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穗史賀雅也 -【在暗夜中尋找羔羊.二】
頁: [1]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9 08:24 PM

穗史賀雅也 -【在暗夜中尋找羔羊.二】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3-9 11:30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夏天的腳步近了,草加合人依然每天都跟百萬學姊共進午餐。有一天,兩人在學生會教室找到一張老照片和一包種子。照片的後面畫了一張地圖,上面寫著「種在這裡」。學姊深信這是命運的安排,便與合人一同將種子種在指定的地方。第二天,學姊邀請合人一起去游泳。不喜歡游泳的合人在游泳池碰到一名神祕的女生,將合人捲入一連串神祕事件。善良怪人(?)的神祕物語,第二集正式登場!
作者簡介
穗史賀雅也,1974年10月12日誕生,日本輕小說家,東京出身。2006年作品《在暗夜中尋找羔羊》(暗闇にヤギをさがして)贏得第二回MF文庫Jライトノベル(Light Novel)新人賞的優秀賞出道。作品有《在暗夜中尋找羔羊》。

原日文書名:暗闇にヤギを探して(2)原所屬文庫:MF文庫J...<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9 11:20 PM


  序 章

  伯父完全沒有敲門就逕自開門走了進來。

  我將手中的書放在床邊,坐起了上半身。

  伯父伸手調整眼鏡的位置,端詳手中的病歷,再仔細打量我的臉色。

  「身體還好吧?」

  「看到伯父之前都很好。」

  「你的嘴巴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毒辣。」

  伯父的視線回到手中的病歷。

  「血液檢查的數值改善許多,看來應該是不礙事了。」

  「恭喜伯父。這下子束手無策的伯父也不必為了敷衍我的病情,把草加同學叫來醫院了。」

  「『敷衍』多半用在負面的場合,不過這是積非成是的用法。正確說來,『敷衍』應該解釋為一時的權宜之計才對。以言語諷刺他人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在床邊擺上一本字典才是?」

  我很想反唇相譏,不過若是跟伯父一般見識,只會壞了自己的格調罷了。

  「不過說也奇怪,飲食障礙的問題並未克服,但各項檢查的數值卻明顯地改善許多。看來草加真的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請不要動不動就把草加同學扯進來好嗎?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知不覺中,我加重了語氣。話才剛說出口,我就感到一陣後悔。之前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往後只要提到草加同學一定要保持平常心,沒想到那麼快就破了戒。

  一旦提起草加同學,伯父就會益發地感情用事。若再察覺到我語氣中的激動,天曉得伯父的口中還會說出些什麼。

  還是不要隨著伯父的話起舞,草加同學是無辜的,不應該捲入我跟伯父之間的恩恩怨怨。

  草加同學為我做了很多,我卻無以回報。

  『讓草加同學置身於我與伯父的恩怨之外』,似乎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然而伯父卻對我心中的顧慮一無所知。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一個人的健康狀況與情緒息息相關,我認為草加的存在對你的健康狀況造成相當大的影響。」

  伯父的判斷或許有幾分道理,卻讓我難以接受。從伯父的語氣聽來,活生生的人似乎跟冷冰冰的機械沒什麼兩樣。

  「心情也會影響一個人的食慾,尤其是味覺。你以前不是曾經與草加一起用餐嗎?」

  「……」

  我選擇了沉默。

  直到現在,伯父還是不知道我以草加同學的筆記為食,我也不想讓伯父知道這個秘密。萬一被伯父發現了,天曉得他會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不管怎樣,都不能怠慢這號人物。」

  「放心吧,他跟我是好朋友。」

  「好到為了他翻閱食譜的地步嗎?」

  我連忙將床邊的書籍塞到枕頭底下。

  「不必害羞。人家都說要抓住他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即使你不能吃一般的食物,親手料理幾道菜倒也不失為一個攻陷他的好辦法。」

  「不須伯父多事!」

  真是的,早知道直接塞進枕頭底下就好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醫院的病房裡面翻閱食譜,確實是有些格格不入。

  「也罷。反正檢查結果改善許多也是事實,以後每兩個星期檢查一次就好了。」

  「……嗯。」

  我刻意繃著一張臉,不讓伯父察覺內心的情感。

  太好了。

  總算不必每個星期六都往醫院報到了,也不必再忍受伯父不耐煩的神情、護士小姐的晚娘臉,以及消毒藥水的氣味了。

  嘴裡唸唸有詞的伯父走出病房之後,我興奮得舉起雙手。

  「……萬歲!」

  我連忙伸手搗住嘴巴,深怕被別人聽見。凝神片刻之後,證明我的顧慮是多餘的,才又不禁鬆了口氣。

  危險危險,這裡還是醫院呢!等到離開醫院之後再來慶祝吧,現在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這一切都是草加同學的功勞。一想起草加同學,我又不禁將食譜緊緊地抱在懷中。是草加同學使我的身體好轉,改善了檢查的數值,而且……

  我想起在風車之下,草加同學牽著我的手,直到現在,我還是難以忘懷他掌中的溫暖。

  沒有草加同學,就沒有現在的我。對我來說,他確實是相當『特殊』的存在。

  潮濕的暖風從窗口吹入病房。

  夏天的腳步近了。

 ✩✿✿✿✿✰✩✿✿✿✿✰

  1  夏天的腳步

  今天我有了一個新發現。

  當學姊享用活頁紙的時候,總是會閉上雙眼。

  與我交談的時候會看著我的眼睛,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閉上雙眼仔細咀嚼活頁紙的美味。學姊正在品嚐的活頁紙是我昨天的日本史筆記,大伴家持以及兼好法師的人名就這樣送入學姊的口中,消失不見。

  我與學姊在午休時刻的學生會教室裡共進午餐。

  夏天的腳步逐漸逼近。萬里無雲的晴空,灼熱的陽光將學校的操場烤得熱烘烘的。

  我將三明治送入口中,學姊則是享用我的筆記。

  學姊還是只肯吃我寫的筆記,不過看起來氣色不錯,身體似乎滿健康的。

  將筆記嚥下肚之後,學姊睜開了雙眼。察覺到我疑惑的視線時,學姊不禁開口問道:

  「我的吃相很奇怪嗎?」

  「倒也不是啦,只是想知道我的筆記到底好吃在哪裡。」

  我老實回答。

  「不要一直看著我,人家會不好意思。」

  學姊的話才剛說完,又將活頁紙送入口中。這次學姊非但沒閉上雙眼,反而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我。

  「……怎麼啦?」

  「報仇。」

  「報仇?」

  「誰叫你剛剛一直偷看我。」

  好一個好勝的學姊。

  「你吃的三明治是從店裡買來的嗎?」

  「不,是自家做的。」

  早上姊姊做三明治,我就順便做了一些當作午餐。

  「你真會做菜。」

  「我的廚藝其實不怎麼樣。說到這個……」

  「我從不下廚的喔。」

  學姊搶先回答我尚未說出口的問題。

  「因為我不喜歡『適量』。」

  「適量?」

  「食譜上面不是經常出現食鹽適量或是砂糖適量嗎?我最討厭這種模稜兩可的說法了。其他的材料都會註明多少公克或是多少毫升,為什麼調味料的部分就是以『適量』帶過?直接標明多少公克不是很好嗎?」

  「還好啦,大部分的食譜都會標示應該使用多少茶匙。」

  「既然是食譜,就應該明確地標示出正確的份量以及時間才對。套用那種模糊的說法,叫人根本無所適從。除此之外,我也對『隨意』這個字眼相當感冒,隨意是指多少份量?就是因為不知道份量如何拿捏,所以才要看食譜的嘛!」

  學姊將活頁紙撕成一塊又一塊的正方形,手法相當靈巧。若再加上一點毅力,成為料理達人絕對不是夢想。

  「對了,明天要進行風紀檢查,可別給我漏氣了。」

  「風紀檢查是要檢查什麼?」

  「就是檢查每一個人的書包,看看裡面有沒有不許帶到學校的違禁品,例如香煙、雜誌之類的東西。另外老師也會檢查教室,大部分的人都會將雜誌藏在講台下面,那裡可是檢查的重點。」

  印象中今天早自習的時候,導師似乎也有提到這件事。

  「時間差不多了,草加同學……」

  「嗯,好的。」

  我捲起了衣袖。

  學姊一口咬住我的手臂。剛開始只是輕輕含住,之後逐漸加強力道,讓我感到些許的疼痛。

  第二天早上才剛到學校,山崎就已經等在教室裡。只見他倚在我座位附近的窗口,打量著不遠處的校門。

  「這麼早就來啦?」

  「因為今天要晨練。」

  山崎一臉很不爽的說道。

  山崎隸屬於足球同好會。基本上我也是同好會的一員,而且還身兼社長一職。不過這只是掛名而已,實質上的社長還是阿濱,我只是一個連晨練都不會參加的幽靈社員。

  我坐在座位上,從窗口打量著校門。

  「百萬學姊似乎改變了不少。」

  「會嗎?」

  學生會的人正守在校門口進行風紀檢查,其中當然也包括了人稱百萬學姊的干早學姊。學生會長的臂章顯得格外耀眼。

  「該說她的個性圓融許多呢?還是說她變得更有女人味呢?」

  「怎麼說?」

  「進入校門的時候,她居然對我點頭微笑。」

  「是哦?」

  「大概是因為你的關係吧。」

  山崎沒來由地冒出這個結論,令我不禁雙眉一皺。

  「跟我有什麼關係?」

  「人家都說愛情的力量會改變一個人的個性。」

  山崎的眼神帶著一絲譴責。

  「你正在跟百萬學姊交往嗎?」

  「又來了。」

  「難道不是嗎?憑什麼像你這種沒有半點特色、一臉蠢樣的幽靈社員,可以跟近乎完美的百萬學姊交往?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天理啊!」

  「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百萬學姊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你對百萬學姊有沒有好感?」

  「這……」

  我含糊其詞。山崎歎了口氣,彷彿世界末日降臨般地絕望。

  「先是阿濱,現在又是你……為什麼大家都背叛我?」

  「阿濱又怎麼啦?」

  照理說阿濱應該也要參加足球同好會的晨練,如今教室中卻看不到他的身影。

  「有人找他。」

  「誰?」

  「隔壁班的女生。」

  山崎氣鼓鼓的回答。

  「晨練結束之後,對方遞了張紙條給他。」

  「是哦?」

  「拜託,你一點都不生氣嗎?阿濱擺明了就是見色忘友嘛!」

  我拿出墊板替自己搧風。或許是激動的山崎就在身邊的關係吧,總覺得四周的溫度似乎升高了不少。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有啊,你不是說隔壁班的女生寫信給阿濱嗎?」

  「你一點都不生氣?」

  「生什麼氣?阿濱人長得帥、足球又踢得好,個性雖然有點大而化之,不過這點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基於以上的原因,受歡迎也是理所當然的啦。」

  對阿濱來說,女生的『外找』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就我所知的範圍,過去也發生過好幾次類似的事情。不過,我倒是從未見過阿濱跟女生走在一起。看來女生的『外找』最後似乎都無疾而終,沒有半點進展。

  「上天真是不公平。」

  「你到現在才發現?」

  這時阿濱剛好回到教室。看了我們兩人一眼之後,他笑著走近窗邊。

  「人長得帥可真辛苦。」

  山崎語帶諷刺,阿濱竟然絲毫不在意:

  「還好啦。不過拒絕對方也挺麻煩的,你說是吧?」

  「幹嘛要徵詢我的意見?」

  我沒有被女生『外找』的經驗。千早學姊雖然曾經在我的抽屜裡留了一封信,不過那跟真正的『外找』相差甚遠。

  阿濱的語氣似乎激起了山崎的不滿,只見他拉下臉來出言諷刺:

  「當初你說踢足球的男人最帥,所以我才會加入足球同好會。結果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嘗到甜頭,是不是太不公平了點?」

  「會嗎?我們在晨練的時候,不是也有不少女生在場邊替你加油嗎?」

  「這……也是啦。」

  山崎一臉尷尬地點點頭。

  「真的嗎?」

  根據阿濱的說法,最近愈來愈多女生跑來看足球同好會的練習。甚至連今天的晨練,都有好幾個女生在場邊加油。

  「練習賽就快開始了,到時一定會出現更多啦啦隊。」

  「是、是哦?」

  「當然囉,練習跟比賽的興奮度不一樣嘛!相信我這一次吧,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真的嗎?」

  「練習的時候,只有真正喜歡足球的女生才會出現。不過到了比賽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喜歡足球的女生一定會呼朋引伴,前來替自己心儀的球員加油。到時除了自己學校的女生之外,比賽對手也會找他們學校的女生組成啦啦隊呢。」

  山崎的眼神流露出希望的光輝。

  這時阿濱拍拍山崎的肩膀。

  「到那個時候……不必我教吧?」

  「嗯,我明白!好,我拼啦!」

  笑顏逐開的山崎踏著雀躍的腳步回到座位,從抽屜裡面拿出足球雜誌細細翻閱。居然能瞞過風紀委員的眼睛夾帶雜誌進入學校,我不禁對山崎的功力感到欽佩不已。

  阿濱打量著山崎,臉上也露出得意的微笑。

  「了不起。」

  「身為社員不足的同好會主將,這種話術是基本配備。」

  說完之後,阿濱將視線投向窗外的校門口。

  「要不是你已經有了百萬學姊,我也很希望你來練球呢。」

  「這跟學姊有什麼關係?」

  「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破壞情侶之間的幸福,可是會遭天譴的。」

  阿濱的語氣十分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我再度強調。

  「你們的感情不錯耶,真的不是嗎?」

  「感情不錯?怎麼說?」

  「不是偶爾會在學生會教室一起吃午飯?」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可以在一起吃飯吧?」

  「那你對學姊有沒有好感?」

  「這……」

  阿濱以無法置信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又無奈地聳聳肩。

  一天的課程結束,又到了放學時間。

  阿濱跟山崎前去參加同好會的活動,我則選擇了回家。

  我走出教室,來到階梯前面。

  今天的天氣還真熱。

  雖然上午頗為涼爽,但過了中午之後,陽光突然毒辣了起來。縱使現在和緩了許多,天氣卻還是一樣悶熱。

  我走下階梯,拭去前額的汗水。

  電車裡面有空調冷氣,到時就涼快多了。可是,下車之後得爬上柿木阪,一樣會熱得滿頭大汗。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是星期六。也就是說,週末假期從明天開始。

  通常我在星期五的夜晚都會戚到特別雀躍。不過,或許是天氣太過悶熱的關係吧,現在的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走到一樓換上室外鞋之後,我想起了早上跟山崎的對話。

  不知道學姊正在做什麼?

  腦海中浮現出閉上雙眼將活頁紙送入口中的學姊。

  我再度換上室內鞋,爬上樓梯,朝著位於四樓的學生會教室前進。

  田徑隊和棒球隊的吆暍聲從操場傳來。管樂隊的吹奏聲響,則從一樓的音樂教室傳入耳中。

  相較於朝氣蓬勃的操場以及音樂教室,學生會教室則顯得安靜了許多。學生會教室位於四樓,同一層的教室多半是資料室或是倉庫。平常就已經沒什麼人影了,放學之後的時間更是安靜得可怕。

  我來到學生會教室的門前,依稀聽見門後傳來些微聲響。我伸手敲了敲門,學姊自門後現身。

  「原來是草加同學,忘了什麼東西嗎?」

  「呃……只是想看看學姊還在不在而已。」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學姊在做什麼?」

  「我在整理學生會教室。不要站著說話,進來坐一坐吧。」

  於是我依言進入教室。

  教室中央的桌上堆放了許多書籍和檔案夾,箱子裡面則擺滿了文具和迴紋針。

  「整理這些東西很累人吧?」

  「這也是學生會的工作之一。」

  「但不是學生會長一個人的工作吧?」

  「沒關係。反正學生會長的工作之一,就是撿別人不想做的事情來做。再說我平常也閒得很,剛好可以用來打發時間。」

  學姊望著檔案夾中的文件說道。

  「閒?」

  「我沒什麼朋友,放學之後不會有人找我一起回家,所以時間多得是。再說,我又沒參加社團。學生會的其他成員都有另外的社團,大家都很忙呢。」

  「學姊為什麼不參加社團?」

  「為什麼?」

  學姊露出疑惑的神情,看起來就像只迷了路的小狐狸。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別人交朋友。社團活動要求的就是人際關係,你覺得我能在社團當中生存嗎?」

  學姊闔上檔案夾,將檔案夾收進書櫃之後,示意我坐下。

  交朋友的前提就是瞭解別人心裡在想什麼,這對我來說非常困難,我這個人對於那種捉摸不定的東西向來是一個頭兩個大。如果人的感情也能量化,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難怪學姊對於食譜中的『適量』如此感冒,我不禁回想起昨天的對話。

  學姊歎了口氣,隔著桌子坐在我的對面。

  「世界上為什麼沒有那種一眼能看出對方是生氣還是高興的機器呢?」

  「這種機器倒是很好用。」

  「就是說啊,人心還真難捉摸呢。」

  學姊伸出手指在桌上畫圓,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不過這個問題應該難不倒你吧?」

  「難不倒我?」

  「你看起來很好相處,輕輕鬆鬆就能跟陌生人打成一片。阿濱同學不是你進高中之後才認識的好朋友嗎?」

  班上的同學當中,確實沒有以前跟我念同一所中學的校友。嚴格說來,以前那所中學的人,幾乎都沒念這間高中。我也跟中學時期的同學沒什麼感情。阿濱跟山崎都是進入高中之後才認識的新朋友。

  「『容易跟陌生人打成一片』,也算是一種特殊技能嗎?」

  「那當然。厲害的就很厲害,不會的怎麼教都不會。」

  「其實我覺得,學校裡面還是有人對學姊抱持某種程度的好感才對,如果學姊主動表示今天要整理學生會教室,需要人手,我相信一定會有人願意留下來幫忙的。」

  「……其實今天不是沒有人願意留下來幫忙。」

  「看吧。」

  「可是被我拒絕了。」

  「為什麼?」

  「一個人做事比較輕鬆,而且又有效率。」

  說到這裡,學姊突然站了起來。

  「通常遇到這種時候,一般人都會向對方道謝,接受對方的好意,然後兩人就會成為好朋友。可是我就是辦不到,就是想拒絕對方。」

  學姊再度拿起堆在桌上的檔案夾。

  我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學姊開口。

  「那我來幫忙學姊好了。」

  「不必了,你不是該回家了嗎?我一個人留下來整理就好。」

  「兩個人一起整理比較快,真的。」

  學姊面露難色,旋即雙目低垂,報以靦腆的微笑。

  「那就麻煩你把黃色的資料夾拿給我好嗎?從左邊開始。」

  我將檔案夾從檔案櫃中取出,依序排在桌上。

  之後我跟學姊一起整理學生會教室,將檔案櫃中的檔案夾排列整齊,或是將暫時用不到的東西搬進倉庫。

  一個小時之後,整理的工作告一個段落。

  從倉庫回到學生會教室之後,赫然發現學姊正站在高腳椅上,試圖將放在高處的紙箱拿下來。

  「學姊,這樣子很危險。」

  「不會啦,放心好了。」

  話雖如此,學姊卻處於極度危險的動態平衡。每當學姊在高腳椅上挪動身子,短裙的裙擺就會跟著左右晃動。

  這時面對檔案櫃的學姊開口了:

  「草加同學,我剛剛不是說一個人比較輕鬆,做起事來也更有效率嗎?」

  「嗯。」

  「可是你不一樣。」

  學姊以緩慢而堅定的口吻說出真心話。

  「就是不一樣,我很高興你願意留下來幫忙。」

  學姊朝我瞥了一眼,臉上露出靦腆的微笑。

  「聽學姊這麼說,我……我也很高興。」

  短短的數秒鐘之間,我與學姊四目相對。

  耳邊感到一陣燥熱。

  不一樣。

  『不一樣』,這三個字聽在耳中格外的受用。

  這時學姊終於失去了平衡,身體大幅傾斜。

  不妙。

  我衝上前去,想扶住學姊。

  結果學姊的身體直接壓了上來。

  「草、草加同學,你還好吧?」

  「我沒事,學姊呢?」

  「謝謝你,我沒事。」

  謝天謝地,我不禁鬆了口氣,背後雖然被壓得有點疼痛,不過應該不礙事才對。學姊的體重似乎比想像中還要輕上許多。

  為了從地上站起來,我挪動撐住身體的雙手。

  手掌心突然傳來一種陌生的觸感。

  【問題】

  ·我的掌心碰到了什麼?

  【提示】

  ·軟綿綿。

  ·溫溫的。

  ·一手掌握的大小。

  【答案】

  ·學姊的胸部。

  「嗚哇!哇啊啊啊啊——」

  我立刻跳了起來,試圖與學姊保持距離,卻一頭撞上了桌腳。

  「嗚……」

  劇痛之餘,我不禁按住自己的腦門。

  「草、草加同學,你還好吧?」

  學姊的口中又冒出一模一樣的台詞。

  我的頭頂痛得差點飄淚,腦袋裡卻是一片混亂。

  碰、碰到了……

  頭頂和背後兀自疼痛,雙頰傳來陣陣的燥熱。截然不同的感覺接踵而來,弄得我差點沒神經錯亂。

  「我還好,卻也稱不上沒事。」

  「?」

  「沒、沒事,我很好。」

  學姊漲紅了一張臉,卻沒有怪罪我的意思。我想我的臉大概也紅得跟蘋果一樣吧。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學姊輕咳了兩聲。

  「呃……謝謝你救了我。」

  「不、不客氣。」

  「我、我並不在意,所以……所以……你也別放在心上。嗯,沒事沒事。」

  學姊的語氣似乎是在說服自己,而不是在跟我說話。

  好熱。

  我拭去前額的汗水,室內的溫度似乎上升了不少。

  我站了起來,打開學生會教室的窗戶。

  窗外的風車映入眼簾,白色的扇葉在夕陽的餘暉之下緩緩地轉動。

  徐徐涼風吹進教室,帶走了雙頰的燥熱。

  ……呼,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這時一陣強風席捲學生會教室。

  在強風的吹襲之下,一張紙片從檔案櫃的最上層飄了下來。

  就像一片落葉似的落在我跟學姊的中間。

  泛黃的信封,上面沾滿了灰塵,看來已經在檔案櫃的最上層待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打開之後,應該不會爆炸吧?」

  學姊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

  裡面有一張老照片。

  兩個女孩子的照片。

  這張照片應該是在學校裡拍攝的。兩人都穿著夏季制服,背景是教室的窗戶,以及窗外的白色風車。

  「這又是什麼?」

  學姊從信封中拿出一個裝了幾顆種子的塑膠袋。塑膠袋大概只有手掌般大小,裡面裝了十幾顆米粒般的紅色種子。

  「這是什麼種子啊?草加同學,你對植物瞭解多少?」

  「一竅不通。」

  學姊看看塑膠袋,又看看照片。

  「應該有段歷史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照片。」

  表面泛黃的照片,訴說著不知名的歲月。

  應該不是兩、三年前的照片。少說也有五年以上、甚至可能是十幾年前的照片了。

  「看起來好像很重要的樣子。」

  學姊打量著裝了種子的塑膠袋。有時對著燈光,有時轉動塑膠袋。以各種角度觀察紅色的種子。

  「把這些種子種在土裡,不知道會不會發芽?」

  「不太清楚。」

  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中的兩個女主角引起了我的興趣。其中一人對著鏡頭做出勝利手勢,另一人則是低著頭。做出勝利手勢的女生挽著另一名女生的頸子,好像想將她摟在懷中似的。

  我不經意地將照片翻面。

  照片的背面畫了一張地圖,看起來像是學校的平面圖。地圖的某個角落畫了一個圓圈,從圓圈拉出一條線,寫著「請將種子種在這棵櫻花樹之下」的字樣。

  筆跡有些模糊,更令人引發思古之幽情。

  「學姊,照片背面有張地圖。」

  我將照片遞給學姊。

  學姊看看照片背面的地圖,再看看手中的種子。

  「這算不算是命運的安排呢?」

  將學生會教室的整理工作結束之後,我跟學姊前往體育館的後方。

  從學生會教室前往體育館的路線有很多選擇,不過校舍後方的小路是最快的捷徑。小路行經園藝社的花圃,不過園藝社今天沒有活動,花圃附近看不到半個人。盛開的向日葵形成一道綠蔭拱門,讓原本就不怎麼寬敞的小路顯得更加狹窄。

  就在我們接近體育館附近時,社團活動的喧鬧聲傳入耳中。

  「應該就在這附近……」

  我跟學姊尋找著地圖上的那棵櫻花樹。

  不消多少時間,我們就在地圖標示的位置發現了目標。

  我對這棵櫻花樹並不陌生。

  從校門一直到教室樓梯口的這條通道,種植了一整排的櫻花樹。每年春天,畢業生總是會穿過櫻花大道離開學校,新生也是從櫻花大道踏入學校。

  不過這棵櫻花樹有別於校門前的櫻花樹林,孤零零的聳立在體育館的後方。而且校門前的櫻花樹林通常會在開學的時候盛開,這棵櫻花樹硬是晚了幾個星期,原本以為是不同種的櫻花樹,可是花朵跟葉子的形狀都一樣。陽光、濕度和氣溫等生長條件,應該也跟校門前的櫻花樹林相差無幾才是。

  當初我發現這棵櫻花樹的時候,正是它盛開的時期。我還記得校門前樹上的櫻花都已經凋落,唯獨它開滿了粉紅色的櫻花,當時我就認定這是一棵不合群的櫻花樹。

  我拿起小圓鏟,挖掘櫻花樹的根部。

  「你從哪兒弄來的鏟子?」

  「就插在對面的花圃,我只是順手借用一下而已。」

  學姊從塑膠袋裡拿出種子放入洞裡,再從我手中接過圓鏟,仔細地將泥土覆蓋其上。

  「這樣就行了吧?」

  「應該是。」

  打從小學時期在自然課種植牽牛花之後,這些年來我根本沒有碰過園藝。老實說,我也沒什麼自信。

  而且當時我種植的牽牛花長得並不好,到最後只好跑去觀察風子家的牽牛花。

  「應該會發芽吧?」

  「很難說,畢竟是那麼久以前的種子了。」

  「希望會發芽。」

  學姊露出期待的微笑。

  我與學姊一起走到車站,然後揮手道別。

  搭乘電車回家的途中,我陷入了沉思。

  最近阿濱和山崎常常問起學姊的事情,不是問我跟學姊是不是男女朋友,就是問我對學姊有沒有好感。

  我對學姊有沒有好感?

