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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伊人睽睽 -【我竟然和炮灰私奔了】《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11:30 AM     標題: 伊人睽睽 -【我竟然和炮灰私奔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0-8-30 12:24 AM 編輯

【書名】:我竟然和炮灰私奔了

【作者】:伊人睽睽

【內容簡介】:

  沙雕,非典型快穿:

  鹿呦和蒲士澤相親認識,相親雖失敗,但機緣巧合下兩人一起進入不同的小說:

  (1)《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但是暴君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2)《我和我前夫的距離》。「我和我前夫的距離,就是我破產後,他大肆嘲笑我,說可以包多少個我。那我就讓他包我試試唄。」破產後的白天鵝黑心小公主和超有錢前夫;

  (3)《琉璃醉夢紅塵淚》。原配對是亡國公主和擅長滅國的新朝皇帝。女主和病弱國師走了;

  (4)《劍鳴千山》。原配對是劍神和與他互為宿敵的魔女。男主和不事生產的廢物仙二代走了;

  (5)《嫡女謀》。原配是嫡女和窮書生狀元郎。女主和假扮庶妹的女裝大佬走了……

  一句話簡介:我竟然和炮灰私奔了

  立意:寧願深愛無歸路,不願淺喜變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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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11:43 A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一章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但是暴君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

  佑平五年。

  白呦入長安參加選秀。

  多年前白家敗落後,白呦去扶風府投靠舅舅一家。之後她大約落了水,喪失了記憶。然那不重要,這次進宮選秀,是舅舅一家送她來的。

  白呦沒什麼不滿。

  甚至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她只願選入一宮女,在後宮挨到二十五歲,主子發點錢財放她離宮,之後她自己做點兒小生意就好了。

  白呦因為一點舊事,並不想選入皇帝的後宮。為此,她進宮後,懷著忐忑的心,給管教她們這些秀女的嬤嬤塞了荷包。嬤嬤瞥了她兩眼沒說話,於是她放心地給自己化了點兒妝。

  只是將臉塗得黑了點。

  再把眉毛畫粗點。

  務必要既普通,又不醜。既不招人眼,又不惹人討厭。

  --

  這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

  選秀一路往上,每個嬤嬤看她那黑黃的臉一眼,都怔一下。白呦趁機悄悄跟嬤嬤說:「韓嬤嬤是我乾娘,韓嬤嬤可憐我。」

  那個韓嬤嬤,就是她塞了荷包的嬤嬤。

  大概白呦求幫忙的那個韓嬤嬤在宮裡確實有些臉面,每個人聽了她這麼說後,都耷拉下眼皮,低聲說:「奴婢去請問上邊一聲。」

  白呦忐忑半晌,回來後,她多半被嬤嬤用古怪又複雜又同情的眼神看一眼,便能選入下一撥程序了。

  白呦初時有些茫然事情未免太順利,但是順利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這幾日白呦和秀女們在一起時,聽到了些八卦,讓她心裡犯嘀咕。年輕漂亮的宮女們圍在一起,宮中主子就那麼點兒人,她們八卦的自然也就那麼幾個——

  「陛下昨夜宿在陳美人宮裡,奴婢夜裡聽到好大的尖叫。第二天,陳美人的屍體就被偷偷運出去了。太可怕了!」

  「這算什麼?上個月張婕妤只是在御花園吊吊嗓子,誰知被陛下碰上了。陛下嫌婕妤太吵,直接一碗毒藥餵了下去,當天婕妤的嗓子就壞了。太可憐了!」

  白呦躲在一棵樹後,本是散步,她的同伴秀女聽了宮女的話後,嚇得面色慘白,顧不上和白呦寒暄,同伴就白著臉回去了。而白呦怔忡,有些發呆。懷疑宮女們說的人,和自己記憶中的不是一個人。

  記憶中的那個人,明明是個脾氣極好極溫和的小仙男……莫非做了皇帝的人,性格都會大變?

  她想不清楚,那幾個多嘴的宮女從樹蔭後走出,冷不丁看到了她,一個個慌張地低頭行了個禮,露出僵硬的笑:「娘子不必驚慌,我們胡說的。我們陛下還是很好相處的。」

  白呦:「……」

  --

  算了。

  和她什麼關係呢。

  她只要混過五年,出宮就行了。

  當夜白呦和一眾神情不安的秀女們睡在一起,趁大家睡後,她才偷偷端了水洗臉。將臉洗乾淨,白呦望著水盆中倒映出的美人臉發了一會兒呆。

  她自己可真好看啊,唇紅齒白的,說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也不為過了……她這麼好看,才不要便宜臭男人。

  白呦鎮定地,為自己重新上了妝。

  爬上鋪子睡覺。

  --

  事情慢慢的,開始脫離了白呦的控制。

  當白呦跪在地上,等著上面撂牌子時,那坐在高位的良妃盯著她看了許久。良妃說:「就她吧,看著便是溫柔嫻雅的美人,陛下一定會喜歡的。」

  白呦低著頭。

  殿中格外寂靜,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旁邊有宮女小聲的:「娘子!娘子?娘娘和你說話呢!」

  白呦愕然抬頭,見跪了一地的五個秀女,其他四個都低著頭,而她抬頭,正看到良妃娘娘對著她笑得非常和善。

  良妃是個嬌俏的女子,見她愣住,良妃捂著帕子咯咯咯笑:「以後都是自家人了。」

  白呦不死心,指著自己鼻子:「娘娘,您指的是我麼?我長得如此普通,濃眉大眼……」

  良妃娘娘:「陛下就喜歡濃眉大眼的。」

  白呦故意粗著聲音:「我說話聲音也難聽,粗如男兒!」

  良妃道:「陛下就喜歡聲粗如雷的。」

  白呦無言以對。

  她還要再辯解時,旁邊嬤嬤不滿地小聲:「娘子,還不快謝恩?」

  白呦白著臉,心如死灰地磕頭謝恩。

  --

  不。

  也許還有轉機。

  良妃娘娘只是把她留入宮了,等皇后娘娘定名分的時候,她還有被撂牌子的可能啊。

  白呦低迷了一陣子後,重新振作起來。但她唯一忐忑的,是到了這一步,最終定名號的時候,一般情況下,皇帝陛下也會在。

  她怕皇帝陛下找她麻煩。

  之後,為了能夠躲避選秀,白呦努力作死。例如裝病,例如在慶宴上頂撞位高的娘娘,例如裝出一副蠢笨粗俗的模樣……但不管她什麼樣子,所有娘娘們都望著她和善地笑:「妹妹不要慌。妹妹你是太緊張了,陛下一定會喜歡你的。」

  白呦:「……」

  她覺得這宮裡的娘娘們,都有點奇奇怪怪的。有新秀女來,她們應該擔心失寵啊。但是她們現在卻是一副高興的樣子,好像恨不得新來的妃子能夠抓住皇帝的心……

  --

  慶宴後。

  皇后娘娘、貴妃、無數妃嬪,無一例外,全都給秀女們賞了禮。

  每個妃子派來的宮女見到白呦,都要和氣地提點兩句:「娘子,你要和陛下多說說話啊。」

  「娘子,這盒人參是我們娘娘送的!百年人參,得來不易!你日後得了聖寵,千萬要幫襯我們貴妃啊!」

  白呦不可思議。

  她指著自己到現在都偽裝得很普通的臉,艱難地問:「你們真覺得……我這樣的臉,能得聖寵?」

  宮女們飛快地看她一眼。

  白呦普通至極、黃蠟蠟的臉倒映在宮女們的眼睛裡。

  而宮女們彷彿集體瞎了眼般,非常肯定地回答她:「娘子,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一定會得聖寵的。」

  --

  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是五年沒進皇宮而已,這宮裡的女人們都集體瘋了麼?

  還集體瞎了眼。

  集體腦子出了問題。

  --

  白呦本以為自己受到所有娘娘們的眷顧,那些娘娘們肯定會派宮女們為她重新梳洗換衣。她這偽裝得很普通的一張臉,娘娘們肯定會幫她洗乾淨。

  但讓她意外的是,那些娘娘們只是動嘴誇誇她,根本不管她穿什麼、梳什麼樣的髮飾。她喜歡濃眉大眼,娘娘們閉著眼睛誇「美」。她穿上男兒裝,娘娘們也誇「俊」。她試探地裝出病西施模樣,娘娘們捂著嘴咯咯笑:「妹妹就是巧思不斷,陛下肯定愛死妹妹了。」

  白呦:「……」

  她被這些娘娘們弄得都有點害怕了。

  一個個都瘋得不正常了吧?

  或者是她孤陋寡聞,已經適應不了長安皇宮的繁華和潮流了?

  --

  白呦現在心情有些複雜。陛下親自定位份的那一日到了,她想裝病躲過去,但是宮裡娘娘們天天派御醫來,就快住在她這裡了。白呦根本躲不過。

  她咬咬牙,心裡祈禱記憶中的那個人眼瘸,認不出她。早上梳洗時,白呦一狠心,往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粉。整張臉白如鬼,她自己睜開眼看鏡子,都要被自己的形象嚇一跳。

  白呦和其他留下的秀女去拜見皇后娘娘,她的臉塗得粉太多,走一路掉一路粉,同行的秀女時不時投來鄙夷的眼神。

  然到了皇后宮殿,皇后娘娘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如以往一樣閉著眼睛吹:「小娘子就是好看,天生麗質。」

  白呦習慣了皇后娘娘的吹捧,非常淡定地行禮:「殿下謬贊,小女子慚愧。」

  同行秀女們立刻向白呦投來不可思議的目光:這種白如鬼、連眼睛眉毛都看不清的臉,好看在哪裡?皇后娘娘為什麼誇?

  正是這般氣氛微妙時,太監在外唱道:「陛下駕到——」

  白呦被太監尖銳的嗓音嚇得一個哆嗦,跪到了地上。旁邊的秀女們看到她跪得這麼殷勤,暗惱此女心機,卻也連忙跟著一起跪。

  黑色皂靴毫不停留地進屋,帶來了外面的冷風。

  白呦低著頭,聽皇后娘娘似繃著聲音對一個人說:「陛下,白妹妹對陛下的恭敬心,連臣妾都敬佩。妹妹一聽到陛下的腳步聲就跪了,陛下應該賞妹妹的。」

  白呦心中尖叫:閉嘴閉嘴閉嘴!皇后娘娘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不要在這個時候誇我了好不好!

  一道倦怠的男聲響起:「抬頭。」

  --

  殿中氣氛僵硬。

  好久無人說話。

  白呦戰戰兢兢地嘗試著睜開眼,對上上方一雙暗黑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褒衣博帶,長著一張小白臉,目深唇紅。他不似宮女傳說中的暴君那樣面色猙獰雙目赤紅如鬼怪,反而清清正正和和氣氣,讓人放心。

  但要說他眼底有更多情緒,又純屬臆想。

  白呦露出一個虛弱的笑。

  那男人站起來,拂袖離去。

  白呦茫然,不知這算是什麼狀況。

  而皇后娘娘分外驚喜地對白呦說:「陛下很滿意你呢!妹妹大喜!」

  白呦無言:「……」

  她忍不住想問:皇后娘娘,你是有多喜歡我啊?你管他那拂袖而去叫「滿意」?

  --

  瘋了。

  白呦糊裡糊塗地被封了個「白才人」。

  莫問她是怎麼入選的。

  她也不是很清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11:49 A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章

  成為才人後,白呦仍然想低調做人。

  但是不太能低調起來。

  因為大約是位份封的比較巧,她所在的宮舍沒有比她位份更高的娘娘,她居然混成了一宮主位。皇帝的後宮有點凋零,後宮娘娘們稀稀拉拉人數不多。雖則如此,白呦混在人群中,卻仍然收到了不少珍貴的禮物。

  比如上等的貂皮、胭脂、衣料、筆墨……宮裡分給她的宮女與內宦,也是各頂各的懂事乖巧,俗事不用她操一丁點兒心。

  白呦恍恍惚惚,感慨宮中日子過得真好,如此腐敗。她離開長安數年,以前在宮裡玩時竟然沒覺得這裡有多好。大約是那時太小,不懂事。而今嘗遍苦日子,才知道宮中奢華有多珍貴。

  白呦蠻喜歡現有生活,不過漸漸的,她也很有些忐忑——

  因她還在源源不斷地收到各宮娘娘們送她的禮物。哪家妃嬪娘家送進宮來的茶葉,哪家妃嬪自己弄來的一點兒珍珠……竟都要送她一些。宮裡娘娘們怕她寂寞,還特別喜歡拉著她閒話家常。即使白呦坐在她們中間一聲不吭,娘娘們也能誇她「機靈活潑」「陛下必然歡喜」。

  白呦:……進宮一個月,也沒見著陛下啊?

  娘娘們對她好的,有點兒像「斷頭飯」的意思了。

  --

  白呦快被自己的忐忑逼瘋前,她鄭重梳洗一番,帶上自己親手編的幾個穗兒當禮物,去恭敬請皇后娘娘解惑了。因宮中這些美人,各個笑得她發毛,只有皇后看著還稍微正常一些。

  清晨時分,皇后娘娘正在書舍懸腕練字,她聽聞白呦的問題後,抬頭,向珠簾前站著的女郎望了一眼。

  這位「白才人」,目前還在扮醜。臉色黑黃不說,眉粗唇厚,衣著審美也如村姑……看著實在不是美人胚子。但也說不定,他們陛下就好這口呢?

  皇后娘娘將筆放下,讓白呦入座,再讓侍女上了茶。前戲做完,皇后才溫婉笑道:「妹妹當真不知宮中娘娘們為何如此待你麼?」

  白呦:「當真不知。」

  皇后說:「聽聞五年前,妹妹曾在宮中住過一段日子。」

  白呦解釋:「那時我不過是陪公主玩兒。後來我家道中落,父親惹了些事,自然是不能進宮了。」

  皇后目光幽深又含笑地看著她。

  白呦不解回望。

  皇后提點道:「這便是了。自見到妹妹,陛下對妹妹念念不忘,一直到今日。」

  白呦:「……」

  這信息量有點嚇人。

  她維持著一個呆愣的表情,不知作何反應。

  皇后誤以為她的發愣是對舊事的追憶,就拍了拍她素白纖長的手,歎息道:「妹妹你進了宮,當也知道宮中姐妹們的日子不好過。咱們陛下……嗯,有些個性太與眾不同。然妹妹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兒,妹妹進了宮,得了陛下的聖寵,只消讓陛下『正常』一些,姐妹們自然都感激妹妹。」

  白呦心想皇后說得真委婉,她可是聽說陛下是個暴君,動不動殺人。那哪是一般的「個性與眾不同」啊。

  但是……等等?

  她什麼時候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兒了?

  白呦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當年自己在宮中陪公主讀書的日子。

  她自然見過現在的陛下。但是皇子公主們一起讀書,她不過是其中一個湊趣兒的。那時她年紀小,又懶怠,又不機靈,也不會說話。現在的皇帝陛下當時還是三皇子,一貫小君子風,和自己也沒說過幾句話……

  她怎麼就,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兒了?

  白呦迎著皇后憐愛的目光,勉強笑了一下。她吞口唾沫,心情略有些複雜地問:「妾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兒……這話,是陛下說的麼?」

  皇后覺得自己大約又懂這個妹妹的顧忌了。

  皇后寬慰白呦道:「妹妹自然是陛下心中人兒。陛下至今都收藏著妹妹當初的帕子、簪子、荷包等舊物。不瞞妹妹,本宮還在陛下的書舍看到過妹妹的畫像。本宮也是花了很大力氣,才打聽到……」

  皇后頓一下,迎著白呦澄澈好奇的目光,她覺得自己說多了,就掩口笑一下,遮掩道:「總之,妹妹在陛下心中極為重要。妹妹大概疑惑妹妹進宮月餘,陛下為何不召見妹妹。那總是要給我們陛下時間消化的。當年心尖上的人兒如今就站在面前……少年情愛,自然珍重。」

  白呦乾笑:「哈哈。」

  她再次努力在記憶中翻找,確認自己當年絕對沒有失憶,她絕對沒有和當初的三皇子、現在的皇帝陛下擦出什麼愛情的火花。她當日之於陛下,大約和路人沒什麼區別。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她有點明白自己為何選秀如此順利,自己小小一個才人居然能成一宮之主,自己為什麼能夠不宮鬥、就能得所有娘娘們的喜愛,自己為什麼總能收到娘娘們的愛心禮物……這都是因為大家以為她是皇帝陛下的老情人。

  當年的小仙男長大後性情突變,莫名長成了一介暴君,天天殺這個殺那個。後宮娘娘們吃不消,群策之後,打算讓陛下心尖上的人兒上,去鎮住陛下,保後宮平安。

  難道……

  皇帝陛下暗戀她?

  --

  白呦沉默時,皇后仍溫柔而期待地看著他。

  皇后出主意:「陛下舊愛在心中,也許害羞,不如妹妹主動出擊?若是妹妹得了陛下的寵,本宮和宮中姐妹們都會祝賀的。」

  白呦保持著沉默。

  她想她若是說出自己不是陛下的愛……那上等的筆墨、胭脂、水粉……大概再也沒了。娘娘們不再對自己友善,自己在宮中生存要宮鬥,自己再沒有漂亮的衣服、伶俐的宮女、迎合自己的好姐妹……

  想到此,白呦心中感覺到一絲危機。人由奢入儉難,她受不了這種委屈。

  於是,她硬著頭皮道:「不錯,我確實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兒。我當年與陛下,也是有過一段情的。」

  皇后露出「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類似的欣喜目光。

  又繼續充滿期待地看著白呦。

  白呦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皇后等不及了,直接道:「擇日不如撞日,本宮知道陛下現在在哪裡,妹妹不如今日就去與陛下重逢,給陛下一個驚喜吧。」

  白呦立刻:「這也不必這麼急,妾身總要準備準備……」

  皇后:「妹妹要準備什麼,本宮幫你。」

  白呦:「……」

  準備逃跑可以麼?

  --

  皇后娘娘盯得太緊,白呦找不出拒絕的藉口,她哭喪著臉說自己總要有個藉口親近陛下吧,陛下性情變了很多,不可能一見自己就和當初一樣「愛得火熱」。

  不錯。

  白呦給自己和暴君的舊情,在皇后娘娘的逼迫下,定了個「愛得火熱」的基礎調調。

  皇后娘娘認為白呦說的有道理,於是她讓小廚房最好的廚娘做了陛下也許最愛吃的幾道菜,就攛掇著白呦去找陛下了。白呦戀戀不捨地被打發出皇后宮舍門,她回頭,皇后還派宮女一路跟著她,讓她想中途逃跑都不可能。

  白呦一路惆悵著,被皇后的宮女、廚娘押著去御花園和暴君偶遇了。因為皇后理所當然地認為皇帝就愛白呦這扮醜的樣子,竟沒提醒白呦換裝;而白呦心事重重、起起伏伏,竟也忘了自己現在形象不佳。

  她不確定那暴君是不是真的暗戀過她……皇后說得那麼真,白呦只能祈盼自己真的是榆木腦袋,當年年齡太小,她竟然沒有注意到皇帝陛下那時候一顆纖細敏感的少年心。

  就這般惆悵著,白呦被皇后宮中人帶去了御花園一處湖水邊,真的看到了皇帝陛下的背影。

  其實她進宮後,只在定位分那天見過這皇帝一次。

  這次再看,只見皇帝一身寬鬆黑袍,背影蕭肅,坐在湖水邊。風吹衣袂,他衣袍輕揚,正百無聊賴地餵魚。身邊戰戰兢兢,站了一眾內宦。端看背影,皇帝陛下是十分不錯的。

  白呦踟躕中,旁邊宮女已經向那邊通報:「陛下,白才人來了。」

  那邊陪著陛下的內宦立時露出驚恐的表情,向這邊看來——白呦從他們眼睛中看到的神色是:真乃勇士。

  皇帝陛下一頓,轉了身,向這邊看來。

  他轉過臉來了!一張臉乾淨俊朗,看著神色平靜,沒什麼危險!

  白呦硬著頭皮上。她特意撩了下髮,擠出一個自己最美麗的笑容。她腰肢款擺,神色從容,嬌滴滴地迎上皇帝陛下:「陛下……」

  她才說了兩個字,沒準備好戲怎麼唱,就看皇帝頂著一張俊俏小白臉,懶懶地覷她一眼,說:「這人誰?」

  白呦:「……」

  皇帝下一句:「這麼醜,殺了。」

  白呦石化:「……」

  不是……說好的真愛呢?

  等等……這麼醜?!

  白呦福至心靈,明白了問題癥結。不等侍衛來押她,她「噗通」跪下。她跪得太利索,把皇帝都嚇了一跳,他眼睛輕瞠了一下。

  就見這醜得、黑得很有風格的女的跪在地上裝可憐:「陛下,您也許不記得妾身了,妾以前和陛下一起讀過書的。事到如今,妾身要求陛下一件事了……」

  皇帝心煩,心想又要求他不要殺了。他就奇怪了,明知他是暴君,這些女的在想什麼?

  沒想到這女的說:「求陛下容妾身換個裝。」

  自封暴君的皇帝,緩緩抬目,靜靜看這女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11:54 A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三章

  皇帝對這個求換裝不求饒命的女的產生了點兒興趣,恰好他今天剛殺過人,目前也沒心情再造殺孽。於是皇帝大手一揮,准許白呦去換裝。

  白呦被帶去了湖邊一閣樓,讓人都退下,自己一個人默默打水洗臉,再飽含惆悵地給自己重新上妝——她原本還不想當皇帝的女人,現在為了自救,只能湊合著上。

  現在白呦暗暗祈求皇帝真的對她有過好感,或者對她的美貌一見鍾情。

  淡掃峨眉,輕擦唇脂。鏡中一張清麗脫俗的女子面容漸漸顯露出來……白呦覺得差不多了,猶豫著是不是該把毫無審美的衣飾也換一下。白呦這般想著,轉身時,銅鏡中光影一閃,她撞入了一個人懷裡。

  她趔趄後退時,那人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壓在了牆上。

  白呦抬頭微愕:「陛下?」

  皇帝嫌吵:「閉嘴。」

  白呦委屈地閉上了嘴。

  皇帝目色沉沉,盯著這金翠滿鬢的女郎。他本是等得不耐煩,進樓打算嚇唬這女子,卻不經意見到了她的真實模樣。

  她如一幅雅麗水墨畫,鋪陳在微光下。

  看她的第一眼,皇帝微微怔住,為她美貌。他手輕攏她的纖腰一把,微微側頭,長睫微斂,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什麼。

  她說兩人一起讀過書。而相貌出眾的美人即使不說話,旁人也會對她印象深刻。

  皇帝記憶中,真的出現了這麼一個女子。和眾皇子公子整日在一起,那小娘子,正是豆蔻年華,一顰一笑都分外好看。本是嫻雅如古畫中的小美人,那小娘子的性格,卻是……

  白呦被扣在牆邊,被男人虛抱著。二人呼吸距離太近,他的氣息拂在她面上,他又一動不動,讓白呦漸漸覺得古怪。

  白呦心跳不自然地扭了下臉,想逃出這種尷尬。她才側過臉,皇帝立刻重新向她看來。白呦對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見他目露回憶色,她略微生起一些希望。

  聽皇帝喃聲:「長得還成。」

  白呦得體微笑。

  皇帝向後退了一步,他揉了下額頭,也覺得兩人站得太近了。皇帝漫不經心:「殺了。」

  他拂袖轉身。

  白呦:「……?」

  是她不夠美,還是他的真愛太廉價?

  眼看皇帝說一不二,就要扔下她,白呦這才真的急了。左右無人,白呦再次果斷「噗通」跪下,並伸手拽住了皇帝袖子。皇帝腳步一頓,低下頭。

  白呦楚楚可憐地跪在地上,看他居然不為美色所動,她鎮定的:「陛下,您不記得妾身了麼?妾曾與陛下一起在宮中讀過書……」

  皇帝目有嘲諷色:這話說過了。

  白呦硬著頭皮將話題硬生生轉個方向:「……當然那也說明不了什麼。但看在青梅竹馬的份上,妾向陛下求一件事。」

  皇帝懶怠地:「又求?別殺你?」

  白呦:「不,我不配。」

  白呦心裡慌面上從容:「妾不敢求陛下不殺妾,只想求陛下寬恕兩日,兩日後,陛下再說殺不殺妾如何?」

  她想過了。

  青梅竹馬情並非皇后娘娘說得那麼深重,什麼陛下心裡朱砂痣,看皇帝這樣子,恐怕也是假的。不要問陛下為什麼要殺她,暴君殺人需要理由麼?

  但是可以讓皇帝冷靜兩天,兩天後要麼皇帝覺得沒必要殺一個嬌滴滴美人,要麼她再想出新的法子來……

  皇帝盯著白呦。

  他慢悠悠:「你是不是覺得朕是個瘋子,現在特別不冷靜想殺人,你正好撞了過來,你太倒黴了。等朕冷靜兩天,說不定就不想殺你了?」

  白呦慌:被說中了。

  皇帝仍然看著她,目中帶出了譏誚笑意:「你錯了。朕現在就非常冷靜,兩天後朕還是這樣。你拖延時間是沒用的。」

  白呦:「……」

  皇帝欣賞著她蒼白的臉色,微笑:「朕最喜歡打破別人的希望。兩日後朕再來殺你。」

  白呦:「……」

  --

  白呦被關進牢裡了。後宮跟著一片愁雲慘淡。

  原本宮中沒有牢,聽說皇帝陛下還吩咐人專門為她建了個「牢」。大內總管將皇帝對她的關照笑盈盈告訴她,被關在牢裡的白呦看著大內總管,猶豫道:「……謝謝陛下對我的關心?」

  大內總管神色古怪。

  他回去將白呦的話回給皇帝,皇帝本來等著看她崩潰的樣子,現在也非常失望。皇帝納悶:「她怎麼不鬼哭狼嚎?」

  白呦不鬼哭狼嚎,是珍惜形象。

  她這麼一個美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饒,也太難看了。但是世事難料,白呦心中也唏噓不已。她本來就是來宮裡混日子的,沒想到混成了一個才人,更沒想到還沒當兩天才人,她就成了宮裡娘娘們第一個被關進大牢的。

  雖然白呦絞盡腦汁想過怎麼討饒求不死吧,但她智商也就一般,自己想得頭痛想不出來,就決定順其自然了。

  只是太可憐了。

  如她之前所想,由奢入儉難。她這段時間享受後宮娘娘的吹捧,整天穿金戴銀、美味佳餚,現在關進大牢,突然粗茶淡飯、有一頓沒一頓,白呦兩眼昏昏,真有些不適應。

  白呦這樣挨了兩天,忽有一晚,有人來給她送飯時,在關著她的鐵欄上敲了一敲。白呦心情低落,沒心思理會,從外面人手中接過一個饅頭就要回到牢裡。那人不放手,還又在鐵欄上敲了敲。

  恨鐵不成鋼。

  白呦抬頭,就著牢裡昏昏燈火,詫異地看到這是個侍衛。

  他長得很俊,卻正瞪著她。

  白呦茫然回望他,手裡的饅頭還是不能拽走。

  侍衛壓低聲音:「你不記得我了?」

  白呦:「……」

  神展開的劇情讓她腦子裡浮起亂七八糟的猜想。和這個陌生侍衛爭搶一個饅頭的功夫,已經夠白呦想像一齣虐戀情深的戲碼了——畢竟她進宮前,落水失憶過。雖然舅舅說不重要,但她說不定就忘了什麼呢?

  白呦表情有些唏噓,更有些感動。

  虎落平陽被犬欺,卻還有舊人這麼關心她,偷偷來看她。

  白呦試探著:「你……是我進宮前的情郎?」

  侍衛臉猛地一僵,如被重拳打來。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正在這時,聽到那邊真正送飯人的腳步聲過來,他沒時間了,只把饅頭從白呦手裡搶過。

  白呦心疼:「不是情郎就不是吧,你拿饅頭撒什麼氣?」

  侍衛拽住白呦手腕,露出她腕上一個色澤鮮妍的紅點。他語氣急促又劇烈:「我不是你情郎!你進宮來是傳遞消息,殺暴君的!如果不聽話,就毒發身亡!沒時間了,你別忘了自己的任務,害人害己!」

  然後在真正送飯人到來前,他閃身消失了。

  獨白呦在原地迷茫地握著自己的手腕,心中惶惶:……她進宮,居然是有任務的?

  完不成任務還毒發身亡?

  什麼人會這麼有眼無珠,把什麼任務交給她?她這剛進宮,自己就要死了啊?好像都等不到「毒發身亡」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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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一個被暴君殺死,右一個毒發身亡,白呦對人生失去了希望。

  以至於晚上暴君來找她的時候,她神色懨懨,有氣無力,讓入座她小小牢房的皇帝,看了她好幾眼。

  皇帝看她蒼白瘦弱的樣子,欣賞她半天,又覺得無聊了。他開口:「白呦。」

  白呦麻木抬頭,然後盯他俊俏小白臉半天,觳觫一怔,目中有激動神色閃動。

  皇帝奇怪看她。

  白呦小心翼翼:「陛下,您知道妾名喚『白呦』?」

  皇帝表示不用奇怪:「朕當然知道。我們一起在宮裡讀過書,青梅竹馬,朕又沒有失憶,怎麼會不記得?」

  白呦心情複雜。

  皇帝繼續:「白呦,皇后替你跟太皇太后求了情,你若是不想死的話,也不是不行。你說幾樣對朕有用的事,說服了朕,朕就不殺你了。」

  白呦低頭思考,這一思考就很漫長。

  等到最後,皇帝都不耐煩了,他難得心情好地給人送臺階:「會彈琴麼?」

  白呦羞愧:「不如張婕妤彈的好。」

  皇帝又提醒:「女紅呢?」

  白呦黯然:「妾小時候被父親母親當男兒養,沒學過女紅。」

  皇帝眼亮:「騎射總行吧?」

  白呦臉紅:「妾十歲時從馬上摔下來,之後就沒練過了。」

  皇帝不耐煩:「寫詩作畫總行吧?好歹以前和朕一起讀過書。」

  白呦搖頭。

  皇帝心煩:「那你會什麼?你沒用的話,朕就真的要殺你了。」

  白呦低著頭,認真地想。然後她忽然眼睛一亮,向前跪行兩步,興奮地扯了扯皇帝衣袖。

  待皇帝挑剔目光落在她碰到他衣袖的手上,她才尷尬後縮,卻仍興致勃勃道:「陛下,妾長得好看啊。皇后娘娘誇妾是宮裡娘娘中最好看的。」

  皇帝回憶:「她吹的吧?」

  白呦大震,並自我懷疑:「後宮好像沒有比妾更好看的吧?」

  皇帝想不起來,於是心不在焉道:「朕看女人,不看臉。」

  白呦促狹道:「難道看品德?」

  她多完嘴,才發現皇帝漠著臉,平靜看她。

  白呦訕訕低頭:不好意思,跑題了。

  既然不能扯著他追問「難道我不美麼」,她只能心想便宜你這個大豬蹄子了。

  她英勇道:「陛下可以睡妾身。」

  皇帝對此沒興趣:「朕不喜歡睡女人。」

  白呦神色幾掙後,道:「妾也不是不能當男人。」

  皇帝慢慢地抬頭,深深地凝視著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12:00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四章

  白呦覺得自己又悟了。

  難怪皇帝讓大家都以為他真愛她。想她和他認識的時候她只有十五歲,如今五年過去了,兩人之間本來就稀薄的感情,早應該蕩然無存。然白呦有個好處,是她不在長安。那麼,皇帝為了掩蓋自己的缺陷,告訴所有人說他的白月光是她,這就說得通了。

  就是好奇怪。他不喜歡她,為什麼皇后說他收藏她的舊物?

  地牢中,白呦露出寬容體貼的微笑。她唯一忐忑的,是他覺得她撞見了他的秘密,都不給她做男人的機會,仍要殺她。

  然而皇帝的神色很平靜。

  他一貫如此沉靜。

  他盯著白呦的臉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默默的,露出一絲笑——她竟然覺得他不喜歡睡女人,就是喜歡睡男人。

  皇帝對過往的事情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白呦的出現,讓他斷斷續續想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皇帝此時就想著,不愧是白呦。和當年一樣,是個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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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皇帝還是三皇子,他在宮中讀書時,知道好幾位皇子,都對六公主身邊跟著的伴讀女郎分外有興趣。

  不管旁的皇子什麼心思,三皇子每日讀書時,就是認真學習的。

  有一日他讀書時,見六公主來得早了,竟和她的伴讀女郎白呦躲在角落裡嘀嘀咕咕。三皇子中途出去更衣時,聽到那兩個小女子的話。左右不過是六公主覺得某個貴族郎君很好看,想要睡一睡。

  三皇子聽到此,就以為宮中女子大膽荒淫,他心裡大為不恥,不想再聽六公主說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了。誰知他正打算走時,聽到白呦開口:「可是麗妃娘娘盯公主盯得很緊啊。」

  小女郎聲悅如鸝,站在花廊外的三皇子微微一怔。少年郎側頭,隔著窗櫺和蔥郁草木,只模糊看到了小女郎散在窗欄上的衣料。他鬼使神差,非但沒有走,還繼續聽了下去。

  聽白呦和六公主為難了半天後,白呦勉為其難地出主意:「不如,公主將我當成男的,親一親我好了。我覺得男女大約也沒什麼不同,我幫公主感受一下。」

  躲在外面的三皇子:「……」

  他袖中的書脫落,深深為之震撼。

  他良久沒聽到妹妹開口,想必妹妹也被白呦的「驚世駭俗」給震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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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想到這些,皇帝不禁唇角帶了絲若有若無的笑。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皇子們早就死的死,散的散,就連當初想睡貴族郎君的六公主,今日也早已嫁人。所有人都散了,偏是白呦,走得最早,卻居然回到了長安。

  這般一想,皇帝心中溫軟,真的有些不想殺白呦了。

  皇帝起身,他俯眼看可憐兮兮跪在自己腳邊努力擠眼淚卻擠不出半滴的白呦。皇帝微微笑,他一把將她拽到他面前,她的鼻尖幾乎撞上他的臉。

  這般近距離,纖毛可見。

  漆黑中,只有一盞微弱的燈火,皇帝勾著白呦的後頸,呼吸灼灼地拂在她面前。

  他如幽狼般在暗夜中盯著她,他長久地看著她,好像在看她是什麼妖魔鬼怪。白呦眼睫顫抖,被這樣的氣氛弄得不自在。這般沉默中,二人四目相對,呼吸纏繞。

  實在太近了。

  太近的距離,讓男女心生異樣。

  白呦閉上眼,心生綺念,顫聲:「陛下……」

  忽然,白呦被男人推開。她坐在地上,看皇帝長袖擦過她的肩,他就那般走了出去。牢中靜了許久,白呦才反應過來,皇帝好像真的不打算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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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牢外,來自太皇太后宮中的嬤嬤們則著急地和大內總管一起徘徊。

  皇后求情,太皇太后遞了話,希望皇帝不要殺白才人了。因為後宮凋零,皇帝再殺下去,後宮娘娘們都要被殺乾淨了。這江山不亡,也離亡差不遠了。太皇太后派人來說情,但並不能保證皇帝真的會聽她的話。眾人都很忐忑,為可憐的白才人哀悼。

  氣氛低迷時,牢門打開,身披玄袍、身形瘦削的皇帝晃了出來。

  眾人迎上去,大內總管和嬤嬤們對視,不敢多問,只試探道:「陛下,是不是讓人埋了?」

  人死了,皇帝心情好的話,會恩准埋了的。

  卻見皇帝幽幽靜靜站半天,他慢慢看大內總管一眼,若無其事地:「以後沒有白才人了。」

  嬤嬤們臉色慘淡,心想又死了一個了。

  皇帝道:「以後是白貴人了。」

  眾人齊齊愕然抬頭:「……」

  白才人非但沒死,位份還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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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呦沒有死,她才見了皇帝兩天,位份就從一個才人,升為「貴人」了。這簡直是後宮中的奇跡。

  白呦出來後,想求見太皇太后道謝。但太皇太后卻整日禮佛,並不見她。

  而娘娘們則齊聚在皇后殿下那裡討論,語氣激動。她們的日子過得太苦了,之前以為白呦也要被殺,大家情緒低迷。現在白呦位份上升,娘娘們非但不嫉妒,還興奮感動得想要燒香拜佛去——求陛下繼續去禍害那位新上任的白貴人吧!

  皇后咳嗽一聲,打斷她們嘰嘰喳喳的討論:「什麼禍害?陛下和白妹妹郎才女貌,最是般配。若是白妹妹能討陛下歡心,正是後宮的福分。我等正該相助白妹妹,助她旗開得勝。」

  娘娘們反應過來,連忙說正是正是。只有張婕妤含憂帶怨,聽得不太開心。她一個月前被皇帝毒壞了嗓子,現在嗓子還沒好。她不敢再湊上去找皇帝,但是她有些嫉妒白呦。

  娘娘們說著話,外面人通報,說白貴人來了,皇后連忙讓人請進。

  白呦剛從皇帝的虎口逃脫,心知皇后對皇帝恐怕並不瞭解,她不想摻和後宮這些事。但是皇后畢竟救了她。白呦進了皇后宮殿,一愣,因看到宮裡為數不多的娘娘們,全在這裡了。

  而娘娘們看到她,也是眼中輕輕一怔——白呦自從跟皇帝攤牌後,就不再扮醜了。而她美人盈盈一站,整個宮殿也為之傾倒。

  好在大家有共同的心思,看到白呦本人好看,大家非但不嫉妒,反而眼睛一亮,覺得白呦收服陛下的日子,指日可待。

  眾人連忙請白呦坐,好奇追問白呦是怎麼從陛下手裡逃脫的。又一個個心生關愛,問東問西,說話著又要開始送白呦東西了。

  白呦迎著娘娘們熱情而欣羨的目光,她原本因為自己身上的毒和任務而心不在焉,被吹捧了許多後,白呦坐在花團錦簇間,尷尬地欲言又止。

  半晌,她吞吞吐吐道:「你們覺得,陛下不喜歡後宮,會不會是因為姐姐們努力錯了方向?」

  比如皇帝根本不喜歡女的,他喜歡的是男的?

  這樣你們就算再努力,他也不可能喜歡啊。

  眾娘娘們眨了眨眼,皇后替大家說出心聲:「那是自然。我們福薄,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兒,自然努力錯了方向。這聖寵之恩,只有勞妹妹你生受了。」

  白呦:「……」

  她想到自己在後宮的待遇,如果自己不討陛下喜歡,這些娘娘們肯定也不愛自己,不給自己好處,不送自己禮物了。反正皇帝喜歡男的,他又不可能到處說,她保守秘密,收一點好處有什麼關係?

  白呦便害羞微笑:「臣妾也不知陛下為何這般念舊情。」

  眾娘娘們看她承認,心中大慰,便繼續誇。嗓子不好的張婕妤不想跟著大家誇,她嫉妒得不得了,但她還不能說出話,於是白呦聽到的,就是滿世界的誇耀了。誇得她雲裡霧裡,很快就忘記自己有什麼任務、中什麼毒的煩惱,被娘娘們逗得笑了起來。

  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是短暫。

  娘娘們一起圍著白呦吹捧時,有內宦從外而入,帶了冊子給皇后。看到這冊子,所有娘娘臉色一變,就連皇后,神色都有些不自在。白呦疑問看向她們,一個娘娘好心解釋:「這是,侍寢錄。」

  「雖然不是日日有,但是每十日一次卻是必然會送到皇后殿下這裡來。也不知這次,是哪位姐妹要倒黴……呃。」

  眾女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白呦身上。

  白呦立時驚了。

  她猛站起來:「我不行!」

  皇后安撫她:「妹妹不要怕,咱們陛下不做什麼的,只是和你聊聊天而已。」

  白呦:騙鬼吧你們!

  他當然不做什麼了,他又不喜歡女人!

  但他要是只是聊聊天,你們怎麼不上?你們怕他,難道我就想和他攪在一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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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呦百般拒絕,皇后只好放人。但白呦顯然還是年輕。

  當夜,她醒在陌生的大床上,下了榻,看到皇帝正支著下頜,感興趣地看著她。

  白呦一怔,明白自己被暗算了。那些娘娘們灌醉了她,把她打包送到皇帝的床上來了。

  皇帝看到是她,也愣了一下。然後他心情怪複雜的:「你之前不是還挺怕朕麼?這次怎麼主動來了?」

  白呦無話可說。

  而皇帝沉思半天,得出一個結論。他出神道:「你……不會是,從當年,就一直默默喜歡朕吧?」

  白呦迎著皇帝的目光。

  她無話可說。

  只好試探道:「是的。」

  之後她看到皇帝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往後退,小心求證:「您不會因為我太喜歡您而要殺我吧?」

  皇帝一愣:「本來沒有,現在你提醒到我了。」

  白呦:……怪我嘴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01:13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五章

  白呦坐在床上,默默地看著站在帳外的皇帝露出有些煩惱的神色。

  她看他垂著眼,面容在燈火微光中幾分幽冷。他喃喃自語:「難怪,朕當年就覺得你老偷看朕……」

  白呦心生駭然。

  然白呦只是保持著尷尬的微笑。

  而皇帝抬頭,看了她一眼。他眼底有紅血絲,頗有些滲人。白呦微驚,向床裡側縮一縮。卻見皇帝並未做什麼,他重新垂下了頭,並在殿中踱步,還乾脆坐到案頭悶了一杯酒。

  他煩惱的,讓白呦沉默。

  他抬目,眼睛盯著坐在床上小心觀察他的白呦:「怎麼偏偏是你?你怎麼竟然喜歡朕?你……但是朕……」

  她還是當年那個白呦。

  他卻已經不是當年的三皇子,更早已不想護任何人,且也護不住了。

  進宮來的女子,原因多的不得了。喜歡他的也不是沒有,但是白呦不一樣……白呦從五年前就喜歡他,一直到現在。

  皇帝頗煩。

  他重新起身,走到了床畔坐下。白呦警惕地觀察他,見他伸手,艱難地在她肩上拍了拍,然後他又立刻嫌棄般地縮回手。

  皇帝問:「所以你這次回長安,進宮選秀,是為了朕?」

  白呦心想我只是無路可走,混日子而已。

  但是她只是笑而不語。

  皇帝自以為懂了,看她的眼神更為複雜。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看得白呦都覺得不正常了。才聽他壓抑著情緒的啞聲:「不許喜歡朕。」

  白呦多嘴:「喜歡也不由人啊?」

  被皇帝一瞪,她乖巧低頭:懂,你喜歡男的嘛。女的喜歡你,你煩。

  他乾燥的手,撫著她面孔。他不似一個暴君,只邊沉思著邊說:「朕知道你為何要回來,你親人都不在了,無人照拂,你只能走回頭路。你可以留在宮中,朕看在舊情的份上,稍微照拂你一二,然而更多的,朕就不會給了。你遲早會明白的,到時候,你就出宮吧。」

  白呦微怔忡。

  大家都說他現在是暴君,但是這一段話,她偏偏看出了他的幾分真心。

  俊美沉冷的皇帝,幽幽靜靜地望著她,為她打算……白呦心跳漏拍,她是個沒有心理負擔的女子,她心跳加速時,就禁不住傾身,抬手想碰他的衣袖。白呦喃聲:「陛下……」

  皇帝陛下瞬間起身,袖子從她伸出的指縫間滑走。他低頭瞪視她,提醒道:「朕說過了,不要肖想更多的。」

  白呦的一腔春水被打斷,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看她的樣子,他又心軟下來,敷衍地又在她肩上拍了拍:「就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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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就,就寢了。

  但是就如之前她想的那樣、皇后等娘娘們說的那樣,皇帝他確實不睡她。

  非但不睡,兩個人同躺一張床,中間被皇帝認真地擺了一排盛滿清水的碗,如同一條涇渭分明的線。低頭擺好碗的內宦們匆匆下去,並不敢多問。

  床上只剩下他二人了,皇帝還頗為滿意地告訴白呦:「就是這條線,你今晚不許超過一點。碗中水灑出一點,朕不管你如何喜歡朕,明日就殺了你。」

  白呦認命躺下:「……臣妾知道了。」

  他這樣子,多像個貞潔烈男,而她是強奪他貞操的惡婦一般——不至於啊陛下。您也不看看咱倆的體力值對比。我能強了您麼?何必這樣呢!

  但是皇帝不打算和她發生什麼,確實讓白呦心情放鬆了許多。

  放鬆久了,白呦失眠了。

  白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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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堅持平躺一個時辰都沒睡著,就悄悄轉身想換個姿勢。她才一動,旁邊的男人就道:「不許靠近朕。」

  白呦:「……陛下我只是翻個身,我沒想靠近您。」

  那邊沒聲了,白呦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面朝一排清水碗後的皇帝。黑暗中略有些微光,她看皇帝平躺著,面容模糊,輪廓卻清朗。原來他也沒睡著。

  白呦看著他側臉半天,忽然笑嘻嘻開口:「陛下也睡不著麼?不如我們聊聊天吧?」

  那邊不吭氣。

  白呦異想天開:「不知道以前其他娘娘們侍寢時,陛下和她們聊什麼呢?」

  皇帝開口了:「我會和她們聊聊她們最近過得怎麼樣,親人朋友過得怎麼樣。」

  白呦張口就來:「陛下真平易近人。」

  皇帝繼續:「如果她們最近犯了錯,正好殺了。如果她們親人朋友最近正好犯錯,她們要是想頂罪,也可以自求一死。朕是很開明的。通常她們都會選擇替自己的親人去死,骨肉情深,感天動地。」

  不知為何,白呦聽他說「骨肉情深」時,聽出了很多嘲諷。

  當然,他這段話本身就很可怕。

  白呦在黑暗中靜默,失去了聊天的興致。

  誰知皇帝被她聊出了興致。他翻個身,面向她道:「本來今夜,朕也想和你聊聊。」

  白呦一驚。

  然後聽這位皇帝煩惱道:「但你才進宮一個月,大內總管沒找到你犯過什麼錯。你的親人又都死光了,只剩下一個躲在扶風府的舅舅,整天縮頭鵪鶉一樣躲著,也不見得犯什麼錯。朕就很遺憾沒有和愛妃好好交流下感情。」

  白呦真誠道:「……其實也沒必要交流太多感情。純睡覺關係就挺好的。」

  皇帝靜看著她,不語。

  白呦閉上眼,努力地打個哈欠:「和陛下聊天真開心,臣妾睏了,臣妾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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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貴人成了最近的紅人。

  自從侍寢後,她非但不死,還讓皇帝大手一揮,贈了她許多賞賜。顯然是賞她伺候得好。這之後,皇帝經常有事沒事讓白呦伴駕,因為有白呦陪著,皇帝都不再無聊地總盯著後宮娘娘想殺人了。大家都齊齊鬆口氣,怕白呦罷工,娘娘們又持之以恆地送白呦禮物。

  白呦哭笑不得。

  這位皇帝,他是個暴君,除了動不動殺人外,他還不上朝。反正自從白呦進宮,就沒見皇帝上朝過。

  不上朝、不批改政務,這皇帝自然就十分閑。他閑得無聊,就來折騰她。

  同時,面對後宮娘娘們的熱情關照,白呦也要回應一下。這日,白呦去良妃娘娘宮中送還禮。她進去時,見良妃正在伏案執筆,端的是一個賢淑才女的範兒。

  見到她來,良妃歡喜請她入座,並笑道:「我本就想請你來,正想著,你就來了。」

  白呦:「姐姐有事找我?」

  良妃目中光閃爍,她矜持道:「也不是什麼大事。」

  下一瞬,她就握住白呦的手,害羞又新奇道:「妹妹和陛下相處得如何?」

  白呦眼一亮,反握住良妃的手:「莫非姐姐想去討好陛下?妹妹一定傾囊相助!」

  良妃連忙說不是,怕她誤會,解釋:「我是最近在寫一本以妹妹和陛下為原型的話本,宮中寂寞,話本供姐妹們玩耍,這才討教妹妹。」

  白呦被塞一本良妃寫的話本。她低頭,看到大大的書名——

  《霸道皇帝俏千金》。

  白呦:「……」

  良妃感動唏噓道:「妹妹和陛下青梅竹馬,輾轉五年才重逢,不知經歷了多少磨難。這是多好的話本題材啊。」

  良妃:「得謝謝妹妹得陛下喜歡,才給姐姐這般空閑時間。」

  白呦:「姐姐不覺得書名太露骨?」

  良妃:「露骨大膽禁忌,大家才喜歡。等姐姐寫好了這話本,就送妹妹一本。」

  白呦翻看書,慢慢看得入神坐住。一會兒發現書頁沒了,她意猶未盡抬頭:「我給姐姐提提意見?」

  良妃難見如此深明大義的奇女子,立時筆墨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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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宮娘娘們很忙,白呦無言。她應付皇帝時,某日皇帝有事、傳話說不過來了,白呦大喜過望,連忙偷偷摸摸請一個宮中不起眼的太醫,來給自己看病。

  她心裡掛念著之前那個侍衛說自己有什麼任務、什麼中毒身亡的事,最近陛下總和她在一起,她都沒時間弄清楚這怎麼回事。現在皇帝不在,白呦就著急地讓太醫看自己手腕上的鮮紅一點,看這是什麼毒。

  白呦正心焦著,簾外傳來男聲:「愛妃關著門在做什麼?」

  白呦大慌,抬頭,說話間,原本不在的皇帝,竟然晃悠著推門而入。他看到殿中的白貴人,和一個小太醫,眸子微微一閃,若有所思。

  皇帝入座,含笑:「愛妃好似有事瞞著朕。」

  白呦踟躕。

  她一抬眼,對上他冰冷的眼神。白呦一凜,想到這人是暴君。她不再掙扎,噗通跪下:「臣妾有罪。臣妾入宮是被人要求殺陛下的,那人說臣妾不配合,就讓臣妾中毒身亡。但是臣妾是向著陛下的,絕對不會傷害陛下!請陛下救臣妾!」

  皇帝幽靜地看著她。

  聽說有人要殺他,他也無動於衷,反而語氣複雜道:「想殺朕的人多了,你走這條與眾不同吸引朕注意的路線,是不通的。朕是不會喜歡你的。」

  白呦瞪大眼:這人什麼腦回路?

  事到如今,她只能一咬牙,捲起袖子給他看自己手腕上的一點紅:「臣妾沒想吸引陛下注意力。陛下你看,這就是毒!」

  皇帝目色一黯。

  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他身前。

  他盯著她的手腕看了半天,緩緩抬頭,疑惑問:「這難道不是守宮砂麼?」

  白呦:「……」

  皇帝看向旁邊跪著的小太醫。

  太醫小聲道:「回陛下、娘娘,這確實是守宮砂。」

  白呦:「呃。」

  ……好尷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01:19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六章

  白呦不放心,再次追問自己手腕上的到底是毒還是守宮砂。

  皇帝觀看她半晌,看得她忐忑時,他突然一笑:「自然是守宮砂了。你連自己有守宮砂都沒印象?」

  白呦想了下,說:「不瞞陛下,我入宮前段時間失了憶。但我舅舅說不重要,所以我的守宮砂,可能就是那時候弄的吧。」

  之後她憂心忡忡忙著進宮,竟也沒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小紅點。

  皇帝兩手相搭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白呦說完這些,又有點兒不安,因她才說過自己被什麼人派進宮傳遞消息殺他。白呦小心提醒他:「陛下,你不怪罪臣妾麼?臣妾是被派來殺你的啊。你不把臣妾關起來,審問臣妾麼?」

  皇帝說:「哦,那不重要。」

  他說:「你是朕的愛妃,朕不會弄錯的。」

  白呦震驚地看著他這個奇怪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他前兩天還要殺她,她都要為他現在的情話感動哭了!

  大概終覺得自己表現得太冷淡,皇帝隨隨便便地召來總跟著他的大內總管,非常隨意地吩咐:「白貴人受人蒙蔽,要刺殺朕。但愛妃自然不會那麼做。你去查查怎麼回事。」

  大內總管一聽陛下說有人要刺殺他,神色一凜,當即表現出緊張的樣子:「什麼,有人刺殺陛下?陛下……」

  他表忠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轟了出去。

  全程圍觀皇帝把忠心耿耿的大內總管轟出去的白呦心情很複雜:……不愧是暴君。誰真心對你好你都分不出來……你腦子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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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時,皇帝原本被國丈等臣子騙走去聽國家大事,但皇帝發現後,耍了那些人一通,自己回了宮。

  皇帝現在到了白呦這裡,白呦感動於他居然不怪她可能是壞人,她殷勤伺候皇帝陛下,期間就問起皇帝的行程。皇帝就隨意地把下午的事告訴白呦。

  白呦一愣:……你這是亡國之君的路線啊。大臣把你騙過去你都不去。

  但是皇帝看過來,白呦眼睛一閉,非常誠懇地開始誇:「陛下好厲害!面對那些老頭子的圍攻,還能想出法子脫身,臣妾好崇拜陛下!」

  皇帝:「……」

  白呦誇完,發現皇帝沒反應。

  皇帝盯她半晌,神色複雜地:「你知道你這副嘴臉很像禍國妖孽妲己麼?」

  白呦心想狐狸精妲己在後宮的位分肯定比我這個貴人高,哼。

  白呦面上害羞:「陛下誇臣妾長得像妲己那麼好看,臣妾好開心。」

  皇帝:「你話真多。」

  白呦:「……」

  白呦好傷心,皇帝卻目中浮起笑意:「白呦,你知道有時候我說話,是不想聽人回答的吧?我不是每說一句話,就希望你回答。你真的很吵啊。」

  他大概糊塗了,都不說「朕」而說「我」了。

  白呦臉紅,低頭羞愧時,忽驚叫一聲。因皇帝伸臂一攬,將她拽入了懷裡。皇帝將臉埋在她頸間悶笑,下巴上的青色鬍茬刮著白呦細膩的肌膚。他的氣息拂在白呦的脖頸上,酥酥癢癢,如森中落葉。

  白呦皮膚紅了,不自在地躲了下。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逗樂這個麻木不仁的暴君了,不禁得意地翹了下唇。

  她的小得意被皇帝捕捉到,皇帝連續「噗嗤」幾聲,笑得更大聲了。

  這次倒笑得白呦很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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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呦以為自己的危機解除,所有人都這般以為。

  白呦不注意的時候,皇帝出去一趟,招手大內總管,漫不經心道:「之前說的那個查誰想殺朕的事,不必查了。」

  大內總管心焦:「陛下不能這麼寵白貴人!陛下……」

  皇帝慢聲:「朕知道是誰想用她對付朕。」

  大內總管剛鬆口氣,想說「陛下英明」,就聽皇帝不在乎道:「隨便殺,朕無所謂。不過此事要是太皇太后知道了,你知道你會死吧?」

  大內總管只好憋屈地表示自己會忘掉這回事,支持皇帝作死的行為。

  皇帝聽到殿中女郎的笑聲,側頭,看到白呦正為他剛剛帶給她的小布偶逗得笑靨如花。

  也不知道她是傻,還是滿腹心機。

  皇帝心不在焉之下,目中也微微帶了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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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在白呦這裡消磨了一下午,白呦看他這兩日平易近人,也放鬆心態,主動逗他開心。自然,當夜皇帝就宿在了白呦這裡。

  然而也並不會發生什麼。

  熄燈後,兩人蓋被子,純聊天。

  中間例行擺著一排盛滿清水的碗,白呦睡在內側,皇帝睡在外側。

  白呦對此已經習慣,她打著哈欠表示自己要睡了時,皇帝卻一點也不睏。皇帝平躺著,看著床帳上方,聲音平和:「和你聊天真不錯。五年前的事,除了你,也沒人跟朕聊了。」

  白呦心中一動,試探問:「五年前,臣妾離開長安後,宮裡是發生了什麼嗎?」

  為何當初的皇子們幾乎都死光了,小仙男一樣的三皇子性情大變,成了今日的暴君?皇后還覺得皇帝喜歡她?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皇帝慢悠悠:「朕不告訴你,你自己去找答案吧。」

  白呦剛想說聲「哦」,就聽皇帝下一句平靜的:「你若知道了答案,去同情誰或幫誰,朕就殺了你。」

  白呦:「……」

  陛下,您是不想我知道答案呢,還是不想我同情誰或幫誰呢?話說清楚啊!

