪音,憐的聲音傳遍車道。

  「憐……」

  找到美由紀的憐,一口氣衝上天橋的樓梯。

  喝、哈、喝、哈。

  憐的呼吸異常紊亂,一定是因為剛才四處找我吧。

  「不可以去,美由紀!那樣根本不是為自己好!而且、而且,我們好不容易認識,就這樣說再見未免太淒涼了吧!」

  憐用滿是汗水的手抓住美由紀。

  「憐……」

  這裡還有自己不在會感到難過的人,也許只有一個人,但那個人就在眼前。

  「嗯……我知道了。」

  美由紀的心情瞬間改變了,就像現在美由紀頭上的那片夏日晴空。

  「我不去了。」

  美由紀突然開朗的這麼說,並將手從天橋扶手上放開。轉身和先導者面對面。

  「抱歉,我不去未來了。」

  「妳不是討厭這個時代嗎?」

  「嗯,的確。可是我發現並不是討厭這時代的一切,因為我還有像憐這樣的朋友,所以,我想要待在這個時代繼續努力。所以,抱歉了。」

  美由紀向先導者低頭道歉。

  「嗯……果然如此。」

  先導者並不是很驚訝,反而是瞭解的點頭。

  「……你說什麼?」

  憐對於他的態度感到非常訝異。

  「美水美由紀不是應該招待前往未來的人類。」

  ****

  跟美由紀稍微保持距離,憐和先導者在天橋上面對面站著。

  「剛才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向神官們提出讓『時間的意思』再演算一次的建議。」

  神官,是允許能跟「時間的意思」接觸的「有用」人類中,最上層的人士。換個方式描述,他們是次於「時間的意思」的偉大人類——不,「時間的意思」不是人,所以他們才是最偉大的人吧?

  「經過再次演算,得到美水美由紀應該會自殺的結果,會去自殺的人怎麼可能有上進心和競爭心呢?在學校被欺負,家裡也因她拒絕上學而責備她,因為無處可去而對自己的將來感到絕望,因為這樣而自殺,這在這個時代是很常見的。」

  「等等,你剛說她原本應該自殺對吧?」

  憐看了一眼從離這有點距離的地方,正往這偷瞄的美由紀。因為兩人並沒有用很大的音量說話,所以她應該聽不見兩人的對話。

  「也就是說,她不會自殺囉?」

  「沒錯,昨天美水美由紀會為了偽裝工作而跳進車道,那是依據我們的指示所作出的動作。但就算我們沒有下那個指示,她昨天也會死在那個地方。不過,她卻沒有死,我想以後也不會死。」

  「命運改變了?」

  「這種說法也沒錯,但原因不明。」

  命運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改變的,因為改變命運必須要扭曲時間的洪流。

  「令人納悶的是……」

  先導者無視憐內心的動搖,接著說。

  「這次的事件分明就很異常,但神官們卻無動於衷,簡直就像要試圖隱瞞,甚至對我下了封口令。」

  「可是你不是跟我說?」

  先導者浮現略帶輕蔑的微笑。

  「無法回到未來的妳,不可能會在未來散佈這件事情吧?」

  雖然有點不爽,但他說得也沒錯。

  不過,憐還是不懂。

  「結果,這次的事就當作『時間的意思』運算錯誤?」

  「我個人並不那麼認為,『時間的意思』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算錯。」

  先導者也偷瞄了美由紀一眼。

  「一看就知道她沒有強烈的上進心和競爭心,我實在無法把連這種事都沒察覺的機器,當作神一樣崇拜。」

  那麼,是什麼原因,或基於什麼理由要把美由紀帶去未來呢?

  不管怎麼思考都找不出答案。

  「難道就像你說的,Bug或是病毒入侵……?」

  「也許是一種測試吧?算了,這不關我的事。不過,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測試?

  測試誰?測試什麼?

  測試什麼?測試誰?

  先導者丟下一個恐怕沒人知道答案的問題給憐,就這樣消失。

  美由紀開始努力回自己的班級上課,但是進度非常緩慢。

  一點一點二點一點。

  前進一步後退半步,大概就是這種速度吧。

  憐和美由紀不同年級,而且美由紀偶爾才會來學校,因此兩人碰面的機會非常少。

  「憐,別擔心,我應該可以的。」

  「真的嗎?我很擔心美由紀回去自己班上,不知道會不會被欺負呢。」

  「一定沒問題的啦,因為有憐妳為我擔心啊。」

  即使現況如此,但兩人依舊是朋友,只要還是朋友,不管距離多遙遠、見面機會多少,也不會有問題。

  一定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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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31 PM

  ~link~

  夏季的白天很長,即使過了六點天色依然很明亮,這一點對在外面遊玩的人來說,是再好也不過了。

  玲人他們平常嬉戲的高架橋下,到了晚上就只剩下裝在電線桿上的水銀燈提供照明,因此很感謝太陽這盞巨大的照明燈可以延長照明的時間。

  在天空散發著橘紅光芒下,憐在堅硬的水泥地奔馳著。

  街頭籃球,顧名思義是起源於街頭吧,身為街頭流浪兒的自己,竟然玩著同樣出生於街頭的籃球,這還真是一場奇遇呢,或者是一種諷刺呢?

  憐從來沒有運動的概念,只有要去取得維生的糧食才會活動身體,除此之外沒有其它活動身體的理由,這就是憐過去的想法。但是現在卻為了娛樂而活動身體。要是在前不久,自己會有怎樣的反應呢?可能會氣自己浪費卡路里吧,還是會投以嫉妒與羨慕的眼神呢?

  對玲人來說,在高架橋下打籃球只是單純的跟朋友一起玩,但對憐來說,意義卻稍有不同,這是再次確認現在的自己的手段之一。

  「玲人!」

  憐啪啪啪的運幾次球之後,將球往同隊的玲人前方位置傳去。

  「哇,笨蛋!」

  大概因為攻其不備,玲人的反應慢了半拍。

  「妳………這傢伙!」

  玲人雖然努力伸長手臂,但籃球就在指尖前十公分刷過。

  「吼——該死!」

  球就這樣被對方攔走,並進球得分。

  「玲人!那麼簡單的傳球應該接得住吧!」

  「誰接得到啊,混蛋!誰叫妳突然傳球!傳球前要先考慮一下我的活動範圍吧!」

  「玲人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以接到的啊!」

  「要是妳能多考慮一點我的活動範圍就好了!就不能再傳過來一點喔!剛剛妳傳的是什麼,傳到不遠不近的位置!?」

  「你說什麼!?」

  憐和玲人兩人面對面互瞪,距離近到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

  「又來了喔,都不會膩嗎,每次都這樣。」

  跟憐及玲人同隊的和彥望著兩人,誇張的歎氣。

  「真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合得來還是合不來耶,算了,反正也有『越吵感情越好』的說法。」

  「喂!你很囉唆喔!」

  聽力敏銳的憐聽到和彥說的話而提高嗓門怒罵,和彥「好啦好啦」的聳肩,擺出想要落跑的模樣。

  跟玲人互瞪,又對和彥怒吼的憐,內心其實很愉快。這些瑣碎日常的對話,讓她瞭解原來這就是朋友。

  跟過去為了生存而集結在一起的夥伴不同,這是所謂的朋友關係。

  對憐來說,這種關係彷彿是一種微風就可輕易吹散,如泡沫般虛幻的東西,而可以確認這細膩關係的地方,就是這個球場。

  隔天憐趁課堂間的短暫休息時間,告訴朋香以及仁美昨天發生的事。因為實在很不甘心,所以想要找人抱怨一番。

  「——我傳出那麼棒的球,玲人那傢伙卻沒接到,害我們輸了。那傢伙打籃球的經歷比我久,動作卻還那麼生澀,不能移動到沒人防守的地方怎麼可以呢!?」

  「哈哈哈……」

  朋香露出有點困擾的笑容。

  「該怎麼說呢,還真是個健康的吵架理由啊,這個年代還有為了這種事情而吵架的男人和女人,可真是稀奇呢?」

  「妳那『男人和女人』的說法有點怪怪的喔。」

  朋香被憐一瞪,很明顯的刻意移開視線。

  「沒有呀——沒有特別的意思啊——我一點也不覺得你們進展得那麼緩慢真的可以嗎——」

  很明顯的,她就是這麼認為。

  「不用妳操心啦,再說,朋香妳們把我和玲人的關係想得太親密了吧,我們只不過是同班同學罷了。」

  「是喔,這話當真?」

  仁美泛起成熟大人般的微笑。

  「連仁美也……妳們就是愛把話題扯到這裡吧!」

  「因為沒有比別人的男女關係更有趣的話題了嘛!」

  「是喔……」

  雖然對仁美能毫不避諱說出的坦然態度帶著些許敬意,但被她這麼說,老實說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先別管我們愛看熱鬧的癖好,但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好不好?」

  「鳴瀨的事啊。」

  「我不是說了嘛,玲人只是……」

  仁美將手指頂住下巴說:

  「嗯——與其說鳴瀨的事,不如說鳴瀨和妳的事還比較正確呢。套句朋香剛才說的話,如果仍進展得這麼遲緩,說不定會被人橫刀奪愛喔。」

  「玲人會被……」

  憐似乎被這種比喻給嚇了一跳。

  「應該是被我說中了喔!」

  仁美偷瞄玲人一眼,他坐在自己窗邊的位子,拚死命的抄著下一堂非交不可的數學作業。

  「說到不想再說了,我和玲人不是那種關係,而且玲人應該也沒那麼受歡迎吧?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喔。」

  雖然玲人不是長得太難看——應該也有標準以上吧。不,憐其實搞不太清楚他到底長得好看或不好看,但他的行為舉止卻有很多地方很幼稚。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會比較喜歡年紀稍長,個性沉穩的男性吧。

  「『各有所好』這句成語沒聽過嗎?」

  朋香呵呵呵地的笑聲像似故意煽動憐,讓她感到不安。

  「……那不關我的事。」

  憐在鐘聲響起時這麼說,朋香和仁美聳聳肩,表示拿她沒轍。

  就在那天的午休時間。

  「玲人,那個單字拼錯了啦,不是a是e喔!」

  「囉唆耶,我會念就好了,別多管閒事。」

  憐借坐在玲人前面朋香的座位,教玲人第五節堂要上的英文翻譯,但玲人似乎覺得只要知道答案就好了,對憐的指導感到不耐煩。

  「玲人,你那種學習態度會讓你又考不及格喔!」

  「這次沒問題啦,為了勉強考及格,我會念一點書的。」

  「你還真沒有志氣。」

  「囉唆,別管我。」

  邊這麼說,玲人邊用自動鉛筆扭扭曲曲的寫下,根本稱不上是書寫體的筆劃。

  「……好難看的字。」

  「這更不關妳的事。」

  就在兩人的鬥嘴中,玲人的英文翻譯也完成約五分之四的時候,教室的門喀啦一聲被打了開來。

  「玲人?」

  有個略微沙啞的聲音在尋找玲人。

  「嗯?」

  被呼喊的玲人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啊,找到了。」

  叫喚玲人名字的人是憐不認識的別班女生,對方留著一頭短髮,身材也很高。她一看到玲人,就大刺刺的走進不是自己班級的教室。

  「喔,是晶啊。」

  「好久不見。」

  玲人露出笑容,揮手打招呼。

  「社團還好嗎?」

  「超嚴厲的啦,人家這麼瘦弱,真的待不下去了。」

  「是妳自己要參加的,還抱怨什麼。」

  「囉唆。」

  那個玲人稱呼晶的少女,輕戳面帶微笑的玲人的頭。然後也跟著玲人笑了。

  「玲人,你也和我一起搞社團嘛。」

  「女籃不可能和男籃一起吧?」

  「不一定喔?反正用的是同一間體育館,平常也會交流切磋,但不能比賽就是了。」

  「是喔,不管怎樣,反正我都不參加,不是因為想打才打的籃球我不喜歡。」

  「所以你才打不好啊。」

  「妳管我——對了,幹嘛特別來找我?只是來閒扯的?」

  「什麼嘛,難道我就不能跟你閒聊喔?」

  晶不滿的嘟著嘴巴。

  「我沒那麼說吧,要我陪晶打發時間,多久都沒問題。」

  晶因玲人的話而露出笑容。

  「謝囉,玲人。今天就如你所猜想的,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問你喔,你有沒有古語辭典?我們班下一節要用,可是我忘了帶。」

  「古語辭典~?妳要那種使用頻率超低的東西喔?」

  「就是啊,我跑了好幾班都說沒有,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玲人你有帶嗎?」

  古語辭典體積又大,使用的機會又非常少,在憐的記憶中,到今天為止,從沒有在課堂上使用過。

  「我不知道耶,大部分的讀書用具我都塞在置物櫃裡沒動過。該死,要找很麻煩耶——因為我都隨便亂塞。」

  「你還是一樣不喜歡整理喔?這一點完全沒有改進呢,沒關係,我自己找,你把櫃子打開。」

  「那就拜託妳了——」

  玲人嫌麻煩的站起身,走向教室後方的置物櫃,晶也跟在他身後。

  「……她是誰?」

  完全沒辦法介入兩人談話的憐,不禁這麼低喃。

  她抓住剛好晃過身邊的和彥,指著正在翻玲人置物櫃的少女問道。

  「和彥,那是誰?」

  「嗯?啊啊,妳說晶嗎?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她了呢,她是我們國中時期的同學,和玲人好像從國小就認識吧,國中的時候,也常到那座高架橋下呢。不過,最近很少來了,所以朝槻不認得是正常的啦。」

  「很久沒來……是因為和誰吵架嗎?」

  「不是,玩街頭籃球一玩就玩出興趣,在高中進了籃球隊,好像因為參加社團變得很忙,就沒什麼時間去高架橋下了。雖然對我們來說,好像變得跟她有點不相往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

  「籃球社喔,打得很好嗎?」

  「上了高中我就不清楚了,國中的時候還好——啊,不過,和玲人組隊就變得好的不得了。嗯,那兩個人的組合真的很厲害喔,我們都說他們是AA呢,這詞怎麼解釋?優秀的組合?傳球默契好到讓人無法置信呢,2對2根本贏不了。」

  「……是喔。」

  從玲人的置物櫃找到古語辭典的晶應該已經沒其它的事了,但兩人卻一直站在置物櫃前愉快的聊天,直到上課鐘聲響起。

  兩人的關係看起來非常適合死黨這個字眼。

  那天晚上,憐如往常一樣和玲人他們在高架橋下打籃球,玲人和憐的默契依舊不好。不,應該說今天比往常還要糟糕。

  就在憐的不爽累積到相當程度時,晶出現在高架橋下。

  「喔喔,這不是晶嗎!超久不見呢。」

  不僅玲人和和彥,在場所有人似乎都認識晶,一起朝晶跑去。

  「今天社團活動提早結束,想說不定大家都還在,所以來看看。」

  「既然都來了,要不要打個一場?」

  玲人砰的一聲,把球傳給晶。

  「我正有此意,所以才沒換掉運動褲就來了。」

  晶掀起自己的裙子,露出把褲管卷高的滴草高中運動褲。

  「妳還是一樣,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呢。」

  玲人才稍微消遣一下——

  「囉唆。」

  晶推了玲人一把,開懷笑著。

  「…………」

  一點都不有趣。

  憐在角落,不悅的看著那兩人。

  晶將接過來的籃球放在指尖旋轉,說:

  「玲人,跟我組隊吧,展現好久沒有的AA組合吧。」

  「和妳組隊是無所謂啦,但別再提那個像是模仿偶像團體的組合名稱,真的是超俗的耶。」

  「好啦—好啦—有什麼關係呢,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我們嗎?」

  「麻煩妳詳細解釋,哪裡適合我們?」

  「嗯——我們英文拼音的頭一個字母?」

  「就這樣喔?」

  「啊哈哈哈!喂—喂—用手指比個『A』字如何?……嗯?要怎麼才可以比出A啊?」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啊。」

  兩人邊聊邊走進球場。

  「那麼,誰要來當敵手呢?贏了我們這個最強組合就請你們喝果汁喔。」

  『最強組合。』

  晶若無其事的這麼說。憐聽了一肚子氣,於是她站在晶面前。

  「我來。」

  晶有些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憐。

  「…………?」

  晶的臉上浮現某種表情,但是憐無法判別那是屬於哪個種類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融合親切感和敵意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這次則是對憐露出容易明白的笑容。

  「嗯,妳是新加入的朝槻憐,對吧,請多指教!」

  因為對方伸出手,因此憐輕輕回握示意。接著憐便向後轉身:

  「和彥,和我組隊。」

  「咦?我?我是無所謂啦,但最好別認為會贏喔,那兩個傢伙組成一對,真的超強的。」

  被指名的和彥似乎沒什麼幹勁,不過還是走過來站到憐身旁。

  「不試看看怎麼知道。」

  「呵呵呵……真的是這樣嗎?」

  玲人露出大無畏的笑容。

  「到剛才為止,今天我的手感一直被朝槻打壓而無法發揮,不過跟晶組隊的我可就不同囉。」

  「還沒開始比賽就傲慢起來了?太自大了吧,玲人。」

  「傲慢?自大?不,我說的是事實。」

  玲人挺起胸膛,充滿自信。

  「玲人你少誇張了。」

  那自信的嘴臉真讓人不爽。

  「和彥,一定要贏喔。」

  「我認為是不可能的啦……算了,我就奉陪吧。」

  於是,憐&和彥vs玲人&晶的2對2比賽開始。

  和彥盯玲人,憐盯晶。

  晶拿著球,朝中央運球,憐為了不讓她得逞而緊緊纏著她防守。

  判斷無法簡單突破的晶,放慢步調尋找憐的空隙。

  憐更堅固的防守,不露出絲毫破綻,接著晶的上半身突然跳起。

  她是要投籃嗎?