  如果硬要在討厭與喜歡之間選個答案,我當然選擇喜歡。可是所謂的「喜歡」是不是可以跟男女之間的情愛畫上等號,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在我的眼中,學姊長得既漂亮,個性又可愛,如果學姊真的成為我的女朋友,爐火中燒的山崎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宰了我。

  沒辦法,學姊就是這麼有魅力。

  不過,覺得學姊很可愛是一回事,喜不喜歡學姊又是另一回事。

  再說,就算我喜歡學姊好了,也不能保證學姊也喜歡我。

  只是學姊願意吃我所寫的筆記,而且又好幾次邀請我共進午餐,應該還不至於討厭我才對。至於學姊對我的感情是否跟男女之間的情愛有關,這又是另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

  不過我可以確定一件事……

  雖然我不知道學姊對我有什麼感覺,不過我倒是滿在乎學姊的。

  要不然我也不會走下樓梯換上室外鞋之後,還特地跑到學生會教室去找學姊。

  在乎。

  沒錯,我是滿在乎學姊的。

  這是目前我認為最適當的形容方式。

  電車抵達柿木阪。我停止思索,走出電車。

  此時一隻黃鼠狼守在驗票口。

  黃鼠狼頻頻打量著站內的時鐘以及貼在牆壁上的列車時刻表,看起來好像在等人的樣子。身邊的長凳還擺著幾個紙袋和塑膠袋,看來應該是只才剛血拼回來的黃鼠狼。

  通過驗票口的旅客無不一臉訝異地打量著那只黃鼠狼。也難怪他們會有這種反應,畢竟雙足步行、臉又長得跟人類一樣的黃鼠狼並不怎麼常見。

  就算是正被神秘組織追殺的特工,也會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回頭望這只黃鼠狼一眼吧。

  我正準備從黃鼠狼的面前走過,卻被黃鼠狼一把揪住了衣領。

  「陣前逃亡是唯一死刑,你沒學過嗎?」

  「我念的學校沒教這個。基本上那是一所崇尚和平的學校,只會教授方程式、光合作用以及外語之類的知識。」

  「今天楓姐會晚點回家,要我負責做晚餐,你可別給我落跑。」

  「做晚餐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穿著黃鼠狼道具服的風子將手中的信遞給了我。

  「看得懂日文嗎?」

  「不勞您掛心。」

  我從風子手中接過信紙。

  上面寫著「風子,我有事出門,小合就拜託你了」,署名則是寫著「楓」。

  「所以我還特地去採買晚餐的材料呢。既然東西都已經幫你買回來了,搬運的工作交給你並不為過吧?」

  既然長官不允許屬下陣前逃亡,那麼除了乖乖聽命之外,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即使想要拔腿就跑,黃鼠狼的速度也不容小覷。或許黃鼠狼的外表跟印象中的飛毛腿相去甚遠,然而過去的慘痛經驗卻讓我對黃鼠狼的快手快腳留下深刻的印象。

  穿著黃鼠狼道具服的女生叫作世田谷風子,就住在我家隔壁,也是我兒時的玩伴。除了上學時間之外,無時無刻都穿著道具服。

  穿著道具服的風子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打扮成黃鼠狼的模樣。

  大概是今年夏天的新流行吧。

  「這件黃鼠狼裝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誰跟你黃鼠狼,這叫作蒙哥。」

  「蒙哥?」

  我仔細地打量風子身上的道具服。

  「蒙哥跟黃鼠狼有什麼不同?」

  「差太多了,你會把鰈魚當成比目魚嗎?」

  我努力思考鰈魚跟比目魚的差別,腦袋中唯一的印象只有兩者在超市生鮮櫃所陳列的生魚片價格不同,而且我已經記不得哪一種比較貴、哪一種比較便宜了。

  於是我跟風子離開站前的商店街,爬上柿木阪。今天的東西特別多,爬起來格外地吃力。當然,吃力的人只有我而已。

  「晚上要做什麼?」

  身穿蒙哥裝的風子簡潔答道:

  「關東煮。」

  關東煮?

  大熱天吃關東煮?

  「已經七月了耶。」

  「嗯,七月。」

  「我們住在北半球。」

  「嗯,北半球。」

  「北半球的七月,應該是夏天吧?」

  「嗯。」

  「夏天吃關東煮,不嫌熱嗎?」

  「哪條法律規定夏天不能吃關東煮,或是禁止販賣、製造關東煮?」

  「風子,穿著道具服不會熱嗎?」

  「訓練過就不會熱。」

  「真的不熱嗎?」

  「不會,而且這是夏季服裝。」

  「夏季服裝?」

  「這套道具服是夏季服裝。」

  我還不知道道具服有分季節的。

  風子以她的蒙哥頭頂了我的後腦一下。

  「動作快一點。照你這種走法,要走到何時才能到家啊?」

  「好啦好啦。」

  於是我稍微加快了速度,朝著家中前進。

  我作了個夢。

  夢中的我在學校裡面。

  日暮西山,火紅的夕陽映入眼簾。象徵溫暖的爛紅籠罩著整間教室,替黑夜降臨前的時刻點綴了短暫的光彩。

  我靠在牆上,凝視著教室中的一名女生。

  她坐在窗邊的座位,看著窗外的風車。

  那個女生不是別人,正是那張老照片裡面的人物之一。只見她看著遠處的風車發愣,既不像在等人,也不像打發時間。她就是喜歡呆呆地看著風車,日復一日千篇一律的學校生活中,這是唯一讓她徹底放鬆的短暫時刻。

  我發現自己好像能體會她的感受。

  教室的門打開了。

  來者正是照片上的另一個人物。

  「小翔。」

  走進教室的女生,向凝視著風車的女生開口。

  名為小翔的女生懶洋洋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手錶之後,伸了個大懶腰。

  「已經這麼晚啦。啊,你要用這間教室嗎?沒關係,反正我也要回家了。」

  「不。」

  走進教室的女生搖搖頭。

  「我不用這間教室,我只是有話想跟你說。」

  「小櫟,你有話要跟我說?」

  名為小櫟的女生點點頭。

  小翔搔搔頭,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我們一直處不好。」

  「嗯。」

  「而且這個學期開始以來,也幾乎沒說過半句話。」

  「沒錯。」

  「那你還找我幹嘛?」

  小翔感到十分疑惑。

  「這個星期天,要不要去遊樂園?」

  「跟誰?」

  「你跟我。」

  小櫟說完之後,掏出兩張門票。

  小翔瞪大了雙眼,難掩內心的驚訝。

  「為什麼我要跟你去遊樂園?」

  「因為我想去,不行嗎?」

  「我有什麼好處?」

  「可以玩個痛快。」

  「可是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是哦?」

  「去遊樂園也好、看電影也罷,基本上我比較喜歡選人少的時候一個人去。」

  「或許吧,不過這次不一樣。我保證一定比你一個人去要好玩多了。」

  「比我稱職的玩伴多的是,為什麼要找我?」

  「因為……」

  小櫟雙目低垂,有些吞吞吐吐。遲疑了片刻之後,才下定決心抬起頭來。

  「因為我喜歡你。」

  「啊?」

  「我喜歡你。」

  「是哦。」

  小翔抬頭看著天花板,旋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算你贏了。」

  我睜開雙眼。

  從床上坐了起來,打量四周。

  這裡是我的房間。室內一片漆黑,時鐘顯示現在正是半夜時分。

  原來我剛剛在作夢。

  重新閉上眼睛,回味先前的夢境。

  夢中的兩人,正是那張老照片裡面的女生。

  好一個怪夢。

  不過,總覺得那個叫作小櫟的女生跟自己好像。

  我現在的心情,就跟那個女生一模一樣。

  對方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她可真是積極。

  為什麼會做這種夢?這算是某種暗示嗎?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刻起身打開電燈。

  「難得的星期六,不應該在醫院中度過。」

  說完之後,我開始尋找抽屜中的某樣東西。

  「……沒錯,太可惜了……嗯,就這麼辦!這個主意不錯!」

  感謝夢中女生的同時,我不忘尋找書包裡的筆記本。

 ✩✿✿✿✿✰✩✿✿✿✿✰

  2  我不想去游泳

  把東西搬到風子家之後,我們直接準備今天的晚餐。在身穿蒙哥道具服的風子監工之下,我馬不停蹄地展開準備工作。不過最花時間的湯頭熬煮是由風子來負責,所以我只要處理食材即可。風子家的關東煮鍋特別大,準備起來倒是比較輕鬆。

  用完晚餐之後,我們到我房間打電動。這時窗外吹來陣陣微風,房間頓時涼爽了許多。

  風子以大富翁的遊戲連續讓我破產兩次之後,開始批評起我的金錢觀。聽一隻蒙哥侃侃而談『金錢的重要性』著實是一種相當特殊的體驗。正當我感歎不已的時候,老姊剛好從外面回來,還帶了幾盒冰淇淋。

  風子選擇巧克力冰淇淋,隨即就從我房間的窗戶回到她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熱醒的。

  睜開雙眼,豆大的汗珠立刻流入眼中,我連忙揉揉自己的眼睛。

  看看時鐘,是早上九點。不會吧,一大早就熱成這樣?

  夏天真的到了。

  今天是星期六,沒什麼要緊事,大可窩在家裡悠閒度過一天。不過天氣熱成這樣,恐怕也悠閒不起來就是了。

  我以手背拭去臉上的汗水。

  先離開房間再說,順便補充一點水份吧。

  於是我走下樓梯,朝著廚房前進。

  結果發現老姊居然睡在廚房的地板上。

  穿著青蛙睡衣的老姊橫躺在地,眼鏡還掛在臉上。

  老姊有低血壓,而且又有起床氣,處理起來得格外謹慎。

  「老姊,你還在睡嗎?」

  我的輕聲細語被廚房的水槽吸進排水管。就在我打算走出廚房的時候,老姊終於有了反應。

  「廚房的地板冰冰涼涼的。」

  「?」

  「天氣熱的時候,躺在廚房的地板上最舒服了。」

  這倒是實話。

  老姊天生怕熱。只要氣溫一飆高,行動力就會只剩原先的七分之一。

  通常天氣熱的時候,老姊都會待在廚房。廚房的地板似乎是全家最涼爽的地方。

  現在老姊的臉頰正緊緊地貼在廚房的地板上。

  「老姊,你該不會一整晚都睡在這裡吧?」

  「半夜被熱醒之後,我就跑到這兒來了。」

  「怎麼不開冷氣?」

  「我不喜歡吹冷氣。」

  「一直躺在地上,不怕被我踩到嗎?」

  「人家熱得不想動嘛。」

  「至少摘下眼鏡吧,要不然壓壞了怎麼辦?」

  「人家就是懶嘛,那你幫我脫掉好了。」

  眼鏡是用『摘』的,不是用『脫』的。雖然我心裡對老姊的用字遣詞有意見,但還是依言摘下老姊的眼鏡,收入眼鏡盒中,然後放在桌上。

  「我把眼鏡放在這裡囉。」

  沒有回答。

  看來是沒救了。

  我將冰塊從冷凍庫拿出來放進塑膠袋,再拿條毛巾包起來之後遞給老姊。

  「謝謝,你真好。」

  老姊的眼神總算恢復了生氣。

  我注意到桌上擺了一個茶包,上面還寫著即溶紅茶粉。

  看來老姊似乎是在泡冰茶的途中不支倒地。

  於是我從冷藏庫中拿出檸檬水泡了一杯冰紅茶,還在杯中放了好幾塊冰塊之後交給老姊。

  「我懶得喝,你幫我喝掉吧。」

  「我不能喝。」

  「不能喝?」

  「嗯,不能喝。」

  我將玻璃杯貼在老姊的臉上。

  「哇!」

  老姊完全復活了。只見她坐了起來,啜飲一口紅茶。

  「真好喝,檸檬與蜂蜜的調配恰到好處。」

  「我加了不少蜂蜜。」

  「有你這個弟弟真是幸福。」

  既然老姊復活了,我也從冰箱取出麥茶一飲而盡。

  還是很熱。

  上午就熱得不像話,實在無法想像到了中午該怎麼辦。

  雖然我很想開冷氣,不過既然不愛吹冷氣的老姊也在家,也只能作罷回自己的房間吹吧。慢著,還是先洗個澡再說。

  於是我朝著浴室蹣跚前進。

  洗了個熱水澡,果然感覺神清氣爽。

  「好舒服。」

  走出浴室之後,才發現忘了拿換洗衣物。

  也罷,就圍條浴巾到房間穿衣服吧,反正家裡只有老姊而已。

  於是我走上樓梯,進入自己的房間。

  千早學姊好端端地待在房間裡面。

  「咦?」

  我揉揉雙眼。

  千早學姊穿著白色T恤和淺藍色的裙子。見到我走進房間之後,學姊先是喜上眉梢,旋即一臉尷尬地別過頭去。

  這不是夢吧?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學姊。

  「草、草加同學,請你先把衣服穿上好嗎?」

  我這時才想起自己正赤裸著上半身。

  「對、對不起!」

  我急忙關上房門,飛也似地離開房間。

  學姊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路衝下樓梯,跑進了廚房。

  之前要死不活的老姊正神采奕奕地準備茶點,青蛙圖樣的睡衣也不知何時換成了正式的家居服,胸前還穿了一件圍裙。

  「你也真是的,交了女朋友還不讓我知道,人家特地來訪,我只好請她先到房間等你。」

  學姊才不是我女朋友。雖然我很想跟老姊說明一切,可是上半身赤裸的我就算是說破了嘴,恐怕也沒什麼說服力。

  「老姊,去幫我拿一套換洗衣服好嗎?T恤就行了。」

  「好啊。不過那孩子長得真可愛,看不出來你挺有本事的呢。」

  「她不是我女朋友啦。」

  我在無奈之餘,只好小小聲的反駁。

  「不但可愛,而且還很漂亮。那一頭烏黑的秀髮真是美麗,簡直就跟洋娃娃一樣。星期六跑來找你做什麼呢?難道是找你出去約會?還是故意要嚇你一跳?真是太可愛了!外表看起來酷酷的,骨子裡卻是個可愛的女孩子,這種女朋友上哪去找啊?」

  老姊在這種時候是聽不到別人說話的。

  我只能靜待老姊把話說完。

  停頓片刻之後,老姊又開口了:

  「對了,你剛剛說什麼?」

  「請你到我房間拿一套衣服。」

  「好。」

  於是老姊踩著輕快的腳步走出廚房。

  我只能乖乖待在這裡等老姊回來。

  一等就是十分鐘。

  我的房間應該沒那麼遠吧?

  等到秒針又轉了兩圈之後,老姊終於回來了。

  「我跟你女朋友聊得很愉快。」

  我從老姊手中接過印有大王青蛙和忍者圖樣的T恤和牛仔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套在身上。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冷靜地說出事實。

  「她跟你同校,而且還比你大一歲是吧?小合,看不出來你挺行的嘛!那孩子還是學生會長呢。真了不起,所謂的才色兼備就是如此。」

  老姊完全沒把我的解釋聽進耳裡。

  我從客廳拿了一枝奇異筆,撕下掛在牆上的日曆,在日曆紙的背面寫下「房間裡的女生不是我的女朋友」的字樣。

  然後朝著老姊高高舉起。

  幾秒鐘之後,老姊才注意到我寫的那行字。

  「……真的不是你女朋友?」

  「真的。」

  「那她來找你做什麼?」

  「我正想當面問她呢。」

  於是我朝著自己的房間前進。

  敲敲門之後,我走進房間。

  為什麼進自己的房間還得敲門啊?

  學姊的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感覺得出她內心的不安。

  「呃……」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個……」

  我的出現似乎讓學姊鬆了口氣,反而是她先打破僵局。

  「我來到你家之後,是你姊姊出來應門。她要我先到你房間等你,我也不便多說什麼,所以才……」

  總算弄清楚狀況了。我可以想像睡眼惺忪的老姊雙眼一亮,強行將學姊推進我房間的畫面。

  「學姊怎麼知道我住哪裡?」

  「之前不是告訴過我嗎?」

  說到這裡,我才想起學姊曾經問過我家的地址,還說要寄卡片給我。

  「今天找我有事?」

  我直接切入主題。

  「嗯,我想去游泳池。」

  「游泳池?」

  「嗯,游泳池。」

  學姊終於露出笑容。

  「我手邊剛好有兩張招待券,所以想找你一起去。」

  「那打個電話就好了,何必特地跑來跟我說?」

  「那不就得在外頭碰面?」

  這倒是。

  「我想順便看看你家嘛。」

  看來學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但進入我家,還把我沒穿衣服的醜樣看得一清二楚。

  我跟學姊來到游泳池。

  氣溫高達三十度以上,如假包換的盛夏。

  真是個適合游泳的日子。

  Ocean·Istand·Pool。

  離我家大約二十分鐘車程的大型游泳池,設有兒童池、一般池以及競技池,到處都擠滿了前來消暑的泳客。設施內另有琳琅滿目的商店街,以及穿著泳裝也能入內享用美食的餐廳。

  五顏六色的泳圈浮現水面,彷彿一朵朵美麗的蓮花。泳客的喧鬧聲不絕於耳,除了成群結隊的女性泳客之外,幾乎都是成雙人對的情侶。

  我在更衣室的出口等待學姊。

  心裡面的感覺不怎麼踏實。

  說真的,我對泳池沒什麼好感。一方面是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再說我的泳技也不怎麼樣,端不上檯面。

  可是,學姊都特地跑來邀我一起去游泳了,我實在不忍心表示拒絕。

  或許學姊就是算準了這點,才直接殺到家裡來的吧。俗話說:見面三分情,若是以電話或是簡訊邀約,說不定真的會被我拒絕。

  「抱歉,讓你久等了。」

  終於出現了。

  學姊穿著標準的深藍色泳衣。設計雖然簡潔樸實,卻反而凸顯出學姊的好身材。

  學姊及肩的長髮綁在腦後,深藍色泳衣的襯托之下,白皙透明的肌膚更顯得突出。或許是泳衣的暴露度較高的關係,學姊的四肢看起來格外修長,纖細的腰身更是惹人垂憐。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男方應該要主動說些什麼才對。例如「很好看」、「泳裝很可愛」或是「你很漂亮」之類的,偏偏我就是說不出口。非但如此,雙眼反而飄向學姊的腰身以及鎖骨一帶。

  難怪古人說人要衣裝,不同的穿著確實會大大地改變一個人的氣質。穿上泳裝的學姊十分性感,令人無法直視。

  「我們走吧。」

  學姊邁開腳步,朝著泳池前進。

  我依稀感到四面八方的視線全都聚集在學姊身上,有些是對學姊的禮讚,而且絕大部分都是來自發現獵物的年輕男性。

  舉個例子好了。獨自開在荒野之中的花朵固然引人注目,卻未必是美麗的花朵;可是隱身花海之中的花朵若在一瞬間吸引眾人的目光,代表它真的是一朵美麗的鮮花。

  也就是說,學姊正是一朵美麗的鮮花。

  有時覺得可愛也好、美麗也罷,都是老天爺賜予每個人的天賦。後天的努力雖然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彌補先天的不足,但真正的美麗卻是天生的,一點都強求不來。

  學姊羨慕我擁有交朋友的『才華』,卻不知道她自己也擁有過人的『天賦』。除了比別人長得漂亮之外,學姊更擁有引人注目的魅力,天生就是個底片殺手。

  眾人的視線聚集在學姊身上,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對我投以嫣然一笑:

  「還是到大泳池吧。那裡的人比較少,游起來盡興多了。」

  我與學姊站在競技池的前面。這個泳池大約有五十公尺長,水深自是不在話下。

  兩人在池畔做起熱身運動。

  「學姊,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向你報告。」

  「什麼事?」

  「我的泳技不怎麼樣。」

  「旱鴨子嗎?」

  學姊說話直接,不留半點情面。

  「也沒那麼慘啦。」

  「那就多練習羅。放心吧,我來教你。」

  學姊笑著牽起了我的手,慢慢地走進泳池。

  我感到心跳加速,體溫飆高。

  看來今天將會是一個炎熱的艷陽天。

  我與學姊一同悠遊池中。

  這當然是經過美化的形容。事實上我連五十公尺也游不到,二十五公尺是我的極限。學姊如海豚一般滑入水中,然後回過頭來糾正我的動作,例如要我把腿打直、或是手臂往前伸。

  我很感謝學姊的指導,不過眼前的情況實在讓我無心學習。

  其他泳客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畢竟學姊是個頗有姿色的美女,天生又具備引人注目的特別魅力。

  再加上我的存在。

  「那個泳技超爛的小子是誰?」「憑什麼他能接受那個大美女的指導?」類似的視線(主要來自男性)刺得我背後發麻。

  受不了這種無形的壓力,我只好認命地爬上岸。

  「我去買飲料,學姊想喝點什麼?」

  「沒關係,我想再多游幾圈,你先去休息吧。」

  於是學姊再度回到水中。

  我從鎖在置物櫃中的錢包裡拿出五百元和一百元的硬幣,信步走向商店。

  商店裡早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平常的我最不喜歡排隊,然而眼前的人潮卻讓我鬆了口氣。

  畢竟學姊是個超級大美女,一旦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勢必會吸引眾人的目光。

  可是跟學姊比較起來……我不禁打量起自己。

  說真的,實在不怎麼樣。

  ……學姊真的會對我有好感嗎?