  但顯然皇帝不會把話說清楚。

  白呦就自我解悶:「臣妾現在不是陛下的寵妃麼?陛下怎麼忍心殺臣妾?」

  黑暗中,她聽到了皇帝一聲低笑,然後聽到衣物窸窣聲。白呦用餘光偷看,見是皇帝翻了個身,面向了她這邊。

  白呦在心裡大喊——狗皇帝!你不讓我動一下,你倒是自己能翻身,你怎麼不說你自己呢!

  皇帝在幽暗中盯著她,納悶的:「你話好多。你都二十歲的老女人了,身上還有守宮砂。你是不是沒人要,嫁不出去,才哭著鬧著求你舅舅送你進宮的?」

  白呦一口老血含在口中——二十歲的老女人!

  他要不是皇帝,她就要撓他了!

  白呦瞪大眼睛,胸脯起伏。

  她又生氣,又要忍氣:「陛下,你睜大你的眼睛看看!臣妾是一個大美人,臣妾怎麼會嫁不出去?」

  皇帝微微笑。

  白呦餘光看到他似在笑,她心中又不禁跳得快一拍。

  他是真好看的美男子,如果性格不是那麼古怪,誰會不愛他呢?而他現在即使是暴君,其實他也沒有發怒的時候。他永遠是平平靜靜地說要殺人,他總是透著一股子倦怠……這讓她,竟然有些心動。

  女人天生就對好似有隱情的故事充滿同情與好感吧。

  白呦在心裡默念「他是暴君」,不能被他的小白臉和最近對自己的好所麻痹。

  白呦忙著念經時,聽皇帝幽幽若若道:「白呦,你放心罷,其實朕不會殺你的。朕現在越來越多地想到當年一起讀書時的事。你那時候對朕還蠻不錯的,朕的糕點撒了,你還偷偷將你的給朕。你對朕一直很好。」

  白呦心中卷起驚濤駭浪——他記得!他記得所有的事!

  他表現得和她這麼陌生,她以為他現在這麼麻木無情,已經忘了當初所有事……

  白呦忍不住了,她轉個身面向他,睫毛輕輕顫抖:「陛下……」

  皇帝聲音幽淡:「不要激動,不要靠近朕。碗若被你碰倒,一滴水灑出來朕就殺了你。」

  白呦的一腔春水,瞬間付諸東流——你剛才還說不殺我!我看該點守宮砂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僵硬著,側著身,與皇帝側過來的面容相對。他的呼吸明明離她這麼近,她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龍涎香,他卻不許她動,不讓她靠近他……白呦無語。

  皇帝眼神輕輕飄了下。

  他感覺她在委屈地盯著他,泫然欲泣。

  皇帝心裡掙扎半天,踟躕道:「稍微碰你一下,你不會就此愛上我吧?」

  白呦表示:「陛下這說的什麼話?陛下讓臣妾不要喜歡你,臣妾一直在努力遵守!碰一下怎麼了,臣妾意志哪有那麼不堅定?」

  白呦充滿期待地看著兩人之間滿滿一排的碗,希望他撤掉。

  皇帝勉為其難道:「那,我給你牽一下手吧。」

  白呦:「……」

  白呦捂臉歎息:「我和你,遲早有一個要瘋掉。」

  皇帝威脅:「愛妃你說什麼?」

  白呦打起精神:「臣妾是說,謝主隆恩。」

  過了一會兒,白呦又小聲:「你可以叫我『呦呦』。」

  皇帝目中一怔,他掙扎片刻後,說:「白呦就挺好聽的。」

  撩人被拒絕的白呦:……你果然喜歡男的不喜歡女的!

  --

  黑暗中,她的手輕輕挨上了他探過來的手指。她碰到他修長的指骨,還碰到他指節上的繭。他碰到她纖細的指頭,揉到她細而軟的肌膚。

  兩手相挨,指節都不受控制地顫一下。

  兩人屏著氣,為手指碰觸的顫抖,而感到自己靈魂好似也跟著猛烈顫抖,重重地翻了個跟頭。

  月亮是一彎冰雪,皓光千里。宮殿外,星火三三兩兩招搖著,流動著。而殿內床帳內,隔著清水泠泠,白呦和皇帝在一片沉靜中凝視對方。

  他們非常純潔的,在黑暗中牽著小手。

  牽牽小手,便能上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01:24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七章

  因為白貴人的原因,陛下最近沒找後宮的麻煩。所有娘娘們自覺放鬆下來,宮裡都有了些歡聲笑語。

  娘娘們放鬆下來,有了心情娛樂。良妃娘娘趁此連忙將她的話本發出去,供姐妹們品鑒。

  良妃入宮前是一代才女,文采斐然。她的話本以皇帝和白呦為原型,愛情故事寫鍀纏綿悱惻、讓人肝腸寸斷,在後宮頗受歡迎。

  娘娘們看了這些話本,再看白呦和皇帝,都覺得這真是一對相愛卻無緣廝守的苦命鴛鴦。娘娘們掉兩滴淚後,又開始大批大批地送白呦禮物,鼓勵白呦繼續拴住惡狗……啊不,是陛下。

  --

  後宮的話本傳得快樂,不光娘娘們翻閱,宮女和太監也看得津津有味。

  不得不贊良妃文采之好,是話本大手。

  皇帝最從御花園路過時,一個宮女藏話本藏得太慢,竟然把話本從袖中掉了出來。宮女立刻臉色煞白,瑟瑟發抖,跪下就請罪。

  書都掉到皇帝眼皮下了,皇帝本來不想理會,但是看到她們害怕,他就生起了一絲興趣。

  皇帝示意大內總管把書拿過來。

  皇帝翻開書,先看到書名——《霸道皇帝俏千金》。

  皇帝挑了下眉。

  其實民間確實會有話本,天馬行空地想像皇帝纏綿的愛情故事。這種話本在民間流傳得很廣,只是沒想到宮裡女人們大概太閑了,竟然有空看話本。

  皇帝想殺人了。

  他目色平靜,心中沉思著自己大概最近對後宮太好,這些女人們還有閒情編排他。

  已經打算殺人的皇帝也不動聲色,他隨意找著殺人的藉口:「這什麼書?從哪傳來的?」

  宮女瑟瑟發抖:「奴婢也不知書從哪裡傳來的,宮中都在看……」

  皇帝:唔,那我要殺的人看來有點多了。不過沒關係,又不是我自己動手,我不嫌累。

  宮女哭泣:「奴婢知錯!因為話本講的是陛下和白貴人,宮裡都說白貴人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兒,奴婢就是好奇陛下和白貴人的愛情……奴婢不是故意的,求陛下開恩!」

  皇帝握著書的手一頓。

  那宮女說了那麼多話,他就記住了話本講的是他和白呦的愛情。

  皇帝納悶:他和白呦有愛情麼?

  宮女還說白呦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兒。

  皇帝這是直接愣住了:誰說的?他什麼時候有過心尖尖上的人兒了?白呦什麼時候就成他的朱砂痣了?他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這招將皇帝打得措手不及,甚至有些茫然。

  皇帝有些恍惚,他在記憶中梭巡,確信自己以前不曾和白呦有過什麼。但是宮女說得這麼真……她瘋了還是他瘋了?

  恍恍惚惚地,皇帝拿著話本走了。

  等皇帝一行人的背影看不見了,宮女才一身冷汗地脫力:居然莫名其妙地逃過一劫。

  --

  夏日炎炎,日頭火辣。

  白呦剛吃過下頭進貢的櫻桃,櫻桃用乳酪調味,清爽又香甜。吃完後身心通涼,不再覺得熱得難受。

  還有水晶飯、天花畢羅、槐葉冷淘、軟盯雪籠……

  她一個小女子,也吃不完那麼多。但是她的午膳太過豐富,她東挑西撿,也吃得半飽。

  飯後即犯睏。

  這日子也太驕奢淫逸了。

  但誰讓白呦是陛下的白月光呢,宮裡人都想巴結她,白呦也沒辦法,嘻嘻。

  午膳撤後,白呦又打起精神聽了一折子戲,就悠悠閑閑地掩住小口打個哈欠,表示自己要午睡了。輕解羅衫時,外面也沒人通報,白呦聽到打簾聲向外看去,才見是皇帝陛下過來了。

  皇帝陛下來的次數太多,她都麻木了。白呦坐在床上,正打算午睡,是以衣衫半解,頸下肌膚如流霜一般半遮半掩。

  皇帝看到她的模樣,愣了一下。他喉頭微微滾一下,目中琥珀色流動,盯著她的頸下看。

  美人長髮流散,青絲散在小腿上,她偏著頭看他,玉頸修長,其下流光照雪,若融化一般,呈一種極潤的透白色。輕輕起伏,流光葳蕤。白呦這副模樣,明豔又清新,清新又嫵媚,勾魂攝魄。

  皇帝看得目色變暗。

  白呦發現了他的注視,伸手擋了下自己,但又覺得多餘——人家道德那麼高尚,又不睡她,她害羞什麼啊?

  白呦就大方地對皇帝說:「陛下,您怎麼這時候來了?臣妾要午睡,不能陪陛下了。」

  她語調中帶幾分撩人的撒嬌。

  皇帝目光抬起,看向她。

  皇帝盯她半晌,說:「你睡你的,朕要看一會兒書。等你睡醒了,給朕交一份認罪書。」

  白呦:什麼東西?認什麼罪?!

  白呦大驚:「臣妾什麼都沒做啊,陛下明鑒!」

  皇帝說「知道」,他盯著皚皚玉丘,道:「你的錯,是故意勾引朕。」

  白呦:「……」

  她目瞪口呆,簡直說不出話——他起色心,怪她衣服穿的少?也不對,他怎麼可能起色心?他不是喜歡男的麼?

  白呦一腔委屈怨憤,但皇帝目前對她的好還有界限,她在心裡罵狗皇帝罵了半天,到底沒敢跟皇帝爭辯。白呦放下床帳,氣哼哼地去午睡了。

  --

  白呦夢到了十五歲時的她。

  夢中也是午睡時分,十五歲的白呦一身緗色襦裙,跑在長廊中。她因奔跑而小臉緋紅,又因緊張而心口疾跳。白呦躲開宮中的宮女和太監,提起裙裾幾步上了臺階,閃入一扇門後。

  進了靜幽大殿,白呦仍小心翼翼地提著裙裾步入內舍。殿中沒有人伺候,內舍床上閉目睡著一個少年。

  少年額上放著一塊帕子,他面容微有些紅,嘴唇卻被烤得有些破皮。他發了燒,一人在宮殿中午睡,並沒有讓人進來伺候。

  白呦到了床榻邊,俯身盯他俊美清秀面孔半晌,她小聲試探喚他:「三皇子?三皇子?」

  因發燒而陷入夢魔中的少年郎,正是當朝三皇子。白呦連續喚他幾聲,他都沒有醒來。

  少女白呦才放下了心。

  白呦坐在床邊低頭,她小聲嘀咕:「你居然還在發燒。明日我就要離開長安了,看來你是不可能送我的了。」

  床上少年自然無法回應她。

  白呦歎氣,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臉。他的肌膚滾燙,她卻越戳越出神。白呦看他看得近乎入神,有點兒傷心道:「我和你也認識這麼久了,我本來還想靠魅力讓你來追我。但我現在要走了,你這個榆木疙瘩,竟然還沒開始喜歡我。我真是太難了。」

  手指撫上少年的嘴唇,她自言自語道:「那我親一親你吧,反正你又不知道。」

  她因為這個主意,眼睛一下子亮起。

  她向下俯身,摟住了他的脖頸,將氣息挨上了他。泉水是清新的,棉花糖又是軟軟的。她頭有些暈時,下面少年郎睫毛輕輕顫抖。白呦一慌,一下子捂住他的眼睛。

  少年郎啞聲:「誰……唔!」

  他鼻息被罩住,臉被捂出紅印子。

  他心跳劇烈,手發著抖,重重磕在床板上。

  氣息灼燒咻咻,長髮纏入兩人張開的口中。他張開喘氣的嘴巴濕漉漉的,讓少女眼底泛紅,不敢多看。

  --

  白呦從夢中驚醒,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

  太嚇人了。

  她怎麼夢到了那個?

  白呦面紅耳赤半天,又有點兒失落。

  哎,她已經不是十五歲的她了,十五歲的她敢強吻三皇子,現在她只想混日子;皇帝也不是當年的三皇子了,他連性向都變了……

  他知道他們接過吻麼?傻狗肯定不知道。他還以為他純潔無瑕呢。

  白呦心情好了,她踢著木屐,哼著歌從床上爬下來。她的午睡結束,出了內殿,看到外面案頭坐著一位俊朗青年。他坐在陽光下,唇紅齒白,秀色可餐。

  白呦一下子重新心跳加速。

  直到他抬起眼看過來。

  白呦木著臉:呸,狗皇帝。

  皇帝招手讓她過來,將他寫的一頁紙交給迷糊的白呦。皇帝說:「念。」

  白呦迷茫地拿過皇帝遞給她的寫滿字的紙,糊裡糊塗地開始念:「陛下,您不要過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臣妾已經不是完璧之身,臣妾配不上陛下!」

  白呦心想:什麼鬼?

  她要繼續念,皇帝忽地插口:「呦兒,你在說什麼?朕等了你整整五年,難道你還要朕再等另一個五年麼?」

  他一臉平靜,語調平平,念出一段悲痛欲絕的詞。

  白呦聽得瞠目結舌。

  皇帝:「繼續念啊。」

  白呦茫然地繼續念:「陛下,不要、不要……」

  皇帝插話:「朕非要。你這個小妖精,你已經是朕的女人了,朕絕不會放過你。」

  白呦滿頭霧水地繼續:「陛下,臣妾也愛您,但是臣妾身不由己,臣妾……」

  皇帝平靜的:「朕不在乎。朕只在乎你現在愛的是誰。」

  白呦:「……」

  皇帝:「……」

  皇帝看著白呦抬起的臉:「怎麼不繼續念了?」

  白呦虛弱地抖著自己手裡的紙:「陛下,這是什麼?」

  皇帝道:「《霸道皇帝俏千金》。愛妃耳熟不?」

  白呦:「……」

  皇帝終於微微笑起來,好整以暇、又隱含怒意地問:「朕真的很好奇,整個後宮都在流傳什麼。愛妃你怎麼就是朕心尖尖上的人兒,是朕的白月光了?滿後宮都知道的事,這事朕知道麼?」

  白呦:完犢子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01:29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八章

  看白呦啞口無言,皇帝慢慢道:「有人說,這話本是良妃寫的。」

  白呦沒想到自己能說什麼。

  皇帝盯著白呦的眼睛,繼續:「若是真的,朕這就讓人殺了良妃。」

  白呦悚然一驚:……?

  可憐的良妃一代才女,也沒做什麼,就在宮裡寫寫話本,給娘娘們無聊時解悶。而且話本只在小範圍內傳播,也不至於損了皇帝的威名……話說他都是暴君了,他還怕什麼名譽問題啊?

  良妃漂亮嬌俏又可愛,還會寫話本,怎麼能被殺!

  眼見皇帝抬手就要招大內總管進來,他顯然是要人去解決良妃,白呦往前走一步,擋住了皇帝的視線。在皇帝的眼皮下,白呦硬著頭皮道:「這,也不能怪良妃。」

  皇帝;「朕就知道此事和你脫不了關係。」

  他眼睛微揚,左眼寫著「你這個小妖精」,右眼寫著「坦白從寬吧」。

  白呦心想不管你往我身上糊多少屎盆子,那都是錯的!是你想多了!

  她哭喪著臉虛弱道:「……是、是臣妾的錯。」

  白呦噗通跪下,想上前抱一抱皇帝的大腿嚎。皇帝警惕地瞪她一眼,她便停住動作,只乖乖認錯:「是臣妾貪戀陛下,對陛下生了癡念。臣妾想成為陛下的唯一,想當陛下的白月光,才告訴良妃。希望良妃姐姐的好文采,幫臣妾渲染一二。」

  皇帝瞪著她。

  皇帝恨鐵不成鋼:「……淫蕩!」

  白呦:?

  皇帝開始往她身上砸成語:「燕安酖毒、好逸惡勞、寡廉鮮恥!」

  白呦:「……我問題這麼嚴重?」

  皇帝起身,繞著她走兩圈,似嫌棄又似生氣。

  皇帝喘口氣,看她頗為不服氣,又語重心長教訓她:「朕知道你喜歡朕,但是你一個女兒家,能不能矜持點?不求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求你賢良淑德、相夫教子,你安靜點總不難吧?你沒學過女兒家該學的閨訓麼?」

  白呦:「……」

  一個暴君,居然教訓她要安靜點,要她去學閨訓。

  白呦跪著,聽這囉嗦的暴君居然將她批評了很久。

  他口口聲聲她不該喜歡他,他不停教育她要遠離他,白呦就不懂了……既然這麼誠懇,為何皇后說他收藏她的舊物?

  不過白呦不打算把皇后供出來。良妃已經要倒黴了,她不想多拉一個人墊背。

  只是皇帝不停地說她,白呦也有些不樂意了。

  等皇帝喝口水的功夫,白呦借機為自己辯道:「我是你的舊情人這事,也不一定是錯的啊。說不定有其他理解——比如,你可能是不懂愛情。」

  你收藏我的舊物,但你不知道你愛我。

  皇帝:「……?」

  皇帝被逗笑:「這是什麼說法?」

  白呦睜大嫵媚的眼睛,振振有詞道:「陛下,你我曾經青梅竹馬,一起讀書。你怎會對我沒太多想法呢?那時候,喜歡我的皇子挺多的。說不定陛下你也喜歡我,但你不願從眾,就說服自己不喜歡我。」

  皇帝:「……?」

  這個奇女子!

  白呦迎著他深深的凝視,驀地想到自己在夢裡偷吻他、強吻他的樣子。她心虛,卻還是硬著頭皮編:「我們有過很多美好過去啊,比如曾經一起在宮道上走過。」

  雖然中間還隔著很多人。

  「一起放過河燈。」

  雖然所有人都在放。

  「你還贈過我筆墨。」

  雖然他是給所有人都贈了。

  白呦:「兩小無猜,青春爛漫,你和我這樣的少女在一起,你敢說你一點都沒心動過麼?你也許只是不懂呢!你說不定偷偷心動許多回了,自己不知道而已!」

  皇帝:「……」

  他靜靜地看著白呦,神色由一開始的微怒,到恨鐵不成鋼,到迷惘,再到最後……他看著白呦時,目色已流露出些許同情和憐憫。

  皇帝憐惜地看著自我感覺良好的白貴人,喃喃自語:「朕以為,你我兩人之間,遲早要瘋一個。但朕一直以為先瘋的那個人會是朕。」

  皇帝起身,走到白呦面前。

  他語氣複雜道:「沒想到先瘋的那個是你。」

  皇帝歎:「罷了,朕也不怪你了。你愛戀朕,愛戀得腦子都不正常,都開始臆想,出現幻覺了。本以為《霸道皇帝俏千金》已是極致,朕沒想到你一片癡心病入膏肓,已到了這個地步。」

  白呦:「……」

  她仰頭,與他垂下的目光對視。她乾笑兩聲。

  皇帝伸手,撫摸她的面容。他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的肌膚,有些酥麻,又有些癢。美人面白如瑩玉,眼漆如點墨,溫馴地仰望他。

  皇帝從她清澈的眼中,讀出了她眼中盡是對他的愛慕。他專注地凝視她,神色似有許多掙扎。

  然後皇帝歎口氣,走了。

  --

  接下來兩日,皇帝似忘了白貴人,都不來白呦這裡了。白呦依然好吃好喝,卻也有些忐忑——她現在還算不算皇帝的白月光啊?

  被正主發現後,她還能頂著白月光的名號逍遙自在麼?

  白呦便又去向這宮中最愛她的皇后娘娘請教了。

  這一次,白呦問皇后知不知道五年前發生什麼事,讓皇帝性情大變。

  白呦拐彎抹角問出後,皇后比她更詫異:「陛下以前不是現在的性情麼?」

  白呦:「……」

  她艱難道:「娘娘只告訴我當年發生過什麼事便好了。」

  皇后娘娘神色諱莫如深,她警惕地讓人關好門窗,讓宮人都出去後,才挽著白呦的手一起坐下。皇后說:「那大約就是妹妹離開長安後發生的事了。妹妹知道當年的先帝,當時瘋了麼?」

  白呦搖頭。

  皇后歎氣道:「先帝自先貴妃病逝後,一直鬱鬱寡歡。五年前,先帝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竟然發了瘋。他火燒王宮各宮舍,要將皇子公主們一起燒死。」

  白呦大驚。

  皇后黯然失色道:「本宮也是從父親那裡聽了隻言片語,進宮後又多方打聽才知道一些。據說之後是太皇太后出山,讓人綁了先皇,將咱們現在的皇帝從火海中救出,皇室嫡系這一脈,才不至於盡葬於火海。」

  白呦猛地站起:和她一起讀過書的那些小夥伴……全都死了?

  皇后道:「還有六公主僥倖逃脫,卻也因此有了疤痕,匆匆嫁人。其他活著的,就只有咱們陛下了。」

  白呦呆愣:「……」

  皇后悄聲:「本宮聽說當年先帝本是屬意二皇子為儲君的,咱們陛下根本不在先帝的選擇中。可是二皇子竟也葬身那場大火……先帝可不是瘋了是什麼?妹妹說陛下是因此而性情大變,倒也是有可能的。」

  白呦呆呆坐下。

  她想到了當年滿園滿堂的讀書聲。

  想到了和她形影不離的六公主,想到了那些皇子們……她最後想到的,是三皇子端正坐在案前,她在後面偷偷看他。

  燈火重重,她走過他身邊時,故意把手帕丟在地上。她都將手帕重新撿起來了,他也沒抬頭看過她一眼。

  那麼美好的、正經的小仙男。

  白呦心想:我有些懂他為何收藏我的舊物了。

  他也許收藏的不是我的舊物,而是那段永遠回不去的時光。

  --

  白呦聽故事聽得淚眼婆娑,最後她離開皇后宮中,已經心疼皇帝十分。

  皇后看到達成效果,非常滿意。

  只是白呦離開皇后宮殿時,正好碰上張婕妤過來找皇后。

  張婕妤的嗓子終於好了,看到白呦,她眼睛一亮,就滿含嫉妒地迎上去,想遮遮掩掩地打聽陛下。張婕妤正要過去,被皇后的宮女一把扯住,還把嘴給堵住了。

  張婕妤:「唔唔唔!」

  皇后看她一眼:「不要添亂。」

  張婕妤努力拉下宮女捂她嘴的手:「皇后殿下,那個白貴人天天勾引陛下,她得了陛下寵,怎麼不想著姐妹們,讓陛下雨露均沾呀?」

  皇后神色凜然:「妹妹,本宮有話問你。」

  張婕妤還是很敬仰皇后的,便道:「殿下請講。」

  皇后:「自你進宮,本宮一向照拂,才免於你死在陛下手中。而其他姐妹們縱是沒有照拂你,又與你何仇何怨,你竟希望陛下雨露均沾折磨大家?」

  張婕妤委屈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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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呦聽了皇后的故事後,她腦補出了皇帝的許多可憐處。皇帝數日不來找她,她也反省自己對皇帝太不關心。白呦打算重新做人,做一個關愛陛下的好寵妃。

  大雨淅淅瀝瀝,白呦主動去找皇帝,但是皇帝不在寢宮,據說他在御花園餵魚。

  白呦便撐著傘,帶領著浩蕩宮女,去御花園尋人了。煙雨茫茫中,白呦看到了皇帝靠在湖水欄杆邊的清矍背影。那邊大內總管為皇帝撐著傘,遠遠聽到白呦的喚聲:「陛下!」

  皇帝神色一繃,扭頭看到是她,他目中生躲閃。又想起她愛他愛得出現幻覺了……

  不想招惹瘋婆子。

  皇帝倏地狠狠別過臉,催促:「我們走。」

  但是白呦現在不怕他,她恐怕是第一個看到他還敢迎上去的後宮妃子。白呦從宮女手中搶過傘,怕皇帝走,她奔跑向他。

  白呦熱情的:「陛下,你這是去哪裡?臣妾送你,為你撐傘啊。」

  她踮腳,擠過大內總管,把自己的傘撐過去。

  然後因為個子低,她踮腳導致身體不平衡,傘上滑滾的雨滴,滴滴答答,全部滴向皇帝頭頂。

  把清清爽爽的皇帝,瞬間淋成了個落湯雞。

  皇帝臉瞬間黑了。

  白呦:「在你說殺我前,我只有一句話。」

  皇帝漠聲:「說。」

  白呦:「愛你。」

  皇帝面無表情:「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01:34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九章

  白呦不滾。

  她還要好好對陛下呢。

  用傘淋了皇帝一臉水後,白呦露出心虛表情。她將傘丟給身後宮人,重新拿了一把新傘,又看看皇帝的落湯雞形象,便說服皇帝和她一起去換身乾淨衣服。

  皇帝目前對白呦的態度有些躲閃,他垂著濃睫,可有可無地「嗯」了聲,就被白呦拽住袖子一起躲雨。二人一路同行,一路彆扭。

  皇帝:「別碰我。別離我這麼近。」

  白呦鬱悶:「我不離您近誰給您打傘呢陛下?您就不能克服一下恁冰清玉潔的追求麼?」

  皇帝怒瞪她。

  白呦還對他露出討好笑容。

  美人眉清目秀,額髮沾水,目清唇紅。她怎麼笑都好看。

  皇帝目色幽暗,隱晦地避開她的視線。

  霎時一陣涼風向雨中同傘而行的皇帝和寵妃吹來,白呦刻意討好皇帝,察覺到風,她就身子一轉,旋到了皇帝身前。風從她背後襲來,伴著斜斜飄入傘下的雨水,淋了白呦半邊身。

  皇帝微愣,他直面白呦的美貌,當她站到他對面為他擋風雨時,他聞到了她身上飄來的香氣。

  沾點兒雨水、又清新靈透的女兒香。

  皇帝俯眼看她,他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大腦某根弦「嘣」地一下斷了。他的忍耐到了極限。

  他一把拽過白呦的手臂,不理白呦痛不痛。身後大內總管撐著傘追來,被皇帝回頭冷眼一覷,宮人們慌張地給皇帝和白貴人讓出空間。而白呦迷迷瞪瞪間,被皇帝拽住手腕拖著,扯入一個躲雨涼亭中。

  皇帝一下子將白呦壓在亭中一石柱上。

  白呦不敢掙扎。

  他俯下臉來,周身盡是壓抑的寒氣。

  白呦瑟瑟道:「陛下,您出汗了?」

  皇帝目色沉沉看她:「為何突然對我這麼好?」

  白呦一怔。

  皇帝面無表情:「之前一直躲我,怕我。今天為什麼轉性?說實話,不然就殺你。」

  白呦心裡想:你就只會用殺人這一個威脅招數麼?你再用兩次,我就完全不怕你了哎。

  但是白呦想了下,覺得也沒什麼不能告訴皇帝。她懂,情人之間嘛,最怕的是「欺騙」「秘密」。

  風雨在後,潺潺若溪。

  白呦靠著石柱,用憐愛的眼神看他,輕聲道:「陛下,我知道你為何和當初性情大不一樣了。」

  皇帝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妙、詫異,還有些緊繃。

  他顯然意外白呦怎麼可能知道。

  白呦以為他是不願讓人看到他的脆弱面,就趕緊道:「我知道是先皇發了瘋,將皇室嫡系殺盡,才讓陛下受了刺激。整個皇室的人死盡,只留下陛下一人,陛下才會覺得難過吧。」

  白呦勇敢地將手放在皇帝手背上,對他鼓勵一笑:「陛下,臣妾會陪陛下一起熬過難關的。」

  皇帝認真聽著她的話,然後慢吞吞:「你知道個屁。」

  他又福至心靈一般,沒有誠意地誇:「朕的愛妃真善良。」

  白呦嚴肅:「臣妾就是這麼善良,沒辦法。」

  兩人的對話如此夢幻。

  皇帝看著她,忍俊不禁,側過臉,咳嗽一聲。再回頭來看她,他微微一笑,神色重新緩了下來。

  二人面對面而站,身子相貼,呼吸一寸之距。

  一低頭,一仰頭。

  皇帝本抓著白呦的肩膀,原是要威脅人,現在他手放在她肩上,倒多出了許多古怪涵義。他與她對視,目光專注地看她,看她眼中倒映著他。

  風雨交加,天地如晦。

  白呦胸中心跳快要跳出,她看他低頭看她,她的呼吸和他這麼近。她見他盯著她,她覺得——

  他要親她了。

  他要親下來了!

  她的心跳「砰砰砰」亂了節奏。

  皇帝捧住了她的臉。

  白呦緊張得面容緋紅,她目不轉睛,看著他的唇。

  看他怔望她許久,抿著的唇張開,上下翕動,充滿遲疑:「……你要牽個手麼?」

  白呦一口唾沫含在喉中,憋得快要石化了:「……」

  狗皇帝!

  誰要牽你的狗蹄子!

  活該你的後宮女人全都喜歡我,不喜歡你!

  --

  但緊接著,白呦就失落,讓自己醒一醒。哎,年少無知時喜歡他,還能說是小兒女情懷;她現在喜歡一個暴君幹什麼?何況人家性向也和她不和啊。

  還是隨便地苟著好了。

  那天之後,皇帝和白呦之間氣氛就很古怪,兩人都有些避免著和對方單獨相處。這一日,皇帝無聊得快發黴時,接見了從宮外來的六公主。

  六公主本是來向太皇太后請安的,聽說白呦在宮裡做了寵妃,六公主就鼓起勇氣,大著膽子來求皇帝,希望皇帝讓自己見自己曾經的好姐妹一面,聊聊天。

  現在所有人都挺怕皇帝的,六公主勇敢來求見,皇帝瞥了她幾眼,懶怠道:「去見吧。」

  六公主驚喜,向皇帝行禮道謝。她曾經的三哥溫文爾雅,必然不是現在這個暴君。面對暴君,她也是十二萬分小心。

  但是皇帝皺著眉,煩惱地翻著案上閒書,對六公主說:「你要見她,正好勸勸她,打消覬覦朕的心思。朕一個皇帝,是不會回應她那點小心思的。」

  顯然皇帝為自己心中的煩惱,已經掙扎很久了。

  提點完六公主,皇帝就厭煩地起身,背對著公主進內殿,壓根不想再多說。

  誰知身後六公主盯著皇帝背影,突然大聲道:「不!呦兒喜歡三哥,三哥不該孤獨老去。呦兒回來肯定是為了三哥,我會告訴呦兒,祝福她和三哥長長久久!」

  皇帝:「……」

  回眸平靜看她。

  六公主快被他嚇死了,卻還是道:「三哥,何必總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國家都快要亡了,你總該睜開眼看一看啊。難道國家真亡了,三哥你就高興了麼?你是皇帝啊!你怎麼能不管江山?呦兒的回來,正是一個改變……」

  皇帝:「閉嘴。」

  皇帝:「口口聲聲『呦兒』,你叫得噁心不?朕都只管她叫『白呦』而已。」

  六公主:「……?」

  你在跟我吃醋麼?

  皇帝接著:「別見白呦了。省得你一張嘴,蠱惑了朕的愛妃。」

  六公主:……所以她因為關心皇帝、多說了幾句希望皇帝幸福的話,就被剝奪了見自己好姐妹的權利?

  好悔。

  --

  把六公主趕出宮,皇帝一人在殿中靜坐。

  六公主人雖然走了,小嘴嘚嘚嘚的話卻還留在皇帝的腦海中。他手撐著額,心裡有些煎熬。他不願意對白呦太好,他把自己當一個半死之人,並不願連累更多的人……

  可是白呦喜歡他。

  白呦喜歡皇帝這件事,可把皇帝愁壞了。因為他不想回應,可是他又確實想要她更多地愛他。

  要不……試試?

  反正他覺得白呦吧,又不會吃什麼虧。

  傍晚時候,白呦厚著臉皮,又來皇帝寢宮蹭吃蹭喝了。白呦過來時,見皇帝靠著長案在發呆。白呦就向大內總管詢問了下,才賠笑臉,小心地坐到皇帝身邊,陪他一起坐著。

  皇帝淡聲:「知道六公主來過了?想見吧?」

  白呦表忠心:「臣妾最想見的不是公主,而是陛下。陛下好久不來找臣妾了,是不是迷上了什麼狐狸精?臣妾好傷心!」

  皇帝:「……」

  他唇角動了動,抬眼看她做戲的樣子,忍不住道:「別噁心我。」

  白呦:……你是覺得你迷上狐狸精噁心,還是我為此傷心讓你覺得噁心啊?

  呸!

  不想陪了!

  她氣哼哼站起來就要走,皇帝卻拽住她的手,讓她靠著他坐。兩個人彆扭了半天,白呦還是靠著他坐了下來。皇帝出神般道:「六公主進宮,讓朕想起了一些往事。」

  白呦沒在意。

  直到皇帝說:「愛妃你知道麼,朕做皇子的時候,是曾經被一個女子強吻過的。」

  白呦:「……!」

  她心跳因心虛而加速,整個人飛快跳起,氣憤罵道:「什麼?陛下你的清白居然那麼早就被玷污了?誰敢這麼對待你?太過分了!臣妾太難過了!」

  皇帝詫異仰頭,有些愣,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

  而白呦又小心試探:「陛下你知道那個可惡的狐狸精是誰麼?」

  皇帝搖頭。

  白呦放下心了,重新挨著他坐下來。

  皇帝低著頭,慢吞吞道:「其實朕一直有件事很好奇,想問問愛妃。」

  白呦笑嘻嘻:「陛下隨便問,臣妾對陛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帝抬頭問:「五年前,你跟六公主建議,讓她親親你的嘴時,你們兩個是真的親嘴兒了麼?」

  白呦:「……?!」

  她瞪大眼睛,一剎那失神,又滿心驚惶。她大腦空白,一下子要嚇得跳起來時,皇帝伸手,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將她按在了他懷裡。

  他傾身,唇與她相挨,髮間明珠與她鬢角擦過。

  他扣住她後腦勺親她。

  白呦被抱在皇帝懷裡,從腰開始,全身僵硬,眼神更驚恐。

  皇帝與她氣息相挨,俯眼觀察她,覺得她的震驚和僵硬有點兒反應太過。他有點擔心她狀態了,問:「你震驚什麼?」

  白呦哆哆嗦嗦:「你不是喜歡男的麼?還是……你男女通吃?」

  皇帝:「……」

  臉瞬間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4 01:39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章

  白呦很慘。

  她剛被皇帝親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感受這種一種怎樣的體驗,就因為口無遮攔,說皇帝喜歡男的,而被皇帝懲罰了。

  烈日炎炎。

  白呦被罰跪在日頭正盛的窗案前,前面還有嬤嬤手拿著戒尺。不遠處,皇帝一身清爽薄衫,有冰吃著,有人扇著風,盯梢嬤嬤對白呦的教育。

  這宮中嬤嬤,一本正經,唇角一絲笑紋都沒有。她被皇帝召來給白貴人上課,教授白貴人何謂「男女之愛」「陰陽協調」。

  這本是宮中人都要學的,學的內容和過程都會有一些旖旎繾綣在裡頭。然被皇帝這麼一搞,白呦半分心思也生不起來,還不停地擦汗。

  白呦頭昏腦漲,每次瞌睡時就被戒尺在桌案上重重一敲,然後她就得伸出手來被嚴肅的老嬤嬤打手心——告誡她聽課不認真。

  白呦心裡怨死了,不停地轉頭看那邊乘涼的親自監督她學習的皇帝——

  何仇何怨啊?

  不就搞錯了他的性向麼?

  她之前那麼想的時候,他也一直沒有反駁啊。他一直不反駁,她就默認了啊。畢竟正常男人怎麼會像他那樣,同睡一張床,還界線分明的啊?

  他親了她!

  還罰她曬太陽,罰她學習!

  也許是白呦太可憐了,被老嬤嬤打了好幾次手心,她笨得皇帝都不忍多看了;也許是她睜著無辜的可憐巴巴的眼睛不停看他,盡是委屈和求助。皇帝坐了一會兒,就施施然走了過來,站到白呦旁邊,低頭看她學習成果。

  皇帝俯眼看她:「有何感悟啊愛妃?」

  白呦仰臉,大概是他親她給了她反抗的勇氣,白呦大著膽子說:「我看你根本分不清你是愛我還是恨我。」

  皇帝平聲靜氣:「朕看你根本分不清你是該跟朕求饒還是倔下去。」

  皇帝靜一瞬,看白呦低下頭,他心中略有些焦躁,便主動問:「知錯了麼?」

  「不知道!」白呦拿起書本擋住自己的臉,故意大聲道:「臣妾還要讀書呢!陛下不要耽誤臣妾用功讀書!」

  皇帝一下子怒了:「你!」

  跟著皇帝的大內總管嚇一跳,探究地看一眼那個居然把皇帝弄得生氣的白貴人。大內總管跟這位陛下這麼久,陛下永遠是一臉平靜地殺這個殺那個,陛下就沒有情緒,也不多看誰一眼。

  皇帝陛下活得如同一灘死水。

  白貴人卻讓皇帝生氣了。

  皇帝怒瞪白呦半晌,臉色鐵青、唇抿成線,卻沒有說出那個大內總管都聽得習慣了的「殺了」二字。皇帝見白呦不知悔改,氣怒之下,直接拂袖走了。

  大內總管敬佩得看著白呦:……原來這就是寵妃啊。

  而寵妃白呦還在大聲背書,故意裝聽不懂陛下的話。直到陛下走了,身邊宮女沖她流露出忐忑神色,白呦也不管。

  沒錯,她就是恃寵而驕。

  他親她了哎!

  她就是想知道,他為什麼親她,他是不是喜歡她,他喜歡她的程度,能不能容下她。

  白呦繼續在太陽下背書,繼續汗流浹背,卻唇兒翹起,心中有些洋洋得意的快活。

  --

  皇帝心裡卻又生氣,又委屈。

  氣怒白呦竟然膽子這麼大,不來哄他。

  他是皇帝啊,雖然他不在乎這個江山,但是自他登基,他想要什麼都是唾手可得。白呦是他後宮女人,又喜歡他,得他親一下,她不該驚喜交加麼?

  怎麼敢恃寵而驕!

  她居然還一直以為他喜歡男的!他知道她是個神奇的女子,但是和他相處這麼久還誤會他……她是不是晚上睡覺時不想和他牽小手了?

  膽子好大!

  皇帝氣得神志不清,回到自己寢宮,連喝了兩杯涼水才平復下呼吸。但心裡仍然百般不爽,越想越覺得不舒服。皇帝召來大內總管,讓大內總管去傳話給白呦:「這兩日,朕就不召她侍寢了。」

  皇帝冷漠道:「告訴她,這是懲罰。」

  大內總管去傳話了,心裡卻納悶,想這是哪門子懲罰。就算睡一起你們也什麼都不幹啊。就算不睡一起,陛下你也不召其他娘娘啊。

  懲罰的意義何在?

  --

  後宮娘娘們很關心皇帝和白貴人的「夫妻生活」,皇帝突然不去白呦那裡,所有人都慌了。

  良妃本在興致勃勃構思自己的下一個話本,她寫得潸然淚下自我陶醉時,發現皇帝和白呦恐感情有變,一下子慌了;良妃趕緊往白呦宮裡送禮物,打聽消息。

  張婕妤嗓子剛好,在皇后那裡碰了釘子,正在努力想法子勾搭上皇帝。她打算和白呦打好關係,讓白呦引薦。結果白呦失寵了。一心想宮鬥、想當娘娘的張婕妤也很慌,趕緊也給白呦送禮,打聽消息。

  皇后拐彎抹角地讓人勸說白呦——

  「男人呢,長得英俊,文武雙全,還是一國之君。妹妹還不滿什麼呢?縱是他脾氣有些古怪,性情有些暴躁,為人有點可怕,行為有點成謎,感情十分讓人看不懂……但是世上男人,哪個沒有小缺點呢?」

  白呦哭笑不得。

  她不得不專程跑了各宮一趟,向娘娘們解釋自己和皇帝之間問題沒那般嚴重,娘娘們想多了。她又試探問娘娘們想不想和陛下親密接觸。白呦道:「其實陛下也沒有那般可怕,陛下還是很單純的……」

  那些關心她感情生活的娘娘們一愣,立刻如鳥獸散。

  良妃:「本宮的話本還沒寫好,本宮要再研究研究。」

  張婕妤踟躕:「……我、我再等一段時間再說。」

  皇后笑得溫雅和善:「本宮要陪太皇太后禮佛,陛下那裡就麻煩妹妹照料了。」

  其他妃子表示:「臣妾隨皇后殿下一起。」

  白呦:「……」

  服。

  --

  皇后還是關心白呦,便叫上白呦一起與她去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很少見人,宮裡娘娘們通常都見不到人。白呦想起自己當初差點被殺,就是太皇太后讓皇帝刀下留人,便也自然願意跟著皇后去向太皇太后請安。

  到了太皇太后宮殿,白呦隨皇后進去,卻被告知太皇太后病了,不見客。兩位娘娘在外面稍微拜一下就去吧。

  白呦心生遺憾,還是跟著皇后拜了拜,又跟著皇后去小佛堂燒香。進小佛堂,白呦抬目時,微一怔,看到了左邊牆壁上掛了一張男子畫像。

  畫中男子生得端正溫柔,立在花樹下,俊朗風流,笑若擁花。

  白呦一眼看到那男子畫像,記憶突然空了一下,也聽到自己心臟「砰」地跳了下。

  酸酸甜甜的感覺湧上心口,讓她心臟抽一般疼。

  白呦一慌:……糟,我這反應,難道對那畫中男子一見鍾情了?

  那我可憐的陛下可怎麼辦?

  --

  出了太皇太后宮殿,白呦一路心神不寧。

  皇后在一廊下將白呦叫住,問她是怎麼回事。

  白呦遲疑下,向皇后打聽:「就是太皇太后掛在小佛堂的那個男子畫像……我看著很眼熟,卻不是我們陛下。」

  皇后詫異看她。

  說:「妹妹顯然是常年不在長安,連舊人都忘了。太皇太后每隔段時間,就會將逝去的皇子畫像拿出來祭一祭。妹妹看到的畫像,正是當日二皇子的。妹妹在宮裡讀過書,怎會沒見過二皇子?」

  白呦「啊」一下,她檢查自己記憶,有些不確認道:「大概時間太久,我忘了吧。」

  她確實不記得二皇子長什麼樣了。

  時間過去太久了,而她當年在宮中讀書時,又只盯著三皇子一人。不記得二皇子也情有可原。

  但是……她總感覺自己好似對二皇子一見鍾情,恰似移情別戀。

  這讓白呦有點慌。

  為掩飾自己的慌,白呦對皇后乾笑:「陛下和二皇子長得不太像。」

  皇后答:「陛下母親是胡女出身,他相貌有些像他母親吧。可惜陛下母親也在五年前先皇發瘋的那場火中死了。」

  --

  白呦心事重重回到宮裡,沒有皇帝陪伴的日子,她一人用了晚膳。

  傍晚下了場雨,落葉在階前飛揚。

  昏雨中,大內總管披著蓑衣,冒雨來見白呦。

  大內總管喝口熱茶,看到美麗的白貴人,他咳嗽一聲,拿出聖旨:「貴人接旨。」

  白呦懵懵跪下。

  這是一道將她從貴人封為芳儀的聖旨。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誇她的話,大內總管都念得口渴。白呦接了聖旨,從此後她就不是白貴人,而是白芳儀,直接從側六品躍至正五品排名第一。

  跟著白呦的宮人們露出驚喜的表情:說實話,宮裡娘娘們的位份,都是靠關係封的;像他們娘娘這樣憑真本事上位的,白呦還是頭一個。

  陛下果然獨寵他們娘娘。

  大內總管等白呦接了旨,看白芳儀只是感激、卻不提向陛下道歉一事,大內總管咳嗽一聲:「陛下疼愛娘娘,還送了娘娘一個禮物。來人,呈上來!」

  白呦這下受寵若驚:他不光升她位份,還給她送禮?這算是隱晦道歉麼?

  宮人們很快提著一個鳥籠進來,呈上皇帝送來的禮物。布掀開,金籠中鸚鵡羽色鮮亮,看到白呦,就拍著翅膀開始叫:「呦呦錯了!呦呦錯了!」

  白呦:「……」

  鸚鵡繼續尖叫:「呦呦錯了!」

  大內總管笑眯眯:「陛下說,娘娘有空,多向這鸚鵡學學。陛下說,人怎麼能連畜生都不如呢?」

  白呦:……好想手刃狗皇帝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9:32 A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一章

  白呦亂沒形象地躺在床上翻看良妃新出的話本,瓜子殼扔了一地。

  這本不是《霸道皇帝俏千金》了,而是《住在隔壁的千金》。

  不得不說,良妃不愧是才女。同一個原型,她換著花樣翻新,本本寫的纏綿悱惻、情真意切,極為上頭。

  如果白呦不是當事人,她都要信了皇帝早就對她情根深種。

  而她現在看多了良妃的話本,竟然還真的有一絲動搖——也許、大概、可能,三皇子當初確實是喜歡過她的。

  只怪年少害羞,他不懂表達?

  貼身宮女進殿,來收拾新封的芳儀娘娘吐了一地的瓜子殼。看到娘娘一個美人,卻毫無形象地盤腿坐在床上,宮女眼皮抽了下。

  想陛下大概就喜歡娘娘的「放蕩不羈」吧。

  不過陛下已經好多天沒來了,只有掛在外頭廊下的小鸚鵡整日亂喊著「呦呦錯了」,聽得白呦暴躁。

  宮女看娘娘現在正閑著,便勸說:「陛下好久沒來,娘娘不如服個軟,不然陛下真的不喜娘娘了那可怎麼辦?」

  白呦看過來。

  白呦說:「不喜歡也沒關係吧?我見皇后、良妃她們都活得很好。」

  她樂觀道:「我必然也可以。」

  宮女著急道:「這怎麼能一樣?宮裡那些現在過得不錯的娘娘,是因為她們各個家世了得,背景雄厚。陛下不能動她們,即使想殺,太皇太后也會攔著。而娘娘你孤苦無依,怎能和她們比?娘娘你靠的,只有陛下的恩寵啊。」

  白呦怔愣半天,道:「……就是說陛下根本不會殺良妃,因為良妃有背景?!那他還騙我,我為了保良妃還……」

  迎著宮女好奇的眼神,白呦裝淡定:「我還與陛下追憶了很多我們的美好回憶。」

  宮女喜滋滋道:「娘娘果然和陛下舊情深厚。」

  白呦乾笑。

  她踟躕地看一眼那隻傻鸚鵡,也擔心自己會失寵。她迎著宮女期待的眼神,便忍不住炫耀道:「現在和以前不能比!以前我在宮裡的時候,陛下還是三皇子,那時候,他還承諾過娶我,要日日疼愛我,我還有我們的定情信物呢!」

  宮女被唬得一愣一愣,目光熱情而期待,等著白芳儀拿她和陛下的定情信物,讓大家見識見識。

  白呦卻訕訕道:「只是後來我離京時,弄丟了我的定情信物……不然我現在拿著定情信物找陛下,他就得遵守承諾疼我愛我的!」

  宮女:「哦……」

  白呦急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吹牛?我說的是真話。」

  --

  作為一個等著亡國的暴君,皇帝他自然是不上朝的。

  他還與白呦生著氣,等著白呦低頭。而百無聊賴間,皇帝覺得折騰宮中那幾個可憐的后妃,也有些沒意思。於是皇帝在大內總管的建議下,好奇地打開了良妃寫的話本。

  一開始覺得無聊,後來看得津津有味。

  皇帝讓人把良妃寫的那些話本全都拿過來,他要一本本看。

  這些故事以他和白呦為原型,但是內容其實陌生得很。然而偶爾之間,又突然會有結合現實的神之一筆,讓皇帝看得一愣一愣——

  例如良妃寫白呦離開長安時,皇帝偷偷去看白呦。

  「少女遠離舊城,怎知他一路相送相隨。看她灑淚別城,看她踏上紅塵,看她登上船艙。伊人獨自倚床而泣,郎君兀自望眼欲穿……歎!歎!歎!世人只知才子佳人,又豈知少年情切,人生摯愛?」

  皇帝:「……」

  他怎麼覺得良妃比他和白呦還情真意切呢?他當年送白呦出城,都沒有過如此豐富的心理想法啊。

  等等。

  皇帝恍惚。

  開始自我懷疑:我真的沒有過麼?

  我真的一丁點兒都沒喜歡過她麼?

  --

  少女時的白呦和現在差別其實不大。

  都是外表看著嫺靜優雅,內裡十分跳脫,每每有驚世之舉。

  那年盂蘭盆節,宮中大辦,佈滿了花燈。白呦跟著六公主,得到恩典,與年輕的皇子公主們一起在宮中過節。

  那日夜,宮中分外熱鬧,三皇子也被母妃叫去一起玩。然他素來安靜淡泊,是不屑於參加那類吵吵鬧鬧的遊戲的。是以,三皇子並不和其他皇子一起結伴觀燈,而是獨自一人落在後頭,慢吞吞地走。

  旁側忽有清脆少女聲驚喜:「三殿下,真的是你!」

  三皇子看去,眼眸輕輕一縮,微微怔忡一下。因今夜白呦盛裝而來,華裳翩躚,她立在燈火下向自己跑來,格外靜美。

  白呦到了他身邊,靠近他。

  被他不動聲色躲開一段距離。

  白呦問:「你怎麼不和其他皇子一起呢?」

  三皇子道:「走得慢了,沒跟上。且他們太吵了。」

  白呦便笑:「我也覺得他們太吵,我與你一樣喜歡清靜。」

  三皇子:「……」

  他充滿懷疑地看向白呦,心想:是麼?

  白呦心虛,卻眨著漂亮無辜的大眼睛來說謊。他說他喜靜,她心中愁了一下。想日後若自己和他成了親,他嫌她吵,那該怎麼辦……沒關係,她至少在表面上是個賢淑美人啊。

  小美人白呦都暢想到兩人成親生孩子的份上了,三皇子卻只是目光狐疑地看她。白呦心裡扮鬼臉,面上只文文靜靜地笑。她和三皇子並肩走,輕輕用餘光打量他的側身,尋思著怎麼能拉到他的手。

  忽旁側有一排宮女過來,人流熙攘,白呦在宮女們過來的時候,裝作被人多擠開的樣子,往旁邊一躲,靠向三皇子。她正想做個嬌弱女孩的模樣倒在三皇子懷裡嚶嚶,結果她沒想到三皇子是個榆木疙瘩。

  她手才挨上他,他第一反應就是往後退。

  「砰!」

  周圍靜了。

  近處來往宮女太監、遠處賞燈觀花的皇子公主,全都看了過來。

  在三皇子腳邊,白呦慘跌在地,摔得神智昏昏,茫然抬頭。

  三皇子看到她手臂流血,目光一燙,立刻慌了。他俯身一把將她橫抱到懷裡,著急道:「你、你沒事吧?我沒想摔你……誰讓你突然靠過來?」

  少女白呦一邊手臂流血,一邊心想:這算抱抱麼?

  之後三皇子愧疚十分,來照料白呦養傷,說要補償她。而白呦一貫灑脫,她躺在他母妃的宮殿床上,道:「殿下你不必如此,我不怪你的。」

  三皇子坐在床畔,輕聲:「你就讓我補償你吧。」

  白呦眼睛一轉,笑吟吟說:「你非要補償我的話,幫我寫個你的名字吧。我馬上就要離宮了,你是知道的。我向來喜歡殿下你的字,想離宮後可以多臨摹。」

  三皇子一愣,覺得她的要求好奇怪,臨摹的話,幹嘛要臨摹他的名字?但是美人可憐巴巴地坐在床上仰頭看他,她的傷都是因為他,三皇子就心軟答應了。

  白呦:「好!殿下你現在就寫吧!我讓我侍女拿書來!」

  三皇子愣:「現在?……行吧。」

  白呦的侍女取來了一個信封,三皇子筆墨相候,看白呦下了床,用她那隻沒受傷的手臂,艱難又小心地拆信封。

  三皇子想幫她,白呦警惕地後退。三皇子以為這信很重要,就禮貌後退。白呦取出一張帖子,用信封蓋住上面的內容,說前面的是其他皇子公子幫她寫的,三皇子寫下自己的就好了。

  三皇子抬頭看她一眼,她立在他身前,緊張地壓著帖子,期待地望來。三皇子一沉吟,懸腕提筆,勁道渾厚的墨黑小字便躍然紙上——

  程疆。

  白呦目露欣喜,見三皇子寫完她就要收了她的帖子。不妨方才安安靜靜任她折騰的三皇子,在她要拿走帖子時,忽然用筆桿在她手腕上敲了一下。

  白呦吃痛撤手,三皇帝徒然搶過了她的帖子,大大方方地看她上面不想讓他看的內容。

  一看之下,三皇子就愣住了。

  上面的,自然不是白呦說的其他皇子公子幫她寫的名字,卻是一個「類似婚書」的帖子。

  「臣欲聘白家獨女白呦。締結良緣,訂成佳偶。

  日後獨喚女名『呦呦』。

  日日贈其明月璫;

  贈其金縷衣;

  贈其新鮮異國巧物;

  贈其……

  每隔十日贈其黃金十;

  贈其綾羅綢緞百;

  贈其……」

  白呦心虛得不行,覺得自己的暗戀要被發現了。

  三皇子捏著請帖的手抖微微發抖,隱怒道:「你如此捉弄我?!我不過是不小心摔了你一下,你便這樣勒索我?」

  白呦心情複雜:「……」

  --

  現在想到這樁舊事,皇帝不由心中一動。

  他歎:原來白呦那時候是喜歡他,而不是勒索他。

  想到當初那戲弄他的婚書,皇帝怔忡半天,親自去書房,將一方木匣取出。不想皇帝剛抱著匣子從書房出來,就與門口不知何時來的白呦撞上。他向後一退,手一抖,手中抱著的木匣摔了下去。

  白呦與他一起低頭,看到當年所謂戲弄的「婚書」。

  不等皇帝阻攔,白呦就蹲下身將那藏在匣中的請帖翻看,她驚愕道:「我就說我怎麼會弄丟,原來是在你這裡……」

  蹲著的白呦仰頭看皇帝:莫非……

  皇帝立刻:「朕沒有喜歡你。」

  白呦頓時心疼他:那你是還覺得我在勒索你?情商低成這樣,活得也太慘了。

  皇帝木著臉,如同會讀心術一般:「誤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9:39 A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二章

  白呦識實務的沒有就什麼「婚書」再糾纏。

  皇帝他是要面子的。

  白呦笑吟吟,看皇帝黑著臉將帖子重新收到匣子裡。皇帝本想自己懷念過往一二,有白呦在,他如燙手一般,重新將匣子收了起來。

  走出書舍,看到白呦還在,皇帝淡著臉,好像很不在意她一樣:「你怎麼來了?」

  白呦作乖巧懂事狀:「臣妾知錯了,之前沒有領悟到陛下對臣妾的愛之深、恨之切。臣妾現在明白了,就來向陛下道歉了。」

  皇帝又是封她芳儀,又是送她鸚鵡,她拿喬兩天就可以了。真要是太矯情,她不再是寵妃都是小事,白呦怕自己小命不保。

  皇帝很滿意,他伸手在她髮上揉了下:「乖。」

  美人微笑。

  皇帝走了兩步,回頭向白呦說明:「朕以前真的沒喜歡過你。」

  白呦情真意切:「臣妾相信陛下。」

  皇帝煩躁:可是她相信他不喜歡她,是因為他覺得她在勒索他。

  但是皇帝沒有啊!可是皇帝也不想為了清白就說喜歡她!