  原本重心壓低防守對方的憐,因這個動作也拉高身體。

  不過,那只是晶的假動作。

  以為她要投籃,但在下一個瞬間,晶再次把重心壓低閃過憐的防守。無人防守的晶來到籃下,才真正擺出上籃的動作。不過,憐還是不放棄。

  「怎能讓妳得逞!」

  憐立刻繞到晶面前,把晶投出的球拍落。

  磅!大作聲響的球朝罰球線滾去,玲人接起那顆球。

  贏得了。

  短暫的對峙讓憐如此確信。

  憑技術和經驗,晶的確壓倒性的位居上位。因為晶參加籃球社,技術好是理所當然的。只要擺出假動作,連憐都會被騙過。不過,憐她有足以彌補技術和經驗的運動神經,就算被假動作欺騙也能彌補過來。

  玲人跟和彥的實力不相上下,只要憐贏過晶,那肯定會贏。

  玲人,看我怎麼折斷你那驕傲的長鼻子。

  運球好一陣子的玲人,怎麼也無法擺脫和彥的防守。雖然用幾乎犯規的方式碰撞和彥的身體,但和彥可沒那麼簡單就投降,兩人的實力果然不相上下。

  「晶!!」

  進退兩難的玲人呼喊晶的名字。

  只是這樣而已。

  晶突然往和彥的方向跑去,阻擋和彥進行的方向。

  「換人防守嗎!!朝槻,守玲人!」

  不用和彥說,憐立刻擋在玲人面前。憐和玲人相比,這陣子憐的實力漸漸超越了他,只要快速發動攻擊就一定可以搶到球,憐心裡這麼盤算。

  但當玲人一被憐擋住去向,他看也不看的就把球往奇怪的方向丟去。

  傳球失誤!?

  並不是。

  晶跑到玲人球投出的落地點,她完全甩開和彥的防守,一般人根本追不上。於是憐又重新盯上晶。

  「蠻厲害的嘛。」

  晶因為憐的話而露出微笑。

  「謝謝稱讚!」

  晶一邊回答,一邊硬是運球往籃框右側切入,接著擺出投籃的姿勢,晶的身體完全離開了地面,這的確是要投籃的姿勢。

  「我才不讓妳投進!」

  即使已經擺出投籃的姿勢,以憐的敏捷還是來得及,只要動作比晶快,跳得比晶高,一定可以蓋到火鍋,憐這麼確信。

  憐也確實阻斷了她的投籃線路。

  「…………!?」

  把球舉在頭上的晶,似乎露出得意的微笑。

  下個瞬間,晶宛如把球往下丟一樣讓球落下。當然,在下面等著的是玲人。

  為了搶籃板跑到籃框下是一般理論,但就算搞錯位置也不會跑到投籃者的腳下,這是連憐都知道的常識。因為連和彥也為了搶籃板而跑到籃框下。

  不過,玲人卻跑到晶的下方,難道他知道晶不是要投籃,而是要傳球。

  「傳得好!!」

  接到球的玲人,在無人防守的狀況下投籃。跳得比晶還要高的憐,待在空中的時間當然也比較長,她只能邊落地邊看著球在空中畫出拋物線。

  籃球穿過籃框發出摩擦聲,就在落地那一刻被晶接住。

  「好球,玲人。」

  「那當然。」

  得分的玲人和晶「啪」的相互擊掌。

  「哈哈哈哈!怎麼樣朝槻,妳看吧!」

  玲人露出勝利的笑容。

  「嗚……」

  憐只能懊悔的呻吟。

  就算能個別壓制住玲人和晶,也無法擊垮兩人的組合,再加上憐與和彥的默契比不上玲人他們,比賽結果自然可預期。

  「那是怎麼一回事……!?」

  有幾次,玲人和晶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但是兩人卻表現得像是知道彼此要往哪跑、下一步會做什麼般的完美合作。

  「喂,我說過了吧,最好不要以為能贏得了這兩個人。」

  盡力比賽的和彥喘著氣這麼對憐說。

  「會不會太超過了啊。」

  「啊哈哈,抱歉。因為對方技術也不錯,所以無法手下留情嘛。」

  晶笑著跟玲人搭肩。

  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很難看,她邊這麼想邊離開球場。

  「她怎麼了呢?」

  「一定是不甘心輸給我吧?活該,別管她。」

  「是喔——啊,下個換誰來挑戰?今天心情不錯,這次贏我的話,就請吃漢堡吧!」

  「咦,真的嗎?那我也想挑戰看看。」

  「玲人跟我可是AA組合呢。」

  「哇,我今天的隊友就一直是妳了嗎?」

  之後,晶和玲人一次又一次的接受挑戰,並以橫掃千軍的態勢,壓倒性強度打倒挑戰者。

  盤坐在球場外觀戰的憐,被兩人的合作默契嚇得說不出話來。

  「那到底是……」

  從遊戲之外來看,更能看出這兩人的組合有多麼優秀。

  「所以,我才說那兩個人組隊的話會很強。」

  和彥大概因為那一次挑戰而喪失戰鬥意志吧,他也站在憐身旁,吐著煙,看著挑戰者們一一被晶跟玲人打敗的樣子。

  「……分開的話,就沒有強得那麼誇張。」

  「是沒錯啦,雖然晶因為有玩社團所以打的不錯,但朝槻妳身體的爆發力也不容小覷。如果是一對一,說不定能平分秋色,但是二對二呢,那不管比多少次都不可能會贏的。那兩個人的組合不是一加一等於二,感覺像是強到一加一等於十甚至二十呢。」

  憐贊同和彥的解釋,但就因為這樣才不好玩。

  憐緊緊抱住膝蓋。

  這天可說是晶和玲人的個人秀,晶應該是剛結束社團活動,但看似卻毫不疲累的一直待在球場上,跟玲人組隊比賽。

  「啊——好玩好玩!雖然社團也不錯,不過像這樣只是玩籃球也不錯呢。」

  「晶,妳真的越來越像個籃球狂囉。」

  玲人把還沒喝完的運動飲料往滿身是汗的晶丟去。

  「我才不想當籃球狂呢。不過,說不定你說得沒錯喔!玲人也一起加入籃球社嘛,跟我一起打垮前輩們。」

  「我不是說女籃和男籃不同嗎?我沒辦法和晶一起打啦。」

  「切掉如何?這樣就可以加入女籃了吧?」

  「切掉什麼!?」

  晶和玲人一邊談論這個話題一邊笑鬧。

  「好了,差不多該解散了吧,明天想去學校的傢伙就回去,不想去的傢伙和我去吃飯吧。」

  和彥用這句話宣佈今天就此解散。憐她打算回家唸書,現在這種心情就算和大家一起吃飯也不會覺得好吃。

  「晶,那妳呢?」

  和彥詢問。

  「我要回去了,明天早上還要晨練。」

  「是嗎,要再來喔,玲人呢?」

  「我也要回去。今天都是因為晶的關係,讓我在場上從頭打到尾沒休息,真是累斃了,而且我也沒啥錢。」

  回家組準備回家,因此憐也打算回去,但……

  「啊,對了。玲人,可以耽誤一下嗎?我有話要跟你說。」

  因為晶的這句話,憐停下了腳步。

  「什麼事?該不會要還我古語辭典吧?」

  「啊,對耶。第六節結束後,我馬上就去參加社團活動,壓根兒忘了這回事,我明天還你。」

  「我三年之內都沒有用它的計劃,什麼時候還都無所謂。」

  「三年之後就畢業了吧。玲人,你一次也不打算用?」

  「說不定喔。」

  在無人的高架橋下的球場上,玲人和晶依舊開心的聊著。

  憐則悄悄躲在橋柱的陰影下,偷聽兩人的對話。

  我到底在幹嘛啊?

  如果晶有話只能對玲人說,那應該是很重要的事吧。偷聽他人對話是不對的,明知如此,憐還是忍不住的想聽兩人說些什麼。她胸口有股躁動。

  「好啦,妳有什麼事要說?該不會真的要我加入籃球社吧?」

  「啊哈哈,不是啦不是啦。」

  對玲人的擔憂,晶笑著否定。

  「雖然我覺得你最好加入,但我不會勉強,我知道要是勉強你入社,你會提不起勁打球……我很瞭解玲人的個性。」

  「還好啦,畢竟我們認識這麼久。」

  根據和彥的說法,兩人是從國小就玩在一起的朋友。換句話說,彼此認識至少超過四年了。

  我和玲人認識才幾個月啊……

  這種事其實談不上輸贏,但憐對晶卻怪異的有種敗北的感覺。

  因為玲人的話,晶露出溫柔的微笑,抬頭看著已經破破爛爛的籃球框。

  「對呀。我們以前都是在這玩,那段時光真令人懷念呢,玲人你還記得嗎?剛開始我們根本投不進球,曾經有過在比賽結束之前都還是零比零呢。」

  「是有過那麼一回事,我們還煩惱今天到底來這裡是幹嘛的!」

  對晶所說的往事,玲人也語帶懷念的回應著。

  「那時候雖還只是小鬼頭,卻還會思考時間的意義,真的覺得那是在浪費時間呢。然後一味的讓自己累積壓力罷了。」

  「是喔?我倒是很開心耶。」

  「那樣會開心?妳從那時候開始就是籃球狂了喔。」

  「不是,不是那樣,因為跟玲人在一起才覺得愉快啦。」

  「……啊?」

  「……你果然沒發現,真拿你沒辦法。」

  晶落寞的笑了。

  「我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啊?」

  晶對表情吃驚的玲人微笑。

  吸、呼、吸、呼、吸。

  晶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接著——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上玲人了。」

  這句話也傳到躲在橋柱陰影下的憐耳裡。

  她感覺腳、身體、心都因此凍結。

  這種反應讓憐更加動搖。

  為什麼我會有這種反應?我根本不將玲人當一回事,就算喜歡他,我也要違抗命運,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和玲人結合。所以,玲人和誰怎樣都跟我沒關係。沒關係……


  無視憐內心的糾葛,晶繼續告白。

  「我和玲人從小學開始感情就很好,不過喜歡上你……對了,我想應該是升上國中以後吧。不過,那時候根本沒有告訴你的打算,因為我和玲人默契好到被別人叫AA,不也是死黨嗎?我知道玲人也跟我一樣,都覺得想玩就隨時一起玩,這樣就足夠了。嗯,當時完全沒想要告白。不過,自從升上高中,班級不同,我也進了籃球社,我們變得沒什麼機會見面,這讓我很焦急,感覺玲人跟我的距離越來越遠……唉,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淪為『國中時感情很好的傢伙』,我有這種想法,絕對不想讓事情變成那樣。所以,我要向你告白,我喜歡玲人。」

  說完之後,晶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的開心笑r,接著,她走近玲人,宛如敲門般的咚咚敲打他的胸口。

  「和我交往吧,那樣我跟玲人的關係就不會斷絕,不管距離多麼遙遠,彼此還是牽絆著。」

  晶一副「這想法不錯吧?」的表情看著玲人。

  「晶……不,我……」

  玲人根本沒預料到會被告知這種事,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

  「啊,停。」

  晶壓住玲人正要說什麼——大概是答案——的嘴巴。

  「你跟我很久沒見了,之前只是偶爾想到我對吧?所以,你就認真的煩惱幾天吧,讓玲人的腦海想的全是我,然後再給我答覆。那個時候,你的回答如果是OK當然最好,但不管答案是什麼都可以老實的告訴我,好嗎?」

  被摀住嘴巴的玲人,點頭回應。

  「好。」

  當晶把手一放開,玲人呼哈的大吐一口氣。

  「幹嘛突然這樣啦,妳要讓我窒息喔!?」

  「別生氣、別生氣啦!總比用嘴唇堵住你的嘴巴要好吧!?」

  「什麼……!?」

  玲人滿臉通紅,晶則嗤嗤的笑了出來。

  「妳、妳呀。」

  「我都說不要生氣啦——好了,想說的都說完了,明早還有練習,差不多該回去了吧。啊,古語辭典明天中午拿去還你。」

  「嗯、嗯嗯……」

  晶揮手說掰掰離開。

  玲人則呆滯的目送她離去,而憐則悄悄盯著那樣的玲人。

  兩條線,將三人糾結在一起。

  隔天,憐如往常一樣到學校,玲人也像平常那樣去滴草高中,兩個人是同班同學,自然會到同一間教室,就算在鞋櫃前碰到面,打個招呼,再一起前往一年四班教室也不會有任何不自然,反而可說是理所當然。

  「早啊,朝槻……呼哈……」

  大概是昨天玩過頭,所以睡眠不足吧,玲人邊打呵欠邊跟憐打招呼,這一點也不奇怪。

  但是——

  「啊……」

  憐聽到玲人的招呼聲反而顯得不太自然,雖然只要回聲「早安,玲人」就可以了,但憐卻做不到。「妳是怎麼了妳」,就算這樣斥責自己,嘴唇還是不聽使喚,一動也不動。不只如此,腳還任意的邁開步伐,把玲人丟下,逕自往教室走去。

  只聽到背後傳來玲人的聲音。

  「那傢伙在搞什麼啊?」

  連自己都覺得,會被這麼說也是無可厚非的。

  ——很久以前我就喜歡玲人了。

  昨天晶所說的話仍黏在憐耳朵深處,不肯離開。

  看到兩人昨天默契極佳的組合,憐也明白那兩個人非常合得來。只要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也曉得他們的關係非常好。

  憐不瞭解交往或是情侶關係到底是什麼,但如果那兩個人能夠變成那種關係,應該非常相配,這點倒是不難想像。

  那麼,自己和玲人又是怎樣的關係呢?

  不知道,不但不知道,而且那原本就應該是憐希望排除萬難來避免的事情。如果真是如此,那晶和玲人交往對憐來說,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

  但是,為什麼我內心這麼不安?

  我不懂,還是其實我懂?知道?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雖然向內心尋求解答,但內心卻不打算給自己答案。

  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輕聲的歎息,朋香一副擔心的表情注視著憐。

  「朝槻同學,妳今天看起來很憂鬱喔?」

  「沒有啦,只是在想事情——不過朋香,沒想到妳竟然知道『憂鬱』這個詞。」

  朋香呵呵笑著,不好意思的搔頭。

  「看我男友的漫畫所學到的啦。」

  這麼說來,朋香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朋香。」

  「嗯?」

  「交往是怎麼一回事?情侶之間又是什麼感覺?」

  「又突然丟給我這種抽像又困難的問題——嗯——這個嘛……」

  朋香雙手抱在胸前,陷入思考。

  「這個嘛,每對情侶的狀況都不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論,但以夫妻這種情侶最終型態來想的話,理想的境界應該是心靈相通吧。

  「心靈相通……」

  「還是說,想法一致呢?該怎麼解釋呢,能感覺到彼此的心連結在一起,這是種很棒的感受吧?雖然我們還沒到達那個境界,不過,如果可以那樣真的很不錯呢。」

  朋香一個人開始害羞的扭動起身體。

  心靈相通,或是想法一致。這根本就是玲人和晶的那種關係嘛,並不是自己和玲人之間的關係……

  午休快要結束時,晶依昨晚的約定來歸還古語辭典。

  「玲人,謝囉。」

  「什麼時候還都無所謂啦!」

  玲人接下古語辭典,為了整理置物櫃而站起身來,晶也跟在他身邊。置物櫃在教室後方,憐的座位又在最後一個。因此,就算不想也會聽到兩人的對話。

  「這種又重、體積又大的東西我才不想一直放在抽屜裡,哪天還需要的話,再來向你借吧。」

  「喂,妳該不會把我當成圖書館吧?」

  「啊哈哈,或許喔。」

  「妳這傢伙,我不會再借給妳囉。」

  「總比讓它在玲人的櫃子裡腐爛要好吧?」

  晶和玲人的感情非常好,大概超越自己和玲人。

  在這個時代本來就是異物的自己,以及很久以前就認識玲人的晶。

  到底誰的存在最正統,答案不用想也知道。

  當——當——預備鈴聲響起。

  「唉呀,我得回教室了。掰囉,玲人。昨天玩得很愉快呢。下次我會再去的,到時候再來玩AA組合吧。」

  「妳還有社團活動,不必太勉強。對了,別再提那個名字了啦。」

  「才不要呢,我很喜歡。」

  目送回自己教室的晶離開,玲人打算走回自己的座位,但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在憐的身邊停下腳步。

  「喂,朝槻,妳的臉色不太好喔,沒事吧?」

  「……沒事。」

  憐故意繃著臉回答。

  「是喔?我還以為妳是因為昨天輸我輸得太慘,所以心情不好呢。」

  「囉唆,別管我。」

  憐不看玲人一眼,壓低聲音回答,玲人說了聲「喔喔,真恐怖」後,聳肩走回自己窗邊的座位。這時,手拿行動電話的和彥對他說:

  「喂,玲人。剛剛鈴元學長傳簡訊說好久沒打球了,今天晚上想要來打!」

  「鈴元?幹嘛突然要跟我們打,我很討厭那個學長耶。」

  「我也不喜歡啊,但總不能拒絕吧,而且那裡也不是我們的地盤,基本上,我們不能拒絕要來的人。」

  「你說得沒錯,但真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

  似乎發生了什麼問題,兩人開始交談。

  「怎麼辦?」

  「問我也沒用,總不可能拒絕,所以只能說歡迎吧?」

  「可是啊……」

  與和彥交談了幾句後,玲人又走到憐旁邊。

  「朝槻,今天妳也會來打球吧?應該說,妳要來喔。」

  「……為什麼?」

  「其實今天有兩個討厭的學長要來,他們每次都要跟我們賭,好A我們的錢。」

  「……所以呢?」

  「所以,我們需要戰力。」

  「不是有晶嗎?玲人和她組成的隊伍,不是最強的嗎?」

  「晶那傢伙有社團,所以沒辦法來。喂,拜託啦,妳一定要來。」

  最後,玲人開始懇求拜託。

  因為晶沒辦法去,只好拜託憐。玲人的話聽起來就是這種感覺。

  「我拒絕。」

  憐冷淡的拒絕。

  「別那麼說嘛,來嘛!」

  當——當——上課鈴聲響起,憐伸手指向玲人的座位。

  「開始上課囉。」

  「~~真是的!總之妳要來喔!」

  丟下這句話後,玲人走回自己的座位。

  「……我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憐被自我厭惡給壓垮,將臉趴在桌子上。

  憐沒打算去,其實她還回家過一趟。不過,大概八點左右便前往高架橋下,或許是不想承認自己是討厭的傢伙吧。憐自己最清楚,不管怎樣,都不是因為擔心玲人他們才去的。

  「喂喂,怎麼了?連一分都還沒得到喔。」

  「嘿,這些傢伙的技術還是停留在原地。」

  玲人他們討厭的學長,是那種光從外表就會讓人討厭的傢伙,每個人的身高都超過一八0,籃球技術看來相當不錯,同時打法很粗魯。

  「喂!!」

  他們用肩膀撞擊拿著球的和彥,就好像是打美式足球或橄欖球那樣。抵擋不住的和彥被撞開,球也跟著離手。對方從容不迫的撿起球,投籃得分。

  「耶!」

  當球穿過籃框的那一刻,學長雙人組粗魯的高空相互擊掌。

  這裡沒有裁判。因為只是玩玩而已,所以就算稍微有點犯規也無所謂,但剛剛的舉動未免也太過分了。

  「玲人。」

  「朝槻!妳太慢了吧!都被他們A走好多錢了!」

  「看來是如此。」

  環顧四周,所有人的臉色都一樣難看,看來損失了相當龐大的金額。不過,既然答應要賭就應該承受輸的風險。

  「自作自受。」

  憐絲毫不同情他們,直截了當的這麼說。

  「別這麼說嘛,是鈴元學長和宮崎學長硬逼我們賭的。」

  「拒絕就好了嘛。」

  「都說那是不可能的,那兩個傢伙不只籃球好,打架也挺厲害的。」

  「丟臉,無聊。」

  雖然知道無法拒絕的理由,但憐卻不想從玲人口中聽到那種話。她轉身往回走。

  「喂、喂,妳不是來幫我的嗎!?」

  「之前是有那個打算,不過我改變心意了,我要回去了。」

  那兩個人確實粗暴又蠻橫,不過不是去偷錢或搶錢,以憐過去所處世界的觀點來看,這方式倒是挺可愛的。

  就在憐打算打道回府時,結束比賽的鈴元和宮崎一前一後阻斷她的去路。

  「妳是新來的?」

  「……可以這麼說。」

  站在前方,大概是叫鈴元的少年端詳著憐的臉蛋。他的視線有種在估價的感覺,這讓憐感覺十分不快。

  「喔,長得挺可愛的嘛,喂,等一下要不要去哪玩?」

  「我拒絕,我可沒笨到會跟初次見面的人走。」

  「別說的那麼無情嘛。」

  對方的手朝憐的肩膀伸去。憐才不想讓不認識的男人隨便碰,就在碰到肩膀的瞬間,憐在不讓對方發現的情況下,擺出打算還擊的架式。

  「學長等等。」

  此時玲人用身體擋在憐和鈴元之間。

  「幹嘛,鳴瀨,你想阻撓我?」

  被學弟干涉,鈴元的心情明顯不爽。

  「我們是來這裡打籃球的吧?請別做那種類似搭訕的行為。被人搭訕,說不定朝槻以後就不會開心的來了。」

  「什麼?你有什麼意見嗎?」

  「不是啦,我們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打籃球。」

  玲人……

  憐看著玲人的背影,解除了攻擊架式。

  「鳴瀨,這女的該不會是妳的女友吧?」

  「不,怎麼可能呢。」

  玲人揮手否定。

  「那我們約她有問題嗎?」

  「我的意思是說,請別在這裡做那種事。」

  大概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吧,玲人臉上露出比往常還要隨和的笑容。

  「是喔……」

  鈴元無趣地哼了一聲,用視線和宮崎對話。宮崎莞爾一笑,點頭回應。

  「既然你說這裡是用來打籃球的地方——喂,女人,妳叫什麼名字?」

  女人這種說法讓人怒氣直升。

  「……朝槻。」

  「朝槻,和我一對一吧。輸了的話,就要跟我們去玩喔。妳應該不會拒絕吧?因為我是邀請妳比賽啊。」

  鈴元跟憐的身高差距將近二十公分,雖然不打算輕易輸給他,但也不保證一定會贏。

  憐不打算接受挑戰。

  沒必要接受挑釁,互毆打架比較適合憐。雖然比腕力肯定會輸,但要是自由搏擊的話,憐可不會輸。

  對方說完挑釁的話語,憐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拒絕時——

  「等等!就算你是學長,這樣也太胡來了吧!」

  玲人又雞婆的插手。

  「鳴瀨你幹嘛,從剛剛就一直插嘴。」

  「嗚……可是,胡來就是胡來嘛,我不喜歡那種作法。」

  在一瞬間,玲人雖然被鈴元的體格震懾而有點退縮,不過,該說的還是說了。

  「是喔……」

  鈴元露出笑容。

  「那你也參加如何?對了,如果我們輸了,今天贏的錢全部歸還。怎樣?」

  憐心想,幹嘛這樣拖泥帶水的,根本不需要接受對方的挑釁,痛扁一頓才是最快速又確實的方法。

  「好啊,那就來吧。」

  玲人卻擅自接受挑戰。

  「喂、喂!」

  「沒問題,總有辦法的。」

  問題可大了,因為憐和玲人的默契爛到不行。老實說,若是和鈴元一對一,獲勝的機率還比較高。

  「好——就這樣決定了,兩個人都給我進球場來。」

  「好,走吧,朝槻。」

  不過,憐卻不打算進球場。

  「喂,朝槻,妳怎麼了?」

  「為什麼我非得跟玲人一起參加這個賭局,根本沒那個必要嘛,如果看不爽那些傢伙,就抓過來海扁一頓好啦。」

  「別老想用暴力解決啊,那麼做只會讓事情更複雜,難道妳想過著隨時擔心可能會被偷襲的緊張生活嗎?」

  「被那種程度的傢伙襲擊一點也不可怕。」

  「妳這傢伙真的很不可愛……喂,難道妳不懂那些傢伙可期待的呢?」

  玲人用下巴指的方向,是那群在球場上被痛宰一頓,輸了一堆錢的玩伴。在鈴元兩人面前,雖然不能明日張膽的出聲幫憐跟玲人加油,但他們眼神卻訴說了一切。請幫我們打敗敵人吧。

  「……我懂了。」

  實在不忍心違背他們的期待,憐只好不甘願的答應。不過,到底能不能符合他們的期待,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如果是玲人和晶的組合,那肯定會贏吧。但是,自己和玲人的組合,到底能不能贏就沒有把握了。

  憐的擔憂似乎成真了。

  「看我的。」

  鈴元從原本想往憐方向突進般的運球一轉,做出連球鞋塑料底也發出摩擦聲的緊急煞車動作停下。這讓害怕因此犯規的憐完全跟不上對方的步調。

  鈴元從容不迫的投籃,籃網刷的一聲在空中搖晃。

  「好耶——第五分——!」

  鈴元做出討人厭的勝利姿勢。

  「可惡……!」

  鈴元和宮崎的技術相當不錯,而且也很狡滑。他們將粗魯的打球方式當作假動作,巧妙的融合在球技中,打球經驗比晶還豐富。事後詢問,他們直到幾個月之前都還是籃球社的,因為態度惡劣而被趕出社團。由於有體格及經驗的差異,難怪連憐也難有勝算。

  街頭籃球的規則也源自於街頭,所以規則訂得挺隨便的,也可以說是CasebyCase。要說共通的規則,就是進球得一分,以及攻守交替必須在三分線外發球。

  這場比賽的規則是,先得十分的一方勝利。

  現在是5—0,落後五分。

  憐開始焦急了。

  我和玲人真的不行嗎……?

  這想法在眼前閃過。

  事實上,兩人的默契從來沒有好過,要是玲人的隊友是晶,現在一定會很順利的,憐心裡這麼想。

  鈴元的球被憐攔截,攻守交換。

  憐在三分線外不斷持球旋轉,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傳球?運球?還是要直接投籃?

  不管怎麼做,要是不知道玲人下一步的動作,是絕對會不利的。他想在哪裡接球、要跑到哪一條線、要在哪裡搶籃板球。憐不知道,完全沒有頭緒。

  「該死!」

  困惑不已的憐胡亂傳球,結果被輕易的攔截走。接著,攻守交換,對方得第六分了。

  「暫停,暫停!」

  玲人忍不住的喊暫停。

  「喂,朝槻,妳剛剛在幹嘛?真的是爛到不行耶?」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啥?照往常那樣打不就好了。」

  「才不是!我沒辦法像晶那樣,跟玲人展現絕佳的默契!所以——」

  玲人看到憐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喊叫,於是歎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妳在介意什麼,但那是理所當然的啊。我跟晶可是從國小就一起打籃球的夥伴耶?這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

  「可是——」

  「妳這傢伙還是一樣愛鬧彆扭,就是一直往壞的方面想,動作才會變遲鈍。」

  「…………」

  憐感到躊躇猶豫,視線彷彿要勾勒出玲人輪廓般的彷徨,最後她看著玲人的眼睛。

  「玲人,你打算怎麼回復晶?」

  一瞬間,玲人似乎還不明白憐在說些什麼,頭頂浮現出問號。但在下一秒,玲人的臉突然脹紅了。

  「妳聽到昨天的那件事了!?這、這跟朝槻妳沒關係吧!」

  沒關係?不,關係可大了。玲人你應該也很清楚吧?還要繼續裝傻嗎?

  不過,憐卻說出口是心非的話。

  「……說得也是,確實跟我沒關。抱歉,我問了不該問的。」

  她不能責怪他人,因為自己也在裝傻。該怎麼做才好、自己又想怎麼做,她完全沒有頭緒,只是一味的亂想。

  「朝槻,妳很在意命運?妳該不會認為自己強行介入我和晶之間吧?」

  「…………」

  完全被他說中了。憐一直在思考,思考那個自己應該不存在,原本應該是那樣才是正確的可能性。

  那是因為,自己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之前我也說過,我不相信命運,不論我喜歡上晶,或喜歡上朝槻,也絕對不是因為命運的安排,而是我個人意志所做出的決定。」

  「感情贏不了命運的。」

  「誰說的?是朝槻妳最討厭的那些傢伙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一笑置之呢?」

  如果辦得到,那該有多好。但是憐的內心並沒有那麼堅強。

  看到憐露出不安的表情,玲人又歎了一口氣,伸手撫摸憐的髮絲。

  「我們不是一起做過驚天動地的事情?放心吧,總會有辦法的。」

  如果是平時,像這樣被當成小孩般撫摸肯定會生氣,但此時的憐卻不知為何感到安心,就好像整個人鬆懈了下來,每一次的撫摸,就像將覆蓋在內心的不安一層層剝開。

  會有辦法的?不,不對,是非得想出辦法才行。既然如此,嗯,我也要跟玲人一樣那麼想。

  雖然沒辦法立刻辦到,但總有一天一定可以的。

  「……嗯。」

  憐用隨風搖曳擺動的花朵般笑容響應玲人,這是憐現在唯一可以做到的。

  「嗯,而且只要有心,我和朝槻也可以很有默契。我想到一個方法,要試看看嗎?」

  玲人和憐咬起耳根子。

  「這……叫作默契嗎?應該說,真的辦得到嗎……」

  玲人在耳邊低喃的作戰內容,讓憐不加思索的蹙起眉頭。

  「沒問題啦!朝槻一定辦的到!我相信妳,所以就豁出去吧!」

  玲人豎起大拇指,眨著眼。

  『我相信妳。』

  那句話成為憐的力量,因此她想試看看。

  「……眨眼的樣子還真不是普通的遜耶,玲人。」

  憐笑著說,這讓玲人滿臉通紅。

  「喂,你們的作戰會議要開到什麼時候?別太過分了。」

  等到不耐煩的鈴元兩人焦躁的說。

  「啊,抱歉,已經結束了——」

  將近十分鐘的中斷之後,球權在鈴元兩人手中,比賽再開始。首先,得把球搶回來。

  「好——開始反擊囉。」

  「喂喂,鳴瀨,已經6—0囉?還妄想贏喔。」

  「那是當然的啊。」

  「還真敢誇下海口啊?」

  「不會啊,怎麼會是誇下海口呢。」

  玲人把手指伸進嘴裡,往左右兩邊拉開。

  「你在開玩笑嗎?」

  「不,我才沒有開玩笑呢。」

  沒錯,玲人沒有開玩笑,玲人的行動是為了轉移鈴元的注意。

  因為鎖定的對象故意做出不能使用雙手的動作,這讓鈴元鬆懈了。憐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太小看我了吧。」

  被宮崎盯上的憐抓准鈴元的空隙,瞬間從鈴元手中將球搶過來。

  「什麼——!?」

  鈴元吃驚的看著已變空的雙手。

  「上吧,朝槻。」

  從憐接過球的玲人露出微笑。

  「要是失敗,可別怪我喔。」

  「沒問題的,朝槻一定辦的到。」

  他讓我去做從未想要去做的事,他的那份自信是從哪來的呢?

  不過,算了。

  「就試看看吧?」

  既然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那就盡力試試看了。

  忘記眼前宮崎的存在,只注意站在三分在線的玲人。玲人要做的事,以及憐必須要做的事,都只有一個。不需要看穿對方的行動,需要的只有一個,就是配合時機。

  「去囉!」

  玲人把球舉過頭頂,使勁丟球,從三分球在線,朝連身高超過一百八的鈴元也無法碰觸的高度把球丟出去,球朝著籃框飛去。

  「自暴自棄的亂丟嘛!」

  並不是。

  那是玲人把球傳給憐。

  一確認球離開玲人的手,憐就死命地朝球框衝去,接著使勁跳躍。

  「這——」

  眼前只有球跟籃框。

  「——這算什麼默契嘛!!」

  憐抓著球,直接灌進球框內。

  幾秒後,球砰地在水泥地上彈跳。

  所有人在場的人,臉上都掛著無法置信的表情,抬頭看著吊在籃框上的憐。

  「灌籃!?一個女高中生!?不可能!!」

  玲人給憐的指示很簡單清楚,那就是他會把球丟到籃框附近,憐只要接住球,把球往籃框投。的確,只要順利將球傳到鈴元他們伸手也無法觸及的高度就無人防守了。不過,連憐都擔心自己能不能跳那麼高。

  籃框發出嘰嘰的叫聲,憐跳回到地面,玲人露出笑容看著憐。

  「看吧?我就說妳行的吧?」

  「雖然我確實辦到了,但我還是不認為這是默契。」

  「是嗎?」

  簡單清楚、蠻橫卻又直接,是需要硬幹的作戰,也是個完全依賴憐身體本能的誇張作戰。

  這根本不算是默契。兩人之間沒有所謂的心靈相通,或是想法一致,光是依照臨時決定的作戰策略配合傳球就夠難的了,將這拿來跟晶以及玲人的默契相比,真的會笑掉大牙。不過,如果我們只能這麼做,那就這麼辦吧,就算介意我們只是外人也是於事無補的。

  「算了,就這樣繼續吧。」

  「當然,別累垮了喔,妳還得飛九次呢。」

  「我對自己的精力有自信,交給我吧。」

  「好啊,就交給妳囉。」

  玲人臉上露出笑容,伸出拳頭。

  憐也毫不畏懼的笑,用自己的拳頭抵住玲人的拳頭。

  數天後,憐為了購買用光的活頁紙,在放學後前往商店,就在商店旁的自動販賣機前,遇到穿著體育服裝的晶。她大概正要去參加社團活動吧。

  「妳好。」

  晶一看到憐就以爽朗的笑容打招呼。

  「……妳好。」

  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應對才好,憐的回答顯得有些冷淡。

  「我聽說囉,前一陣子你們打敗了鈴元他們?挺厲害的嘛,我最討厭那些傢伙了,輸給妳跟玲人,我想他們應該就不會再去那裡打球了吧?」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因憐兩人的逆轉勝而輸球,鈴元他們便垂頭喪氣的回去了。大概喪失自信了吧,但憐卻沒有那麼樂觀。

  「算了,如果還敢來,就再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就那麼辦吧。」

  晶對著憐微笑,接著朝販賣機投了好幾枚硬幣。

  「嗯……妳,叫憐對吧。之前我叫妳是新來的,現在我可以叫妳的名字嗎?當然,妳也可以直接叫我晶沒關係。」

  「咦……」

  「是不是太快了?」

  「沒那回事……不過,我倒是有點意外。我和……那個,晶只見過幾次面而已。」

  「是沒錯啦,但我之前就常常偷偷觀察憐,所以才不覺得和妳剛認識。」

  晶按了好幾下運動飲料的按鈕。

  「偷看我?」

  「妳應該沒發現吧,但我每次經過一年四班前面都會稍微偷看一下。」

  「看我?」

  晶按下按鈕後沒多久,罐裝飲料就乒乓地掉下。

  「與其說看妳,倒不如說是看憐和玲人比較正確,因為我聽到傳言。」

  「傳言?」

  「玲人有女朋友的傳言。當然,那個女朋友指的就是憐。」

  「我和玲人是——」

  正當憐打算做解釋,晶伸手制止。

  「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我一點也不在意。問題在於,憐和玲人的感情到底有多好。」

  「…………?」

  憐還是不懂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呀,前陣子跟玲人告白了呢!」

  總不能回答我知道,因為我有偷聽。

  「我和玲人從國小開始的感情就很好,好像特別合得來吧!」

  晶一邊將取出口的罐裝飲料夾在胸前跟手臂,邊露出笑容回想過去。

  「升上國中,認識和彥之後,或許就不能說是玲人最好的死黨吧,但卻有自信我是女生裡和他感情最好的,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我以為升上高中後,就算我加入籃球社而無法經常見面,這個事實也不會有所改變……我以為永遠不會改變。」

  瞬間,晶停下拿取罐裝飲料的動作。

  什麼事情縈繞在她的胸口吧。

  「……就在那個時候,我聽到有關玲人和憐的傳言,我超著急的,聽到有感情比我還要好的女生,我真的好急,所以我才告白的。」

  「……不過,那真的是戀愛嗎?我不太清楚,總覺得有些不同。」

  「是啊,這份感情也許不是妳所想的那樣。」

  將取出口裡所有的運動飲料都拿出來夾抱在胸前及手臂間之後,晶轉身面對憐。

  「但現在不說就永遠沒機會了,討厭玲人和我的距離越來越遠的心情,我確定是真的。不是說,男女朋友的距離應該是最近的嗎?」

  真像。憐和晶十分相似,雙方都抱有同樣的危機感。憐也認為,在女生當中自己和玲人的感情最好。所以,對玲人跟自己的關係、感情並沒有想太多,也根本不願去想,只想保持曖昧關係,將一切擱置,繼續維持安寧的現狀。

  「啊,我先講清楚喔,我對憐並沒有抱持著憎恨的情感,反而很感謝妳。如果沒有憐,我根本不會向玲人告白,完全辦不到。雖然還沒有得到玲人的答案,但不管答案是什麼,應該都能讓我豁然開朗,所以我很感謝憐……嗯,憐幫我製造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宛如和內心確認般低喃,晶微微一笑。

  「我不確定我們是不是情敵,但彼此都加油吧!」

  情敵嗎?聽了有些令人開心,又覺得跟事實有所出入。

  「……雖然想和妳握手,不過很抱歉,我現在沒手可握了。祝福對方的握手就留待下一次吧,掰囉。」

  兩手抱滿罐裝飲料的晶小跑步離開。憐目送她離開,抬頭仰望天空。

  「我的感情是……」

  開始暈染成橙色的夏風,在憐的頭髮染上琥珀色。

  還不想看到答案的我,是不是膽小鬼呢?