  我的心中突然冒出這個疑問。

  學姊應該也覺得我很不稱頭,而且早已意識到週遭的目光了吧?說不定學姊正在後悔不該找我一起來游泳呢。

  正當我想得出神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面出聲。

  「對不起。」

  回頭一看,是個女孩子。

  以女生的標準而言,她的身材十分高挑,幾乎跟我差不多高。看起來年紀似乎比我小了幾歲,穿著鵝黃色的比基尼,綁了個馬尾。

  「可以讓我排在你前面嗎?」

  她的話讓我感到有些詫異。

  「你趕時間?」

  「並沒有,只是想排在前面。」

  「……擔心買不到?」

  「也不是。」

  「想快點喝飲料?」

  「並不想。」

  「那到底是為什麼?」

  「我只是想排在前面而已。」

  她說完之後,一把握住我的手。

  冷冰冰的手掌心。只見她的嘴角浮現出異樣的淺笑,一雙眼睛直盯著我。

  幾秒鐘之後,她又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沒感覺嗎?」

  「呃?」

  「我問你有沒有感覺。」

  「嗯……你的手有點冷。」

  她吃了一驚,鬆開了我的手。

  「嗯……」

  嘴角漾起意有所指的淺笑。

  「沒事了,不好意思。」

  我感到一陣迷糊。

  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隊伍繼續往前進,總算是輪到我了。

  「冰咖啡。」

  略微思考之後,我又追加了一杯飲料。

  「……和可樂。」

  不一會兒,我拿著兩個紙杯離開了隊伍。

  尋找剛剛那個神秘的女生。

  沒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她正坐在不遠處的板凳,懶洋洋地凝視著泳池。

  我將紙杯遞給她。

  「不嫌棄的話,算我請客。」

  她一臉訝異地看看紙杯,然後又看看我。

  「為什麼?」

  該不會不喜歡陌生人請她喝飲料吧。

  「不喜歡的話也沒關係啦……」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連忙回答。

  「真的沒感覺嗎?」

  同樣的問題,好像被問了兩次。

  就在我低頭思考的時候,她又開口了:

  「你不喜歡我嗎?」

  「啊?」

  手中的紙杯差點掉落在地。

  「這……我並不討厭你,只是我們才剛見面沒多久,實在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買飲料給我?」

  「我想你大概是想喝點什麼吧。讓你排在前面對後面的人不好意思,不過買杯飲料請你的話倒是還不成問題。」

  她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驚訝?我說了什麼嗎?

  她凝視著我的雙眼。

  嗯,難道我碰觸到她的禁忌嗎?

  凝視著我的她突然嘴角一動。

  「原來如此。」

  旋即綻放出善意的微笑。

  「謝謝你的好意,那我就不客氣囉。」

  「嗯,請用。」

  她選擇了可樂。

  「為什麼?」

  「啊?」

  「為什麼你知道我喜歡喝可樂?」

  「這只是巧合而已,剛好多買了一杯可樂。」

  「少來這套。我剛剛選擇可樂的時候,你明明就露出欣慰的表情。」

  她的觀察力可真敏銳,還是我的表情真的太明顯了?

  「呃……直覺吧,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應該比較喜歡喝可樂。」

  「是哦?」

  她將可樂捧在掌心,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

  ……她這麼喜歡喝可樂喔?

  「第一次有人真正對我好。」

  真正?意思是先前有人隨便對她好嗎?

  「不要露出那種見鬼的表情嘛。」

  她笑得很開心。

  「你這個人不錯,可以請教尊姓大名嗎?」

  於是我自報姓名。

  「草加合人,姓草加名合人。」

  「我叫羽生真晝。」

  「真晝?」

  「沒有漢字,只有假名。很奇怪的名字吧?」

  「不會啦。」

  「不過,名字愈是奇怪,愈不容易被忘記。」

  自稱真晝的少女露出得意的微笑。

  道別真晝之後,我將冰咖啡一飲而盡,然後才回到競技池。

  泳池的四周擠滿了人。

  千早學姊正在跟另一個女孩子比賽游泳。學姊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在商店街遇到的那個女生。

  即使手邊沒有碼表,也看得出雙方的速度都十分驚人。

  兩人的手同時接觸池邊。

  浮出水面之後,兩人相視而笑。

  在商店街遇到的女生向學姊點點頭之後,從水中爬上岸,消失在另一個泳池。

  學姊看到了我,便從池子裡起身出來。

  「看到了沒有?」

  「只看到最後一幕。」

  「好過癮喔,我還是第一次游得這麼痛快!她的速度很快吧?」

  或許是才剛結束一場比賽的關係,學姊顯得格外地興奮。

  「差不多跟學姊一樣快。」

  「嗯,而且她給我的印象不錯呢。」

  「那就跟她交個朋友如何?」

  「咦?」

  學姊為之一驚。

  「才第一次見面而已耶。」

  「所以才更要跟她交朋友,否則以後見不到她怎麼辦?成為朋友之後,就可以交換電話、伊妹兒以及住址,以後才能約出來一起游泳呀。」

  「……原來如此。」

  學姊恍然大悟。

  「這就是有交朋友才華的人的方式。」

  這算是才華嗎?我反而覺得能在水中游得那麼快,才叫作真正的才華呢。

  「一起去找羽生吧。」

  我話才剛說完,學姊立刻臉色一沉。

  「為什麼?」

  「呃?」

  「為什麼你知道她的名字?」

  學姊的語氣十分嚴峻,我不禁心中一凜。

  「這個……」

  於是我向學姊說明剛剛遇見羽生的經過。

  「原來如此,看不出來你也挺受歡迎的嘛。」

  學姊的態度十分冷漠。

  「呃,我覺得並沒有啊……」

  羽生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我跟學姊找了很久,還是找不到她的身影。

  「大概回家了吧。」

  「有可能。」

  「說不定還會在池子裡碰到她。」

  「說得也是,這次草加同學也一起游吧!」

  「學姊,不先休息一下嗎?」

  「我不想休息,只想游泳!還等什麼,快啊!」

  於是我跟學姊又游了整整一個小時。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9 11:24 PM

  3  甜蜜的咬痕

  星期六在游泳池累了一整天,星期日卻得以悠閒的窩在家中,兩者之間的落差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上午做完家事後,下午就跟老姊討論如何以不開冷氣為前提,降低體感溫度的方法。

  就在我們做出購買風鈐的結論時,穿著大象服的風子突然出現。於是三人一起外出購物,買了風鈐、扇子以及冷面組。

  晚餐當然就以冷面果腹,之後我們又在客廳觀賞DVD。為了對抗悶熱的夜晚,我們選擇了南極和北極的影片。老姊一臉呆滯,似乎對影片沒什麼興趣(或許是因為影片中沒有青蛙的關係)。不過風子倒是看得十分認真,看到鯊魚捕食的畫面時,她還拿起紙筆做起了筆記。鯊魚捕食的畫面真的那麼重要嗎?

  老實說我還真不知道風子到底在想什麼。

  看完影片之後,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風子回到家中,我跟老姊也各自回房就寢。打開窗戶,沁涼的夜風迎面吹拂,新買的風鈐也發出悅耳的聲響,我帶著愉快的心情進入夢鄉。

  或許是涼爽的夜風太舒服,讓我第二天早上差點睡過頭。

  星期一早上是個大晴天,刺目的陽光預言了即將到來的酷暑。

  教室內的氣溫也跟室外不相上下,不過我的座位位於窗邊,至少還能吹到一點涼風。

  坐在座位上的我打了個大哈欠。

  昨天太晚睡了,腦袋昏昏沉沉的。

  正當我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景色時,阿濱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臉上還帶著一抹奸笑。

  「還順利吧?」

  「什麼順不順利?」

  沒頭沒腦向來是阿濱的說話習慣。沒有任何提示,也沒有開場白。

  「少來,當然是指學姊囉。」

  阿濱在我的耳邊竊竊私語。

  「星期六你跟學姊在游泳池待了一整天吧?」

  我只感到暑意全消,如同置身冰窖。

  「你、你怎麼知道?」

  「那天我剛好也去游泳,結果看到你跟百萬學姊聯袂出現。瞧你們的感情那麼好,我也不想當電燈泡,所以就沒打招呼了。」

  「感謝你的體貼,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別這麼說,應該的。」

  被發現了,終於被發現了。我萬萬也想不到,居然會在游泳池遇到熟人。

  「放輕鬆點,別苦著一張臉啦。我不會跟別人說,也不會以這件事當成要脅,畢竟你跟百萬學姊的感情愈好,對我就愈有利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古人說得果然沒錯,沒有人知道自己何時會被別人盯上。

  「所以你星期六一整天都跟百萬學姊待在游泳池,不是在游泳池巧遇學姊?」

  「……嗯。」

  我刻意壓低音量,不讓阿濱之外的其他同學聽見。

  「別這麼緊張,山崎不在這裡。」

  「那不是重點。」

  我在意的不是山崎。嚴格說來,應該說「不只是山崎」才對。

  基本上我在意的是週遭同學的反應,山崎只是其中一人罷了。總而言之,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我跟學姊之間的關係。

  「你們現在是男女朋友嗎?」

  「我已經說過了,不是。」

  「都一起去游泳了,怎麼還不是?」

  「誰規定一起去游泳就是男女朋友?」

  「話是沒錯啦,不過可能性相當高。你會跟普通的異性朋友去游泳嗎?」

  「為什麼不會?」

  阿濱歎了口氣。

  「看來我們真是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價值觀差太多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得上是男女朋友,更不知道男女朋友跟一般朋友到底有什麼不同。」

  「既然如此,那我就特別告訴你。」

  無視於我冰冷的視線,阿濱一派輕鬆的開口。

  「所謂男女朋友的關係,就像是契約書。」

  「契約書?」

  「沒錯,證明自己擁有對方的契約書。一旦對外宣示主權,其他人的染指都將被視為不合法的行為。男女朋友互相簽訂契約之後公諸於世,獲得大家的認同,其他人也必須尊重兩人的關係。就算其他人向任何一方提出交往的申請,只要另一方主張自己的所有權,第三者多半都會知難而退。不過其中當然也有例外就是了。」

  阿濱停頓片刻之後,繼續開口:

  「站在我的立場,我當然希望你能早日完成簽約的動作。」

  「為什麼?」

  「因為這樣對我比較有利。再說,趁早掛出死會的告示牌,對你也有好處。」

  「怎樣的好處?」

  「不會惹上莫名其妙的麻煩。」

  有道理。

  「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應該還沒死會吧?」

  阿濱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女生「外找」了,光是我知道的就已經有一、兩次,實際的次數想必更多。

  「你這個人看起來呆呆的,問起話來倒是一針見血。」

  「跟我的長相無關吧?」

  「哈哈,你說得沒錯,我還沒死會。」

  「這樣子不是很矛盾嗎?你剛剛不是說趁早掛出死會的告示牌,就不會惹上莫名其妙的麻煩?」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明白阿濱的話中含意。

  「也就是說你有簽約的意願,不過對方卻沒有那個意思?」

  「沒錯,這種狀況俗稱單戀。」

  「原來如此。」

  我點點頭。

  「你不問我對方是誰嗎?換成山崎的話,他一定會拿槍逼著我說出來呢。」

  「基本上我有三個理由。」

  「哦?」

  「其一,我對你的感情世界沒有興趣。」

  「這倒是真的。」

  「其二,就算真的開口詢問,你也不會如實以告。」

  「有道理。」

  「其三,既然你敢向我吐露這件事,那就代表對方跟我沒有關係,八成是其他學校的女生。」

  「看不出來你長相呆呆的居然會這麼有腦袋。」

  「一個人的智慧與長相無關。」

  不過說真的,阿濱會單戀這點讓我感到相當意外。像他這麼受歡迎的人,照理說應該是屬於任君挑選的買方市場才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自己喜歡才是最重要的,一點也勉強不來。就像隊友的傳球再怎麼巧妙,也得射門得分才有作用的道理一樣。」

  「是哦?」

  或許真是如此吧。不管怎樣,那都不是我這個從未被女生告白過的人所能瞭解的境界。

  「學姊的事情千萬別跟其他人提起,尤其是山崎。」

  我再度叮嚀阿濱。

  上課鐘聲響起,教室裡的同學紛紛回座。

  「我知道啦。」

  阿濱丟下這句話之後,也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祥的預感再度襲上心頭。

  發現這封信之後,我暗叫不妙。

  上課後不久,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吧,我放棄尋找行蹤不明的橡皮擦,決定從抽屜裡面拿出備用品。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了這封信。

  沒有署名,只以黑色的原子筆寫著「放學之後,我在體育館後面等你」的字樣。

  我立刻抬起頭來觀察旁人的反應,尤其是坐在右前方的山崎。

  謝天謝地,大家都沒發現。

  我將信紙夾在課本裡面,假裝正在詳讀課本的內容,重新檢閱這封信。

  『放學之後,我在體育館後面等你。』我以指尖輕觸信紙上的每一個字。

  起先我以為是學姊寫的信,不過筆跡不對。學姊的筆跡圓滑秀麗,信紙上的字跡卻是大開大闔,因此我確定這封信不是千早學姊寫的。

  現在該怎麼做呢?我歸納出了三個選項。

  (1)放學後到體育館赴約。

  (2)放學後不去體育館。

  (3)跟山崎和阿濱商量對策。

  我打量著右前方的山崎,只見他正無聊地轉動手中的原子筆。

  (3)不是個好選項,之前阿濱的「外找」讓山崎大為感冒,若是讓他知道這封信的存在,不當場掐死我才怪。

  也就是說,只剩下(1)或是(2)了。

  思前想後,(1)應該比較妥當。從「放學之後,我在體育館後面等你」的字面上看來,對方應該找我有事。而且特地選在『放學之後的體育館後面』,對方應該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如果我不去赴約,對方很有可能在校門口等我出現,或是冒著被他人撞見的風險,直接跑來找我。

  萬一山崎跟阿濱到時也在場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於是我將信紙塞進口袋,決定在放學之後前往體育館赴約。

  放學的鐘聲終於響起。我一直等到阿濱和山崎離開教室之後,才動身前往體育館。

  籃球隊員的練習聲響,從體育館傳入耳中。

  這陣子我好像跟體育館特別有緣。上個星期五也是來這裡報到,還在櫻花樹下種下那一包從學生會教室找到的種子。說到這裡,那些種子不知道發芽了沒有?

  於是我繞到體育館後方。

  穿著制服的女生映入眼簾。她靠著體育館的牆壁,抬頭看著天空。小麥色的手臂令人印象深刻。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在腦海中搜尋片刻之後,我這才想了起來。

  她就是前天在游泳池畔遇見的那個女生。

  只不過她現在穿著制服,一時之間讓我認不出來。

  注意到我的存在之後,她走了過來。

  「你真的來了。看過那封信了嗎?」

  「這封信是你寫的?」

  我從口袋掏出信紙。

  「是的,是我羽生真晝寫的信。」

  羽生嫣然一笑。

  「為什麼不在信上署名?」

  「因為我要考驗你。」

  「考驗?」

  「我故意不在信上署名,看看你還會不會赴約。對不起,不過我真的很高興見到你。」

  羽生的笑容十分可愛,我完全不知道她竟然也是柿木阪高校的學生。

  只見她低頭不語,然後又堅決地抬起頭來,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

  「就先從結論開始說起好了。我喜歡你,請跟我交往好嗎?」

  腦中思緒瞬間停止。

  呃……這算是……

  「所謂的交往是指……」

  「簡單說來,就是讓我當你的女朋友。」

  通常在這種時候,呃……

  我該怎麼回答才好呢?

  基本上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答案一定是NO。

  一方面是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再說,類似男女朋友或是交往的辭彙,向來與我的生活毫無關係,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我應該拒絕才對。問題是該怎麼拒絕呢?

  不能讓女方有罪惡感,應該將一切的責任歸咎到自己身上才對。

  我想起阿濱先前的叮嚀。

  沒錯,契約。表示我已經死會就行了。

  「羽生同學。」

  「請叫我真晝。雖然怪了點,我還是喜歡自己的名字。」

  「真、真晝。」

  「是。」

  我突然有一種被她牽著鼻子定的感覺。

  「對不起,我已經心有所屬了。」

  我這麼開口說道。

  這樣就夠了,一點問題也沒有。聽了這句話之後,真晝應該就會知難而退了吧。

  我在心中感謝阿濱。

  可惜我低估了敵人的能耐。

  真晝滿不在乎地開口反問:

  「所以呢?」

  「這……就如我先前所言……」

  「你已經死會了,所以呢?」

  「所以可能無法接受你的好意……」

  可是真晝卻絲毫不以為意。

  「有什麼差別嗎?」

  真晝露出不解的神情。

  ……阿濱,你騙我。

  我照著阿濱的方法去做,局勢卻沒有好轉的跡象。

  「或許你現在喜歡別人,不過那是因為你還不瞭解我的關係。等著瞧吧,我一定要讓你喜歡上我。」

  我、我可以拒絕嗎?

  真晝突然握住我的手。

  「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同樣的台詞,一字不差。

  「這……」

  不知道她想聽見什麼答案。

  真晝的手掌還是跟那天一樣冷冰冰的,沒什麼溫度。

  我很少跟老姊以及風子以外的女生牽手,因為我會害羞,長這麼大了還要手牽手,除非是有特殊的理由,否則實在讓我感到難為情。

  不過「手掌冷冰冰的」或是「難為情」,應該不是她想聽到的答案。

  我知道真晝想聽見其他的答案,偏偏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想從我的口中得到什麼。

  「你覺得我怎樣?」

  「這個……滿可愛的。」

  我的回答十分慎重。通常女孩子問起「覺得我怎樣」的時候,回答「可愛」就沒錯了。「可愛」是主觀的意識,不必對這句話負責。這是老爸的經驗傳授。不過縱使以客觀的角度來看,真晝也長得十分可愛。如果將所有年紀相仿的女生區分成「可愛」與「平庸」兩大類,真晝不但屬於「可愛」的類別,而且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嗯,傷腦筋。」

  真晝敲敲自己的眉心,同時輕咬下唇。

  「看來只好使出必殺技了。」

  「呃?」

  真晝突然靠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湊近我的臉頰。

  「不要動。」

  真晝凝視著我,表情十分嚴肅。

  該、該不會……

  我倒抽一口冷氣。

  真晝的雙唇步步進逼。

  我閉上了雙眼。

  「忍著點,很快就結束了。」

  這句話讓我聯想起施打預防針的護士阿姨。

  「好痛!」

  椎心的痛楚襲上耳朵。

  真晝咬傷我的耳垂,舌尖在我的傷口上舔了一圈之後,才離開了我的身體。

  打量著呆立當場的我,真晝浮現一抹淺笑。

  「今天就先這樣算了。明天放學之後,我還會在這裡等你。」

  不等我出聲抗議,真晝就瀟灑地轉身離去。

  我捏著自己的耳垂。

  小小的刺痛感逐漸遍佈全身。

  搗著自己的耳朵,我快步跑回教室。

  現在到底是怎樣?

  我突然有種被要的感覺。

  我說了什麼得罪真晝的話嗎?就算真的得罪了她,也不必咬我耳朵吧?人在生氣的時候應該都是動手動腳居多,即使是氣到失去理智,也不至於咬對方的耳朵吧?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不過轉念一想,國外的拳擊賽確實發生過咬耳朵事件。而且在雙手雙腳失去自由的情況下,牙齒成為最後的武器,一怒之下咬下對方耳朵的案例似乎也不是沒有。

  雖然十分罕見,卻不是全無可能。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即使罕見的個案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也一點都不足以為奇。

  至少我就認識喜歡吃筆記、還有總是穿著道具服晃來晃去的兩個怪人。

  ……也罷,還是回家吧。真的有點累了。

  就在我收拾書包準備回家的時候,阿濱衝進了教室。從他氣喘吁吁的模樣看來,應該是跑了一段路才對。

  神情緊張的阿濱左右張望,發現我還在教室之後,似乎吃了一驚。

  「原來是你啊。」

  阿濱的呼吸十分急促,我很少看見他這麼狼狽。好歹他也踢了好幾年的足球,短距離的小跑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但是,從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看來,應該是跑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才是。

  阿濱現在不是應該去參加社團活動了嗎?

  「怎麼啦?」

  阿濱並未回答。只見他調勻呼吸之後,才緩緩地開口。

  「我在找東西。」

  找個東西也會喘成這樣?我的腦海浮現一個大問號。

  阿濱吁了口氣。

  「草加,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什麼事?」

  「這個……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難以啟齒的問題嗎?說說看吧。」

  「呃……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阿濱說起話來十分含糊,就像含了顆鹵蛋似的。

  「或許你不覺得怎樣吧。」

  「不覺得怎樣?你到底想從我口中聽到什麼答案?」

  「這……也不是啦。」

  阿濱的態度頗不尋常。

  「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有話要說的話還是說清楚一點比較好喔。」

  阿濱這才下定了決心,凝視著我的眼睛。

  「你被咬過嗎?」

  「……」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在我與阿濱之間。

  『被咬過嗎?』

  暗自揣測這句話的含意之後,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是在問我被什麼咬過嗎?」

  「很多啊,比如說蚊子之類的。」

  「蚊子啊,大概有吧。」

  我下意識地搗住耳朵。

  「還有呢?」

  「意思是你要的答案不是蚊子囉?」

  「總是有可能被其他東西咬吧,例如野狗之類的。」

  「學校裡面怎麼會有野狗?」

  「這就難說了,不是有所謂的校狗嗎?」

  「我倒是沒在學校看過野狗。」

  「是哦?」

  看來阿濱的問題似乎也不是『被野狗咬過嗎』。

  濕暖的微風輕輕吹過。

  我的耳垂隱隱作痛。

  ……阿濱想問的應該不是這個吧?

  「算了,當我沒問。」

  我還來不及開口回應,阿濱就轉身離開教室。

  回家路上,我反覆思量被咬了一口的耳朵。

  電車每到一站,外頭的涼風就會從開啟的車門吹了進來,也為我的耳垂帶來些許的疼痛。不是那種讓人皺起眉頭的刺痛,而是介於癢與痛之間的奇妙感覺。

  先就今天所發生的怪事做個整理好了。

  (1)抽屜裡出現一張『我在體育館後面等你』的字條。

  (2)我前往赴約。

  (3)被女生告白。

  (4)耳朵被女生咬了一口。

  前三項還算正常,唯獨(4)令我摸不著頭緒。(雖然被女生告白也算是我前所未有的體驗,不過跟(4)的詭異程度比較起來,顯然不算什麼。)

  為什麼向我告白的女生要咬我的耳朵?

  耳垂兀自隱隱作痛。

  不過對方還滿可愛的,這也是讓我摸不著頭緒的原因之一。

  我跟真晝的交集始於游泳池的偶遇。當時她要求排在我前面,讓我為難了好一陣子,結果她莫名其妙地握住我的手,之後我還買了一杯可樂請她。

  就這樣而已。我跟她的接觸僅止於此,為什麼她要向我告白?

  難道是一見鍾情?

  不過一見鍾情的案例多半發生在帥哥或是猛男的身上,照理說應該跟我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才對。

  我凝視著我的手。

  一見面就握住我的手,老實說也滿詭異的。握住我的手之前,她只說「讓我排在你前面好嗎?」而已。

  「排在前面」跟「握手」有什麼關係?