  愁。

  兩人這般糾纏著回到了皇帝的寢宮,進去後,皇帝一眼看到自己攤在案上的話本。那話本內容正寫到他對白呦糾纏不捨,哭著喊著求白呦回頭……

  皇帝臉色一變,趁白呦發現前,他甩開白呦,幾步上前,快速將案上的書一揮,攤開的紙張合起來了。

  白呦看著皇帝這番極速動作,她其實有看到一點封皮……皇帝也在看良妃的話本?

  白呦得出結論——他喜歡我喜歡得要看有關我的書籍,哪怕是話本。

  白呦心裡美滋滋。

  皇帝回頭看她,被她充滿感情的凝視弄得一個激靈,無言以對。

  當晚,白呦因為死賴著不走,就在皇帝這裡用膳了。兩張食案,各吃各的,白呦卻眼饞地看著皇帝那桌的珍饈美饌。燈火重重下,白呦握著象著,眼睛卻一眼又一眼地看皇帝。

  皇帝餘光發現,煩惱了一下,心想她必然是想和朕坐在一起。

  哎,良妃話本中的白呦就用過這種套路。

  朕懂。

  皇帝便揉了揉額頭,拿她沒辦法:「過來與朕一起坐吧。」

  白呦厚著臉皮就過去了。

  她吃了幾口,想到自己光顧著自己吃、不關心皇帝。白呦想做個賢惠的寵妃,就伸箸夾菜,遞到皇帝口邊嬌滴滴道:「陛下,臣妾餵你吃!」

  皇帝:「……」

  他抬頭,艱難地看她一眼,淡聲:「朕不吃別人的口水。」

  想討好皇帝的白呦無言以對。

  白呦尷尬地縮回自己遞出去的象著,打算自己吃了。結果她才將箸子縮回一點,皇帝便低頭,咬住了她的箸子。白呦愣愣抬頭,看他沒什麼表情地咽了菜。

  他神色平靜淡然。

  白呦觀察他片刻,見他連耳朵都沒紅。

  啊……這個狗皇帝!

  狗皇帝下一瞬就將一道菜夾到了白呦面前,皇帝微笑:「給你吃朕的口水。」

  白呦噗嗤笑起來,張口咬住了他伸來的長箸。

  這是一次新奇的體驗。

  以前白呦雖然也頂著皇帝寵妃的名號,但私下裡,兩人其實近距離接觸並不多。而現在,兩人互相夾菜,距離比之前真的近了很多。

  一頓飯下來,你來我往,二人互相夾菜。漸漸的,皇帝看向白呦時,眼中都帶了點兒笑影。

  兩人誰都沒再提之前拌嘴別氣的事。

  就好像之前的事不存在一樣。

  然而皇帝親了白呦一下,那畢竟不是白呦自己的幻覺。

  晚膳之後,宮女們將飯菜撤下。白呦仍和皇帝坐在一起,她托著腮,側頭打量皇帝。

  他正在喝茶,睫毛很長,如簾子一般覆住眼睛。側臉那般清俊端正,明明名聲不好,可他長得卻非常正直……

  白呦情不自禁,忽然湊上去,親上他嘴角。

  皇帝口中含著的茶猛地咽下,嗆得他臉漲紅、咳嗽不住。他睫毛上好似都沾了水,眼睛瞠大,不可置信地看她。

  皇帝恨鐵不成鋼:「不知廉恥!」

  白呦不知道自己作何反應。

  她正要知廉恥地退下,皇帝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提到了他面前。她身體不平衡,被拽得向皇帝身上倒去。

  白呦驚恐瞪大眼,下一刻,皇帝低頭。

  她仰頭看他,他亦看她。她對他一笑,突然就不再心慌。

  白呦被他親昵地按住脖子,他指腹輕揉,親她一下,弄得她紅了臉。

  有些癢。

  然而心中開花,生命突然復甦。

  斷斷續續,二人的身影交疊,一起倒映在地磚上。

  金磚流水一般,在地上旋轉。

  --

  如此這般,白呦和皇帝關係重歸於好,且更上一層樓。

  白呦心情愉快之時,也警醒著自己之前在太皇太后那裡看到的二皇子的畫像。

  皇后話中的意思,是說二皇子也在那場火中死了。

  但是白呦卻覺得不安。

  因她搜尋自己的記憶,二皇子的形象非常模糊……她記得當年所有人,獨獨二皇子,她一想起來,頭就有些痛。

  且白呦現在還覺得自己有移情別戀的傾向……

  白呦向來是有什麼事都想告訴皇帝,讓厲害的人幫自己解決。比如之前那什麼刺殺皇帝的事,她就不想自己兜著。

  但是現在出了二皇子這個疑點,白呦卻猶豫,覺得不應該告訴皇帝——怎麼能跟皇帝說自己可能對另一個人有異常感覺呢?

  皇帝不得真殺了她啊!

  白呦自己沒有愁出結果,沒有想通自己為什麼記不起二皇子。她隱約覺得,這可能和她在宮外丟過一段記憶有關……

  於是,白呦偷偷地招呼來自己的貼身宮女:「你最近在宮中,幫我多打聽打聽二皇子以前的事。他真的死了麼?」

  宮女茫然。

  白呦催促不住,又要宮女發誓小心行事,不被其他人知道。宮女看出此事非同小可,為自身安全,宮女鄭重其事地答應白芳儀,說自己會小心在宮中搜索關於二皇子的舊事。

  --

  白呦心大。

  她一把煩心事轉移給宮女,自己就不煩惱了,重新好吃好喝,只等著宮女提供有用消息便是。

  白呦繼續追良妃新寫的話本,良妃將草稿給她送來,讓她提意見。白呦非常不刻意地伏案持筆,洋洋灑灑地給良妃寫建議。

  她書寫得認真時,突然肚子抽了一般地痛起,讓她臉色瞬白,手中筆「砰」地一下掉了地。

  外頭宮女聽到動靜,連忙進來。她們進來看到白芳儀捂著肚子躬身靠在書桌前,白呦抬起臉時,額上盡是冷汗。

  宮女們嚇壞了。

  白呦虛弱道:「沒事,只是癸水來了。」

  白呦以前來癸水時,肚子是從來不痛的。但是她進宮後,上個月就覺得稍微痛,然而能忍受;這個月,痛得更厲害了,一開始就讓她冒了冷汗。

  大概是水土不服。

  --

  白呦本想好好養兩日,但下午時,她就因肚子太痛,忍不住叫了御醫,來幫自己開一副鎮痛的藥。

  御醫過來時,皇帝也跟著來了。

  皇帝面色冷沉,坐在床頭,伸手握住被褥中女子的手。明明是伏天,她還蓋著被子,手卻是冰涼的。

  白呦痛得快死時,睜眼看到皇帝。看到他在,她心中禁不住覺得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她張口,聲音哽咽:「陛下……」

  皇帝握她的手一緊,他說:「閉嘴。」

  白呦:「……」

  居然還凶我。

  她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皇帝俯眼看她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他望了許久,忽歎一口氣,俯身將她抱入了懷裡。

  他的臉輕貼著她冰涼的面孔,哄她不要怕。但是皇帝蹙著眉,神色又很凝重,看上去幾多掙扎。

  白呦在他懷裡抬頭,看到他難看的神色。她一怔,以為是自己讓他煩了,就假扮乖巧:「陛下別難過,臣妾也沒那麼……」

  皇帝冷冰冰:「閉嘴。」

  白呦如果不是身體不適,都想跳起來和他掐架了——這是人麼!她都這麼難受了,他一直讓她閉嘴!

  御醫給白呦開了止痛的藥,雖然白呦覺得好像並沒用,但是這藥還有催眠的作用。喝了藥後,白呦就昏昏沉沉睡了。

  她稍微好受些,察覺到皇帝放開了她,和御醫一起出去了。模模糊糊中,外面的說話聲傳來——

  皇帝:「她這次能熬得住麼?若是不行,朕……得救她。」

  御醫:「看娘娘的樣子,這次應該是沒問題的。陛下莫要擔憂,機會等著下次再用……」

  白呦沒聽懂,又覺得這是自己幻覺,便睡了過去。

  --

  這次癸水,白呦大部分時候都被開了助眠的藥,完全是睡過去的。

  等她忍受完這波折磨,能出屋子後,人瘦了一圈。皇后等后妃這時候才得到皇帝允許,來看白呦。她們看到白呦,嚇了一跳,紛紛問白呦怎麼了。

  白呦苦著臉說:「臣妾只是來了癸水,太痛了。」

  皇后等女面面相覷。

  白呦:「怎麼辦啊?」

  皇后怔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麼一般,她神秘道:「妹妹是不是沒有和陛下有過夫妻生活?」

  白呦:「呃……這有什麼關係麼?」

  皇后含笑提點:「本宮聽說,男女睡了後,女子就能不這麼疼了。」

  白呦恍然,受到了啟發——求陛下一睡之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9:49 A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三章

  提起皇帝和白呦的夫妻生活,後宮這群女人一下子都興奮起來了。

  皇后尚矜持些,只是微笑;良妃就坐不住,作為會寫話本的,她有一籮筐的建議想提;而張婕妤猶猶豫豫,覺得自己想得到陛下的憐愛,起碼得讓白呦當先鋒去試探,於是她也提意見。

  一下子,女子們各式各樣的如何吸引皇帝的意見,就向白呦砸了過來。

  白呦連忙用心記憶。只是看后妃們興致勃勃的樣子,她試探著問:「這些計謀,姐姐們難道沒在陛下身上用過麼?」

  就算娘娘們現在巴不得遠離皇帝,一開始也不可能吧?看大家現在的樣子……很顯然計謀失敗了啊。

  果然她問題一出,后妃皆靜。

  還是皇后大氣,笑道:「本宮知道妹妹擔心什麼,妹妹放心,同樣的計謀,我們用出來,和妹妹你用出來效果怎能一樣?你畢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兒啊。」

  白呦保持微笑。

  她現在很迷茫。一方面理智覺得皇帝對她就那樣,可另一方面她看多了良妃的話本,又覺得皇帝大概確實有點喜歡她?

  不管了。

  反正為了治自己的毛病,創造條件也要上。

  --

  皇帝還是很寵愛白呦的。白呦病好後,讓人傳話請皇帝過來用晚膳,反正也沒事幹的皇帝就溜達著來了。

  皇帝到時,白呦早已等待多時。她在廊下欄杆處坐著,百無聊賴地拿著一根蘆葦逗籠中的傻鸚鵡玩。

  叢叢綠竹後,女郎烏髮鬆挽,金翠琳琅。而聽到皇帝到的通報聲,白呦驚喜地轉身,衣裳隨旋身而飛揚。煙霧籠籠,窈窕婀娜,她正如花開一般好看。

  皇帝看得怔住。再清心寡欲,也為她的特意展示而驚豔了一把。

  看到皇帝恍神,白呦目有小小得意,快步過來挽住了皇帝手臂,嬌嗔:「陛下,臣妾等你好久了!」

  皇帝沉默。

  被美人挽住臂,被美人嬌滴滴地吹氣,他只是疑惑一下,又釋然了——畢竟是白呦。

  白呦作出什麼神奇的事,都不足為奇。

  甚至皇帝還有些恍惚,想良妃的話本上,白呦就是這樣的。

  皇帝被白呦拉入殿中,白呦看他沒表示討厭她這樣,她就放心了。她拉著皇帝讀了一會兒書,因皇帝興致起來要拿書考她,白呦連忙讓人上膳。

  皇帝無語:「你怎麼這麼不愛學習?」

  白呦太委屈了:「臣妾不是不喜歡學習,臣妾是不喜歡考試。」她小心地看皇帝一眼,嘀咕:「尤其是不喜歡被陛下您考。」

  皇帝瞪她一眼。

  二人之後用膳。

  甜甜蜜蜜的用膳,自然延續了之前的傳統。白呦死賴在皇帝身邊,一直輕蹭著他,讓他幾次欲言又止,表情怪異地看她。皇帝看白呦因為生病瘦了一圈的小臉幾眼,又歎息一聲,心想算了。

  他就忍忍了。

  而在白呦的刻意勾搭下,皇帝他終是半推半就地低頭。燈火昏昏暗暗,他抬起臉時,氣息有些微妙變化,眼中也有幾分濕意。懷裡的白呦與他差不多,嬌豔欲滴。

  皇帝怔一下,手撫著她的面頰。他出神地看她,眼底情緒滾動,他抑制不住地將她擁入懷裡。入神地望著她,他的氣息和心跳,與她的節奏重合,分不清誰是誰的。

  蜘蛛爬絲,藤蔓繞窗。窗外「啪嗒」一聲,一枝花被風催得落地。

  昳麗芬芳,殿中香縈繞上半空,絲絲縷縷,潺潺若繞。

  「叮。」

  清脆一聲。

  搖晃下,白呦髮間唯一的一根長簪掉在了地磚上,而長榻上,衣裳重疊,女子的一頭青絲如瀑,傾瀉在男子摟著她後背的手臂上。那聲清脆的「叮」,晃在人心上。像提醒,又像催促。

  殿中暖香融融,白呦覺得自己中蠱了一般沒有力氣,她的全世界好像就剩下皇帝。在這般美人窩中,皇帝艱難地睜開了眼,膝蓋磕在榻上起來。

  他聲音喑啞又艱澀,側過頭不看下方美人:「時間不早了,朕還有公務處理,愛妃早點睡吧。」

  被晾下的白呦:「……」

  他有公務?!

  騙鬼吧他!

  她進宮好歹也兩個多月了,就沒見過他有處理公務的時候!偏偏到關鍵時候,他就有了?

  皇帝這人毅力不可謂不強,白呦使勁手段,他明明已經要克制不住,可他偏偏還是克制住了。他有些狼狽地起身,振振長袍。白呦懵逼坐起來時,皇帝已一身清涼,又是那副寡情寡欲的模樣了。

  皇帝避開白呦的目光,道:「愛妃病剛好,將衣衫穿好,莫要著涼了。朕改日再來看愛妃。」

  說罷他提腿就走。

  提腿就要走!

  這還是人麼!

  白呦氣死了,又急死了。

  她一下子從榻上起來,飛撲著下來。她被地上的簪子一絆,「噗通」跪了下去。皇帝一愕,怕她摔壞,他停步回頭彎腰要扶她,語氣微慌:「白呦……」

  被絆倒的白呦,趁機一把抱住了皇帝的大腿。她青絲散地,衣衫單薄,楚楚可憐地抱著他大腿抬頭:「陛下……」

  皇帝看到白雪欲融,皚皚無比。

  皇帝試圖拔腿,白呦死抱著他的腿不放。

  皇帝漲紅了臉。

  他氣怒:「瘋了你!」

  他拂袖:「放開朕的腿!你不嫌丟臉麼?就該讓外面宮人進來,看看芳儀娘娘是如何丟人的!」

  白呦:「陛下肯定捨不得臣妾被笑話。臣妾也沒做什麼,就想讓陛下留下。」

  皇帝:「不留!」

  他怒:「放開朕!」

  白呦搖頭,兩人拔河一般,方才還有點兒的男女纏綿氛圍,硬是被破壞了。兩人拔河了半天,白呦抱住皇帝大腿就不放,皇帝氣死了,又不想傷她。

  停下來時,兩人都深感無力。皇帝怒過後,反而看淡了,平靜問:「你到底要怎樣?」

  白呦可憐道:「求陛下一睡之恩。」

  皇帝:「……」

  白呦:「睡吧,陛下!」

  皇帝木著臉:「不。」

  皇帝:「寡廉鮮恥!」

  白呦:「陛下說得對,求陛下睡吧。睡吧睡吧。」

  皇帝淡著臉,完全不想理會她了。她一個女兒家,力道對他來說其實也算不了什麼。白呦還抱著皇帝大腿,皇帝就扯著她往殿外走,還真把白呦扯得拖在地上跟著他走了幾步。

  白呦心裡太苦了。

  恨他!

  她閉上眼,大聲哀求:「求陛下一睡之恩!一睡之恩!一……」

  這聲音大的!

  皇帝臉色猛變,怕被外面人聽到,他一下子彎腰捂住了自己腿部掛件的嘴。白呦被他捂住嘴,嗚嗚咽咽半天掙不開。皇帝彎著腰,俯眼。他看她這麼可憐,頓時哭笑不得。

  皇帝歎一口氣。

  皇帝說:「朕不睡女人的。」

  白呦:……看得出,你是一朵清清白白白蓮花,是我思想污穢,想玷污純潔的你。

  --

  皇帝拿白呦沒辦法,他只好把自己的腿部掛件從地上拉了起來,抱著她回到了床榻邊。白呦坐在床上,皇帝坐在一旁,耐心地解釋:「白呦,是這樣,朕理解你對朕的愛。但是感情呢,需要循序漸進。」

  白呦眨眼不解。

  皇帝語重心長:「你我認識才沒多久,彼此不是很瞭解,朕以為,現階段,牽牽手就可以了。」

  白呦:「……」

  她小心提問:「那之前的親親抱抱……」

  皇帝道:「是獎勵。」

  他溫柔地看她,為鼓勵她,還逗小狗一般伸手摸她的頭:「乖。你做得好,朕才獎勵給你的。」

  白呦:「……」

  她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小心求證:「那在陛下眼中,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行周公之禮?」

  皇帝只想打發她,就敷衍道:「彼此瞭解,大概一年以後就可以了吧。」

  白呦:「……」

  完了。

  她要因為癸水之痛死在這一年裡了。

  太慘了。

  白呦目光發直地盯著陛下,怎麼想,她都搞不定這個體力身高都比她強的大男人。他不想睡,她能怎麼辦?白呦垂下眼,絞盡腦汁想皇后娘娘們提的建議。

  良妃說女孩子裝可憐比彪悍更好用。

  雖然白呦懷疑對於狗皇帝來說,裝可憐可能被他嫌棄。但話本大手的金玉良言,姑且一用吧。

  於是白呦喪喪地垂著腦袋,拼命醞釀,半晌,她開始一滴一滴地掉眼淚。

  眼淚砸在皇帝手上。

  皇帝心情複雜:……這女人果然神奇。因為求歡不成,居然還哭了?

  他非常地嫌棄。

  皇帝冷聲:「再哭就殺了你。」

  白呦自暴自棄:「隨便你吧。」

  皇帝沉默許久,看她還在滴滴答答掉眼淚。他安靜了一會兒,歎口氣,伸臂將她擁入了懷裡。皇帝無奈道:「這樣,你我折中一下吧。」

  白呦驚喜地抬頭,想知道如何折中。

  --

  一刻鐘後,大內總管送進來了一個玉骰子。

  白呦心如死灰地和皇帝坐在床上,玩扔骰子遊戲。

  皇帝說:「朕現實中不和你睡,但是在想像中,你我可以來一次。來,愛妃和朕扔骰子吧。」

  「咕咚咕咚」。

  骰子在清涼的竹簟上滾了一圈。

  皇帝含笑:「朕贏了。好,那朕就先親一下愛妃的臉好了。」

  他不動如山,他說的親,只是在想像中親。

  白呦一臉麻木地看他,一會兒,該她扔了。她贏了,白呦麻木道:「臣妾就要一條腰帶吧。」

  皇帝道:「愛妃好興致啊。」

  白呦虛偽笑:「比不上陛下的好想像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9:56 A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四章

  拼過一輪想像版的「魚水之歡」,白呦和皇帝都精疲力盡。

  躺在床上,白呦睏得不行,只想快點睡覺,皇帝卻跟防賊一樣,慢吞吞地親自拿著一碗清水擺在兩人之間。

  涇渭分明。

  白呦看得打哈欠——這得多防著她啊。

  昏昏沉沉,她感覺自己都睡了一小會兒,皇帝才慢條斯理地熄燈,躺到了旁邊。

  白呦大概是睡得有點糊塗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皇帝的輪廓,就口不過腦地說:「你真的越來越倒退了,當年咱倆親嘴兒時,你明明主動得很,根本沒有這麼麻煩。」

  皇帝靜一瞬後,淡聲:「愛妃你在說什麼?」

  白呦被他捲著刀刃的冷聲一激,一下子清醒了:「我說什麼了?」

  皇帝:「你說當年咱倆親嘴兒的時候。」

  白呦:「呃……」

  皇帝在黑暗中幽聲:「那時候的事,不是早就說好不提了麼?」

  看他只是警告,卻沒有更多的意思,白呦放下心。

  她保證:「這次說錯話了,下次一定不提。」

  但是過了一會兒,白呦翻個身,忍不住問:「陛下,你記得咱倆親……」

  皇帝有些惱:「閉嘴!睡覺!」

  白呦乖乖的:「哦。」

  不過臉枕在手背上,她在黑暗中望著皇帝睡著的方向,唇角忍不住翹了下——

  原來他真的記得。

  --

  皇帝記得他和白呦當年是接過吻的。

  白呦知道他們一共有過兩次。

  但是皇帝只知道一次。

  是他清醒狀態時的那一次,也是他們的第一次——誰都不提的第一次。

  --

  那年老師教他們划船,兩兩分組,三皇子不幸地和白呦分到了一組。

  白呦和六公主高興地躲在角落裡嘀嘀咕咕,三皇子因為覺得白呦這個人很奇怪,並不太想和她一起。

  不過兩人上同一條木船後,白呦沒有胡來,而是認真地和他一起試圖划船,讓三皇子寬慰許多。

  然而運氣不好,當夜烏雲籠月,兩人劃的方向大概不太對,等發現的時候,他們的小船已經被困在了荷塘偏隅。

  放眼看去,湖面煙霧浩渺,遮天蔽月。方才還能見到的大部分的三三兩兩的小船,這會兒完全看不到了。

  三皇子站在船頭,按照自己多年在宮中生活的經驗,判斷出他們現在在宮裡的哪個角落。

  他告訴白呦後,寬慰她道:「放心吧,等宮人他們發現咱們掉隊了,就會找過來的。我們等一會兒好了。」

  畢竟湖上大霧,貿然划船也沒必要。

  白呦乖巧點頭。

  她一身鵝黃色襦裙,粉色長絛垂在船板上。小娘子安靜嫻雅地坐著,讓三皇子對她生起一些抱歉。畢竟他是男子,該照顧好她的。卻害她跟他一起陷入了這個境界。

  兩人一起坐在船上,面對面,四目相對。

  白呦好奇地托著腮,問:「殿下,我聽二皇子說,明年你就要開始選王妃了啊?」

  三皇子一怔,納悶她說這個幹什麼。不過當著女孩子的面,他臉倏地紅了一下,尷尬地點了下頭。

  白呦立刻往他身旁挨過來,擺出聽故事的坐姿來,要認真聽他講其中故事。

  其中其實沒故事。

  三皇子沒有喜歡誰,愛好誰,他完全是但憑父王母后做主。這結論,由三皇子說來,讓白呦目色閃爍,若有所思。

  白呦有點兒失望的:「咱們一起讀書一年了,你居然沒有喜歡的……你如果明年成婚的話,你就沒有一點兒遺憾麼?」

  三皇子奇怪:「遺憾什麼?」

  白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不求也就罷了,連點兒臆想都沒有。」

  三皇子有點兒怔住。

  他慢吞吞說:「若說真有遺憾的話……那也是我誰都沒喜歡過。我都沒有、沒有……」

  白呦善解人意:「沒有親過女孩子?」

  三皇子漲紅了臉,咳嗽一聲,覺得和她說這個很奇怪。他敷衍道:「是啊,我都沒有過,就要成婚了,確實有點遺憾。」

  白呦靜靜地看著他。

  眼神有點兒詭異、驚訝、駭然、掙扎,最後還多了絲釋然。

  三皇子沒有想清楚她這是什麼意思,白呦就忽然傾身湊過來,在他唇上親過來。三皇子一下子震驚,握住了她手腕,一把扣在她肩上將她拉開。

  他面頰肌肉緊繃,眼中波光粼粼,神色狼狽又憤怒:「你做什麼?」

  白呦小聲:「你說這話,難道不是暗示我自我犧牲,和你親一親麼?」

  三皇子一口氣梗在喉嚨中。

  上不去下不來。

  他心裡罵白呦,臉色青青白白,然而他唇哆嗦了半天,卻對著一個小美人,說不出罵人的話。

  白呦偏頭:「那是我誤會了?」

  三皇子:「沒錯!」

  白呦便猶豫問:「那……你還要麼?」

  三皇子抿著唇,齒咬唇內肉。四面霧色籠罩,蓮花香氣在寒風中輕拂,他面前的女孩,眼眸漆黑,唇紅齒白。

  他抱住了她。

  --

  口齒噙香。

  握著的手輕輕顫抖。

  幽靜中,不見月,不見光,只有湖水蕩漾,荷花包圍著船隻。少年們的臉挨在一起,緊張又興奮,如做遊戲般,尋找著最合適的方式。

  三皇子氣息與白呦相依,與她相握的手心出了汗。他的心跳咚咚,含糊地:「不要告訴其他人。」

  白呦面頰緋紅,整個人如被蒸熟了一般。靠著少年瘦削的肩膀,她亦如他一般害羞而好奇。睫毛輕顫,心跳漏拍,白呦保證:「我誰都不會告訴的。」

  三皇子顫聲:「那你……」

  白呦安他心道:「我也不要你負責,我就是幫殿下解決遺憾而已。」

  三皇子心中,便有些悵然,有些失望。

  覺得她年少天真,懵懂好奇,對他大約也是沒什麼心思的。

  --

  之後白呦果然誰也沒告訴過,誰也沒說過。

  她和他之間也不說那事。

  有時候,他們都覺得,當年夜裡湖水籠霧,荷花芳菲,是否只是一個幻覺,從未發生過。

  但是他們都心知肚明。

  在年少不知情的時候,他們兩個是親過的。且不是淺嘗輒止,而是百般探討索求。

  美麗的、禁忌的、不為人知的花,在幽暗中,獨自綻放。無人注意,無人澆水,無人呵護。那花,卻是一直在綻放,從未枯萎。

  --

  皇帝坐在書房中,看著自己收藏過的那些曾屬於白呦的舊物,陷入對往事的懷念中。

  他想到了他當初和白呦私下發生的那事,至今想來都心中悸動,心愛無比。然為何他和她之後,竟什麼也沒發生……

  皇帝目中流露哀傷,有些事他不想再提了,但是白呦的回歸,讓他重新想到了那些已經結束了的事情。例如自己那個發瘋的父王,那個備受寵愛的二哥……書舍外,大內總管向皇帝請安,一會兒,推門而入。

  大內總管向皇帝報告:「陛下,白芳儀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最近在宮中打聽二皇子的事,問二皇子有沒有死。」

  皇帝淡淡點頭。

  大內總管問:「陛下,要不要把那宮女解決了?娘娘既然進了宮,在咱們的地盤,那二皇子就做不出什麼來。」

  皇帝心不在焉:「不用。隨他們去。」

  大內總管著急了:「陛下,娘娘分明是和二皇子一夥的,她是進宮來刺殺陛下您的!您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呢?」

  皇帝冷漠地看去。

  大內總管憋屈改口:「……自然,娘娘是受人挑撥,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娘娘和那個二皇子,一看就關係匪淺……當然,這也肯定是二皇子矇騙了娘娘。但是陛下整日和娘娘在一起,也太危險了。」

  皇帝淡聲:「朕不在乎。」

  大內總管看著皇帝筆直的坐姿,歎口氣——心知陛下對什麼都無所謂。陛下早就不想活了。

  但是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國丈……大家都是希望陛下能振作起來的。

  不然也不會讓白呦進宮。

  都怪老皇帝偏心,什麼都偏愛那個二皇子,才把陛下害成這樣!

  --

  皇帝雖然和大內總管什麼口風也不漏,敵人都到家門前了他也無所謂,但是發現白呦在打聽二皇子的消息,皇帝心情還是不愉快的。

  於是這一晚,皇帝找白呦夜裡睡覺。

  他是半夜三更跑過去,要白呦讓出床位,拿清水碗出來劃清床上界限。白呦睏死了,就糊塗地嘟囔:「陛下你隨便睡吧。陛下何必那麼麻煩,反正你又不行。」

  皇帝坐在床上,抬腿就將白呦踹下了床。

  白呦「咚」一聲捲著被褥,被踹得摔在地上。有被褥在下,她沒有摔痛,但是也摔醒了。白呦憤怒地坐在地上:「陛下你必須給我個解釋!」

  皇帝深深地看著她:「愛妃,朕確實不行。今晚與朕一起繼續扔骰子,玩周公之禮的遊戲吧。」

  白呦臉色煞白。

  她一下子撲過去抱住皇帝大腿:「陛下,臣妾錯了。」

  但是皇帝鐵石心腸,非要拉著她玩遊戲。

  --

  後宮娘娘們在提出了那麼多建議後,現在過來打聽皇帝和白呦的關係進展。

  良妃問:「不知陛下和妹妹現在進行到了哪一步?」

  白呦微笑:「我們進行到了『神交』的地步。」

  良妃無語:「……?」

  神交是什麼玩意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12:41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五章

  良妃懷著一腔怪異的心情走了,繼續去搞話本,勵志弄哭宮裡的姐妹們。

  之後張婕妤彆彆扭扭地來了。

  張婕妤支支吾吾地討教白呦,問她是如何討陛下喜歡的。

  白呦上上下下地認真打量張婕妤:本以為宮裡的娘娘們各個有難言之隱,在宮裡過得很無奈,沒想到這個大染缸中,出了張婕妤這個純潔白蓮花——張婕妤居然是想討好陛下的。

  張婕妤喜歡皇帝?喜歡他什麼啊?喜歡他殺人不眨眼,動手不需要理由麼?

  等等,她到底該不該吃醋啊?按說有人喜歡她的陛下她該醋一醋,可是現在宮裡的情況……她就是吃醋不起來嘛!

  白呦心想罷了,看在同是宮中姐妹的份上,看在皇后娘娘這麼愛我一直照拂我的份上,我也不能看著張婕妤去送死啊。

  白呦便道:「陛下喜歡女紅好的女子。姐姐你繡上一百幅屏風,陛下說不定就會對你垂青了。」

  張婕妤臉色一下子變了。

  一百幅?!屏風!一張屏風,怎麼也得繡一個月吧?

  張婕妤半信半疑:「你騙我的吧?我沒見過你繡過屏風啊。」

  白呦捂嘴笑:「哎呀,我畢竟和陛下青梅竹馬,陛下愛我多年。我當然是例外啊。」

  張婕妤糾結地走了。

  --

  在滿後宮都覺得皇帝和白呦的關係一日千里時,白呦和皇帝其實又鬧彆扭了。

  起因是白呦說錯話,皇帝把白呦從床上踹下去了,白呦很生氣——美人臀是用來踹的麼?

  過了幾天,皇帝認為白呦應該反省過了,才慢悠悠地晃過去白芳儀的宮殿。皇帝進了宮苑後,見到站在廊下的白呦,一下子凝神。

  心情比較古怪。

  因為他看到白呦在和籠中的鸚鵡吵架,都快要打起來了。

  皇帝不來找白呦的時候,白呦就在宮裡教皇帝送自己的那隻鸚鵡。那隻破鸚鵡,只會說一句「呦呦錯了」,讓白呦非常不高興。如此關鍵時期,白呦就開始每天教鸚鵡說新的話,例如今天——

  時至秋,葉楓紅,滿殿紅豔。白呦梳高髻,繫長裙,披長帛。她斜靠在廊柱上,夕陽從身後照去,很有些畫中深院美人的古風。

  但是她一開口,毀所有。

  她在教鸚鵡:「來,傻鳥,跟我說——朕錯了。」

  鸚鵡在籠中拍翅膀:「呦呦錯了!」

  白呦眉挑高了:「是『朕錯了』!」

  鸚鵡的綠豆眼斜過來,朝她吐口水:「呦呦錯了!」

  白呦挽袖子,上去和鸚鵡幹架。旁邊宮女本想上前勸,她們看到了從院門口緩緩走來的皇帝,都不太敢勸。白呦和那鸚鵡吵架吵得自己快背過氣時,身後傳來男子幽聲:「你敢教鸚鵡說『朕』?」

  白呦沒捉到籠中機靈的鳥,慌張回頭,看到皇帝一身玄色金龍紋交領王袍,負手而來。

  皇帝幽黑的眼睛與白呦對視一下。

  皇帝遲疑一下,心想自己過來是和解的,還是不要以權勢壓人了。但是不以權勢壓人,他該如何和白呦相處呢?皇帝沉思著,越過白呦,進殿了。白呦愣一下,跟著乖乖進去了。

  皇帝入座後,看白呦糾結地立在旁邊看他臉色,他招手讓她過來。

  皇帝語氣平和:「愛妃,以你我的關係,教鸚鵡說話,何必用『朕』那麼生疏的字呢?朕許你換個親昵點兒的詞。」

  皇帝鼓勵地看著白呦。

  白呦想了想。

  她說:「小三兒?」

  皇帝臉上的笑僵住了:「……」

  白呦猶豫道:「這個『小三兒』,聽著不太好聽,陛下不介意的話,我就不介意。」

  皇帝深吸口氣,手臂艱難地撐著案木,手指微微發抖。他勸自己不要和白呦計較,畢竟她腦子有病。

  皇帝語氣溫和:「你還是繼續教你的『朕錯了』吧。」

  白呦目中掠起調皮笑意。

  覺得他忍氣的樣子,有點兒以前的小仙男模樣了。

  但是狗皇帝果然已經不是當初的小仙男了。說了兩句話,他就本性暴露。皇帝喝了一會兒茶,白呦坐在他下方。皇帝神色和緩後,問她:「愛妃知錯了麼?」

  白呦懵:……什麼玩意兒?他難道不是過來認錯的麼?

  白呦堅持道:「陛下,臣妾沒有錯。你把臣妾踹下床才是錯的,該你道歉才對。」

  皇帝闃黑的眼睛瞬時向她刺來,盯著她。白呦努力讓自己不要被嚇到,但她臉色已經白了。皇帝幽幽看她半天,放下茶盞,淡聲:「朕是君,你是臣。你若不承認你錯了,朕就殺了你。」

  白呦:啊,又拿「殺她」來威脅了。

  白呦自暴自棄地閉眼,梗起脖子:「那陛下你殺了臣妾吧,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皇帝被她噎住。

  白呦閉著眼說大話,心裡卻在發抖,怕皇帝真的想不通要殺她。她只是爭取自己的權利,談戀愛的時候,哪有情郎永遠壓自己一頭呢?但她並不是真的想死啊。

  很長時間,殿中靜悄悄,無人說話。

  白呦要被自己的緊張嚇死時,終於聽到了皇帝似笑了一聲。他俯身貼著她的耳,含笑問:「你不怕死,你這麼緊地抓著我的手幹什麼?難道不是怕我抬手讓人殺你麼?」

  白呦瑟瑟睜開眼,微微一怔。因他俯臉貼來,一寸之距,她眼中映出他的面孔。這一瞬間的靠近,讓她臉一下子紅了。

  皇帝又問:「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呵,看不出愛妃還有當男的愛好。」

  白呦眼中映著皇帝。

  她大腦空白不能思考。

  就鬼使神差地喃聲:「臣妾就是男的,也喜歡陛下。」

  皇帝:「……」

  他臉色擰一下,似難以接受她的重口味,忽厭惡地向後退。但是因為白呦方才緊張時怕他動手殺人、她一直抓著他的手,他往後退時,就扯得白呦被他拽著,跌入了他懷裡。

  白呦被撞得「啊」一聲,吃痛要放開皇帝的手,皇帝卻伸臂攬住她,抱住了她。他側臉與她輕輕擦過,唇挨上她的耳珠,極輕地說了幾個字:「朕錯了。」

  白呦身子一顫,怔忡抬眼看他。

  皇帝面無表情:「感動得要哭了?」

  白呦神經兮兮:「不是,陛下你幫臣妾看看,臣妾有沒有流鼻血?臣妾覺得自己的鼻子撞得好痛啊。」

  皇帝:「……撞壞了要朕賠你醫療費麼?」

  白呦為難道:「陛下想賠也不是不行。」

  皇帝恨怒,抱著她,猛地抬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發出清脆的一聲。白呦瞬間漲紅了臉,在他懷裡抬不起臉來。難得見她有害羞的時候,皇帝這才微微一笑——

  美人臀當然不是用來踹的。

  拍一下還是可以的。

  --

  快樂的日子不是無止境的,過了幾天,白呦從貼身宮女那裡得知,貼身宮女找到了以前服侍過二皇子的舊宮人。那太監現在在沒人住的冷宮看園子,耳朵已經背了。

  貼身宮女看白呦:「娘娘,我覺得有些事,可能得您自己問,我是問不清的。」

  白呦深以為然。

  她隱約覺得自己和二皇子的牽扯很深,告訴外人總是不太好。白呦便帶了兩個宮女,偷偷摸摸地選了一個月黑風高夜,親自前往冷宮找那老太監問話。不過進去冷宮前,白呦又猶豫了下。

  她是個不愛動腦子的人,怕自己因為太笨,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白呦掙扎後,讓一個宮女守在冷宮外。她賭氣一般,又帶點兒情趣地想逗皇帝:「半個時辰後,我要是還不出來,你就去找陛下,說有人想強我,讓他務必救我。」

  --

  皇帝今夜之所以沒和白呦在一起,是因為他和太皇太后在一起。

  皇帝神色懶怠,陪太皇太后一起在宮中聽戲。一折子戲後,太皇太后看他倦怠淡漠的模樣,便問:「哀家聽說,陛下近日寵愛一位白貴人?」

  皇帝一頓。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祖母,敷衍道:「她已經不是貴人,是芳儀了。」

  太皇太后道:「第一次見陛下對女人上心。哀家想見一見陛下寵愛的白芳儀,可以吧?」

  皇帝皺了皺眉。

  他不喜歡別人關心他的事,也不想白呦被人關注。

  皇帝更加敷衍地:「朕也不是很喜歡她。」

  太皇太后看他半晌,不禁目中露出失望歎息之色,看出皇帝的心結仍沒有被打開。太皇太后正要放下此事,外頭有宮女匆匆來求見,說是白芳儀找陛下的。

  皇帝為了自證清白,就讓那宮女進來。他打算訓斥宮女兩句,讓白呦不要來煩他。他不想讓太皇太后關注白呦,日後又來追著他問什麼時候圓房,什麼時候生孩子。

  誰知那宮女進來跪下,臉色青青白白後,哆嗦地要求和皇帝私下請罪。

  皇帝微遲疑,在太皇太后好奇地看來時,他硬下心腸:「有什麼話,在這裡說便是。」

  宮女就白著臉說了:「芳儀娘娘……說她自己要被人強了,求陛下救命。」

  皇帝:「……」

  太皇太后:「……」

  低著頭裝聾作啞的宮人們:「……」

  剎那間,滿殿安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12:49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六章

  白呦等人在一個偏僻的塌了一半的宮殿深處找到那個所謂的曾服侍二皇子的太監。曾經服侍二皇子也算是殊榮,如今看去,卻見那太監佝僂著背,步伐蹣跚,拿著掃帚慢吞吞地清掃殿中飄進來的金色落葉。

  跟在白呦身邊的宮女和太監提燈上前,高聲跟那個耳朵不好的老太監打招呼:「別掃了!快來拜見我們娘娘!我們娘娘有話問你,你回答得好,日後就調來我們宮中服侍,不用再在冷宮裡熬了。」

  連說了好幾次,老太監才聽清,他驚喜地過來,向白呦磕頭。

  白呦打量著這個人,認真在記憶中想——不認識。

  她放心了。

  她本來還怕自己記憶出了錯,例如自己五年前原本暗戀的是二皇子,而不是三皇子。自己卻搞錯,以為是三皇子。但她現在不認識這個曾經貼身伺候過二皇子的人,說明她五年前和二皇子就是點頭之交,不認識。

  因為對方耳背,問話就進行得很艱難。

  白呦大聲:「二皇子殿下真的死在當年那場大火中了麼?」

  老太監聽不清,模糊聽到了「二皇子」,他就開始激動:「陛下最疼我們殿下,宮裡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想著我們殿下。日後這大位,肯定是我們殿下的……」

  白呦和身邊的宮女、太監對視。宮女與太監都露出驚恐表情,大聲呵斥:「大膽!你的陛下早就賓天了!你自己作死,不要連累我們娘娘!」

  那老太監被吼得一哆嗦,跪在了地上。白呦見他可憐,彎下腰伸手去扶他。她伸手去扶人,那老太監一把抓住她的手。白呦嚇了一跳,猛將手往後抽。她因為抽手而衣袖上揚,露出了手臂上的鮮紅朱砂痣。

  老太監一看那朱砂顏色,神色才一下子變了。他抬頭看白呦,眼神中充滿了怨毒,陰狠無比地道:「我們殿下真可憐,如果不是皇帝告密,我們殿下怎麼會被牽連進去。該死的皇帝為了自己的皇位,要殺我們殿下。我們殿下命途多舛,這本來是他的皇位……」

  白呦沉默片刻後,淡定非常:「啊,我耳朵怎麼突然聽不到了呢。」

  這皇位之爭一聽就另有隱情。

  她只想搞清楚自己和二皇子的關係,對皇帝怎麼得到的皇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聽到的秘密越多,離死越近。狗皇帝以前就威脅她,不讓她亂打聽。

  老太監著急,站起來要和這個娘娘說清楚。

  白呦被人抓著手不放,她抱歉:「聽不到。」

  老太監大聲吼:「皇帝奪我們二皇子的位!」

  白呦被吼得耳膜嗡嗡嗡,但她依然不動聲色往後退:「你說的是西夷語吧,我聽不懂。」

  老太監蹲下去,一手抓著白呦的手,另一手著急地在地上寫字。誰知道白呦看了一眼,輕飄飄地說:「不好意思,我不識字。」

  老太監:「……」

  老太監突然不聾了,他不可置信:「宮裡的娘娘怎麼可能有不識字的?」

  白呦理直氣壯並洋洋得意:「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們陛下就喜歡大字不識的花瓶美人,你有意見?」

  老太監石化。

  白呦覺得這個老太監什麼也不知道,她已經不想打聽了。她趁老頭子發呆時,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抽出,轉身就要離開這個冷宮。然而她一轉身,驀地睜大眼睛,看到跟著自己進來的太監和宮女被點了穴,僵硬地如門童一般守在門口,目光強烈而掙扎地向白呦眨眼睛,示意娘娘快逃。

  可是白呦逃不掉,白呦已經看到了自己身後站著的那個英武侍衛。

  就是當初她被皇帝關進牢裡、偷偷來看她的那個。

  白呦一下子往後退,躲得離這人遠遠的。

  侍衛倒對她很滿意:「娘子做的不錯,知道選這個僻靜處聯繫我。若是你一直不出那狗皇帝給你安排的宮殿,我還真見不到你。」

  白呦現在很後悔。

  侍衛不耐煩:「聽說你最近很得寵,不錯。但是你什麼時候能拿下狗皇帝的血?」

  白呦歎口氣:「好漢,有句話我一直想說,沒有說。現在說來想必也不晚。」

  侍衛挑眉。

  白呦認真的:「你到底是誰啊?你這個疑似『內奸』的人,能不總和我扯上關係麼?萬一被我們陛下誤會我想叛國呢?我有那個智商和能力麼?」

  侍衛:「……?」

  他意識到問題嚴重了。

  他往前走,想抓白呦的手探脈。但白呦警惕他,躲著他和他繞圈子,不肯和他靠近。

  侍衛自然不對她動武,見她不肯過來,只好停下步子說:「你還知道自己是誰麼?」

  白呦靠著門,警惕看他,告訴他自己是白呦。

  侍衛鬆口氣:「你還記得自己和殿下的關係就行。」

  白呦突然聰明一把:「你的殿下是二皇子麼?他果然沒死!」

  侍衛震驚,沒想到她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白呦繼續自作聰明:「但是你應該懂吧,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二皇子奪位失敗,就不要來騷擾陛下了。」

  侍衛:……神他媽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他說:「誰告訴你是爭皇位?不是,你真的失憶了?」

  白呦歎氣:「你看,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你們這群反賊,不肯歸順也就算了,就算派刺客,也別派我這樣的啊。你回去告訴你們二皇子,請他不要再逼迫我了。我是寧死不屈的!」

  侍衛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他先慢吞吞:「誰告訴你二皇子知道你在幹嘛了?」

  白呦驚。

  侍衛再說:「誰逼迫你了?不是你自告奮勇,自願要進宮刺殺狗皇帝的麼?我們想攔都攔不住啊。」

  白呦:「……」

  氣氛有點尷尬。

  她陷入了對自己深深的懷疑中——我是誰,我在幹嘛,我為什麼要這麼幹。

  --

  氣氛僵硬古怪中,外面風聲赫赫,忽刮向緊閉的大殿門。黑魆魆中,狂風四起,門窗被催開,黑壓壓的宮廷侍衛們從外闖入。白呦一愣,見那些侍衛們直殺向那個與她閒話了半天的侍衛。

  白呦連忙躲開他們,想向外逃。她慌張出門,一邁出門檻,就撞入一個人的懷裡。

  腰被摟住。

  白呦抬頭,看到是皇帝這張清雋的小白臉,她頓時又慌又感動。

  白呦不躲了,她小鳥依人般躲入皇帝懷裡,嬌弱撫胸,虛弱無比道:「陛下,你快殺了那個人吧!他對臣妾欲行不軌,多虧臣妾堅貞,死都不從!」

  白呦心中慌亂。

  她不想讓陛下知道自己和二皇子的關係,反正那個侍衛本來就是反賊,死了就沒人知道了。

  皇帝將她推開。

  白呦繼續虛弱地往他懷裡依偎。

  皇帝再次把她推開。

  白呦身子發抖,不可置信地抬頭,泫然欲泣:「陛下你是不是不信臣妾?臣妾是你的愛妃啊!」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低頭看她。他嘴角抽了抽,語氣複雜道:「呦呦,太皇太后來了。」

  白呦:「……」

  她一下子緊張,都沒注意到皇帝管她叫「呦呦」。身後殿中還在打鬥,白呦僵硬地站在皇帝身後,她探出頭,果然見冷宮今夜格外熱鬧,皇帝大駕後,居然真的是太皇太后親自來了。

  太皇太后是一個看著非常慈祥的老奶奶,但是她看過來的目光,充滿了刺探般的審視。

  白呦:……要糟。

  這種王母娘娘要分開牛郎織女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白呦再想到自己剛才躲陛下懷裡胡言亂語說什麼別人對她圖謀不軌,她一下子身子搖搖欲晃,臉色蒼白。

  完了,在太皇太后眼裡,她肯定是勾引皇帝還淫亂後宮的小賤人。

  --

  白呦垂頭喪氣,老老實實地跟著皇帝,一起進了太皇太后的宮殿。進去後太皇太后和顏悅色:「陛下,你去審問那個抓起來的刺客怎麼回事吧。白芳儀這邊,交給哀家便是。」

  皇帝看一眼慌張著小臉、抓著他衣袖不放的白呦。

  皇帝沉吟片刻,他握住了白呦的手。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白呦。

  見皇帝握住白呦的手,向太皇太后說:「祖母,朕走之前,只有一句話。」

  太皇太后示意他說。

  皇帝:「白呦,是朕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朕念念不忘,徘徊至今,方得佳人回歸。」

  太皇太后語氣古怪:「哀家怎麼不知?」

  皇帝淡然道:「祖母不信,問皇后便是。不光皇后,宮裡的后妃都知道。」

  太皇太后有些懵:「……」

  白呦驀地睜大眼,看向皇帝側臉。她看他側臉平靜,看他握著她的手向太皇太后撒謊。他是為了在太皇太后面前保她。她心中生起漣漪圈圈,睫毛輕顫,一下子失神,又一下子有了勇氣。

  --

  皇帝一走,白呦就跪了下來。

  跪得太乾脆,讓太皇太后都沒反應過來。

  白呦說:「太皇太后,其實是這樣的。我和那個二皇子估計是情人的關係,但是應該不是夫妻,因為我有守宮砂。我估計他沒死,尋機報復,就狠下心,派我這個姘頭進宮殺陛下。然後我大概是不服氣,我中間不知道怎麼把自己搞失憶了。但我已經進宮了。我進宮後就深深愛上了我們陛下,完全不想殺陛下。我估計我也是沒能力殺陛下的。」

  太皇太后:「……」

  白呦睜著無辜的眼睛:「事情就是這樣。」

  太皇太后:「……你也太誠實了吧。」

  白呦:「這種麻煩事,交給你們這種大人物操心,不是更好麼?」

  太皇太后神色古怪,艱難道:「……行吧,這事哀家會解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12:55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七章

  白呦告訴太皇太后的話都是她半蒙半猜的,不盡實,處處漏洞。

  然而漏洞有什麼關係。

  白呦理直氣壯地想:她誠實啊!

  誠實是最美的品格,至少太皇太后就被她打動,不審問她了。

  白呦被太皇太后宮中的宮女送走後,那一路把白芳儀送回寢宮的嬤嬤回來向太皇太后報告:「……娘娘倒是一貫沒心沒肺,壓根不把今晚這麼大的事放在心上。咱們陛下是不是就喜歡芳儀娘娘這麼傻的?」

  嬤嬤一臉後悔表情,心想若是皇帝喜歡的是傻的,那他們之前都努力錯方向了。後宮美人各有各的好,偏偏沒有一個是傻的。

  太皇太后道:「她直接將實話告訴哀家,哪裡是傻的?無非是不願意操這個心罷了。人生走了艱難模式,卻渾然不在意,當機立斷的決心,哀家看著比誰都厲害。她當年父親治了貪污罪,全家被貶,這些年離開了長安,難道日子就過得舒坦麼?」

  「但是凡事只要不放在心上,就都可以捱過去。陛下缺的就是這份心性。所以陛下才會喜歡白芳儀吧。」

  雖然當初皇后求過太皇太后救白呦,但是正經說起來,這確實是太皇太后第一次見白呦。太皇太后的心情很複雜。太皇太后突然想起來:「陛下說他以前喜歡過這位白芳儀,這是真的麼?」

  嬤嬤:「不知道呀。沒聽說過啊。」

  嬤嬤安慰她:「您當日讓白芳儀進宮,不就是想拼一把麼?只要娘娘不恢復記憶,就是向著咱們的。」

  太皇太后幽聲:「哀家就怕她恢復記憶後,轉手給陛下一刀子。」

  --

  當夜註定不平靜。

  皇帝被太皇太后派去審問那個侍衛內奸。其實皇帝很沒有興趣審問,他不用問,都知道怎麼回事。不過流程還是要走一走的。走完流程後,那人要是沒用了,直接弄死就是了。

  但是這宮裡,也不知道還藏著多少二哥留下的眼線。

  先皇駕崩前把所有的人手都留給了二皇子,可謂偏心到了極點。

  皇帝一聲冷嗤。

  他坐在殿中,聽大內總管向他彙報審問的結果。大內總管瑟瑟發抖道:「那人被打得奄奄一息,卻堅持娘娘和程蘋那個反賊真心相愛,娘娘是為了救程蘋才自願入宮的。老奴看他快被打死了,應該……說的不是假話吧。」

  程蘋,是二殿下的名字。

  皇帝面靜如水。

  大內總管怕皇帝發怒後要殺他,彙報完就趕緊尋藉口出了宮殿,背後已藏了一身冷汗。而皇帝仍坐在殿中書案前,手撐著額頭。如大內總管所猜的那般,他此時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欲爆一般地狂跳。

  白呦和程蘋……其實白呦露出她手腕上那朱砂紅的時候,皇帝就知道她是程蘋派來的了。但是程蘋如此對她,對她下毒,她竟還給程蘋賣命!那皇帝算什麼?成全他們真愛的一個工具麼?

  皇帝手指曲著,扣在案上。他壓抑著自己下令殺了白呦的衝動。他告訴自己白呦是無辜的——可是她偏偏喜歡程蘋!

  就和當年一樣!

  --

  五年前的宮室學堂,白呦和三皇子一起讀書。比他們大了兩歲的二皇子程蘋,一是因為年齡有些大了,二是因為體弱多病,是不和他們一起讀書的。

  三皇子自從那晚在荷花塘與白呦親過後,就一直有些躲白呦。他躲白呦時,又會偷偷觀察白呦,看看她對他是什麼想法。他看到白呦依然整日笑吟吟的,和她的好姐妹六公主玩耍,還繼續吸引其他皇子的目光,三皇子就隱隱有些不高興。

  他覺得她不尊重,也不在乎那件事。

  獨獨他一人在意,就很沒意思。三皇子便更刻意地遠離白呦。

  誰知這份刻意遠離,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三皇子對白家⼳女很有意見,非常不喜歡那個小娘子。當二皇子因為聽了這個謠言,過來讓三皇子幫忙給白呦送情詩時,三皇子特別震驚。

  二皇子生得溫潤儒雅,偏文秀羸弱,平日總在養病,三皇子與這個兄長的關係只能說一般。

  情詩送到自己手裡,三皇子艱難道:「為何讓我送信?」

  二皇子因思慕女郎而面紅,又很不好意思:「只因其他皇子都對她有好感,只有三弟你不喜她,我才想請你幫忙。可以麼?」

  三皇子心裡雖不舒服,卻可有可無地答應下來。他是個君子,幫人送信也沒什麼。

  白呦收到三皇子送來的信,分外驚喜。她撫摸著信封,抬頭向三皇子道謝,又紅著臉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話。

  三皇子就更不痛快了,沉聲:「宮中禁止私相授受,你克制一點。」

  白呦:「啊,你這麼迂腐的麼?」

  不待三皇子疑問,白呦就連忙發誓,說自己會小心,不讓人發現的。

  之後三皇子就一直幫那兩人送信了。

  他看白呦就愈發不痛快。每日讀書時,看她托著腮思春的樣子,他就心中嫌惡。待她來給自己信,讓自己送回去,三皇子的不舒服,就快到了極點。終有一日,其他皇子公主還沒來學堂前,白呦又早早過來,坐在三皇子書桌對面,把寫好的回信遞過來。

  三皇子:「馬上就要考試了,你腦子裡只有這些情情愛愛。作為六公主的伴讀,這般給公主丟臉,可以麼?」

  白呦一怔。

  然後她突然傾身過來,伸指戳了他臉一下。

  三皇帝頓時驚了,猛地抬頭起身,書桌上的書跌了下去。他袖中手發抖,僵硬而震驚地看她,握住了她過來戳他的手。他憤怒至極,覺得她玩弄自己,質問道:「你幹什麼?!」

  白呦也被他的反應嚇到了。

  她眨眨眼,又突然噗嗤笑道:「你這個人好有意思,表面一套背裡一套。情話說得那般好聽,我不過碰你一下,你慌什麼呀?難道你就打算一直靠情詩麼?」

  三皇子:「……」

  白呦:「每日給我的情詩,不就是你寫的麼?」

  三皇子說:「不是我寫的。」

  白呦:「……」

  三皇子:「那是我二哥寫的。」

  白呦:「……」

  三皇子:「你和他互通書信這麼久,你都不知道是他?他沒在信裡寫清楚?你竟然以為是我?」

  白呦低下頭,漲紅著臉,有些尷尬拘束:「對不起,打擾了。」

  都怪二皇子托大,以為三弟送信的時候會說清楚是誰送的,可惜三皇子都不想和白呦說話,當然沒解釋是誰送的信。

  鬧出了眼下烏龍。

  白呦轉身要走,身後怔愣的三皇子一下子伸手,拽住了她手腕,將她拉了回來。他拽著她的手腕,她抬頭看他,見他目中光華閃動,似憤怒,又似……欣喜。三皇子低聲:「一起讀書這麼久,你都不認識我的字麼?」

  白呦被他看著,有些不自在,又有些高興:「對不起,我回去就去認真研究你的字。」

  三皇子輕輕「嗯」了一聲。

  少年少女沉默面對面,忽看對方一眼,又故作無事地各自移開目光。

  但心裡偷笑。

  --

  之後白呦有沒有繼續和二皇子通信,當年的三皇子就不清楚了。至少白呦沒通過他的面再和二皇子回應什麼。

  然後白呦還和三皇子一起練字了,真的認真研究了他的字。而他投桃報李,還模仿了她的字跡,在她生辰時送禮物給她……

  殿宇爐中香熄滅,有些冷。

  皇帝手撐著額頭,回憶著當初白呦和二皇子的最初交集。他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恨不得打白呦一頓。他覺得白呦一定是背著他偷情了,不然為何她離開長安後,二皇子就和她好了?她肯定在宮中讀書的時候,就背著他和二皇子勾搭上了!