  ****

  晶在社團活動結束後,和社團同學一起離開校門時,看到穿著便服的玲人等在那裡。

  「嗨。」

  他舉起手,有點害羞地笑了。

  邊跟社團同學開開玩笑,邊和玲人並肩走著。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在幾個月之前,這應該是「家常便飯l

  加入籃球社之後,專心於練習,每天都過得很充實,照理說應該不會後悔。

  玲人帶晶前往的地方是那個高架橋下。今天大概沒人約在這玩吧,橋下一個人也沒有。玲人拿出藏在橋柱陰影下的籃球,把球傳給晶。

  籃球的觸感就像已經用了很久的。

  「……什麼事?」

  「之前我們都玩AA,我沒和晶對打過吧?所以,來比賽吧。」

  ……這是什麼意思?

  「讓我看看妳加入籃球社之後,到底有沒有變厲害。」

  手中的籃球。

  腳下的水泥球場。

  裝在橋柱上的破爛籃球框。

  以及壓低身體,擺出防禦姿勢的玲人。

  沒變、沒變、沒變。

  以後也一定不會變。

  「——好,來吧!不過等一下,我得先穿上運動褲。」

  「現在就算看到晶的內褲,我也不會覺得怎樣啦!」

  「你這傢伙亂說什麼!?」

  晶和玲人開心的玩一對一,直到日落西沉。

  運球、防禦、投籃、阻擋,不斷重複這些動作。

  既愉快又悲傷,心頭突然有種微碳酸的感覺。

  湧出的淚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玲人什麼也沒說,晶也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味的互相搶球。只是重複過去做過的事。

  今後,也許也會繼續下去。

  加入籃球社,專注於練球的日子過得很充實,我沒有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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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34 PM

  ~strategy~

  下午接近三點的連鎖家庭餐廳,如果是平常,應該只有聊八卦聊到昏天暗地的主婦群在,不過,七月後半開始到八月底,餐廳內的景象會稍有不同,放暑假的學生們零零散散的佔領幾桌席位。雖然是學生,但跟在這個時間窩在連鎖家庭餐廳的那些長舌婦們沒啥兩樣。換句話說,就是來打發時間的。

  聚集在滴草高中附近連鎖家庭餐廳的四人,也正在閒扯打發時間。雖然召集大家的朋香堅決認定聚會的目的不是打發無聊時間,但她找大家出來的那個時間點,十分確定就是要排遣無聊。

  「好了,各位,把大家找來不為了別的,是為了讓人不禁聯想到這是什麼爛少女漫畫情節的某兩個人,拖拖拉拉的維持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而非常為朋友著想的我,抱著不能再那樣繼續下去的強烈危機感。前陣子雖然警告過女方,說哪一天或許有人會橫刀奪愛。有點倔強、一點也不可愛的她說『不可能有那種事,就算有也跟我沒有關係』,不過,要是事情真的發生了,她的心靈必定會因失戀而受到創傷的。我們是不是不想看到她那麼可憐。」

  仁美對於朋香一副議長模樣的長篇大論,一半以上都是聽聽而已,只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指甲瞧。

  滴草高中雖然對染髮規定很寬鬆,不過卻沒開放到准許學生玩指甲彩繪。仁美明知道這違反校規,但反正老師不會盯的這麼緊,所以平常上課勉強只擦一層薄薄的粉紅色,或是接近透明的藍色指甲油。不過,現在可是放暑假。

  以銀色為底色加上金銀絲,還用小碎鑽點綴。

  ……會太樸素嗎?

  昨晚弄的時候覺得挺不錯的,但隔了一晚再看,卻覺得少了點什麼。

  如果指甲再長一點,構圖樣式就可以更加豐富,但身為高中生是不能夠留那麼長的指甲。也就是說,裝假指甲還比較快。

  回家途中,順道去指甲彩繪沙龍看看吧。

  仁美沒想太多就決定今天接下來的行程,將原本看著自己指甲的視線移到朋香身上,態度冷淡的詢問:

  「……然後呢?」

  「所以我想安排一個讓兩個人配成對的計劃。唉呀,我怎麼這麼替朋友著想呀!」

  回答內容和她猜測的大致相同。

  仁美心想,光是聽到妳連用兩次「為朋友著想」這個字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妳的出發點。

  仁美往同樣被叫來的和彥和孝佑瞄了一眼,看來大家都有同感。兩人都用無話可說的眼神看著朋香。

  「這個嘛……」

  孝佑畏畏縮縮的舉手。

  「先讓我確認一下,那『某兩個人』,指的是玲人和朝槻同學嗎?」

  「當然。咦?該不會還有其它有趣的組合吧?有的話快告訴我☆」

  朋香內心的期待化為星斗,眼睛閃爍著光輝。

  「不,沒有……」

  孝佑放下手,咻咻咻的用吸管吸著哈密瓜汽水。

  朋香喃喃說著「搞什麼嘛,真無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是不反對啦。」

  仁美把裝了烏龍茶的玻璃杯送到嘴邊,然後這樣問:

  「為什麼這麼突然?朋香,我還以為妳很久都不會提出這樣的點子。」

  她前幾天才跟從國中開始交往的男友分手,原本以為她應該沒有心思去管其它人的愛情。

  「妳在說什麼啊!現在那兩個人的狀況根本沒得玩嘛!把他們湊成一對,這樣才比較有機會讓我玩弄吧!?」

  「啊啊、是喔,原來這才是妳的想法……」

  朋香似乎比仁美所想的還要堅強。

  「我現在非常清楚朋香妳的意圖了。換句話說,為了有能捉弄開玩笑的對象而做的準備囉。」

  「妳在說什麼!?說到底我是為了他們著想才會這麼努力的!」

  朋香的動作像在演戲,把手伸向天花板。雖然當事者覺得自己是聖女,但看起來就像是穿著修女服的街頭辣妹,全身散發著不純潔的氛圍。

  一旦陷入這種想像,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因此,仁美丟下眼睛閃爍著無意義光芒的朋香不管,看向坐在對座的和彥。

  「和久井你認為怎麼樣?」

  「沒什麼意見……也沒啥興趣。應該說,我才剛起來,老實說根本無法動腦……我很睏,妳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能幫得上忙的,我就會幫……」

  和彥的眼神充滿睏意,癱在椅背上像個懶骨頭一樣,連拿起杯子喝可樂都一副覺得很麻煩的樣子。

  「你啊,你到底幾點睡、幾點起床的啊。」

  「嗯——早上快要八點的時候睡,中午兩點過後起床。」

  都睡六個小時了還這副模樣,看來他的生活還真不是普通的亂七八糟。

  仁美發出深深的歎息後,視線移往和彥身旁的孝佑。

  「齊籐呢?」

  「我?」

  孝佑叼著吸管回答。

  「要我幫忙也可以,不過具體的作為是什麼?」

  「沒錯,朋香,妳既然提出這件事,應該早就有想法了吧。」

  「當然囉!」

  朋香充滿自信的緊握拳頭。

  「交給我吧,我的企劃超完美的!」

  「具體來說是?」

  「提到夏天,當然就想到海水浴場吧!但那會花很多錢,這次去泳池就好了!」

  「……所以?」

  「所以,要去泳池!」

  「我知道要去泳池,但去了泳池又能如何?」

  「咦?那當然是見機行事囉。」

  「…………」

  這算哪門子的完美企劃?根本漫無計劃嘛。

  仁美很清楚,就算對朋香這麼說也沒用,因此把話留在心中,但從表情卻一目瞭然。

  看了看對面,孝佑也露出和自己一樣的表情。

  「……算了,我就奉陪吧。」

  「我也是。」

  「好!加油吧!」

  獲得支持者的朋香,用力點頭。

  「所以呀,仁美,我想買新的泳衣,明天要不要也約朝槻同學一起去買?」

  「從這一步開始啊……」

  仁美回答,隨便。

  「……呼……」

  坐在孝佑隔壁的和彥,拿著玻璃杯打起瞌睡。沒想到他動作還挺靈巧的。

  以仁美來看,朋香的計劃實在是拖泥帶水。她認為男人和女人只要灌醉他們,然後再丟到同一個房間就大概沒問題了。

  ……不過,對高中一年級學生來說,這種作法或許太超過了吧。

  想到自己也是高中一年級,不禁自我厭惡了起來。

  「天氣真好呢~~天氣預報的姊姊說,今天的降雨機率是零。」

  玲人抬頭仰望天空,一個人嗤嗤的笑了出來。

  「好——大玩特玩吧。」

  玲人心情超好,一邀約就立刻答應。

  相對於玲人,頻頻用兩手遮住身體前面的憐——

  「要在這裡待一整天喔……?」

  還沒開始玩她就感到厭煩了。

  「那是當然的囉,至少會待到日落吧。」

  玲人不知道為何她會問這種問題。

  「現在不管下多少雨我都不介意……早知道會這樣,就不答應了……」

  正當憐叨念地說出後悔的話語時——

  「久等了——」

  朋香、和彥、孝佑一齊來到,所有人都穿著泳衣,當然仁美和憐、玲人也穿著泳衣。

  六人按照朋香的計劃,來到戲水泳池。

  天氣非常熱。早上的天氣預報說,今天肯定也是個酷暑。這種天氣任誰都想泡在水裡消暑吧。因此,各種類的泳池裡都擠滿了家庭或是情侶。

  「欸欸,我這泳衣如何?」

  朋香向男生們展現泳衣。這是昨天跟仁美她們一起買的,連身泳衣加上飄飄裙的款式。鮮明的顏色十分適合朋香,裙子上還有可愛的皺折花邊。

  「我覺得很可愛喔。」

  「不過,跟穿的人相比就稍微遜色了。」

  孝佑老實坦率的稱讚,和彥則邊打呵欠邊回答。

  「鳴瀨你覺得呢?」

  「還不錯啊?」

  用腳趾試探水面溫度的玲人也稱讚朋香的泳裝。

  「嘿嘿——昨天我找了好久呢,仁美和朝槻同學的也不錯吧?」

  聽朋香這麼說後,玲人往這裡瞄一眼。

  「高一就穿比基尼,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他看完立刻把眼神撇開,臉頰稍微泛紅。

  「會嗎?」

  對把泳池和海邊當作展現自己身材的場所的仁美來說,選擇面積少的泳裝是非常理所當然的。泳衣的下半身也是那種在兩側打個蝴蝶結,露出度極高的款式。

  呵呵呵……從憐口中發出像要魂飛魄散般自暴自棄的笑聲。

  「竟然敢穿那種東西……要是我才不敢穿……光是這樣就是極限了……」

  「朝槻的泳裝是上原妳們選的嗎?」

  「對呀,因為朝槻同學都挑一些超樸素的,看她那個樣子,要是不幫忙選,搞不好會買學校制式泳衣喔。」

  朋香邊點頭,邊有些不滿的看著憐。

  「其實,我也想讓朝槻同學穿和仁美那樣的泳衣呢。」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接受那種跟裸體沒啥兩樣的打扮!」

  憐像被欺負的小狗般吠叫。

  「和裸體沒兩樣……這樣說有點過分喔,朝槻同學。」

  「囉唆!我這身打扮就夠丟臉的了!其實穿連身式的比較好!」

  「不能穿連身的,那會很孩子氣。」

  先別管是不是學校制式泳衣,昨天憐自己選的泳裝全都是連身式的,朋香和仁美則一一否定她的選擇。雖然連身式的也不難看,但是今天的目的是「和玲人湊成對」,還是選擇有點性感的款式比較好。

  「朝槻同學,拜託妳別再用手遮了好不好?那樣子反而更丟臉。放心啦,妳這樣很可愛,拿出點自信吧□」

  「那不是我在意的問題……」

  憐邊發牢騷,心裡邊想,不可能一直這樣遮遮掩掩,最後終於放棄用手遮住身體。

  「嗯,這樣不是好多了嗎?」

  憐的泳衣是以帶有異國風味圖案的裹腰布為特色,頭髮也用仁美借給她的髮夾挽起,和平常的她有著不同的感覺。當然,打扮成這樣是看準大部分的男生看到女生和平常不一樣都會怦然心動的這一點。

  「鳴瀨,你有什麼感想?」

  「嗯……」

  憐察覺到玲人的視線,全身泛起了淡淡的櫻花粉色。

  「嗚……」

  雖然想遮住身體,但勉強忍耐了下來。

  「胸部好像變大了耶?」

  「什麼……!?」

  憐全身越來越紅通。

  答對了,鳴瀨,該看的地方還是有在看嘛。

  仁美對玲人感到佩服。正如玲人所說,憐的胸部確實有動手腳。因為原有的份量稍嫌不足,因此仁美下令幫她增大。順道一提,朋香也有補強,而仁美則是百分之百真材實料。

  「囉、囉唆!那是錯覺啦!」

  「是嗎?」

  「說是錯覺,就一定是錯覺!」

  憐的拳頭閃了過去,咚的一聲,重重的捶向玲人的腹部。

  「……嗚……妳、妳!」

  玲人抱著肚子呻吟,憐則是斜眼看著他,看到這副景象,讓人不禁擔心。

  「喂,朋香,妳真的要把那兩個人湊成對?我覺得不管怎麼努力都不可能。」

  仁美靠近朋香悄悄的咬耳根子,聽完後,朋香緊握拳頭開始說服她。

  「沒有比這個更有趣的消磨時間的方法了,達成後就更有捉弄的價值,一舉兩得吧!?怎麼可以放棄這大好機會呢!」

  「……既然朋香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奉陪吧……」

  雖然覺得會白費力氣。

  之後,六個人隨便在泳池閒晃,他們預測中午過後會越來越擁擠,於是仁美、朋香、孝佑、和彥四個人按照之前的計劃,故意在玲人以及憐面前消失。

  「玲人,大家都不見了。」

  注意到跟大家走散了的憐,碰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玲人。

  「咦?啊,真的耶。那幾個傢伙不曉得跑哪裡去了。」

  兩人朝四周巡視,但他們是故意躲起來的,所以不可能找得到。

  「怎麼辦?」

  「嗯——要找也可以啦,可是會很麻煩耶。反正總會遇上的,先去玩吧。」

  「這樣好嗎?」

  「就算我們不找,他們也會找我們吧。別管了,我們先去那邊的滑水道吧。」

  「真的好嗎?」

  憐歪頭思考,跟著玲人走。

  「呵呵呵……」

  躲在暗處偷看的朋香發出充滿惡作劇的笑聲。

  「和我猜測的行動一模一樣呢,鳴瀨。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樣做!我上了大學之後,乾脆去專攻心理學好了!」

  就算不是朋香,也能輕易猜測出玲人的行動,因為那傢伙最貪玩了。

  站在朋香後方的仁美,發出無可奈何的歎息。

  兩人繼續尾隨憐和玲人,不久之後,孝佑也跟她們會合,唯獨和彥沒回來。

  「咦?和久井怎麼了?」

  孝佑聳肩回答朋香的問題:

  「他說『沒我的事了吧,我去找女生搭訕』。」

  「有我們在,竟然還這麼大的膽子……」

  一聽到孝佑的回答,自尊心受損的朋香如此埋怨,孝佑慌忙為好友解釋。

  「不是上原和江之森不好,是因為和彥喜歡年紀大的啦。」

  「這嗜好挺符合他的個性的。」

  仁美突然想起某事,開口詢問孝佑。

  「齊籐你不想和和久井一起去搭訕嗎?」

  孝佑急忙搖頭否認。

  「我沒那個膽子。」

  嗯,我也這麼想。

  「那,接下來要幹嘛?」

  「默默守候。」

  「妳真的只打算那麼做?」

  「跟平常不同的地點,以及不同打扮的兩人,再加上獨處,光這樣不就很High嗎?」

  「這我不能否定……」

  不過,在仁美眼裡看來,這真的太拐彎抹角了。她還是覺得把兩人灌醉,丟到同一個房間還比較快。

  「好啦好啦,這樣偷看也蠻有趣的,再多觀察他們一會兒吧。」

  抱著泳圈的孝佑開口調停。

  「我知道啦。我陪妳就是了,反正我也沒別的點子……對了,齊籐你為什麼會有泳圈?不覺得礙事嗎?」

  「啊,妳說這個嗎?是玲人要我帶,所以才帶來的,但都沒時間交給他。」

  「是喔……」

  這件事暫且不管,三人繼續從暗處觀察憐和玲人。

  ****

  玲人帶著憐前往滑水道。雖然,玲人充滿期待的說「這裡的滑水道好像很刺激耶」,但連泳池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的憐來說,她根本不知道滑水道是什麼。不過,沿著階梯往上爬,自然瞭解它的構造了。

  「要從這裡順著水流滑下去,對吧……?」

  「那是當然的囉。」

  憐往下看,吞了一口口水。如蛇般蜿蜒扭曲的半圓形水道一直延續到下方,水道裡還有水流嘩嘩地流過。在憐眼裡,那彷彿是誘惑人墮入十八層地獄的水流。

  「朝槻,妳該不會有懼高症吧?」

  憐連忙搖頭否認。高度是沒問題啦,不過——

  「玲人……」

  「啊?」

  「那個,我之前沒告訴過任何人……」

  「喔?」

  「……其實,我不會游泳。」

  因為憐那料想不到的坦白,讓玲人吃驚到張開嘴巴而愣住。

  回過神後,他只說了「真的假的」。

  不過,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她過去過著連游泳也沒必要的生活,討厭下雨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她不太喜歡身體變濕,至今連深度僅及膝的兒童池都沒進去過。

  「所以,這我可能無法承受……」

  憐抓住裹在腰部的裙襬,要求退出。

  「是嗎?原來朝槻是旱鴨子啊!」

  奸笑。

  完全符合和這字眼的笑容就掛在玲人臉上。

  ……該不會,自己讓最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吧?