  實在想不通。

  印象中她好像還問我有沒有感覺?

  高中生不常跟別人握手。小時候我常常跟老爸、老媽和老姊手著牽手出門逛街,跟風子牽手也滿自然的。可是自從上了高中之後,還真不常跟別人牽手。

  ……上次跟學姊去游泳池的時候,好像也有牽手的樣子。

  學姊的手掌十分溫暖。

  真晝的手掌剛好相反,冷冰冰的。

  手被異性握住固然令人害羞,卻也還不到厭惡的地步。

  腦海中浮現出真晝的臉孔。

  她真的滿可愛的。

  光憑她的條件,至少也能找到好幾打願意跟她握手的男生。

  車廂的晃動告訴我柿木阪車站到了。我停止了思索,走下電車。

  柿木阪車站前面有一隻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類型的道具服。褐底黑條紋的道具服之上,兩道銳利的眼神朝著我直射而來。

  我默默地走到貓咪的身旁,替風子拿起放在地上的東西。

  「最近挺乖的嘛。」

  「我不希望引人側目。」

  拿起風子的東西之後,我往前走去。

  「今天扮貓咪嗎?」

  「老虎啦,什麼貓咪。你的眼睛有問題啊?連老虎跟貓咪都分不出來。」

  「老虎跟貓咪的道具服有什麼差別?」

  「攻擊力不同。」

  「這可真是個盲點。」

  我與風子並肩走上柿木阪。

  身邊的人雖然是風子,我的腦中想的卻是真晝。眼前浮現出真晝的臉孔,被她握住右手的感覺也歷歷在目。

  之前好像從未在學校中見過真晝。

  我當然不可能認識全校的人,不過同樣是高一生,接觸的機會也比較頻繁,照理說應該見過她才對。

  難道是學姊嗎?從她給我的感覺來判斷,說不定年紀真的比我大個幾歲。

  真晝的臉孔再度浮現腦海。她主動向我告白呢,說不定真的對我一見鍾情。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一見鍾情的戲碼常見於小說或是漫畫,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呢?過去我從未真正喜歡過一個人,對於男女之間的情愛不是很清楚。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啊?」

  風子擋在前面。

  「我在跟你說話的時候,不准給我發呆。」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少來,明明就是發呆。」

  「才沒有。」

  「那你在想什麼?」

  夕陽照在風子的臉上。我本來想隨便敷衍兩句,不過打量著身穿老虎道具服的風子之後,突然想問問她的意見。

  「風子,你喜歡過別人嗎?」

  風子停下腳步。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嗯……」

  風子陷入沉思。

  既然得不到回答,我只好繼續往前走。風子大概不喜歡這個問題,所以才不想回答吧。事實上這個問題也不容易回答,我也不必強求,畢竟把球丟向牆壁之後,球也不見得一定會回到自己的手中。

  就在我打算放棄的時候,球居然毫無預警地彈了回來。

  走到紅綠燈旁邊的風子突然開口:

  「有。」

  「咦?」

  我嚇了一跳。

  當我提出「你喜歡過別人嗎?」這個問題的時候,「有」絕對不是我預期中的答案。

  我從來不知道風子居然喜歡過別人。驚訝之餘,我不禁打量著身旁的風子。

  「是誰?」

  「想知道嗎?」

  我陷入了掙扎。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對方是誰,風子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對她自然有某種程度的熟悉。就我所知,從小到大只有別人喜歡上風子的份,風子從未喜歡過任何人。當然,不能排除風子在我不知情的狀況下喜歡某個男生的可能性,不過這種可能性可說是微乎其微,畢竟以風子率直的個性來判斷,只要有了喜歡的對象,行為模式一定會有所改變。風子是個喜怒形於色的直腸子,可是這些年來,我從未見過舉止失態的風子。

  她到底喜歡誰呢?

  風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不等我開口,就逕自憶起了往事。

  「第一次遭到狙擊,是在剛搬到這裡的時候。」

  「狙擊?」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就像是被子彈擊中一樣,不是有人說聽到槍聲的時候,人就已經死了嗎?基本上是一樣的。我見到那個人的瞬間,就已經被子彈貫穿了心房。」

  『那個人』讓我感到有點突兀,因為風子平常很少使用這個辭彙,大部分都是以『那個傢伙』或是『那個白癡』替代。

  或許『那個人』真的在風子的心中佔了相當重要的地位。

  「算是一見鍾情嗎?」

  「用比較庸俗的說法而言,是的。」

  「原來如此。」

  原來一見鍾情並不只是小說和漫畫中的橋段。不過狙擊風子的那個人也真是了不起,竟然能讓桀騖不馴的風子一眼愛上他,看來對方應該不是什麼等閒之輩。

  老虎銳利的視線凝視著我。

  ……風子喜歡的對象是人類嗎?慢著,既然是『那個人』,應該是人類沒錯。或許是專門製作道具服的師傅吧。

  風子說完之後,斜眼瞪著身旁的我,最後終於悻悻然地開口:

  「就這樣?」

  「呃?」

  「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了?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坦白的嗎?」

  「沒有,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這句話當然不是真的,不過現在跟風子提起真晝,無疑是自找麻煩。

  「……好吧。」

  風子突然停下腳步。

  「合人。」

  「幹嘛?」

  「你可以蹲下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我蹲下來幹嘛?」

  「你別管,然後閉上眼睛。」

  「為什麼?這樣我就看不見了。」

  「別管那麼多。剛剛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該換你聽我的話了。」

  「我不是已經幫你拿東西了嗎?」

  「那是你應盡的義務,不算。」

  真是夠了。

  我依言閉上雙眼。

  風子伸手撫摸我的臉頰。隔著一層道具服,我清楚地感覺到風子的掌心。或許是穿著貓咪……不,穿著老虎道具服的關係,風子的掌心顯得格外溫暖。

  之後風子的手離開我的臉頰,人也逐漸遠去。

  「?」

  一陣子之後,風子的腳步聲迅速逼近。

  接著是起跳的聲音。

  強大的衝擊襲上臉頰。

  「好痛!」

  「呼,舒服多了。」

  「你幹嘛啦!」

  「誰叫你的表情那麼欠踢。」

  「哪裡欠踢了?」

  「回家照鏡子就知道了,哼!」

  風子拿起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朝自家走去。

  我也搗著自己的臉頰返回家中。

  「我回來了!」

  老姊已經在家裡準備晚餐了。

  「你回來……咦?你的臉怎麼了?」

  「被老虎踢了一腳。」

  「你跑去動物園?」

  「……不是啦,是被路過的野貓踢傷的。」

  「是哦?那就好。」

  「一點都不好。」

  我朝著浴室走去。

  鏡中的我臉上有個痕跡,是老虎道具服的腳印。圓圓的部分是肉球嗎?

  我在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肥皂,而且還使勁地搓洗,卻無法將腳印完全洗淨。

  真是夠了,受不了。

  我拿起毛巾用力擦拭,表皮泛起了紅暈。希望明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會腫得跟豬頭一樣。

  我將書包放進房間,換上家居服之後,來到了餐廳。

  「你的臉還真有趣。」

  看到我走下來的聲音,老姊突然開口。

  「聽說臉被貓咪踢中,表示那隻貓咪喜歡你。」

  真的假的?

  就算是真的好了,我也不覺得那計沉重的飛踢包含了任何愛情的成份。

  「我不覺得那隻貓咪喜歡我。」

  「那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惹貓咪生氣的事情?」

  或許吧,我心想。風子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心情總是不太好,而且又常常對我的行為或是說話方式很有意見,看來我似乎總是惹風子生氣,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

  「下次有機會的話,再來討論貓咪的行為模式好了。」

  於是我跟老姊一起準備晚餐。

  今天的菜色是馬鈐薯燉肉、味噌湯以及炒青菜。就座之後,我們開始享用晚餐。

  老姊在餐桌上提起她在古董店找到的青蛙人偶,人偶的體積不小,原本是擺在藥局櫃檯的裝飾品,雖然舊了點,看起來卻十分可愛。老姊說她考慮了一小時才決定出手,這已經是她房間裡面的第四尊人偶了。

  我將馬鈐薯燉肉送入口中,思索老姊為什麼不交男朋友的原因。老姊個性溫柔、長相甜美、又燒得一手好菜,沒道理找不到男朋友。

  難道老姊跟我一樣,從小到大沒喜歡過任何人嗎?仔細想想,這個推測似乎還滿有可能的。

  男女朋友的關係,建立在兩情相悅的前提之上。假設有人喜歡老姊好了,如果老姊不願接受對方的感情,兩人也不可能成為男女朋友。

  我放下筷子,靜待老姊把話說完。

  口沫橫飛的老姊說到她從古董店買進第四尊青蛙人偶之後,才心滿意足地閉上嘴巴。

  於是我開口了:

  「老姊,你喜歡過別人嗎?」

  「有啊。」

  「咦?」

  老姊的回答讓我戚到十分意外。

  「例如你啊。」

  我?

  「還有風子、爸爸和媽媽、以及……」

  「不是啦,我是指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

  老姊雙目圓睜,活像是冬眠儲糧被其他動物發現的松鼠。

  「喜歡一個人的感情是不是就等於男女情愛,老實說我沒去想過。再說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到底喜歡怎樣的男生。畢竟感情這種事靠的是直覺,沒什麼理論可言的。」

  老姊的說法也有道理,還是換個方式提問好了。

  「那……有人希望你跟他在一起嗎?」

  「例如陪他去看牙醫嗎?」

  「有人要你陪他去看牙醫?」

  「對啊,那個人怕看牙醫,所以要我陪著一起去。」

  「是哦……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指有沒有男生想要跟你交往的意思啦!」

  老姊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馬鈐薯,彷彿答案就寫在馬鈐薯上面似的。

  「有。」

  「是、是哦。」

  我難掩內心的震撼。

  這種感覺,就跟風子帶給我的訝異一模一樣。

  「算算也不少次了,不過都被我拒絕了。」

  「為什麼?」

  「這個嘛……」

  老姊將疑似寫了答案的馬鈐薯夾進自己的盤子。

  「提不起勁吧,我想。滿足他人的期待可是很費力的呢。所謂的『交往』,不就代表我必須做出什麼特別的行動嗎?一旦做出特定的行動,責任也隨之而來,至少我現在還沒遇見甘願耗費那些精力、背負那些責任也要跟他在一起的人。」

  「那你又何必那麼喜歡八卦別人的戀情呢?」

  「我才不八卦,我只是喜歡感受他人的幸福嘛。」

  老姊嘟起了嘴唇,活像是一隻鴨子。

  「可以換我發問了嗎?」

  「請說。」

  老姊雙眼圓睜,就像是從巢穴中探頭張望的兔子。

  「你跟上次來我們家的女孩子現在怎樣了?」

  「沒怎樣。」

  「用不著瞞我嘛。」

  「我沒有在瞞你。」

  經過幾分鐘的反覆詰問之後,老姊總算搞清楚狀況了。

  「小合,你不喜歡她嗎?」

  「我並不討厭學姊,甚至可以說是有一點喜歡吧。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們正在交往。再說學姊也不見得對我有意思。」

  「是嗎?」

  「當然。」

  「意思是她討厭小合囉?」

  「我想應該還不至於。」

  雖然我不知道學姊對我有什麼觀感。不過從學姊的反應看來,她應該對我沒什麼反感。甚至從學姊願意讓我幫忙整理學生會教室看來,說不定還有點喜歡我呢。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學姊當時所說的話。

  『可是你不一樣,我很高興你願意留下來幫忙。』

  不一樣。

  學姊只肯吃我寫的筆記,而我也是學姊在學校中唯一的朋友。就此看來我在學姊的心中的份量的確是不太一樣。

  不過這跟男女之間的情愛無關。學姊跟我擁有共同的秘密,我們只是比較特別的朋友而已。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小合在這方面有點遲鈍,老實說我滿擔心的。」

  「關於這點我也沒辦法呀,我又沒有超能力,哪能知道別人心裡在想什麼。如果能一眼看出對方的情緒,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學姊不是也說過同樣的話嗎?那時我還似懂非懂的,如今終於能體會學姊的話中含意。

  「話也不能這麼說。」

  老姊拿起筷子,將馬鈐薯分成四份。

  「用不著知道別人心裡在想什麼,那是超人或是外星人的工作。而且我覺得你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姊姊要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我是指你自己的心情,小合是那種對自己的心情感受很遲鈍的人。」

  我感到十分疑惑。

  「我當然瞭解自己的心情呀,畢竟是自己本人嘛。」

  「是嗎?小合要這麼想也無所謂,不過姊姊可不這麼認為。」

  學姊輕戳我的前額。

  「其實不只是小合,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的人還滿多的呢。」

  「真的嗎?」

  「當然。」

  老姊嫣然一笑。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難過的,畢竟這種人太多了。人的肉眼看不到情緒,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

  「是哦。」

  老姊的這句話充滿了哲理,我實在聽不太懂。

  『情緒』這玩意兒還真麻煩。學姊說得沒錯,如果能一眼看出別人的情緒,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

  4  緊急呼叫

  我作了個夢。

  夢中的我踩著有氣無力的腳步,朝著地平線的彼端前進。回頭一看,白色的風車正緩緩轉動。四周籠罩在微暗的暮色之中,夜晚即將降臨。

  耳朵隱隱作痛。每當晚風弗過,耳垂就傳來若有似無的刺痛。為什麼耳垂會痛?

  我摸摸自己的耳朵,還真的滿痛的。

  想起來了,我的耳朵被人咬了一口。

  ……是誰咬了我的耳朵?

  我睜開雙眼。

  全身懶洋洋的,不想動。原本以為是感冒了,可是既沒咳嗽,也沒發燒。

  隨便吃了點早餐之後,出門上學。

  通過驗票口,搭上了電車。這條路線平常沒什麼人,上下班時間倒是挺擠的。我站在略嫌擁擠的車廂裡,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真晝昨天好像說今天還會在體育館後面等我。

  我該赴約嗎?

  耳朵傳來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才想起自己的耳朵昨天被她咬了一口。

  我閉上雙眼,想像真晝的模樣。

  腦海中的真晝正看著我微笑。她朝著我伸手,我很自然地一把握住。冷冰冰的手掌,感覺滿舒服的。

  電車駛入車站,我使勁撥開人牆,走出車廂。

  月台上的我以手撫胸。

  心跳得好快。

  不妙……

  我嚥了口唾液。

  午休時間,我照例與學姊在學生會教室共進午餐。

  學姊跟我聊了很多,我卻是右耳進左耳出,滿腦子都是真晝。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我到底是怎麼了?

  「草加同學,你還好吧?」

  「呃?」

  學姊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感覺你的臉好紅。」

  「會、會嗎?」

  不妙,大大的不妙。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不會。我很好。」

  其實我一點都不好,偏偏又不能說出口。

  午休結束回到教室之後,我硬撐著發燙的身軀熬過下午的課程。

  放學之後,我很自然地定向體育館。

  好想早點見到真晝。

  我到底是怎麼了?總覺得熟悉的世界變得不再熟悉。

  不過我很確定一件事。

  那就是我喜歡真晝,這是不容質疑的事實。

  我無法按捺想要見她的衝動。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男女之愛,就是真正的『喜歡』吧。

  沒錯,我喜歡真晝。

  轉進體育館後面,真晝已經等在那裡了。

  只見她靠在體育館的牆上哼著流行歌曲,同時也跟昨天一樣抬頭望著天空,看來心情十分不錯。

  「啊,你來了。」

  真晝堆起了滿臉的微笑,朝著我跑了過來。

  我很自然地伸出雙手,輕輕抱著真晝的身體。

  真晝也順勢倚靠在我的懷中。

  就在這個時候——

  真晝朝著我的耳垂咬了一口。

  一陣剌痛襲上心頭,逐漸擴散全身。

  「合人,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喜歡你。」

  「那就好。」

  真晝含情脈脈地看著我。

  我輕撫真晝的臉頰。

  「吻我。」

  我依言接近真晝的豐唇。

  此時行動電話響起,答鈴聲傳入耳中。

  不要管它,當作沒聽見。

  電話依舊響個不停,答鈴聲不斷地進攻我的雙耳。這種特殊的答鈴聲會是誰呢?我想起來了,是風子。

  我不敢不接風子的電話,因為她會在事後逼問不接電話的原因。

  於是我從口袋拿出手機。

  「喂?」

  「合人,替我買醬油。」

  果然是風子的聲音。

  「我正在忙。」

  「不關我的事。」

  「呃?」

  「你現在忙不忙不關我的事,我就是要你幫我買醬油。怎麼,有意見嗎?還是你有放學之後不能順便去超市買東西的煩惱?」

  「煩惱?我沒有什麼煩惱。」

  「那不就好了嗎?」

  好?

  什麼好?

  「我不要基因改造的醬油喔。對了,記得選擇採用國產大豆的產品。如果你貪便宜買了其他的牌子回來,我可不會付錢。」

  「那如果我說我不想幫你買醬油呢?」

  「我就立刻去找你,拖著你去逛超市。」

  沉默片刻之後,我屈服了。

  「好啦,回家的時候幫你買就是了。」

  「先幫我墊錢囉。」

  「還要買什麼?」

  「這個嘛……還有鹽巴和味酣,上次楓姊說已經快用完了。」

  「好啦。」

  掛上電話,我回頭看著真晝。

  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境完全不一樣了。

  或許是發現我的狐疑吧,真晝主動開口:

  「合人,你喜歡我嗎?」

  我卯起來搖頭。

  現在的我已經對真晝沒感覺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

  先前我真的很喜歡真晝,我對她的感覺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這種感覺如今卻像洩了氣的皮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就知道。」

  「呃?」

  「我還以為已經沒問題了,看來還是不行。」

  真晝的嘴角浮現一抹意有所指的淺笑。

  「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

  「這一點?」

  真晝用力的點點頭。

  「沒錯,這一點。」

  這一點是哪一點?

  真晝拿出OK繃。

  「不要動。」

  我緊繃著身體,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真晝在我的耳垂貼上OK繃。

  「不會痛嗎?」

  「嗯,已經不痛了。」

  「我希望你能『真的』喜歡我。」

  真晝凝視著我的雙眼。

  「我們還會見面嗎?」

  我不假思索地點點頭之後,立刻就後悔了。

  「呃……這個……」

  「呵呵,再見。」

  不等我說完,真晝就轉身離去。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發愣。

  呃……

  快溜。

  不對,還是先離開吧,待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

  於是我準備回到教室。

  結果麻煩來了。

  學姊的身影映入眼簾。

  只見她將雙手交叉在胸前,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然後快步朝著我走來。

  「草加同學。」

  「是。」

  「我只是來看看上星期種下的種子發芽了沒有,就這樣。」

  學姊將我一把推開,蹲在櫻花樹的旁邊。

  「學、學姊?」

  「不好意思,現在請不要跟我說話,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

  不死心的我還是想跟學姊解釋一切,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最後我只好將學姊留在原地,一個人離開體育館。途中好幾次回頭看看學姊,只見她一直蹲在櫻花樹底下,一動也不動。

  ✩✿✿✿✿✰✩✿✿✿✿✰

  5  日落前的冰淇淋

  第二天,我來到學生會教室的門口。

  敲了好幾次門,都得不到任何反應,裡面好像沒人似的。

  學姊跑到哪兒去了呢?

  我到學姊的班上,學姊也不在那裡。根據班上同學的說法,下課鐘聲才剛響起,學姊就像一陣風似地衝出教室。

  大家都不知道學姊人在哪裡。

  我試著撥打學姊的行動電話,只得到『您撥的電話沒有回應……』的語音訊息。學姊大概關機了吧。

  接著我又前往圖書館以及其他可能的地方尋找學姊,卻依然毫無所獲。

  我找遍學校的每個角落,還是沒有找到學姊。這時鍾聲響起,午休時間結束。

  我突然有種鑄下大錯的感覺。

  下午的課程結束之後,我立刻趕往學姊的班上,學姊卻早已不在教室裡面。學生會教室中也空無一人,跟午休時的情形沒什麼兩樣。

  於是我垂頭喪氣地來到體育館後方。

  學姊也不在這裡。

  我扶著櫻花樹的樹幹,歎了一口氣。

  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在這裡跟真晝見面。

  當時的我非常喜歡真晝。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那時對真晝的迷戀,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打量著櫻花樹的樹根。

  之前跟學姊一起種下的種子早已冒出了新芽,長得十分健壯。

  ……慢著,會不會長太快啦?上個星期才種進土裡,現在已經與我的腳踝同高了。

  難道是生長特別迅速的品種嗎?

  「草·加·合·人!」

  「嗚哇!」

  衝擊與體溫同時襲上背後,有人從身後一把抱住了我。

  回頭一看,真晝的臉龐映入眼簾。

  「真、真晝?」

  「幹嘛嚇成這樣?人家會傷心耶!」

  真晝的臉上浮現一絲戲譴。

  「反正都已經放學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你放學之後都沒其他事嗎?」

  「我的時間都為你空下來了,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奉陪。」

  「……可以先放開我嗎?」

  「幹嘛不好意思?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怕被別人看見,想做什麼都可以。」

  「天曉得有誰躲在旁邊偷看。不管怎樣,還是請你先放開我吧。」

  她到底想做什麼?

  我輕輕掙脫真晝的雙手。

  「合人,你真是不積極。」

  「我只是比較謹慎,不想做出無法挽回的憾事罷了。」

  人生是殘酷的。貿然行事,只會落得對方不想接你的電話、或是發出的簡訊全都石沉大海的下場。

  「可是太過謹慎只會讓自己錯失良機,例如跟這麼可愛的女生一起回家就是一個例子。所以囉,還是跟我一起回家吧。」

  真晝往我的背上一推。

  「等、等一下!」

  「別等啦。」

  真晝推著我往校門的反方向前進。

  「校門不是往這裡走,後門也不在這個方向。」

  「沒關係,從這裡出去比較快。」

  真晝所謂的『這裡』,指的是體育館附近的圍牆,牆外剛好是一條小路。就方向而言,確實離車站比較近。

  「嘿唷!」

  真晝一腳踩在牆上,開始往上爬。

  咦?

  只見她兩三下就爬上圍牆,站在牆頭縱身一跳。真晝的身材十分纖細,看不出來她爬牆的速度還滿快的,動作也很熟練,她以前大概經常以這個方法離開學校吧。

  我對女生爬牆沒什麼成見,可是你一定要挑穿著裙子的時候爬牆嗎?