  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皇帝自己在殿中越想,越氣得要死。

  他召來大內總管,冷冰冰地吩咐:「給朕把白芳儀,貶為貴人去。讓她給朕好好反省!」

  --

  當天夜裡三更,白呦都睡了,大內總管過來,非把她從夢裡拉扯起來,對著她念著一長篇的論述。據說是皇帝親自寫的,讓大內總管來呵斥她。不過白呦太睏了,她一邊聽,一邊打哈欠。

  旁邊宮女推一把,白呦才清醒。大內總管提醒:「陛下是將您貶為貴人了。」

  白呦擔心地問:「那之前芳儀的那些東西,陛下要收回去麼?」

  她戀戀不捨地回頭看自己擺滿一宮的珍寶器具。

  大內總管:「陛下沒說,大概是不收的?」

  白呦問:「那陛下日後還來我這裡吃飯麼?」

  大內總管:「陛下沒說,應該是還來的吧?」

  白呦沉默許久,問:「那我這個位份降回去,區別在哪裡?」

  大內總管也不知道。

  大內總管支支吾吾:「陛下要娘娘反省。」

  白呦:「反省什麼?」

  大內總管會答這個題!

  他道:「陛下讓娘娘反省你五年前對他不忠的事!陛下說你讀書時背著他勾三搭四,他要你好好反省。陛下還送了《烈女轉》給娘娘讀,讓娘娘好好跟人家書上女子學習。」

  白呦不可置信:「……五年前的事,他現在要我反省?不是,我五年前做什麼了啊,我什麼時候勾三搭四了啊?還是背著他?」

  大內總管看過來。

  白呦想起來自己的人設,立時微笑:「……自然,陛下是牌坊精轉世的,而我作為陛下心中的白月光,確實該好好反省一下。」

  --

  第二日。

  白呦鋪開宣紙,開始寫反省——《論臣妾為何不是牌坊精轉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2:52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八章

  皇帝做了個夢。

  夢到五年前白呦離開長安那一天。

  他燒得厲害,被困在宮中,舉步維艱時,卻還是掙扎著逃出那座困住他的皇宮。彼時他與自己的父王鬥法,已經處在了下風。他懷疑自己連續高燒,都是自己的父皇在害自己。父皇想讓他死,整個宮裡都沒有可信賴的人。

  而白呦又要走了。

  三皇子那時候已經滿心備受折磨,他無法幫白呦父親的貪污案重審,他甚至自顧不暇。只是在白呦走的那一日,他發著燒,瘋了般出了宮,想看她一眼。三皇子策馬出皇城,身後一眾騎士與宮人追在後。

  三皇子去追白家那出長安的寥寥幾輛馬車。

  他登上了城樓,頭昏眼花之下,難受得欲吐欲死。他撲靠在城牆頭,面色蒼白,忍著難受去向城樓下出城的那車馬看去。

  他心中悲愴又煎熬,不知如何才能留下白呦時,他看到了城樓外的白家車馬停了下來。白家車馬停了下來,城門打開,新的一方人馬追出了城。站在城樓上的三皇子,便看到追出城的人是二皇子程蘋,從車中下來的用幕離遮擋全身的小娘子,正是白呦。

  那二人在城樓下互訴離別之情。

  二皇子依依不捨,白呦掀開幕離,看著二皇子的眼神,又迷茫,又感動。

  城樓上的三皇子驀地倒了下去,徹底陷入了昏迷。

  --

  皇帝從夢中醒來,一身冷汗,分外不舒服。

  他衣衫寬鬆曳地,手撐住額頭,慢慢思考著。

  他覺得當年的自己就是傻透了。

  給二皇子和白呦當了腳踏板的他真的太傻了。

  換成現在的他,知道父皇殺自己的原因是為了救二皇子後,他會直接先殺了二皇子,釜底抽薪,哪用被他父皇逼成那個樣子。最後兩敗俱傷。而今白呦回來了……皇帝思考,她是不是真的想殺他?

  皇帝有點兒煩。

  他不是以前單純正直的三皇子了,他其實也不算喜歡白呦。

  只是宮中太寂寞,一開始不打算殺白呦,也只是覺得她有點兒意思,再加上太皇太后希望他不要再殺后妃了。之後皇帝徹底決定不殺白呦,是因為他看到了白呦手腕上的朱砂紅。

  他看到那第一眼,就知道她估計是回來宮裡殺他的。

  反正皇帝本來就不太想活了,她想殺他就殺吧。他倒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麼手段來殺他。

  然而皇帝什麼都沒看到。

  就看到白呦整天傻樂。

  這次經過內奸的事,皇帝想到了太多關於二皇子的不美好記憶。他有點兒厭煩了,希望白呦想殺他就趕緊動手,讓他看到她的行動力。而不是一直玩、玩、玩——她到底有沒有點兒身為刺客內賊的覺悟啊?

  皇帝決定去督促白呦一下。

  皇帝喚大內總管:「擺駕白芳儀那裡。」

  隔著屏風,大內總管小心翼翼:「娘娘如今是貴人了。」

  皇帝沉默。

  --

  清晨時分,太皇太后想起了白呦。

  她打算試探試探這個白呦,看她到底是什麼個意思,是不是有可能對她孫兒不利。

  於是太皇太后讓身邊嬤嬤去請白呦來用早膳。

  一會兒,嬤嬤無功而返,報道:「娘娘被陛下關了禁閉。」

  太皇太后沒說話。

  嬤嬤繼續:「娘娘已經不是芳儀了,降成貴人了。」

  太皇太后默半天:「這位份降得也太快了吧?」

  嬤嬤安慰道:「沒貶去冷宮就挺好的。」

  太皇太后失笑:「冷宮?咱們陛下的冷宮有什麼用?陛下不喜歡見誰,都是直接殺了了事。什麼時候用上冷宮了?」

  嬤嬤窒息:「……倒也是。」

  太皇太后又煩惱:「可是陛下這不理朝政,什麼時候才能好?哀家已經快入土了,這國家大事,哀家平日稍微管一管,但大部分還得靠皇后她爹那一系多操心。然而國丈太操心,哀家又擔心這江山易主。哀家就盼陛下什麼時候能夠好起來,不要再自我放逐下去了。」

  嬤嬤道:「二皇子身中劇毒,想拿陛下的性命當解藥。而二皇子一日不死,咱們陛下就一日不會開顏。」

  太皇太后冷聲:「所以白呦才顯得重要啊。」

  --

  白呦大清早,就被皇帝的突然到訪嚇了一跳。

  他沉著臉坐在她帳外,她眼睛一睜開就看到了他,嚇得以為他欲對她不軌。但她緊接著就想起來,人家清心寡欲得都快成仙了,怎麼可能對她不軌。

  白呦抱著被褥坐起來,拉開床帳,作出驚喜狀,對皇帝打個招呼。

  皇帝臉色平靜。

  白呦心裡咯噔。

  覺得他這狀態,有點兒回到進宮後他們剛見面的那時候了。

  他就是一臉平靜地要殺她。

  而皇帝此時不知坐在她帳外看了多久。他語氣倦怠,略微不滿:「朕看了一下,你的床上、枕下、褥下,連把匕首都沒有藏。」

  白呦:「……?」

  她迷茫問:「我為什麼要藏匕首?」

  皇帝說:「你沒有匕首你怎麼殺你的枕邊人?」

  白呦:「……?」

  她還沒自辯,皇帝就懶懶地擺了擺手,用看廢物的眼神看她一眼。皇帝說:「殺人都不會,你還能做成什麼?」

  白呦太委屈了——我沒想殺人啊。

  --

  白呦洗漱後,規矩地來給皇帝請安。皇帝等得不耐煩:「反省得怎麼樣?報告寫得如何?」

  白呦猶豫下,在他的沉靜凝視下,硬著頭皮去拿她的反省報告。

  皇帝翻了兩頁她寫的報告,就挑了挑眉。他本想來借此發難,卻偏對她的報告產生了興趣。

  她的報告,通篇胡說八道。他讓她反省她和二皇子是怎麼回事,白呦為了湊字數,從她兩歲學說話開始寫起,洋洋灑灑一萬字,白呦還沒寫到她七歲。不知道她和二皇子那破事,她要幾萬字才能寫到。

  皇帝:「你在寫自傳麼?」

  白呦委屈地坐在他旁邊:「因為臣妾……真的不記得了嘛。」

  皇帝還挺想繼續讀她的自傳的,但是他是過來和她吵架,是質問她的,當然不能給她好臉色。皇帝「啪」地一下將她的報告砸在桌上,白呦抖了一下。皇帝說:「不記得不代表什麼都沒做過。你自己進宮什麼目的,你心裡有數。」

  白呦深深看著他:「我愛你。」

  皇帝一怔。

  他面無表情:「滾。」

  他說:「不要胡攪蠻纏,說清楚你的計劃,說不定朕還能成全你。」

  白呦:「可是臣妾真的沒計劃啊!」

  她道:「陛下,你看臣妾,這麼傻這麼呆,像是能有一個完整計劃的人麼?臣妾這種人,腦子裡只有情情愛愛、吃吃喝喝呀。臣妾是做不了大事的!臣妾肯定是被人利用陷害的。」

  皇帝微窒:第一次見人這麼說自己。

  但是皇帝高貴冷豔:「朕不信。」

  白呦看他半天,歎口氣,開始摘衣帶。

  皇帝一下子:「……?」

  他一下子跳起,拽住她的手將她扯起來。皇帝不高貴了,他氣急敗壞:「不知廉恥!你做什麼?」

  白呦:「陛下得不到臣妾的心,可以得到臣妾的身?通過身,通向心?」

  皇帝被她的邏輯征服了,半晌無言。

  而白呦看他的面容,見他抿著唇、睫毛低垂輕顫,她心中動搖,忍不住湊上去,抱住他的脖頸,親上他嘴角。

  皇帝:「……?」

  皇帝推她,白呦不肯。他向後跌坐,她跟著他一起摔坐在地上。皇帝怕她摔傷,伸手擋住她後腰。而這一來,更將白呦送向自己。二人氣息有些亂,微微分離,眼睛看著對方。

  皇帝手撫摸她緋紅的面頰,指腹擦在她的唇上。

  他也有些難以自控。

  皇帝喃聲:「我本來是想罵你的。」

  白呦撒嬌:「不要罵臣妾嘛。你就當臣妾沒腦子,有什麼事幫臣妾做了就好了。」

  她閉上眼。

  她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

  不管她看到二皇子的畫像如何悸動,她喜歡的到底是皇帝。

  皇帝也許沒有白月光。

  但是白呦心中那個碰不上摸不到的白月光,就是他。

  二人望一下,又親了起來。

  期間皇帝情切,袖子涼涼地勾過她的頸。白呦躲入他懷中,微微發抖。她有些茫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皇帝卻又突然退後,說:「好了,到此為止。」

  白呦:「啊?」

  皇帝手按著她的腕內肌膚,手指輕輕擦過她那點兒朱砂紅。白呦與他一起看去,聽到皇帝似笑道:「之前那個侍衛提醒我了,你還是繼續守宮砂吧,起碼證明你清白。」

  白呦:「……」

  她心想:陛下你在說什麼胡話呀!留著守宮砂,這樣你也睡不到我了啊。

  啊,反正他也不想。

  白呦小心翼翼:「陛下,臣妾有個問題。」

  皇帝心情好,寬容道:「問吧。」

  白呦:「臣妾自然是無論什麼時候都愛陛下你的。但是陛下你這麼清心寡欲……你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皇帝面無表情:「你的隱疾指的是什麼?」

  白呦:「你不行?」

  皇帝深吸一口氣。

  白呦警惕後退:「陛下,你不要殺我。」

  又補充:「你也不要打我。」

  皇帝:「你過來,朕不打你。」

  他歎口氣:「本來朕想升你位份,讓你進入四妃之一。」

  白呦驚喜,她想要更好的待遇!

  皇帝現在說:「但那是在你說這話之前。現在朕打算將你打入冷宮了。幸好朕一直沒拆冷宮,冷宮稍微修一修,還是能住人的。」

  白呦花容失色。

  而皇帝目中浮起笑,一把拉過她,又親上她嘴角。

  白呦顫抖:「你……一邊親我,一邊要把我打去冷宮?」

  皇帝不耐煩:「是啊。」

  他捧住她的臉,溫聲:「別想那些了,專心點。」

  白呦:……我怎麼能專心啊?我都要被打入冷宮了,你還對我親親抱抱!

  好絕望!如何專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3:17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十九章

  白呦離開屬宮搬去冷宮的那天,幽幽怨怨,整個後宮的妃子都來送她。

  那日天陰雨涼,葉落如燒後殘燼,鋪在通向冷宮的幽僻小徑上。頗有些淒風苦雨的意思。

  送行的后妃們整體氣氛分外低迷。因白呦的被打入冷宮,似乎就是昭示她們計劃的失敗——

  皇帝連青梅竹馬的白月光都說拋棄就拋棄,對她們還能手軟麼?

  白呦一入冷宮,日後她們就不敢在宮中四處走了。唯恐撞入陛下手中,陛下就算不殺她們,也會收拾得她們掉層皮。

  后妃們喪眉打眼,還是皇后最大氣。皇后保持著風度,叮囑白呦到冷宮後也不要自暴自棄,待尋到機會,皇后會請太皇太后救她出來的。

  白呦天真道:「不會的,陛下會接我出來的。」

  良妃同情地看她一眼:這小娘子傻得沒救了。

  甜寵都要變成虐戀了,她還這麼樂觀。

  良妃塞給白呦一本她新寫的話本,供白呦在冷宮時打發時間。之後良妃就別目,不忍再多看她一眼了。

  而張婕妤躊躇半天,問:「我繡完一百幅屏風真的能得陛下寵愛麼?」

  其他妃嬪們:「……?」

  皇后看張婕妤一眼,張婕妤委屈退後,打算回去繼續繡自己的屏風。她只是剛剛開始繡,繡得很不自信,想問問白呦的意見而已。總不能白呦失寵,她就也放棄了吧?她小時候見過陛下一面,從那時候就喜歡陛下呢。她一直想好好將自己的少女心事告訴陛下……但是陛下顯然沒耐心聽她講。

  白呦看她們如此不看好自己,就道:「我沒事的。皇后殿下,過兩日我們一起吃螃蟹啊。」

  皇后憐憫道:「好。本宮會尋機會偷偷送螃蟹給你吃的。都這般時候了,你還嘴饞,妹妹有這心態,當也能在冷宮住下吧。」

  白呦:「……」

  --

  白呦占了冷宮裡最大的一處宮殿獨住。

  宮人們跟她來後,就開始四處打掃收拾。白呦站在新宮殿前看半天,這已經是她選中的光線最好的宮殿了。白呦對新住宅比較滿意,這裡夏天肯定涼快。在宮中住的這個夏日,她實在熱得受不了。

  而冬天嘛……

  白呦喚來一個宮女,理直氣壯地吩咐:「你去找陛下,說我這裡好冷,我要冰炭,要熏爐。」

  宮女提醒:「娘娘,您被打入冷宮了。不能隨便出去的。」

  白呦:「休妻還有贍養費吧,難道我不配麼?」

  宮女去試了,不到半個時辰,浩浩蕩蕩的宮人來冷宮了。為首的是大內總管,親自到來,笑眯眯地向之前降了位份還沒升回去的白貴人請了安。大內總管身後,除了白呦要求的毯和爐子,還有屏風畫障、器具珠寶、犀角象牙等物。

  除了白呦舊日宮裡擺著的,白呦大概看一眼,還多了許多新的。甚至包括一幅「山鬼圖」。那是白呦之前在陛下寢宮中見到的。

  這下大家便都明白是誰讓大內總管走這一趟的了。

  大內總管繞著白呦的新宮殿轉了一圈,道:「這宮有些破舊,委屈娘娘了。」

  白呦幽怨道:「你記得中午為我拿一碗清粥。」

  大內總管:「……?」

  白呦歎:「打入冷宮的後妃,整日只有窩窩頭,粗茶淡飯。這是我仔細查過的。日後我就要過這樣的日子了,總要習慣。」

  大內總管噎得無話可說。

  當夜皇帝為要懲罰白呦,冷著心腸沒去看她。他聽大內總管描述白呦的新宮殿,大內總管想說白呦矯情,但是皇帝喃喃自語:「打入冷宮的妃子,都不太好受的。」

  大內總管心想沒看出白貴人哪裡不好受,她那哪是去住冷宮,她是搬新家啊,還收了皇帝的一堆賀喬遷的禮物呢。

  皇帝再聽大內總管說白呦想修宮殿,他沉吟一下,道:「必是冷宮太荒涼,罷了,隨她吧。」

  但皇帝心情卻低落起來。他心裡想著冷宮中的白呦。他擔心冷宮陰冷,她會生病。又擔心她吃不飽穿不暖,在冷宮中被人欺負。皇帝想得有些糊塗,不自覺地念了出來。大內總管就道:「陛下想多了,冷宮只有娘娘一個人住,誰欺負她呢。」

  皇帝冷冷道:「孤魂野鬼呢?」

  大內總管:……陛下都開始信怪力亂神了?

  當夜皇帝睡在床上,盯著帳子上的卷草雲紋出神。他心裡有點後悔兼擔心,他想去冷宮看看她。但是想到白呦才去住第一晚,自己就巴巴地過去,豈不是說明這懲罰很表面功夫麼?於是皇帝硬著心腸,心想必須要冷冷她,讓她知道她錯了。

  皇帝入睡。

  半夢半醒間,感覺褥子裡鑽進來了一個東西,涼涼地,又很不老實。他夢中清醒,當那東西小心翼翼翻動的時候,他手伸出,一把拽住那人的手腕,從自己的被褥裡拖出來了一個東西。

  是個美人。

  眼睛清亮亮的,青絲如瀑如夜,傾瀉在暗夜中。她被扣住手腕,仰起臉看皇帝的樣子,靈氣十分,有些小妖精的感覺。

  皇帝恍神,總覺得哪裡見過她似的。

  那種熟悉感。

  緊接著他徹底從夢裡醒過來,黑著臉瞪她:「白呦,你長本事了!」

  皇帝起身坐起,要人掌燈,他一手摟著她的腰將她如拔蘿蔔般提起來。白呦伸手就要捂他要喊人的嘴,靠在他身上,噓個不住:「陛下別喊人!是我!」

  皇帝:「你夢遊?」

  白呦臉紅。

  她厚著臉皮摟住他脖頸,親昵地將臉貼著他頸。皇帝厭惡地要掀她下去,惡狠狠道:「竟是誰,敢放你進來!」

  白呦:「可是臣妾做了噩夢,醒來不見陛下,臣妾好慌的。」

  皇帝垂目,睫毛濃密如簾,他判斷她神色。

  白呦貼著他頸,氣息軟軟地拂著,她還一驚一乍地用氣音說話:「陛下收留臣妾一夜吧?冷宮好黑,臣妾害怕。」

  皇帝:「不行。」

  白呦:「……?」

  他怎麼不按套路走?

  白呦懵懵的,被皇帝趕下了床。大內總管隔著簾子得到皇帝旨意,要送白呦回去。白呦氣得臉紅,深覺丟臉,扭過頭在心裡發誓自己一定不再理他了。但是她又聽到窸窸窣窣的穿衣聲,白呦轉目看去,見皇帝也起了身。

  披長袍而坐,面白如玉,氣質清雅。

  皇帝淡聲:「不是怕黑麼,朕送你過去。」

  --

  第二日,皇帝派工匠去修葺冷宮的各處宮殿,白呦來皇帝寢宮住了。她理直氣壯地說自己的宮殿在修著,沒法住人。皇帝趕不走她,就任由她喜滋滋地將她的東西,不遠千里又從冷宮搬到了皇帝的寢宮。

  白貴人這番被打入冷宮的遭遇十分神奇。

  名義上她應該在冷宮被軟禁著。

  實際上她住在皇帝的寢宮中。

  她出皇帝的寢宮在御花園晃時,碰上后妃娘娘還會打招呼。而娘娘們已經迷茫,不懂白呦這到底是失寵了,還是沒有。

  然白呦恃寵而驕。

  經過之前那侍衛的事,她基本弄清楚皇帝對她的忍耐度極高。她就算不是刺客也是內奸,可是據說那個侍衛都死了,皇帝都沒有審問過白呦。皇帝頂多是讓白呦寫報告說清楚她和二皇子的事,白呦說不記得後,皇帝也沒有追究。

  九月份這個月,是白呦自進宮後,過得最舒服的一個月了。

  她整日住在皇帝的寢宮中,除了晚上睡覺皇帝仍與她涇渭分明後,她越來越突破他的界限。她在他的宮裡隨便住,隨便碰他的東西。她想要什麼,但凡說出來,次日皇帝就必然給她找過來。

  這就是打入冷宮的白呦的待遇。

  張婕妤羨慕地繼續繡著自己的屏風。

  而白呦興致勃勃,向皇帝撒嬌,說想請后妃娘娘一起來吃蟹。皇帝沒興趣,白呦一下午便纏著他:「臣妾知道陛下不喜歡她們,但是姐妹們人都挺好的,十分照顧我。自臣妾進宮……」

  皇帝:「她們是以為你是朕的心尖寵,才對你好的。」

  白呦微笑:「那有什麼關係?我這人論事不論心的。」

  皇帝看向她。

  白呦說:「不管是誰,我不管他心裡怎麼想,他但凡作出傷害我的事,我就再不喜歡他了。誰哪怕心裡不喜歡我,但做的事都是對我好的,那我就喜歡他。」

  皇帝怔忡看她。

  她依偎著他坐,抱著他的手臂,語氣隨意又淡漠。白呦心中如明鏡一般,清清楚楚。皇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掌托住她的臉。他看得情動十分,低頭正要親她時,白呦臉色忽的一變,她猛地推開皇帝。

  側頭張口就吐出了血。

  皇帝未曾反應過來,白呦便痛得暈了過去。

  離她上次癸水之痛,又過了一個月。

  --

  這是毒。

  「鳩迷」。

  一月一痛,一月比一月嚴重,可在人身上蟄伏長達數十年。

  原本這毒是在二皇子身上,二皇子因這毒,自幼體弱。但多虧他身邊養著一個藥人,藥人身上的血,可以緩解此毒,然而不能根治。若要根治,便需中毒人在毒最厲害的時候,食用藥人的心頭血,如此方可完全解毒。

  期間一月一毒,除了用藥人的血緩解,別無他法。

  而此毒的唯一標誌,便是手腕上會形成一點朱砂紅。那紅色越豔,毒性越重。

  可惜後來,二皇子身邊的那個藥人,因常年試藥,快死了。

  --

  皇帝坐在床邊,白呦昏睡著,他淡淡地聽御醫哆嗦的解釋。

  其實他們早就知道這毒在白呦身上了。

  恐白呦為了救二皇子,來試探皇帝的。二皇子估計快死了,急需皇帝的心頭血。白呦才鋌而走險。她還怕傳言有誤,所以不惜讓自己中毒,來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藥人。

  她為了那個人,真的是不惜一切啊。

  御醫道:「陛下不必救娘娘的。」

  皇帝低頭,看著床上昏迷的白呦。他淡聲:「取我的血吧。」

  ——她要什麼,他給什麼。直到把命送給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3:22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章

  皇帝取了自己的血給白呦治病。

  當年先皇深愛已逝的貴妃,只將貴妃所生的二皇子視之珍貴。其他皇子不過是等閒之輩。甚至因為三皇子的生母有胡人神奇體質,三皇子生來就是給二皇子做藥人備用的。因為有太皇太后干涉,三皇子這個藥人不曾放到明面上。明面上二皇子的藥人,不過是一個女奴出身的宮人。

  然這堵牆,在那個做藥人的女奴病得快死後,開始裂了……

  皇帝漠著臉。

  自逼迫二皇子遠走他鄉後,他再沒服用過什麼藥什麼毒。也不知道這個藥人的功效,還在不在。所以皇帝跟著御醫,看御醫將用皇帝的血為藥引作出的藥端給白呦喝。白呦喝了後,氣色平緩了很多,皇帝才放下心。

  看來他血的功效還在。

  皇帝吩咐御醫:「這毒……在人體中可蟄伏數十年,說不定有其他治癒的可能。你們如先皇在時那樣,繼續研究此毒吧。」

  因白呦這場病,皇帝終於有個人樣兒了。

  他大概見白呦可憐,讓六公主進宮來陪白呦說說話。六公主早就想見白呦,只是皇帝始終嫌麻煩給拒絕了。這次兩個昔日好姐妹見面,皇帝心想:呦呦必然感激涕零,感謝於朕。

  皇帝留出空間給兩個好姐妹見面,自己一人在偏殿看書。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宮人來報說六公主走了。皇帝點點頭。再過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宮女慌慌張張來報:「陛下,娘娘哭著請您過去,說有遺言與您說。」

  皇帝:「……?」

  他臉色微變,奇怪這毒不是暫時被他壓下去了麼?怎麼就遺言了?莫非他因為多年不曾再試藥,血已經沒有治病的功能了?

  月懸窗,夜婆娑。白呦慘兮兮地躺在病榻上,青絲散枕,面容白至透。她淚沾濕睫,手上拿著一方寫滿了字的帕子打量。皇帝過來時,白呦抬頭看他一眼,神色更為淒涼。

  皇帝:「鬧什麼?」

  白呦:「臣妾都快死了,您還這麼無情?」

  皇帝心中驚疑,他一邊使眼色讓身後人去請御醫,一邊猶豫著坐到了床畔,白呦立時依偎到了他懷裡。白呦顫抖著將寫滿了字的帕子給皇帝,她哽咽:「陛下,臣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這是臣妾的絕筆信……」

  皇帝沉臉:「你這是在做什麼?」

  白呦氣苦。

  恨他無情。

  白呦說:「我在說遺言!」

  她不理他,自己一個人悽楚得很有範兒:「陛下,您不用安慰臣妾了。臣妾現在什麼都明白了,但是臨死前,臣妾一定要讓陛下您知道!不管臣妾在那失憶的五年間發生了什麼,愛上了誰,臣妾現在心裡只有陛下。臣妾就是死,也要死在陛下身邊……」

  她說得這般慘,皇帝跟著迷茫,又心中生起淒意。一個美人靠在自己懷裡哭哭啼啼,皇帝不可能毫無感覺。然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便只是摟著她的肩。皇帝神色微淒,白呦一看,更覺得絕望。

  白呦:「陛下,臣妾走後,您也不要太難過。臣妾希望陛下開開心心的,就和我們一起讀書時那樣……」

  白呦這遺言囉裡囉嗦,一會兒說起他們一起讀書時皇帝多好,一會兒暗裡說希望皇帝別忘了她,再一會兒,她又開始訴說她進宮後和皇帝恩愛的點點滴滴。

  皇帝:「恩愛的點點滴滴?」

  皇帝再重複一遍:「你說我們恩愛的點點滴滴?」

  白呦一窒,心虛道:「我都快死了,讓我誇張點兒怎麼了?」

  然她這遺言交代得太長,皇帝由一開始的心亂,到後來已經心如止水。白呦由一開始的虛弱啼哭,到後來越來越生機勃勃,說話越來越流利。

  漸漸的,不光皇帝覺得白呦這扯得有點可笑,白呦自己也感覺自己好像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二人面面相覷,皇帝問:「你為何覺得你要死了?」

  他心想莫非白呦能隱約記起一點她失憶前的事,她找到了什麼線索?

  白呦說:「陛下讓六公主來看我,不就是覺得我快死了,好讓我了結最後的心願麼?」

  皇帝目色幽深,靜靜看她。

  白呦小聲:「臣妾猜錯了?」

  皇帝歎口氣,他袖子質地涼薄,拂過白呦的面孔。下一瞬,他的手撫摸她的臉頰,袖子將她臉蓋住,讓她埋於自己懷中。

  皇帝道:「朕知道你一貫思路開闊,如大江大河。只是沒想到你開闊到這個地步。是朕寵壞了你。」

  皇帝:「以後不會了。」

  白呦:「……」

  等等?陛下你在說什麼胡話?你什麼時候寵過我了?

  而一會兒御醫來了,告知白呦如今很健康,讓白呦很尷尬。她在皇帝揶揄的注視下,尷尬地燒了遺書。

  --

  一月一災之後,白呦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活。不過她現在比以前更臉皮厚,總是纏著皇帝玩。之前的螃蟹宴錯過了,她便百般求著皇帝補給她。皇帝大概憐她病剛好,最近對她很寬容。

  白呦就得寸進尺。

  皇帝都有點怕她了,乾脆躲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御花園吹風。

  而皇帝躲出去後,白呦得太皇太后召見。沒有皇帝為她撐腰,白呦找不到藉口,只好忐忑地去見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端詳她小臉半晌,說:「這次病好了?」

  白呦感謝太皇太后關心。

  太皇太后點頭:「你現在還覺得你這只是癸水來的痛麼?」

  白呦乾笑:「臣妾知道,自己大約是生了大病。」

  太皇太后便將緣故大概說了說,她沒說要根治毒,得需要皇帝的心頭血。然只是一月一血,就讓白呦失神。皇帝沒告訴她的「鳩迷」,太皇太后壓根不隱瞞。

  太皇太后凝視著她,道:「有關程蘋的事,哀家需與你好好說清楚了。」

  --

  太皇太后留白呦在宮中待了超過一個時辰。皇帝起初不在意,以為太皇太后只是關心白呦。後來白呦很久不回來,皇帝便有些焦躁了。

  想到太皇太后會不會害白呦?

  他們都知道這毒是怎麼回事,太皇太后可能為了保皇帝,而提前對白呦下手。白呦若是死了,皇帝根本不關心程蘋,那他就沒必要為任何人治病了。

  皇帝擺駕,即刻去太皇太后那裡要人。

  他行色匆匆,幾乎要發火時,見到白呦和宮女們從太皇太后宮殿出來,與他打個照面。白呦看到他,眼睛輕輕一亮,她走過來,不言不語,就靠入他懷中,伸手擁住了他的腰。

  周圍所有人看著。

  皇帝略有些不自在,被她靠著的身子微僵硬。他斥責她:「起來!沒有骨頭一樣,算什麼樣子?」

  白呦委屈道:「抱一抱怎麼了?太皇太后告訴臣妾,說臣妾生了大病。臣妾以後就是病西施了,陛下你得對臣妾好一點兒。」

  皇帝目色一閃,若有所思,猜白呦知道了多少。

  白呦見他不說話,就抬頭看他。

  而皇帝望著她的面容打量許久:「你若想當病西施,那你以後得少吃點兒。你最近胖了。」

  白呦懷疑人生。

  她問:「陛下你說什麼?」

  皇帝語重心長地勸:「頓頓佳餚,換著花樣來,比朕吃的還多。」

  白呦:「……?」

  皇帝:「山珍海味,屬國進貢,你的哈喇子流了一地。」

  白呦:「……?」

  皇帝伸手捏她的臉,睫毛微垂:「呦呦,你不是病西施。」

  白呦給自己臉上貼金:「胖西施也行!」

  皇帝說:「你這恐怕是『胖東施』吧?」

  白呦氣得臉紅:「我之前生了病,回來補一補啊。我吃你的了麼……」

  在皇帝的凝視下,白呦低頭:「對不起,我是吃了你的。」

  --

  之後回去後,皇帝跟白呦打聽太皇太后說了什麼。

  白呦本來在跟皇帝生氣,她坐在床上,拿著鏡子左晃晃右照照,看自己到底哪裡胖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吃得太多了。

  聽到皇帝的問題,白呦立時振奮:「太皇太后和臣妾說,陛下你快亡國了!」

  皇帝:「……?」

  白呦丟下小鏡子,下了床踢著木屐,奔過去坐在皇帝身邊:「陛下,你不要亡國嘛!太皇太后說你根本不理朝政,哪裡大水哪裡天災,你問都不問一下。再這麼下去,國家亡了,誰給臣妾買好吃的好穿的呢?臣妾不要當亡國妖姬啊!」

  皇帝呵呵道:「亡國妖姬?你語氣還蠻大,理想還蠻不切實際。」

  白呦瞪他,心裡罵他狗皇帝。

  在他看過來時,她又作出可憐樣,求他好好地治一治國,不要理都不理。

  白呦樂觀道:「陛下你英武聖明,一旦開始治國,必然讓所有人信服!什麼程蘋什麼二皇子,都比不上你!你就是真龍天子,是天下之主!」

  皇帝被白呦纏煩了,又被她吹得暈頭轉向,好像他真的無所不能一樣。

  男人被女人所征服。

  皇帝被吹得大悅後,心情大好,讓大內總管把堆積著的奏摺拿過來一些,他要看看。白呦立刻殷勤地要給他泡茶,給他捶肩磨墨。

  --

  兩刻鐘後。

  皇帝和白呦坐在一起,看著堆在案頭的奏摺出神。一本本奏摺攤開,亂七八糟地擺在他們面前。

  皇帝說:「朕看不懂這些奏摺寫的什麼。」

  白呦茫然:「臣妾也看不懂。」

  二人面面相覷,都很茫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3:27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一章

  當好一個皇帝,不是只要識文斷字那麼簡單。

  龐大的體系、複雜的策略、還有密密麻麻布成密網的朝政事務,如果沒有認真去學過,憑感覺隨便來,倒還不如就讓它按照現在的體系自動運行。

  皇帝就是這麼一個從來沒學過怎麼處理政務的皇帝。

  他和白呦對著案頭的奏摺愁了很久,眼看是不太可能有什麼進展了。白呦打了個哈欠,乾脆提議兩個人扔骰子玩吧。

  扔骰子玩都比對著奏摺發呆有意義。

  大內總管送來骰子時,看眼端正坐在書案後的皇帝和冷宮白貴人,不理解不是批奏摺麼,難道是奏摺太多,要用扔骰子決定先批哪本?

  皇帝和白呦是用骰子玩「你問我答」遊戲,誰扔的點數少誰就輸。

  第一局,皇帝就輸了。

  白呦與他一起坐在地上茵毯上,看到他輸,她想了想,盯著他的眼睛,醞釀問題。

  皇帝與她對視,白呦深深看著他。她眼雙波長,上眼瞼中央略突,瞳孔正中。這樣的眼睛清澈明透,乾淨靈動,就如森中懵懂出世的小鹿一般。

  皇帝才發現原來她是鹿眼。擁有鹿眼的人,性情跳脫,不愛權勢富貴,卻也自來不愁。

  二人靜靜對視。

  在白呦張口要提問時,皇帝不等她說出問題,就沉靜回答:「不愛。」

  白呦:「……」

  她茫然:「我還沒說出問題啊。」

  皇帝:「你難道不是想問我以前有沒有愛過你麼?」

  白呦:「我是想問你咱倆感情這般好了,你再回想以前,有沒有覺得其實你早就愛我,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認真考慮一下再答。」

  皇帝認真考慮了一下。

  然後答:「不愛。」

  白呦扁嘴。

  於是扔第二次骰子。

  皇帝贏。

  白呦立即警惕:「你不要問我是不是真的失憶。」

  皇帝:「……」

  白呦:「也不要問我和二皇子的關係。」

  皇帝:「……」

  白呦:「更不要問我有沒有恢復記憶,為什麼失憶,什麼時候能恢復。」

  白呦深吸口氣:「我的答案就是我不知道!全部不知道。」

  皇帝「哦」一聲。

  他垂著眼皮,淡聲問:「你要喝水麼?」

  白呦:「哦,好啊。」

  於是皇帝一邊讓外頭宮女端茶水進來,一邊開始示意扔第三次骰子了。

  白呦怔住,半晌反應過來:「你問我要不要喝水,就算一個問題了?」

  皇帝閒適的:「是啊。」

  白呦久久不語,她望著他屈膝閑坐的模樣,看著他秀俊的側顏。他玉身頎長,長袖垂曳至地。他這般溫情,讓她難以不動容。白呦不自禁地伸出手,搭在了他撐在地上的手背上。

  皇帝向她看來。

  白呦心中動起,情不自禁問:「陛下,你以前真的從來沒想過和我在一起麼?你真的不覺得遺憾麼?」

  皇帝看她。

  皇帝將手從她手下抽出。

  他說:「你扔骰子,贏了我再告訴你。」

  白呦無語,簡直自暴自棄,看他的樣子,她一下子也不想知道答案了。等又過了兩局,白呦才終於贏了。她沒興趣問之前的問題了,皇帝卻還記著。他回答:「我有想過。」

  白呦沒反應過來,她茫然抬頭:「啊?你說的是什麼?」

  皇帝將骰子握在手掌中玩,他唇角噙笑,慢悠悠:「五年前,你還沒離開長安時,我們一起在宮中讀書時,我是有想過向你家提親,和你在一起的。」

  白呦呼吸一下子急促了。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等著他說後半部分——比如為什麼他沒有這麼做。

  皇帝攤開手心,骰子滾出來,他說:「接著扔骰子吧。」

  白呦:「……」

  但是白呦技術感人,她之後再努力,也沒有從皇帝手中贏了一局。她沒有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只好憤憤不平地去睡覺。

  當夜睡覺沒有拉小手!

  以示她生氣!

  皇帝倒是心情很好。

  大約將自己心中的秘密說了一半,看白呦那麼在意,讓他覺得有趣。他一晚上心情愉快,哪怕白呦晚上不和他牽手,他也只是噗嗤一聲笑,並不說什麼。

  --

  因為皇帝這個昏君政策太成功了,造成皇帝真的不太懂政務。

  而白呦又心心念念不想當亡國妖姬。

  次日開始,皇帝認真請了老師,和這些年一直和太皇太后協作一起處理朝務的國丈,丞相等人。他要開始理政了,大臣們感激涕零。國丈還是皇后的爹呢,然而因為白呦能說動皇帝,國丈看白呦怎麼看怎麼順眼。

  皇帝只是荒廢了五年而已。

  他一旦開始上手學,還是挺像回兒事的。

  不過他有自己的考慮,並不想真的立刻變成什麼明君,對朝政大權在握。所以皇帝的學習進度,看著就有些慢。

  弄得白呦很著急。

  而皇帝看她著急,覺得很有趣。他有心逗她,與她一起聽老師上課時,他便經常作出茫然不解的樣子。

  白呦心裡急死了,懷疑他怎麼這麼笨,然後看著皇帝難過的樣子,她還得柔聲細語安慰:「陛下別氣餒!這個確實有點難,臣妾也沒學會。」

  而接著:「陛下你怎麼回事!臣妾都聽懂了,為什麼你還不懂?!」

  再接著:「臣妾不是罵你。陛下,陛下!你別趕我去冷宮啊!臣妾不敢了!」

  白貴人因為罵了皇帝,被趕去冷宮了。眾人才想起來她只是暫住皇帝寢宮,她實際應該待冷宮才是。

  --

  良妃有了新話本的構思。

  張婕妤哀愁地繼續繡她的屏風。

  當她們收到皇帝要在宮中辦螃蟹宴的消息,大吃一驚後,又各有各的興奮。

  --

  十月初,宮中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由皇帝辦宴,請他的後宮一起吃螃蟹。眾妃懂事地與皇后坐在一邊,皇后也並不坐皇帝旁邊的位置。名義上的皇帝皇后,其實關係看起來非常生疏,彼此連交流都沒有。

  在白呦到之前,她們與皇帝同坐一席,卻誰也不敢靠近,雙方都無話可說。

  眾女悄悄打量皇帝,見他神色疲倦、對人愛答不理。這還是她們熟悉的那個陛下。

  而忽有一瞬,皇帝沉淡的神色一改,他眉揚起,整張臉上有了表情,眼中似有一個笑意。他道:「你怎麼才來?」

  皇后等人看去,見是白呦姍姍來遲。

  白呦今夜盛裝打扮,光彩照人。聽到皇帝的問題,她大覺冤枉:「陛下,臣妾住在冷宮裡,你還沒給臣妾解封呢!」

  皇帝這才想起來,「哦」一聲。

  而皇后窒息一下,問白呦:「妹妹竟還在冷宮裡?」

  白呦:「是啊。」

  眾妃面面相覷,無話可說。

  她們在皇帝面前都有些拘束,不敢多說話,怕說錯了,皇帝當場賜毒什麼的。而白呦一來,眾妃就放開了許多。氣氛太尷尬,為了緩解,她們就和白呦說話。而白呦就如交際花一樣,讓她們解脫了。

  後宮娘娘們都喜歡白呦,不喜歡那個皇帝。

  皇后眉目含笑,招手:「妹妹,過來本宮這邊坐著。」

  白呦剛應一聲,就聽到男聲冷哼。

  皇帝拍了下自己旁邊的座位,警告地盯著她:「呦呦,過來朕這裡坐著。」

  白呦:「……」

  她看看皇帝,再看看皇后,深感身為香饃饃的為難。

  幸而皇后回過神,大度一笑:「妹妹去陪陛下吧。」

  --

  皇帝與白呦坐在一起,看他的後宮妃子隔著段距離,仍然和白呦主動說話。他不斷喝酒,看白呦笑吟吟和她們說話,他心情很複雜。

  沒想到白呦這麼討人喜歡。

  他看得心裡不爽。

  尤其是皇后趁機把白呦籠絡過去,一群女人圍著白呦,又是拉她的手,又是摟她的腰。皇帝深覺自己的後宮實在讓他看不下去,太過放縱,改日他一定找機會整治。

  皇帝憤憤不平,晚上一直喝酒。喝得多了,當夜自然就醉了。

  皇帝跟著白呦回了冷宮,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閉著眼,面容微紅。而白呦坐在床畔邊,低頭看他拉著她的袖子不放。他面容俊美,散了髮後,又有些我見猶憐的感覺。

  讓人心動。

  白呦:……這是多好的睡的機會啊。

  白呦試探道:「陛下你再不放開我,臣妾就要對你下手了啊?」

  皇帝閉著目,不知有沒有聽清楚,他只啞聲喃喃:「別走。」

  白呦:「……這你就不能怪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3:32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二章

  皇帝醉醺醺中,跟來了白呦的寢宮,而白呦心跳咚咚,一心想做壞事。

  待宮人伺候陛下洗漱後,白呦就做賊心虛般地將人全都趕了下去。她坐在床榻邊,望著床上癱睡的青年,手心的汗一直往出冒。然她看他眼波濃長,睫毛若翼,她又心中生情。

  他閉著眼哼,因醉酒而面孔酡紅,又不太舒服。

  他喃聲:「呦呦,呦呦……」

  白呦小聲:「哎。」

  她起身,見帷帳後,一殿燈火重重,如星海火海一般。白呦起身去熄滅那些包圍著他們的燈燭,熄滅了一半,她又覺得自己未免太心虛。

  於是白呦又回到床榻邊,見皇帝依然躺著,胸口起伏。

  她口有些乾。

  白呦因緊張而聲音繃著:「陛下,臣妾服侍你就寢吧。」

  她手挨到了他頸下,他的肌膚溫度燙了她手一下。白呦不停,然後突然間,皇帝睜開了眼,手握住了她的手。白呦慌神,抬眸看去,見皇帝正盯著她,目色漆黑。

  白呦心想完了,要挨批了。

  她腿軟,當即就想跪了。

  然而皇帝半起身,握住她的手。他手慢慢地揉她的腕內,讓白呦訝然。碰上他視線,她又有些不自在。皇帝喃聲:「呦呦。」

  白呦怯懦:「哎。」

  皇帝袖子垂落至地,他伸手來撫摸她的面容。白呦心中覺得怪異,而他深深地看著她,幽聲:「你還記得那日麼?」

  白呦迷茫:「哪日?」

  她心裡想這是要跟她算哪天的賬呢?她最近很乖啊!除了逼著他看奏摺,想讓他當個明君,她也沒做什麼啊。

  皇帝微微一笑。

  白呦看得一怔,有些恍惚。

  因他的笑容溫柔秀美,羞赧多情,她進宮後,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笑。他總是冷淡的,倦怠的,對什麼都無所謂的。

  皇帝垂目,睫毛捲濃而翹,他手撫摸她的面容,慢慢說:「你還記得你送我的河燈麼?」

  白呦怔愣。

  她一時迷惘。

  然後腦子轟然一下如炸煙花。

  記憶穿梭時光長流,將她帶回了五年前。

  而現在的皇帝,他維持著五年前他才會出現的那個狀態。他手指顫抖,勾在她腕上的手從指節開始抖。他拽著她袖子,溫柔又堅定地看著她:「有一句話,我憋了太久了……」

  他輕聲:「我去你家提親好不好?」

  白呦大腦空白,看著握著她手的皇帝。

  --

  五年前,在皇帝和白呦偷偷親過嘴兒之後,在皇帝和白呦因為二皇子的情書鬧過誤會之後,在皇帝誤以為白呦寫的婚書是戲弄勒索他之後,在白呦離京前一日偷偷去他寢宮偷吻他之前……其實三皇子和白呦還有過一次交集。

  嚴格說,那是白呦最後一次見到清醒狀態的三皇子。在那次之後,白呦就聽說他病了。三皇子一病不起,宮中不讓人去看他。

  那次交集,是因宮中放年長的宮女出宮。宮女們淚眼汪汪拜別昔日的主子,離開皇宮前,宮女們有個傳統。

  她們會在宮中湖中放燈,讓燈順水而流,沿著河道流出宮或流在宮中。不過是一個念想,想尋到自己的有緣夫君。

  年少的六公主拉著白呦,一起穿梭在宮女中。白呦被六公主教,和公主一起學其他的宮女,將代表她們的河燈鄭重地放入水中。為怕人尋錯,河燈上自然會給出她們芳名的提示。

  六公主與白呦一起跪在水邊,看著被燈火包圍的河燈飄向遠方。六公主側頭看白呦低頭許願的虔誠模樣,公主揶揄笑道:「你是不是許願這燈能落到我三哥手裡?」

  白呦說:「沒有啊,我是許願我家人平安,一生順遂。」

  白呦側頭,憂愁地看著自己的好姐妹,抱怨道:「我哪敢許願你三哥?別人家皇子都站在河道邊等著收娘子們的燈。」

  白呦向斜對面河道邊站著的皇子們努努嘴。

  她不高興道:「可是三皇子殿下就不來。他眼界高,瞧不上我們唄。」

  六公主笑嘻嘻:「那你還喜歡他?」

  白呦想了想,自己也噗嗤樂了。她根本不指望自己的燈能落到三皇子手中,她上次故意寫婚書暗示他,他都沒反應,白呦對他簡直不抱希望。

  然而雖然這麼想,當白呦看到自己的燈順水飄下,一陣風拐來,將她的燈拐入旁邊小道時,她還是著急了。

  寄託她願望的河燈,可千萬別被風吹壞了啊!

  白呦立時提著裙裾跑了起來,拋棄身後的六公主,去追自己的燈了。一眾皇子中,二皇子看到了她,目中微微噙笑,想她總是這麼活潑。

  二皇子正猶豫著該不該過去找她時,白呦閃身進了人群,已經不見了。

  白呦一路沿著宮中河道追她的燈。道路越來越偏,景致越來越荒涼,白呦拐一個彎,突然被一道宮門所攔。

  白呦定睛一看,見這宮竟是沒有牌匾的。她愣一下,想起來這可能是冷宮。

  冷宮向來是禁止任何人亂入的。

  可是……白呦的燈順水飄進去了。

  白呦一咬牙,想反正冷宮荒僻常年無人,她找到她的燈再偷偷出來便是。

  然而冷宮大門被鎖,無人能進去。白呦於是挽起袖子捲起褲腿,開始爬牆。

  三皇子從冷宮的一個狗洞鑽入,他小心避開這裡巡邏的人。將自己的宮人留在外面,三皇子獨自潛入冷宮,尋找自己母妃跑丟了的那隻貓。

  他在冷宮找到了這隻貓,一邊小心捂住貓的鬍鬚嘴兒,一邊揣著貓離開這裡。

  他忽然看到冷宮的河道上,晃悠悠,飄來了一隻蓮花形的河燈。三皇子詫異,心想這裡哪來的燈。

  估計是有人不守規矩,竟敢在冷宮放燈,定是學外面的宮女那樣祈福有緣人。身在冷宮,還敢祈福有緣人?若是被人發現,少不了要被懲罰。

  三皇子好心彎腰,他一手抱著貓,一手去撿那水中的燈。蘆花飛揚,河水浸濕他的袍袖。當他撿到那盞燈後,三皇子鬆了口氣。

  而他抱著燈,突然聽到頭頂有窸窣樹葉聲。

  三皇子仰頭,他懷裡的貓也仰頭,手中的燈燭火搖落,照耀一方天地。而牆頭,攀牆而坐一個少女。

  那少女袖子褲腿都捲起,長裙繁瑣繞在腰間,她揚著袖子,在月光下露出瑩白的肌膚。

  不知檢點。

  坐在牆頭的白呦,和牆下站著的三皇子四目相對。

  白呦:「……」

  白呦被他出現在冷宮給嚇了一跳,看到自己的燈在他懷裡,更是被嚇到。她惶恐之下,身體不平衡,一個倒栽蔥就向下摔去。三皇子一怔,他一下子扔掉河燈和懷裡的貓,上前去接掉下來的白呦。

  懷裡被扔出去的貓:「……?」

  貓一聲淒厲慘叫,在三皇子接住掉下來的白呦時,貓兒控訴的叫聲驚醒了所有巡邏宮人。

  人往這裡來:「誰?!」

  到這時,白呦被三皇子放到地上,他快速抱起他的貓兒,而白呦機靈地一把撈過她的河燈,用袖子罩著燈火。白呦被三皇子牽住手,聽他輕聲:「跟我來。」

  他自然比她熟悉宮廷。

  滿冷宮的人找他們時,三皇子已經找到一個被灌木樹葉罩住的樹洞,帶著白呦躲進去了。白呦戀戀不捨地吹滅自己懷裡抱著的燈,與三皇子一起待在黑暗中。

  少年少女面對面而坐,貓兒乖巧地躲在三皇子的袖中。

  三皇子輕聲:「你放的河燈?」

  白呦低頭:「我沒逼你娶我呀。你可別怪我,撿到河燈是你的問題。我又沒讓你撿。」

  三皇子沒說話。

  他靜靜地看著她,而白呦慢慢地抬頭,看向他。

  黑暗中,二人呼吸纏繞,面容盡在咫尺間。

  距離太近了,近得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聞到對方身上的熏香。

  三皇子:「上次婚書的事,我知道是你鬧著玩的了,對不起,誤會了你。」

  白呦尷尬:「沒事兒。」

  靜謐中,幽幽螢火在他們周圍亮起,一閃一閃,如星河搖落。

  突然間,白呦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

  她緊張得呼吸不過來,臉一下子紅透。

  她問:「你做什麼?」

  他低聲:「做點兒壞事。」

  漆黑中,宮人四處巡邏的聲音飄遠,螢火縈繞在他們周身。

  三皇子程疆伸出手,與白呦握住了手。

  砰一下。

  心炸成了煙火。

  誰也不吭氣,誰也不說話。

  他從來沒說過他喜歡她,她也沒說過她喜歡他。

  拉拉小手,在他們若有若無的牽絆中,已經是最高調的愛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3:37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三章

  時間回到五年後。

  冷宮依舊,舊人已去。

  白呦坐在床畔邊,與皇帝對視,聽到他說「我去你家提親」。

  彎月懸在天際,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而白呦覺得自己好像還是當年那個愛慕他的少女。他一個「提親」,就讓她轉頭過來看他。

  心跳咚咚。

  --

  十五歲的少女白呦和少年皇子坐在樹洞中。

  他們在黑暗中牽手。

  白呦也聽到自己的心跳劇烈。

  她小聲問他:「你沒有話跟我說麼?」

  三皇子回答她:「有的。」

  她抬目,與他垂下的眼睛對上。他似害羞,轉了臉,輕聲:「我以後再說。」

  白呦偷偷笑一下。

  她將自己懷中的河燈遞出去。

  她聲音有點兒嬌:「那你以後再還我。」

  --

  白呦沒有等到那個以後。

  過了段時間,她父親牽扯上一個全國貪污案,被皇帝處置。一家人貶去嶺南。她走之前想再見三皇子一面,然而他高燒病重。她心中失落,以為那夜兩人躲在樹洞中、他偷偷牽她的手,不過是錯覺。

  他沒有再找過她,沒有再和她說過一句話。

  白呦初時怨他,後來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許三皇子從來就沒有與她曖昧過,一切都是因為她太喜歡他,才強加給兩人的故事。這般一想,白呦又能舒服很多。

  --

  五年後的現在。

  白呦怔怔看著皇帝。

  她眼中水波流動,清湖已溢。淚珠兒在眼中滾動,皇帝伸手來掬她的眼下淚。

  白呦一把握住他的手,她問:「這句話,你當年為什麼不說?你若是、若是……」

  若是他說了向她提親,他們說不定就不用分別五年之久。或者若她知道他是想過娶她的,那她一定會爭取留在長安。

  皇帝衣袍寬鬆,靜靜垂坐。他被白呦握住手,眼神仍帶點兒醉酒後朦朧的意思。他似困惑地想了想,才說:「我沒機會說。之後我父皇就要殺我,我不想把你扯進來,也沒能力保護你。」

  白呦訝:「你父皇要殺你?是因為他發瘋,放了那把火燒死所有皇子公主麼?」

  她只知道自己中了毒「鳩迷」,這和二皇子有關。她不知道先皇的事。

  皇帝扯了扯嘴角,淡聲:「他起初只想殺我,我自然不肯。之後更多人干涉進來,他殺不成了,就希望拉所有人死。我活了下來,但是其他人都死了。」

  白呦眼中一滴淚落,心中驟然一揪。

  他說的這般輕描淡寫,但若是真的輕描淡寫,他又豈會性情就此大變?

  白呦喃喃:「可是過了五年,我再進宮,你還要殺我……」

  皇帝怔一下。

  醉酒後的他沒弄清楚她在說什麼。

  他只是被她提醒什麼「入宮」,他思路便轉去了新的方向。皇帝說:「我可以在宮裡護一護你,但這不是長久之法。待日後我死了,你還是出宮去找二皇子吧。他喜愛你,身邊必然會留給你一個位置。」

  白呦含淚抬頭:「你怎麼會死?」

  她一下子傾身,抱住他:「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去找什麼二皇子!他都給我下毒了,他怎麼會喜愛我?」

  皇帝淡聲:「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們兩個私下商量過什麼,他許你什麼皇后位,你幫他殺我……」

  白呦氣紅了臉。

  她眼淚掉落:「絕不可能!我絕不會幫他殺你的!不管失憶還是沒失憶,我都絕不會殺你……陛下,我、我……」

  她閉上眼,大聲:「我喜歡你呀——!」

  終於說了出來,眼淚流得更多,心中大石落下。

  她忍著羞恥說完心事,睜開眼,見他只是愣了一下,就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眼。

  他說:「我知道。」

  白呦:「……」

  哦,她差點忘了,狗皇帝早就覺得她暗戀他,暗戀他暗戀到哭死哭活地要進宮來找他。

  白呦忍:「那你是覺得我既愛二皇子,又愛你?我同時愛兩個男人?」

  皇帝淡漠道:「也許吧。一個是你的白月光,一個是你的朱砂痣,你取捨不得……」

  白呦:「……」

  這個狗皇帝!白呦氣死了!女孩子忍著羞恥對他告白,他就是這麼理解的?