  這個預感,在下一秒鐘獲得證實。

  玲人不管工作人員就在旁邊,抱著肚子開始大聲爆笑。

  「哇哈哈哈哈哈!那麼優於常人的運動神經,沒想到卻是旱鴨子!真是致命傷!這可是致命的弱點耶,朝槻!丟臉死了!難道說?碰到水就會沉下去?」

  真、真污辱人……!

  但不會游泳是事實,現在把她丟到泳池裡,憐有百分之百會溺水的自信——她根本不想有這種自信。

  「沒想到妳竟然是早鴨子!不敢喝咖啡、不會游泳,妳的弱點都很像幼稚的小鬼耶!」

  憐對著得意忘形玲人的頭猛力敲打,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使勁揮開玲人的手。

  「囉唆!老是小鬼小鬼的瞧不起我!我第一次到泳池,不會游泳是正常的吧!」

  「喔,翻臉了喔?可是妳就是不會游吧?」

  「我只是不曉得怎麼游!只要練習應該就會游了!」

  「喔,真敢說。總之,先來玩眼前的這個吧。」

  玲人指著滑水道的起點。

  「咦……這有點……」

  「什麼啊,朝槻果然不行。」

  玲人的口氣讓人超不爽。

  「別瞧不起我!這種小事難不倒我!」

  「是喔,那就鼓起勇氣上吧,朝槻。」

  「嗚……上、上就是了嘛。」

  雖然覺得有點被玲人耍著玩,但現在卻已無退路了。

  憐在起點坐下,接著只要用玩溜滑梯一樣的要訣,將身體往前推,滑下去就好了。

  半圓形水道中水流嘩嘩地流著。

  水量並不多,不可能用游的。所以,這根本算不了什麼。沒錯,只要滑下去就行了——但還是很恐怖。

  憐遲遲無法做出最後的那個動作。

  「喂喂,又怎麼了,快下去啊——」

  「…………!」

  後面真的有夠吵的。

  ****

  「為什麼那兩個人動不動就吵架呢?」

  「就是啊。」

  對於悄悄躲在樓梯死角望著兩人的孝佑的感想,仁美用力點頭贊同。

  「換個角度想,對那兩個人來說,彼此的存在是很重要的。」

  雖然跟朋香不一樣,但來泳池,讓穿著泳裝的兩人獨處,多多少少會有曖昧的氣氛吧,但只有這兩個人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徵兆。

  「那樣也不錯嗎?看來挺開心的。」

  也許他們就是喜歡那種關係吧。仁美心想,先不管現在那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戀愛情愫,就算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也許還是這副模樣吧。

  「但我期待看到的並不是那樣。」

  躲在仁美胸口下,偷窺兩人的朋香,不滿的鼓起雙頰。

  「我想要……連旁觀的人都會害羞到扭捏的熱情畫面!不那樣的話,就無法讓捉弄的興致提高了!」

  「什麼叫做捉弄的興致……」

  這個人為什麼能如此誠實的表現出自己的慾望呢。雖然不會佩服,但還是有點令人羨慕。

  「那兩個人到底缺了什麼呢?」

  孝佑對陷入思考的朋香說:

  「肌膚接觸吧?那兩個人,基本上只有在朝槻同學踢他揍他的時候才有肌膚碰觸。」

  光憑這句話,就知道他們是很不可思議的一對。

  「肌膚接觸,是嗎……」

  朋香又稍微想了一下。

  「啊,對了少你們兩個等我一下喔!」

  朋香似乎想到什麼,表現出像是哪國特殊部隊進行秘密行動的動作,悄悄接近兩人身後。

  仁美一看就知道她想做什麼,朋香這傢伙也挺單純的。

  不出所料,朋香朝兩人後背一推。

  「「咦——!?」」

  憐和玲人的聲音形成美麗的合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兩人邊拖著細微的悲鳴聲,邊往下滑——應該說是被衝下去。

  「哇——有夠難看的啦!」

  視線追著兩人的孝佑會這麼說也是無可奈何的,因為朋香太使勁推,兩人身體糾纏在一起的被衝下去。不知為何,讓人想起學生餐廳那起鍋很久,整個黏成一坨的意大利面。

  「那絕對不算肌膚接觸。」

  仁美這麼低喃,孝佑也點頭贊同。

  約一分鐘後,憐和玲人就被衝到最下面了。

  「幹嘛突然那樣!還以為我的心臟會停止呢!?」

  「我哪知道啊!又不是我!不知道是誰推的啦!」

  「除了玲人和工作人員以外,沒其它人了吧!難道是工作人員干的!?」

  「我怎麼知道啊!而且,為什麼我得和朝槻像垃圾般一起被衝下來啊!」

  「你說什麼!?我也不想和玲人一起被衝下來啊。」

  雖然高低差距有十公尺以上,但還是聽得到從下方傳來憐和玲人吵吵鬧鬧的鬥嘴聲。

  「啊啊……為什麼他們就是感受不到我的體貼呢……」

  緊握扶手的朋香開始裝哭。

  「那算什麼體貼啊……」

  看起來只像是奮力把兩個踹出去而已。

  「啊啊,該死!仔細想想,我根本不需要和朝槻一起行動!掰了!」

  「隨你便!笨——蛋!」

  「妳才是笨蛋吧。」

  猶如孩子般吵完架後,憐和玲人分別往不同的方向走開。

  「怎麼辦?他們分開了。」

  被孝佑這麼一問,仁美稍微思考了一會。

  「總之先跟著朝槻同學吧,就算不管鳴瀨他也不會有問題的。」

  「說的也是。」

  雖然這是題外話,但朋香後來被工作人員痛罵一頓,斥責說不該做那麼危險的舉動。會被罵也是當然的。

  ****

  「真是的……怎麼這麼倒霉。」

  憐邊走,邊擰乾濕淋淋的裹腰布裙襬。

  因為從沒有來過泳池,在朋香她們的邀約以及慫恿下就答應來了,現在想想或許一開始就拒絕比較好。

  「對了,大家到底跑到那裡去了?」

  其它四個人到底在哪裡呢。和玲人吵架各自行動的現在,很想和朋香他們會合。

  「總覺得他們就在我附近……」

  憐邊嘀咕著,邊在泳池畔緩緩的走著,尋找朋香他們。

  水波蕩漾、波光粼粼。

  只見水面上下搖晃,太陽光呈現不規則反射。不管抬頭看著天空,還是低頭看地面都覺得很刺眼。現在憐非常瞭解想跳進水中的心情了。

  在幼童用的游泳淺池,孩子們發出嬉鬧的歡聲,盡興的玩水。那種深度對初次體驗泳池的憐來說,是最為恰當,但她沒有勇氣混在小自己十多歲的孩子群裡玩。

  把所有的泳池都繞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朋香他們,在某個地方錯過的機率很高。

  憐喉嚨突然感到乾渴,因此她前往商店,打算在重新找一遍之前先喝點什麼。

  商店裡的果汁選項裡,有個綻放異彩特別搶眼的果汁,那飲料顏色是綠色的。到這個時代之後,曾喝過很多種果汁,但從沒看過、也沒聽過有綠色的果汁。這點可挑起了憐的興趣,於是她緩緩接近。

  「歡迎光臨。」

  對方大概是打工的吧,年紀約二十歲前後的年輕店員向她打招呼。

  「這是什麼?」

  「啊啊,那是苦瓜汁。」

  苦瓜?不知道,聽都沒聽過。

  雖嘗試想像那是什麼樣的水果,但連形狀都想像不出來,這讓她的興趣更加濃厚。

  「好喝嗎?」

  因為憐的問題,店員臉上浮現稍微複雜的表情。

  「我沒辦法告訴妳耶,要不要試喝看看?原本一杯要三百,算妳半價吧。」

  這個時候,如果能稍微思考一下,為什麼店員會便宜一半賣給她就好了。不過,憐壓根兒沒想到,只因為對方算便宜就搶著買。

  「是喔,那我試看看。」

  「謝謝惠顧。」

  交給店員百元硬幣以及五十元硬幣各一枚,交換而來的是裝滿綠色液體的紙杯。

  憐有些恐懼的將紙杯湊近嘴邊。

  ****

  就算被工作人員罵了,朋香也毫不氣餒。仁美此時雖然想趕快和憐碰頭,但朋香卻主張再觀察一陣子。

  「要湊成對的對象鳴瀨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妳還想幹嘛?」

  「還沒啦!一定還有機會的!」

  「是喔……」

  「因為是上原,所以怎麼說服都沒用吧……」

  就在漸漸頓悟的孝佑歎氣的同時,憐買了苦瓜汁。

  朋香從遠方看到那綠色的果汁,作惡的吐出舌頭。

  「苦瓜汁……怎麼會有那種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那不是沖繩風盛行的時候,胡亂推出的商品之一嗎?」

  「不過呀……」

  仁美蹙眉的樣子,讓人聯想到平日的憐。

  「喂,那很難喝吧?朝槻同學不是怕苦怕到達黑咖啡都不敢喝嗎?怎麼可能敢喝苦瓜汁。」

  「啊——」

  已經太晚了,憐已經將果汁送往嘴邊。

  ****

  含著綠色液體的瞬間,從腳趾趾尖傳來的冷顫直達頭頂。當液體流進胃,陷入整個胃都變成黏稠污泥的錯覺。

  「這是什麼鬼東西……!?」

  憐往剛買來的紙杯裡瞧。

  看起來十分清爽的綠色,喝起來卻苦的要命。

  「…………」

  憐杵在泳池邊默想。

  這東西……我能全部喝下嗎?

  才喝了一口,杯子裡還滿滿的。光喝一口就怕成這樣,要是全部喝光又會怎樣?光想像那畫面就夠恐怖的了。不過,憐無法暴殄天物,並不是因為她小氣,而是過去曾是街頭流浪兒的人,是絕對不允許有這種事的。

  如果玲人在這裡,把這東西交給他就解決了,即使環顧四周,還是沒看到一起來的五個人。

  ……只能喝了它了。

  仔細想想,這說不定是訓練老是被玲人取笑成像小鬼般味覺的好機會。如果喝的下這麼苦的東西,那無糖黑咖啡就能輕易喝下了吧。沒錯。這是個好機會。

  「這是個好機會,一切都是為了鍛煉味覺……」

  雖然這麼說服自己,但身體是很老實的,僵硬的喉嚨表明拒絕嚥下那種東西。

  剛剛還認為很清爽的綠色,現在只讓人聯想到無底沼澤,這也很不可思議。

  「好……喝囉。」

  做了一番自我宣示後,憐一口氣喝完紙杯裡的東西。

  「嗚!」

  雖然差點要吐出來,但因為吐了可惜,所以忍耐地硬吞下去。

  憐用力捏爛空紙杯,把紙杯丟進垃圾桶。

  終於喝下的成就感只有一瞬間,憐的身體似乎和苦的東西不合,她開始感到不舒服。

  「嗚……」

  麻煩的不只有水,在未來世界很少有機會照到太陽的憐,直射陽光也讓她不舒服,燦爛直射的陽光讓她的不適加倍。

  有沒有陰涼的地方……

  雖然想走向有屋簷的地方,但胃中的液體混亂大腦傳達的命令,使得她的腳步如酒醉般的步履蹣跚。

  啊啊,這下糟糕了——

  雖然知道自己的平衡感非常混亂,但如果一直待在陽光下,好像會真的吐出來。

  強迫腳往前進。不過,腳卻不聽使喚。

  「啊——」

  憐朝左邊大幅度傾斜,掉進泳池當中。

  水纏繞住手腳。

  身體不能隨心所欲的移動。

  她想要獲得空氣,所以在水中呼吸,這增加了憐的恐慌。

  得趕快離開水面。可是,哪邊是上面?水中也有重力,但憐卻連這個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哪邊是上面,沒想到不知道竟會讓心裡這麼不安。

  水的恐怖滲透身體,那是被水包圍的恐怖。

  好害怕。

  不管多麼努力想掙脫,但是越掙扎卻被水束縛的越緊。

  在泳池溺死超像笨蛋的。不過,憐真的以為自己會以那種蠢方式死去。

  在光明與黑暗並存的水中,憐渴望救援。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會向神祈禱吧。不過,憐不相信神。就算神伸手幫助,她也會拒絕吧。

  那麼,她會接受誰的幫助呢。

  這答案想都不用想。

  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這時候就只有他了。

  ****

  玲人抱著憐,從水中爬上來。

  憐猛力呼吸著,水滴不斷從她的瀏海滴落,身旁全身濕透的玲人則在咳嗽。

  「該死,喝到水了。」

  咳了一陣後,玲人一副要責罵麻煩女兒的表情瞪著憐。

  「發現妳的瞬間就給我掉進水裡,這是新發明折磨人的方法嗎,怎麼老做些麻煩事啊,竟然做這麼危險的事。」

  「又不是……我想這麼做……」

  憐上氣不接下氣的回嘴,玲人的眼神才變得比較溫柔。

  「別讓我太擔心啊——」

  「……抱歉。」

  玲人伸出手,讓憐扶著自己站起來。

  仁美也鬆了一口氣的撫摸胸口。

  ——但是——

  「那邊的三個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啊,差不多該解釋解釋了。」

  玲人突然面向這邊,慢半拍的憐也轉過頭。

  「啊——啊哈哈哈哈哈!」

  朋香露出非比尋常的可疑笑容,試圖想矇混過。

  「你們,朝槻都溺水了,還躲在那幹嘛!?」

  玲人會那樣責怪他們也是無可厚非的。三人以半蹲姿勢,從躲藏點站起來。

  「我們也正想救她呀!」

  朋香解釋著,慌忙揮著手。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啦!朝槻同學不會游泳,總不能丟下不管吧!」

  「是嗎?那就好。」

  玲人表現出暫時接受朋香解釋的態度。

  「對了上原,妳為什麼知道朝槻不會游泳?朝槻不是說她沒告訴過任何人?」

  「啊……」

  笨蛋。

  仁美遮住臉,但朋香的失言卻無法消除。

  「果真是你們,把我們從滑水道推下去的人。」

  「什麼?朋香,這是怎麼一回事?」

  憐身上緩緩散發出憤怒的流動體。

  看樣子,趕緊豎起白旗比較好喔。

  「我先說清楚喔,是朋香一個人幹的,我和齊籐根本來不及阻止。」

  「啊啊!仁美,妳這個背叛者!」

  「不管是背叛者,還是什麼的,反正這都是朋香策劃的呀,今天的聚會就是為了要將兩人送作堆的陰謀。」

  事情發展至此,就讓朋香背負起所有的罪吧,況且這並不是嫁禍他人,而是陳述事實,所以,仁美的良心一點都不會受到苛責。

  「如果兩個人繼續維持這種半調子的關係,可以捉弄的事情太少,這樣就不好玩了,所以,朋香打算把你們送作堆,提高捉弄度。」

  「原來如此,把我們當作打發時間的題材呀……」

  「是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朋香……」

  玲人和憐聳立在朋香面前。

  「咦?你們幹嘛這麼有默契?為什麼只有在這種時候配對指數才這麼高!?」

  朋香雖然很害怕,但仁美不打算幫她,孝佑也決定不牽扯進去。

  判斷現在情況非常糟糕的朋香,突然轉身想拔腿落跑,玲人和憐緊追在後。

  「上原,妳給我等等!」

  「等一下,朋香!」

  「仁美,妳這個背叛者!」

  仁美低喃著,我才不是什麼背叛者。

  「剛剛沒有玩到,要不要趁現在去滑水道玩呢?」

  「咦,好。說得也是,不讓她嘗點苦頭是不行的。」

  仁美跟著孝佑,走向剛剛爬上去,卻沒玩到的滑水道。

  希望這次的教訓能讓朋香學會別再提這種蠢事了——可能沒辦法吧?