  真晝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我根本來不及栘開視線,結果就……看到了。

  白色的。

  「合人,快點啦!」

  真晝站在圍牆的另一端,朝著我拚命揮手。

  於是我花了數倍於真晝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爬過了圍牆。

  兩人穿過住宅區的小路,接到通往車站的大路。

  在前往車站的路上,真晝跟我聊了許多。

  「合人,你有兄弟姊妹嗎?」

  「只有一個姊姊。」

  「是哦?我還以為是妹妹呢!」

  「怎麼說?」

  「雖然你平常看起來呆呆的,卻很會照顧人。即使嘴上念個不停,還是會耐著性子替別人收拾善後,你看起來就像是這種人。」

  或許在他人的眼中,我也是這種哥哥型的人物吧。

  畢竟風子就像是我的妹妹(老姊說的),我也常常替她做這個做那個,之前還幫她買過醬油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怎麼會跟真晝邊散步邊聊天?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種局面?老實說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漫無邊際地聊些星座、血型之類的話題之後,真晝若無其事的進入主題。

  「之前你跟一個女生去游泳池吧?就是跟我比賽游泳的那個女生。她是你的什麼人?」

  「這個……她是我的學姊。」

  真晝的笑容就像剛剛結束冬眠的松鼠一樣地燦爛,眼神卻化為翱翔天際搜尋獵物蹤跡的猛禽。

  一個弄不好,搞不好還會被她咬上一口。

  「社團學姊嗎?」

  我該怎麼回答才好?這個問題雖然並不難回答,可是真晝的下一個問題八成是『為什麼跟學姊一起去游泳?』。一想到這裡,我就不敢輕易開口。

  「也不算啦。千早學姊是學生會長,之前她針對我參加的社團問了幾個問題,之後我們就經常討論一些事情。學姊有困難的時候,我也會從旁協助,久而久之就變成好朋友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個女生叫作千早學姊嗎?」

  「是的。」

  「為什麼你跟那個千早學姊一起到游泳池?」

  果然不出所料。

  「學姊手邊剛好有幾張游泳池的招待券,所以找我一起去。大概是我前陣子幫學姊整理學生會教室的謝禮吧。」

  我毫不遲疑地回答著。這種回答方式沒有破綻也不算說謊,說話時的語氣更是十分自然。

  真晝為之一愣,旋即露出了微笑。

  「合人,你的謊話真不高明。」

  「呃?」

  「不過這也是你的優點之一啦。」

  「我並沒有說謊。」

  「可是也沒說實話吧?」

  我很想問真晝怎麼知道我沒說實話,可是念頭一轉,還是忍住了。如果真的傻傻地開口,豈不表示我承認自己沒說實話?既然都已經被真晝識破,就別再自討沒趣了。

  「你的回答或許真的是天衣無縫,可是臉上的表情卻露出破綻。就算你的回答再怎麼高明,也不應該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這樣子一下就被拆穿了。不過就像我先前所說的,這也是你可愛的地方。」

  真晝的說明讓我無言以對。

  「千早學姊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怎、怎麼說?」

  「我猜的啦,她長得很漂亮,不過好像不喜歡接近人群。說不定是你在偶然的情況下發現她的秘密,而且還幫了她一個大忙,所以才會逐漸變成好朋友。」

  我吃了一驚,差點沒叫出聲來。

  「也罷,反正她是我的情敵。千早學姊長得很漂亮對吧?」

  我不敢回答。

  「不必這麼緊張啦。」

  真晝整個人往我身上靠了過來。

  「……不要貼這麼緊,好嗎?」

  「好吧,那……現在換你了。」

  「換我?」

  「對呀,想知道什麼都儘管問吧,比如說三圍之類的。」

  老實說我對她的三圍沒什麼興趣。

  思索片刻之後,我說出第一個問題。

  「你是一年級的嗎?」

  「不,二年級。」

  二年級?比我大一歲?難怪我總覺得她有一種成熟的氣息。用字遺詞雖然客氣,語氣之中卻流露出一種年長者特有的游刃有餘。

  「二年幾班?」

  「秘密,不告訴你。」

  「秘密?」

  「女人家本來就有很多秘密。」

  真晝露出促狎的微笑。

  說著說著,我們走到了車站。

  才剛剛鬆了口氣,真晝就拉拉我的襯衫。

  「合人,陪我去那邊一下。」

  真晝指著車站大樓。

  「可是我想回家了。」

  「你好無情喔,人家都跟你親親了說。」

  「我、我哪有!」

  嚴格說來,應該是親親未遂。

  「哈哈哈!你臉紅了耶,真可愛!」

  真晝一把挽住我的手臂。

  「別、別這樣!」

  「沒關係啦,讓路人羨慕一下嘛。」

  「好、好啦,我陪你去就是了,先放開我好嗎?」

  萬一被熟人撞見的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還是趕快把事情辦一辦,趁天黑之前回家吧。

  於是我掙脫真晝的手,進入車站大樓。

  真晝拉著我來到一家名為『GILGAMESH』的冰淇淋專賣店。店裡面擺了幾張桌椅,可以內用,也可以外帶。

  這家冰淇淋專賣店似乎很有名,店門口大排長龍。從隊伍的長度來判斷,即使是選擇外帶,恐怕也得等上二、三十分鐘。

  「我有免費招待券,可以吃免錢的。」

  「可是隊伍排得那麼長……」

  「放心,很快就輪到我們了。」

  真晝丟下這句話之後,快步走進店內,跟一個坐在座位上吃冰淇淋的男客說話。

  「請把這個位子讓給我好嗎?」

  男子面露為難之色,委婉地拒絕了。只見真晝的嘴角浮現一抹淺笑,突然握住男子的手。

  「……」

  男子立刻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真晝。

  「合人,這裡有位子。」

  忍受著眾人的注目禮,我低頭就座。

  「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請他讓座而已。」

  真晝從書包裡面拿出招待券,上面寫著「限一人使用」的字樣。

  既然只有一張招待券,表示只有一個人能吃免費的冰淇淋。現在該怎麼辦呢?

  「等我一下。」

  真晝丟下這句話之後,越過排隊的人潮,走到櫃檯前面。

  只見她跟隊伍最前面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後,那個人立刻離開隊伍,將他的位子讓給了真晝。

  沒過多久,真晝就端著兩份冰淇淋走了回來。

  「不是只有一張招待券嗎?」

  「沒錯。不過我們有兩個人,所以我請店員給我們兩份。」

  「店員還真的給你兩份冰淇淋?」

  「沒錯。喏,拿去吧。」

  真晝將香草口味的冰淇淋遞給了我。

  真晝開始享用起她的冰淇淋。在她的影響之下,我也將冰淇淋送入口中。

  不愧是大排長龍的名店,冰淇淋確實好吃。口感不錯,甜度適中,相當優雅的品味。

  嘴裡吃著美味的冰淇淋,心中卻戚到芒刺在背的愧疚,總覺得這份冰淇淋是以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舌尖的香甜與心中的愧疚混合在一起,構成難以言喻的感覺。

  不過真晝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感受不出一絲絲良心不安。只見冰淇淋一匙接著一匙消失在她的口中。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耳垂,也曾經被那張嘴巴咬過。

  「不必介意。」

  「呃?」

  「用不著放在心上。」

  說完之後,真晝以小匙挖了一口冰淇淋,送到我的嘴邊。

  「啊——」

  「不、不必了,我自己吃就好了。」

  「真是的,幹嘛跟我客氣。」

  迅速吃完冰淇淋之後,我們走出店面。

  「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回家吧。」

  「你就這麼討厭跟我在一起?」

  真晝有些不悅。

  「倒也不是啦。」

  「那就多陪陪我吧。」

  看來是不容我拒絕了。

  於是我跟真晝搭乘電扶梯,來到最上面一層。

  車站大樓的最上層沒有店面,而是才藝課程的教室。我們穿過招生廣告林立的走廊,來到緊急逃生口的門前。

  真晝推開厚重的鐵門,爬上緊急逃生口的樓梯。從真晝熟練的動作看來,她應該不是第一次爬上這層階梯。

  緊急逃生口的樓梯通往屋頂。

  我們站在屋頂上,俯視車站周邊。現在剛好是夕陽西下的時刻,火紅的壁簾籠罩四周。遠處的風車依稀可見,襯著爛紅的背景,白色的扇葉悠遊自轉。跟以往在教室裡所見到的風車比較起來,夕暮之下的風車別有一番韻味。

  我跟真晝坐在一旁的長椅。

  「你常常來嗎?」

  「偶爾罷了,高興的時候才會來這裡。」

  「高興的時候?」

  「比如跟你出來約會。」

  「約、約會?」

  「難道不是嗎?」

  原來這就叫作約會。

  不過就是單獨跟女生一起吃冰淇淋、之後又跑到屋頂觀賞夕陽,在第三者的眼中看來,這的確是約會沒錯。

  我想起剛剛在冰淇淋專賣店所發生的怪事。

  ……不趁現在問個仔細,今晚恐怕會睡不著覺。

  「真晝。」

  「嗯?」

  「如果是我誤會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關係,你說吧。」

  真晝的笑容依舊燦爛。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說出內心的疑惑:

  「你好像只要握住別人的手,就會讓對方乖乖聽話。」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這點我自己也很清楚。

  不過這卻是合乎邏輯的結論。

  第一次見到真晝的時候,她握住了我的手,還問我有沒有感覺。在學校裡被真晝咬了耳垂之後,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她。今天在冰淇淋專賣店中,她不但靠著握手讓那名男客自動讓座,還以一張招待券換得兩份冰淇淋。

  唯有上述的結論,才能解釋這一連串不合理的現象。

  真晝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我,嘴角逐漸浮現笑意。

  「沒錯,正是如此。」

  真晝握住我的手。

  「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我只要凝視或是接觸對方,就能讓對方喜歡上我。」

  真晝的掌心還是冷冰冰的。走幾步路就會流汗的炎炎夏日中,為什麼她的手還是那麼冷?

  「不過也有少部分的人不受影響。」

  真晝緊握著我的手,同時也凝視著我的眼睛。

  「看吧。」

  於是她放開了我。

  「你是真正的人。」

  「真正的人?」

  「真正的人,對我而言很特別的人,是可以『真正』喜歡我的人。」

  「容我再重申一次,我已經有……」

  「千早嗎?不過我也說過了,這並不礙事。」

  真晝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

  「因為你並不是『真正』喜歡千早。」

  「才、才……」

  才不是。

  短短的三個字,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老實說我並不討厭學姊,這是千真萬確的。可是若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學姊,我卻又答不上來。

  畢竟我曾經喜歡過真晝。

  我不敢保證那份感情不是『真的』。

  老姊說得沒錯,我『真的』太不瞭解自己了。

  「你是個好人,通常好人分為兩種,一種是只對特定對像好,另一種則是對大家都好的人。我認為你是屬於後者。」

  「沒那回事,我只對我喜歡的人好。」

  「騙人。」

  真晝不假思索地否定我的說法。

  「你現在不是不喜歡我嗎?」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如果點頭,恐怕會傷了真晝的心;如果搖頭,又有自打嘴巴之嫌。

  「答不出來是嗎?我說嘛,你這個人就是這樣。」

  真晝抿嘴而笑。

  「不夠體貼的人,一定會回答YES。不知該如何回答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你是不是覺得回答YES會讓我受傷?」

  我無言以對,真晝把我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合人是個真正的好人。換句話說,你也是可以喜歡很多人的人。你是不是在那個學姊有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之後就莫名其妙地在一起?」

  我很想出言否定,混亂之中卻想不出適當的辭彙。

  「這就代表了對你而言,千早還不夠『特別』。」

  真晝凝視著我的雙眼。

  「所以我希望你將我視為特別的人。你心中的特等席現在應該還空著吧?」

  沒錯。套用阿濱的說法,我還沒跟任何人訂定契約。以真晝的表現方式而言,我心中的特等席的確還是空著的。

  「算了,這不重要。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千早,我只希望你喜歡我就夠了。」

  我終於逮到開口的機會。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不受我影響的人,所以你對我的感情一定都是真實的。」

  「可是我曾經被你咬過耳垂喜歡上你。」

  「通常我只要握住對方的手,就能讓對方喜歡我。如果我咬了對方一口,對方不立刻發狂才怪。」

  「真的嗎?」

  我不禁搗住自己的耳朵。

  「開玩笑的啦。只是動不動就讓一堆人喜歡上自己,老實說也挺麻煩的。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真晝再度挽著我的手。

  「等、等一下!」

  「你比較喜歡牽手嗎?」

  「也不是啦。」

  「還是不喜歡跟我靠太近?」

  「呃,還好。」

  「那就好囉。」

  真晝緊緊地挽著我的手臂。

  結果從離開車站大樓、穿過驗票口、在月台等待真晝搭乘的電車進站的這段時間裡,真晝就一直挽著我的手。她的手臂也跟掌心一樣冷冰冰的,在這個悶熱的天氣裡,倒也不會令人不舒服。不過我還是不想讓熟人撞見這一幕,尤其是阿濱和山崎。一旦被他們發現,事情可就麻煩了。

  電車駛入月台之後,真晝才鬆開我的手。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明天見。」

  進入電車之後,真晝兀自跟我揮手。

  我也不由自主地向她揮手道別。

  直到看不見電車的車尾燈,才無力的垂下手臂。

  這時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她就是你的新女友啊?真有一套。」

  「嗚哇!」

  我驚叫一聲。

  回頭一看,一隻棕熊正站在身後。眼神不善的棕熊娃娃正上下打量著我。

  「風、風子,你在這裡做什麼?」

  「出來散步。」

  「散步需要搭電車嗎?」

  「一時興起。今天天氣熱,所以我想穿著道具服搭電車散步。怎麼,不行嗎?」

  她騙人。她一定是在車站等我出現,錯不了的。

  為了惹火我、激怒我,風子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這個車站距離風子的家以及她的學校都有段距離,跑到這麼遠的地方散步,實在是不合常理。

  「不用上學嗎?」

  「早退,太無聊了嘛。」

  「到時學分不足被留級,可不關我的事。」

  「不必你操心。對了……」

  「嗯?」

  「她是你的什麼人?」

  「呃……不是我的什麼人。」

  「你會跟不是你的什麼人手挽著手走在一起嗎?好像有點不合常理喔。」

  「這個嘛……」

  「哪個?」

  「因為天氣很熱。」

  「天氣很熱,所以才挽著手走路?」

  「是的。」

  「是哦?」

  風子把全身的體重壓到我身上。

  「痛痛痛!好重!」

  「挽著手走在一起,不是反而更熱嗎?」

  週遭的路人紛紛打量著我們。

  好丟臉。

  結果風子就這樣一路將我押回柿木阪車站。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9 11:28 PM

  6  鯊魚與企鵝之間

  第二天,我還是找不到學姊。

  我在午休時間跑到學姊的班上,學姊早就不在座位上了。根據班上同學的說法,上午最後一堂課才剛結束,學姊就像天邊的晚霞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她到底跑哪去了。

  「她這個人本來就怪怪的,加上平常沒什麼朋友,大家都不知道她午休的時候都去哪裡。」

  坐在走廊邊的同學說完之後,將合作社買來的牛奶一飲而盡。她的臉上明顯露出不耐的神情,彷彿在怪罪我不該為了這點小事打擾她的午休。

  『怪怪的人』真那麼惹人嫌嗎?為什麼大家都對午休時間消失無蹤的學姊毫不關心?

  我很想反唇相譏,不過心裡面也知道這只是浪費時間罷了。於是我感謝她的回答,同時也對打擾她的午休表示歉意,就離開了學姊的教室。

  之後我還繞到學生會教室,但學姊還是不在裡面,敲了幾次門都沒回應。

  不在教室、也不在學生會。學姊到底跑哪去了?

  難道是為了真晝跟我嘔氣嗎?

  說到這裡,倒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試圖打開檔案櫃,卻被鎖住了。

  於是我跑到教職員辦公室向老師借用檔案櫃的鑰匙。原本以為可能會被質問一番,想不到學生會的指導老師居然很爽快地將鑰匙借給我。

  我以鑰匙打開檔案櫃,檢閱學生名簿。

  放學之後,班長的口令還沒喊完,我就一路衝向學姊的教室。

  學姊班上坐在走廊邊的同學一看到我,就對我搖頭苦笑。

  學姊已經不在教室了。

  我連忙跑到樓梯口,還是看不到學姊。前往學生會碰運氣,依然沒有學姊的影子。

  我拿出手機,以簡訊詢問學姊的下落。雖然學姊回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試了總比沒試好。

  現在怎麼辦?

  接連好幾天沒見到學姊,心裡面還真有點寂寞。而且我也想到已經好一陣子沒帶活頁紙給學姊了。

  學姊只能吃我寫的筆記,昨天和今天都沒見到學姊,表示她已經連續兩天沒吃東西了。

  沒辦法。

  只好將活頁紙留在抽屜了。

  學姊擺明了就是不想見到我。我能體會學姊的感受,也知道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可是我還是很想親手將活頁紙交給學姊。

  回到教室之後,我以迴紋針將活頁紙固定起來,放在抽屜的左邊。

  同時又從書包裡面拿出空白的活頁紙,寫了一封信給學姊,然後將信放在活頁紙的最上面,才離開教室。

  學姊晚上來拿活頁紙的話,應該會看到這封信。

  走出教室之後,我朝著樓梯口前進。

  沒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紛紛換上室外鞋,三三兩兩的準備回家。

  印象中上個星期的時候,我也是在這裡想到學姊,才轉身回到學生會教室。

  結果找到了一些種子,跟學姊一起種在體育館後面的櫻花樹之下。

  那些種子不知道怎樣了。

  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我朝著體育館走去。

  櫻花樹下的種子長得十分健壯,嚴格說來應該是健壯過頭了。

  不過才短短的一個星期,就已經與我的膝蓋同高,尖端還長了一個類似花蕾的東西。

  我凝視著疑似花蕾的物體。

  種植一星期就長出花蕾,速度也未免太快了點。一般的植物少說也要花上好幾個月以上。

  就在我拿出手機打算拍照的時候,簡訊音響起。

  學姊的簡訊。

  太好了,總算有回應了!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開啟簡訊。

  以下是簡訊的內容。

  「我已經回家了。」

  短短的一行字,就這樣。

  我感到一陣虛脫,坐倒在地歎了口氣。

  ……學姊還在生我的氣。

  此時我的眼前突然一暗,什麼也看不見。

  「猜猜我是誰?」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是真晝吧?」

  我扳開遮蔽視線的雙手。

  回頭一看,果然是真晝。

  「了不起,怎麼猜得到是我?」

  「聽聲音就知道了。」

  「真的嗎?我好感動!」

  學校裡面會對我做出這種舉動的人,除了真晝也不作第二人想。

  「要回家了嗎?」

  「嗯,差不多了。」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陪我去玩吧!去哪裡好呢?」

  真晝在我面前展現三種門票,分別是遊樂場、電影院以及水族館的入場券。三種門票上面都寫著「兩人免費招待券」的字樣。我不禁鬆了口氣,至少不會重蹈冰淇淋專賣店的覆轍。

  話雖如此,我還是沒什麼意願。

  「可、可是……」

  「另外有事嗎?沒關係,等你把事情辦完再去。我願意一直等下去,不管多晚都沒關係,就算是要我等到半夜兩三點也可以。」

  令人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我只能茫然地看著我跟學姊一起種下的神秘植物。

  最後在遊樂場、電影院和水族館三個選項當中,我選擇了水族館。

  選擇水族館的原因很簡單,那裡的人比較少,真晝比較沒有機會使用她的特殊能力。

  水族館位於學校公車站大約十五分鐘路程的地方。今天不是例假日,遊客並不多,不過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以及大學生情侶還是隨處可見。

  真晝拿出免費招待券之後,我們順利地進入水族館。

  我盡量選擇燈光充足的路線,深海魚區當然是我敬而遠之的地方。

  「合人,你喜歡哪種魚?」

  魚……

  我忽然想起超市鮮魚櫃的什錦生魚片。

  「……鮪魚?」

  「那我們就去看鮪魚吧。」

  於是我們來到「回游魚區」。

  圓筒狀的大型水槽之中,體型碩大的鮪魚正以驚人的速度游來游去,看起來就像是全油門來回奔馳的黑色汽車。

  真可憐,我心想。鮪魚一旦停止游泳,據說就活不久了。

  我貼近水槽的玻璃,鮪魚以非常近的距離掠過我的鼻尖,把我嚇得倒退三步。看到我的糗樣,真晝不禁笑了出來。

  「合人,你喜歡怎樣的?」

  「呃?我是滿喜歡鮪魚的。」

  「我不是說這個啦。」

  真晝把水族館的簡介捲成麥克風的形狀,對著我大聲說話。

  「我是問你喜歡哪一種女生?」

  「長髮還是短髮、年紀小的還是年紀大的、內向還是活潑之類的啦。」

  「這……這是以男女情愛為前提吧?」

  「那當然囉,普通朋友怎麼會在乎這個?」

  真晝把捲成麥克風形狀的簡介攤開,朝著我扇風。

  「男朋友也好、女朋友也罷,都得接受對方的任性才行。如果有人想跟你交朋友,結果卻被你拒絕了,他一定會對你懷恨在心;可是若有人希望你當她的男朋友,就算是被你拒絕了,她也不會跟你反目成仇。你覺得呢?」

  確實還滿有道理的。

  「那你喜歡怎樣的女生?」

  真晝像只從樹洞中探出頭來的可愛松鼠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打量著眼前的鮪魚。鮪魚依然悠遊水中,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

  「喜歡吃東西的人吧。」

  「是哦。」

  我繼續開口。

  「尤其是喜歡吃我……的東西的人,這種人相當『特別』。」

  「喜歡吃你做的東西嗎?」

  「嗯,算是吧。」

  我含糊其詞。

  「那你下次可以做什麼給我吃嗎?」

  「呃……嗯。」

  「好耶!」

  「不、不要抱這麼緊啦!」

  我將真晝推開。

  這時不遠處的地方,傳來孩子們的讚歎。

  「哇,好酷喔!」

  「超酷的!」

  於是我將視線栘至聲音的方向。

  那裡有一隻鯊魚。

  一隻在水槽外面的鯊魚。

  一隻雙足步行的鯊魚。

  一隻眼神跟真的鯊魚一樣銳利的鯊魚。

  無視於孩子的視線以及讚歎,鯊魚看看手中的簡介、再看看水槽裡的海中動物,好像在尋找什麼。

  「是水族館的特別活動嗎?」

  真晝的語氣十分興奮。

  那只鯊魚當然就是風子。

  孩子紛紛聚集到鯊魚道具服的旁邊指指點點。有幾個孩子大著膽子拉扯道具服,風子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不妙。

  萬一被風子發現,事情可就麻煩了。

  我一把抓住真晝的衣角。

  「對不起,剛剛我說錯了。」

  「?」

  「其實我比較喜歡企鵝。」

  「好呀,企鵝比較可愛。」

  企鵝區在出口附近。

  於是我們朝著出口緩緩前進,來到企鵝區的前面。

  這一區算是水族館的熱門區,遊客的人數明顯比回游魚區增加了不少。

  躲在人群之中,也比較不會被風子逮個正著。趁風子還沒發現之前,趕快離開水族館吧。不過話又說回來,風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也罷,以後再慢慢思考這個問題吧。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盡快離開水族館。

  問題是我該怎麼把真晝騙離這裡?

  這時我突然發現真晝有點不太對勁。之前在回游魚區的時候明明相當聒噪,拉著我拚命說話。如今卻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而且眼神四處游栘,似乎十分不安。

  「怎麼啦?」

  「啊?」

  「你在找什麼?」

  「我、我哪有?哈哈哈!」

  真晝的笑聲十分空洞。

  不自然的微笑就像消了氣的氣球一樣逐漸萎縮,臉上的表情相當怪異。

  「你在找人嗎?」

  「沒、沒有。」

  「可是你剛剛一直在看週遭的人群。」

  「我才沒有。」

  說話的同時,真晝的視線依然四下游栘。

  「抱歉,我上個洗手間。」

  不等我回答,真晝就轉身跑向飲料區和販賣店旁邊的出口。

  速度之快,就好像……

  就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

  無奈之餘,我只好欣賞眼前的企鵝,等待真晝回來。

  整群企鵝之中,有一隻企鵝與我四目相對。那只企鵝打量著我,眼神之中充滿了好奇。於是我們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看就是好一陣子。

  真晝一直沒回來,我不禁有點擔心。

  她到底在逃避什麼?總覺得她好像不想被什麼人發現似的,難道在這裡會碰到什麼不該碰到的人嗎?

  「你覺得呢?」

  企鵝當然不會回答我的問題。只見那只企鵝轉過身去,一溜煙地潛入水中。

  我將視線從企鵝群移至人群身上。真晝還是沒有回來,看來似乎有去找她的必要。

  人群之中,我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阿濱?你怎麼會在這裡?」

  「啊,真巧。」

  來者正是阿濱。

  他說真巧?