  還她那個溫柔多情、安靜端正的三皇子啊!

  白呦:「我不管了。」

  她大腦發熱,見他這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就生氣。白呦一下子摟住他,將他壓下去。雲袍落在地上,鞋履成雙。後腦勺撞在木板上,皇帝只發出一聲短促的「唔」聲,便被更多的氣音所淹沒了。

  --

  床幔飛揚,月光被切割成一簇又一簇的短波,在帳中流動。

  身影重在一起,在牆上又照出更多的光影來,帶點兒燦金色。

  鼻翼相擦,隔著漫長的時光,兩人的手一點點地交握。

  暗夜花開,於無人處,馥鬱芬芳。

  恍惚覺得是夢。

  一瞬間看到的是五年前的少年,光是金色的;一瞬間又看到的是五年後的青年,光是灰暗的。

  白呦心中的情無法訴說,便用行動證明自己。氣息交拂,他躺在那裡喘氣淩亂,面容發紅,我見猶憐,她大腦就空白,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剩冰肌玉骨,腕間一點朱砂鮮妍地盛開,顏色穠麗無比。

  --

  次日醒來,白呦先茫然地披衣坐在帳中。

  她回憶起了自己昨晚幹了什麼後,臉色一變,轉頭低下視線,去看躺在身邊的青年。她發著抖拉開褥子,看了下痕跡後,臉色發白,神色有點兒恍惚。

  她深覺自己是禽獸,並且有點兒怕了。

  昨晚再熱情,清醒後她也發怵。

  皇帝仍然在沉睡,蹙著眉,長髮淩亂拂在面上。他露出被褥的手臂上,被抓了三四道紅痕,看得白呦心中發抖。她知道其他地方肯定更多。她趁人之危,居然對一個醉酒的人下手了。

  皇帝醒來就會生氣吧!

  他保留了這麼多年的貞操壞在她手上,他會氣瘋吧!

  想到皇帝醒後的模樣,白呦就害怕。她害怕之下,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不驚擾皇帝。

  皇帝在冷宮宿了一晚,白貴人這邊的宮人夜裡聽到了聲音,早上醒來後,大家都喜不自勝,覺得自家娘娘必然要飛黃騰達了。但是幾個宮女在廊下興奮討論著娘娘飛黃騰達的事,就見白呦心神恍惚、行走匆匆地從殿中出來了。

  白呦還是美人,卻是一個蒼白又心虛的女人。

  她問宮女:「陛下的人沒來伺候吧?」

  宮女笑:「沒有呢。」

  白呦放下心:「那你們好好伺候陛下,我出去躲躲。」

  宮女們:「……?」

  --

  白呦想了想,滿後宮,她大約可以去皇后娘娘的宮殿躲一躲。皇后和皇帝這對夫妻,貌不和,神格外的離。白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她起碼知道皇帝和皇后是沒什麼感情的,不光沒感情,這二人平時都不交流。

  皇帝不找皇后,皇后不見皇帝,兩人各過各的。多虧後宮大,皇后若不想遇到皇帝,還真的是遇不到。

  白呦來皇后宮殿做客,厚著臉皮說要在皇后這裡坐一坐。

  皇后以為皇帝趕白呦去冷宮住,白呦有些不習慣。皇后就大發善心地收留了白呦,但是白呦一早上都心神恍惚,皇后若有所思。

  很快,皇后就知道白呦為什麼這麼慌了。

  兩個時辰後,從來不登皇后宮殿的皇帝,過來這裡了。

  皇后識時務,毫不猶豫地就將白呦交代了出去。

  白呦正在皇后內殿後的小湖邊餵魚,她餵魚餵得恍恍惚惚,覺得自己眼皮一直在跳。突然,白呦聽到撞珠簾聲,白呦回頭,隔著一道廊子,看到皇帝玄色長袍,修頎身形。

  隔著小竹林,皇帝向她看來。白呦一個哆嗦,手裡端著的魚食一把全都扔了下去。

  --

  皇帝坐在高座上,剛喝了口茶。

  白呦忐忑地站在他面前,他將茶盞一摔,白呦受驚,噗通就跪了下去。

  皇帝:「……」

  白呦跪在地上,垂頭:「陛下,臣妾錯了。」

  皇帝聲音涼颼颼的:「哪錯了?」

  白呦閉眼:「臣妾犯了一個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

  白呦:「見色起意。」

  皇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4:13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四章

  皇帝靜坐著,無言看這個又一次殷勤跪下抱他大腿求饒的女人。

  白呦能屈能伸,求饒永遠是最快的。

  但她的求饒理由,總是讓人瞠目結舌。

  皇帝目光沉沉,她拽他袖子他不理會。白呦小心看他一眼,再次硬著頭皮:「是我玷污了您。」

  皇帝一愣。

  他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她說她玷污他?

  白呦道:「是我玷污了您,讓您白璧微瑕。」

  皇帝:「……」

  他愣半天,嘴角抽了抽,簡直不知該說什麼。過了一會兒,皇帝將袖子從她手中拽走,他道:「胡說八道什麼。我難道會因為、因為……這麼荒唐的理由生氣麼?」

  他又不是守身如玉的聖女,何至於為此生氣?

  白呦眨眼。

  那她就不懂了。

  皇帝俯身,手勾在她尖窄的下巴上。有時覺得她可愛,有時又覺得她可恨。愛情一點也不堅定,喜歡一個人,為什麼要那個人在後面追她,她反而要躲?

  皇帝恨怒起來,在她下巴上掐了一下。白呦吃痛不敢說,聽皇帝沉聲:「你還真是出了被窩就翻臉不認人啊。」

  皇帝冷笑:「你知道朕早上起來,發現你將朕一人丟在冷宮,你跑得沒影兒,那是什麼感覺麼?你知道朕一個人坐在床上在想什麼?」

  白呦:「思念臣妾?」

  皇帝道:「朕在想,早知你如此沒良心,當初就該殺了你。」

  白呦:「……」

  原來是在怪她拔屌無情。

  白呦對他尷尬一笑。

  皇帝面無表情地俯看她。

  白呦有點明白他的心理了。

  她仍跪在他腳邊,見他雖然口上說要殺她,實際上也沒有生氣得真要把她拉出去砍了。她就大膽一點兒,手撐在了他膝蓋上,為自己辯解道:「我以為陛下是特別珍重自己。你一個女人都不睡,臣妾以為你有什麼毛病。所以才害怕啊。」

  皇帝:「那這是怪朕了?」

  白呦在皇帝的冷眼下,繼續尷尬地辯解:「哈哈,現在臣妾明白了。陛下也是男人嘛。臣妾實在是對陛下偏見太深。其實陛下根本不會生臣妾的氣,昨晚陛下畢竟也爽到了嘛。陛下又沒損失什麼。」

  皇帝呵呵。

  他一呵呵,她就牙疼。

  皇帝說:「朕沒損失什麼?」

  白呦心想你不是堅持你並不是重視貞操麼,那除了貞操,你確實沒損失什麼啊?

  皇帝幽幽道:「三滴血,一滴精。之前朕救你給了你多少血,昨晚又給了你多少……算下來,朕真的一點都沒損失麼?」

  白呦被他的邏輯震服。

  她訥訥:「陛下你這話說的,臣妾就沒法接了。」

  皇帝冷冷地看著她。

  白呦低頭,手搭在他膝上,不安地動了動。她乖順道:「臣妾錯了。」

  白呦:「下次臣妾再不敢把您一個人扔在床上不管了。」

  她乖下來,皇帝的臉色就稍微緩和了一些。早上獨自一人醒在陌生的床榻上,皇帝的心情確實糟糕十分。

  本來這應該是一個甜蜜的早上,美人小鳥依人地在他懷裡,哭一哭他太孟浪她承受不起,或者撒撒嬌管他要補償……都很美好嘛。

  硬被白呦搞成這樣。

  皇帝有些挫敗,心想他平時在白呦那裡是有多保守,白呦才對他誤會這麼深。

  皇帝有些尷尬。

  她不會覺得他是聖人,根本不需要女色吧?

  皇帝沉思時,見白呦跪在下方,小心地動來動去。她是跪得不舒服了,但又不敢招惹他。皇帝心一軟,看到旁邊還有座位,就揚了揚下巴:「起來,坐著說罷。」

  白呦抬頭,驚喜地看他一眼。

  皇帝尋思著這也不至於驚喜吧。

  就見白呦撐著他的膝蓋站起來,她紅著臉摟住他脖頸,在皇帝僵硬又震驚的目光下,她害羞地坐到了他大腿上。

  皇帝:「……」

  她看不到旁邊有座位?

  白呦仰頭就親他一下,笑吟吟地蹭著他的頸:「臣妾就知道陛下捨不得罰臣妾,陛下心疼臣妾,陛下最好了。」

  皇帝:……算了。她眼瞎得看不到座位,非要坐他腿上就坐吧。

  不過皇帝說:「也不能完全不罰。」

  白呦茫然:「啊?」

  皇帝說:「伸手。」

  白呦:「幹嘛?」

  皇帝:「打你手心,以示懲罰。」

  隔著簾子,皇后心驚膽戰地在外偷聽。畢竟這是皇后的寢宮,皇后想安插人手還是很方便的。聽到打手板的清脆聲音,皇后忍笑,放心離開。

  皇后輕歎。

  希望他們進展順利吧。

  若是陛下能夠好起來,江山能夠重整,她就能完成答應父親和太皇太后的請求,就終於能走出這座皇城了。皇后是她的職責,但並非她的願望。

  --

  遙遠的一個山下小村,二皇子程蘋隱居於此。

  程蘋剛從一次病魔中甦醒,他精神憔悴,神色蒼白。然這無損他的容色,他仍然是溫潤爾雅的貴公子風。

  幕僚們說了現在江山支離破碎、只等有人重整,他們情緒激昂:「那狗皇帝一蹶不振,根本不配當皇帝。咱們只要等待時機,過不了多久,我看那狗皇帝自己就能把江山折騰得沒了。」

  程蘋目有痛色,歎息一聲。這江山本是父皇留給他的,若不是三弟逼得他不得不逃走……而三弟取了江山,也不珍惜。那他就有責重整江山!

  幕僚們退下後,再有下屬來回報他,說他們留在宮中的釘子被拔去了一個,他們失去了和白呦的聯繫。

  程蘋沉默片刻,道:「當初不該讓呦呦走的。三弟如今瘋得厲害,他若是殺了呦呦,我們根本救不了。」

  下屬說:「您的病不能再拖了,若是娘子真的能幫您取到那暴君的心頭血,您就得救了。」

  程蘋笑一下,道:「有了他的心頭血,不光是我,呦呦的毒也能解。」

  然而留在宮中的眼線沒了一個……程蘋猶豫半晌,還是說:「不如,還是讓呦呦回來吧。我捨不得她在一個暴君的眼皮下艱辛求生,取心頭血的事……沒必要讓一個女子犯險。」

  他有些責怪下屬:「當初我昏迷著,她要走,你們就不該放她走。」

  下屬低頭認錯,說那是白呦的意思,他們攔不住。

  這樣說著話,又有一個下屬敲門:「郎君,于娘子醒了,哭著要見您。」

  于娘子,便是當初先皇留給程蘋當藥人的一個宮女。那宮女當年病得快死,卻終是沒死。這些年,多虧程蘋照顧,她才一直活著。然而她因為常年用毒,身體已經壞下去了。于娘子血質已無用,程蘋現在已經沒辦法再用她的血解毒了。

  幸好程蘋心善,哪怕于娘子沒用了,程蘋仍養著這個宮女。

  此時聽于娘子醒了,程蘋猶豫下,還是決定去看看。

  走之前,他囑咐下屬:「把白呦從宮裡弄出來,不管她有沒有取到心頭血,都不要她再繼續了。我總覺得心裡不安,怕她出事。」

  --

  此時宮中,氣象煥然一新。

  皇帝一改之前的頹廢。他先前不理朝政,前些日子在白呦的鼓勵下也只是隨便跟著先生們學了學如何理政。而今,皇帝竟然直接開始理政了。

  他去上朝了!

  滿朝文武,看到皇帝出現在金鑾殿上,呆若木雞後,一個個感激涕零,對宮裡那個還住在冷宮的白貴人感激得不得了。

  皇帝的新面貌,讓所有人驚喜。

  宮中送給白呦的禮物更多更貴重,甚至難得的,連太皇太后都贈了白呦賞賜。

  其實皇帝不得不振作起來。

  他先前懶懶散散的,因覺得是自己沒有應對好先皇,才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他應該為此償命……這江山,先皇本來就不想給他,他只是不想把江山送給程蘋而已,其實他自己也不珍惜。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

  白呦成了他的女人。他不光不想死了,他還想把白呦留下來。

  --

  然對白呦來說,這一切其實變化不大。

  因為……說起來丟臉,但皇帝自那夜後,也沒有如話本中寫的那樣,突然任督二脈打開,喜歡上睡女人了。

  他還是老樣子。

  現在還多了一項。

  他晚上不和她投色子玩了,他開始批奏摺了。

  白呦托著腮在床上等他熄燈,但只看到他坐在案前,動也不動。白呦愁死了,懷疑自己是不是終生和一夜七次的夜生活無緣了。

  白呦問:「陛下,你何必這麼辛苦?」

  皇帝回答她:「朕家裡,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的。」

  白呦:「……」

  她掌燈下床,站在皇帝身後,猶豫著問:「你知道想要有皇位繼承,你得先有兒子吧?你知道你想要兒子,你得先睡女人吧?你要是不知道的話,臣妾可以教您。」

  皇帝:「……」

  他默然回頭,無言看向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4:17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五章

  夜深漏長,鐵馬撞簷。

  皇帝被白呦的話噎得無話可說。但是被噎的次數多了,他竟有些習慣。

  且白呦所提的,嗯,是個問題。

  皇帝放下了手中奏摺,拉著白呦讓她坐下。他打量著她,心裡尋思著「侍寢」這個問題。

  開葷後,皇帝面子還有點問題。

  他覺得自己要尊重白呦。又因為和白呦同床共枕、天真單純這麼久,讓他突然改性對她下手,他心裡有點包袱。這種事情,和白呦商量商量比較好。

  於是皇帝攬著白呦坐下,告訴她:「朕不是不知道。」

  白呦真誠地點頭:睡都睡過了,他要還說他不懂,那確實是太白蓮了。

  皇帝握著她的手,觀察她的反應,問她:「不過此事,也要循序漸進。這個侍寢,愛妃你覺得如何安排比較好?」

  白呦怔了一下,眼睛微亮。

  按她的意思,自然是夜夜笙歌最好啊。

  但是話到口邊,白呦又遲疑。心裡比較了下皇帝以前的頻率,她覺得夜夜笙歌,恐怕他會覺得她「放蕩」。按照皇帝自己的意思來,白呦懷疑他打算守身如玉到黃土裡。

  白呦是個體諒人的寵妃,兩者狀況中和一下,白呦試探著:「……一月一次?」

  皇帝沉默,並頗為震驚地看著她。

  一月一次,她是想憋死誰?

  看他微冷的眼神,白呦連忙改口:「那兩月一次總不為過吧?陛下,臣妾不想當尼姑啊。你總得給臣妾一點念想吧。」

  皇帝手撐在扶手上,見她這意思,與他的本意越來越偏。

  他不敢讓白呦說下去了,皇帝忍著心痛,勉強說:「還是一月一次吧。」

  白呦眨眼。

  皇帝鄭重道:「朕身為皇帝,身擔繁衍子嗣之責,如何能荒廢了?」

  白呦神色一動,似被皇帝的覺悟所感動。

  白呦握住了皇帝的手:「陛下,你真是個好皇帝。」

  皇帝盯著她:「綿延子嗣是國之大事,愛妃你身為后妃,自然責無旁貸。且愛妃你年事已高,再錯過了,生不出孩子怎麼辦?」

  白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無表情:「陛下你再說一遍?」

  她年事已高?

  她年事已高?!

  皇帝頓一下,問:「你是哪句沒聽懂?」

  啊這個狗皇帝,這個死直男!之前說她是二十歲的老女人,現在說她年事已高!

  白呦將手從他手中掙脫,對他虛偽一笑,認真道:「陛下,臣妾年事已高,又身中劇毒,恐怕生不出孩子。陛下好好看公務,臣妾睏了,臣妾要回冷宮睡覺了。」

  皇帝沉下了臉。

  他道:「白呦,不要恃寵而驕。」

  白呦揚下巴,非常的無所謂:「那你殺了我吧。」

  皇帝就黑著臉,看她今晚都不在他的寢宮待,直接回冷宮去睡了。

  皇帝頗為疑惑並委屈,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她怎麼突然翻臉不認人?

  --

  白呦太記恨皇帝那句話了。哪怕之後連續多日,皇帝不停往冷宮跑,她也堅持著沒給皇帝好臉色。不過兩人之間的關係,其實很難徹底不理對方。因為一個月時間一到,白呦再一次地被體內的毒所催倒,需要皇帝幫她。

  而白呦醒後,看到皇帝坐在帳外批改奏摺,她也頗有點不好意思。

  用了人家的血,畢竟手短嘴短,哪好意思拿喬。

  白呦咳嗽一聲,掀開簾子下床。皇帝批改奏摺中,百忙之餘看了她一眼,仍淡著臉沒說話。顯然他還記著她最近的鬧脾氣。

  白呦硬著頭皮擠出一個甜蜜感恩的笑容來,跪坐下來,親昵地挽住皇帝的手臂晃了晃。白呦誇他:「陛下,你的血真是靈丹妙藥,臣妾一下子就好了,一點兒也不難受。」

  皇帝冷笑。

  他不看她,隨便她晃他手臂,他眼睛跟長在奏摺上一樣。白呦從未發現他竟然如此勤勉國事。

  聽皇帝漫不經心說:「恰好能醫你的病,只是醫你的藥而已。」

  白呦一震,怔怔看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她喃聲:「陛下,你這情話說得真好聽。」

  皇帝側過臉來看她。

  他冷冰冰:「朕說的是實話。」

  白呦:「怪我情人眼裡出西施,不管陛下說什麼,在臣妾耳中都是情話。」

  皇帝被她的巧舌如簧震住。

  半晌,他也撐不住笑了。

  伸手掐了掐她的臉,皇帝低聲疑惑地問:「你之前在和朕生什麼氣?」

  半個月過去了,他也沒搞明白。

  白呦不好意思地低頭:「臣妾不喜歡被說年紀大。」

  皇帝愣住了。

  他無奈道:「就這個?那你下次直接說不就好了。」

  白呦抱著他手臂,不好意思地點頭笑。她笑得這般好看,讓人心動,皇帝就禁不住,低頭親她。入口甘美,齒頰留香。

  皇帝攬著她,氣息纏繞中,白呦向後退了一退。

  白呦悄聲調皮:「陛下,咱們不是說好一月一次麼?」

  皇帝手撫她面頰,輕聲:「是啊。」

  白呦問:「那我們這是在幹嘛?」

  皇帝目中噙笑:「打野味,吃野食?」

  白呦:「……陛下,你真是個奇才。做暴君委屈你了。」

  皇帝瞪她一眼,之後白呦被他擁住。清風朗月,繾綣有夢。

  --

  皇帝現在越來越多地住在冷宮。大內總管看皇帝來冷宮的次數這麼多,滿頭冷汗地想著該把冷宮重新翻修一下。這哪裡是冷宮,這是美人香窩啊。

  而且因為白貴人表現出的懶散,皇帝都懶得給她改封號了。

  住在冷宮中的白貴人,日日夜夜和陛下搞在一起,也是奇景。

  不過皇帝最近有點兒忙,因西域屬國派使臣來訪。這個西域小國,在貿易之通上佔據重要位置,不可怠慢。這是皇帝想好好做皇帝後遇到的第一件大事,皇帝自然要做好功課。

  後宮也忙碌起來,畢竟慶宴什麼的,不是皇帝一人的事。

  夜裡回到冷宮,皇帝看白呦悠閒地吃吃喝喝,就歎息道:「朕該給你恢復位份。你現在身份,都不能操持宮務。到時宴上,你也不能與朕坐在一起……」

  白呦連忙打斷皇帝的暢想:「陛下,臣妾不想操持宮務啊!皇后娘娘做的挺好的,你千萬不要異想天開廢后啊。」

  皇后娘娘幫了她這麼多,在宮中也一直照拂她。若是因為她,讓皇帝廢後了,那白呦就太愧疚了。

  皇帝詫異:「廢后立你麼?你對自己的定位還挺高。」

  白呦現在應付他有經驗了,她不慌不忙道:「不,臣妾不是對自己的定位高,臣妾是覺得陛下真愛我,臣妾對陛下充滿信心。」

  皇帝怔住,深邃目中波光流動,似被打動。

  他微笑,伸手摟她,低頭憐惜道:「待朕忙完了這個事,之後帶你去宮外園子住兩日,好補償你。」

  白呦詫異:「臣妾沒覺得自己可憐啊?」

  皇帝平聲靜氣:「你真的很可憐,沒地位沒身份,誰都能欺負你。朕不疼你,誰疼你呢?」

  白呦默一下,接受了皇帝給自己安的小可憐兒人設。她努力嚶了一下,窩入皇帝懷中,才讓皇帝滿意一笑。

  而白呦心中自我唾棄,心想我為了討他喜歡,真是太墮落、太不擇手段了。

  --

  在滿朝滿宮都忙著應付西域屬國時,冷宮的守衛便不如以前那般嚴了。

  某一晚,皇帝參宴未歸,白呦如常入睡。但等她再醒來,她便發現自己換了地兒。熟悉的伺候宮人都不見了,她坐在了一輛馬車上。

  白呦大慌,又強行鎮定。因這群陌生人綁架她,竟對她恭恭敬敬,讓她好吃好喝,還口口聲聲叫她「娘子」。

  白呦的疑惑,在五日後到達目的地時得到解答。

  她被綁架到了一個村子裡,在陌生的屋子裡換了身普通女子襦裙。到屋子外間,白呦眸子一閃,看到一個俊美病容的郎君在屋中徘徊,看似焦慮。

  見到她出來,男子面露放鬆色。

  他奔來握住她的手,拉她一同坐下,輕聲憐愛道:「呦呦,是我不好,讓你吃了很多苦……」

  白呦道:「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個問題。」

  男子示意她問。

  白呦問:「你是誰?」

  男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4:23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六章

  白喲當然認識程蘋。

  她在太皇太后的小佛堂裡曾見過程蘋的畫像,而且她看到畫像就會心悸,何況她看到真人?

  白喲見到程蘋,心臟就會一陣抽似的痛。

  但是控制不住心,誰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心說喜歡他,白呦的身體說我就不喜歡。若是白呦只見程蘋一面,就去「舊愛複燃」,那她的陛下豈不是太可憐?

  所以即便程蘋坐在她床頭,追憶他們的美好過去;就算程蘋並沒有虐待她……白呦依然搖頭,天真無辜:「我失憶了,我不記得了。」

  程蘋怔怔看著她。

  他神色蒼白,露出微怨的神情來:「你以前還好好的……呦呦,我知道你現在不記得我了,所以站在了他們那邊。但你從不懷疑你為何會失憶麼?讓你失憶,誰能得到好處?」

  白呦愣住。

  她失聲:「你是說這是陛下做的?!」

  聽她喊「陛下」喊得那般自然,程蘋臉微微僵一下。他卻沒說什麼,而是點了點頭。

  白呦立刻:「我不信!」

  她不相信狗皇帝會對她這麼做!狗皇帝根本都不想認她。

  程蘋幽聲:「自然,他不是想要你失憶,他是想殺了你。」

  白呦:「……」

  程蘋說:「當日我病重,昏睡不醒。你怕我出事,不顧手下人的勸阻,一意孤行想進宮幫我取藥。你回到了你舅舅家中,想讓你舅舅幫忙給你安個身份,讓你能夠進宮去。之後我便聽說,你在你舅舅家中遇了刺。」

  「多虧我的人一直跟著你保護你,你才沒有被殺。你醒後,仍然堅持要入宮。誰都勸不了你,之後,恐怕就是你失憶了。那些人沒有殺了你,卻讓你病倒,不知怎麼失憶了。」

  程蘋這樣謙謙君子的相貌,提起此事,也作出冷笑來:「呦呦,你失憶,對誰好處最大?!他原本打算殺你,但是看你失憶沒有威脅了,他才罷手的。呦呦,我們有五年的愛,難道我會願意你不記得我麼?誰最希望你不記得我呢?」

  白呦神色有點兒空。

  她手絞著衣袖,蹙起眉。確實,她剛進宮時,皇帝見她第一眼,都沒仔細看,就讓人殺她。他確實一開始不喜歡她的。

  白呦心臟有點兒不舒服了。

  她雖然不愛動腦子,但她也不喜歡自己被人耍著玩。

  程蘋看她如此,歎口氣,輕聲:「呦呦,左右你已經回來了,我不會再讓你冒險的。你好好休息吧,改日我再來看你。」

  他轉身要出門,白呦抬頭,靜靜看著他,問:「可是我回來了,你的毒怎麼辦?誰給你解藥?」

  程蘋微笑:「你不用操心了,我自然有其他手段。」

  白呦眨了眨眼,心想難道他又培養出了一個藥人?可是他中毒比她深多了,一個新的藥人,對他根本沒用吧?

  算了,不想了。

  動腦子好累。

  白呦躺平,打算睡了。

  --

  皇宮中,丟了白貴人,自然不是小事。

  白貴人是陛下的心尖寵,她給丟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宮裡那洶湧殺氣。

  這些天,皇帝封了冷宮,處置了沒照顧好白貴人的人,還開始審查宮中的所有宮人。一旦有疑點,問也不問,直接開殺。

  皇帝本就是一個暴君,只是這幾個月他好似脾氣好了不殺人了,大家才放鬆警惕。而今他大開殺戒,後宮妃子都瑟瑟躲在各自宮中,不敢出門。同時,皇帝自然也派人查那些人將他的寵妃給弄到哪裡去了。

  一個宮妃被綁架,自然是不可能完全沒線索的。

  夜深之時,皇帝不入睡,仍在等消息。他兩夜未曾合眼,眼底如今一片赤紅血絲,看著分外滲人。皇帝手撐額,目不轉睛地坐在白貴人之前住的冷宮裡,與廊下那只籠中的鸚鵡面面相對。

  鸚鵡還在無知無覺地喊著:「呦呦錯了,呦呦錯了。」

  皇帝平靜道:「你在嘲笑朕?」

  無知的鸚鵡:「呦呦錯了!」

  而皇帝眼底的血絲更濃,他平放在案上的手臂,手握拳……在皇帝打算把這隻鸚鵡殺了前,大內總管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陛下,已經查到線索了!太皇太后親自下令,讓咱們包圍那邊勢力。借此機會,直接鏟平那程蘋的勢力,將娘娘救回來!」

  皇帝忽而目光幽冷地看去:「太皇太后的人查到的?」

  大內總管不知道這有什麼問題,就茫然點頭。

  皇帝冷笑一聲。

  然而大內總管見他閉目,神色終於不再緊繃,而是鬆懈下來。

  皇帝喃聲:「這不夠。朕必須親自去。」

  大內總管失聲:「陛下不可!那個程蘋就想殺您,您不能親自去啊!」

  皇帝漠然道:「一月一毒,呦呦離開了那麼久,她的毒發作了,誰給她解藥?」

  大內總管愕然,沒想到陛下竟是為了娘娘。

  --

  程蘋並不關著白呦,白呦無聊地在村子裡閒逛散步。她看出這個村子沒有真正的村民,估計全是程蘋的手下,她根本逃不了。

  白呦歎氣。

  非要與她一起散步培養感情的程蘋失笑:「就算你現在不喜歡我,我也沒做什麼,你不至於從見到我開始,就一直歎氣吧?你這樣,也太打擊我了。」

  白呦幽幽道:「我當然不是因為你歎氣了。咱倆萍水相逢,我對你也沒啥要求,你什麼時候認識到我不喜歡你,你放我走就行了。」

  程蘋越過這個話題問:「那你為什麼歎氣?」

  白呦轉身看他,認真道:「二殿下,你恐怕想不到,我是一個虛榮的女人。」

  程蘋:「?」

  白呦振振有詞:「俗話說,由奢入儉難。你不知道我在宮裡過的日子有多好,我每天住在皇帝的寢宮中!吃的穿的,是整個國家的最高水平!睡的男人也是……咳咳,你懂的。」

  程蘋:我不懂!

  就見白呦一臉甜蜜地繼續回憶:「陛下可疼愛我了,我要什麼,都是眨一眨眼,他下一刻就給我了。我可以天天拿著他的印璽玩兒,我在他收藏的珍貴字畫上亂塗鴉他也不說我。我不喜歡穿鞋子,他就給我鋪華麗漂亮的茵毯。我整日用金器銀器用餐,餐後漱口的茶水,都是明前龍井……」

  白呦再嫌棄地撇嘴:「而看看現在,我住在一個村子裡,什麼都沒有,哼。」

  程蘋沉默地看著她。

  白呦心想:你是不是快被我膈應死了?那你趕緊放我走吧!

  誰想到程蘋居然噗嗤一笑,在白呦驚恐的眼神下,他伸手來揉了揉她的髮。

  程蘋忍俊不禁:「呦呦,你怎麼還是這麼可愛。每次見你胡說八道,我都更喜歡你一分。」

  白呦:「……」

  她虛弱道:「我想改掉我的可愛。」

  程蘋溫柔道:「你這樣更可愛了。」

  白呦:「?」

  程蘋原本想多和她玩玩,但是不遠處有手下過來找他。程蘋就遺憾地放開白呦,囑咐她不要亂跑,然後走了。

  --

  白呦悶悶不樂地繼續在村裡轉,她幾次路過一個房子,看到院子裡有一個顏色憔悴、臉色蠟黃的女人盯著她看。白呦莫名其妙,對那女子友好一笑。那女子臉色卻更白了。

  等白呦第四次遇到那個女子時,她忍不住好奇,進了那個院子,問能不能借口水喝。

  那女子目光閃爍,沉默地領著她進了屋子。關上門,那女子噗通,給白呦跪下了。

  白呦連忙扶她。

  那女子長跪不起,抬臉時,眼含淚水。女子道:「白女郎,你貌美年輕,世間愛你的男子必然很多。你為什麼一定要回來,與我爭程郎呢?」

  白呦茫然。

  她問:「你是誰?」

  「你說的程郎,難道是二殿下?」

  女子痛苦道:「你果然失憶了。奴婢被人喚于娘子,曾是郎君的藥人,這些年跟著郎君一起顛沛流離。娘子,你明明答應我,將郎君讓給我,你自己離開。為什麼你還要回來?」

  白呦:……啊,這酸爽的套路。

  --

  接下來幾日,那個于娘子都拉著白呦講她和程郎的愛情故事。程蘋看到她們兩個在一起,居然以為她們兩個和平相處,很是欣慰。

  白呦在心裡翻白眼。

  幸虧她現在不喜歡他,不然她得氣死。

  于娘子是真的被愛情傷得不淺。

  白呦就勸她:「我真的不想回來和你搶男人的,我愛的是我們陛下。你要是能說服二殿下放過我,讓我去找我們陛下,二殿下就送給你啦。」

  于娘子目光閃爍:「娘子當真是喜歡陛下的?」

  白呦非常認真地點頭。

  于娘子一陣遲疑,然後告訴白呦:「我偷聽到他們談話,他們好似將陛下綁架了過來。」

  白呦一下子站起:「什麼?!」

  一個皇帝被人綁架?!啊,這個缺少社會毒打的男人!

  --

  白呦提著裙裾在村中奔跑,她跑到了村口,按照于娘子的指示,果然看到一輛馬車停在路口,一個男人眼上被蒙著白布,被三四個警惕的侍衛推搡著下了馬車。

  那瘦削的側臉,那衣袍微揚的側身……這個被蒙著白布綁架而來的男人,不就是她的陛下麼!

  白呦氣得跺腳。

  她懵了半天後,不等周圍人阻止就撲過去:「死相,你怎麼這麼弱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4:27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七章

  皇帝自然是刻意尋機會被抓的。他不能肯定白呦到程蘋手裡會如何,她還會不會喜歡自己。但他仍然要來。

  而下了馬車,眼上蒙著白紗布,皇帝被人撞來,聽到白呦充滿生氣的聲音。皇帝忍不住,唇輕輕勾了一下。

  兩邊堵著他的侍衛驚怒:「娘子,你怎麼來這裡了?快離開!」

  白呦不。

  她抓住皇帝的衣袖。

  皇帝伸手扯下蒙住眼的布條,低頭看白呦。白呦與他嫣然一笑,整個人如郊外獨自盛放的小桃花一般好看。這朵小桃花中眼中波光粼粼,淚水閃爍,顯然對他的出現,非常的恨其不爭。

  白呦感動:「陛下你是來救我的麼?」

  皇帝不動聲色地看看周圍包圍著他們的人,他毫無進取心道:「我這麼弱,我有這本事麼?」

  才剛抱怨過皇帝弱的白呦不敢說話:「……」

  身邊有侍衛來拽白呦,要把白呦拖走。白呦連忙往皇帝身後躲,討好求饒:「各位大哥,你們就讓我陪你們走一趟唄。反正這是你們的地盤,我把人送過去,我也做不了什麼啊。」

  皇帝打量白呦半天,沒有表現出一點兒情深不許來。他道:「你胖了。這段時間吃的很不錯吧?」

  白呦震驚。

  她跟侍衛求饒,百忙之中還抽空回頭面對這個攻擊她的皇帝:「陛下,我也沒見你憔悴啊?咱們二哥不說大哥好吧?」

  皇帝嘖一聲後哂笑,神色冷然。

  青年和女郎站在一起,周圍侍衛聽了他們的對話,則深深醉了——這就是狗皇帝和他的寵妃之間的日常對話?

  皇帝真像個帝王,被綁架到這個小山溝裡,周圍全是敵人,他也渾然不在意。見到白呦,他微微舒口氣,也沒有激動得要死要活。

  而白呦死纏半天,又把程蘋拉出來:「你們不許拉開我!我只是把人送過去,你們傷到了我,等二殿下來了我就向他告狀!」

  下屬們為難,眼睜睜看著白呦和皇帝糾纏不清,但鑒於程蘋沒有來,他們商量下,答應讓白呦跟他們走一趟。

  反正查過了,皇帝被他們帶走後,沒有人在後跟蹤。

  而白呦便跟著皇帝,被這群人圍在中間走。這麼多人當面,白呦不好和皇帝說太私密的話,她就抓著他的手,簡單地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了說,免得他不知道情況亂來。

  白呦如講八卦一樣聲情並茂:「……總之,就是二殿下喜歡我,那個于娘子又喜歡二殿下,二殿下還同情那個于娘子。三個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特別麻煩。」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那個眼神的意思是,看不出你的愛情生活這麼精彩。

  白呦連忙指著自己鼻子自證清白:「陛下,你可不要冤枉我,我沒有喜歡上那個程蘋。我現在啊,不過是程蘋和于娘子之間愛情的絆腳石。」

  周圍侍衛不滿:「喂!」

  怎麼說話呢!

  然皇帝和白呦都不理周圍看押著他們走的人。白呦說完自己的事,又期期艾艾地扯皇帝袖子。她再樂觀,語氣裡也不禁帶上了一抹擔憂:「你呢?你真的是被捉來的?你身邊高手那麼高,幹嘛讓自己涉險啊?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因為擔心我才被抓的?」

  說話間,二人已經看到了一家院子。看來他們的目的就是那裡了。

  皇帝心不在焉地回答白呦:「不是因為擔心你。我是來做你和程蘋之間愛情的絆腳石的。」

  白呦:「……」

  他們被押著進了這個院子,侍衛打開了門。面對一個皇帝,他們並不捆綁,只是示意皇帝進去。皇帝拍了拍白呦扯著他袖子的手,這麼多人看著,他也沒說什麼,就要進去。

  而白呦怔然一下。

  她忽然拉他,讓他側過身來。皇帝以為她還有什麼話說,便側過身,低下頭。

  而猝不及防,白呦撲入他懷中,抱住了他的腰身,臉貼在他心臟處。

  周圍人吸氣。

  然後震怒:「娘子!請注意分寸!你在幹什麼?」

  日頭爛爛,山村寒且乾冷。初冬時節,皇帝大袖垂地,長身而立,被女郎抱住。

  她的身子輕輕發抖。

  白呦哽咽:「無論如何,我感激你。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你是不可能被抓到這裡的。是我害了你。」

  皇帝慢慢地抱住她,手扶在她後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他說:「鼻涕蹭我衣領上了,挪開。」

  白呦在愛他還是掐死他之間搖擺。

  --

  這日夜,白呦這裡又來了許多說客,追憶她和程蘋的舊日愛情,勸她和二殿下重歸於好。他們歎氣:「二殿下如此操勞,這幾日換季時病倒,娘子你也不去看看。這幾日二殿下一邊病著,一邊還要審問那個狗皇帝……」

  白呦耳朵豎起來了:咦,審問皇帝?

  方才還擺出拒絕態度的白呦,此時站了起來,說:「那二殿下真是太辛苦了,要不我出去為他送碗藥?」

  正好偶遇她的陛下。

  --

  遠處狗吠聲忽然響起,近處一盞燈燭如豆。

  房屋中,皇帝一身黑色常服,姿態散漫而坐。與對面站著的蒼白青年相比,皇帝頗有一種臨危不亂的王者之氣。

  程蘋心情複雜:「三弟,你我總算見面了。我真沒想到,你會因為呦呦,甘願入此局,讓自己這般被動。」

  皇帝面無表情。

  程蘋道:「你來這一趟,就當知道,我是一定要拿你的心頭血治病的。但你放心,我請了最好的大夫,儘量保你性命……」

  皇帝眼皮向上掀了掀。

  他對生死不在意:「我可以給你我的心頭血,但事成之後,不管我生或死,我都要帶走呦呦。」

  程蘋:「這不可能!」

  皇帝無視他,繼續道:「如果呦呦不能離開,我是不會甘願送出我的心頭血的。你大可試一試,是你取血的動作快,還是我自盡的動作快。」

  程蘋怔忡看他。

  他喃聲:「三弟,你為何變得如此偏激?我已說我不願傷你性命……」

  皇帝笑一下。

  他說:「取我心頭血,還不願傷我性命?」

  他隨意道:「無所謂,隨便你怎麼說。呦呦必須跟我走。」

  程蘋:「呦呦與我真心相愛,她豈能跟你走?我是不會為了自己的性命,將呦呦送給你。三弟,你換個條件……」

  他話沒說完,聽到院子裡的喧嘩聲。

  程蘋責問後,院中下屬退後,屋門被推開,白呦白著臉進了屋。而看到白呦進來,一直沒表情的皇帝,才看過去。

  白呦看著程蘋:「我聽到你們對話了!你是要拿他的心頭血才能解毒?我之前問你我出了宮,你的毒怎麼辦。你說你有其他辦法。你的其他辦法,就是指他會為我而送上門麼?」

  白呦不顧程蘋的阻攔,上前走到了皇帝身邊。她在皇帝的凝視下,背對著皇帝,面向程蘋。

  白呦道:「你真是個偽君子!你父親當年為了救你,要殺陛下。你現在為了活命,也要殺陛下。你還讓我進宮!我身上還中了毒!你說愛我,愛我便要我為了你中毒,只為了試一試陛下是不是真的能解毒麼?」

  程蘋急聲:「不是這樣……我沒有給你下毒!我也不知……」

  白呦:「不是你,就是你身邊的人!讓我以身試毒,讓我去試陛下!我為什麼要幫你?因為我愛你麼?我怎麼可能愛你?我被你連累得中了毒,你身邊還一直帶著那個于娘子。她喜歡你,你眼瞎得看不到麼?」

  程蘋:「不是這樣……」

  白呦打斷:「就是這樣!」

  她回頭,看向沉默盯著她的皇帝。皇帝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情緒並不如何激動。

  白呦伸手抹一下眼角淚,心裡罵皇帝無情,然而她都習慣皇帝這種很少動情的狀態了。雖然頂著一個暴君名號,但皇帝真生氣的時候,其實是很少的。

  算了,就讓狗皇帝靜靜看戲,她來和程蘋撕吧。

  白呦質問程蘋:「這就是你的愛麼?你留著一個喜歡你的女人在身邊,讓我進宮去迎合另一個男人。我失憶了,你又怪我為什麼不記得你。這根本就不是愛!你無法在我和于娘子中間做出選擇,你憑什麼要我犧牲成全你?!」

  程蘋身子輕顫,他有些激動地上前。他喃聲:「不、不……」

  他神色很痛苦,上前握住了白呦的手。白呦沒有掙脫,她被程蘋握住手。

  聽程蘋痛苦後,斬釘截鐵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可以補償的……呦呦,我們成親吧!立刻成親!我選擇你,我肯定選擇你!」

  白呦:「……」

  她目瞪口呆。

  她回頭看皇帝,哭喪著臉:怎麼辦?這不是我要的結果啊。

  皇帝一身漆黑,寬大袖口蓋手。他靜靜地看著她,被她氣笑後,他讚歎地拍了拍掌:立刻成親!

  呦呦,你是最棒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6:43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八章

  白呦對程蘋苦口婆心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程蘋臉色蒼白,卻對她寬慰一笑。

  他如宣誓主權一樣摟住白呦的肩,看向屋子裡靜坐的那個青年。程蘋道:「但我是這個意思。我們早就該成親了,是我一直耽誤了你。然而呦呦,如今也不晚。三弟在這裡,正好見證你我二人的情真。」

  他拉住白呦的手,望著她的眼睛,誠懇道:「我會讓你看到我的決心,我絕不會辜負你的。呦呦,信我。」

  白呦有點兒憂傷。

  她換個思路,問:「如果我與你成親,你能放陛下走麼?」

  安靜看戲的皇帝眸色幽若,彷彿白呦說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

  程蘋對白呦無奈笑:「呦呦,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了。」

  白呦嘀咕:「我從來沒鬧小孩子脾氣。」

  顯然程蘋被白呦提醒,想起了他該娶她了。不管白呦願不願意,這事兒就這般定了。程蘋不願白呦和皇帝多說話,他強行將白呦拉走。

  白呦回頭,看到身後門在她面前關上,皇帝重新被關在了黑暗中。

  白呦心臟揪痛。

  這一次不是為了她厭煩的程蘋,而是為了皇帝。

  程蘋急於履行他對白呦的承諾,非要辦婚事。且不肯拖延時間,程蘋只給手下人三天的準備時間。

  三天後,他要婚房,要障車,要下屬在三天內將這些準備好。而三天時間,白呦就被嚴密看著。

  許多侍女和嬤嬤來打扮白呦,教白呦新婦之禮,讓人煩躁。

  白呦更煩的,是自從知道她要和程蘋成婚,于娘子就哭哭啼啼、一臉怨懟委屈地來她這裡坐著了。

  白呦:「你跟我哭有什麼用?你們二殿下非要娶我,我說不行也沒辦法啊。你應該找他哭去。」

  于娘子哽咽:「殿下喜歡你,我有什麼辦法?只望殿下娶了你後,還能給奴婢留一丁點兒地。」

  白呦道:「那是不成的。我要是嫁了他,肯定不讓他納你進門。」

  白呦坐在梳妝鏡前,四處紅豔下,她回頭看一眼一身白霜色的于娘子。于娘子因為做藥人多年,毒入五臟肺腑,顯然是極為命短的。

  白呦看她那個蒼白的樣子半天,沒好意思說太難聽的話。她只慫恿于娘子能阻止這婚禮。

  于娘子咬唇,低下頭。

  --

  這日黃昏,天下暴雨。

  于娘子急急收了傘進屋,拉著白呦的路就帶她出門。于娘子拉著白呦在雨中疾奔,喘著氣道:「二殿下下午時發了燒,此時病重臥在了床上,一群人正圍著二殿下……」

  白呦震驚:「你居然這麼有勇氣,趁他病倒,要放我離開?」

  于娘子被她一噎,剎那間無話可說。

  但顯然于娘子對白呦的神奇有點兒應付能力,于娘子無視白呦的話,說自己的:「我偷偷隱瞞,讓你見你的陛下一面。你的陛下如果能幫你不成婚,那殿下就怪不到我身上。」

  白呦了然點頭:「畢竟你是個病西施,真出了事,二皇子也不會動你。」

  于娘子再次被她一噎。

  二人到了那看押皇帝的院子,黃昏雷雨中,看守這處的人力並沒有少多少。于娘子在這裡待了很長時間,二皇子手下那些人都對她有印象。

  于娘子就說這是二殿下的意思,讓白呦進屋見皇帝,于娘子則拖住那些看守的人。

  白呦抓緊時間進屋。

  進屋後先被茶香霧氣弄得一愣。

  嫋嫋煙霧中,她看到皇帝一點不像個犯人。程蘋只把人關在屋子裡,皇帝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煮茶。

  白呦闖入屋,涼風灌入,屋外嘩啦啦聲如潮。

  轟鳴雷聲下,閃電的白光照亮白呦瑩白的面容,她睫毛上懸掛的一滴水光,滴答掉落。

  皇帝有些怔忡。

  他臉色仍平靜,卻放下了手中的茶壺,在白呦關上門外的風雨轉身過來後,他站了起來。

  腰下玉佩相撞瑽琤。

  白呦看到他修長挺拔的身形,眼睛也是輕輕地眨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幾步。白呦喃聲:「陛下……」

  皇帝沒說話,只專注看她。

  白呦眼中便一酸,她撲過來抱住他,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本意是質問他,呵斥他,讓他羞愧,讓他認識到是他對不起你,是他把你害慘了。我本意是罵他,讓他知道是他毀了你!」

  皇帝被她摟著腰。

  他臉色冷淡,顯然對她還有氣。但是她一挨過來,他就有點兒撐不住。

  皇帝道:「那你這個呵斥,反效果還真強大。」

  白呦委屈:「我哪裡想得到他那麼葷素不忌,竟然直接說要娶我。」

  皇帝閑閑道:「也稱不上葷素不忌嘛。你好歹也是個美人兒,娶你不吃虧。」

  白呦躲在他懷裡,聽他擠兌她,她心裡更難受。她又極為想念他,大半個月過去了,兩個人幾乎沒正經說過話。而今能見上一面,還是這種場景。

  白呦忍不住眼中噙淚,開始抽抽搭搭。她初時小聲,後來就哭得有點兒厲害了。

  皇帝:「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

  他心軟下來,將白呦拉著坐下。看她滴滴答答掉眼淚半天,皇帝無奈,拿袖子給她擦眼淚。白呦只滿是委屈地看他,他越是給她擦眼淚,她就越覺得自己可憐。

  皇帝冷下臉,被她哭得心煩了。

  白呦哽咽道:「陛下,你被他們捉來,真的一點手段都沒準備麼?你不會真的要給程蘋心頭血吧?不行!你不能給!那麼危險,你若是死了怎麼辦?」

  皇帝不說話。

  白呦擦眼淚:「你不能救他,你也不要救我。這分明是拿你的性命冒險,誰都不值得你這麼做。」

  白呦:「我不值得,他更不值得!」

  白呦看他一眼,看著他俊冷面容,她心中眷戀之下,又很難過:「其實陛下,成親也是好事。我可以幫你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陛下你想法子就逃,以後有機會了再來救我。沒機會的話就不要管我了。」

  白呦補充:「當然這取決於你對我的愛,取決於你愛的自覺性。你要是特別的渣,根本不在乎我,那我也沒辦法!」

  白呦一邊眼含熱淚,一邊瞪著他,暗示他要救她。

  皇帝聽她巴拉巴拉說了許多,她一邊哭一邊自我感動,皇帝盯著她許久,忍不住噗嗤一下,被她逗笑了。

  白呦:「……?」

  白呦氣死了。

  她怨氣沖天地站起來:「你笑什麼?肯定覺得我可笑。」

  皇帝跟著她起身,她憤憤不平要走時,他從後抱住了她。皇帝面容貼著她鬢角,輕輕一歎:「呦呦。」

  他手摟著她的腰,喃聲:「我之前一直弄不明白你,我雖然一直想帶你走,但我不清楚你的心。我不知道你回到了他身邊,是想選擇他還是我。如果你更想留在他身邊,我何必要讓你不如意?我到現在才確定,原來你還是向著我。」

  他讓她轉過身,與她額頭相抵。他漆黑的眼睛看著她,問:「你是不是喜歡我,比喜歡他要多一些?」

  白呦微震,睫毛上的眼淚掉落,照著她吃驚的面容:「你到現在才確定?我之前的情深義重,都餵狗了?」

  啊,就是餵狗了。這個狗皇帝。

  皇帝怕她翻舊賬,眼睛立時一飄,他大袖罩住她的後腦勺,讓她挨在他懷中。皇帝低聲貼著她的耳說話:「朕自然不會全然不做準備,就孤身犯險。你且忍耐兩日,只要你願意跟朕走……」

  門「砰」地被推開,相擁的男女一起看去,見周身濕漉漉、面容因發燒而呈潮紅色的程蘋站在門口。

  于娘子瑟瑟發抖,跪倒在程蘋腳邊。

  程蘋看到屋中情形,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立時進屋,一把拽住白呦的手,將她從皇帝懷中扯出。

  程蘋扯住白呦一隻手,皇帝拽住白呦的另一隻手。

  程蘋根本還沒開始用勁,白呦就緊張的:「你們兩個放手,不要拽我啊!我不是破布娃娃,我的手臂被拽壞了是接不回去的。」

  程蘋與皇帝:「……」

  程蘋拉著白呦,他因氣怒羞惱而渾身顫抖。他忍不住轉身看向白呦,他質問:「呦呦,我們在一起五年,但我知道你在之前心裡藏有一個人。我從未問過你那人是誰,但現在我要問一問了——你心裡的那個誰也不能碰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不是三弟?!」

  白呦神色猛地一僵,有些意外。她沒想到程蘋知道。

  她一下子回頭看皇帝。

  皇帝眼眸驀地一縮。

  皇帝望著白呦,餘光看著程蘋。

  他慢慢道:「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白呦。」

  白呦不知道做什麼表情。

  皇帝緩聲:「五年前,我因發燒而臥病,昏迷間,覺得有女子強吻於我。那個人,是不是你?」

  白呦一愣後,用手背捂眼。她眸清面白,突然開始害羞地笑,漂亮得一塌糊塗,跟個小仙女似的。

  皇帝目光深沉,緩緩的,他也露出一個清薄的笑容。

  心照不宣,白呦沒來得及說話,程蘋臉色鐵青,如當面被人一拳重擊。旁人的你有情我有意,襯得他如同笑話一般。

  他不想聽任何答案,拽著白呦出屋,吩咐看守的人,再不許讓白呦來這裡。

  --

  皇帝在來這裡前,自然有做過準備。

  二皇子雖然沒有得到江山,但他的勢力是很大的。因為先皇太愛這個兒子了,先皇臨死前,將自己所有的勢力都留給了二皇子,助二皇子從皇城逃脫。

  二皇子日後有重整江山的機會,都是因為先皇一開始就偏心二皇子。

  這麼多年,二皇子勢力藏得很深。

  這次借白呦的出現和離去,長安那邊才能尋到線索,才能追查過來。

  皇帝要在這裡等,等自己的人手過來,與二皇子對拼,看到底是二皇子厲害,還是蒼天更看好皇帝。

  在手下人馬攻入前,一切忍耐都是必要的。皇帝說什麼肯給心頭血,不過是拖延。

  唯一意外,便是程蘋要娶白呦。

  讓皇帝心裡不舒服。

  皇帝問白呦那年強吻他的人是不是她,成功將程蘋氣走。之後程蘋都再不曾來和皇帝費口舌,省得皇帝還要在他面前演戲。

  斷斷續續的,皇帝做了夢,夢到了當年的事。

  --

  原來那個強吻他的小娘子,真的是白呦。

  他心中猜了很久,五年後與白呦重逢後,他就一直在猜那個人是不是她。

  她是不是真的那麼喜歡過他……

  而今他終於證實了。

  皇帝閉上眼,腦海中都好似漂浮著那時候宮殿中的龍涎香氣。空氣中飄著微塵,少女單薄的袖口衣料拂在少年手背上,又柔又軟。

  他閉著眼,都能回想起當時的擁抱,急促而強烈的心跳聲,纏在自己頸肩的長髮。她是美好的,清新的,嫵媚的。

  而他心中發抖,渾身發抖,滿心悵然與難過——

  是白呦!

  真的是白呦!

  他錯過了她那麼多年。

  皇帝心中又是悵然,又是苦澀,還有很多酸痛。

  他明白了很多!

  然而她卻要嫁給程蘋!即使是做戲,她也要嫁給程蘋!

  --

  皇帝夢到了當年宮殿中的事,夢向前延伸了一點兒。回到了白呦送出三皇子那盞河燈,三皇子準備向白家求親的時候。

  年少的三皇子想向白家求親,他自己思考了很多步驟,便想向自己的父皇請旨。而就在這個時候,二皇子身邊的一個宮人病倒,二皇子竟然也病倒了。

  三皇子起初不以為然,只是如常去看了看自己的二哥。他自己其實從小服用毒與藥,但是他自己不是很清楚,更完全不懂自己的體質和昏迷的二皇子有什麼關係。

  直到二皇子病倒,三皇子去看望時,遇上自己的父皇。

  先皇當時看他的那個眼神,陰毒又欣喜,放鬆又緊張,三皇子當日並不能懂。

  緊接著,三皇子就發燒病倒了。

  他臥病在床,有一日模糊地聽到女子的啼哭聲,他短暫地清醒了一下。

  隔著紗帳,少年看到自己的母親,那個一直被視為異類的來自西域的女子,跪在先皇腳邊。

  他母妃苦聲哀求:「陛下,你放過疆兒吧。他也是你的兒子!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的那個試毒的宮女不會死的!陛下不要動我們疆兒啊。」

  先皇道:「身上流著蠻夷人的血,還真以為自己出身多高貴?當年如果不是為了穩定西域十三國,不是母后要朕留你們母子的性命,你們焉能苟活到現在?你兒子不愧流著和我們不一樣的血,那個卑賤的宮女都因為試毒快死了,他還好好活著,豈不是說他身上的血,比一個宮女的還要卑賤?」

  「這種人活著,天生就應該給朕的蘋兒獻出一切!你們母子能活到今天,這才是朕唯一容下你們的理由!」

  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三皇子,看到自己母妃苦苦哀求。母妃磕了一夜的頭,磕得額頭都腫了,地磚上流下血印子,然而那個皇帝,仍然不鬆口。

  他仍然不鬆口!