  五點過後,太陽開始西沉。看到其它客人開始離開,仁美一行人也決定差不多該走了。

  「覺得今天超累的……」

  結果,在那之後,一直被兩人追著跑的朋香累癱了。

  「我也很累啊!」

  憐用不信任的眼神瞪著朋香。

  「原諒我啦。」

  朋香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好啦,這點小事就原諒她吧,朝槻,而且會溺水是妳自己的錯。」

  「你很囉唆喔,玲人。」

  憐用更狠的眼神瞪著安慰她的玲人。

  「別介意自己是旱鴨子嘛。」

  「你越來越囉唆囉,玲人。」

  看到憐失望的嘟起下唇,玲人呵呵地笑了。

  「想被揍嗎?玲人。」

  憐真的握起了拳頭。

  因為又要開始上演看到膩的戲碼,仁美便將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正好發現有氣無力走著的和彥。

  「啊,是和彥。喂——這邊這邊。」

  孝佑似乎也發現和彥,揮手呼叫。

  「和久井,差不多該回去囉。」

  「喂,江之森,不問他『怎麼了?』嗎?」

  「完全沒有詢問的必要。」

  和彥一個人有氣無力的走著,那副模樣一看就知道搭訕失敗,況且在那之前,仁美根本不認為他會成功。

  「每次都揮棒落空,我到底哪裡不好?」

  仁美跟朋香對看一眼。

  「「因為你看起來很色啊。」」

  兩人直接指出他致命的弱點。

  「……回家吧。」

  和彥垂頭喪氣的往更衣室走去,其它五個人則跟在後面。

  「玲人,改天再來玩吧。」

  憐跟玲人並肩走著,她這麼說。

  「喔,難得朝槻說這麼主動的話呢。雖然遇到那種鳥事,但妳好像挺喜歡這裡的?」

  「不是啦,我想學游泳。玲人,下次教我。」

  「咦……」

  「教我又不會怎樣吧?」

  「嗯,是沒錯啦……」

  走在前方的和彥突然回頭。

  「朝槻,玲人不可能教妳游泳。」

  他理所當然的說。

  「玲人那麼小氣喔?」

  「不,不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是根本沒辦法教。」

  「……這話什麼意思?」

  「喂、喂,和彥,給我住口!」

  玲人慌張的想制止和彥說出來,但已經太遲了。

  「因為玲人也不會游泳啊,雖然可以游個五公尺,但我記得,他應該連換氣都不會喔。」

  ————

  一瞬間,大家的動作宛如時間暫停般凍結。

  「嗯?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完全不瞭解自己所說的話所代表意義的和彥,張大眼睛看著周圍的人。

  早一步從凍結世界復活的仁美,呼的歎了一口氣。原來如此,他要孝佑帶來的游泳圈不光只是用來玩的呀。

  「……玲人。」

  憐發出猶如從地底深處爬起的聲音,緩緩逼近玲人。

  「……有何貴幹?」

  玲人的臉逐漸泛青。

  「玲人你不說自己,反而嘲笑我是早鴨子?」

  「咦?這個嘛……」

  「是嗎?原來如此……」

  呵呵呵呵……憐發出恐怖的冰冷笑聲。

  「沒有啦,因為,不小心就得意忘形的說那些話嘛。妳看嘛,來這邊情緒不是會變得很High嗎?所以才會那樣的啦。我覺得很抱歉啦,是真的,真的很抱歉,要我下跪向妳道歉也可以。所以,原諒我好不好?喂、喂,朝槻妳有沒有在聽啊?」

  憐肯定沒在聽,應該說,她覺得沒有聽的價值。

  她不斷的朝玲人逼近。

  「欸?那個——朝槻?」

  被蛇逼到無路可逃的小動物,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啊,不相信和彥說的。」

  把玲人逼到泳池邊的憐,突然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

  「自己明明不會游泳還嘲笑我,我想玲人是不可能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就我認識的玲人是不會的,對吧?」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笑容是假裝的。所以,玲人更覺得恐怖。

  憐把手放在玲人肩上。

  「沒錯,玲人不會游泳這一定是騙人的。」

  玲人的臉色已經從藍提升到綠的境界。

  「不過,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咬定和彥是騙子也不太好。沒錯吧?」

  「咦?這個嘛……」

  「所以玲人,你證明和彥說的是假的。」

  憐的笑容絲毫沒有改變。

  就這樣臉上掛著固定的笑容,憐把玲人推落泳池。

  「————咦?」

  人煙變得稀少的泳池,啪地竄起驚人的水柱。

  接著,掉落泳池裡的玲人發了狂的亂動,水花不斷濺出。

  「怎麼啦,玲人,快游給我看啊。」

  憐毫不留情的把掙扎著要將臉露出水面的玲人,狠狠地往下踩。

  「快給我游啊,玲人。怎麼了?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憐還是剛剛那副僵硬的笑容,打算用腳踩沉玲人。

  「對不起!是我的錯!」

  「唉呀,玲人,為什麼向我道歉呢?我只是拜託你教我游泳耶。」

  不斷用力踐踏的憐,以及溺水的玲人。


  在客人逐漸稀少的昏泳池,這怪異的光景持續著。

  「吐槽其一。」

  望著兩人的孝佑突然這麼說:

  「這個泳池跟剛剛的那個不一樣,沒那麼深呀,站起來不就好了。」

  的確,但溺水的人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吐槽其二。」

  和彥接著說:

  「雖然我還搞不清楚狀況,但高中男女會出現在這個畫面太怪了吧?」

  和彥說的沒錯——不過,如果是那兩個人,說不定這才是正確的關係。

  「吐槽其三——應該說是疑問其一。」

  朋香接著說:

  「朝槻同學該不會具有虐待女王的資質吧?」

  從以前就有這種感覺。

  「……別管他們了,他們一定覺得那樣很幸福吧。」

  三人猛點頭,同意仁美的話,然後迅速回到更衣室。

  「我怎麼覺得越來越開心了呢。喂喂,玲人你怎麼了啊,看起來好痛苦耶?」

  「啊,朝槻妳給我差不多一點!」

  「嗯?『給我』?」

  「啊,不對,請原諒我!真的、我是說真的!」

  憐和玲人如搞笑短劇般的光景似乎還會持續上演一陣子。

  ——不過。

  仁美卻突然停下,回頭看。

  包含憐在內,似乎沒有人察覺,自己也不會游泳的玲人卻毫不考慮的跳入深水池救憐。是下意識的反應吧,即便如此,他的勇氣也是值得讚賞。

  看起來,似乎不需要朋香和我們多管閒事喔。

  仁美淺淺一笑,追上朋香。

 ✩✿✿✿✿✰✩✿✿✿✿✰


  ~conclusion~

  第二學期開始的第一天,在早晨的班會上,導師門脅發給每個人一張紙。

  寫著「未來志向面談」幾個大字的紙上,只有填寫第一志向到第三志向的字段,以及希望面談時間的字段,設計得非常簡單。這大概是門脅親手做的吧。

  ……未來志向?

  憐坐在自己位於最後一排的座位上,拿著紙思考著。腦中只有大概是今後應該前進道路的意思,絲毫沒有具體的影像。

  門脅確認所有學生都拿到他發出去的紙後:

  「我想你們在國中的時候,應該也有過幾次類似的面談,我希望利用放學後的時間跟大家一一面談。」

  學生們不是跟座位附近的同學相望,要不就是低聲討論,教室裡變得有點吵鬧。

  「我知道你們才一年級,還沒有認真思考過未來。要是能寫出比升學或就職這兩種選擇更深入的內容,那就太感激了。但也不需要太勉強,總之,寫現階段想的未來志向就好了,畢竟你們還有兩年。」

  升學或就職。換句話說,要跟導師討論從滴草高中畢業後,想做什麼事,以及要怎麼做吧。

  朋香舉手發問:

  「老師,非得寫三個志向嗎?」

  「沒有就不用勉強寫,第一志向也是。這種傢伙每年總會出現一兩個,我早有心理準備了。幾年前,我教的學生當中,有個傢伙在第一志向寫『可愛的新娘』。真的是服了她,才高中一年級就希望從事供三餐還附午睡的永久工作,這樣哪還有教她的意義啊?」

  門脅這番不知是真是假的話,讓學生們發笑。

  「還有上原,拜託妳別寫什麼『賭場組頭』之類的喔。雖然我很希望自己的學生可以圓夢,但那種會觸法的夢我可不支持。」

  「唉呦,好像我嘴邊總掛著錢、賭博、錢、賭博一樣嘛!」

  「我有說錯嗎?」

  「哇啊,你這老師真過分!」

  朋香一展現她拿手的假哭,教室的氣氛更加沸騰。

  同學一陣歡笑後,朋香突然停止假哭。

  「那老師高中時的夢想是?」

  「當然是當老師囉,而且要在這個城市當老師。」

  「什麼嘛,竟然是地區限定的夢想。」

  「被正式被採用的話,就算要轉職也不用離開這個市。而且公務員的收入也穩定,償還貸款也比較不用擔心,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職業。」

  「貸款?」

  「人家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嘛。」

  「哇啊,這個答案一點也不好玩,虧我還期待能聽到是『因為喜歡高中女生』這種讓人開心的答案呢!」

  「就算那是真的,我也沒笨到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朋香和門脅充滿搞笑的對話持續著,但憐幾乎沒在聽。

  她大半的意識都集中在手上的那張紙。

  在高中時期,就算發生什麼事情,只要不留級念個三年就可以畢業。也就是說,只有三年的高中生可以當。三年是長是短因人而異,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當然,對憐來說也不例外。

  憐沒有想過,從滴草高中畢業後的事。

  憐只要待在這個時代,就得面對被束縛的命運。和玲人的結合也是其中之一。說也奇怪,她竟會想像這個她應該很抗拒的命運。但是,除此之外卻從未想過未來。

  在未來,光是活下去就夠累的憐並沒有自由。對那樣的憐來說,自由是件奢侈的事。因此當「孤獨」之刑消滅時,監察官對她說「想去哪間高中就去吧」,這讓她十分困惑。憐從來沒有面對過心中那股想做這個、想做那個的心情,她連怎麼探索自己的內心都不知道。

  那樣的憐是不可能思考自己的將來。

  將選擇大略區分,不是就職就是升學吧。工作的自己,或是繼續當學生的自己。

  兩年半後。兩年半後的我就不再是高中生。之後的我?會是怎樣的人呢?

  憐腦中毫無影像浮現,她只想到,在未來世界當街頭流浪兒的自己,以及在滴草高中當高中生的自己。雖然強迫自己想像從滴草高中畢業後的自己,但腦中的屏幕卻是一片漆黑,什麼也顯現不出來。

  什麼都看不到……

  憐不自覺的差點捏爛手上的那張紙。

  在中午之前,憐一直在思考將來的事,因此上課都在發呆。往常總是會確實抄寫的筆記,卻連一半也沒抄完,所以不得不在午休的時候,跟仁美借筆記來抄。

  「真難得呢,朝槻同學竟然會向我借筆記。說不定這還是第一次吧。啊,筆記明天再還我就可以了。」

  「抱歉,妳幫了我個大忙。」

  憐順應仁美的好意,將筆記本收到自己的桌子裡。

  「那我們去餐廳吧,動作不快點就會沒位置喔。」

  在朋香的號令下,前往學生餐廳。

  沒有空調的走廊十分的悶熱,雖然從敞開的窗外吹入暮夏的微風,努力的想緩和這股悶熱,但似乎沒什麼成效。

  「不過,真的很稀奇呢。以前我總是站在自己或鳴瀨的立場跟憐借筆記,今天雖然沒上體育課,但身體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朋香擔心的表示關心。

  憐為了讓她安心而露出笑容。

  「因為在想事情,結果不知不覺就下課了。」

  「想事情?」

  「我在想早上拿到的那張紙,一直在想該寫什麼好,所以才沒辦法集中精神上課。」

  聽到憐的話,朋香和仁美相互對看,接著啊哈哈的笑了出來。

  「不愧是朝槻同學,妳還真認真呢。我們又不是三年級,那種東西隨便寫寫就好了嘛!」

  「對呀,我早就寫好了呢!」

  仁美說得沒錯,憐她們不過才一年級,沒必要想得這麼嚴肅。不過,從沒想過自己未來的憐,卻只能交白卷或是寫「不知道」。

  憐只能把他人決定的命運看成檢查重點,除此之外,就只描繪出看不到終點的馬拉松般的未來,對於這樣的自己,她覺得很丟臉。

  「朋香寫了什麼?」

  「咦?我嗎?」

  因為突然被問到,朋香吃驚的瞪大眼睛。

  「如果是之前,我說不定真的會寫『可愛的新娘』。」

  她害羞地嘿嘿笑。

  「我應該會寫升學啦,不是大學而是專門學校。雖然還沒告訴我爸媽,可是我對時尚相關工作很有興趣。」

  「喔,我還是第一次聽妳說。」

  仁美有點驚訝。

  「雖然還不太明確,但我覺得那樣應該挺不錯的。」

  「是喔,我也不覺得朋香會想做平淡無味的事務工作,我倒是認為妳挺適合走服務業的。」

  「那也不錯,但就算從事服務業,我也希望能跟服裝產業相關。仁美,妳寫了什麼?銀座俱樂部的媽媽桑?」

  「朋香,妳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我說錯了嗎?」

  「那是當然的囉……這個嘛,現在還沒有特別想做的工作。」

  仁美抬起下巴,稍微往上望。

  「我爸媽好像希望我早點結婚,所以,高中畢業之後,大概會逼我一直相親吧,但我根本不想結婚,我想要當個獨立自主的女性。就算結婚,也希望由我工作,讓先生在家當專業煮夫呢。」

  「哇,這挺像仁美的風格呢。」

  仁美挺起胸膛,對朋香插嘴所說的話表示贊同。

  「所以,我必須先上大學,取得大學學歷及資格,畢竟女人站在第一線工作是很辛苦的。」

  兩個人都在思考著自己的未來,而且能清楚的描繪。雖然平常上同樣的課,一起聊天、遊玩,但兩人跟自己的差異卻是如此明顯。是因為這兩個人很特殊嗎?還是大家都像這樣思考著自己的未來呢?

  先問看看玲人吧,但在學生餐廳用完餐,回到教室時,玲人並不在教室。看到終於來學校的和彥,憐便抓著他詢問:

  「和彥,你有看到玲人嗎?」

  在座位上發呆的和彥,睡眼惺忪的看著憐。

  「玲人?剛剛好像說要去一班。」

  和彥邊打呵欠邊回答。

  「是喔……」

  憐失望的垂下肩膀。

  「想要愛的告白嗎?」

  和彥臉上浮現輕浮的笑容。他這個人就算剛睡起來,腦袋還是不正經。憐投以冷淡的視線。

  「別開玩笑了,我只是有事要問他——對了,和彥打算在未來志向面談調查表上寫什麼?」

  「未來志向……?啊啊,妳說這個嗎?」

  和彥東翻西找的,終於從抽屜裡拿出早就皺成一團的調查表,他興趣缺缺的揮甩那張紙。

  「隨便寫寫不就好了?」

  「朋香她們也是這麼告訴我的,但還是想知道其它人是怎麼想的。」

  「嗯——我沒有很認真在想啦,不過,應該會就職吧。因為我不想再繼續唸書了,老實說連工作我也嫌麻煩,但總比讀書好。而且只要工作就有錢賺。」

  和彥說完這些話,就握著未來志向調查表,趴在桌上睡著了。

  連和彥也看到自己的未來嗎?

  憐更加的不安。

  她也問了其它幾個同學。

  「未來?我希望可以靠推甄進入本地的公立大學,要是能順利當上公務員那就更好囉。」

  「必須繼承家裡的事業吧。我爸的工作?他是醫生啦。所以,他們說不管怎樣都要我上醫大。但老實說,我根本不想當什麼醫生,可是如果我不繼承,那間醫院大概會關門吧。」

  「我的未來志向?希望成為音樂表演工作者囉?禮拜五跟六的晚上,要在街頭表演呢。」

  「咦……?未來志向?是有想要做的工作啦……但不能跟別人說耶。不行不行,我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所以也不能告訴朝槻同學。」

  「其實我是想升學,可是有經濟方面的問題,所以還不確定。」

  升學、就職或其它的選擇以及希望能夠成真的夢想。雖然不想,但就算不情願也得做的工作、未經思考的夢想、腳踏實地的將來、堅定的決心、不明確的方向性、還在猶豫的叉路。大家的未來真的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不過,班上沒有一個人完全看不到將來。

  只有我?只有我完全看不見未來。

  這陣子,憐覺得自己已經跟這個時代的朋友混熟且被大家同化。在到這個時代才學會的街頭籃球也表現出色,在河邊草原放煙火也玩得很盡興,連泳池都去過了。這些對這個時代同年齡的人來說,都是自然會去做的事情。她心想,如果能做到那些,就表示自己也能變成這個時代的人。不過,在規劃未來這件事上卻有顯著的差別。

  我果然和大家不同……?