  「你來水族館做什麼?」

  「當、當然是來看魚的啊。嗯,沒錯,我是來看魚的。」

  阿濱點點頭,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顯得不太自然。

  「社團呢?」

  「今天休息一次,只有你這個幽靈社員不知道而已。」

  總覺得阿濱的舉止有些做作,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你來看什麼魚?」

  「這、這個嘛,海豚吧。」

  「海豚是哺乳類動物,不是魚。」

  「反正都在水族館裡面,沒差啦。」

  我拿出入口的工作人員發給我的簡介,翻到平面圖那一頁。

  「這家水族館沒有海豚。」

  「……」

  阿濱無語問蒼天,彷彿罰踢十二碼自由球失利的足球選手。

  「好了,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就跟你說是來看魚的嘛。」

  「那看看企鵝如何?雖然一樣不是魚類,不過還是將就一下吧。」

  「嗯,也好。」

  於是我跟阿濱肩並著肩,看著眼前的企鵝。

  氣氛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

  為什麼我要跟阿濱一起看企鵝啊?

  阿濱心裡一定也很納悶:「為什麼我要跟草加一起看企鵝?」

  企鵝悠閒地在水邊散步,結果腳步一個不穩,一頭栽進水中。不過企鵝一派輕鬆地在水裡游了一陣子之後,又再度爬上岸邊,然後搖搖擺擺地離開。

  「為什麼企鵝不會飛呢?」

  我不禁脫口而出。

  「什麼?」

  阿濱為之一愣。

  「企鵝也算是一種鳥類,卻沒有飛行的能力。可是企鵝雖然不會飛,卻能夠在海中生活。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企鵝是一種鳥類,以前一定也會飛才對。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它們捨棄飛行能力,選擇在海中生活呢?」

  「你每次看到企鵝,腦中都會浮現出這個問題嗎?」

  「也不是每次啦。」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實說我還真羨慕你這麼有腦袋呢。」

  「別這麼說,我才羨慕你呢。成績優秀、運動神經發達、而且又很有異性緣。」

  讓足球同好會無中生有的幕後功臣也是阿濱,現在的成員多半都是衝著他的面子才加入的。要不是阿濱出面邀請,我也不會成為同好會的幽靈社員。

  「這只是你個人的看法,不代表所有人。比如說……」

  阿濱停頓片刻,突然轉移話題。

  「沒事,那我先走了。」

  「去哪裡?」

  「去看魚。」

  「這裡沒有海豚喔。」

  「那我去看曼波魚總行了吧?」

  我再度檢視平面圖。

  「好像真有曼波魚。」

  「那就好。」

  於是阿濱快步離去。

  「久等了。」

  幾分鐘之後,真晝回來了,臉上恢復之前在回游魚區的神色自若。

  「差不多該出去了吧?」

  我當然表示同意。

  離開水族館之後,我很想直接回家,可是真晝當然沒有放人的道理。

  於是我跟真晝走了一小段路。水族館附近有條小河,我們沿著河邊的小徑信步走著。

  「真晝,你從以前握住別人的手,那個人真的就會喜歡上你嗎?」

  「不要叫我真晝,太見外了。用更親密的方式叫我嘛,像是小真或是甜心之類的。」

  「……那種話我說不出口。」

  「害羞了嗎?真可愛!」

  真晝將我一把抱住。

  「別、別這樣。」

  我將真晝輕輕推開。

  「真沒情調。」

  真晝假裝鬧起了脾氣。我們沿著石階走下河邊,附近有幾個小孩子拿著石頭往河裡丟。

  「你剛剛問我是不是以前就有這種能力嗎?嗯,沒錯。」

  真晝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

  「小時候我很討人喜歡,大家都對我很好。不過直到上幼稚園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擁有這種能力。當時我們家剛搬到一個新地方,一開始幼稚園的同學都欺負我,可是只要跟我握手之後,他們就變得對我特別好,不過這招只對男生有用而已。」

  真晝將石頭扔了出去。小石頭在水面上跳了三次,最後沉入河中。

  「心意不算什麼,實際的行動才是最重要的。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思考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替他帶來什麼好處。」

  真晝回過頭來,繼續開口:

  「當我的男朋友好處很多喔,不管到哪裡玩都不用錢,也不必跟別人大排長龍。」

  說到這裡,真晝的臉突然貼了上來。

  「所以跟我交往吧!」

  我感覺得到真晝的吐息。

  她的表情十分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伸出右手碰觸真晝的臉頰。她閉上雙眼,我也慢慢地把手縮回去。

  「我查過學生名冊。」

  真晝睜開雙眼。

  「我已經納悶很久了。既然我們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那麼多多少少都會在校園中碰面,可是我好像從來沒有在學校裡見過你。所以我特地查了一下學生名冊,從一年級查到三年級,卻找不到『羽生真晝』這個名字。另外我們學校在開學典禮的時候都會替全體學生拍照,裡面也沒有你的照片。」

  真晝靜靜地聽我說話,就像是一隻抬頭望著明月的貓咪。

  於是我說出結論。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

  我說完之後,靜靜等待真晝的回答。

  「你說呢?」

  「這……」

  「你想知道答案嗎?」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神秘的女人才有魅力。」

  真晝慢慢地離開我的身邊。

  「謝謝,今天我玩得很高興。下次我還會寫信留在你的抽屜裡。」

  真晝朝著我揮揮手。

  「搞砸了嗎?」

  我喃喃自語,卻沒有人可以回答我的問題。

  我獨自一人走上柿木阪。

  火紅的夕陽照在我的身上,微風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羽生真晝。

  她到底是誰?

  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學生名冊卻找不到她的名字。難道是幽靈嗎?不對,幽靈不會跑到游泳池游泳。

  我的背後突然被人刺了一下。

  回過頭一看,赫然是水族館中的鯊魚。鯊魚的呼吸十分急促,似乎是剛剛才衝上柿木阪。

  鯊魚的鼻子不時輕戳我的背後。

  「幹嘛?」

  「……」

  風子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氣喘吁吁的她卻說不出話來。

  於是我在路旁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咖啡,將其中一罐遞給了風子。

  風子一把將咖啡搶過,兩三下就喝得精光,急促的呼吸也逐漸平息。

  「找我有事?」

  「哼。」

  確定罐子裡面連一滴咖啡也不剩之後,風子將空罐丟進資源回收桶。

  「忘了。」

  「?」

  「原本有話要說,咖啡一喝就忘了。」

  「拜託。」

  我實在搞不懂風子在想什麼。

  喝完咖啡之後,我繼續走上斜坡。恢復體力的風子也隨後跟了上來。

  「風子,你今天蹺課?」

  風子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話:

  「為什麼你認為我今天蹺課?」

  因為我在水族館看到你……這不是個聰明的答案,到時風子一定會問我跟誰去水族館。基於明哲保身的道理,我選擇了一個最沒有殺傷力的答案:

  「因為你沒穿制服。」

  「我先回家把制服換掉才出來的。每次要你幫忙拿東西的時候不都這樣嗎?你有什麼意見?」

  「沒有,小的不敢。」

  我很想知道風子為什麼會出現在水族館,不過還是硬生生地把問題吞進肚裡。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我可不想變成那只可憐的貓。

  之後我們不發一語地爬上斜坡。

  此時我又想起了真晝。

  真晝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學生名冊裡卻沒有她的名字。

  看來她應該是外校的學生。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呢?想要找我的話,大可等在校門口就好了。

  假扮成我們學校的學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設想了許多可能性,卻都覺得不合常理。

  此時鯊魚又戳戳我的背。

  「你在想什麼?跟我說說話嘛。」

  我凝視著鯊魚的臉孔。也對,問問風子的看法好了。風子也是外校的學生,說不定可以看到我所看不到的盲點。舉個例子好了,說不定我們學校具備其他學校所沒有的魅力。

  「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麼事?」

  「有一次,我遇到一個我們學校的學生。」

  「又是假設性的問題嗎?」

  「當然不是,我真的遇到一個我們學校的學生。」

  風子的眼睛一亮,彷彿遇到一大群斑馬的肉食動物。

  「……女的嗎?」

  「性別並不重要。」

  「重不重要由我來判斷。然後呢?」

  我繼續開口:

  「有一次,我遇到一個我們學校的學生,可是學生名冊沒有她的名字,也找不到她的照片。你認為這件事該如何解釋?」

  「還不簡單。」

  「呃?」

  「那是因為……」

  風子突然住口。

  只見她雙手交叉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始沿著半徑五十公分的圓周踱步。與其說她在思考,還不如說她正在煩惱來得貼切。

  有這麼難回答嗎?我只是想知道風子的看法而已。

  好一陣子之後,風子才拾起頭來。

  「原來如此,我終於搞懂了。」

  「搞懂什麼?」

  無視於我的詢問,風子逕自丟出一個問題說:

  「……可以當作是針對我的挑戰嗎?」

  「挑戰?不懂。」

  「沒關係,我會以實力取勝。」

  實力?什麼實力?

  「我要回去準備準備,先閃了。」

  準備什麼?我的臉上寫滿了問號。穿著鯊魚道具服的風子無視於我的疑惑,像一陣風似的街上斜坡。

 ✩✿✿✿✿✰✩✿✿✿✿✰

  7  黑暗中的兩人

  還是找不到。

  我闔上厚重的檔案簿,隨手放到一旁。

  我在實驗室中翻閱學生名冊。草加同學很有可能跑到學生會教室找我,所以我只好躲在這裡。鑰匙是我以自習的名義向化學老師借來的,老師也沒問什麼,直接將鑰匙借給了我。

  雖然我先前發了封簡訊給草加同學表示我已經回家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待在實驗室比較安全。

  我現在不想見到草加同學。

  至少也得等我搞清楚「羽生真晝」到底是何方神聖之後再說。

  跟草加同學抱在一起的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麼人?

  這年度的學生名冊裡面並沒有『羽生真晝』的名字。

  本校在開學典禮的時候都會為全校學生拍照,我查閱了所有的照片,也找不到真晝的身影。開學典禮請假的學生必須在事後補拍,只要是本校的學生,一定都會留下一張照片。

  也就是說,真晝不是本校的學生。

  她到底是誰?

  外校的學生?還是畢業的學姊?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沒道理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

  難道說她穿上我們學校的制服,就是為了跟草加同學見面嗎?

  這點不無可能,可是有這個必要嗎?

  而且她跟草加同學見面的時間,多半是下午剛放學的時候。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我們學校,就表示她一定是蹺課來的。

  不惜蹺課也要來見草加同學,她真的那麼喜歡草加同學嗎?

  草加同學看起來不像是那麼受歡迎的男生。

  還是說……他們在游泳池發生了什麼?思前想後,那應該是他們首度接觸的時間。

  若真如此,那我也真是太大意了。

  主動邀草加同學去游泳池約會,結果反而讓別人給搶走。

  這種想法真是要不得。

  『給搶走』?

  草加同學又不屬於我。

  他是人,不是東西,更不是我的所有物。草加同學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我把臉貼在桌面上,心裡感到十分沮喪。

  冰冷的觸感從桌面傳來。透過敞開的窗戶,夏蟬的鳴叫以及從事社團活動的人聲清晰可聞。

  大騙子。

  我是個大騙子。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又怎麼會在乎他跟誰抱在一起、差點跟誰接吻?頂多也只會有一抹寂寥襲上心頭罷了,我不應該把氣出在他身上,不應該意氣用事,更不應該刻意避不見面,偷偷摸摸地躲在實驗室。

  我喜歡他。

  我喜歡草加同學。

  不是學姊與學弟之間的好感而已,而是我真的喜歡草加同學。

  基本上以「學弟」或是「朋友」稱呼草加同學,就跟食譜裡面的「適量」或是「隨意」一樣,都讓我十分感冒。這些辭彙無法融入我的感情,也可以依情況需要做出彈性的解釋,簡而言之就是不夠精確。

  我喜歡草加同學。

  我想每天跟他共進午餐,放學之後跟他在學生會教室一起工作。週末假日邀他來家裡看看DVD,拉著他去游泳,然後欣賞他游得死去活來的醜樣。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草加同學,不知道草加同學是不是也一樣。

  過去模模糊糊的感情,現在則是很清楚的有了自覺。

  看來我真是沒救了。

  我作了一個夢。

  地點是學生會教室。

  兩個女生面對照相機。

  這應該是上一場夢的續集吧,我想。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們的名字分別是小翔和小櫟。比較害羞的是小翔,對著鏡頭比出勝利手勢的是小櫟。

  拍照結束之後,小翔舉起手來不斷地扇風。

  「好丟臉喔。」

  「怎麼會?」

  「怎麼不會?照片可以保存一輩子的。等到幾年後、甚至是幾十年後,搞不好有人會看到這張照片。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好丟臉。你不會嗎?」

  「不會。」

  小櫟拿起照相機。

  「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拍照,我一點都不覺得丟臉。」

  「……你的臉皮可真厚。」

  「會嗎?」

  小櫟將照相機收進書包。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

  「你真的喜歡我?」

  「嗯。」

  小櫟點點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

  「……開學典禮那天,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小翔大大地歎了口氣。

  「我是說真的,絕對沒有騙你。」

  「我知道。」

  小翔苦笑以對。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這個嗎?告白的種子。」

  「沒聽過。」

  「一起把種子種進土裡,等到種子發芽開花之後,兩個人就會成為情侶。」

  小櫟牽起小翔的手。

  「走,一起去種吧。」

  我睜開眼睛。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太陽都已經下山了。實驗室裡面沒開燈,眼前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晚風吹拂之下,窗簾前後擺動。於是我站了起來,關上窗戶。

  鎖上實驗室的門之後,我帶著鑰匙走到教職員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早已熄燈,沒有半個人在裡面。原本以為辦公室的門也上了鎖,然而我隨手一推,門居然應聲而開。

  真是太不小心了,我心想。而且實驗室的鑰匙遲遲未交還,老師一點都不擔心嗎?還是因為借鑰匙的人是我,所以老師才放心地離去?

  我將鑰匙放進老師的抽屜之後,離開了辦公室。抬頭看看走廊上的時鐘,時間已經不早了。

  今天還是沒見到草加同學。

  心裡面有點難過,我好想跟他見面,吃著他為我準備的筆記,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不過決定避不見面的人是我,如果我主動去找草加同學,他一定不會拒絕我的。沒錯,草加同學就是這麼善良的人。

  可是如果我現在去找草加同學,那我一定會質問他跟真晝之間的關係。而且不管草加同學如何辯解,我大概都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吧。

  唉,我真是沒救了。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

  空空如也的胃袋向我提出嚴正的抗議。

  為什麼傷感的時候也會肚子餓?難道是因為想念草加同學的關係?

  真的餓了。

  偏偏我又只能吃草加同學寫的筆記。

  於是我的雙腿很自然地朝著草加同學的教室前進。離開辦公室之後,我走在空無一人的長廊,爬上通往草加同學教室的樓梯。

  一路上沒碰到半個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學校籠罩在夜色之中,我的腳步聲在靜悄悄的校園內迴響。

  草加同學說他怕黑,老實說我無法體會他的感受。

  我喜歡待在暗處,寧靜的暗處。沒有其他人的聲音,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特別喜歡讓我感到與世隔絕的暗處。

  卡、卡、卡。

  我的世界只有我跟父親兩人。父親過世之後,只剩下我一個。學校的同學也好、老師也罷,甚至是自己的親伯父,都不是屬於我這個世界的人。大家都像惱人的噪音,試圖從外面干預我的世界。我自認為應付得還不錯,在我的世界與他人的世界之間劃下一條界線,以虛偽的笑容佐以敷衍的場面話,阻止噪音入侵我的世界。

  卡、卡、卡、卡。

  可是草加同學跟其他人不一樣。雖然他也是外界的人,卻輕易地走入了我的世界。我曾經將他拒於門外,可是他還是走了進來,把我帶到外面的世界。

  草加同學……

  卡。

  我停下了腳步。

  草加同學是個特別的人,他應該能夠接受一切。

  可是……我心想……

  在他的心中,『我』也是個『特別的人』嗎?

  對他而言,我只是個學姊、朋友。

  他之所以肯跟我在一起,或許只是我需要幫助而已。

  我再度邁開腳步。

  來到草加同學的教室之後,我毫不猶豫地推開大門。

  我還記得草加同學坐在哪裡。就在幾個月之前,我幾乎天天都跑到這裡尋找草加同學的筆記。

  教室裡面一片漆黑,能見度只有幾公尺而已。

  草加同學的座位在教室的最裡面。依他的習慣,他應該會將筆記本放在學校。

  我小心翼翼地緩緩移動,深怕撞到其他的桌椅。

  來到草加同學的座位之後,我在抽屜之中摸索。

  裡面有幾張紙。

  找到了。

  我拿出一整疊活頁紙,緊緊地抱在胸前。活頁紙散發出紙張的味道、鉛筆的味道、以及草加同學的味道。

  最上面一張活頁紙,是草加同學寫給我的信。

  『千早學姊

  我將活頁紙放在抽屜裡,請帶回家裡慢慢享用。

  希望明天能見到學姊。

  草加敬上』

  對不起,我喃喃自語著。

  我撕下一片活頁紙,慢慢地送入口中。

  真好吃。

  這時手電筒的燈光照在我的臉上。

  「好一個不速之客。」

  真晝。

  「堂堂的學生會長,居然趁夜搜刮一年級學生的抽屜,你在這裡做什麼?」

  「與你無關!倒是你又在這裡做什麼?」

  「我只是來把信放在合人的抽屜而已,犯不著對我大小聲吧?再說不管我是來做什麼的,

  都無法改變你偷竊的事實。」

  黑暗之中,真晝浮現一抹冷笑。

  「為什麼你跟合人的感情那麼好?兩人不同年級,照理說應該沒什麼交集才對。」

  我為之語塞。

  「不過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真晝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秀出她的手機螢幕。

  我感到眼前一黑。真晝的手機,清楚地將我正在吃活頁紙的畫面拍了下來。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你趁著夜晚偷吃合人的筆記。不過我有個條件,那就是你以後不許再接近合人。」

  收起手機之後,真晝朝著我走了過來。

  「你吃什麼我是管不著啦,不過我對合人是真心的。」

  她逐漸逼近。

  「合人在偶然的機會下發現你吃了他的筆記,就像我今天一樣。不過他是個善良的人,非但沒公開你的秘密,反而還提供更多的筆記給你,所以你才得以跟合人愈走愈近。怎樣,我猜得沒錯吧?」

  我不發一語,可是沉默卻已說明了一切。

  「我尊重你的立場,不過這對合人來說負擔太大了。他為你犧牲了那麼多,你也該放他自由了吧?」

  「……不要。」

  我鼓起勇氣,說出這個答案。

  「我絕對不會把草加同學拱手讓人。」

  真晝眉頭一皺。

  「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到時休怪我把這張照片洗出來,發給全校的每一個人。」

  「沒關係。」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要我不能跟草加同學見面,那我還寧願死了算了,這張照片根本就不算什麼。」

  真晝臉色一沉,斜眼凝視著我。

  「沒想到你居然是個這麼頑固的人。」

  「穿著本校制服招搖撞騙的你,也沒好到哪去。」

  我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你到底是誰?我查過學生名冊,也翻過相簿,卻找不到你的名字和照片。你真的是本校的學生嗎?接近草加同學的目的又是什麼?」

  真晝冷笑幾聲。

  「不要問這麼蠢的問題好嗎?當然是因為喜歡合人囉。我跟你不一樣,不會為了有求於合人而喜歡上他。」

  「我也不是因為他的筆記才喜歡他!」

  我大吼一聲。真晝全身一震,似乎被我的音量嚇著了,老實說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也罷,反正選擇權在合人的身上。」

  丟下這句話之後,真晝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室。

 ✩✿✿✿✿✰✩✿✿✿✿✰

  8 穿著制服的異國人士

  「校內出現可疑人物。」

  第二天的午休時間,我在學生會教室拋出這個議題。

  教室裡面除了我之外,還有副會長川岸以及風紀委員間宮。在所有的成員之中,這兩人算是比較積極的幹部。

  「可疑人物?」

  川岸調整臉上的眼鏡。

  「非本校的不明人士在校園遊蕩。」

  「真、真的嗎?」

  川岸面露不安。

  「我們學生會應該揪出這號可疑人物。」

  「請、請等一下,我們學生會?我認為應該先報告老師比較妥當……」

  「我不想聽到這種懦弱怕事的論調!」

  義正詞嚴的怒吼,傳遍學生會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聲音正是來自風紀委員間宮。

  「學生會的宗旨是『以學生為本、以學生為主的自治』,動不動就要向老師求援,怎麼有資格參與學生會的運作?川岸同學,你說是吧?」

  「呃……是,或許吧。」

  在間宮的威壓之下,川岸連忙點頭稱是。

  緊接著問宮又轉過身來看著我。

  「會長,交給我們吧。我們一定會把那個可疑人物揪出來的。」

  「等一下,也包括我嗎?」

  川岸小聲抗議。

  「那當然,拜託你別這麼沒用好嗎?身為副會長,應該勇於執行會長的提案才對。」

  「是……」

  「今天未出席的其他委員,由我負責轉達。放學之後,大家一起來尋找可疑人物的下落。」

  我默默地點頭,同意間宮的提議。

  原本以為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說服學生會的所有幹部。想不到事情進行得這麼順利,反而讓我感到有點歉疚。

  因為我利用學生會的力量,來達成個人的目的。

  ……不行,現在絕不能示弱。

  真晝不是本校的學生,也不是本校的校友。簡而言之,她是一個跟本校毫無關係的外人。

  我不能放任一個外人在校內為所欲為。

  「會長。」

  川岸突然開口。

  「關於尋找那名可疑人物的下落,不知會長有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

  我就是在等這句話。

  於是我將校園的平面圖攤在桌上。

  「可疑人物的活動時間主要集中在放學之後。」

  「放學之後?」

  「學校是個封閉的空間,如果外人闖入,勢必會引起注意。可是放學時間人來人往,就算校外人士混入其中,也不容易被其他人發現。因此我判斷可疑人物都是在放學之後展開行動。」

  「可是就算是放學之後,非本校的外人也應該會引起大家的注意才對。」

  川岸的意見很有道理。好,我就是在等這句話。

  「沒錯,之所以找不到可疑人物,當然是另有原因。」

  我加重語氣。

  「因為那名可疑人物穿著本校的制服。」

  「真、真的嗎?」

  川岸的語氣十分驚訝。

  「這樣子果然找不出來。」

  「會長怎麼知道穿著本校制服的女子是校外人士?」

  「因為我接獲本校學生的匿名檢舉,信中表示校園裡出現一名穿著本校制服的可疑人物。」

  我並沒有說謊,那名學生就是我本人。

  川岸點點頭,接著又提出第二個問題。

  「匿名檢舉的學生怎麼知道對方是校外人士?」

  「……你到底想說什麼?」

  「抱歉,我並沒有質疑會長的意思,只不過……」

  先以場面話穩住我的質疑之後,川岸直接切入重點。

  「校內出現可疑人物的情報來源,就只有匿名檢舉嗎?」

  「是的。」

  「既然如此,可信度是不是……呃……有待商榷?」

  我還來不及開口反駁,間宮就搶先開炮。

  「這就叫作消極的態度!抱著這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又怎能為學生會貢獻心力?川岸學長,萬一那名可疑人物對本校學生造成傷害,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

  「揪出可疑人物,還給全體學生一個安全的學習環境,這又有什麼不對?藉由這次的行動,更可以向老師證明學生會確實有維持校園秩序的能力!」

  「沒錯,果然有志氣。」

  我的讚許讓間宮笑顏逐開。

  「會長,請交給我們吧。我們一定會把那個可疑人物揪出來。」

  無私的熱情、無比的自信。間宮主動積極的態度,反而讓我感到心中有愧。

  以後有機會的話,請間宮到學生餐廳吃頓飯好了。

  時間已經是放學之後,教室裡的同學卻個個低頭私語,顯得十分浮躁。

  學生會正在進行突擊檢查的謠言傳遍全校。大家身上多少都有違反校規的東西,如今無不為了該如何躲過檢查傷透了腦筋。山崎和幾個同學將雜誌藏在講桌下面之後,這才鬆了口氣。

  可惜他們想得太美了。

  之前學姊就已經提醒過我,不要把違禁品藏在講桌下面,因為那裡是風紀檢查的重點。

  我該提醒他們嗎?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窗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從窗口往下看,原來是阿濱。

  他在一樓的樹蔭之下,與一個女生展開對峙。

  仔細一看,那個女生不就是真晝嗎?只見她背靠著牆壁,斜眼凝視著阿濱。

  真晝跟阿濱?