  「鳩迷」可以在人體內蟄伏數十年,但是二皇子身邊的那個藥人宮女要死了。皇帝他就打算一勞永逸,直接取三皇子的心頭血給二皇子續命。

  他要挑選程蘋身體最好的時候,徹底為程蘋解毒。程蘋是他與已經死去的貴妃唯一的兒子,他深愛貴妃,也深愛貴妃的兒子,其他兒子,不過等閒之輩。

  更何況三皇子身上有來自西域的血,連普通皇子都不如。

  來自西域的三皇子的生母可憐十分,平時因語言習俗不通,在宮中就沒什麼朋友。這位娘娘只養了一隻雪白的貓兒,陪她度過漫漫歲月。

  如今,她只想救自己兒子的性命,卻因為自己的血脈與中原人不同,天生就給兒子帶來了禍事。

  那位可憐的后妃磕了一晚上的頭,躺在病床上的三皇子就受了一夜的煎熬。

  天亮時分,皇帝毫不留情地走掉,他在外間,囑咐御醫進來殺三皇子,要直接取三皇子的心頭血。

  三皇子的生母跪求無用,她淚水已經流乾,與自己一直養著的那隻貓兒一起癱坐在地。

  當御醫進來要取三皇子的心頭血時,那個柔弱的娘娘忽然起身,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撲向那進來的兩個御醫。

  宮殿中頓時亂作了一團,一個御醫當場被娘娘刺死,另一個躲過了要害,憑男子的體力,將娘娘甩開。

  娘娘不肯讓他們碰自己的兒子,她再次跌撞地握起了匕首。

  御醫反手搶過匕首,刀捅向娘娘後,娘娘一直養的那隻雪白貓兒撲出來。一聲尖銳的「喵」聲後,貓兒的爪子抓向御醫的手臂,張口咬向御醫。

  御醫驚慌之下放過娘娘,反手一甩,將貓兒甩出去,撞在了石柱上。

  那隻貓兒再也沒有爬起來過。

  當日上午,三皇子的宮殿血流成河。

  先皇告訴世人,說三皇子的生母因病而亡。

  先皇嫌晦氣,沒有在那一日繼續殺三皇子。而三皇子昏昏沉沉地睡在帳中,看到了一切,也聽到了一切。

  鮮紅的、濃腥的血,噩夢一般的現實,便是三皇子與自己父皇鬥法的開始。

  他母親的死亡、貓兒的死亡,就是一切的開始。

  哪裡還有什麼白呦,哪裡還有什麼愛情,哪裡還有什麼提親!

  殺了那個狠毒的父皇!

  就是三皇子當時唯一想做的事!

  --

  皇帝出了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醒來。

  天濛濛亮,他聽到了外頭的喜慶樂聲。

  皇帝下床走向門窗口,聽著外頭的聲音。紅光照窗,他辨認出了這一天,正是說好的程蘋迎娶白呦的日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7:02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二十九章

  掃蛾眉,梳嬋鬢。

  象牙梳在女子垂至腳踝的長髮間來回穿梭,桌上放著華麗的鳳冠。梳妝鏡前,卻倒映著白呦愁眉苦臉的面容。

  白呦不說話的時候,是個神仙妃子一般有氣質的美人。這樣的美人穿上霞帔,整個人如天邊最明媚的那抹晚霞一般好看。但是白呦手握著一把簪子把玩,心中亦是糾結萬分。

  程蘋走了進來。

  他換上了與她同色系的婚服,站在鏡子後看白呦。他有些蒼白的面容,也在今日沾了些喜意。程蘋走過來攬住白呦,輕聲歎:「呦呦,再堅持一下,我們便是夫妻了。」

  白呦:「不想堅持。」

  程蘋忍笑:「不要小孩子氣。」

  白呦便不說話了。

  程蘋凝視著她,他溫潤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漆黑的眼瞳中光倏地一下變得鋒銳如刀。他彎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提起來。程蘋聲音喑啞:「呦呦,你現在變心了,我不怪你。但是你不想嫁我,難道想嫁他麼?你覺得他可能娶你麼?」

  白呦問:「為什麼不可能?」

  程蘋諷刺道:「當今皇后,出身名門大家。他荒廢這麼多年,你以為是誰在幫他兜著這山河?就沖皇后一家的忠心,他怎麼可能廢了皇后去娶你?你到頭來,也不過是他後宮裡的一個小妃子罷了。」

  白呦眨眼。

  她說:「我蠻喜歡皇后的,她是皇后的話,我心甘情願當小后妃。」

  程蘋:「……」

  程蘋氣:「你怎麼如此不知上進!」

  白呦問:「那你呢?你說要娶我,于娘子怎麼辦?她跟了你這麼多年,因為你,她的身體早就毀了。你不忍心捨棄她,不忍心讓她離開,你以後也要納她為妾吧?」

  程蘋:「不管以後如何,你知道我愛的始終是你。」

  白呦:「不好意思,我失憶了,我不知道。」

  失憶就如萬靈藥,什麼時候都能拿來用。

  程蘋深深看著她。

  他目露哀色,道:「我讓大夫看過你的身體,大夫只說你恐是受了驚嚇,才就此失憶。但是如果你並不想失憶,你努力回想過去的話,你是可以想起來的。」

  白呦誠懇又為難道:「那我確實是不想恢復記憶的。我覺得沒什麼意思,而且三角戀,太過套路,我不感興趣。」

  她閉眼,大義凜然:「還是現在好。你得到我的身,得不到我的心!」

  程蘋跟她說了半天,如同對牛彈琴。程蘋拿白呦沒辦法,外面已經有人催著,程蘋就出去了。白呦豎長耳朵,聽他們在廊下談什麼「人馬」「兵器」「炸藥」之類的詞。白呦心神不寧,起身往外多走兩步想偷聽。

  程蘋警惕地隔開她。

  程蘋既然不想讓白呦聽,白呦就不聽了。她坐下來,繼續糾結:她難道真的要嫁給程蘋?

  --

  皇帝站在那扇門後,後背的冷汗已經乾了。他聽著外面的喜慶樂聲,腦中還留著方才噩夢中的殘餘記憶。

  他的人馬已經在做好準備,要將程蘋一網打盡。

  然而連皇帝自己都不清楚他們會不會在今日動手。

  皇帝現在心中焦慮,他不焦慮自己能不能贏了程蘋,焦他心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旁觀,讓白呦就這麼嫁給程蘋。

  皇帝目光幽若,他轉過身,向自己身後的路看去。

  他身後的路上沒有她。

  有的是刀光劍影,有的是血流成河,有的是父子結仇。

  三皇子當年拼死逃出宮去。為了鬥倒自己的父皇,他和皇后家族結親,把能結盟的大家族結盟了個遍。他讓出利益,分割勢力,將江山政務拱手讓人。他請太皇太后出山,請太皇太后選擇他而不要選先皇,他付出能付出的所有代價。

  先皇發瘋,將所有皇子公主燒死在火中。三皇子卻沒有立即去救,而是先集兵,先掃除自己父皇的勢力。當他看到皇宮燒起的漫天大火,當他進宮後,一切都晚了。老皇帝燒死了所有人,自己也葬身火海。

  那夜成為三皇子心中不能磨滅的痛。先皇不把自己的孩子當孩子,三皇子卻記得所有死去的人。

  二皇子無辜麼?已經不重要了。

  皇帝成為現在人口中的暴君、昏君,一開始的緣由,不過是他與長安的勢力們達成了協議,他不能沾染朝政。只是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的協議,已經快作廢了而已。

  如今皇帝回身,往自己身後那條浸透了血漬的泥沼路上看——

  他看不到白呦的影子。

  他這一路走來,期待一路,失望一路。幻想一路,絕望一路。他起初也許還想過白呦,他後來已經完全不想念白呦了。

  他行屍走肉一樣苦苦煎熬,他目中所及沒有她,他就以為她不存在了。

  但是白呦是存在的。

  她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她活在他的心尖。

  --

  皇帝深吸一口氣,他做了一個決定。

  皇帝敲了敲門。

  門外不耐煩的:「什麼事?」

  皇帝漠聲:「天亮了,我要用早膳。」

  外面守著的人一滯,罵罵咧咧,大約嫌皇帝麻煩。但是關著的人畢竟很重要,哪怕今日是程蘋的大婚之日,也不可怠慢。木門打開,一個侍衛端著食盤進屋。侍衛將食盤遞出去,沒想到皇帝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啪。」食盤打翻在地。

  侍衛反應快,回過神來,用手去切皇帝扣住自己的手臂。而皇帝動作更快,如雪色在眼前一劃,侍衛腰間的劍已經被皇帝抽了出來。侍衛張口要喊人,皇帝手中的劍向外一送,到了侍衛脖頸。

  侍衛頸上的血噴出。

  他向後倒靠在門上,瞪直了眼,看著手中提劍、漫不經心向他瞥來一眼的皇帝。

  侍衛:「你、你……你竟會武功……」

  皇帝邁步出屋,衣袍上的雲紋掠過侍衛的眼才,成為侍衛最後的記憶。

  聽皇帝隨口道:「多稀奇。」

  皇帝道:「朕只是不用動武而已,誰說我完全不會了?」

  「就如同朕只是心甘情願被你們關押而已,誰說你們一定關得住我了?」

  皇帝踏出了門,外頭自然不是只有一個侍衛守著。死了一個侍衛,外面吃飯的、說話的其他侍衛看到皇帝出現在門口,他們一下子齊齊站了起來,手按住了腰間劍,向皇帝包圍而來。

  皇帝手中劍鋒朝下,他眼睛幽黑,看著這群如臨大敵衝來的侍衛,他卻如同看著久遠的過去一般。

  皇帝慢聲:「琴棋書畫騎射,昔日老師在宮中教授的課業,我一日不敢忘,一日不偷懶。我不妄求成為先帝最出色的兒子,只願不給他丟臉,只願給母妃掙些體面。但是他其實並不在乎。我是什麼樣的人,他從來不在乎。」

  「然而當年朕十數年的所學,終歸是有用的——」

  皇帝臉色平靜,提起了手中劍。劍如長虹劃過天際,皇帝迎向這些侍衛——

  他不能讓白呦嫁給程蘋。

  他已經放棄了很多年了,但是今天——

  他不想再放棄了!

  --

  「吉時到——」

  白呦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她心跳咚咚,手心裡盡是汗,被旁邊一個婦人趁機遞過來一把卻扇。

  白呦站起來,鳳衣華麗垂地,如晚霞餘暉一般光輝爛爛。她身邊盡是人,根本沒有逃走的可能。白呦向後退了兩步,手腕被旁邊一手握住。白呦轉頭,看到是程蘋。程蘋對她一笑,滿心是見到愛人的歡喜。

  白呦面無表情。

  她被程蘋帶了出去,周圍自然簇擁著人說些吉祥話。白呦看到廊下,于娘子面色蒼白地站著,與她四目相對。

  白呦眨眨眼,程蘋扶她出屋子後,為了程蘋的身體著想,周圍簇擁他們的人少了很多。之前在屋子裡時那種逼仄的空氣,終於散了一些。

  圍觀人中,忽有侍衛焦急的身影閃現,向這邊傳消息。

  程蘋猶豫下,跟白呦抱歉了一下,過去聽是怎麼回事。白呦百無聊賴,偷聽他們的對話,她再次聽到了「集兵」「兵馬」這樣的字眼。程蘋神色肅穆地囑咐幾句,等程蘋回來,白呦盯他許久。

  程蘋不自在地笑一下:「怎麼了?」

  白呦道:「你是不是另有什麼計劃?比如利用我成親,你有別的事要做?」

  程蘋怔一下,移開目光:「不要多想。」

  白呦不肯跟他走了。

  兩人杵在了門口的馬車前。

  正當此時,天地突然發出一聲極大的震動聲。所有人惶恐,有人甚至被嚇得趔趄摔倒在地。而周圍侍衛們高聲:「不必驚慌!婚禮照舊!」

  但所有人抬頭,都看到了遠處山中爆發的濃煙,和沖天的火光。

  白呦喃聲:「那是炸藥麼……」

  她轉身看程蘋,心有點涼了。

  她問:「那裡是不是在打仗?怎麼會有炸藥?」

  許是她神色有點兒慌,又不肯上馬車,程蘋就寬慰她:「只是收拾一些覬覦這裡的人而已。」

  白呦在這時反應突快,她目中浮起喜色:「是陛下的人馬?你們雙方對上了?」

  程蘋不悅,聲音有點兒冷:「以後再沒有什麼陛下了。」

  白呦忍不住笑了。

  她道:「程蘋,你真可笑。你口口聲聲喜歡我,忤逆我的意願非要娶我。但是你看,你連婚禮都是做戲的。你不過是想利用這場婚事,引出敵人,將敵人一網打盡!你連你自己的婚禮都能做戲!」

  程蘋道:「不,我是想娶你的。只是順便……」

  白呦心頭湧上一陣煩躁。

  她不知道這是失憶前的自己的感覺,還是失憶後的自己也覺得煩。無所謂,反正都是她。

  她誠實接受自己少女時喜歡三皇子,也誠實接受自己之前五年瞎了眼愛上二皇子,如今她更誠實地接受,二皇子真不是個東西。

  連自己婚禮都能拿來誘敵的人,真難對他抱有期待。

  白呦有些懼怕這樣的程蘋,表面上是個好人,心底卻那麼狠。她向後退,程蘋自然來扯她。但是又有新的侍衛來報:「郎君,山外果然包圍了很多兵馬,我們一支兵被困在那裡……」

  程蘋一聽,急於抽身去解決那個問題。而趁此機會,白呦就掙脫了他的手。

  白呦頭也不回,趁所有人被遠方炸藥所驚、精神惶惶之時,她提起裙裾,衝出人群向外跑去。

  程蘋在後厲聲:「白呦!」

  白呦不回頭。

  程蘋厲聲:「白呦,你別忘了是誰害你失憶的!你的陛下是惡人,我才是你的……」

  他話沒說完,因為白呦根本就不聽他的。周圍人反應過來新嫁娘跑了,有人去拽白呦,白呦手中的卻扇砸下去,將人推開。白呦又喊那個旁觀得一愣一愣的于娘子:「你傻了麼?!還不快來幫我!我走了,你們二殿下才能娶你!」

  于娘子:「……」

  程蘋氣得吐血:「……」

  程蘋下令讓下屬去扣住白呦,把白呦抓回來。但是程蘋又被侍衛們催著,說戰情緊急,要他親自處理。程蘋左右踟躕,終於還是一狠心,跟自己的侍衛先走了。

  婚嫁於他,到底不是最重要的。

  --

  白呦穿著新婚嫁衣,在村中奔跑。

  後方塵土滾滾,追著一路婦人、侍女,都讓她不要再逃了。這村子都是程蘋的勢力,白呦能逃到哪兒去?

  白呦不想逃到哪兒去。

  她只是要去找皇帝!

  雞飛狗跳,鬧劇荒唐。白呦氣喘吁吁地跑進了自己來過兩次的院子,正想抓緊時間告訴皇帝陛下外面的情況,告訴他救他們的人來了。結果白呦一進來,就被這裡的打鬥驚到了。

  她心愛的、原本應該被關著的皇帝手中持劍,黑衣凜冽,與院子裡的侍衛纏鬥。

  白呦身後追著一群要她成婚的婦孺,皇帝這裡腳下躺著一片想阻攔他卻阻攔不住的侍衛。

  地上盡是屍體,皇帝打鬥之時動作乾脆狠厲,他隨手抹劍,一個個人命喪在他手中。皇帝臉上濺了幾滴血,劍上、衣袍上也盡是血漬,他眼神冰涼,一人站在血泊中,那閑然自若的模樣,說起來,真的有些嚇人。

  皇帝回頭,與突然跑來的白呦對視。

  白呦彎著腰,手扶在膝蓋上。

  她真是個奇才,一身漂亮華麗的嫁衣,被她穿得佈滿塵土,灰撲撲的。

  皇帝揚了下眉。

  白呦回頭看眼身後追著自己的人,著急跺腳:「陛下,你在幹什麼呀?!」

  皇帝隨手解決一個湊到劍下的侍衛,抽空回答她:「殺人。」

  白呦:「……」

  皇帝:「你有什麼事兒?」

  白呦臉驀地紅了。

  她又著急,又害羞:「陛下,我是逃婚來的!我不要嫁給那個程蘋,我是來找你私奔的!」

  她頓一下:「我本來的計劃是色誘那些關著你的侍衛,把你救出來,和你一起趁亂私奔。」

  皇帝:「色誘?憑你一個人誘一二十個男人?看把你能的。」

  白呦:……你能不能對來找你私奔的女人友好一點!

  白呦裝作沒聽到他的話,她大聲表達自己的意願:「我不管你們各自有什麼計劃,反正我不要嫁給程蘋!」

  皇帝回頭看她。

  他微微一笑,凜冽的佈滿殺意的眼神一軟,變得幾分溫柔。

  他看著這個髒兮兮跑來找他的新嫁娘。他本來是打算殺光這裡的人去找她,破壞她的婚禮。沒想到她先來了。這個髒兮兮的新嫁娘,他看她目若清水,看她顧盼神飛。他提著劍與身邊人纏鬥時,將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於此刻當下,萬千情意,盡數飛向她。

  皇帝道:「那你稍等一下,待我解決了這裡。」

  白呦懂禮貌:「好的。」

  她又補充:「那你抓緊時間。你看到那些人跑過來了麼,都是阻攔我們私奔的人!陛下你快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7:20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三十章

  皇帝和白呦匯合,村子裡已經一派混亂。

  一方人來追殺他們,一方人被集合與外面迎來的敵人作戰。程蘋早就想用這個婚事做個局,他本就不信皇帝會毫無準備地被自己輕易捉到。如今不過是看哪方更勝一籌。

  在這番混亂中,皇帝帶著程蘋未完婚的妻子殺出一條血路,程蘋都無暇他顧。

  白呦緊張無比,玩笑歸玩笑,她還是知道自己一個弱女子跟在皇帝身邊,給他帶來多少麻煩。而且說實話,整個村子、村外,都是程蘋的人,皇帝就算武功蓋世,他想突圍也不容易啊?

  何況他既然是皇帝,那肯定不可能同時是武林高手,他哪來那麼多精力。

  白呦很悲觀。

  覺得她大約是真的要和皇帝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皇帝一手拖拽著白呦,一手提劍,仍與一批批阻攔而來的人廝殺。冬日燥冷,他衣袍上沾的血漬越來越濃,他的精力也在這種無休止的殺戮中褪去。

  皇帝的眼睛越發靜黑,殺戮場中,他解決一個想偷襲白呦的人,回過頭,看眼身旁跟著他的白呦。

  白呦的嫁衣上都被沾上了血。

  白呦對上他目光,心裡一下子有數。

  她露出一個蒼白而勉強的笑:「陛下,臣妾陪你一起死。」

  皇帝:「想死,沒這麼容易。」

  白呦:……這糟糕的反派發言。

  而皇帝看她染著血污的面容許久,眼中波光流動,他猝然側過臉。

  他手放到唇邊,發出一聲清亮遼闊的哨聲,響徹天際。白呦一下子慌,想這不是吸引更多的敵人麼?

  誰知皇帝哨聲發出後,天邊立時有響箭飛上空中。連續三支箭,如同回應皇帝的哨聲一般。

  皇帝這邊圍著的人更多了,同時,有一騎人馬掠風而來,壓著馬背,急行向他們!

  為首的人——

  白呦見過!

  宮裡的禁軍統領!

  禁軍就是皇帝的親兵,平時只聽皇帝召喚的!

  果然,那騎人馬看著數量不多,卻突圍而來,從馬上飛躍而下,加入戰場,相助皇帝!禁軍統領身材魁梧,一刀解決三個敵人後,他忠心無比地向皇帝道:「陛下,臣……」

  皇帝打斷:「朕徵用一匹馬。」

  禁軍統領連忙讓路。

  白呦暈乎乎中,被皇帝抱上了馬。二人共乘一騎,向村外衝去。橫衝直撞,中間無數人看到他們,過來阻攔。而身後被拋下的禁軍,自然想辦法幫助皇帝突圍。

  白呦被皇帝抱在身前坐著,涼風掠眼,穿行重重阻礙時,她忽然看到了程蘋。

  程蘋還穿著那身新婚服飾,他正在和三四個手下人商量作戰之事。程蘋猝不及防抬目,看到了騎在馬上的皇帝和白呦,程蘋眼睛一下子赤紅。

  程蘋恨怒無比:「攔住他們!抓住他們!」

  --

  在己方人的相助下,皇帝和白呦出了村,上了鄰近的、地勢並不夠高不適合用來作戰的一座山。上了山路後,皇帝就捨棄了那匹馬,將馬歸放山林。

  皇帝和白呦在山間穿梭,與身後還追著他們不放的敵人繞圈。

  行動艱難,他們一邊爬山,一邊反殺身後人。白呦被皇帝牽著手,喘氣道:「陛下……陛下!有個事臣妾沒告訴你。」

  皇帝觀察周圍草木,判斷敵人動向中,他心不在焉:「怎麼,你愛上程蘋了?」

  白呦震,沒想到他這時候還開玩笑,心態這麼好。

  白呦自然說不是,她氣喘吁吁地小聲:「其實臣妾這麼輕易被抓,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太皇太后早與臣妾談過二皇子的問題,她說如果我站到陛下這一邊,那就希望我能引蛇出洞。你們好多年找不到程蘋的藏身之處,太皇太后需要靠我引路來找人。」

  白呦緊張:「所以我輕易地被從宮中帶走,不是因為我太弱,也不是因為我和程蘋藕斷絲連。是因為太皇太后撤了我身邊的守衛,這是我與太皇太后商量好的!陛下你別誤會我啊。」

  皇帝一怔,他回頭看她,目色微溫。

  他說:「我早就知道了。」

  當他著急找她時,太皇太后的人手積極出動,他就猜到太皇太后的意思了。他只是原本以為這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他沒想到白呦知道……白呦心甘情願幫他。

  皇帝喃聲:「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沒想到你喜歡我到這個地步。」

  竟幫他對付程蘋。

  白呦厲聲:「陛下,身後有人!你別光顧著情情愛愛,看清眼前情況啊!」

  皇帝:「……」

  花了很長時間,身後一直緊追不放的刺殺,才消停了些。

  而此時黃昏之下,天邊餘紅,皇帝和白呦衣上都盡是血污,狼狽不堪。

  白呦彎著腰喘氣,皇帝站在她旁邊,劍鋒朝地的劍上仍在向下滴血。山道被枯草交雜,山道外天地浩渺,霧氣嫋嫋下,深淵無盡。

  皇帝看著漫漫天邊紅霞,風吹衣髮,他靜聲:「太陽要落下去了。」

  白呦抬目,看到他有些悲愴蒼涼的神色。

  白呦猶豫一下,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

  白呦道:「陛下你不要這麼悲觀,我們不是已經逃出來了麼?太陽下山了,還會再升起來的啊。」

  皇帝低頭看她。

  他說:「我的意思是,太陽下山了,這場爭了五年的戰爭,就要落幕了。不是他亡,便是我死。糾纏了我五年的噩夢,就要徹底結束了。」

  白呦愣一下。

  她彎了彎眸,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我以為你對人生絕望,想要尋死。正想安慰你,太陽落山有什麼關係,你這麼難過的話,臣妾再陪你看一場日出好了。」

  皇帝眼神靜默,他看著她:「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樂觀。」

  白呦回答:「也許是因為我沒有經歷過陛下那樣的事,所以樂觀才顯得這麼容易。如果我經歷過,現在心態一定遠不如陛下。陛下你才是最厲害的。你被他們害成這樣,你都沒有尋死。只是當個暴君而已,你心態太好了。」

  皇帝沉默。

  覺得自己是消極等死這個想法,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他不是不想死,只是他的性命是用太多人性命換回來的,程蘋不死,他不甘心先死而已。

  不過白呦既然理解為他心態好……皇帝微笑。

  皇帝伸手:「過來。」

  他臉上還有血漬,一笑起來,因為氣質陰鬱的原因,看著有點兒嚇人。然後白呦毫不猶豫,一下子就跳入了他懷裡,被他張臂抱住了。

  皇帝伸手搓了搓她小臉上的塵土,又掐了掐她她的臉頰肉。

  白呦吃痛,皇帝反而有些開心起來。

  不過看到她身上的紅嫁衣,皇帝不滿地皺了皺眉。

  白呦甜蜜地在他懷中蹭了蹭,仰頭看到他眼神,她一怔。

  白呦警惕攏自己的衣領,道:「我雖然愛你,但是不能為你脫去這身衣服的,你不要多想了!」

  皇帝冷冷道:「為什麼?你不是愛我麼,為什麼還要穿著屬於別的男人的嫁衣?」

  白呦回答:「因為現在是冬天,我脫了衣服後,會冷,會生病。」

  皇帝沉默,然後忍不住笑。

  他再次用力地將她摟入懷裡——這個寶貝疙瘩啊。

  這麼乖,這麼可愛,還這麼向著他。他拿她怎麼辦啊?

  --

  和程蘋之間的決戰,皇帝提前做了安排,下面大家亂成一團,皇帝自己卻不會親自去坐鎮。

  現在說不定還有人在追殺他們,皇帝只想先保護好他的呦呦。

  當夜二人宿在山上一個野獸曾經用過的山洞中,燒了火,兩人坐在火邊,才不那麼冷了。

  火光猙獰照在山壁上,白呦和皇帝嚴肅對坐。

  白呦:「陛下,野合麼?」

  皇帝道:「不了。」

  白呦:「為什麼?」

  皇帝:「天太涼,怕你生病。」

  兩個人面面相對,一本正經地對話後,望著對方的眼睛,都忍不住笑出了聲。而皇帝一伸手臂,白呦就爬過去,坐到了他懷裡。

  臥在他懷中,白呦小聲:「陛下,如今你我之間的問題,只剩下我失憶這個問題了。」

  皇帝配合她,輕輕「嗯」了一聲。

  白呦盯著他,半晌小心問:「是你害我失憶的麼?」

  皇帝一怔,目色微冷:「程蘋跟你說了什麼?」

  白呦連忙道:「我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才問你呀。」

  皇帝沉默一下,說:「不是我。」

  白呦鬆口氣,心想如果是他的話,她確實會有點難受。

  然而皇帝道:「是太皇太后。」

  這次換白呦愣住了。

  皇帝自嘲說:「這些年,各種事務,其實都是太皇太后在做主,我一點兒也不管的。你進宮這事,太皇太后必然是不同意的。她派人殺你,不過你沒死……反而失憶了。恰恰我狀態不好,太皇太后估計起了心思,想讓失憶的你進宮,看能不能對我起點作用。」

  皇帝歎:「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耗子,你還真有點兒用。」

  白呦氣他說她是死耗子,轉身哼道:「不說了!睡覺!」

  --

  大概心結被打開,白呦當夜窩在皇帝懷中入睡後,她罕見地夢到了之前五年的事。

  原本這五年的記憶對她如空白一般,而這個夢中,不知真假,她窺到了一些痕跡。

  白呦當年離開長安,隨父親南下前往嶺南。在嶺南時,白呦遇上了同樣出京避難的二皇子。

  二皇子當時病得厲害,白呦不知長安發生的事,她只當二皇子是舊時朋友,便好好照顧他。

  之後長安派兵來嶺南追殺二皇子,白家還幫過二皇子。

  白呦父親死前,覺得白家護不住女兒,就將白呦託付給了二皇子。白呦在父親死後跟著程蘋離開嶺南,陪伴他一起發展他的勢力。

  在程蘋口中,發瘋的人是三皇子,三皇子不滿意儲君候選人是二皇子,便發瘋殺了很多人。

  程蘋說:「呦呦,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一路追殺,一路逃亡。他們和長安勢力,已經成為敵對。在這五年中,白呦確實和二皇子相愛。可是在這愛情中,總是跟著一個尾巴,于娘子。

  于娘子越來越無法救程蘋的性命,程蘋病的時候越來越重,但是程蘋堅持不丟下于娘子。于娘子和白呦的關係,因此而緊張。

  白呦在這種對峙中,漸漸對程蘋失望。白呦身上的「鳩迷」,不是程蘋所下,卻是于娘子所下。

  于娘子恨白呦,希望她消失,將二皇子還給自己。

  程蘋為了保護于娘子,隱瞞白呦。他哄騙白呦,說是白呦不小心誤食了毒草,然而沒關係,程蘋會幫她解毒的。

  那解藥,便是遠在長安的皇帝。

  白呦此時只想逃離這一切。她在程蘋又一次昏迷後,欺騙程蘋的手下人,說自己要進宮幫程蘋拿到皇帝的心頭血,幫程蘋解藥。

  白呦前往舅舅家,遇上太皇太后派來的殺手……

  白呦在失憶前,就已經放棄程蘋。

  她未必對皇帝抱有什麼期待,她只是想逃離這一切。她只是在失憶前,就不愛程蘋這個人了。

  --

  天灰濛濛的。洞中的火重新燒了一次,白呦從夢中醒來,有些茫然地坐了一會兒。皇帝不在她身邊,她有點兒慌,喚了兩聲沒人回答後,走出山洞。

  晦暗天光下,她看到皇帝在洞外坐著。

  靠坐在山壁前,面朝著山澗濃霧。

  白呦看著他的背影,想到自己的夢。

  白呦揉著眼睛過去,茫然:「陛下,天亮了麼?你坐在外面幹什麼?」

  皇帝回頭,見到她竟然醒了,他意外一下。

  他其實在守夜,看有沒有人上山繼續追殺他們。但是皇帝不想白呦擔心,就敷衍回答:「等著看日出。」

  白呦無語片刻,坐到了他身旁,靠著他的肩。

  兩人靜坐在黑暗中,都沒說話。野草泥土香、山中野獸的時而低吼聲,包圍著他們。山風一重又一重,有些冷,但靠著身邊那個人,又好似沒那麼冷。

  好的壞的夢境都已經結束,少年少女走出了自己的夢,他們並排坐在現實中。看天光暗暗,山林將醒。

  一會兒,白呦小聲試探:「我其實有點兒糾結。程蘋說我只是受了刺激,我想恢復記憶的話很容易。你希望我恢復記憶麼?」

  皇帝道:「多大點兒事。」

  皇帝回答:「你恢復記憶後如果成為我的敵人,那我就殺了你。」

  白呦震驚又艱難:「……陛下,我是你的寵妃,你回答之前,好好考慮好再說呀!你這樣沒良心,臣妾會生氣的!」

  皇帝:「哦,你生氣會怎樣?」

  白呦仰頭看他,目中蠢蠢欲動:「你試試呀。」

  皇帝配合她:「呦呦,野合麼?」

  白呦高貴傲慢地一仰頭,翻白眼,堅定無比地裝:「不了!」

  皇帝:「為什麼?」

  白呦:「因為我在生你的氣!」

  皇帝笑噴,將她摟在懷中,把她當隻貓兒一般揉。白呦被他揉得哼哼唧唧,很快滿面通紅。

  她掙扎著想從他懷中坐起,但是他不給她這個機會。皇帝抱緊她,下巴磕在她髮頂。

  皇帝目光看著虛空,聲音有些淒:「能和你這樣,感覺真好。」

  懷中的白呦便抱住他脖頸,將臉貼過去。她在他喉結處親一下,撒嬌:「陛下,臣妾會陪你……」

  皇帝溫聲:「陪我做什麼?」

  白呦:「看日出,哈哈。」

  白呦調皮問:「你是不是想等我說『我會一輩子陪著你』這樣的話?我才不說,哈哈哈。」

  皇帝:「……有時候真的很想打死你。」

  白呦震驚:「那你就沒有寵妃了!」

  皇帝:「沒有就沒有吧。」

  白呦:「……」

  皇帝道:「有寵后也行。」

  這就要廢后了?白呦慌了,搖他的手臂道:「……我當寵后了,那最愛我的皇后娘娘怎麼辦?」

  皇帝眼神危險:「你說誰最愛你?」

  白呦:「……」

  皇帝冷笑:「呵,既然這麼愛你,正好為你犧牲。回去我就把皇后殺了。」

  白呦:「……」

  她看不出皇帝是不是在開玩笑,白呦心中糾結,她千萬不能害死皇后,也不能讓愛她的皇后失去地位。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打破狗皇帝的幻想。讓他不要這麼喜歡她!

  身為暴君的白月光,真是甜蜜的煩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7:28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三十一章

  白呦想挑戰皇帝對自己的愛,作一把。

  不過她暫時還沒想到自己能怎麼做。

  這一天的日出沒看到。

  天始終灰濛濛,白呦半夜醒來去找皇帝,中途冷得哆哆嗦嗦。不得已,皇帝又和她回到山洞裡,讓她靠著他睡覺。

  洞口用枯草擋住風,裡面用火堆取暖,總比外頭強一些。白呦躺在皇帝腿上,睡得迷迷糊糊。糊塗中,她感覺到自己臉上涼涼的,又好似被他捏了一把。

  白呦迷糊中勉強睜眼,看到皇帝俯下的面孔。他靠著山壁坐,手正捏著她的臉頰肉。

  他大袖垂地,亂髮拂面。可能是火光美化的緣故,也可能是白呦睡糊塗了,白呦竟然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十分溫柔。

  就連他開口跟她說話的聲音,都比往日那股子半死不活的語氣溫柔很多:「呦呦。」

  白呦迷糊中回他:「嗯?」

  他大袖偏涼地拂著她的面孔,手擦過她的臉。皇帝深情款款道:「你纏著我要睡覺,我沒法出去守夜。明天要是睡醒後見到敵人出現在面前,我死了,都是你害的。」

  白呦:「……」

  抱歉。

  是她對他存有妄想。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所謂深情款款都是她的想像。

  白呦被他嚇醒了,非常誠懇地建議:「那陛下你還是去守夜吧,臣妾一個人也能睡。」

  皇帝他搖頭,矜貴道:「朕累了,不想動了。」

  白呦:「……那怎麼辦?您不會指望我去守夜吧?」

  皇帝道:「既然是你說的私奔,就要有當亡命鴛鴦的覺悟。睡吧。」

  白呦受了皇帝的嚇,他倒是很開心,心平氣和,白呦卻輾轉反側,最後喪著臉,在忐忑中入睡。

  --

  白呦做夢她和皇帝被程蘋人馬找到,他兩個人被大卸八塊,程蘋指著她罵她「不守婦道」。在夢裡,兩撥人可勁兒鬥,鬥得白呦腦瓜子疼。白呦和皇帝商量不行的話就向程蘋求饒,皇帝說:「你做什麼美夢?你都說私奔了,人家腦袋都被你綠了,會饒過你?」

  夢裡的皇帝依然狗。

  白呦好想念她曾經暗戀的小仙男。

  好不容易睡醒,從糟心的夢裡醒來,白呦長舒了一口氣。

  白呦拍著自己的頭坐起來,發現火堆還燒著,但是皇帝居然又不在她旁邊坐著。

  白呦是真的覺得他有毛病,兩個人都這種關係了,他怎麼還不對她伸出魔爪?不伸出魔爪也算了,別人家小娘子逃亡,第二天不都是睡醒在情郎的懷裡麼?

  不都是情郎抱著小娘子,溫柔地親一下,說「你醒了?我看了你一夜,覺得你真好看」之類的麼?

  但是白呦連著兩次在野外醒來,她身邊都空無一人。

  她寂寞得如同被夫君厭棄的怨婦似的。

  可她明明是寵妃!她真的是寵妃啊!

  深閨怨婦白呦收拾了自己一番,爬出山洞,看到皇帝站在外面,又在眺望遠方。

  她出山洞的時候,看到他袖間輕輕搖動,身旁樹上有鳥俯衝而下,在他伸出的手掌上跳躍,鳥喙低下來啄他的手。

  白呦到皇帝身後,突然跳出來大叫一聲:「喂!」

  皇帝一抖,手掌上停著的鳥受到驚嚇而飛走。

  皇帝自己轉頭看到身後突然冒出來的一張臉,他眼睛微瞠,面孔緊繃,顯然也被白呦的神來一筆嚇了一跳。

  白呦看嚇到了他,早上起床時對他生起的怨氣就一下子不見了。她眉眼彎彎,倚著他哈哈笑起來,無憂無慮,太過沒心沒肺。

  皇帝目色微軟,溫和地看著她。

  而白呦突然眼睛一亮,她看到了天地間飛揚的白色羽翼。白呦眼睛閃著星光般,她歡喜地伸手去接天上的雪花。她驚喜道:「陛下,下雪了!」

  確實下雪了。

  因為下雪,所以沒有日出了。

  雪將將開始下,如雪白塵埃飄蕩在山澗,輕柔地覆蓋大地,緩緩落下,再在人的指尖眉梢處融化。

  白呦側過臉,她的眉眼如同春水般婉婉,望著皇帝笑吟吟道:「我居然和陛下一起看今年的第一場雪,這可是好兆頭。今年冬天,我與陛下一起過。之後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冬天可以一起過。」

  皇帝心想你忘了你自己身上的毒了?忘了我們還在被追殺了?

  但是看她這般開心,皇帝也微微笑了一下。他站在她身邊看她玩了半天雪,終忍不住,疑惑:「你很開心下雪?」

  白呦:「是呀,陛下不覺得下雪了,風景很好看麼?」

  皇帝:「那你不覺得下雪了,我們被困在山上,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暖衣沒有被褥,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裡麼?」

  白呦:「……」

  白呦還嘴:「你這人怎麼這麼悲觀,難道下雪了就一點沒有好處麼?」

  皇帝:「也有好處啊。比如追殺我們的人,可能因為這場雪,行動受阻,找到我們的幾率變低了。我們困死在雪中的可能,比死在敵人手裡的可能大。」

  好現實的狗男人。

  但是他說得對。

  --

  雪剛剛開始下,一切還稍微有補救機會。皇帝留白呦一個人忐忑地在洞中躲了半天,他回來的時候,採摘了一點野果給兩人充饑。

  兩個人又搬了更多的草啊樹枝啊,將洞口獨得更嚴實些。下雪其實不冷,冷的是融雪的時候。

  做完這一切,兩人就躲在洞裡就著火堆等雪停了。

  兩個人無聊中,皇帝他又太珍愛他自己的身體,壓根沒有和她做壞事的意思。皇帝就取出了一副骰子:「我們扔骰子玩吧。」

  白呦:……你是多喜歡玩骰子啊?你逃難路上都不忘帶?

  白呦心灰意冷:「玩什麼?」

  皇帝想了一下,道:「猜猜是我被程蘋殺,還是程蘋被我殺,要花多長時間。」

  白呦:「我就敬佩陛下你臨危不亂的大勇氣。」

  皇帝瞪她一眼,卻撐不住笑了。

  雪只下了不到一天,黃昏時就停了。躲在洞中的兩個人鬆口氣,雪停了總比繼續下好。

  兩個人在這裡就著那點兒可憐的野果,度過了一晚。當夜皇帝又出去一次,但是白呦以為他小解,就懂事地沒問。

  又過了半個白天,到第二天中午,兩個人餓得饑腸轆轆,白呦臉色更是蒼白。

  算算時間,她的毒差不多到了該發作的時候。這時候再遭其他罪,恐怕毒性惡化。

  然而白呦平時插科打諢,這時候反而很乖,窩在皇帝面前,也不說她不舒服。

  皇帝心中酸楚,抱了抱她,他起身決定出去再找點兒吃的。白呦挺慌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裡,便要求和皇帝一起出去。

  皇帝也怕自己走後她遇難,便沒反對。而能跟皇帝在一起,哪怕冬天山上真的找不到什麼吃的,白呦也心滿意足。

  不過走了一個時辰後,還是什麼都沒找到,那就不夠心滿意足了。

  再過了半個時辰,兩人行在山間,已經變成了皇帝拖著白呦的姿勢。

  走在一個比較荒僻的雪徑上,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林木。

  白呦忽然扯皇帝袖子,緊張小聲:「陛下,臣妾有句話想說很久了,臣妾覺得有人一直跟著我們,你看那樹木一直在動。」

  皇帝手裡提著劍,回頭看了看白呦指的方向。他說:「你看錯了吧。」

  白呦堅持她沒看錯,要求皇帝仔細一點,畢竟他們在逃難。

  白呦見皇帝不以為然的樣子,而且他沉思半天都不肯上前去,白呦就鼓勵他,在他背上一拍:「陛下,上啊!你到底行不行呀?」

  皇帝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白呦頓有所悟,懂事道:「陛下,男人不能說不行,你別總躲著啊。你上啊!」

  皇帝深深一歎,扔了手中劍,道:「我不行。」

  白呦:「陛下,你做個男人吧。」

  他無所謂道:「你可以不當我是男人。」

  白呦被他的操作震驚得合不攏嘴。她沒見過這麼沒上進心的男人。

  這還沒完。

  白呦剛才拍他的後背鼓勵他上,而現在換過來,皇帝在白呦後背上猛地一拍。

  白呦哪裡是他對手,他一拍,她就趔趄著被他推了出去,向著她說有人跟著他們的地方。

  皇帝還幸災樂禍、語氣閑閑地鼓勵她:「愛妃,還是你當個男人,上吧!」

  白呦被推出去的瞬間,心裡大聲咒駡皇帝——

  太狗了!太狗了!

  她真的不行啊!

  白呦慘叫著被自己男人推了出去,她朝著那搖晃的草木方向紮去。

  她覺得自己一定會被那後面躲著的人一劍刺死,白呦嚇得心臟驟停、都要閉眼睛了,草木後果然冒出了許多人。

  這些人手持刀劍,一身血污,剛經過大戰。

  齊齊的,他們噗通跪在了白呦腳邊,高聲:「臣等恭迎陛下、娘娘回宮!」

  白呦愣一下,拍著自己驚魂未定的心臟。

  身後傳來皇帝噗嗤笑聲。

  白呦忍不住了,她氣急敗壞,轉身就向後方皇帝臉上抓去:「你是不是早知道他們跟著我們,幫我們解決後面的追兵?你就是不說?你這人太討厭了!」

  娘娘和皇帝鬧著玩,下屬們低著頭,裝聾作啞。

  --

  白呦和皇帝回了宮。

  半途上她的毒就發作了,靠皇帝給她解毒。不過直到他們回到宮裡,程蘋的事都沒有得到解決。

  那邊仍在大戰。不光如此,程蘋還挑撥了國家的許多郡縣跟著犯上,要推翻暴君暴政。皇帝也不著急,一點點地收拾他們。

  畢竟程蘋不容易對付,這場戰爭,大家都準備了好久,一時半會誰也壓不過誰。

  然而白呦還是皇帝的后妃,徹底脫離了程蘋的控制。不光如此,回到宮後,皇帝忙著打仗之餘,吩咐要下面人安排封白呦為后的事。

  後宮裡聽到這個消息,各自驚喜,但也有懵的。

  比如張婕妤。

  張婕妤還在辛苦地繡她的屏風,她還沒繡完,白呦怎麼就要當皇后了?

  白呦不想和自己敬愛的皇后搶名分。

  她就想起來,她需要作一作了。

  白呦做皇帝的心尖寵這麼長時間,她還真沒作威作福過。但是巴結她的人,想通過她討好皇帝的人,其實挺多的。

  白呦這次回來,就把外人托各種關係送來的禮物收了個遍,一心一意想當奸妃,等著自己被御史參一本。

  她伸長脖子等了很久,什麼也沒等到。

  皇帝來看她的時候,白呦自己就說了自己的囂張跋扈,然後自己深惡痛疾:「陛下,你看臣妾這麼沒有操守,這麼壞,什麼人的禮物都收,回頭來就在你耳邊吹枕邊風,你看你是不是該罰一罰臣妾,討厭討厭臣妾?」

  皇帝問:「你什麼時候在我耳邊吹枕邊風了?吹一個試試。」

  白呦:「……那不是重點。」

  皇帝靜歎口氣,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他手撐著下巴,眼望虛空,心裡兀自糾結,心想他想睡女人啊。

  可惜他在白呦面前裝得久了,拉不下面子。等著白呦主動吧,她最近張牙舞爪,又不知道在做什麼。

  一點兒也不上道。

  白呦找回自己的重點,拉著他手臂撒嬌:「臣妾這麼胡來,這是後宮參政!這是很嚴重的罪!陛下罰我吧!」

  皇帝隨意道:「沒關係,朕不在乎。這江山真被你參政參得倒了,也是你的本事。」

  白呦:「……」

  失策。

  忘了這人前科是暴君,他可能還真的不是愛民如子、為國為民的明君類型。

  之後白呦又換了其他一些方式作,比如把想勾搭皇帝的張婕妤罵哭了,比如皇帝來她這裡時她總是擠兌他……但是好像效果都不是很大。

  皇帝壓根沒發現她的小動作,他竟然看不到她這個人的缺點。

  封后的程序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白呦不得已,只好羞愧地去找皇后了。

  皇后正在暢想她離開宮後的美好生活,每日心情分外好。她是十分不喜歡做這個皇后的,她是為了家族來當這個皇后的。

  如果皇帝正常一點,她這個皇后也能當得有聲有色。關鍵皇帝不正常,皇后是一丁點兒都培養不起來對一個暴君的愛。

  好在後來皇后和太皇太后談過,她願意和太皇太后合作,幫陛下重新好起來。她的家族和皇帝已經有了更穩定的關係,她這個皇后在其中起的作用已經沒什麼了。

  塵埃落定,皇后就能脫離這樁破事。

  皇帝會昭告天下她病逝,不損她家族名譽,放她離開長安,保她一生富貴。

  皇后心情極好之時,白呦找來了,與皇后說自己不願為后,願繼續尊皇后為后。

  皇后臉色猛變,大驚失色。

  皇后穩住白呦,一邊使眼色讓人去找陛下來解救自己,一邊溫聲細語地讓人給白呦上茶,打聽白呦的意思。

  白呦與皇后一起坐下,握著皇后的手:「臣妾不願意搶您的位子,這皇后還是您來做,宮裡娘娘們才服氣。」

  皇后把她的手推回去:「不不不,還是妹妹做更好。宮裡姐妹們都非常友愛,沒人會覺得你配不上皇后位子的。」

  白呦:「是我配不上。我家族敗落,是沒資格做皇后的。」

  皇后不動聲色:「我父親越來越有做奸臣的趨勢,陛下早晚收拾他。我家族估計也快敗了,我身後家族醃臢事一堆,不如妹妹身後乾淨。皇后還是妹妹合適。」

  白呦:「娘娘,您不要謙虛了!」

  皇后:「妹妹,你不要拒絕了!」

  白呦目中含淚:「臣妾進宮後多蒙娘娘一路照顧,沒有娘娘,就沒有臣妾的今日,臣妾怎麼敢搶娘娘的位置?」

  皇后被她說得感慨,也有些心酸,眼中帶了熱意:「本宮照顧了後宮這麼多年,只有你感激本宮。本宮沒照顧錯人,妹妹如此賢惠,更應該當皇后才是。」

  --

  皇帝過來了。

  他先沒進大殿,站在窗外,欣賞了一番皇后和白呦的你推我拒。

  最後兩個女人各自感動了自己,抱著對方一起哭了起來,追憶對方留給自己的美好回憶,情真意切的,兩人差不多快要當場結拜了。

  他挑眉:真稀奇,這年頭還有人不想當皇后。

  還一來就倆。

  皇帝咳嗽了一聲,內殿兩個女人抱頭痛哭的聲音戛然而止。待皇帝施施然進了殿,皇后已恢復平時面對上司那樣的專業水平,拉著白呦一起給皇帝請安。

  皇帝對皇后沒什麼話說,只向白呦挑了挑下巴:「你最近怎麼回事?不說實話,我就殺了皇后。」

  白呦:「……」

  一旁的皇后臉微僵:「……?」

  白呦連忙道:「臣妾是覺得陛下你太愛臣妾了,非逼著臣妾當皇后。可是臣妾不想搶娘娘的位置,只好作出囂張跋扈的樣子,這樣陛下少喜歡我一點,不就不會廢后了麼?」

  皇帝微震。

  皇后在一旁看戲,看得非常快樂。良妃的話本,哪裡有真人帶感哦。

  只見白呦厚著臉皮道:「陛下你不就愛臣妾的天真善良單純可愛麼?臣妾不這樣,你就不喜歡我了呀。」

  皇帝:「誰告訴你我喜歡的是你的『天真善良單純可愛』了?你真會給自己加設定。」

  白呦不服氣:「那你喜歡我什麼?」

  皇帝語氣深沉道:「朕喜歡你的臉。」

  白呦:啊,這個膚淺的男人。

  他不能透過表像看到她的本質也就算了。

  他居然只能透過她的本質看到她的表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7:38 PM

卷一 二進宮後發現我居然是暴君的白月光 第三十二章

  皇后病逝離宮的緣故,在白呦的堅持下,白呦還是知道了。

  不過白呦當不了「皇帝為她解散後宮,只為她傾城一笑」這種美人。

  因為除了皇后,其他娘娘們都不會離開。

  原因也不複雜。皇帝他是暴君,但他不沉迷女色。明知道皇帝喜歡殺人,還將自家女兒送進宮的人家,必然家家有難念的經。

  例如才女良妃不想嫁人,不喜歡男人;而總想勾搭皇帝的張婕妤,其實是被家中嫡姐迫害排擠進宮的,她出宮還不如繼續待在宮裡做夢。

  不過張婕妤現在找到了新的人生愛好,她天天在後宮繡屏風。

  皇后離開前,用的是病逝理由。宮裡娘娘們自然不知道,她們看著皇后娘娘一天比一天病重的假像,當皇后病逝的消息傳來時,宮裡娘娘們哭紅了眼。

  白呦心裡愧疚,因為人多眼雜,她不能告訴她們皇后娘娘只是離開了並不是真的死了。她去找娘娘們,便和後宮娘娘們抱團哭了一頓。夜裡回來皇帝寢宮時,白呦哭得眼腫了。

  皇帝啼笑皆非。

  此日清晨,皇帝寢宮就傳喚太醫,因為陛下的寵妃因為哭得太厲害了,哭出了一個「紅眼病」。

  皇帝那個狗男人,他聽到太醫的診斷後,一口茶笑噴,就差拍著桌子狂笑了。

  他一點都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

  在皇后離宮半個月後,皇帝和程蘋之間的戰爭結束。程蘋被俘,程蘋和皇帝兩人多年之間的糾葛,終於有了結論。程蘋不敢相信他經營多年,會被皇帝這樣昏庸的皇帝打敗。

  然而皇帝自己知道,這些年來,他殺人不眨眼,於其他事上從來不問,唯有軍力、兵力、戰力,他一直在扶持。

  這是當年他稱帝的資本,是他和那些大家族們談好的條件。

  大家族們起先對皇帝不理朝政沾沾自喜,因這是他們壯大的機會。不過時間久了,如果不想看這個國家衰敗下去,國便一日不可無君。

  現在大家族們請皇帝出山治理國家,以前談的那些條件,可以重新商量。

  程蘋現在敗了,他被關在牢裡。他不提要見皇帝,他提出要見白呦。

  皇帝也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他一點也不阻攔,還親自將程蘋想見白呦這事轉達白呦。皇帝一邊喝茶,一邊觀察白呦反應。

  白呦格外上道,她知道自己現在哪怕歎口氣都會被皇帝誤會。

  白呦一口氣不喘,睜大眼睛裝無辜:「程蘋是誰?臣妾不記得了。」

  皇帝盯她片刻,微笑:「朕也不是那麼不能容人。愛妃要想給舊情人求一條生路,朕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呦:「……這陷阱題可誘惑不了我,我是不會回答的。」

  她又撒嬌:「陛下,臣妾的眼睛,在封后前真的能好麼?臣妾不想當第一個得了紅眼病封后的皇后啊。」

  皇帝:「你這麼說,我就很想讓你當第一個得著紅眼病封后的皇后了。」

  白呦:「……」

  皇帝起身拂袖:「來人——」

  眼看他就要喚太醫,白呦氣死了,她立刻撲過去抱住他:「陛下,別這樣,臣妾也是要面子的。」

  皇帝垂目,望她:「去見程蘋麼?」

  白呦堅定的:「絕對不見。」

  白呦雖然不見程蘋,但是程蘋在獄中自盡而死時,讓人給她送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白呦握著字條的手輕抖,她的心臟再次感覺到猛烈的痛意。

  然而情便是這樣,沒有就是沒有。她既斷情,絕不回頭。

  --

  程蘋不和皇帝多說一句話,直接在獄中自盡。皇帝去了太皇太后宮中,將這個消息告訴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聽後沉默,她咳嗽了兩聲,沒說什麼。

  但是所有皇室嫡系,如今就剩下皇帝和六公主,程蘋終是死了,太皇太后兩次手刃自己的血脈,不可能毫無感覺。

  皇帝望著祖母蒼老的面容,看祖母咳嗽,他心中湧上悲意。他唇顫了顫,卻不知道說什麼。

  他不是自己死,就是要程蘋死;但是對太皇太后來說,若非他自我墮落得太厲害,太皇太后未必願意趕盡殺絕。

  太皇太后看皇帝的神色,她微微笑了一下,說:「不提那些了,往事徹底消散,陛下日後要往前看才是。」

  皇帝說是。

  太皇太后又揶揄般問:「那哀家現在能求陛下給皇室嫡系留個後了吧?」

  皇帝:「這可能需要祖母幫一把。」

  他說:「畢竟呦呦好似已經認命,覺得我和她不會有太多夫妻生活。」

  太皇太后被兩人純潔無比的夫妻生活所震撼,好半晌才揮了揮手,讓皇帝離開。

  接下來,白呦就接到了太皇太后的口諭。太皇太后說了一番子嗣綿延、江山永固之類的客套話,暗示白呦與皇帝多睡一睡。白呦接到這口諭,她既害羞,又覺得驚喜,又希望太皇太后多去找皇帝談談——

  不是她不睡。

  是他不睡啊!

  她一直很積極很努力呀!