  憐的胸口同時湧現焦躁感和疏離感。

  一直到第五節上課鈴聲響起,玲人才回到教室。因為第六節要換教室,所以憐沒有時間問玲人的未來志向。

  打掃結束返回教室時,玲人的書包還在桌上,憐猶豫該不該等他回來。

  玲人大概也會說「隨便寫就好了」吧,而且就算問玲人的未來志向,那也是他的選擇,不可能拿來參考,憐也不打算參考。但還是想問看看。十年後跟自己的命運有交點的玲人,應該會幫自己指出方向,或許這只是憐擅自懷抱的小小希望。

  直到教室空無一人,玲人還是沒回來。

  大概是在哪裡,跟其它班的朋友聊上癮了吧。雖然想去找他,但為了問這件事去打斷玲人的談興,即使是憐也會猶豫該不該這麼做。今天沒聽他說會去高架橋下,因此憐決定在教室等候玲人回來。

  門窗關閉、空蕩蕩的教室裡,只有她一個人。

  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教室,平常有三十個同學會覺得溫度剛剛好的冷氣,現在卻覺得好冷。憐關掉冷氣開關,把門窗通通打開。冷氣立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殘夏夕陽特有的溫熱空氣佔據整間教室。

  已經習慣了冷氣的涼爽空氣的憐,身體立刻開始對這股熱氣產生倦怠感,不過,憐覺得這樣也很舒服。

  憐坐在玲人的桌子上,兩腳如鐘擺般晃動。

  向前、向後、向前、向後。

  晃呀晃、晃呀晃、晃呀晃、晃呀晃。

  不斷重複同樣的動作。不過,身體並不是機器,不可能分秒不差的循著同樣軌道移動,也不可能永遠不停止。

  時針都過了四點,玲人還是沒回來。

  取而代之的,是剛轉學過來的七緒真依。

  「啊……」

  大概沒想到這個時間教室還會有人在吧,真依驚訝地看著憐。

  「妳還在呀?」

  真依的座位在玲人後面。大概是回來拿書包的吧,真依朝憐的方向走來。

  「對了,像這樣好好講話好像是第一次呢。再次請妳多指教,朝槻同學。」

  「啊、嗯嗯,請多指教。」

  憐從沒跟這位剛轉學過來的少女交談過,大概就只有在前天寫換位子籤條時,稍微有點交談。不過,大概是因為她和玲人的座位在前後吧,兩人似乎很快就混熟了,昨天玲人還帶她去圖書館。雖然這些小事讓憐莫名感到無趣、心情變得不愉快,但真依本身一點也沒有錯,既然變成同班同學,就盡可能的想好好相處。

  「妳去哪了?這個禮拜應該不是真依負責打掃的吧?」

  真依露出有氣質的笑容,回答憐的問題:

  「因為轉學手續有點問題,被門脅老師叫去。」

  「是嗎?轉學也挺辛苦的。」

  「沒那回事,我是『確實辦好所有手續之後才轉過來的』。」

  事後回想,真依這時所說的話,有點諷刺的味道,但此時的憐完全沒察覺這些許的惡意。

  憐只是「是喔」的低喃。

  真依從抽屜裡拿出課本和筆記本,塞進包包裡。

  「朝槻同學要等鳴瀨同學回來嗎?」

  「我有點事情想要問他。」

  「剛才我看到他在那間教室和別人說話。」

  「那我再等一下好了,再沒回來我就先走了。」

  「你們的感情真好呢。」

  「才沒有呢,我只是有事想問他。」

  玲人是那種把所有課本都塞在置物櫃的學生,而真依則是那種會乖乖帶回家的類型。她把今天上的六科教材全都收到書包裡,最後放進早上發的那張未來志向面談調查表。

  「真依打算在調查表寫什麼?」

  雖然有點猶豫該不該向剛認識的人詢問這個問題,不過,憐還是豁出去開口問了。

  「我嗎?」

  真依把已收進書包的那張紙又拿出來,看了內容一會兒之後。

  「這個嘛……隨著自己的信念,這樣聽起來挺帥的吧?」

  她帶著開玩笑意味的笑了。雖然只得到曖昧的回答,但她也清楚自己想做什麼、該做什麼。

  「是嗎?真依也有想做的事情啊。真羨慕妳,我沒有想做的事,老實說,我想永遠在這間學校當高中生。」

  因為這願望實在太丟臉了,最後還自嘲了一下。

  「這表示妳想維持目前的狀態嗎?」

  「……說得沒錯,或許真是那樣。」

  不清楚將來,只喜歡現在的自己,所以想繼續當高中生。

  這種願望或許是為了保護自己。

  「那應該是不正確的想法吧?」

  突然,真依的語氣變得很嚴肅。

  「咦……?」

  「就算妳耍賴說現在比較好,但時間還是會無情的流逝。即使妳希望維持現狀,但三年之後,不得不離開這裡的時刻還是會到來吧?這樣的話,期待維持現狀的願望就是不健全的錯誤想法吧。如果即使如此也要抓著現在不放,那只會讓心情和狀況都扭曲罷了。不管妳聲明這多具正當性,或是如何狡辯,都只是一種罪惡。」

  「可是——」

  不健全的錯誤想法。

  也許沒錯。

  不管現在多愉快,現在轉眼之間就會變成過去。因此,放眼未來才是正確的。

  「——說的也對,真依說的沒錯。」

  讓自己那丟臉的企圖嘗試辯解的嘴唇屈服,憐這麼咕噥。

  「啊……對不起,我真是的……」

  看到憐變得沮喪,真依大概覺得說得太過分,突然慌張了起來。

  「那個,請忘了剛剛我說的,真的……對不起,打擾了。」

  真依慌忙點頭,落慌而逃般的離開教室。

  因此,憐又變成孤單一個人。

  她現在連腳也無心晃動了〕只是呆呆看著懸在空中的腳尖。

  「孤獨」之刑撤銷後,決定繼續到滴草高中上學,這件事對憐來說,是深具意義的大事。因為那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意願期望某件事、實行並成真。現在這個希望也持續實現中,雖然還有很多不滿,但也有很多令人滿足之處。所以,憐沒有改變的必要,也沒有前進的必要。如果有人對她說,可以繼續停止腳步不前進,那她會很開心的就地而坐吧。不過,就如真依所說,那是不健全的錯誤想法。

  對憐來說,未來並沒有散發出光亮,而且是不可預測的恐怖事物。她完全不知道怎麼前進,卻只知道有很多令她厭惡的將來是注定會發生。因此,她絕口不說想要早點變成大人。

  不過,時間確確實實的在流逝。「將來」或「未來」,不久就會變成「現在」。

  明明冷氣都關了,窗外還吹進溫熱的空氣,但憐卻怕得發抖。

  好恐怖……

  如果不能留在現在,那麼真想回到有夥伴的過去,她真心這麼希望。

  「——咦?朝槻,妳還在喔?」

  就在害怕到想要緊緊抱住自己身體時,玲人終於回來了。

  「該不會是在等我吧?」

  差點抱住身體的手臂雖然有點失落,但憐的內心卻鬆了一口氣。

  「怎、怎麼可能。為什麼我要等玲人呢。」

  不好意思老實回答,沒錯,所以憐急忙否認。

  「可是妳坐在我的座位上,會這樣想一點也不奇怪吧。」

  「這是……因為我剛才在跟真依說話,所以借玲人的位置罷了。」

  「是喔,七緒和朝槻嗎?那傢伙的個性也挺認真的,說不定跟妳很合喔。妳們聊些什麼?」

  玲人要憐從桌上讓開,將抽屜裡的文具放進書包裡。

  「沒什麼啦。因為是我們第一次談話,所以只聊希望可以好好相處,還有問未來志向面談那張調查表她要寫什麼而已。」

  「對了,妳好像到處問班上同學要寫什麼對吧?」

  「嗯……我有點介意。」

  「妳也隨便寫寫就好了吧?」

  從玲人口中說出預料中的話,但憐沒因此放棄。

  「玲人要寫什麼?高中畢業之後想幹嘛?」

  「我也不知道耶。」

  玲人聳聳肩,似乎想岔開憐真誠的問題。

  「什麼不知道……你完全沒想過嗎?」

  「怎麼可能沒想過。就算我過得很隨便,但也不可能從來沒想過未來的事吧。不過,我的想法老是在變,就算某天想要進大學好好唸書,隔天可能就想要趕快工作獨立。不論哪個想法都不是隨便想想的,但我就是很善變嘛。」

  「那是因為沒有想要做的事情,所以,才不知道想做什麼吧?」

  「是嗎?反正無所謂。因為未來本來就有無限的可能,人總是有很多想做,以及可以做的事情。況且,我們現在並不是非得找出死也要做、非做不可事情的年紀,對吧?當然,如果已經決定自己想做什麼的傢伙,只要朝著那個方向前進即可。不過,還沒確定的人只要輕鬆的繼續過下去就可以了。焦急並不能成事。」

  對玲人來說,將來在兩人心中的定位應該是完全相反的吧,憐完全無法描繪自己的將來,而玲人則是對將來描繪過頭了。

  如果憐的將來是一片漆黑,那玲人的將來就是一片雪白。不過,其實兩人的未來不是漆黑也不是雪白,因為黑和白會在十年後交會。所以,憐才會想知道玲人怎麼想。

  「玲人,剛剛你說未來具有無限的可能,但實際上卻不是那樣。因為我們十年後的命運早就被決定好了。」

  「又提這件事。」

  玲人搔頭,似乎對憐的話感到厭煩。

  「朝槻老愛提這件事,晶出現的時候,妳好像也很介意。不過,我說過很多遍了吧,我不相信那種東西。」

  「可是一切已經決定好了。玲人,你太小看命運了。」

  「是朝槻太過在意。」

  「我很氣那已經被決定的命運,對玲人也覺得很不好意思,而且……」

  ……有時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討厭。

  不只是跟玲人結合的命運,對其它已經決定的命運也一樣。只要改變觀點,就可以把被他人決定的命運解釋成有人幫忙決定好命運。雖然還是會有怨言,但用不著煩惱自己的未來、可以輕鬆的過,這不是也值得高興嗎?憐的內心浮現這種恐懼感。

  「雖然我剛剛說有『無限的可能』,但事實上卻不是那樣。現在我已經不可能變成足球選手,以我的頭腦也絕對不可能當上學者。就算現在看起來好像有很多選擇,但要上哪間學校、進哪間公司,可以選的其實不多。大致上,似乎只有升學或工作兩種選擇,但是就算選升學最後還是得工作。相反的,沒有可以選擇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其實只要找一找,還是有很多選擇的。結論就是,不管選哪種生活方式,要煩惱的都很多,相反的,也有很多時候只有一個選擇。」

  「——啊。總之,我想說的是……」

  看到憐緊盯著自己看,玲人想或許自己說太多了,他輕咳幾聲。

  「我的將來、朝槻的將來還有其它人的將來,不管決定了也好、沒決定也好,一定都是相同的。所以,想太多只會累死自己,我是這麼想的啦。」

  「…………」

  被憐一直盯著看,害玲人的額頭冒出汗水。這汗水應該不是因為天氣熱吧。

  因為氣氛變得很奇怪,憐噗嗤的笑了出來。

  「虧你說了那麼多,終究還是那句話?」

  「囉、囉唆,我只是不加思索的說出來罷了。」

  「根本是笨蛋嘛?」

  「妳這傢伙亂說什麼,能夠說出那長篇大論算很了不起吧?」

  「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再次嘲笑玲人一番,憐站起來,讓自己可以迎向從窗外吹來的風,舒展身體。

  「不過,你說得沒錯,想太多也無濟於事。」

  總有一天或許會看到道路,就算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走法吧。

  「——回家吧?」

  憐拿起書包和玲人一起離開教室。

  走下樓梯時,玲人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

  「雖然不用想太多,不過,妳打算在未來志向面談調查表寫什麼?」

  對了,那才是所有問題的癥結點。

  「這個嘛……總之工作和升學都寫,再向門脅多問問,就把它當作第一步吧。」

  雖然這和交白卷差不多,但這是憐對將來真實的想法。

  回答完後,憐發現玲人正看著自己的側臉。

  「……幹嘛?」

  「拜託妳別寫什麼『可愛的新娘』喔,亂噁心一把的。」

  「…………!!」

  被玲人一說,憐不禁開始想像那畫面,她滿臉通紅的握起拳頭,猛力往玲人的側腹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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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3:35 PM

  EPILOGUE

  呼啊啊的打了一個大呵欠。

  玲人一個人無所事事的走在下過一陣雨,氣溫一口氣向上攀升的街道上。

  「如果暑假再長一點就好了。」

  他還沉溺於放暑假的氣氛,而且現在的氣溫和濕度和八月沒兩樣,實在很想抱怨現在就開始上課的學校。不過,玲人算好的了,好幾個認識的朋友上的是採用兩學期制度的私立高中,有的人在八月二十七日左右就得去上學。雖然好像有秋假,但實際上卻是暑假變短了。「我詛咒提倡什麼輕鬆教育的那些人」,這是其中一個朋友說的話,玲人很能體諒他的心情。會唸書的人不管在什麼環境都會念,不念的人到哪個時代都不會念。既然如此,就算把因放假而減少的上課時數全部補回也毫無意義。

  不用說,玲人是屬於不唸書的那種類型。他的父母也十分瞭解自己兒子的個性,只要碰面就會嘮叨有沒有認真唸書、成績如何、要不要去上補習班什麼的。如果真心想要繼續升學,那也不失為是個辦法,不過,玲人還沒決定。前幾天的未來志向面談也是不著邊際的亂談,讓門脅始終感到困擾。

  今天是禮拜天,囉唆的父母都在家。因為不希望禮拜天還得像聽收音機一樣被念,所以逃了出來,而玲人現在正閒得發慌。

  「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三、四個小時……」

  玲人悠閒的在大馬路上走著,還不時拿起手機確認時間,就算是逃出來的,也未免太早了吧,他後悔不久前自己所下的決定。雖然跟和彥約好一起玩,但夜貓子和彥不到日落西沉是不會外出活動的。

  在跟和彥約好的時間之前,該做什麼好呢,他漫無目的的走著,思考著,但想不到特別想做的事。

  「我還以為在街上亂晃至少可以逮到一個閒人呢……」

  正所謂物以類聚吧,以和彥為首,加上基本上也是閒人的玲人,以及他的朋友們不知為何也盡都是一些閒人。不過,偏偏今天沒有任何人出現。大概是暑假玩過頭了,突然罹患猛爆性居家病吧?

  要不要強迫誰出來呢?

  把手機的通訊簿叫出來,開始瀏覽畫面,不過,玲人的朋友當中,沒有那種一call就會飛奔過來,非常為朋友著想的人。「啥?閒的要死要我現在馬上去?無聊,你就無聊死算了!」這種話如雪片般飛來。

  沒辦法了,去附近的店家隨便逛逛涼快一下吧。

  玲人本來是不喜歡逛街的,但現在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辦法。

  嗯——可是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耶。

  根本不需要打開錢包確認,玲人知道因為暑假用得太凶,所以手頭上的錢所剩無幾。

  就在他考慮要去跟父母交涉增加零用錢,還是要去打工的時候,他發現認識的人。

  「那是……七緒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躲在暗處,朝玲人前進的方向偷看。

  「七緒?」

  「呀啊!?」

  內心打了問號的玲人開口向她打招呼,真依嚇一大跳,發出不尋常的驚呼。

  「啊,鳴、鳴瀨……」

  真依一邊撫摸猛烈跳動的胸口,一邊轉過頭來,當她發現叫她的是玲人,驚訝的稍微瞪大了眼睛。

  「嗨,妳在這裡幹嘛?」

  「咦?我、我……」

  她的視線左右徘徊,很明顯的是在找借口。

  「因為我才剛搬來這,所以出來散散步,順便熟悉一下……」

  「是喔?」

  因為她之前的行動擺明了就是在偷窺,所以這個解釋聽起來超假的。真依自己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了吧。

  「鳴瀨你又在這裡幹嘛呢?」

  真依試圖轉移話題。玲人心想,胡亂猜測很沒禮貌,所以,乾脆就順著對方的話題。

  「我在找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

  「你很閒嗎?」

  「閒的要死。雖然晚上有約,但在那之前沒事做,我邊想該怎麼打發時間邊閒晃——對了,七緒如果有空,要不要陪我打發時間呢?」

  「我……我嗎?」

  對真依來說,這是個意外的邀約,她像小孩子一樣,可愛的用指頭指著自己詢問。

  「我可以帶妳到附近走走。」

  雖然和四處閒逛沒什麼差別,不過,光是有人可以聊天就差很多了。

  「我……我……」

  真依嘴角正要露出微笑。不過,嘴角還沒揚起就立刻僵硬住。

  「……七緒?」

  玲人開口詢問,卻遲遲得不到回答。她看起來像是在傾聽某人的聲音,但卻又不是在聽玲人說話。不過,要從人聲鼎沸漩渦中,聽到什麼有意義的話根本是不可能的。

  大約讓玲人等了一分鐘左右吧。

  「……謝謝你的好心,不過還是算了。」

  「啊,是喔。」

  玲人乾脆的放棄。因為只是臨時起意,所以沒什麼好可惜的。

  「那鳴瀨,明天學校見。」

  臉上露出社交制式笑容,有禮貌的點頭致意後,真依便離去。

  「……她會不會以為我有其它目的啊?」

  玲人搔著頭呢喃。

  七緒也算是個美女呢,就在玲人嘴上念著,又開始邁開悠閒的步伐後。

  「這不是玲人嗎?」

  「……這次換朝槻了喔?」

  雖然這位也是個美女,但玲人卻遇上了一個他完全感受不到魅力的美女。

  「你在這裡幹嘛?」

  憐穿著白色無袖上衣,搭配茶色繫褲子,一身打扮十分簡單又輕鬆,她發現玲人後便朝他走了過來。

  「我晚上跟和彥有約,在那之前我都很閒,想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所以才在這裡閒晃。」

  「你還是老樣子,偶爾念點書如何?」

  「妳管我。」

  因為不想聽父母嘮叨要他唸書,所以才偷溜出來的,沒想到憐也這麼對他說。玲人不開心的板起面孔。

  「那朝槻妳在這裡幹嘛?」

  被玲人這麼一問,憐臉上浮現有點苦澀的笑容。

  「我在等人。」

  「等男人?」

  「才不是,不是那樣——」

  「久等了——!還好雨只下了一陣子————咦,唉呀呀?為什麼鳴瀨也在?」

  朋香用著不輸給周圍吵雜聲音的音量說著,接近兩人。走在她身旁的是仁美。

  原來是跟這兩個傢伙有約啊?