  距離有點遠,聽不清楚兩人的對話,不過從說話的語氣聽來,兩人似乎正在吵架。

  我瞞著山崎偷偷離開教室,來到了一樓。

  「你會不會管太多啦?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真晝的語氣十分尖銳。

  我連忙躲在牆後。

  「怎麼會沒關係?伯母都打電話到我家了。」

  「老媽這個人比較神經質,就別管她嘛。」

  「要不是某人一連蹺了好幾天課,伯母又怎麼會神經質?」

  兩人愈吵愈烈,即使打成一團也不足為奇。

  「反正你不要管我就對了。還是說……」

  真晝以輕蔑的眼神看著阿濱。

  「發現我被合人搶走,你覺得心有不甘?」

  「你說什麼?」

  阿濱臉色一變。

  「也對啦,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像你這麼受歡迎的帥哥,又怎麼會在乎我呢?」

  阿濱緊握的雙拳不時顫抖。

  「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樣?」

  阿濱欲言又止。

  「只是……關心你……」

  「謝謝你的雞婆,不必了!」

  阿濱臉色一沉,好像被人賞了一巴掌似的。

  「我喜歡誰、想跟誰交往,都跟你沒關係!你還真以為你是我哥哥不成?不勞你費心,過一陣子之後,我自然會好好去上學的。」

  說完之後,真晝轉身離去。

  阿濱似乎還想說什麼,最後卻選擇了沉默。只見他自暴自棄地朝著牆壁踢了一腳,神情十分沮喪。

  歎了口氣之後,阿濱朝著我的藏身之處快步走來。

  我暗叫不妙,倉促之間卻來不及做出反應。

  「原來是你……」

  發現是我之後,阿濱露出狩獵失敗的肉食動物特有的失落。

  我們來到操場邊的自動販賣機。

  我買了罐咖啡,遞給了阿濱。

  思索片刻之後,我決定直接切入主題:

  「阿濱,你認識真晝?」

  阿濱點點頭,神情十分憔悴。

  「……我跟她是一起長大的,當然認識。」

  果然不出所料。

  「我不該跟她提起你的。」

  「提起我?」

  「之前不是說我在游泳池看到你跟百萬學姊嗎?其實那時我也跟真晝一起去游泳,跟她提起你之後,她好像就對你產生了興趣。」

  阿濱雙手掩面。

  「結果在游泳池跟你糾纏不休也就算了,居然還找到學校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

  「真晝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

  「嗯。」

  「她是哪所學校?」

  「沖合第一,就在附近而已。」

  沖合第一?我聽過這所學校,印象中距離我們學校只要十分鐘的路程。可是……

  「沖合第一不是中學嗎?」

  「她是中學生,中學二年級。」

  我眨眨眼睛……中學生?

  「真晝是中學生?」

  「沒錯。生日是六月七日,才剛滿十四歲。」

  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還以為她是學姊呢。」

  真晝說她是二年級的,倒也不算說謊。

  「她身材高佻、外表又比較成熟,也難怪你以為她是學姊。她去年還謊報年齡打工呢。」

  「可是她明明是坐電車回家……」

  「那只是不想讓你知道她住在哪裡的手段而已。」

  阿濱恨恨地吐出一句。

  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後,我才下定決心開口:

  「如果我說錯了,我願意向你道歉。」

  阿濱轉頭看著我,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可是眼前的局勢不容我退縮,我只好硬著頭皮開口。

  「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就是真晝?」

  「……沒錯。」

  萬念俱灰的阿濱點點頭。

  「我現在也很喜歡她。」

  「……真晝好像不知道你對她的心意。」

  「我跟她從幼稚園就認識了,這種丟臉的話我哪說得出口?為了讓自己死心,中學的時候我還跟同班同學交往,結果最後還是以分手收場。沒辦法,她大概是我的死穴吧。」

  阿濱自我解嘲。

  「所以我看你不怎麼順眼。」

  「呃?」

  「真晝好像喜歡上你了,所以我……看你不順眼。」

  阿濱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我打量著體育館附近的圍牆。

  真晝一定會在那裡現身。

  昨天我仔細研究了校園的平面圖,發現這面圍牆是真晝唯一的出入口。

  正門和小門由間宮率領其他人嚴密把守。

  也就是說,真晝只能從體育館後面的圍牆入侵校園。圍牆之外有條通往車站的小路。如果真晝不選擇正門或是小門,一定會從這裡翻越圍牆進入校園。

  所以我決定埋伏在這裡,等待真晝出現。不過這一帶沒什麼掩蔽物,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看來看去,只能躲在體育館的柱子後面。雖然離圍牆遠了點,倒還算是肉眼可以辨識的距離。到時只要快步街上前去,自然能夠手到擒來。

  出現了。

  我的視線捕捉到翻越圍牆的人影,穿著裙子,作風相當大膽。對方面對著圍牆,無法確定是不是真晝。不過會在這種時間翻越圍牆進入校園的人,除了她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於是我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

  對方身穿學校的制服,任誰都會認為對方是綠丘高校的學生。

  可是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一定是外校的人。

  對方察覺不對,立刻轉身就跑。

  「站住!」

  我加快了速度。

  我對自己的腿力很有自信,小學的馬拉松大賽從未輸過。

  可是她的速度比我還快。穿著同樣的制服、同樣的皮鞋,跑在同樣的水泥地上,她的身影卻愈來愈小。

  這時川岸出現在前方。

  「川岸,她就是可疑人物!快把她擋下來!」

  川岸驚慌失措的模樣遠遠地映入我的眼簾。

  對方發現川岸之後立刻改變方向,鑽進附近的一條羊腸小徑。

  太好了。

  這條小徑沒有出口,是一條死路。每年總是會有幾個新生掉進這個陷阱。

  我跟在她的身後,進入這條小徑。

  不出我所料,她站在高牆之前左顧右盼。

  「看你還能往哪跑!」

  她聽見我的聲音,突然回過頭來。

  映入眼中的臉孔,卻不是意料中的真晝。

  而是草加同學的兒時玩伴。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好像叫作世田谷風子。風子認命地歎了口氣,不再掙扎。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學生會教室。

  我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風子,所以將她帶往學生會教室。除了學生會的成員之外,風子不會跟其他人產生接觸。

  可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草加同學曾經跟我提起這個兒時玩伴。

  就讀另一間學校的她,為什麼會穿著本校的制服、出現在本校的校園?

  我跟風子隔著教室中央的長桌各據一方,長桌儼然成為我們的國境線。而且,我們不約而同地站在對角線上,試圖在不算寬廣的學生會教室保持一定的距離。

  教室內的空氣似乎有愈來愈稀薄的趨勢。

  我應該率先打破沉默,提出內心的疑問才對,可是卻找不到機會開口。如果草加同學在場的話,事情應該就好辦多了。

  風子似乎也跟我有同樣的念頭,她大概很想知道我怎麼會出現在那裡,也想盡快跟草加同學取得聯繫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間宮的聲音從學生會教室外面傳入耳中。

  「會長,抓到可疑人物了!」

  間宮將真晝帶了進來。

  真晝顯得有些沮喪。

  得意洋洋的間宮察覺教室瀰漫著異樣的氣氛,還多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學生,不禁降低了說話的音量,他說:

  「會長,這位是……?」

  「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處理就好。」

  我試圖保持冷靜。

  間宮雖然不服氣,也只能向我行了一禮之後,轉身離開學生會教室。

  教室裡只剩下三人。

  我、風子、以及真晝。

  不行。

  空氣已經夠稀薄了,這下子一定會缺氧。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最後進來的真晝。她跨越充當國境線的長桌,朝著我步步進逼。

  「你到底想怎樣?」

  我以冷靜的態度回應她的攻擊。

  「不想怎樣,只是想請你離開這裡。」

  「笑話,這間學校什麼時候變成你的私人財產啦?」

  真晝不為所動。

  「偽君子。」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千早,你是真的喜歡草加嗎?」

  硝煙四起,戰火一觸即發。

  造成這種緊張情勢的始作俑者,當然是我自己。

  可是宣告開戰的人……

  卻是風子。

  如今風子正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是不是『真的』喜歡草加同學,風子正在等待我的回答。

  「答不出來嗎?」

  真晝露出勝利者的笑容。我清楚地感受到,心中的某種感覺正如氣球一般不斷膨脹。

  「我來代替你回答好了。你不是真正喜歡合人,只是想利用他罷了。合人供應筆記讓你食用,所以你離不開他,這並不是真正的喜歡。」

  「不!」

  我心中的氣球突然脹破。

  「那你喜歡合人什麼地方?又為他做了些什麼?別說你一直接受合人的照顧,又不是小動物。」

  「等一下。」

  一直保持緘默的風子也開口了。

  「那你又是真的喜歡合人了?」

  「你、你是誰?」

  真晝有些不安。

  「回答我的問題,你是『真的』喜歡合人嗎?」

  「當、當然。」

  「為什麼?請說出二十個字之內的答案。」

  真晝毫無反抗的能力。

  「喜、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說得好,那你為什麼要求干早說出喜歡合人的理由?是不是真的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尋求第三者的認同,除非提出問題的人也對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一個人有所懷疑,不是嗎?」

  真晝猶豫了片刻,才下定決心開口回答:

  「因為他不受我的力量影響。」

  「力量?」

  「被我碰到的人都會喜歡上我,除了合人之外。所以對我來說,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那只是因為他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吧。」

  勝負已分。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次!你又是誰啊,『合人』是你能叫的嗎?不熟還裝熟,臉皮超厚!」

  「要我說幾次都行,合人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當然對你沒感覺。我叫作世田谷風子,是合人的鄰居。我不但知道他身上有幾顆痣,就連他藏A書的地點都瞞不過我。怎樣,有意見嗎?」

  咄咄逼人的風子讓真晝為之氣衰。

  「不要把合人當成玩具,他是屬於我的。」

  「把他當成玩具的人是你吧?我只是不希望千早接近合人罷了!」

  「憑什麼?你又不是這間學校的學生,不該接近合人的人是你才對。」

  「那你又憑什麼批評我?對了,之前穿著鯊魚裝在水族館裡面晃來晃去的人就是你嘛!」

  一發不可收拾。

  我只能在一旁看著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完全插不上話。

  學姊今天好像在學生會教室。

  教室裡面傳出說話的聲音。我敲了敲門,直接走了進去。

  學姊果然在裡面。可是當她看到我的時候,臉上卻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定睛一看,立刻知道學姊的為難所為何來。教室裡面除了學姊之外,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人是真晝。她看到我走進教室之後,也跟學姊一樣露出尷尬的神情。

  看來關鍵是在第三人的身上。

  教室裡面的第三個人,正是風子。

  她身上還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發現我走進教室之後,她立刻氣呼呼地直盯著我。

  我揉揉眼睛,確定沒有看走了眼,也不是在作夢。

  我運用全部的想像力,還是無法解釋如今攤在眼前的狀況。

  風子出現在這間學校就已經很不尋常了,如今她還穿上我們學校的制服,跟真晝和學姊站在一起。不尋常,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思索片刻之後,我試著與風子對話。

  「你怎麼會在這裡?不用上學嗎?」

  「蹺課。」

  「你喔……」

  「不是你要我來的嗎?」

  「呃?」

  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你說『你想要看我穿綠丘高校的制服』。」

  「我、我哪有!」

  「明明就有,你能證明自己沒說過嗎?」

  「沒說過就是沒說過。」

  我大聲反駁,學姊和真晝冰冷的眼神卻迫使我改變話題。

  「算了,這件事姑且不提。你怎麼會跟學姊和真晝待在學生會教室?」

  「這個嘛……」

  「哪個?」

  「我們在討論失物的所有權。」

  「什麼?」

  「有人把東西掉在路上,我本來想把東西撿起來,可是另外兩個人也同時發現路上的失物,所以我們在爭論那個東西到底屬於誰的。」

  「這有什麼好爭論的,當然是屬於失主的嘛。」

  「囉嗦!這只是舉例而已啦!」

  「是這樣嗎?」

  我向學姊和真晝尋求答案,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猜拳決定不就得了?」

  「不要亂出主意,你根本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不是嗎?既然討論不出什麼結果,猜拳決定也是個辦法。」

  旁邊的真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合人的建議不錯,就這麼辦吧。」

  說完之後,真晝又轉過身來看著我。

  「能不能請你迴避一下,讓我們私下談談?」

  「可是……」

  「放心啦,不會有事。」

  真晝的臉上掛著微笑,眼神卻十分堅定。

  我只好乖乖地離開學生會教室。

  坐上回家的電車,我試著整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最後得出兩個結論。

  其1刮颱風了。

  其2自己正處於颱風眼。

  可是說也奇怪,風子怎麼會出現在學生會教室,而且還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

  她說是我叫她來的,偏偏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真的說過那種話嗎?

  直到我離開電車來到驗票口,依然是半點頭緒也沒有。

  出了車站之後,我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咖啡,坐在長椅上回想昨天做過的事情。才從早上起床想到出門上學再想到下午放學的階段,咖啡就已經喝完了。屈指一數,今天還真是喝了不少咖啡。我打開錢包又買了一罐,坐在長椅上繼續回想。

  放學之後前往水族館,然後在柿木阪依照慣例遇見風子……

  我的視線突然被一隻運動背包遮住了,背包的主人正是風子。她從我的手中搶走咖啡一飲而盡,再把空罐遞了回來。我將空罐丟進垃圾桶,拿起背包往前走。

  穿過車站前的商店街時,我突然注意到所有的人都在打量著我們。

  大概是因為他們沒見過風子沒穿道具服的模樣吧。

  不管有沒有穿道具服,風子(以及身旁的我)都是眾人注目的對象。一想到這裡,我不禁加快了腳步。

  穿過商店街來到柿木阪,總算是擺脫眾人好奇的目光了。

  我不禁鬆了口氣。

  「跟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無聊。」

  「謝謝你的誇獎,人家會不好意思呢。」

  風子朝著我的腳背用力一踩。

  「原來不好意思的時候要踩別人的腳,這種習慣還真特殊……痛痛痛!」

  「這叫惱羞成怒,好好享受吧。」

  聽見我的哀號之後,風子才肯放過我的腳背。

  於是我一拐一拐地爬上斜坡。

  風子走在我的前面。我的腳背被踩了一下之後,速度自然大不如前。

  看著身穿綠丘高校制服的風子,我不禁感慨了起來。

  當時若風子沒考上第一志願,就會報考綠丘高校,難保不會跟我成為同校同學。

  到時候穿著同一間學校的制服走在一起的畫面,也就成為稀鬆平常的光景了。

  「你看什麼?」

  風子回過頭來瞪著我,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

  「很少看到你沒穿道具服的樣子。」

  「原來你喜歡這種款式的制服啊。」

  「不是那麼一回事啦。」

  「好看嗎?」

  「好看。」

  我隨口敷衍。

  「不夠誠意,再說一次。」

  「不要逼我說出違心之論好嗎?」

  「不要當成違心之論就好了。」

  「沒有人可以強制改變一個人的想法。」

  我一本正經地駁斥風子。她嘴裡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去。

  「對了,風子。」

  「幹嘛?」

  「這套制服是從哪弄來的?」

  「從家裡弄來的。」

  「……認真一點,不要唬弄我。」

  「我沒有騙你。」

  風子凝視遠方。

  「你家裡怎麼有我們學校的制服?」

  「我買的。」

  越聽越搞不懂。

  也罷,反正這不是重點。

  「你到我們學校來幹嘛?」

  「昨天你不是說過嗎?『我遇見一個我們學校的學生,可是學生名冊和相簿裡面都找不到她的資料。你覺得呢?』。那還用說,當然是其他學校的學生偽裝成你們學校的學生嘛。」

  「這跟你潛入我們學校有什麼關係?」

  「我當然是來找人的。」

  「不能約在校外碰面嗎?」

  「就是不能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面,所以才直接潛入校園嘛。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

  「……我還真是不懂。」

  「那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算了。不過那段對話跟你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在暗示我『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潛入校園』嗎?」

  「……」

  我徹底地無言。

  這種跳躍性思考也太誇張了。

  「你不是那個意思?」

  「為什麼你認為我是那種意思?」

  「那就別說出那種讓人會錯意的話……算了,反正我也玩得很愉快。」

  風子指著我的鼻尖。

  「聽好了,我絕對不會認輸!」

  之後又壓低了音量。

  「我欠你一次。」

  「呃?」

  「之前你不是幫過我嗎?我欠你一次。」

  這倒讓我想起了那件事。

  之前風子跟同學吵架,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當時我剛好騎著自行車路過,就載著風子逃離現場。不過這並沒什麼大不了的,類似的事情在小學跟中學的時候也發生過好幾次。高中雖然彼此念不同的學校,做的事情還是沒什麼改變。

  「欠我一次跟潛入我們學校又有什麼關係?」

  「算了。」

  「呃?」

  「你什麼都不用做,我不會輸的。」

  「我好像有點狀況外,能不能解釋一下?」

  「這件事跟你有關,卻不關你的事。」

  「到底是有關還是無關啊?」

  我不明白風子到底在說什麼,更不知道她的行為有什麼意義。

  真是一頭霧水。

  回家之後,我打電話給學姊。

  鈴聲響了六次之後,學姊接起了電話。

  「草加同學嗎?」

  「是的。」

  「有什麼事?」

  學姊的聲音十分平靜。聽起來不像是在生氣,卻也感受不到她的喜悅。

  我懂了。

  學姊很緊張。

  「關於今天的那件事,到底是怎麼搞的?」

  跟學姊問這個問題實在有點奇怪,不過我找不到其他的人選了。風子不肯明說,我又不知道真晝的電話。

  而且我認為學姊應該會回答我的問題,因為學姊是個正人君子,不會有所隱瞞。

  可是學姊的回答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草加同學,我不方便回答這個問題。不過有句話我想要跟你說。」

  「……學姊請講。」

  「我不會輸的。」

  「……」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就這樣,再見。」

  學姊掛上電話。

  「不會輸?到底是指什麼?」

  「你覺得呢?」

  「嗚哇!」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整個人往後一仰,後腦結結實實地撞上地板。

  「好痛……」

  我按著自己的後腦袋,試圖從地上起身。

  一個人影出現在我的面前。

  「真晝?」

  身穿制服的真晝撲了上來。

  伸手按著我的嘴唇,在耳邊示意我不要出聲。

  我連忙壓低了音量。萬一被隔壁的風子撞見,我這條小命鐵定不保。

  「你、你怎麼進來的?」

  「這就要怪你太大意了,居然沒把房間的窗戶關上。」

  哪有人在夏天關窗的,我心想。

  「沿著水管爬上二樓並不困難,以後最好小心一點。」

  真晝簡直跟忍者沒兩樣。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你怎麼知道我住在哪裡?」

  「這又不是什麼國家機密,阿濱的手機裡面就有了。」

  大概是阿濱把我的住址輸入手機,結果被她看到了吧。

  「合人,你是不是聽見了我跟阿濱的對話?」

  我點點頭。

  真晝離開我的身體。

  我從地上站了起來,坐在床邊打量著眼前的真晝。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中學生。

  「這套制服從哪弄來的?」

  「我買的。」

  真晝十分得意。

  「雖然不便宜,可是為了跟你見面,我還是忍痛買了下來。」

  「何必偽裝成我們學校的學生?沒這個必要吧?」

  「如果我穿著中學制服,你還願意跟我交往嗎?我覺得你是個很在乎這種事情的人。」

  說得也是。跟穿著制服的中學生走在一起,確實有點怪怪的。跟穿著道具服的風子走在一起,雖然也會遭致旁人異樣的眼光,不過大家注目的焦點都放在風子身上,與我無關。可是,跟穿著制服的中學生走在一起,遭到非議的人可是我,而不是真晝。

  「為什麼從窗戶爬進來?找我有事嗎?」

  「從窗戶爬進來比較快。至於來找你的原因,只是為了做記號而已。」

  「做記號?」

  「風子不是住在你隔壁嗎?那就表示這一帶是她的勢力範圍,這樣子對我可是大大的不利。」

  「為什麼?」

  「不告訴你。」

  我不由得歎了口氣。

  「除此之外,我還想對你說一句話。」

  「……請說。」

  真晝為了要跟我說這句話,特地從窗戶爬了進來,於情於理都沒有拒絕的道理。

  「我對你是認真的。」

  真晝靠了上來,我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吐息。

  「或許我是個自私的騙子,也是個穿著你們學校的制服潛入校園的變態,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

  真晝以食指按住我的嘴唇。我屏氣凝神,任憑真晝擺佈。

  她笑了一笑,手指離開我的嘴唇。

  「可以讓我發問嗎?」

  「請。」

  「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真的』是個善良的人。」

  真晝特別強調那兩個字。

  「很多人都對我很好。可是他們之所以喜歡我,都是因為我的特殊能力。所以他們是因為我的特殊能力才對我好的。」

  真晝停頓了片刻,才又繼續開口。

  「可是你不一樣。雖然不喜歡我,卻還是對我很好。你對我的好與我的能力無關,你是對我這個人好。呃……這樣會不會很奇怪?」

  一點都不會,我能體會真晝的感受。

  不過我也想起了阿濱。

  「那阿濱呢?」

  「呃?」

  真晝為之一愣。

  「阿濱對你也很好。你蹺課跑到我們學校的時候,阿濱四處尋找你的下落,甚至還在放學之後跑到水族館找人。阿濱平常是不會去水族館的。我所認識的阿濱是個很有自信的人,做什麼事情都是胸有成竹,可是遇到你就不一樣了。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關心你的人了。我想他之所以那麼關心你,應該也跟你的特殊能力無關吧?」

  真晝靜靜地聽我說完之後,才幽幽地開口。

  「阿濱也是不受我的能力影響的人,或許是因為他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關係吧。可是……他不一樣。」

  「不一樣?」

  「阿濱是因為朋友的情誼才關心我,並不是真的喜歡我。我很感激他對我的關心,可是這跟我對你的感覺不一樣。」

  「這不就代表阿濱是個『特別』的人嗎?」

  「不,你的『特別』跟阿濱的『特別』不一樣!我不喜歡阿濱,阿濱也不喜歡我!」

  可是阿濱很喜歡你,而且是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我很想把話挑明了說,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你不也一樣嗎?」

  「呃?」

  真晝的反問讓我一愣。

  「那個叫風子的人不也是你的兒時玩伴?你不會喜歡上自己的兒時玩伴吧?」

  我沉默不語。

  沒錯,我對風子沒有男女朋友之間的感情。不過我跟風子之間的關係,應該與阿濱和真晝之間的關係不太一樣,至少阿濱已經不由自主地喜歡上真晝了。

  發現我的無言以對之後,真晝笑了出來。

  「沒關係,反正我一定會贏得這場比賽。」

  「比賽跟喜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

  「到時候就知道了,先閃。」

  我還來不及反應,真晝早已一溜煙地從窗戶爬到樓下。

 ✩✿✿✿✿✰✩✿✿✿✿✰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9 11:29 PM

  9  落水之前

  我作了個夢。

  夢中的我坐在風車下方,白色的扇葉在頭頂上緩緩轉動。

  熟悉的白色風車。

  遠遠地,有人從對面走了過來。

  一隻企鵝。正確說來,應該是穿著企鵝道具服的人。

  我見過那個人,而且我可以確定那不是穿著道具服的風子。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張舊照片上面的女生。