  不過太皇太后這口諭,倒真的算解救了皇帝和白呦。兩人同宿皇帝寢宮,燈熄後,隔著被褥,皇帝的手握了過來。

  白呦心中緊張,想可千萬別是只握手啊。

  好在不是,當他的唇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時,白呦鬆了氣。

  他們都有點兒彆扭,有點兒慌亂,但是強撐了下來。

  有強撐第一晚,之後的日日夜夜自然就會順暢很多。

  --

  白呦本以為接下來就是自己的封后大典了,但是天不遂人願,年末的時候,太皇太后病倒了。

  夜裡白呦與皇帝被喊醒,去太皇太后寢宮。他們看到太皇太后的寢宮燈火通明,無數宮人跪在院中。白呦心裡驚,她疑問地看向皇帝,卻見皇帝臉色蒼白,神情卻與她一樣迷茫。

  顯然他什麼都不知道。

  白呦心中一酸,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涼,輕輕發抖。她握他的手時,感覺他劇烈一顫,看她一眼。

  白呦輕聲:「陛下別慌,也許什麼事都沒有。」

  這自然是一句蒼白的寬慰話。

  太皇太后若真的沒什麼事,不會大半夜將他們喊來。當二人進殿,跪在太皇太后床下時,見太皇太后神色倒是平和,然而卻憔悴蒼涼得不像樣子。御醫們跪在帳外,瑟瑟發抖。

  一個御醫抖著:「陛下、娘娘,太皇太后一年前便得了不治之症,臣們當時診出太皇太后只剩一年時間。但是太皇太后不讓臣們告訴陛下,臣死罪!」

  一群御醫齊磕頭認錯,但這喚不回太皇太后的性命。

  皇帝唇顫抖發白,他跪在床邊,伸手去拉太皇太后的手。

  他全身冰冷,腦子甚至是懵的:「祖母……」

  他明白了一切。

  五年時間了,為什麼在這一年,太皇太后沒有殺掉白呦後,就讓白呦進宮。為什麼太皇太后突然就和皇后談好了一切,整個後宮都在積極幫白呦,幫他。

  一年的時間,太皇太后要解決一切遺留問題,才能不帶遺憾地離世。

  太皇太后側過頭,看著皇帝和他身邊跪著的白呦。

  她神色有些恍惚。

  她微微笑:「陛下,恕哀家要先走一步了。」

  她道:「陛下別難過,這一日是遲早的。哀家至今記得,你當日孤零零跪在哀家門外,向哀家磕頭,希望哀家撥亂反正,希望哀家支持你。」

  「哀家本來不想管,因為前貴妃的原因,哀家與先帝的母子關係一直很冷淡。哀家不想讓關係更差下去。但是你苦苦哀求,哀家見你實在可憐,被你說動,還是站在了你這邊。從那一日開始,哀家就一直是支持陛下的,陛下知道麼?」

  皇帝閉目。

  他再睜眼時,雙目已紅。

  他聲音沙啞:「我知道。我知道我這些年有些混不吝,讓祖母很為難。我也許傷了祖母的心,讓祖母為當年的決定後悔……」

  太皇太后搖頭,這個老人家唇角帶笑,慢慢道:「你是好孩子,和先皇不一樣。哀家從不後悔幫你。你只是走了彎路,但你還年輕,你也是不得不為之。」

  她被皇帝握著的手也有一絲顫,她語氣悲痛:「哀家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也很苦。所以哀家讓呦呦進宮來陪你。」

  太皇太后轉向白呦:「哀家當初本想殺了你,你怪哀家麼?」

  白呦搖頭,她不如皇帝控制得那麼好,看到太皇太后這樣,她眼圈早就紅了:「我不怪您。您是為了陛下,而且您知道我失憶後,就沒再殺我。我進宮後,您還救過我。我怕您不許我和陛下在一起,但是您從來沒有這樣過……」

  白呦眼中的淚落下:「祖母,您是一位充滿智慧的老人!」

  太皇太后道:「若真是如此,當年宮中的悲劇也不會發生。如果不是哀家阻攔得太晚,未必會死那麼多人……」

  太皇太后說話間,氣息更弱了。

  她艱難地、搖搖地抬手,撫摸皇帝的面孔。

  她透過他現在的面容,隱約看到了他當年做少年時的樣子。那樣的清雋,端莊,正直……

  太皇太后看著這對璧人並肩而跪,她喃聲:「當年呦呦你在宮中讀書,哀家沒有見過你。但如今也不晚,往後餘生,你答應哀家,會好好陪在陛下身邊。你身上的毒,不管能不能解,都請你陪著陛下,不要傷害他。」

  白呦點頭,她的手與皇帝交握。

  太皇太后目光飄虛,似陷入回憶中:「陛下剛剛登基,哀家提議陛下將年號定為『佑平』。陛下不曾過問,自然不知,佑平佑平,本是佑君平安。哀家想要佑君平安。皇室莫要再發生慘劇。」

  「佑平第一年,陛下萎靡不振。」

  「佑平第二年,陛下對那些做錯事的人,開始直接殺了。」

  「佑平第三年,陛下成了暴君。」

  「佑平第四年……」

  「佑平第五年……白呦入宮。」

  太皇太后的手滑下去,她閉上了眼。皇帝如同被驚一般,他拽住她的手,淒慘高喚:「祖母——」

  太皇太后眼角餘淚。

  她給他們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若是有緣……天上見。」

  --

  太皇太后於當年冬病逝。

  第二年春,佑平六年,白呦被封為后。

  這一年,良妃依然在快樂地寫話本,張婕妤在痛苦地繡她的屏風。

  白呦與皇帝約定,他絕不自私地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要用他的心頭血為她徹底解毒。她不要徹底解毒,她要和皇帝相依相偎很多年。待她真的快熬不下去的時候,他們才可以用皇帝的心頭血去搏一搏那個可能性。

  而且說不定這些年,不需要人血為引的解藥,就能研究出來。

  佑平六年夏,六公主進宮,與白呦玩耍,說起宮中貴女們的婚配,要白呦幫忙。於是七夕節時,白呦就央陛下在宮中辦了一場宴,邀請長安適齡的年輕貴族男女們來相匯。

  白呦問皇帝:「陛下可記得,以前我們也一起過過七夕節。」

  皇帝回憶了下,說:「可惜那年,朕並未與你有過交集。」

  白呦輕聲:「但是那年,是我進宮讀書的前一年。那時候我在七夕節宮宴中見到陛下,便對陛下一見鍾情了。只是陛下一人戴著面具在宮道上走,陛下也不理臣妾。陛下當是一點兒也不記得。」

  皇帝笑了笑。

  他沒再辯,而是讓大內總管取了兩張面具,他和皇后各戴一張。兩人走下高階,各走一方,與民同樂。

  --

  已經是皇帝皇后的程疆和白呦走在宮中男男女女中。年輕男女們好玩地戴著面具,相識或相愛,全憑緣分。

  走在這宮道中,置身人群,就好像回到當年。

  年少的白呦戴著面具,在人群中尋找程疆。年少的白呦剛在宮宴上見到了他,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走了。之後一整晚,白呦都在找他,卻沒有找到。

  年少的程疆與自己的兄弟們坐在閣樓,他們指著下方那摘下面具的少女,說:「老三你看,她是不是今晚最好看的?」

  年少的程疆掀開面具,頭探過窗櫺,向下方的少女看去——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白呦。

  漂亮,靈動,活潑。

  --

  回到佑平六年的這晚七夕夜,皇帝與白呦在宮中長橋上相遇。

  燈火重重,火光照在二人的面具上。周圍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喧囂無比,卻都與他們無關。

  白呦摘下自己的面具。

  她靜靜地仰頭看著他,眼中若星辰一般,她抱著面具笑:「陛下,我們要好好認識一下。」

  「我叫呦呦。我想一直和陛下相識,相愛,在一起。若是有緣,今生過後,我們天上見,我們來世也要見。」

  燈火映水,水波瀲灩。

  皇帝摘下他的面具,從下巴、嘴唇向上,高挺的鼻樑、深遠的眉眼一點點露出。

  他道:「我叫程疆,字士澤。若是有緣,來世也要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7:49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三十三章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就是我破產後,他大肆嘲笑我,說可以包多少個我。那我就讓他包我試試唄。」

  「我的目標,吃垮他,花光他,氣死他!」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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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八點,鹿呦正在盥洗室刷牙。她睡眼朦朧,看著鏡子裡屬於自己的娃娃臉,一邊白色泡泡沾著嘴,一邊神思恍惚中。

  她做了一個非常漫長的夢。

  《劍鳴千山》劇組前天放假,鹿呦回到賓館後,讓保姆給自己找一本有關白月光的言情看一看。鹿呦的原話是:

  「聽說現在網文流行什麼白月光啊、暴君啊。東一榔抄襲,西一榔借梗,沒看過幾本的,看什麼都覺得『像』,特別熱鬧。我這個小編劇,當然要緊跟潮流。小麗,你給我找一本集各種時下熱元素大全的啊,把它傳到我前兩天剛植入的那個芯片上。葉一生說那個芯片讀取記憶功能特別強,我正好試一試。」

  葉一生是鹿呦的私人醫生,前段時間他的小組搞科研弄出一個「頭腦風暴」芯片,就立刻給自己最重要的客戶鹿小姐獻殷勤了。

  而鹿呦的保姆、兼生活助理小麗,為鹿大小姐認真挑選了那麼一本集全時下熱元素的網文,包括但不限制於白月光、暴君、王爺。小麗自己覺得不錯,連忙給鹿呦發了過去。

  鹿呦在《劍鳴千山》劇組做編劇,劇組放假後,鹿呦躺在客房裡的浴池中,津津有味地閉上眼,用葉一生給她植入的芯片讀起那本來。

  大概是一百萬字的,她剛看了的開頭,寫男女主在宮裡讀書時就認識。她覺得寫的不錯,編輯微信誇了小麗一通後,鹿呦就上床睡覺了。

  之後她竟然睡了一整天。

  期間做了一個夢。

  鹿呦早上被小麗敲門叫醒後,恍恍惚惚地站在鏡子前刷牙,還在想著自己那個夢。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嘛。

  小麗挑這麼本契合她名字的,估計也是為了討好她。

  鹿呦剛睡醒時,覺得那個夢印象特別深刻。她在夢裡成了女主,和一個叫程疆的皇帝談戀愛談得感天動地。鹿呦醒來唏噓不已,然而隨著她脫離夢境越久,她越來越記不清夢裡發生了什麼。

  做夢就是這樣。往往一個恍神,忘得越來越多。

  等到鹿呦開始吃早餐時,她只記得自己做了這麼一個夢,夢裡故事大概和小麗給自己的那本有關聯。而且自己記得看時程蘋是男主,怎麼在自己夢裡還換人了呢……

  而且隱約記得自己夢裡和自己談戀愛的那位很帥,有種很熟悉的帥感。

  嗯,有空得找葉一生討論一下他那個芯片的具體功能。

  鹿大小姐用餐時,小麗在旁邊不停地看時間。鹿呦家中特別有錢,她自然不需要靠一個編劇的活養家糊口。但是《劍鳴千山》這個劇本是鹿呦一手扶起來的,鹿小姐很看重,上班遲到了當然不好。

  鹿呦用完早餐,出門時還在思考著自己的夢。她回頭看小麗閑得無聊在刷手機,就靈機一動:「對了,小麗。你給我找的那本不錯,但是我要開始工作,沒時間看了。我限你一周內把那本給我看完,用一千字給我概括出那到底講了什麼。」

  走出客房門,鹿呦又自我懷疑般地斟酌著:「你看看那本裡是不是有個叫程疆的人?還是男主有個名字叫程疆?我記不清了,你給我好好看啊。」

  小麗笑眯眯:「好的小姐。」

  她知道自己這周的工作就剩下看了,伺候好鹿小姐,真是一個簡單又多金的好工作。

  --

  鹿呦到劇組的時候,男女主演已經開始演戲,配角們在定妝準備開拍了。

  鹿小姐和導演見過面談話後,就笑眯眯地接過另一個助理小明給自己買來的咖啡。她坐在太陽傘下,戴上墨鏡,一邊翻看劇本,一邊咬著吸管,時不時看演員們的戲。

  走過她身旁的劇組人員,有意無意的,都會多打量這位鹿小姐幾眼。

  初秋時節,鹿呦一身閃閃發光。

  她戴著墨鏡,梳著丸子頭,耳墜、唇釉都是今年最新版。從頭到尾的一身打扮只是看著素雅,但懂行的都能看出她一身行頭不是限量款,就是私人訂制的。

  鹿先生和太太都是全國知名的企業家,而在他們劇組當編劇的這位鹿大小姐,名下有父母二人贈送的產業無數。說出去,鹿小姐比他們劇組兩位已經在娛樂圈中有點名氣的男女主演都要有錢的多。

  據說就連《劍鳴千山》這齣戲,都是鹿小姐自己搞了劇本,然後拉著一幫富二代富三代投資著玩,才把劇組搞了起來。這麼有錢的小姐,看到她一天天坐鎮劇組,劇組人員覺得稀奇時,也人人會有點小心思。

  仔細打量鹿小姐:皮膚雪白,再加一張不辨年齡的娃娃臉。就算不是絕世大美女,也是清秀小佳人一個嘛。

  攀上這位鹿大小姐,而且要是能入贅鹿家,那可真是光宗耀祖。

  於是一個個經過鹿呦身邊時,都會跟鹿呦打招呼——

  「鹿小姐,早上好。」

  「鹿小姐,今晚一起吃飯麼?」

  「鹿小姐,昨天我朋友來A市,帶給我的特產我覺得很有吃。鹿小姐嘗嘗,要是覺得好吃,我回去再找給鹿小姐。」

  戴著墨鏡裝高冷的鹿呦含笑和他們打過招呼,她纖紅細長的指尖劃過手下IPAD,吸管吸得嘶溜溜。

  助理小明回來了,坐到她旁邊,欣賞了一番劇組對鹿呦的熱情後,小明感歎:「這麼多人跟你打招呼,你不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劇組的大明星呢。」

  小明努嘴,示意鹿呦看,見是人群外有三四個來探班的女學生興奮地讓自己的偶像簽過名後,猶豫不決地往這邊看。顯然女生們不認識鹿呦,但是看到劇組中鹿呦的獨特地位,又想著是不是該要個簽名。

  小明福至心靈:「小鹿,你想不想出道?」

  鹿呦:「謝邀,顏值不夠,不辣人眼。」

  小明:「……整個容先?」

  鹿呦:「那得換頭。」

  小明被她逗得哈哈哈。

  兩個人正嘻嘻哈哈地說笑著,忽然,小明聽鹿呦的笑聲戛然而止。小明順著鹿呦偏頭的方向看去,看到三四個學徒後,慢騰騰地走來一個男人。

  他看著二十七八歲,寸頭,190的個子。往人群一紮,寬肩窄腰,雙腿筆直,不苟言笑。

  而且非常的帥。

  就看他過來時,那群追星的小女生目光不自覺地被吸引,就能看出他的吸引力了。這個男人走到幾個演員前,點評他們的武打動作。

  小演員們連連點頭,一口一個「蒲哥」叫得很真誠。

  而遠遠坐在另一邊,鹿呦看到這一幕,鼻子裡就哼了一聲:「假正經,裝模作樣。」

  小明低著頭喝自己的咖啡,不敢說話。

  這位帥得發光的先生,叫蒲士澤。是導演招來,給他們劇組當武術指導的。據說是好多屆的武術冠軍,而且在娛樂圈,他要價也比較實惠。這位蒲士澤進了他們劇組後,連女一號都找他要過電話。

  鹿呦春心萌動,也想和帥哥談戀愛。說實話她之前的男朋友,加起來恐怕都沒這麼一個人好看。這麼個人完全可以出道當明星,但他不,說明他不好名,不愛錢。

  鹿呦就更心動了。

  不過她好歹是名氣在外的大小姐,讓她紆尊降貴地討好一個武術指導,鹿小姐有點兒猶豫。好在鹿呦預約自己的私人醫生葉一生時,葉一生恰好和這位蒲先生是熟人。葉一生拍胸脯保證,幫鹿呦和蒲士澤牽線,給他們搞了個相親。

  但是相親失敗了。

  因為全程,蒲士澤出去接電話就接了四五次。鹿小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人家根本沒看上她。

  呵呵,不就是長得帥。

  女人們趨之若鶩地往他身上撲,又有什麼了不起。他有她這麼有錢麼?

  鹿呦不無嫉妒地想。

  --

  一波武術指導結束,接下來都是文戲。

  蒲士澤在大太陽下站了一個小時,他空下來後走到涼棚,看到剩下一個位置,他正要坐下。

  旁邊女聲懶洋洋的:「不好意思,座位不是你的。」

  蒲士澤看過去,見到是那個在太陽傘下坐著還裝逼戴著墨鏡的大小姐。

  就前兩天和他偷偷摸摸相親、在劇組卻裝不認識他的那個女的。

  蒲士澤忍不住笑了。

  他看看四周:「這座位有人坐?」

  周圍人紛紛茫然搖頭,鹿呦說:「我跟導演把這個椅子買下來了。」

  她指揮小明:「小明,把這個椅子搬過來!這是咱們的私人財物。」

  小明起身去搬椅子:……您高興就好。

  鹿呦仰著頭,看著五步外抱胸看著她的蒲士澤。墨鏡下,她的眼中浮起得意狡黠的笑。她笑吟吟道:「不好意思啊蒲先生,你要是想坐,就得花錢跟我買椅子了。」

  鹿呦報復他的相親不專心,要在劇組裡給他難堪。這麼多人仰鹿呦鼻息,哪裡敢反駁。

  蒲士澤笑:「鹿小姐客氣了,哪用那麼麻煩。」

  他跟旁邊坐著的一個人點了下頭,那個小兄弟一下子站起來,把椅子讓了出去。

  鹿呦一下子站起:「喂!」

  蒲士澤坐下,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是我的小師弟,我們武林人的規矩,師弟必須要讓師兄。太不好意思了,鹿小姐。」

  鹿呦瞪著他,看他睫毛微揚,睫毛竟然比女孩子還濃還長——

  這讓人怎麼能不嫉妒呢?

  而蒲士澤坐下後,雙腿打開,傾身向前,非常認真的:「鹿小姐,看到你買椅子,有個問題跟你探討一下。」

  鹿呦:「嗯?」

  蒲士澤:「你知道只要我出手,就能隨手搶一把椅子過來吧?你覺得你這樣幼稚麼?」

  鹿呦:「我不幼稚,我守法。你要是打架,我就報110。我是非常誠實守法的好公民。」

  蒲士澤深深凝視著她,突然一改話題:「鹿小姐是不是就是靠買椅子再轉賣出去致富的?」

  鹿呦知道他是擠兌她的趾高氣揚。

  鹿呦見多了這種人,她揚下巴,道:「沒辦法,這對我來說真的不值一提。」

  蒲士澤輕輕拍掌,鼓了幾下。

  他打響指,跟旁邊小師弟說:「還不拿紙筆來,讓我記記鹿小姐的生意經麼?我這麼窮,就指望著鹿小姐手裡灑灑水,讓我發家致富。哪天有錢了,一定給鹿小姐送塊匾出去。」

  鹿呦:「……」

  狗男人!

  這個男人太狗了!

  鹿呦要被他氣死了,氣得心臟疾跳,但是忽然的,她腦子裡迷糊,竟隱隱覺得哪裡很熟悉——這種狗男人的感覺,為什麼覺得在哪裡見過?

  --

  鹿呦中午和助理小明定了自助餐吃,看大家都很辛苦,乾脆大筆一揮,請整個劇組一起吃。

  鹿呦有心為難蒲士澤,不讓他吃。但是蒲士澤出去了一趟,人家壓根就沒來。

  鹿呦心裡憋氣。

  用餐時,小明就勸她:「小鹿啊,呦呦啊,你也沒必要這麼生氣嘛。不就是相親失敗麼?那普通人相親十次,起碼失敗一半。你就失敗一次而已,是那個蒲士澤沒眼光,你就放下他唄。」

  鹿呦:「不行,我覺得他侮辱了我。」

  小明:「啊?」

  鹿呦放下刀叉,非常嚴肅地板著臉:「你說我們相親第一面,他就拒絕我。我身上有什麼值得被他拒絕的地方麼?覺得我囂張跋扈?可我還沒來得及囂張跋扈啊?那他拒絕我,肯定只有一個原因。」

  小明:「什麼原因?」

  鹿呦:「他覺得我醜得不忍直視。」

  小明:「……我看他今天早上和你吵架時,起碼一直直視著你。」

  鹿呦不理小明,自說自話道:「他這是歧視我,侮辱我爸我媽。我可以不在乎自己被他嫌棄,我能不在乎我爸媽的長相被嫌棄麼?我不能。所以我就是要和他不對付,為了給我爸媽報仇。」

  小明:「……」

  他被鹿小姐的邏輯震得無話可說。

  認識鹿小姐這麼多年,依然每次折服於鹿小姐的神奇思路下。

  鹿呦憤憤不平地跟助理抱怨那個蒲士澤,她無意中一抬頭,眼睛一縮,忽然怔了一下。

  她看到了落地窗外的吸煙區,蒲士澤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他高瘦的身子靠著牆,手中點著一支煙。煙霧燎燎上飛,從指間流走。煙霧下,他側著臉對著鹿呦能看到的方向,正低頭在劃著手機。

  他低頭時,濃長睫毛覆眼,鼻樑高挺,唇時而輕勾一下。秋日的光照在他臉上,浮起攝魂奪魄般的雋逸美來……

  電光火石之際,鹿呦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夢!

  自己夢中男主的那張臉!

  小明還在思考著如何勸鹿小姐,鹿呦忽然推開了椅子站起來。她眼睛摻了碎鑽般,濕潤的光流動,她控制不住地向外走。

  她看到蒲士澤熄了煙,推開吸煙區的門。鹿呦衝上去,追著他顫聲喊:「陛下、陛下……陛下!」

  蒲士澤打開門時,鹿呦就拽住了他的手,投入他懷裡抱住他。

  蒲士澤僵硬著身:「……」

  所有圍觀者歎為觀止:……你們也太有情趣了。

  還叫「陛下」。

  牛批了兩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8:19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三十四章

  鹿呦和蒲士澤約了一間茶室,談鹿呦那個「陛下」問題。

  連總跟在鹿呦身邊晃的小明都出去了。小明出去前,打量了一下鹿呦的狀態——

  她又把墨鏡戴起來了。

  在室內戴墨鏡,只能是裝逼。

  因為剛才大庭廣眾之下撲入蒲士澤懷裡叫「陛下」,事後回過神,鹿小姐也覺得丟臉。

  小明再看鹿小姐對面那個蒲先生。

  蒲先生面容俊朗,神色冷淡,眼神晦暗不明,手指不自覺地在桌上輕彈。看著,也非常裝逼。

  給兩個裝逼犯留出空間,小明關上推拉門出去了。

  茶香嫋嫋,蒲士澤打量著對面的鹿小姐。

  他心裡有些怪異的感覺。

  因為之前是被葉一生拜託,他才和這位鹿小姐相親。其實他根本沒興趣,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兩人不是一路人。鹿小姐精緻有錢,不是他惹得起的。既然惹不起,只能躲著了。

  但是蒲士澤昨晚做了一個夢。

  夢醒後隱約記得自己在夢裡和鹿小姐談了一場戀愛,滿足了皇帝后妃的幻想。

  可能因為是在劇組,耳濡目染,才會做這種夢。但是夢中女主角長得像鹿呦,又比鹿呦本人好看驚豔得多,就讓蒲士澤有點在意——

  難道他暗戀她?

  還會在夢裡自動美化她?

  他偷偷暗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心意?

  而今天中午鹿呦撲過來叫他「陛下」。

  蒲士澤手指曲著磕磕桌子,問鹿呦:「鹿小姐為什麼管我叫『陛下』?」

  --

  鹿呦很懊惱。

  她夢中男主角居然長著蒲士澤的臉。

  難道她暗戀他?

  她是對他春心萌動過,可是適齡青年男女看對眼不是很正常麼?

  至於因為好感而做夢麼?

  難道她偷偷暗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心意?

  鹿呦怎麼可能承認。

  鹿呦抱著胸,高傲道:「我叫錯了。我在構思一個新劇本,不小心入戲過深,就叫錯了。」

  蒲士澤目光微揚,窗外秋陽在他眼瞼處溝起一道濃郁暗影。他專注看著鹿呦時,如深情款款,讓人心悸。

  鹿呦心跳加快。

  卻強撐著別過了臉。鹿呦說:「別看我。」

  蒲士澤正在思考,聞言漫不經心:「嗯?」

  鹿呦:「辣眼。」

  蒲士澤:「……」

  兩個人的談話其實很沒內容,鹿呦不承認她夢中有他,堅持自己口誤,而蒲士澤也沒有說自己好像也做了一個相同的夢。成年男女,大家的試探都很淺。

  走出茶室後,鹿呦鬆了口氣,正打算躲開時,蒲士澤在後面叫她,鹿呦回頭。

  蒲士澤穿著深棕色風衣,只有兩條長腿筆直挺拔。他從後走來,就像模特一樣身材周正。

  臉更周正。

  而蒲士澤略微笑一下,斟酌著說:「雖然相親失敗了,但是我和鹿小姐,還是朋友吧?」

  鹿呦:「自然。」

  蒲士澤點頭:「那好,劇組見。」

  鹿呦「嗯」一聲後,立刻和蒲士澤背過身,各走各的路。

  嘴上說著還是朋友,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選一條「老死不相往來」的路。

  --

  之後鹿呦抽空,聯繫了葉一生。

  葉一生正在國外,為他那個「頭腦風暴」芯片拉投資。鹿小姐主動聯繫他,他便試探著問鹿呦有沒有什麼感覺。

  如果鹿家肯投資,自然讓葉一生喜出望外。

  鹿呦問葉一生:「你這個芯片,是會讀取人的潛意識記憶麼?」

  葉一生:「對啊,親愛的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了?比如做了什麼夢?」

  鹿呦一下子想到自己暗戀蒲士澤那個可能。

  她堅決否認:「就是看了本,還是我根本沒看完的,居然做了夢而已。沒有夢到其他的!」

  葉一生失望又奇怪:「是麼?不會只是這樣吧。」

  鹿呦聽出他話裡有話,就說:「你什麼時候回國?我覺得你這個芯片有點問題,不想植入了。咱們見面聊。」

  葉一生一驚。

  他本來都打算回國了,一聽鹿小姐反悔不想要芯片,就覺得肉痛。這麼高科技的玩意兒,給鹿呦先用,就是為了得到鹿家的投資支持。他的芯片一定沒有問題!只要鹿小姐多體驗體驗!

  葉一生說:「我大概半個月內回國,到時候談。不過親愛的,芯片肯定是沒問題的,不然我也不敢給你用啊。」

  葉一生轉移話題:「親愛的,你和蒲士澤的相親怎麼樣了?」

  鹿呦:「這麼有錢的我,他哪裡配得上呢?」

  葉一生一怔,心想這估計是相親失敗了。

  他正想安慰鹿呦,就聽鹿呦說:「不過我這麼有錢,隨時可以包他。你知道包他這種小白臉,市場價是多少麼?」

  葉一生說:「他不是這種人……」

  鹿呦報了一個價。

  葉一生吞口唾沫:「……那我幫你問問。」

  他又不死心地:「親愛的,如果他不肯,你看我行麼?」

  鹿呦的回答是掛了電話,讓葉一生失魂落魄。

  --

  葉一生在電話裡百般諂媚,勸說鹿呦多體驗體驗他們團隊的「頭腦風暴」。穩住了鹿呦後,葉一生立刻給蒲士澤打電話。

  葉一生也很緊張:「我讓你實驗的那個芯片,你最近身體沒什麼不良反應吧?」

  是的。

  鹿呦是他用來討好的客戶,蒲士澤被他當作小白鼠做實驗。

  蒲士澤:「你那個芯片不就是讀取記憶功能強大麼?」

  葉一生:「對啊。」

  蒲士澤:「哦,那就沒影響。我是個文盲,從來不看書的。」

  葉一生:「……」

  蒲狗還在開玩笑,看起來確實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是——葉一生試探著:「蒲狗啊,我不是對你有歧視,我只是問一問。如果有人特別有錢,長得還不錯,也很年輕。這個人想包你,你覺得行麼?」

  葉一生報了鹿呦的那個價。

  蒲士澤說:「行啊。」

  葉一生剛大喜,就聽蒲士澤慢悠悠說:「看不出你這人很有商業頭腦。咱倆親兄弟做生意,我先把他打得半身不遂,然後轉入你的醫院,直接成了植物人。賺的錢咱兄弟平分,不過我打人比較辛苦,我占大頭。」

  蒲士澤沉吟道:「我覺得這個需要簽個合同。等我上網搜個簡易合同版本來。」

  葉一生氣得手抖,他憤憤不平地掛上了電話。

  葉一生現在都有點後悔給鹿呦牽線蒲士澤了——這個男人太狗了!太狗了!除了一張小白臉他還有什麼!鹿小姐怎麼就看上這個男的了呢!

  要是鹿呦看上的是他,他都想自己親自上場,實驗他的「頭腦風暴」芯片,賣身給鹿小姐!

  --

  包蒲士澤的計劃失敗了,鹿呦悵然。

  接下來一周在劇組的時間,鹿呦和蒲士澤沒有交集。

  兩個人都懷疑自己暗戀對方,心虛之下,都不敢靠近對方。每次在劇組見到,兩個人彬彬有禮,客客氣氣地避開,生疏得讓人怪異。

  一周時間內,鹿呦的助理小麗同志,終於啃完了那本百萬字,寫了一千字的劇情梗概給鹿呦。

  那本的劇情就是圍繞女主這個白月光,男主如何和她共患難。男主曾經被逼得離開長安,五年時間和女主相依為命,情愫暗生。然而男主身邊那個侍女實在不省心,總是和女主作對,又裝可憐博男主同情。

  女主被那個侍女下了毒,氣得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去長安選秀,想入宮幫男主先拿到解藥。

  沒想到那個暴君也喜歡上了女主。

  暴君心甘情願地自我犧牲救男女主,男女主再經歷過很多矛盾,終於登上了帝位。女主到底鬥走了那個小侍女,成為了男主的唯一。

  小麗將劇情梗概發給鹿呦。

  鹿呦沉默。

  小麗:「那個程疆我也查過了,就是那個暴君的名字。其實他在裡出現就幾次,頂多是小時候見過女主,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愛女主愛得要死要活。不過瑪麗蘇,也不用那麼細糾。」

  鹿呦心中震撼,她夢到的,還真是這本。

  雖然有些地方不同,但是她明明沒看過幾頁,就能夢到大概劇情。那只可能是「頭腦風暴」的功能了。

  鹿呦恍惚著問:「那個暴君,是不是字士澤?」

  這是她這一周努力想夢,才想出的線索。

  小麗回答:「沒有啊,小鹿,這就是一本瑪麗蘇,那個暴君就出現幾次,根本沒有什麼字的。」

  鹿呦:「……」

  她捂臉,趴在了桌上,喃喃自語:「那我肯定是真的暗戀他了……」

  不然怎麼還會在夢裡給他編字?

  男主角臉都是那個人的!

  同時鹿呦不可置信:「可是我夢裡那個暴君,在原書只是個炮灰吧?就是為男女主犧牲的炮灰啊?我在夢裡怎麼會和一個炮灰談戀愛?」

  她鎮靜:「我怎麼可能愛上一個炮灰?!」

  小麗說:「呦呦,只是一個夢而已。」

  鹿小姐沉浸並崩潰於「自己不可能愛上一個炮灰」,小麗本想多寬慰她,但是電話響了,小麗出去接了個電話。

  回來後,小麗臉色有點古怪。

  鹿呦發現了,她手揉著額頭,問:「怎麼了?」

  小麗輕聲:「小鹿,你爸媽已經簽了離婚協議了。過兩天等時機到了,就會公佈。」

  鹿呦一怔,然後垂下了眼。

  小麗再小心道:「你爸媽分割財產時,把百分之八十都記在了你名下。他們即使離婚了,也還是愛你的。」

  鹿呦:「你傻麼?把財產記在我名下,只是為了不便宜對方吧?他們只有我一個女兒,不給我給誰?」

  鹿呦望天:「不過他們早就想離婚,說是為了我才忍著。現在總算忍不住了,皆大歡喜。」

  小麗:「……」

  鹿呦心煩道:「行了你出去吧。」

  小麗走後,鹿呦把客廳的燈關上,一個人坐在黑暗裡。

  她其實從小就只有保姆啊、助理啊這些人陪伴,爸爸媽媽都忙,除了錢,其他的也給不了她。鹿呦本來覺得自己不在乎他們兩個離不離婚,但是他們兩個離婚,都是通過小麗告訴她的,太諷刺了。

  如果他們可以不離婚就好了,如果他們可以回心轉意有愛情就好了。

  如果他們是完整一家人,如果鹿呦能有個兄弟姐妹商量這種事,就好了。

  --

  鹿呦對自己父母的離婚事件覺得抑鬱,幾天都沒心情。小明在劇組努力逗她高興,她卻跟冬眠似的,什麼都提不起勁。

  而蒲士澤這裡也不順。

  他收到了自己妹妹班主任的電話,讓他去學校走一趟。

  蒲悅是一個高二女生,在本市一所私立高中上學,成績本來還行,但最近月考,成績下滑得厲害。

  蒲士澤到蒲悅班主任的辦公室,他看到蒲悅垂頭喪氣地站在老師跟前,便敲了敲門,走進辦公室。

  蒲悅的班主任正訓著學生,抬頭看到蒲士澤,不自覺地眼睛輕微亮了亮。而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都看了蒲士澤好幾眼——

  蒲悅的這個哥哥特別帥,每次見到真人,他們都會被驚豔一把。

  蒲悅班主任把厚厚的三冊搬給蒲士澤,蒲士澤都震了一下,聽女老師說:「蒲先生,麻煩你過來一趟。蒲悅最近成績下滑厲害,就是因為看這看的。我知道蒲先生平時要工作很辛苦,但是妹妹的學習總不能完全不管吧?」

  蒲士澤看了蒲悅一眼。

  蒲悅一抖,頭垂得更低了。

  好在她哥沒有在老師面前教訓她。

  --

  回到家,蒲士澤剛把外衣脫了坐下,蒲悅就跪小板凳來了:「哥,我錯了。你看在咱死去的爸媽份上,就饒我一次吧。」

  蒲士澤:「把你的拿過來,我看看是有多好看。」

  蒲悅眼睛一亮:「哥,我這可好看了!我們全班同學都傳著看,我就是不小心被老師抓到……」

  蒲士澤長腿一伸,就將情不自禁站起來說得激情澎湃的高中生妹妹踹倒在了地上。

  蒲悅:「……」

  啊,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的哥哥!

  她想要裡的妹控哥哥,而不是現實中一腳能把她踹翻的哥哥!

  蒲士澤:「拿來。」

  蒲悅:「你會看在好看的份上原諒我嗎?」

  蒲士澤:「我會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不打死你。」

  蒲悅心驚:「你真是我親哥麼?」

  蒲士澤:「你要是能想到辦法斷絕親兄妹關係,我也不拒絕啊。」

  蒲悅敢怒不敢言,只好憋屈地把自己珍藏的送上。她祈禱哥哥看在好看的份上,原諒她。

  蒲士澤低頭和同事發消息,抬頭見妹妹把她的搬了過來。蒲士澤瞥一眼,劃手機的手停住。

  書名:《億萬總裁的小逃妻》。

  蒲先生沉默:「……」

  --

  妹妹回房間寫作業去了,蒲士澤打開了這套書:《億萬總裁的小逃妻》。

  書是這樣的——

  【相識五年,他從未愛過她。他有嬌妻,勞斯萊斯車裡副駕座坐著的人,卻總是她。

  她不願破壞他的家庭,但她已經深深愛上了他。

  在她出國後,他竟然將她追回來,將她寵上了天。

  「先生,小姐不想做您秘書了。她被您的前妻誹謗,傷心出國了。」

  「把機場封了。沒我命令,誰也不許放她離開。」

  「先生,小姐回國了。」

  「給我準備八百輛跑車去接機。」

  「先生,小姐說她懷孕了。」

  他冷酷無情:「打掉。」

  「先生,小姐肚子裡的孩子打掉了一個,但還有一個,被小姐藏了起來。」】

  --

  蒲士澤:「……」

  他手撐額頭,深深吸了口氣。

  為了妹妹,繼續堅強地看下去。

  --

  這一晚,蒲士澤在努力地拜讀《億萬總裁的小逃妻》這本,鹿呦在糾結如何讓自己的爸媽不要離婚,重拾舊愛。

  兩人各自頭疼地入睡。

  --

  蒲士澤再次睜開眼,他的名字已經是唐士澤。

  黑漆小巷,暗然無光。

  「咚——」

  一個悶棍敲向唐士澤的後背。

  唐士澤被打得趔趄前摔,撞到牆上。他頭磕出了血,褲兜裡手機鈴聲響起。一個激靈,唐士澤睜開了眼,回身看向這群堵著自己的小混混們。

  唐士澤施施然接了手機。

  手機那頭是一個緊張柔弱的女聲:「唐先生,你沒事吧?我查到有人雇了人打你,會不會是你前妻?……啊,我說錯話了,我這就趕到……」

  唐士澤頓一下,想起來了,這是他那個哭哭啼啼、嘰嘰歪歪的秘書。

  唐士澤一邊看著包圍自己的提著木棍的混混們,一邊叉開長腿,面無表情地教訓手機那頭的人:「來什麼來?工作做完了?指標達成了?下班時間到了?優秀的員工勇於加班樂於加班,你再敢提前下班直接給我辭職。」

  「啪」。

  他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那頭的秘書余若若,被唐世澤罵得紅了眼——

  相識五年,暗戀他五年。

  媽的。

  他還是這麼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8:44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三十五章

  黑漆小巷,拿著木棍圍著唐士澤的小混混們匪夷所思地看著靠牆打電話的這位唐先生——

  一悶棍下去,他被撞到牆上,鮮血順著額頭向下滾滾直流。

  看著很滲人。

  卻比不上唐先生一邊流著血還一邊打電話罵秘書的滲人程度。

  唐士澤掛了秘書的電話後,看向前面這些混混。大概是剛才那一悶棍打下來,讓他記憶有點亂,很多事情想不起來。

  不過唐士澤也不在意。

  看到這些混混竟然敢打自己,他擦了下額頭上的血,忍不住笑了。

  混混們:「……?」

  眼睜睜看著這位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唐先生脫了外套,向他們走來。

  --

  良久,巷中傳來接二連三的慘叫聲。

  唐士澤從巷中走出,襯衫微皺。走到垃圾桶前,他將臂彎裡搭著的高定綢緞外套乾脆地往裡一丟,回到了停在兩條街外的車上。

  唐士澤今日心情不好,來小街小巷回憶自己的童年,誰知道在這個連監控都沒有的小巷子,被人堵了。

  坐上車,司機從後視鏡觀察唐先生。見他額頭上還在滴血,唐士澤正用帕子捂著,同時在接聽電話。

  從後視鏡看,唐士澤剛被打,面色卻非常平靜。

  坐在後座,他敞開襯衫最上的兩顆扣子,微微露出胸膛。唐士澤慢條斯理地擦著自己那雙剛打過架的手,擦乾淨血。

  唐士澤很年輕,不過二十七歲。劍橋金融碩士畢業,名下資產10億,五官線條硬朗,輪廓乾淨鋒銳,氣質有些偏……不是好人。

  這麼個青年才俊,不幸的是已婚。

  幸運的是剛剛辦好離婚手續。

  唐士澤正在接電話,聲音清冷,漫不經心:「嗯,查一下是誰掌握了我的日程行蹤。再派幾輛車過來,把巷子裡那幾個混混帶走。」

  那邊張秘書憂心忡忡問:「需要報警麼?」

  唐士澤一笑。

  溫和道:「報什麼警。小打小鬧,報警了不就不能為所欲為了麼?」

  張秘書:「……」

  張秘書心有餘悸:「沒想到您這麼厲害,如果不是您這麼能打,可能就出事了。」

  那老闆就會被打得住院,余若若就又每天哭啼啼地往醫院跑了。

  張秘書又意外:「我不知道老闆什麼時候學過跆拳道之類的?」

  唐士澤:「沒學過。大概天賦異稟。」

  張秘書:「……不愧是您。」

  他乾笑著轉話題:「是余秘書查到您的日程被洩露的,余秘書剛才哭著來找我,眼妝都哭花了,顯然很擔心您。」

  余秘書余若若,這些年對老闆關心得無微不至。老闆正好剛離婚,張秘書就來試探唐士澤的口風,看以後怎麼面對同事。

  唐士澤聽到余若若哭得眼妝都花了,他滿意一頷首。說:「這種下屬關心老闆的行為,是非常值得提倡的。讓她做個表率,開個會,鼓勵全公司跟她學一學。」

  張秘書微滯:「……學怎麼哭麼?」

  唐士澤:「不然呢。」

  張秘書:「……」

  老闆的反話,他真是越來越難領悟了。

  但起碼心裡明白,老闆對余小姐,一點興趣都沒有。哎,余小姐太急躁了。男人剛離婚就湊上去,確實不太好。

  總之,張秘書在派車去把那幾個打老闆的混混帶走後,決定先查是誰雇人打老闆的。

  張秘書再小心翼翼:「許小姐……您的前妻今晚生日,您要不要問一下呢?」

  在張秘書眼裡,老闆突然來小時候的地方轉,恐怕就是受了許小姐生日宴都不請他這個前夫的刺激。

  張秘書心裡這麼想,口上自然不敢說。

  唐士澤一怔。

  然後微微頷首:「嗯,你以我的口吻發個電郵,祝賀她生日快樂。」

  張秘書:「……就發個電郵啊?」

  唐士澤正了正劍領,矜貴傲慢道:「節能省錢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張秘書沒話說了。

  --

  許家大小姐許呦的二十四歲生日晚會,在德國的一個古老城堡裡舉行。

  剛剛辦完離婚手續,完全不影響許呦的好心情。

  每一個女孩,心中都有一個古堡公主夢。不過其他人的古堡公主夢是老公送自己的,許呦的則是自己送自己。她的生日宴會,壓根沒請前夫參加。

  晚會開始前一個小時,許呦在化妝間定妝。

  她穿一身鑲著水鑽的粉白色露背高開叉長裙,光潔漂亮的後背與筆直修長的長腿露出,彰顯她的好身材。

  長髮微捲披散,髮頂戴著鑽石冠,五個頂級化妝師圍著許呦一個人打轉。在她們的手下,許呦清新嫵媚,被打扮成了一個明豔動人的大美人。

  化妝師們輪番上場誇許呦漂亮,皮膚好。

  許呦矜貴微笑:「謝謝。」

  她一身名媛風,氣質姣好,看著就十分高貴。這位高貴的小公主收到了手機一條消息,她看一眼後,臉色微微變。

  跟化妝師們說一聲,許呦保持著完美姿勢,優雅地走出化妝間了。到角落裡,許呦還對探頭看她的人友好一笑。

  然後接了電話,許呦臉就沉了下去:「你說什麼,唐士澤沒被打暈,還把你的人給帶走了?」

  許呦:「我不是說讓你們套著麻袋打他嘛!」

  那邊也快哭了:「您也沒說唐先生那麼能打啊,您不是說他手無縛雞之力麼?」

  許呦忍不住笑了。

  她溫柔道:「親愛的,我和我前夫結婚兩年,我平均三個月能見到他一次,我能多瞭解他?你怎麼能相信我對他的判斷?」

  那邊更慌了:「那現在怎麼辦啊許小姐?他會報警麼?」

  許呦鎮定道:「別慌,穩住。那種衣冠禽獸的人,一般不會報警,等著看他怎麼跟你聯繫。他要錢的話,我雙倍補償給你。」

  那邊:「唐先生如果要找小姐你算帳……」

  許呦笑眯眯:「我在國外呀。我又不回國。他日理萬機,哪裡會找上我。」

  --

  這場生日宴,三個月前就由許呦和閨蜜關穎親手策劃。關穎學建築出身,許呦學的是美術,兩個人為數不多的造詣,全獻給了許呦的這場二十四歲生日宴。

  沒有討厭的人參加,沒給討厭的人請帖,這場生日宴,辦得有聲有色。

  生日宴開始後,衣香鬢影間,許呦舉著高腳杯,優雅地在人群間走動,向來往的貴賓致謝。

  眾人對她的誇耀那麼俗氣,但是許呦就喜歡這種感覺。

  中途,許呦碰上自己的爸媽。

  許先生和許太太也祝賀許呦生日快樂。

  許呦笑盈盈道謝。

  許先生道:「呦呦,你又長大一歲,爸媽也有禮物送給你。」

  許呦唇角噙笑,裝模作樣道:「都是一家人,爸媽你們也不用這麼客氣啦。」

  許先生和許太太對視一眼,笑道:「要的要的。」

  許先生掏出一封信給許呦,說:「我和你媽決定,把咱們家最大的公司,送給你做生日禮物。」

  許呦驚喜:「真的麼?」

  許先生道:「但是還有個壞消息。」

  許呦疑問抬頭。

  許太太還保持著無懈可擊的禮貌笑容,許先生倒是有些訕訕:「這個公司,已經負債兩年,合夥人和股東跑了一半,最近快破產了。」

  許呦:「……你們送我一個快破產的公司當生日禮物?」

  許先生連忙補救:「咱們家不如以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這麼大的公司,就算宣佈破產,還完錢後,你也能小賺一筆。」

  許呦:「可這是爺爺一手經營的公司啊。」

  許太太:「可是咱們家又沒人懂生意。其他公司早賣了,把唯一還沒賣的送給你,你難道不高興麼?」

  許呦:「送給我,讓我宣佈破產麼?」

  許太太:「也不用這麼悲觀啊。媽媽打聽到,光和集團對你這個公司很感興趣,想要收購。」

  許呦睜大眼睛,喃喃:「光和集團?是……唐士澤的公司?」

  許先生道:「是啊,正是你前夫!他對咱們家這個公司有興趣,正在評估想要收購。不過他嫌棄咱們這公司不盈利,壓的價很低。不過好在他是你前夫,看在這個關係上,我覺得你宣佈破產後,應該能多撈點兒錢。」

  許呦對他們兩個豎中指。

  許先生和許太太不高興道:「你這孩子!我們這不是還送公司給你當禮物,你不想要也不能豎中指啊。」

  許呦:「我和你們可不一樣,我不想把爺爺一手打下的江山就這麼賣出去。這公司既然送我了,我就要好好經營!唐士澤敢收購我的公司,他這個畜生!」

  許先生:「呦呦,認命吧。爺爺死了,前夫沒了,公司破產了,你學的是沒啥用的美術,收購公司的恰恰是你前夫……你就是這麼個設定啊。」

  許太太:「放在書裡,這就是惡毒女配墮落的開始。」

  許先生:「但是咱們家已經破產了,可沒錢給你墮落啊。」

  許呦:「……」

  她打算回國拯救自己家的事業了。

  --

  國際金融中心,光和集團總部。

  余若若向上面遞了申請,請假出國。

  她黯然神傷地收拾箱子離開前,公司員工們圍著她,戀戀不捨:「若若,你可別走啊。老闆根本離開不了你,沒有你在,老闆發脾氣都沒人敢接呢。」

  「老闆是很賞識若若你的。」

  「聽說老闆剛離婚哎!老闆這時候正是傷心的時候,若若姐幹嘛在這時候走啊?」

  「你走了,老闆肯定會找你的啊。」

  余若若被她們說得飄飄然,紅了腮。她進光和三年,一路升遷,做到老闆秘書。對唐士澤,對公司,她自認為自己無可挑剔了。

  但是唐士澤離婚,她前妻說不定認為她和老闆有什麼不清楚的;余若若關心老闆時,又被唐士澤罵了一頓。

  余若若為了避嫌,也為了離開這個讓她傷心的男人,就決定出國了。

  余若若走了,唐士澤這邊自然有人彙報。

  張秘書問:「小余還是太年輕,哈哈。」

  唐士澤瞥他一眼。

  張秘書問:「不如老闆派車去機場堵人,把人接回來,好好安慰一下?」

  唐士澤:「不用。」

  --

  余若若悵然若失地坐在候機室,看著自己手裡屏保上的男人出神。

  這是她偷偷拍的唐先生開會時的側臉。

  發著光一樣好看。

  她偷偷用這個屏保已經一年了,唐先生從來沒說過。也許唐先生也是對她有感覺的吧?

  如果不是他那個前妻……

  余若若正想著,唐士澤打過來的電話嚇了她一跳。

  她手忙腳亂地接了電話,驚喜又紅了眼:「老闆……」

  唐士澤冷冰冰:「不想工作就辭職!耍什麼花招?這是迂回辭職呢?」

  余若若:「不不不不是……」

  唐士澤:「嫌薪水太低?有其他公司挖你?」

  余若若再三否認。

  唐士澤將她在電話裡罵了一分鐘。

  余若若的心都被罵得涼透了。她居然奢望這個男人來接她回去……人家是直接把她罵一頓。

  罵她不好好工作。

  最後唐士澤不耐煩:「所以你出國到底是什麼事?沒有正當理由的話就還是辭職吧。」

  余若若忍辱負重,戰戰兢兢回答:「我是要找我的身世之謎,我要找我的親身父母。因為找到了一些線索,我才有點急。」

  唐士澤非常禮貌並認同:「你慢慢找吧。」

  再補充:「辭職報告先準備著吧,萬一呢?」

  余若若紅著眼圈,含著淚登機去了。

  --

  許呦回國了。

  白色流蘇外套,搭配拼色百褶半裙,再加一雙高跟漆皮長筒靴。這麼一身下來,又明豔,又英氣。

  她到國際金融中心樓下時,就吸引了進出辦公的光和集團員工的注意力。

  車進停車庫的時候,唐士澤隔著玻璃窗,就看到趾高氣揚進旋轉門的許呦了。

  他手支下頜,輕輕嘖了一聲。

  司機和同車的張秘書順著他視線看去。

  唐士澤點頭:「這姑娘挺漂亮的,有點眼熟。」

  張秘書心情複雜道:「……這是您前妻啊,您當然覺得眼熟啊。」

  唐士澤怔一下,說:「哦,好久沒見了,差點忘了。」

  張秘書:……你不是差點忘了,你是完全忘了吧!

  唐士澤從電梯出來,張秘書有點工作在下面處理。唐士澤也在接聽電話,他出了電梯後側過臉,望著落地窗說話。

  許呦想進「光和集團」進不去,被攔在門外,她雙目一掃,看到一個高瘦的西裝革履的男人側著身站在接客沙發旁打電話。

  戴著墨鏡的許小姐迎上去。

  在那人掛了電話後,她含笑客氣道:「先生你好,我想找你們公司的CEO唐士澤談點事。我真的是他前妻,不過因為我離婚後拉黑了他,才找不到他聯繫方式的。先生你能幫我找下他麼?」

  唐士澤轉過身來。

  與許呦對望。

  他彬彬有禮,客客氣氣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唐士澤。」

  許呦:「……」

  許呦鎮定道:「啊,唐先生更帥了。三個月沒見,我竟然沒認出唐先生。」

  唐士澤微笑:「沒關係,我剛才也沒認出你。多大點兒事。」

  張秘書上樓,看到這對前夫前妻站在落地窗前寒暄。

  許呦:「聊聊?」

  唐士澤詫異:「我和你能聊什麼?」

  許呦沉默了。

  對啊,除了床上關係,她和唐士澤還真沒話聊。那談他收購她公司的事,總不能上來就氣勢逼人吧?那總得聊點舊情吧?那她總不能和唐士澤說——

  「咱倆離婚前最後一炮,你滿意麼?」

  許呦:「不如前夫你來開個話題?」

  唐士澤也沉默了。

  張秘書一口氣提不上來:……你們竟然雙雙沉默了啊!這是怎樣奇葩的前夫妻關係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5 09:31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三十六章

  唐士澤還是給了自己前妻面子,和許呦約在了樓下的咖啡店。

  和西裝革履的唐先生坐在咖啡店裡,許呦感覺是很新奇的。

  結婚兩年,她和唐士澤就沒有約會過,更別提一起喝咖啡。

  他們剛結婚的時候,唐士澤正在準備他的碩士畢業論文。他一直在英國,就沒回過國。而許呦則是被爺爺逼著去英國照顧他,照顧兩次,許呦就不感興趣了。

  唐士澤畢業後,就到「光和」當CEO了。這麼年輕,剛畢業就來當CEO,唐士澤要服眾,必然很忙。他這麼忙,和許呦自然更不可能約會了。

  總之他們這對前夫妻,真的沒什麼感情。

  許呦醞釀了半天,都沒醞釀出合適的話題來。

  許呦坐在對面喝咖啡的時候,唐士澤也在打量著自己這位前妻。

  他這位前妻,在他為數不多的認知裡,是一個特別前衛的人。就她現在這一身銀光閃閃、琳琅滿目的打扮,和明星要走紅毯也不差什麼了。

  許呦整天不是去北極看極光,就是去澳大利亞看袋鼠,再在朋友圈發些似是而非的感慨……網紅名媛風特別重。

  真難想像許呦居然和余若若這種高材生是同一所大學教出來的。

  唐士澤本來無所謂。

  他就當自己娶了一個漂亮的花瓶唄,在家擺著也挺養眼的;誰知道三個月前,這隻漂亮的花瓶在她爺爺去世後,立即迫不及待地給他遞了離婚協議書。

  顯然她想離婚不是一兩日了。

  許呦見唐士澤不說話,她終是有點耐不住。大概成功商人就是這樣,敵不動,我不動。但是唐士澤能撐,許呦卻撐不下去。

  許呦乾巴巴地開了話題:「你今天髮型不錯。」

  唐士澤彎唇:「你今天衣服不錯。」

  許呦興致勃勃:「你的髮型師是我以前給你推薦的那個tony老師麼?」

  唐士澤深深看著她:「我把他炒了。」

  許呦不理解:「為什麼?」

  她想了半天,道:「你不會因為他是GAY就歧視他吧?」

  唐士澤好整以暇:「他追我。」

  許呦茫然:「……他出櫃前也追過我。」

  唐士澤:「挺好的,你我夫妻有緣共侍一夫。」

  許呦被他雷得瞬間喝不下咖啡了:「……」

  她嘴角抽了抽,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懂得欣賞唐先生的反話。許呦本想虛偽誇兩句,見對面的唐士澤低頭看錶。

  顯然他開始不耐煩了。

  許呦覺得寒暄了兩句,兩人之間氣氛應該還可以了。她迫不及待地進入正題:「我爸媽把『盈達』送給我當生日禮物了。」

  唐士澤點頭,矜持道:「恭喜。」

  一被人誇,不管對方是不是真心,許呦都非常矯情做作地撩髮微笑,做足小公主的風範:「謝謝。」

  唐士澤目中浮起笑,低頭酌一口咖啡。

  許呦:「但是『盈達』已經負債兩年,我爸媽說它快要破產了。」

  唐士澤:「哦,真不幸。」

  許呦看他除了附和她兩句外完全沒有其它意思,她緊緊盯著他:「你們公司是不是正在等著收購『盈達』?」

  唐士澤挑眉。

  他說:「你們公司不賣,我這裡就沒法收購。」

  許呦:「……」

  她說:「你不考慮投資麼?你就不能幫幫我的公司?好歹我們夫妻一場。」

  唐士澤點頭:「不過是夫妻一場。你我剛見面,我站在你面前,你都沒認出我來。我心都傷得碎了。」

  許呦心虛:「……我真沒看出來你心碎了。」

  唐士澤慢悠悠:「我喜怒不形於色。」

  許呦:……行叭。

  她心裡著急,和唐士澤又談了很久。

  但是唐士澤根本沒有高抬貴手的意思,他很明確,你們要是願意,我這邊就會加入收購戰,你們那邊不願意,我這邊當然也沒法收購。

  他說他又不能強買強賣,許呦找他沒用。

  許呦氣得站起:「你跟我玩什麼文字遊戲呢!我知道『光和』已經跟『盈達』的幾個股東、法人代表見過面了!你擺明就是要收購!」

  唐士澤笑而不語。

  許呦瞪他半天,又軟下態度。她扯了扯自己的領子,微微向下彎腰,露出半圓雪弧。清新雪融,皚皚豔豔。

  看到唐士澤眼睛盯過來,許呦心中得意,口上更是裝可憐:「老公……」

  唐士澤:「前夫。」

  許呦一噎後,改詞:「前夫,我剛得到『盈達』,我不想它宣佈破產啊。你要不投資幫我一把,好不好?」

  唐士澤盯著她故意露出的領下肌膚,再抬眼看她楚楚動人的一張臉。

  他說:「我可以投資,不過我要『盈達』的一半股份。」

  許呦:「你這和收購有什麼區別!」

  唐士澤都懶得跟她解釋,他再次看手錶:「你好像不是文盲吧?你就算百度下都知道有什麼區別吧?」

  許呦氣得胸脯顫顫起伏,她一下子站直,不把好風光給這個死男人看了。

  既然談不成,許呦轉身就要走。

  身後唐士澤叫住她:「前妻,等一下。」

  許呦以為他回心轉意,回頭看他。

  唐士澤敲敲桌子:「結帳AA制。」

  許呦:「……」

  --

  許呦氣得衝到了自己閨蜜關穎開的設計院,在關穎的辦公室來來回回地走,抓著關穎吐槽——

  「你敢相信麼?他連一杯咖啡的錢都不給我結!」

  「他說前妻的意思,就是再不用給這個女人花錢的意思!」

  「他什麼意思?是暗示我們結婚兩年,我花了他很多錢?」

  關穎兩手支著下頜,坐在辦公桌後看著閨蜜發瘋。她問:「那結婚兩年,你沒有花他很多錢麼?」

  許呦:「……」

  許呦委屈道:「我不算花他錢吧?我自己有錢,他就是逢年過節時送我包包送我房子什麼的,這是過節禮物,也不算花錢吧?」

  關穎羨慕道:「你前夫真有錢!你們離婚時,光財產糾紛就很麻煩吧?」

  許呦說不麻煩:「我們簽了婚前財產公證的。」

  關穎:「那你們離婚他都沒送你分手禮?」

  許呦:「送了我一個海島。」

  關穎又露出了羨慕眼神。

  許呦瞪著關穎:「你哪邊的啊?」

  關穎連忙展臂相讓,示意她繼續。

  許呦在關穎辦公室罵唐士澤罵了一個小時了,這會兒也罵得累了。

  她癱在了沙發上,手蓋住臉,像條鹹魚一樣奄奄一息。顯然一整天的來回跑,對她這個小公主來說,也是很累的了。

  關穎給她倒了奶茶,坐到沙發邊哄她。

  看到許呦閉著眼,關穎心疼道:「呦呦,我知道你最近很不容易,你親自去見唐士澤也是個挑戰。畢竟你們以前是夫妻,離婚了,你當然還是難過的。」

  許呦詫異地抬眼。

  她說:「不,我不難過。」

  關穎目中寫滿了對她的心疼,意思是「在我面前,你就不用偽裝了」。

  許呦沉默一下。

  她坐好,握住關穎的手。

  看著關穎的眼睛,她非常認真地說:「親愛的,我真不難過。你可能不瞭解我和我前夫的夫妻生活。兩年來,我和他除了有床上生活外,下了床,沒有任何交集。」

  關穎:「你們夫妻這麼冷漠?」

  許呦想了想:「這麼跟你說吧。毛姆說,愛情的悲劇在於冷漠。而我前夫唐士澤,他不是冷漠。他是麻木。」

  許呦喝口閨蜜倒給自己的奶茶,準備抱怨唐士澤是怎麼麻木不仁的。關穎低頭刷朋友圈,忽然驚呼一聲:「啊,余若若又發朋友圈了。」

  許呦:「什麼?」

  她一下子忘了抱怨,拿起手機就刷朋友圈。

  看到余若若發了一條消息:「今天也是努力上進的一天。在美國的日子有點寂寞,竟然有點想念總壓榨我的老闆。不知道老闆現在又在幹什麼呢?」

  下面的評論裡,一個個都在嘻嘻哈哈,調侃余若若是「工作狂」,出國休假都不忘工作。

  關穎看許呦,見許呦氣得臉黑。

  許呦陰陽怪氣道:「她這是不忘工作麼?她是不忘她老闆吧?」

  許呦當即手指飛舞,開始發消息。

  一會兒,關穎看手機,見許呦也跟著發了一條朋友圈:「啊,今天下午和前夫一起喝了咖啡。前夫還是那麼帥,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有點後悔和前夫離婚了呢【配圖】【配圖】【配圖】。」

  朋友圈剛發出去,點贊無數,許多人評價許小姐狀態還是這麼好,羨慕許小姐的生活。

  其中包括余若若的評論,許呦還非常虛偽地回復:「若若,好久不見,等你回國了我們約飯啊。」

  余若若回答:「我也好想你啊,呦呦。」

  兩個人隔空飛吻。

  關穎快被許呦和余若若之間虛偽的姐妹情給噁心吐了。

  許呦和余若若明裡暗裡,從高中鬥到大學再到畢業。這兩人就是不掰,強撐著非要噁心死對方。這耐力,非常人。

  關穎研究許呦的朋友圈半天後,抱著手機不可置信:「你不是和你前夫談生意去的麼?你還有空偷拍你前夫?」

  許呦理直氣壯道:「我這是有備無患!你看余若若這個心機婊不就發朋友圈故意氣我麼?我要是沒有我前夫的照片,我怎麼氣死她?」

  關穎:「你和余若若的愛恨情仇比你和你前夫的愛恨情仇還要深了吧。」

  許呦:「畢竟余若若搶過我前男友。」

  關穎:「然後你就搶了她的準男友。」

  許呦:「說什麼呢!我和唐士澤是家族式商業聯姻!唐士澤不願意的話,我能綁著他麼?」

  關穎:「但你隔三差五地在朋友圈隔空和余若若鬥圖,你以前不怕你前夫知道?」

  許呦洋洋得意:「我前夫他日理萬機,他從來不看朋友圈。」

  關穎:「你怎麼知道?」

  許呦:「我有一次在朋友圈發錯了圖,發了他剛洗完澡的樣子,氣得余若若直接拉黑了我,我前夫都沒發現。我還特意試探過他的那個張秘書,張秘書確定我前夫什麼也不知道,哈哈哈。」

  許呦快樂得意的時候,她發的朋友圈下,多了一個點贊。

  點贊人的頭像:唐老鴨。

  是以前還沒離婚時,許呦拿某人的手機給他設置的。

  點贊人的昵稱:唐狗。

  破案了。

  關穎默默看著許呦。

  許呦茫然又無助地看著關穎。

  關穎:「你不是拉黑他了麼?」

  許呦弱小而無助:「今天見面時討好他,我又當著他面加他好友了。」

  關穎:「……」

  --

  許呦結結巴巴:「他是看我朋友圈的?他不是從不玩朋友圈、日理萬機的老年人麼?」

  關穎同情地看著她。

  關穎:「呦呦,你這個前夫,恐怕是個心機狗。看起來你一點都不瞭解他。」

  許呦:「我本來就不瞭解啊!不用看起來,我就是不瞭解他啊!不然我幹嘛離婚!」

  許呦默默地將那條朋友圈刪了。

  離婚還秀和前夫的恩愛——

  這麼騷的操作,許呦覺得唐士澤會笑死她的。

  關穎再問:「那呦呦,你覺得他會知道是你雇人打他的麼?」

  許呦:「……你閉嘴。」

  關穎:「我再多問一句,你既然和他夫妻生活這麼冷淡,離婚後你也不難過,你幹嘛要雇人打他?」

  許呦回答:「看他不順眼,我覺得他肯定出軌了,不然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同意離婚?我就懷疑他和他那個秘書余若若有一腿。我只是不在意他,懶得查而已。」

  許呦:「你看他那個長相,那個打扮。那麼騷,肯定是出軌男。」

  關穎:……行叭。

  --

  許呦回到自己家,攤在床上好久。

  這是一所市中心的躍層住宅,上下加起來三百平。

  是她和唐士澤的婚房。

  離婚後這房子就歸她了。

  許呦在床上躺了半天後,覺得自己還是要自救一把。她坐在床上給許先生和許太太打電話,撒嬌半天後,就是借錢。

  希望爸媽能夠給錢,讓她拯救「盈達」。

  許先生為難的:「呦呦啊,我和你媽現在的錢,勉強花著,夠花到我們過世。我們倒是能給你零用錢,但是『盈達』那麼大,我們也投不起啊。咱們家就不是經商的料,你還是去畫你的畫,當你的藝術家去吧。就讓『盈達』破產吧。」

  許呦:「這是爺爺的心血!你們一點都不珍惜麼!」

  許太太:「你爺爺都過世了,就讓它隨風而來,化風而去吧。」

  許呦:「……」

  許呦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在國外讀書的弟弟。

  弟弟肯定沒她有錢,但是萬一弟弟在國外讀書著,突然變成一個勤儉節約的好孩子呢?