  玲人內心表示贊同,宛如自己是憐的監護人一樣,覺得這樣不錯。

  朋香跟憐打過招呼後說:

  「為什麼鳴瀨會在這裡?」

  轉頭問玲人。

  「是偶然遇到的。到晚上之前我都很閒,所以在這附近閒逛,碰巧遇上朝槻而已。」

  「啊,什麼啊。我還以為朝槻同學帶男伴來,害我還興奮了一下呢。」

  「朋香,妳幹嘛因為那種小事興奮。」

  憐瞇起眼睛瞪著朋香。

  「因為——嘛?」

  朋香朝著站在身旁的仁美,若有所指的笑了。

  「我無可奉告。」

  仁美微微聳肩。

  「不過,鳴瀨你也真是個大閒人呢,一個人在街上閒逛不會空虛嗎?」

  「關於這點我無法否定,可是我不喜歡待在家裡,尤其今天我爸媽都在。」

  「父母很囉唆吧,嗯,我懂。」

  仁美露出頗有同感的笑容。

  「啊,對了,仁美。」

  朋香和仁美偷偷咬起耳朵。

  聽完朋香耳語的仁美說道:

  「我是不反對啦……說的也是,那也是個好方法呢。」

  似乎爽快的答應。接著,朋香也對憐說了些悄悄話。

  「……既然朋香都那麼說了,那我也無所謂……」

  憐也輕易的同意。

  「好,決定了!就這麼辦吧,鳴瀨!」

  「啊?什麼?」

  「既然無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來?」

  「喔?不,我去太……」

  就算是玲人,要和三個女生混在一起多少有點抗拒。如果是和彥那傢伙大概會很開心,但玲人並不是那種愛搭訕的個性。

  「我們都說好了,沒關係啦。」

  「對呀,不需要介意。」

  「不,可是……」

  光是這個點子是由朋香所想出來的,就有十足的理由讓他考慮不接受,因為這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啊——討厭,幹嘛一直推托,很不乾脆耶。」

  「虧你還是個男人,這麼不幹不脆喔。」

  玲人右臂被朋香,左臂被仁美緊緊扣住。

  「你看你看,左擁右抱女孩子的感覺很幸福吧?」

  「這就叫做一箭雙鵰吧。」

  與其說幸福或是一箭雙鵰,還不如說覺得自己就像被逮捕的嫌犯。

  「嗯——妳們幹嘛把他強行帶走?」

  憐指著玲人開心的詢問。

  「啊哈哈哈,玲人你超丟臉的耶。」

  看到那樣開懷大笑的憐,玲人覺得很新鮮。

  ……如果平常她也可以這樣笑就好了。

  玲人知道這句話說出口,可能會讓那個笑容突然冷卻,所以他憋住不說,讓朋香和仁美把自己帶走。

  不過,他立刻對這個選擇感到後悔。

  「這件怎麼樣?」

  「會不會太花俏?」

  「是嗎?我覺得這種程度還OK耶。」

  「仁美OK我不OK啊。」

  「朋香有染頭髮,衣服不穿花俏一點會輸給妳的髮色喔。」

  「可是這件衣服太亮了,要什麼時候才能穿啊?」

  「想知道嗎?」

  「就算是我也不敢聽!」

  朋香用手比出大大的叉拒絕。

  「……我好像會胃痛。」

  雖然非常清楚,就算說出來也根本不會有人聽,但他還是想要說。也許這是第一次不是因為吃太多而擔心自己的胃。

  「朋香,這件怎樣?」

  「啊,那件短外套蠻可愛的……呿,夏天都要結束了怎麼沒比較便宜。可惜,這件不納入考慮。朝槻同學,現在這個時候還用定價買夏天衣服的人是笨蛋喔,只可以買降價打折的東西,知道嗎?秋天的衣服暫時還不會降價,所以倒無所謂。」

  「是嗎?原來如此,聽妳這麼一說好像也沒錯。」

  「所以呢,這裡沒什麼出色的東西,去下一間店吧——!」

  「玲人,快跟上。」

  「好……」

  以前有聽過女人只有在買東西的時候,體力會增強三倍的玩笑話,現在玲人確定這種說法是真的。加上下一間就是第五間了,但這三個人還是跟剛開始一樣充滿幹勁。

  說到玲人,兩手提著放有三個女人購買衣服的紙袋,他開始感到不耐煩。

  「果然被叫來當挑夫……」

  拿著行李跟在三個女人身後的自己,在旁人看起來,肯定像個丟臉的僕人吧。

  朋香和仁美進到下一間店之後,便開始物色服裝,

  「啊,這個好像蠻可愛的——」

  「我喜歡這個,這個跟這個也穿看看好了。」

  「抱歉——我想試穿。」

  隨便找幾個目標後,立刻進入更衣室。

  「好、好快……」

  對玲人來說,那速度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男人就辦不到。

  憐沒有進更衣室,只是慢慢的四處看排列在店內架上的衣服。

  玲人只跟憐一起玩過,卻從沒有跟她一起買過東西,所以,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她。

  嗯?不禁感到有趣。

  因為不想一個人站在只賣女生衣服的店裡,因此,玲人晃到憐的身邊。

  「玲人,你覺得這件怎樣?」

  「唉呀,女生衣服的事情我沒意見啦!」

  「沒用的傢伙。」

  「是妳們硬把我拉來的,還敢這麼說……」

  玲人提起兩手的紙袋抱怨,憐表情冷酷的說:

  「你不是很閒嗎?所以有什麼關係?」

  憐將黑色針織衫比在胸口,站在大鏡子前方,打量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朝槻,妳看起來挺開心的呢!」

  憐望著鏡中的自己,如此回答:

  「是嗎?」

  「嗯。」

  憐的外表看起來是個堅強的少女,但也是有會因細微小事而受傷的脆弱的一面。不單是因為她所受的刑罰或是出身,是因為她原本就擁有一顆如玻璃般脆弱的心。前幾天關於未來志向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憐就是想太多。玲人他們這群十多歲的人為了將來煩惱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完全不煩惱也挺愚蠢的。不過,玲人認為想太多也是很愚蠢,只要適度去煩惱該怎麼辦,然後在適當時機自我看開,這才是最好的做法。但是,憐卻做不到那一點。她會一直想、一直想,無法不去想,直到被自己的想法給束縛住。

  這樣不行。

  所以,看到憐像普通女高中生開心地挑選衣服時,玲人打從心底為她感到高興。

  「……你笑什麼笑,感覺超噁心的。」

  憐大概會錯意,她板起臉,像個小孩瞪著他。

  「如果覺得很沒品味,那就給我點意見啊。」

  「不是說了,別問我女生衣服的事嗎?」

  「那就不要笑。」

  「是妳誤會了。」

  「那幹嘛笑得那麼猥褻?」

  憐拿著針織衫逼近玲人。

  「那是因為……」

  總不能說,因為想到妳的將來吧。

  正當玲人煩惱著,不知該如何打發過去,想不出任何好借口時——

  「啊——!朝槻同學妳又拿那種衣服了!」

  試穿完畢的朋香和仁美回來了。

  「不行啦、不行啦,之前不也買了類似的衣服?」

  「這種簡單的款式雖然很好搭配,但不需要買那麼多件吧?」

  朋香搶過針織衫,仁美則用教導幼兒園兒童交通規則般的口吻教導憐。

  「果然不可以讓朝槻同學自己亂選。好,仁美,就由我們找出最佳搭配吧!」

  「可以解釋一下『最佳』的標準是?」

  「就照仁美所想的選就好了!」

  「瞭解。」

  朋香和仁美在店內分開行動,各自開始找起要讓憐試穿的衣服。

  「有股非常不祥的預感……」

  「沒那回事吧。」

  「那兩個人,有時候會把我當洋娃娃般一直要我換穿衣服。」

  臉色有點鐵青的憐用求助的眼神看著玲人,玲人卻嚴肅的拒絕。

  「有什麼關係呢?如果開不起玩笑或是不能調侃,那不代表是個很無聊的人嗎?」

  這是玲人的心聲,也是事實。

  「或許你說得沒錯……」

  憐難過自己還沒有習慣這個時代,但玲人卻認為,交到那種朋友就是已慢慢融入的最佳證據。的確,要彌補憐跟這個時代的差異需要點時間,說不定沒辦法完全彌補。不過,並不代表一點也無法彌補。

  在店裡繞了十分鐘左右,朋香和仁美各自拿回要讓憐試穿的衣服。

  「來,走吧,朝槻同學。先從我的開始!」

  「咦?咦?咦?」

  朋香抓住憐的手臂,把她押進更衣室,自己也走了進去,並把布幔拉起來。

  「朋香為什麼也要跟進來啊!」

  「如果沒好好穿的話,那我可頭大了!來吧、來吧,快脫!」

  「咦?啊,等、等等!我自己會脫!別摸那裡!」

  透過布幔傳來朋香開心的聲音,以及憐接近悲鳴的聲音。

  「光聽聲音,你不覺得很煽情嗎?」

  「無可奉告。」

  在更衣室前等待的仁美,以眼神興致勃勃的尋求玲人的贊同,但是玲人卻面無表情的拒絕表示意見。

  布幔劇烈晃動約五分鐘,最後終於平靜了下來,朋香從布幔的縫隙探出頭來。

  「可能沒我想像的有趣……」

  她皺著眉頭,似乎有點不滿意。

  「好啦,快讓我們看。」

  在仁美的催促下,朋香心不甘情不願的拉開布幔。

  「…………」

  憐滿臉通紅的站在那裡。

  「欸,妳會不會覺得少了點什麼?」

  「說得也是……」

  將穿著白色蕾絲短外套,搭配超迷你牛仔短裙的憐,從頭到腳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後,仁美嗯的低喃。

  「是不差,挺可愛的,但問題是不是出在那件牛仔短裙?雖然迷你裙是個好選擇,但朝槻同學平常就很常穿牛仔褲。」

  被仁美這麼提醒後,明香心想,雖然是迷你裙,但自己所選的衣服跟憐平常的打扮卻沒有太大的差別。

  「啊……對喔。」

  朋香接受仁美的意見並點頭。

  「那鳴瀨有什麼感想?」

  「啥?我?」

  被詢問後,玲人重新看了看憐。

  「玲人,你別看……」

  憐口氣微弱的拒絕,露出從平常的她難以想像到的害羞表情。

  「嗯……」

  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著什麼,朋香幾乎是挺出身體般的等待玲人的感想。

  拖了一陣子後——

  「嗯,還不錯啦!」

  玲人只說了這麼一句。

  朋香失望的垂下肩膀。

  「哇啊,你的反應出乎意料的爛。」

  「關我什麼事啊——」

  又不是搞笑藝人,幹嘛要一一符合朋香的期待。

  「那接下來換我的囉。」

  仁美拿著選好的衣服,接近躲藏在更衣室布幔後面的憐。

  「仁、仁美,可不可以饒了我?我丟臉死了……」

  仁美輕拍憐的肩膀。

  「欸,朝槻同學,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害羞演出?」

  「啊?」

  「啊,果然不知道,現在我來告訴妳。」

  唰的一聲,她利落的拉上布幔。

  「等等,仁美!?我脫!我自己脫!」

  「朝槻同學,妳乖乖別動,全交給我處理。」

  「咿!?那、那個不必脫吧!應該說,別脫!」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囉唆,給我安分一點。」

  「別、別過來!」

  「在這麼狹窄的更衣室,妳還想往哪裡逃,還是妳打算就這樣出去?呵呵呵,那就真的是害羞演出呦。」

  布幔又再次劇烈的晃動,店裡沒有人比她們更吵鬧的了,因此店內的視線全都聚集在那間更衣室。

  「光聽聲音就很情色呢。」

  不知為何,朋香好像很興奮。

  「剛剛江之森也這麼說。真是的,妳們兩個真的太亂來了。」

  「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喔。」

  朋香若無其事的回答,沒比這種態度更恐怖的了。

  玲人不禁同情起跟這兩個有點另類的傢伙變成好朋友的憐。不過,這才叫做命運吧。碰巧被分在同一班才認識,漸漸混熟……

  等會兒要告訴憐,叫她別老在意不好的命運,一定也有很多不錯的命運。

  算了,在那之前得先合掌為憐祈禱吧。南無阿彌陀佛。

  玲人抬起雙手,紙袋因他的動作沙沙作響,接著,他朝著鬧哄哄的更衣室合掌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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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

  『嗯……要說如我所預測的也可以,要說出乎意料也可以吧。』

  「啊……?」

  『這回答是不是太狡滑了啊?』

  真依嘴邊的笑容只出現片刻。

  『朝槻憐到這個時代之後變了很多,這果然跟鳴瀨玲人有關。朋友在朝槻憐心中的比重是越來越重。』

  「是的。」

  真依口中發出和她完全不同的聲音,且點頭同意。

  『不僅如此,她開始不去思考未來世界的事。』

  「沒錯,我也這麼認為。」

  前陣子去煩惱未來志向就是個例子。

  「和逮捕當時所做的心理資料比對,相距非常的大。」

  『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的變化確實很顯著。不過,就算如此她的本質還是沒有改變。不管外表如何改變,憐依舊是「不要」的人類,是以街頭流浪兒生存下來的人類。』

  這也正確。因為她煩惱的方式和這個時代的十多歲年輕人完全不同。

  『對我們來說,現在這情況不錯。未來和現在以適當的比例在她心中混合交融。』

  適當的比例,是嗎?

  改變的心情和不變的自己,這矛盾反而成為憐的力量。

  「那麼,今後該怎麼做呢?」

  『繼續這樣觀察朝槻憐和鳴瀨玲人一個月吧,雖然已經拿到大量過去觀察她的資料,但如果是跟她有關,我們還不能說已握有充足的數據。雖然我還留了一手,但卻不知道這張是王牌還是鬼牌,畢竟我希望能以王牌取勝。』

  「再……一個月是嗎?」

  『下個月,剛好有第一個命運可以當作試金石,我們還沒告訴她,那個命運對「現在的朝槻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部分。這用來確認她到底有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正好。』

  這麼說,還要再等一個月才行。換句話說,真依得繼續到滴草高中上課。

  『嗯?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真依想起下午玲人問她要不要陪他打發時間。

  老實說,那讓真依很開心。

  只剩下一個月,雖然是給憐的期限,但說不定對真依來說,也是一種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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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因為書中寫到泳池,所以,這次就寫有關泳池的回憶。

  高中二年級的第二學期開始一周左右的禮拜天,我和四、五個朋友約好去市民泳池玩,做為那個夏天的句點。

  不過,當天卻下起傾盆大雨。

  一般遇到這種狀況都會取消,但我們卻沒打算那樣做。

  「反正要進入水裡,有沒有下雨又沒關係!撐雨傘去吧!」

  這實在不像是高中生的想法,但對我們來說,會這樣想倒挺自然的。

  我記得那一天是市民泳池開放的最後一天,撐起雨傘去市民泳池一看,泳池果然還有在營業。不過,一個客人也沒有(那是當然囉)。

  被我們包場了!哇!不過,商店的歐巴桑因為沒有其它的客人,沒其它東西看,所以只好看我們,而就在她溫暖的視線守護下,我們在雨中玩遍所有泳池直到日落。

  這樣就有夠蠢的了,但這件事還有後續發展。

  因為發燒超過三十八度,向學校請假三天的只有我一個人。

  說到感冒,因為我在京都的大學時代是過著跟「作息正常」完全扯不上邊的生活(雖然現在也是),好幾次因此身體不適而病倒。

  平常我是不去醫院的,所以,連醫院在哪都搞不清楚。在這個時候,獨自生活的我只能乖乖的睡覺休養。

  把雖然發著高燒,卻還是搖搖晃晃走到便利商店買來的運動飲料放在枕邊,呻吟著,不管怎麼翻身都沒有比較舒服,所以,用手機隨便發簡訊給朋友發洩情緒,說這是我臥病在床的既定模式也沒錯啦。

  發簡訊給好幾個人之後,正當安穩的進入夢鄉時,有一個朋友回我簡訊。

  『沒事吧?最近感冒都挺嚴重的,我看你最好去醫院比較好喔。』

  生病的時候,人都會變得比較脆弱,所以我覺得對方對我真好,打從心裡感到開心。

  『我查了一下你家附近的醫院,你去這間試試吧。』

  我越發感激,眼淚真的快要潰堤。

  我操作手機,轉動畫面。

  『北海道伏捉島——』

  哪、裡、近、了、啊!

  竟然對病人開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不愧是我的朋友。

  雖然我一直等待機會報復,但他就是不生病。

  發燒吧——感冒吧——

  我的朋友當中,窩囊廢佔了壓倒性的多數。對他們說,如果出書了就買一本吧,結果大多都回我「等你確定混不下去的時候,我會去買一本做紀念」或是「我幹嘛要做這種只有你可以得到好處的事。如果真的希望我看,那就附上甜點或是錢送到我家吧」。因此,朋友們光是願意買來看,我就夠感激的了,我還拜託那些買書的朋友,不要告訴我任何感想。

  因此,在我面前大家都不會發表自己的感想,實在很感謝大家。不過竟然出現批評我後記的人,雖然後記的確不算故事內容啦……

  一般人會分得這麼清楚嗎——

  ……老寫這些事情,大家可能會認為我周圍都是些不起眼的傢伙。

  物以類——不,不能以偏概全。

  這種只是曝露毫無節操的丟臉後記會繼續下去的。

  雖然我也想過這樣真的好嗎?但我卻沒有其它東西好寫。

  下次我會寫得再努力一點。不過,會不會有好結果就不一定了,而且到底會不會有下一集也不一定。

  所以,期望還能出下一集,那麼下次再見囉。今後也請大家多多指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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