  照片中的她有些羞怯,穿上道具服的她卻十分開心。

  「哈羅。」

  穿著道具服的女生向我打招呼。

  「你好。」

  我也禮貌性地回應。

  定睛一瞧,穿著道具服的女生拿著兩個紙杯,裡面盛著大約八分滿的飲料。

  企鵝將其中一個紙杯遞給了我。

  「可樂,要不要?」

  我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只好接受她的好意。

  「那個……」

  「嗯?」

  「你叫作什麼名字?」

  穿著企鵝道具服的女生將紙杯套在食指上面,不停地來回轉動。

  「小翔。」

  「小翔?」

  「沒錯,很怪的名字吧?」

  「沒那回事。我叫作合人,這個名字更奇怪呢。」

  「我們可以組成怪名聯盟了。」

  小翔哈哈大笑。

  我跟小翔一起坐在風車下面,喝著杯中的可樂。

  這時我突然發現這個紙杯有點眼熟,好像跟游泳池旁邊的飲料店所使用的紙杯一樣。

  「小翔,這杯可樂從哪買來的?」

  以吸管啜飲可樂的小翔愣了一下。

  「就在游泳池旁的飲料店啊,你不是也買過嗎?」

  「呃,也是啦。」

  小翔說得沒錯,我確實曾經在游泳池邊的飲料店買了一杯可樂,然後遞給了真晝。

  當時真晝笑得很開心。真晝總是笑臉常開,不過那個時候似乎笑得特別燦爛。

  小翔一口氣飲盡杯中的可樂,心滿意足地吁了口氣。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最近怎樣?」

  「你是指什麼?」

  「就是最近嘛。」

  我一邊喝著可樂,一邊回想最近發生的事。可樂冰冰涼涼的,喝起來相當舒服。

  幾個星期之前,我跟學姊到游泳池游泳,結果在那裡遇上真晝。幾天之後,在學校裡再度與真晝碰面,耳垂被她咬了一口,差點獻出初吻,還被學姊撞見。之後跟真晝一起到水族館,在那裡遇見阿濱。然後學姊、風子和真晝同時出現在學生會教室,風子還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

  我轉頭看著小翔。

  「過得很充實。」

  「充實?」

  「嗯,充實。」

  小翔開始吃起杯中的碎冰。

  「我也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說吧。」

  「企鵝為什麼不會飛?」

  小翔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你真的想知道。」

  「嗯,我真的想知道。」

  小翔將口中的碎冰吞下肚。

  「因為在水裡游泳比較有趣。」

  「有趣?」

  「你在游泳池旁的飲料店買飲料的時候,不是要在冰咖啡和可樂之間做個選擇嗎?企鵝也一樣,它們在做選擇的時候,認為在水裡游泳比飛上天來得有趣多了。」

  「結果呢?」

  「確實很有趣。」

  「比飛上天有趣?」

  「企鵝倒沒想過這個問題。你買了可樂之後,還會覺得冰咖啡比較好喝嗎?既然做出了選擇,當然不會眷戀被捨棄的選項。」

  「原來如此。」

  企鵝之謎終於被解開了,我感到無比地滿足。

  「那你呢?」

  「我?」

  小翔將碎冰丟到我臉上。

  「你選擇誰?」

  我睜開雙眼。

  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床邊的鬧鐘。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學。

  現在剛好是平時的上學時間。不過今天是星期假日,現在起床尚嫌太早了點。我走到廚房,替自己倒了杯咖啡。老姊似乎還沒醒來。

  真是一場怪夢。

  我選擇誰?

  待在客廳發呆的時候,我突然聽見玄關的大門關上的聲響。而且不是我家的玄關,是隔壁的玄關。於是我輕輕地推開玄關大門,觀察外面的情形。

  風子正準備外出。風子每次關門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坐在家裡面的我一聽見聲音就知道她要出門了。

  風子穿著普通的衣服,而不是熟悉的道具服,手上還拿著一隻運動包包。事實上,風子穿的是她的制服。不過跟道具服比較起來,制服確實是『普通的衣服』沒錯,至少比較不會引人側目。

  認識她那麼多年,很少看到她穿著普通的衣服出門。

  於是我跟風子打了聲招呼。

  「你要去哪裡?」

  風子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著才剛起床的我。

  「約會。」

  「約會?」

  「怎麼,我不能去約會嗎?」

  「呃,可以。」

  「哼。」

  風子轉身離去。

  我茫然地回到客廳。

  風子到底要去哪裡?

  等到風子回家之後再問她嗎?算了,她一定不會老實回答。

  「約會……」

  風子當然可以約會,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雖然不是什麼大問題,我的心中卻浮現無數的問號。約會?跟誰約會?風子的同學嗎?可是她昨天才蹺課跑到我們學校,雖然很有可能是昨天之前就已經約好的,但我的直覺卻認為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不過我也不是對風子瞭若指掌。雖然她就住在隔壁、雖然我跟她從小學到中學都念同一所學校,我卻連風子曾經喜歡過誰都不知道。

  難道風子是跟她小時候一見鍾情的對象出去約會?

  相當好奇。

  可是除了等待風子回來之外,我還能怎麼做?

  經過一番掙扎之後,我還是無法戰勝內心的好奇。

  於是我迅速地換上外出服,打開大門追了出去。

  幸好在商店街附近就跟上了風子。我刻意與風子保持一段距離,遠遠地跟在她後面。

  風子穿過商店街之後,在柿木阪車站搭上電車。我也通過驗票口,搭上同一班車,與風子相隔一個車廂,遠遠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車廂裡面雖然還有座位,風子卻站在走道上欣賞窗外的景色,偶爾還會閉上眼睛。

  眼前的風子變得十分陌生。

  我所認識的風子是個喜歡使喚他人的毒舌女暴君,常常穿著道具服在外面晃來晃去。不過現在看來,這並不是風子真正的面貌。我總以為自己十分瞭解風子,或許事實並非如此。

  至少,我所知道的風子不曾在星期假日搭著電車去跟別人約會。不過,『真正』的風子似乎是個會跟我不認識的人去約會的人。

  老實說,風子只要不開口說話,長得還算是滿可愛的。至少現在穿著學生制服的她,看起來就跟正常的女孩子一樣的可愛。

  不,或許還更可愛了幾分。

  也難怪有人會想跟這麼可愛的風子出去約會。既然風子對別人的邀約有所回應,那她跟男生出去約會這件事情也就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不知道風子現在在想什麼。

  學姊說得沒錯,如果每個人的情緒都寫在臉上,那不知道該有多好。這麼一來,我就能知道風子心裡面的想法了。

  電車到站。

  隔壁車廂中的風子消失了,我連忙尋找風子的蹤影。

  幸好一下子就找到了。風子混在人群之中,正朝著驗票口前進。

  我也連忙下車。

  離開驗票口之後,風子邁開腳步向前走,我也不急不徐地跟在身後。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替我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跟蹤了一陣子之後,我終於明白風子的目的地是哪裡了。

  游泳池。之前我跟學姊來過的游泳池,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晝的地方。

  在游泳池約會?

  風子的泳技不差,小學時期曾經代表學校參加比賽,上了中學之後,游泳隊的教練也對她很有興趣。不過我倒不認為風子喜歡游泳,至少她很少跟我一起去游泳池,我也不曾聽她提起到海邊戲水的經驗。

  風子站在游泳池的入口左顧右盼,好像正在找人。看來她跟約會的對象約在這裡見面。

  入口附近還有不少正在等人的泳客,風子好像找不到她正在等待的人。

  不知道風子的約會對象是怎樣的人,大概也是個道具服的愛好者吧。說不定對方也會穿著道具服現身……不對,若真如此,風子應該也會穿著道具服赴約才對。從她選擇學校制服外出看來,對方似乎沒有那種奇怪的癖好。

  風子等了一陣子之後,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只見她買了一張入場券,直接走進泳池。

  我拿出錢包,看看自己剩下多少財產。

  嗯,應該足夠了。

  於是我刻意間隔了一段時間之後,才購買入場券進入泳池。

  我身上沒準備泳褲,只好在現場購買。雖然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也只好摸摸鼻子認了。

  換上泳褲之後,我從更衣室走了出來,在池畔尋找風子的蹤影。不過人實在太多了,找了老半天還是一無所獲。

  如果風子穿著道具服,那就好辦多了。就算人再怎麼多,也是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我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

  如果我是風子的話……風子的泳技不錯,應該會選擇競技池吧?當然,也不能不考慮風子可能會迎合約會對象的喜奸,選擇其他泳池的可能性。

  實在無法想像我行我素的風子迎合他人的模樣。嚴格說來,應該是無法想像風子跟我和楓姊以外的陌生人展開互動的畫面。

  不過風子跟我又不同校,說不定也交了幾個我不認識的朋友。

  沒過多久我就找到風子了。果然不出所料,她站在競技池的旁邊,附近還站著另外兩個女生,不知道在跟風子說些什麼。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兩個女生居然是我認識的人。

  真晝與千早學姊。

  她們三個怎麼會一起在游泳池現身?

  前幾天在學生會教室的相遇,應該是她們三人唯一的交集。那時她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喜歡在游泳池游泳。」

  「同感。」

  「我也是,改天一起去游吧!」

  「好主意!」

  以上的對話可能出現在當時的學生會教室嗎?別傻了,當時的氣氛沒那麼友善。

  現在三人之間的氣氛,也跟當時差不了多少。

  我混在人群之中,試圖接近三人。

  她們似乎在彼此對話。不過距離遠了點,週遭環境又十分嘈雜,聽不到她們之間的對話。

  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對風子與學姊的對話特別感興趣。兩人站在跳台之前,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從兩人臉上的表情看來,我可以確定她們絕對不是在聊天氣,也不是在閒話家常。

  我試圖再走近一點,風子卻不時地回過頭來,好像察覺到我的意圖似的。

  難道真的被她發現了?

  不、不太可能。先前展開跟蹤的時候,風子的舉動並沒有出現異樣,表示她並末發現我跟在身後。進入游泳池以後,她的舉止也很自然,一點都不像是發現自己被跟蹤的人。

  看來她們三人似乎想以游泳來決勝負。

  真晝昨晚所說的「輸贏」,難道就是指這個嗎?

  三人的表情都十分認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嚴肅的真晝。總是笑口常開的她居然也收斂起笑容,這場比賽的嚴重性可見一斑。

  風子的表情還算正常,右手卻時開時握,看得出來她十分緊張。握緊拳頭又張開拳頭是風子的老毛病,中學時期每當要上台演戲的時候,她就會出現這個動作。

  至於學姊則是睜大了眼睛,瞪著五十公尺之外的終點。與其說是緊張,倒不如說是鬥志昂揚。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感受得到她必勝的決心。

  說也奇怪,下場比賽的人明明是她們三個,我卻跟著緊張了起來。

  「喂。」

  背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回頭一看,原來是阿濱。

  「我再說明一次比賽規則。」

  真晝看看我,又看看風子。

  「五十公尺自由式,一場決勝負。輸的人不許再接近合人,瞭解嗎?」

  這就是真晝在學生會教室中的提案。當時我有些猶豫,不過風子倒是很爽快地答應。真晝的提案顯然是衝著我來的,她大概沒料到風子竟然會答應吧,臉色顯得有些難看。不過到最後風子還是坦然接受,畢竟一次排除掉兩個競爭者,對她來說也是利大於弊。

  不過這也代表真晝對她的泳技相當有自信。看來上次跟我較量的時候,她並未拿出真本事。所以真晝才敢向我提出挑戰,同時也不將風子放在眼裡。

  不過我也不是毫無勝算。畢竟我的泳技也不差,上次的較量也有所保留,所以只要我認真起來,相信一定可以戰勝真晝。

  沒錯,一定要贏。

  只要贏得這場比賽,以後就海闊天空了。

  真晝看起來信心十足,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自信。從暖身操的動作看來,她是個游泳好手,而且不是把游泳當成興趣的一般玩家,而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比賽選手。真晝的身材雖然纖細,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卻十分發達,而且身上穿的不是一般的泳衣,而是競技用的選手泳衣。

  風子看起來就差多了,不像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熱身操只是隨便動個兩下了事,身上穿的也是學校的制式泳衣。

  不過風子的身材十分勻稱,肌肉也很結實,十足的運動家體格,絕對不是可以輕匆的對手。

  看熱鬧的人群逐漸聚集。三個高中女生表情嚴肅地站在跳台上,難免引人側目。

  我先跳入水中,習慣泳池的水溫,同時也在自己的身上潑水。轉頭一看,真晝也正在做同樣的動作。

  唯獨風子坐在跳台上,無所事事地四處打量。

  她要不是信心十足,就是早已放棄比賽。從她的表情看來,還真難判斷她內心的想法。

  於是我爬上池邊,朝著風子走去。

  風子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把頭別了過去。

  於是我對著風子說道:

  「你在做什麼?」

  「我有一種感覺。」

  「感覺?」

  「嗯,合人就在附近的感覺。」

  風子掃視四周,眼神十分銳利。

  「他應該會跑來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感覺到他的存在,他一定躲在人群之中偷看我們。」

  我不禁想問風子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要接受這場比賽?」

  風子抬起頭來,凝視著我。右手的拳頭反覆開闔。

  「這是我跟真晝之間的問題,照理說應該與你無關才對。」

  「我只是看她不順眼而已。」

  「就這樣。」

  「要不然呢?這場比賽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沒有意義?」

  「因為最後的選擇權在合人的身上。」

  風子凝視著我的雙眼。

  「難道不是嗎?只有合人才能決定最後的人選。就算我贏了,如果合人選擇別人,到頭來還不是白忙一場。即使用鐵鏈把他綁在家裡,只要一逮到機會,他還是會跑去找他所選擇的人,難道不是嗎?」

  風子緊握雙拳。

  「千早,我很羨慕你,因為你在合人的心中佔了相當重要的地位。我不知道合人到底喜不喜歡你,可是只要你遇上困難、躲在暗處流淚,合人一定會立刻跑去找你,對你伸出援手。你明白嗎?合人他真的很在乎你。」

  「可是……」

  我無法壓抑脫口而出的衝動。

  「可是我覺得你在合人心中的份量,似乎遠在我之上。」

  風子突然站了起來。

  「那是因為……」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站在面前的人,不是我熟悉的阿濱。

  我認識的阿濱是個笑臉迎人、對自己很有自信的陽光少年。

  可是現在的阿濱卻面色凝重地打量著我,感覺十分陌生。

  「怎麼啦?」

  「去阻止她們。」

  「呃?」

  「阻止這場比賽。」

  「開玩笑,我才不要。你沒看到她們臉上的表情嗎?我還不想死咧。」

  「就算拚了這條命,你也要阻止她們。」

  「阿濱,你到底是怎麼了?」

  他不像是平常的阿濱,難道是阿濱的雙胞胎兄弟……當然不可能。站在我眼前的人,正是不折不扣的阿濱。

  「你不明白嗎?她們是在為了你決鬥!」

  「咦?為什麼?」

  我的回答顯然激怒了阿濱,他臉上的表情愈來愈可怕。

  「少在那邊明知故問!」

  「我是真的不知道。再說,這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阿濱為之一愣。

  「就算她們是為了我決鬥好了,好像也扯不上你吧?」

  「我、我只是……」

  「你就對真晝說實話了吧。」

  「什麼?」

  阿濱臉色一變。

  「你很在乎真晝,對不對?既然喜歡她,就要讓她知道啊。」

  「你自己又好到哪去?」

  「怎麼說?」

  「不要裝傻!我是指她們三個人之中,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這個……其實都不討厭啦。」

  「真是夠了!」

  阿濱往我的肩膀一推。

  「就是因為你遲遲不肯表態,才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

  「都是我的錯就對了?」

  一把無名火冒了上來,我也朝著阿濱的肩膀推了一把。

  險惡的氣氛瀰漫在兩人之間。

  阿濱出拳朝我的臉上直飛而來。

  我下意識地伸手擋下。

  「你還真動手了!」

  於是我跟阿濱大打出手,兩人互不相讓。

  阿濱整個人撞了上來。

  猝不及防之下,我失去了平衡,朝著池畔的方向倒退好幾步。

  慌亂之中,我抓住阿濱的手臂。

  結果阿濱也站得不穩,整個人倒在我身上。

  於是我跟阿濱雙雙跌入泳池中。

  當我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學姊正憂心忡忡地凝視著我。

  「草加同學!」

  我被學姊抱在懷中。

  「學、學姊?」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呃,我很好。」

  「哼,這傢伙沒那麼容易嗝屁。」

  風子從背後勒住我的頸子。

  「風子,我、我不能呼吸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

  「這是不可抗力。」

  老實說我有點心虛。

  看樣子我是在跌入泳池之後失去意識的。

  「幸虧千早把你救了起來,還不快點跟人家道謝!」

  「學姊?」

  「我只是搶先一步把你拉起來而已,風子也很擔心你呢。」

  「謝謝……風子,不好意思。」

  風子不但沒放開我,勒住頸子的雙手反而更緊了些。

  「我、我已經道謝了,為什麼還不放手?」

  風子這才收力。雖然免於溺死的危險,卻差點被風子勒死,命運真是捉弄人啊。

  「阿濱還好吧?」

  學姊跟風子互望一眼。

  「真晝正在照顧他。」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都不會游泳。」

  「也不是不會游泳啦,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一言難盡……」

  「算了,懶得理你。」

  風子轉身離去。走出房門之前,風子與學姊打個照面。學姊輕輕地點頭之後,風子才逕自離開。 

 ✩✿✿✿✿✰✩✿✿✿✿✰

  10   再次起風的時刻

  我作了個夢。

  我坐在風車底下,任憑微風吹拂。

  對面好像有人走了過來。

  我閉上眼睛,那個人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一、二、三。

  我睜開雙眼。

  穿著青蛙T恤的草加同學就站在面前。

  「我就知道是你。」

  草加同學搔搔頭,略顯尷尬。

  我與草加同學肩並著肩,一起坐在風車底下。

  「真不好意思,還麻煩學姊救我。」

  草加同學帶著歉疚的神情開口說道。

  「別放在心上。不過你怎麼會跟阿濱打架呢?」

  「這個……呃……」

  草加同學吞吞吐吐,似乎難以啟齒。

  「沒關係,人沒事就好。」

  我吸了一口氣。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草加同學。

  「草加同學,已經夠了。」

  「呃?」

  「以後不必再陪我了。」

  草加同學面露疑惑,顯然不明白我的話中含意。

  「我只能吃你寫的筆記,也很喜歡跟你一起用餐。只要見到你,我的心情就會變得特別好。可是這對你太不公平了,好像變成我在利用你似的。」

  草加同學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的心裡面只有你,你的心裡面卻不是只有我。除了我之外,你還有阿濱、山崎、風子甚至是其他人吧?沒認識你之前,我也是這樣活下來的,以後就算沒有你,也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困擾。我很想跟大家一樣享用普通的食物,相信只要繼續努力,這個願望一定可以達成。如果你只是念在我只能吃你的筆記的份上才跟我在一起,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以後不必再為我掛心了。」

  說完之後,我大大地吐了口氣。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關鍵。

  風子說得沒錯,最後的選擇權在草加同學身上。

  草加同學抬頭凝視著白色的扇葉,思索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緩緩地開口:

  「前陣子我遇見了企鵝。」

  「企鵝?」

  「是的。」

  這大概是什麼比喻吧,我心想。

  「企鵝請我喝可樂。」

  「是哦?」

  「嗯,不過這不是重點。當時我問企鵝為什麼不肯飛上天空,為什麼要在水裡游泳。」

  「結果企鵝怎麼說?」

  「企鵝說游泳比較有趣。」

  草加同學抓著T恤的下擺。

  「跟學姊一起吃中飯的話,我就沒辦法跟阿濱或是山崎一起吃飯了。放學之後到學姊家、或是跟學姊一起去游泳,我跟風子在一起的時間就會大幅減少。」

  草加同學說到這裡,凝視著我的雙眼。

  「可是我願意。跟學姊在一起很愉快,而且又很有趣。」

  草加同學站了起來,向我伸手。

  「之前找不到學姊的時候,我很擔心學姊沒東西可吃。可是現在回想起來,見不到學姊的那段時間,我真的很寂寞。」

  我握住了草加同學的手。

  我與學姊來到櫻花樹底下。

  那裡開滿了藍色的小花。一陣微風拂過,藍色的花瓣隨風搖曳。

  「開花了。」

  「嗯。」

  我們欣賞著眼前的花朵。

  天氣依然炎熱,今天的風吹起來卻格外的涼爽。

  距離游泳池的決鬥事件,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真晝接受阿濱的勸說,乖乖地回學校上課。為了趕上學校的進度,聽說放學之後還得跑補習班。

  所以她現在也沒辦法穿著制服潛入我們學校了。偶爾我還是會在抽屜裡看到她寫的信,上面還會出現「好想你」的文字。不過信中的內容多半都在數落阿濱的不是,例如「阿濱就像個壞心的後母,每天早上都押著我去上學」。

  看來阿濱也很拚命。

  風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我行我素,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不過,最近的她很少在車站堵人了。聽說前陣子她也蹺了不少課,大概現在正每天忙著補習吧。

  我跟學姊恢復了過去的關係。午休時間一起在學生會教室用餐。放學之後,我也會去協助學生會的活動。

  「你真的是個旱鴨子?」

  「我不是旱鴨子。只是當時被阿濱纏住,游不動罷了。」

  之後我才知道阿濱不會游泳,害得我也跟他一起沉入水底。幸好學姊和真晝及時搭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我能體會阿濱的感受。」

  「阿濱的感受?」

  我面露疑惑。

  「自己喜歡的女生跟別人在一起,也難怪他沉不住氣。」

  「這我也明白啦。」

  「不,你不明白。」

  學姊的語氣十分肯定。

  「你不明白這種感覺。」

  學姊直視我的雙眼。

  「草加同學。」

  「是。」

  「我喜歡你。我不要當你的朋友,也不要當你的學姊,我喜歡你。」

  一陣強風吹過,我的心一片混亂。

 ✩✿✿✿✿✰✩✿✿✿✿✰
 ✩✿✿✿✿✰✩✿✿✿✿✰

  後  記

  本書是『在暗夜中尋找羔羊』(簡稱『羔羊』)的第二集。

  這次的創作比前一本更加艱巨。前一秒鐘還坐在書桌前爬格子,後一秒鐘已經窩在被窩裡面,而且一窩就是好幾個小時。是的,從書桌到被窩的瞬間移動,消失的數小時,充滿SF的元素。這一定是操縱時間與空間的怪物幹的好事。我在月球的時候從來沒見過這種怪物,地球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如果有這隻怪物的任何情報,請利用本書後面的意見調查表提供給我,感謝各位的協助。不必貼郵票,直接丟進郵筒即可。

  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穗史賀雅也,穗史賀讀做「HOSHIGA」。這個名字很奇怪,我偶爾也會忘了自己的名字該怎麼念,歲月真是不饒人啊。

  這不是重點。

  感謝シコルスキー老師可愛的插畫。老師的插畫比我想像中的可愛好幾倍,感激不盡。

  這次也替責任編輯兒玉兄添了不少麻煩。請接受我的歉意,下次一定不會再犯。

  同時也感謝大家寄來的意見調查表,讓我得到了不少收穫以及啟發。

  最後感謝支持本書的各位讀者,希望這本小說能帶給大家更多的閱讀樂趣。

  下次再會。

  穗史賀雅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