  她猶豫下,打電話管弟弟借錢。

  電話打不通。

  好氣。

  --

  許呦又去「盈達」走了一圈,她到公司後,財務總監就拿著賬單追在她後面報帳。

  許呦本來就不太懂這些,聽得頭大。她也想給公司拉新的注資,這不是還沒拉下嘛。

  許呦安慰員工:「我們不會破產的,大家放心!」

  員工甲:「我聽說『光和』想收購我們,是不是真的啊?」

  員工乙:「要是『光和』收購的話,我們就能發出工資了吧。」

  許呦面無表情地看向這兩個多嘴的員工,兩個員工趕緊跑了。

  在外面消磨了一天,傍晚後,許呦開車回家。

  進小區後,再進單元樓,出電梯進家門。

  剛出電梯,許呦就被旁邊伸來的一隻手拖拽出去。她踩著高跟鞋趔趄兩下,人被壓在了牆上。

  許呦慌神地以為自己要被綁架了,男人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她冰涼的肌膚一熱,抬頭,看到唐士澤的臉。

  唐士澤將她壓在牆上,低頭,目光深幽地看著她。

  玲瓏有致,嚴嚴密密。

  這個姿勢……

  許呦掙不開,她漲紅了臉:「你劫財還是劫色?」

  唐士澤睫毛微微顫了顫。

  走廊的燈暗了。

  他的手扣著她纖細的手腕,將她扣在牆上。低頭抬頭間,兩人的氣息在黑暗中糾纏。

  若有若無。

  讓人不自禁地想到很多以前的場景……黑暗中的擁抱,衣服的相擦……

  唐士澤幽聲:「前妻。」

  許呦愣愣的:「嗯?」

  唐士澤氣息擦過她通紅的耳尖,聲音低啞:「我剛查到,你雇人打我?前妻,我怎麼得罪你了?」

  許呦:「……」

  她一下子清醒,知道唐士澤為什麼過來了。

  被籠罩在男人陰影下,她瑟瑟發抖。

  半晌後,許呦深吸口氣,大義凜然地閉眼:「壯士,我錯了。我沒有錢,但我可以賣身補償。你劫色吧。」

  唐士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11:33 A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三十七章

  許呦和唐士澤糾纏著開鎖進門。

  打開燈,唐士澤站在客廳中。他拽掉領帶後,打量著這個房子。

  以前這是他和許呦的婚房,現在成了許呦的房子後,許呦重修裝修一遍。曾經的北歐冷淡風,被許呦換成了少女網紅風。

  房子裡到處是氣球彩帶,審美永遠喜歡看不清鼻子眉毛的濾鏡,尖下巴大眼睛。

  唐士澤噗嗤樂,為自己前妻那網紅風的審美。都二十四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似的。

  唐士澤站在屋中,略微恍惚,有些不認識自己以前的婚房了。

  唐士澤眼角餘光,看到許呦在他背後偷偷摸摸拿出手機打電話。

  唐士澤輕哂。

  唐士澤也掏出了手機。

  許呦正在打電話,敏感地看到唐士澤撥出了兩個「1」,正要撥最後一個「0」時,她心一驚。

  許呦高跟鞋都沒脫,就半跳著奔過去搶下他的手機抱在胸前,警惕他。

  許呦:「你給誰打電話呢?」

  唐士澤微笑:「前妻你不是要給保安打電話,制裁我這個外來客麼?我就是給警察打個電話,問問這雇人打人是怎麼個意思。」

  許呦色厲內荏:「誰說我給保安打電話了?!」

  她還辯駁著呢,她的手機「嘟嘟」兩聲後,那頭保安室就接通了:「喂,許小姐,有什麼需要為您服務的呢?」

  唐士澤正俯著身,與她眉眼相對。這麼近的距離,她護在胸前的手機裡傳來的保安的聲音,他聽得一清二楚。

  唐士澤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許呦鎮定地回保安:「沒什麼事,我打錯電話了。」

  她掛了電話。

  然後乖乖把唐士澤的手機還回去。

  許呦撒嬌一般摟住唐士澤的手臂,她輕輕晃了兩晃,小聲:「我錯了。」

  唐士澤挑眉。

  他勾住她下巴,玩味的:「怎麼補償?」

  許呦笑吟吟。

  她推唐士澤,唐士澤順勢被她往後推。唐士澤跌坐在了沙發上,許呦長腿一跨,坐在了他腿上。

  唐士澤好整以暇,看許呦坐在他懷裡,鮮紅的指甲在他喉結處繞啊繞。

  她對他嫣然一笑,低頭就扯著他衣領,吻了上來。

  一親之後,她眼角嫣紅,欲語還休地低頭看他。

  許呦手按在他胸膛上,眼尾輕揚,聲音裡摻著糖:「前夫,你最近健身效果不錯呀。」

  唐士澤禮貌回敬:「你最近瘦了。」

  許呦立刻得意。

  她像個小狐狸一樣露出自得的笑容:「我現在是A4紙小蠻腰。」

  她伸出五根纖長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像個張牙舞爪的小妖精一樣:「我餓了整整一星期!」

  唐士澤:「現在頭暈?」

  許呦點頭:「嗯。」

  她又立刻補充:「是餓得頭暈,不是見你被迷得頭暈。」

  唐士澤哂笑。

  他握住了她的手指。

  許呦低頭看他。

  看唐士澤眼中光慢慢暗下,手扣在她後腰處。他也不著急,他不是急躁的見到女色就鎮不住的少年,他是成熟的男人。這個男人慢條斯理地推著她的腰,指間溫度如火燒,一點點將她推向自己。

  男女之間若有若無的逗引,你來我往的遊戲,都給這片小世界添上了一抹濃豔色。

  唐士澤抱著她一下子站起,許呦一旋,身子就被他扔到了沙發裡。她驚呼一聲,頭向後仰,男人的呼吸已經低低地撩過她的面頰,羽毛一樣勾勾搭搭,漂浮在她肌膚上。

  一點就燃,氣息已經灼熱。

  唐士澤手伸到側邊牆上,將客廳燈關了。

  黑暗的世界中,落地窗映著外面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屋中靜靜的,又有刀光劍影在這片靜謐中,從冰川下浮起來。

  許呦聲音含糊:「等等……先洗澡!」

  唐士澤莞爾。

  他說:「好。」

  然後:「一起。」

  --

  許呦睡起來後,某人已經走了。

  三個月不見,她覺得自己骨頭都散架了。許呦心情有點不好,每次結束後她都心情不好,覺得自己被人採補了,很吃虧。

  許呦披頭散髮,噘著嘴摟著腰在房裡晃,發現在客廳餐桌上,唐士澤給她留了一張紙條。許呦撥打了他留下的那串號碼,發現是一個投資方。打完電話,許呦一下子高興起來,接受了唐士澤這個補償禮物。

  許呦化好妝,正打算出門去見約好的客戶,她手機響了。一看,竟然是她昨天打電話沒打通的弟弟許涵。

  許涵打電話過來,第一句就是:「姐,借我點錢唄。」

  許呦:「……」

  許呦震驚了。

  許呦:「你知道爸媽最近送我的禮物是一個要破產的公司麼?我還正缺錢,想找你借。你知道我最近多困難麼,你居然找我借錢?」

  許涵連忙讓她說說是怎麼回事。

  許涵在國外浪,之前姐姐生日會他都沒去,當然不知道許先生和許太太把家裡最大的公司送給許呦當生日禮物了。

  許呦說完後,許涵覺得自己很恍惚:「就算『盈達』破產,你賣給你前夫,撒撒嬌,說不定還完錢後還能有一筆錢進賬。我以為我是家裡男孩子,爸媽要送你產業的話起碼知會我一聲啊。人家不都說家裡一個女孩一個男孩,最小的男孩能享受到『重男輕女』的快樂麼?」

  許呦:「連姐姐生日都只送個賀卡的人沒資格要求『重男輕女』的待遇。」

  姐弟二人互懟一排。

  然後雙雙犯愁,愁自己最近很窮。

  許涵:「那怎麼辦啊?我最近有點事要花錢,姐你都不借我錢的話,我怎麼辦啊?」

  許呦心中一動。

  許呦說:「你可以去賣身。」

  許涵:「……」

  許呦:「據我所知,回報很豐盛。」

  許涵三言兩語被她說動了,竟然有點猶豫。

  許呦就慫恿他:「你先去賣身,打聽好行情後,我隨後就上。」

  許涵也不知道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掛了電話。

  --

  許呦去見了唐士澤介紹的那個投資方後,反而生了一肚子氣。

  那人跟她多方面打聽「盈達」現在的情況,然後勸她直接宣佈破產好了。說「盈達」經營理念已經落後,品牌效應也早已過時。如果不大換血的話,根本沒有救的必要。許呦簡直懷疑唐士澤是找了個托兒,勸她賣公司。

  之後許呦又接到財務總監的電話,說員工抱怨已經兩個月沒發出工資了。

  許呦一咬牙:「讓大家別慌,工資馬上發。」

  她回到家裡,整理自己的財產。最後許呦心疼地,打算先賣幾套房、賣幾個衣服包包鞋子,把員工的工資先發了。

  --

  許呦最近因為「盈達」的事四處奔走,在圈子裡已經不是秘密了。不乏有看熱鬧的,想看許呦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這晚圈子裡辦宴,不光富人圈的男女們來,還請了很多網紅小明星。娛樂圈最近沒什麼大新聞,許呦的事就成為了大家最新的談資。

  唐士澤是被他爸媽求著來宴會走一趟,希望他離婚後趕緊找到下一春。

  唐士澤本來對這種富二代公子小姐的吃喝玩樂聚會很不感興趣,但他坐著聽了一會兒,就興味濃濃了。

  他津津有味地聽人吐槽他前妻最近都在忙什麼。

  大家真真假假地同情許呦——

  「許家現在不比以往了。從上一輩開始他們家就沒人懂經商,家裡偌大的家業,全都敗得差不多了。」

  「許呦也是可笑。她竟然還想扶『盈達』一把?別把許家都賠進去了也扶不起來啊。」

  平時嫉妒許呦的酸男算女說得高興,突看對面臉色有點不對。他們回頭,驚愕地看到唐士澤站在身後。

  眾人臉色一下子變了。

  唐士澤和他們這些紈絝子弟是不一樣的。他們是靠著家底在揮霍,唐士澤是被人聘去當CEO。雙方差距大的,大家根本不是一個圈子。

  酸男酸女們臉色變得蒼白難看,互相看一眼,都很絕望:完了,肯定要被唐士澤擠兌了。

  電視都是那麼演的。

  不管離不離婚,像唐士澤這種成功人士,道德感都特別強,都特別向著他前妻。他可以厭惡他前妻,其他人不行。

  像他們這種小嘍囉就是背對著主角說話,唐士澤這種成功人士一定會來打他們的臉,高貴地告訴他們——「你們算老幾,敢背地裡評價我前妻?」

  現實中,唐士澤端著高腳杯,矜持客氣:「你們在說我前妻?我覺得說的挺對的,再多說兩句唄。」

  眾人:「……?」

  啊,看來你不是電視裡那種道德感很強的前夫,你是一個喜歡和別人一起罵前妻的low貨前夫。

  許呦到來這個酒宴時,唐士澤倚著吧台,已經興致勃勃地聽了有關他前妻大概一個小時的八卦。他雖然沒有和其他人一起說,但是他聽了也沒反駁,還露出有些開心的神態來。

  許呦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她,反正他們沒有一個有膽子在她面前說她。

  不管在「盈達」這事上許呦有多焦心,在這時候,她都是驕傲漂亮的小公主。

  小公主一出來,精緻嫵媚,言笑晏晏。之前那些酸她已經變窮的男男女女,頓時不敢說什麼了。

  許呦笑吟吟地社交,在衣香鬢影中行走。看到她前夫的身影,她愣一下後,再看到圍著她前夫的漂亮小姑娘們,許呦鄙夷地嘖一聲。

  許呦心想:他對這個圈子裡的社交不感興趣,來這裡肯定是來泡妞的。畢竟今晚來了很多小明星小網紅。

  他也不嫌髒。

  幸好早離婚了。

  許呦目光筆直,一晚上打算遠離唐士澤,不和她前夫有任何交集。

  --

  許呦從衛生間出來,正好碰上唐士澤靠著牆在抽煙。

  昏黃走廊燈下,她當沒看見他,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就要走。

  唐士澤熄滅了煙頭,他說:「光和上年的盈利,我大概看了看,和『盈達』負債一年的數額差不多。你要是想看,看在你是我前妻的份上,我可以給你看財務報告。」

  他說這話,許呦自動在心裡給他翻譯:我經營的「光和」就是比你的「盈達」牛逼得多,誇我吧,羨慕我吧。

  唐士澤:「我前幾天剛買了房,聽說是你賣的?壓了你不少錢,太不好意思了。」

  許呦呸:他是來炫富的!他肯定是來炫富的!

  目不斜視地走。

  唐士澤又伸臂攔了下她,似笑非笑:「你這次宴會的這身禮服,以前穿過一次了吧?太可憐了。」

  許呦側過臉看他。

  她心中氣哼哼,望著他的小白臉,忽然心裡一動。許呦想到上次唐士澤介紹給她的投資方。

  許呦迅速進入狀態,她楚楚可憐的:「前夫,你是見我可憐,要送錢給我麼?」

  唐士澤微笑。

  他從口袋裡抓了一把錢一把卡,他自己估計都不知道有多少,卻在她面前晃了晃。

  許呦被晃得眼睛發亮。

  唐士澤:「想要吧?」

  許呦:「嗯嗯嗯!」

  最近結算「盈達」財務,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太窮了。亟需要有錢人的投資!而據她所知,她前夫就是她認識的最有錢的人!

  唐士澤哈哈:「一張都不給你。」

  許呦:「……」

  他將錢收回,轉身瀟灑走了。

  許呦:……神經病啊!

  他喝多了吧?

  --

  許呦是這種宴會的常客。

  她氣哼哼地回到酒宴上後,一個已經掙扎很久的酒保上前,支支吾吾地告訴許呦:「許小姐,有件事我們老闆讓我知會你一聲。就是之前你來前,有人背後裡說你,你前夫聽到了,完全不制止。」

  許呦深吸口氣:「只是不制止麼?這完全是他這種狼心狗肺、衣冠禽獸的人做得出來的事啊。」

  酒保鬆口氣:「是啊……啊,不是!唐先生只是、只是興致勃勃地聽了一個小時。」

  許呦拍胸脯,臉色微扭曲。

  唐士澤這個爛人!

  她又想到他剛才在走廊裡跟自己炫耀他多有錢的事了。

  許呦招手讓酒保附耳過來,如是如是地吩咐一下。

  許呦吩咐完,酒保的臉都煞白煞白的。

  酒保快哭了:「不行啊,許小姐。我們不敢給唐先生下藥啊!我們得罪不起唐先生。」

  許呦斜覷他:「想什麼呢?我是讓你下藥,讓我好睡他。又不是讓別人睡他。你怕什麼?」

  酒保:「可是你們不是已經離婚了……」

  許呦喝光一杯酒,雄赳赳氣昂昂,沖小酒保飛個媚眼:「所謂前夫前妻的意思,就是睡了後不用負責,懂?」

  小酒保:「……」

  你們前夫妻真有情趣。

  --

  小酒保下好藥後,許呦眉眼彎彎靠在吧台,看小酒保哆哆嗦嗦地把那杯酒端給唐士澤。

  等他暈倒後,就是她為所欲為的時刻了。

  許呦心中興奮:扒光他,拿走他今晚身上的所有錢,報復他!

  讓這個跟她炫富的狗男人再得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11:58 A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三十八章

  派對過半,唐士澤被酒保的一杯酒搞定。幾個人合力,心照不宣地將唐先生帶進一個房間,再將門卡給了在外面和人聊天聊得嗨的許小姐。

  許呦氣定神閑地刷卡進房,把臥室燈打開。她站在床前,用一種上帝視角欣賞床上醉得奄奄一息的男人。

  看他西裝革履,身子成「大」字攤在床上,領口扣子掉了兩顆,頸部漫血一樣紅。

  而男人閉著眼,皺著眉,俊朗的面孔在燈光下,呈現出迷離美。

  俗稱的斯文敗類、衣冠禽獸,大概就長唐士澤這個樣子了。

  許呦回過神,心裡一驚,想自己怎麼能被他的皮相所打動。這個男人,不值得她同情。

  於是許呦單腿跪在床上,彎下腰撈他。她粗魯地扯他的外套和褲兜,從他的兜裡掏錢和卡。刷拉拉掏出一大堆,許呦心裡鄙夷,覺得這人好low。

  這麼有錢,出門玩居然還帶錢。

  正好便宜她。

  大概是許呦太粗魯,她翻他的口袋時,男人的手忽然一把拽住了她手腕。許呦驚慌抬頭,對上唐士澤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

  他醒了?

  許呦的心都涼了。

  許呦結結巴巴:「前前前前夫!」

  唐士澤還躺在床上,任女人跪在旁邊。他打量著她,眼神迷亂,紅血絲滲出。他拽著她手腕,盯著她好一會兒,才好像認出了她是誰。

  唐士澤眸底溫情款款:「呦呦啊。」

  許呦:「……」

  叫她「呦呦」?

  她放心了。

  狗男人還是喝醉了,不知今夕何夕。不然他會叫她「前妻」。

  唐士澤手輕揉著她腕內,盯著這個趾高氣揚的大小姐。他眸底溫軟,慢吞吞地開口:「呦呦啊,接管一個快倒閉的公司,不好受吧?」

  許呦應付道:「關你屁事。」

  唐士澤這個醉鬼微笑:「你別太上心,被這破公司拖得你自己真的破產了。現在只是公司破產,你要是搞到你個人財產破產,就有趣了。」

  許呦心裡一動。

  想趁醉,挖掘下唐士澤心裡的真實想法。

  兩年夫妻,同床異夢,但是床上生活卻非常和諧。她想知道唐士澤這種麻木的男人,對她到底有沒有過心。

  她便楚楚可憐、眼中帶著傷感,許呦小聲:「那前夫,我真的玩得個人財產破產了,你會養我麼?」

  唐士澤:「可以啊。」

  許呦眼睛一亮。

  她正要感動。

  聽唐士澤說:「你要是真的破產了,我不知道能包多少個你,哈哈。把你當金絲雀一樣養著玩,一包就是好幾個你,我養得起。」

  許呦:「……」

  許呦不敢置信。

  包,也是養。但是包,不是養。

  堂堂許家大小姐,他開口就要包?!這欺負侮辱誰呢!

  許呦心裡湧出的感動餵了狗。

  她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態,取了手機來錄音。許呦趴在唐士澤身邊開著錄音,見唐士澤又閉上眼後,她哐哐,扇了他兩巴掌,把他扇醒。

  許呦搖眼睛睜開一條縫的男人:「你再說一遍,我破產後,你能包好多個我?」

  唐士澤:「是啊。到時候跪下喊我爸爸。」

  許呦:「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破產了。」

  關了錄音,許呦心裡罵「我是你爸爸」。

  --

  男人在旁邊睡得迷糊,小鼾聲都響起了。

  許呦盤腿坐在同一張床上,撈出一副撲克牌,非常無聊地玩著。她又翻唐士澤的卡。

  其中倒是有幾張卡眼熟,是唐士澤的;但是怎麼還有洗腳城會員、按摩店會員、小龍蝦會員?

  許呦翻他卡翻得一頭霧水,覺得這人low得她都沒眼看了。

  百無聊賴,她看眼時間後,給閨蜜關穎打電話。

  關穎那邊大概都睡了,接電話時聲音迷糊:「喂,呦呦?」

  許呦:「穎穎啊,你得幫我介紹介紹了。我現在發現找人注資很麻煩,他們總提各種苛刻要求。我又是畫畫的,根本不懂這些。我就想相親,找個冤大頭注資,或者幫我管公司更好,讓他有充分理由幫助『盈達』復活。」

  關穎:「你要找冤大頭?你前夫啊。他錢多。」

  許呦:「我是說願意幫『盈達』復活。雖然我爸媽都不想要它了,但畢竟是我爺爺留下的,我不希望它就這麼死了。」

  關穎語重心長:「你前夫啊。」

  許呦:「……」

  許呦糾結半天後,告訴關穎自己這邊情況。她操作如此,顯然唐士澤不太可能當冤大頭。

  關穎那邊就被她的騷操作震得清醒了。

  關穎:「你拿光了你前夫的卡和錢?那你還不趕緊跑?還坐那幹嘛?」

  許呦笑眯眯:「放心放心,我胸有成竹。我打算坐一會兒,等外面派對的人少了再走。反正在唐士澤醒之前,我肯定閃人,不被他逮到。」

  許呦打哈欠:「就是現在好無聊。」

  關穎眨眨眼。

  一會兒,熟知許呦秉性的她悟了。關穎小聲:「你不會是要營造出一副你被你前夫睡了的假像吧?」

  許呦:「嘿嘿嘿。」

  關穎翻白眼。

  關穎無言。

  關穎遲疑:「人生苦短,你真的要和你前夫這麼互相傷害麼?」

  --

  許呦當然要和自己的前夫互相傷害。

  她在房間待了大概兩小時,走之前把床單弄亂,給唐士澤衣服扯掉扔進被窩。她把房中環境重新佈置了一下,才偷偷摸摸地離開這裡。

  次日清晨,唐士澤醒在陌生的房間,懵了。

  衣服扔在地上,所有的卡和錢不翼而飛。

  他早年遇到過這種情況,後來警惕後就再沒人敢用這種下三濫手段對付他了。

  唐士澤眼底銳寒。

  他洗澡換衣後就出去找昨晚宴會的承辦人,對方毫不猶豫地供出小酒保,而小酒保又毫不猶豫地出賣許小姐。反正許小姐也沒讓他保密。

  聽到許呦和他待在一個房間一晚上,唐士澤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

  遇到這種情況,他最怕的是「喜當爹」。

  怕自己被網紅或小明星利用,對方利用孩子,非要嫁進豪門做少奶奶夢。

  是許呦就沒關係了。

  起碼那女人不會用孩子來吊著他。

  唐士澤離開了這裡。

  司機在外等了一晚。

  唐士澤上車後,他閉目揉了揉眉心。再睜眼時,唐士澤發現司機欲言又止、不停地通過後視鏡看他。

  唐士澤正裝端和,淡聲:「有事?」

  司機不好意思地:「唐先生,你昨晚參加宴會時,中途回來,管我借走身上的錢和所有湊數的卡。我不是催唐先生啊,就是我老婆查得嚴。唐先生什麼時候還我啊?」

  唐士澤:「……」

  哦,他想起來了。

  本來他身上常年只有一兩張卡。

  然後昨晚看到許呦,覺得她太搞笑了,他專程找司機,把司機的錢和卡借來,去逗許呦玩。

  看許呦臉綠他就高興。

  然後一晚過去,許呦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錢和卡。除了其中兩張卡,其他的都是司機的。

  唐士澤沉默。

  太丟臉了。

  他問司機:「我拿走了你多少錢?」

  司機:「三萬。」

  唐士澤詫異地看他一眼。

  司機不好意思的:「本來是取了錢出來和我哥們兒商量開店的。」

  唐士澤點頭:「行,回頭你找張總助,讓他支你五萬,給你湊個整數。」

  司機喜不自勝:「多謝老闆!」

  唐士澤臉色微微不自在。

  他咳嗽兩聲:「你的那些卡,我想辦法給你拿回來。」

  不等司機道謝,唐士澤又補充:「很大可能拿不回來。我讓張總助給你補辦新卡吧,裡面有什麼重要的卡,告訴我一聲。」

  司機太不好意思了:「謝謝老闆。」

  老闆一下子還不了錢和卡,很顯然是昨晚發生了什麼意外。反正唐先生不可能貪他這點便宜,司機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只用心道謝好了。

  --

  此時的美國,余若若找上自己的老同學。

  這個同學和她是高中同學,大學時雖然不在同一個專業,但還是報考了同一個大學。說是老同學,不為過。

  這位同學現在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兼職當當偵探。

  余若若找上他,和他約了飯,又花了一星期時間不斷和這個同學偶遇。

  等到這位同學心泛桃花,懷疑女神看上自己時,余若若才不慌不亂地,說出自己的請求。

  她希望這位同學幫自己查許家的家庭狀況,子女狀況。

  余若若輕歎:「我聽說呦呦是在美國出生的,中間許家好像鬧出丟了孩子的事。國內查不到,我只好出國查了。」

  老同學怔一下,看著對面端坐的余若若。

  他心有遲疑:「你不是和許呦是最好的朋友麼,你直接問不就好了?而且,你為什麼要查許家這些事啊?」

  余若若微微一笑,撩一下髮。

  她蹙著眉,手托腮撐在桌上。她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我在『光和』工作,現在我的直屬老闆,就是呦呦的前夫,唐士澤唐先生。」

  老同學驚了:「什麼?許呦離婚了?」

  余若若也愣了一下。

  余若若:「你不知道?」

  老同學很茫然:「許呦沒有說過啊。」

  老同學又自我開導:「可能是因為大家不是一個專業,不熟吧。也許許呦的本專業同學知道她離婚的事。可惜了,她和唐學長門當戶對,還是蠻搭的。不過這種豪門聯姻,離婚都有自己的原因吧,咱們外人也不清楚。」

  余若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原來大學裡,大家都不知道許呦和唐士澤已經離婚的消息啊?許呦還瞞著呢?

  余若若這次的重點當然不是關心許呦和大學同學的關係怎麼樣。

  她繼續微笑著將話題轉回去:「我現在是替唐先生工作的,唐先生出於一些原因,想查一下他前妻的家庭狀況。不找國內的,是怕被許家察覺。這次就要麻煩你了。」

  她將一張卡遞過去。

  對面連忙說不敢收。

  老同學推拒時,抬頭看余若若一眼,忽然一怔:「若若,某個角度看,你和許呦長得還有點像。難怪你們是多年好友。」

  余若若一愣,然後繼續微笑:「可能是待一起太久了,才越長越像吧。」

  --

  許呦從唐士澤那裡坑了一大筆錢,把沒用的卡讓人還給他後,有用的她都留下,幫自己周轉資金。

  唐士澤也真是奇葩,居然也不停卡,就讓許呦這麼用。

  張秘書被唐士澤派去管許呦要卡,張秘書認真建議唐先生把卡停了,對方就刷不了錢了。唐先生深深地看張秘書半天,張秘書悟了。

  前夫妻的愛恨情仇,他這個外人不懂。

  張秘書聯繫了許呦幾次,許呦說讓唐士澤找她。

  唐士澤中途出差了幾天,回來後要開例會。等公司股東集合的時候,看著大概還有半小時,唐士澤就給許呦撥了電話。

  這個時間,許呦正在外面,經閨蜜關穎的介紹,在積極相親。

  電話接通後,唐士澤第一句話:「還錢。」

  「咚。」

  許呦把電話直接掛了。

  唐士澤坐在辦公桌前,深吸口氣。他調整了下自己的態度,重新將電話撥過去。

  接通後,唐士澤溫溫和和的:「許呦,拿走我的所有錢和卡,你要是不還的話,我可能就得找律師跟你談了。好歹是夫妻一場,你不想把關係鬧到這一步吧?」

  許呦詫異:「你為什麼要找律師跟我談?你在外面當炮王,都不用給人錢麼?」

  唐士澤:「……?」

  一番詭異沉默後,唐士澤問:「你是說……咱倆睡了?」

  唐士澤努力回想,大腦一片空白:「我怎麼不知道?」

  許呦:「前夫,你醉了嘛。」

  唐士澤冷冷的:「你知道男人醉得厲害,是沒辦法的吧?」

  許呦好整以暇:「前夫,你不一樣。」

  唐士澤:「……」

  許呦坐在玻璃窗前,一邊等著相親對象,一邊對著手機誇她前夫:「你特別大,特別棒!」

  唐士澤忍不住勾了下唇。

  他一本正經:「前妻,你小心我舉報你開車。」

  許呦說「不敢不敢」。

  唐士澤揉著額頭,坐在辦公桌前和許呦打電話。他由一開始的面露寒霜,這會兒已經被她逗得笑了幾次。

  他出差一周,精神緊繃得厲害,回來和她打這通電話,倒是放鬆了很多。

  張秘書回來後,隔著窗看到老闆還在打電話。他著急地敲了敲窗,裡面的唐士澤並沒有聽到。

  唐士澤似笑非笑地和他前妻說話:「行吧,就算這是泡妞費。你是金山還是銀山,睡你一下要花這麼多錢?誰睡得起?」

  許呦:「有錢人都睡得起。」

  許呦說:「對了前夫,幫個忙唄。我最近不是為公司破產這事頭痛嘛,我正打算相親,把我重新嫁出去,順便把這個大麻煩轉移。你有認識的合適的對象,就幫我介紹介紹唄。」

  唐士澤目一沉。

  他口上笑:「有空了就給你介紹。」

  他心裡則想才分手三個月,她就要找新的男人,是不是太饑渴了點?

  --

  唐士澤終於打完了他的電話,他抬頭時,看到張秘書趴在外面窗上,臉都快綠了。

  唐士澤想起自己要開會。

  臉也不自在地僵了下。

  都怪許呦胡攪蠻纏。

  一通電話下來,他非但沒要回錢和卡,還答應幫她介紹對象,供她去相親。

  唐士澤走出辦公室,前往會議廳,張秘書跟在他後頭,鎮定地說會議已經推遲了半小時,老闆不用著急。

  唐士澤歎氣。

  唐士澤遺憾道:「都怪我前妻非拉著我打電話。」

  張秘書說是的是的:「您前妻太可惡了。」

  唐士澤深沉歎氣:「我前妻許呦,真是我人生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張秘書:「……」

  算了,你們兩個開心就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12:07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三十九章

  許呦與人相親。

  對方也是圈中富二代,年近三十。他早年也喜歡玩,發誓絕不結婚。現在年紀到了,他反而收斂了很多,打算改掉自己的一身惡習,積極向上,回家繼承自己的家產。

  關穎將此人介紹過來,許呦很滿意:浪子回頭嘛,可以。

  這位浪子約許呦見第一面,看著小帥,穿著西裝也有點兒正經的意思。

  許呦更滿意了。

  浪子開門見山第一句話:「我們家小業小,一下子給『盈達』注資也挺難。但是只要你我結婚,我家公司願意給『盈達』做貸款擔保。盈達不就是現在沒錢,沒人注資麼?現在是沒時間籌錢了你們才要破產,等有時間了,多跑幾個銀行和公司,還是可以緩緩的。」

  他對許呦一笑:「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誰願意看著自己爺爺打下的江山說沒就沒,還得還債度日呢?」

  許呦聽這位浪子如此有見地,心一下子就動了。

  她心想自己以前英年早婚,竟然沒見識過這麼合情合理的人。誰讓自己爺爺非看上唐士澤?唐士澤比得上這人一根手指頭麼?

  許呦笑得溫柔:「那你對我有什麼要求麼?」

  浪子笑。

  許呦在他們圈子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了。很多事情不用當事人出面,江湖都有傳說。

  浪子:「以前就見過許小姐,許小姐形象姣好,就是這個,你才二十五歲吧,就結過婚了。感覺我比較吃虧啊。」

  許呦說:「二十四,上月剛過完二十四歲生日。」

  浪子說:「我沒有其它意思,你不要誤會。我爸對你有點微詞,但我還好。我就是有個疑問需要許小姐幫我解答下。你和唐先生結婚兩年,你們居然沒有孩子。你有沒有去醫院檢查一下?」

  浪子說:「只要證明你身體沒問題,我們就能結婚。」

  許呦微笑。

  她點頭:「挺好的,我們都去一趟醫院,看看我能不能生孩子,你有沒有在外面得什麼病。玩過女人那麼多,萬一有什麼艾滋就不好了。」

  對方臉色一變。

  許呦站了起來。

  她保持著優雅:「其實我和唐士澤結婚前,也去醫院特別認真地檢查過。哎,我們都怕對方得病。唐先生恨不得拿著放大鏡看檢查報告,就怕我傳染給他什麼病。」

  這位浪子臉色略微不好:「我們說我們的,你突然提你前夫幹什麼?」

  許呦:「我提我前夫,是為了說明,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你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還敢提出和他一樣的要求?」

  許呦撩髮,夾起包包:「這頓飯我付了,相親就這麼算了吧。」

  --

  富家子弟,一樣為相親煩惱。

  許呦在外人面前保持著格調,在自己人面前就抓狂死了。

  她抓著關穎吐槽:「他瘋了麼?還嫌棄我二婚?我要不是二婚,我會便宜他?我前夫是唐士澤哎!劍橋碩士畢業,回來後還沒繼承家產,就被人爭著搶著聘當CEO去了。唐家家業以後肯定是他的!」

  「還問我能不能生孩子,懷疑我是不是有毛病!我和唐士澤是結婚兩年,可是兩年來,唐士澤一半時間在讀書,一半時間在工作。我們平均三個月見一面,我有病了才給唐士澤生孩子啊!」

  許呦:「這屆相親對象,不行。」

  關穎聽她抱怨半天,中途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關穎看著許呦,臉色略微有些不自在,皺著眉,有些怔忡煩惱、欲言又止的樣子。

  但在許呦向她看過來時,關穎又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先來解決許呦的問題。

  關穎小心翼翼:「如果你只是想找個男人分擔債務,幫你將『盈達』起死回生的話,你幹嘛要和唐士澤離婚?我看你倆湊合得挺不錯,逢年過節你倆還有合照娛樂大眾。」

  許呦:「我當然不是只想找個男人分擔債務,我還想要愛情啊。我就是在唐士澤身上看不到愛情的影子,才跟他離婚的。」

  許呦怔了一下,喃喃自語:「你不知道他這個人有多麻木。」

  關穎很感興趣:「舉個例子。」

  --

  許呦就舉例子了:

  「唐士澤過節禮物,永遠是價值百萬起步的,不是房子就是珠寶,再就是這個遊輪那個新車。」

  「他從來就不自己花心思準備禮物。」

  關穎很羨慕:「我也想有這種麻木的老公。」

  許呦:「最可笑的是有一次我逛街,碰上張總助和他老婆。張總助他們在選一個項鍊,我提了幾句建議後,很喜歡張總助他老婆看中的那款項鍊。所以我就回頭把那串項鍊買下了。」

  許呦憤憤不平:「然後過了兩天,我爺爺的壽辰,唐士澤送我的禮物,就是那串張總助和他老婆看中的項鍊啊!」

  關穎:「呃……」

  許呦:「更絕的是,我故意把兩串項鍊都擺出來給他看。然後我偷聽到唐士澤的電話,他在質問張總助為什麼要買兩串一樣的項鍊!」

  許呦:「他都沒想過是我自己已經買了一串!」

  關穎:「呃……」

  許呦:「還有我舅舅過生日,唐士澤送的禮物,和我買的禮物重了!重了!」

  許呦:「我問他怎麼辦,他說交給我辦。怕我不高興,他還給我薪水!」

  關穎:「太可惡了!呦呦你又不缺錢,怎麼可能被他的金錢打動!」

  許呦滯了一下。

  她眼神微飄,心虛道:「那段時間我正好有點缺錢,他給我的薪水又挺高的。我就答應幫他重新選禮物了。」

  她補充:「他給的錢真的挺多的。」

  關穎對她豎中指。

  許呦臉紅。

  許呦咳嗽一聲,快速轉移話題,總結:「反正這個男人就是,能用錢解決的事,他就不花心思。要花心思的事,他就掏錢讓別人花心思去。你說這樣的男人,多討厭?」

  關穎聽後,只有一個想法。

  她認真地問:「呦呦,其實你和你前夫是絕配。你倆幹嘛想不開離婚,去禍害別的人?」

  許呦打個哈哈,沒說自己和唐士澤離婚的真正原因,而是只是簡單說道:「我倆只是有婚沒愛,好吧?千萬不要拿我倆的婚姻,玷污美好的愛情。」

  --

  想起唐士澤曾經種種的麻木事蹟,許呦就氣不打一處來。

  許呦在相親等對象的中途,一生氣,她就進商場,用唐士澤的卡狠狠刷了一大筆。

  許呦才刷了幾筆錢,唐士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許呦震驚。

  這速度。

  這小心眼的程度。

  以前是夫妻時,他和她打的電話,都沒有離婚後這幾天多。

  她捏著電話:「你沒事吧?我花一點兒錢你就要打電話過來,這麼點兒錢你不是還要我還回去吧?」

  許呦警惕:「這可是約炮費!」

  旁邊服務許小姐的導購小姐面不改色,她心想許小姐離婚後,生活很豐富多彩嘛。許小姐這是打算走浪子路線了?

  唐士澤輕嘖一聲。

  唐士澤道:「不是要你還錢。我是特意打電話來嘲笑你的。嘲笑你現在很可憐,買東西都不掏自己的錢,改刷我的了。」

  許呦:「你真沒品。」

  唐士澤慢條斯理:「比不上你。為了一個公司要泡男人。你在哪兒?我過去圍觀你,順便幫你的相親把把關。」

  許呦不可置信:「你最近太閑了吧?你們大老闆就讓你一個CEO整天這麼閑著?你還有空關心我的約會?」

  --

  唐士澤和自己前妻打過電話後,解了壓,才能接下來處理工作。

  不過想到他自己這麼辛苦地賺錢,他前妻風風光光、到處勾引小鮮肉,他心裡就有些不爽。

  唐士澤讓張秘書進來,唐士澤吩咐:「盈達現在就是個坑,我們既然想收購這公司,就不能讓其他人插進來壞了事。你查查最近是哪些人想和『光和』搶,大家約個飯,商量商量。」

  張秘書在心裡自動翻譯:我前妻現在和一群青年才俊約會,想嫁給青年才俊好解決「盈達」這個問題。我就很吃醋。我就非要攪黃這些事不行。

  張秘書彬彬有禮:「好的老闆,我這就去給大家約個飯。」

  唐士澤滿意了:他不是要攪黃前妻的愛情。

  他是要給前妻的愛情把把關,上上鎖。

  --

  唐士澤委婉地在圈裡放話,許呦這個女人不能碰。

  大家各自掂量,導致許呦最近的相親對象,質量都不是很高。

  許呦都快提不上勁了。

  她剛剛甩了幾個相親對象後,都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該放棄這個策略。

  許呦心裡寥落,大小姐親自去一家奶茶店排隊,排了一小時買奶茶。她就靠這種無聊的事來消磨時間,思考自己的愛情在哪裡,「盈達」的未來在哪裡。

  許呦剛買了奶茶,要喝的時候又很茫然了。

  她站在大街上,左右看看,都沒有讓她坐下喝飲料的地方。那總不能邊走邊喝吧?

  養尊處優的許大小姐覺得這樣很丟臉。

  於是她歎一口氣,正要把一口沒喝的奶茶丟掉垃圾桶裡,身後傳來一道溫和又驚喜的男聲:「呦呦,是你麼?」

  許呦回頭。

  看到一個西服帥哥。

  她眨眨眼,盯著男人英俊的輪廓,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男人已經向她走來,看到她手上端著的奶茶,他一笑:「我剛才都不敢認你。因為在我印象中,許大小姐從來不走路上吃東西喝東西。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大家都變了很多。呦呦你已經學會了節儉,放棄了高高在上的態度。」

  許呦「啊」一下,她一下子想起來了——

  「你是高碩!」

  她激動得跳了一下,眉眼一下子彎起來。高碩含笑看她和她的奶茶,許呦臉忽然紅透了。

  她非常認真地說:「沒錯,我已經變了。我現在特別的勤儉節約、賢惠勤勞,和同年齡的其他女孩子一樣。」

  「這杯奶茶,我排了整整一個小時的隊,雖然很辛苦,但這就是快樂啊。」

  高碩笑了。

  他的桃花眼望著許呦,柔聲:「呦呦,你長大了,我為你高興。」

  他伸手,許呦暈暈地伸出手,與他的手握住了。

  --

  許呦暈暈地喝了奶茶,回去後就迫不及待地找關穎分享。

  告訴關穎:「高碩回來了!我的初戀情人回來了!他還是那麼帥,那麼紳士!他和我坐了一下午,他誇我變漂亮啦。」

  關穎怔一下。

  關穎喃聲:「可是呦呦,當初高碩不是被余若若搶走的麼?」

  許呦害羞地捂臉:「穎穎,有個事其實我一直沒好意思跟你說。高碩不是被余若若搶走的。那時候我只是暗戀他,我從來沒敢向他表白。」

  關穎:「……」

  關穎和許呦從小一起長大,不過許呦高中、大學都和關穎不在一個學校。那時候,許呦最好的朋友叫余若若。

  許呦高中時暗戀學長高碩,她本來成績很差,為了高碩,硬是拼到了同一所大學,想和學長在一起。

  但是許呦還沒準備好告白,高碩就和余若若在一起了。

  再過段時間,高碩和余若若分手,許呦正要重新準備表白,然而——

  許呦遺憾道:「他那時候有一個特別好的機會,就出國了。」

  關穎看許呦躺在床上,被高碩迷倒的樣子,歎口氣。

  關穎提醒許呦:「呦呦,你忘了你現在相親的目的,一是愛情,二是拯救盈達麼?我不覺得高碩有能力幫你拯救盈達啊。」

  許呦說:「那可不一定!高碩雖然沒那麼有錢,但是他是高材生,不然會被錄取出國麼?他現在回來了,這都是機會呀。」

  關穎:「他的家境和我們不是一個圈子的,我勸你慎重。」

  許呦遲疑半天。

  然後說:「可是我當年,真的很喜歡他……不和他談戀愛,我始終不甘心。」

  許呦輕聲:「我要給自己圓一個夢。」

  --

  唐先生這時候剛和合作人約會結束。

  搞定了一些心照不宣的計劃。

  比如許呦和「盈達」,不應該那麼容易地接手。

  送走最後一個合作人前,那人看著唐士澤,笑:「當然,『盈達』這個攤子,既然唐先生看中了,我自然不會來搶。不過看唐先生這樣子,似乎是打算幫許小姐度過難關了。你們兩人都離婚了,唐先生還對許小姐這樣,真讓人羨慕。」

  唐士澤哂笑。

  對方好奇:「冒昧問一下,不知道唐先生和許小姐是因為什麼原因離婚的?」

  唐士澤將茶杯放在茶几上。

  他說:「我也不知道。」

  合作人:「……?」

  他以為唐士澤是不想說,但是認真觀察唐士澤半天,發現唐士澤目中確實是很茫然疑惑的。

  唐士澤慢吞吞地說:「我其實一直不知道我前妻為什麼要和我離婚。只是我們結婚前有過協議,一旦她遞離婚協議,我就得簽。」

  送走了合作人,唐士澤一人待在會所。

  他很茫然地自言自語,自問:「我到底是為什麼被離婚?」

  唐士澤茫然不解時,他接到一個消息——

  圈子裡沒人敢追許呦了。

  這很好。

  但是許呦和一個叫高碩的人約會了。

  唐士澤:「……?」

  千防萬防,防住了她的相親對象,居然是給她製造了機會,讓她和圈子外的人在一起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12:16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章

  高碩,是許呦從高中暗戀到大學的學長。

  許呦、余若若、高碩,他們都是同一所大學的。

  唐士澤和他們不一樣。

  他在他們學校隔壁就讀。

  但是唐士澤以前讀大學時,他其實就知道許家大小姐許呦暗搓搓想追一個圈外人。

  那個圈外人和女朋友分手後,許家大小姐迫不及待地讓人準備,唯恐錯過機會,男神身邊又有其他女朋友了。

  那時唐士澤從爸媽的聊天中知道許大小姐的動作,他心裡哂笑,覺得她幼稚可笑。

  --

  時到今日,唐士澤再次聽到了「高碩」這個名字。

  這說明什麼?

  說明狗改不了吃屎。

  唐士澤嘖一聲。

  --

  唐士澤正常工作,該開會開會,該訓人訓人。

  總助張秘書自從把高碩這個人的存在告訴唐先生後,就一整天戰戰兢兢,在等著領悟老闆的新指示。

  但是眼看都要下班了,唐先生也沒有吩咐過任何和那個高碩有關的任務。

  下班時間到後,張秘書多磨蹭了一會兒,敲老闆辦公室門,進去主動詢問,老闆對高碩有沒有什麼安排。

  唐士澤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問:「你是不是懷疑我暗戀我前妻?」

  張秘書心想你不是麼?

  口上惶恐:「不敢不敢。」

  唐士澤靠坐轉椅,手中一根煙,明明是精英,在這時候有了輕佻浪子、放蕩不羈的氣質。

  唐士澤微微笑一下:「其實人啊,得不到的總是在騷動。」

  張秘書心想你說的是你自己麼?得不到你前妻,所以總關注她?

  唐士澤回憶道:「我前妻沒和我結婚前,對我也沒意見。兩年婚姻,她就決定跟我離婚了。」

  唐士澤:「而現在她對高碩有好感,不過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高碩。」

  唐士澤屈指彈掉煙灰,煙霧罩著他眉眼模糊。

  張秘書聽到他似笑非笑:「那我就讓她得到試試唄。」

  唐士澤:「男人嘛,都那樣,誰也不比誰高貴。我前妻總會明白。我支持她。何況我最近在她身上花費精力太多了,這是不必要的。」

  唐士澤變得冷酷無情:「畢竟離婚了。」

  --

  許呦正在積極熱情地準備和高碩的約會。

  她和高碩試了幾次,發現學長是學成歸來找工作的,履歷很漂亮。許呦試著跟他提「盈達」的問題,他很關心,一下子就給她畫了個大藍圖。

  許呦也聽不太懂,就覺得這人很厲害。

  之後就是試探著約會了。

  許呦和關穎商量著:「我要從淘寶上買一批衣服,價格一千以下,是贗品更好。讓我一天變著花樣穿,其實都是假貨。這樣高碩就不會覺得和我距離太遠了。」

  關穎無語看她。

  許呦道:「哦哦哦,對!我還得把手機也換一個山寨牌子的!」

  許呦緊張兮兮:「高碩是個特別踏實本分的男人,我一定要勤儉節約持家賢惠,不然他不會喜歡我的。」

  關穎匪夷所思。

  關穎:「那你現在用欺騙搞定他,以後他嫁過來……啊不是,他娶了你後發現你的真面目,那不是還要離婚麼?呦呦,你不能再離婚了啊!你才二十出頭就離婚兩次,你覺得說得過去麼?」

  許呦抱手機在胸前。

  她信心滿滿又甜蜜地笑:「不會的。我會告訴他我們家現在破產了,需要他的幫助,所以我現在很窮。等我們結婚了,我就告訴他經過他的幫忙,我們家終於起死回生,不窮了。他和我共患難,感情反而因此而深。」

  關穎無話可說。

  只能心情複雜地對她豎大拇指:「……助你旗開得勝。」

  --

  旗開得勝還是蠻難的。

  高碩來和許呦約會了。

  看到許呦一身淘寶貨,他還詫異了一下。

  許呦趁機說出自己家現在的困境。

  高碩頓時同情她了。

  高碩問她想去哪裡約會。

  許呦小心翼翼:「你看肯德基行麼?」

  高碩:「……」

  高碩選擇了必勝客。

  怎麼說也比肯德基高一級。

  而許呦和他坐在必勝客用餐,全程她很茫然,一直在想這是西餐?這真的是西餐?這種東西是西餐?

  啊,好難吃。

  高碩深情的眼睛看向許呦。

  許呦甜蜜笑:「真好吃。」

  高碩於是也笑了。

  他感歎道:「我以前讀書時,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和你這樣的姑娘坐一起用餐。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地方。」

  許呦連忙說不會。

  她黯然神傷道:「其實我是一個會過日子的好姑娘,我都是被我前夫帶壞的。我前夫整天用錢收買我,但我已經醒悟了。我現在明白了,人還是要自己奮鬥得好。自己不奮鬥,就會像我家這樣破產。」

  高碩說:「你前夫是指唐士澤唐先生麼?我看咱們學校都沒人知道你離婚的事。」

  許呦一滯,含糊道:「我打算找機會再告訴大家。」

  高碩又笑道:「唐先生是個好人。」

  許呦心裡呸,想高學長真是個善良的人,竟然能覺得唐士澤那種衣冠禽獸的人是好人。

  她溫柔笑:「我們不要聊他了吧。」

  兩個人在必勝客吃了飯後,搶著付錢。之後兩人又去公園散步。因為高碩暫時還沒有提車,兩人是步行去的。

  許呦腳踩十釐米高跟鞋,走一路,在心裡哭一路。

  高碩看她鞋子不方便,就心疼地說打的。兩人坐在車上,高碩又說:「你這鞋,看起來走路不方便啊。」

  許呦心裡一咯噔。

  她這鞋就不是穿著走路的。

  幸好高碩不認識她這鞋的牌子,許呦下定決心回家後就把鞋子收起來,明天開始帆布鞋走起。

  的士到了目的地,下車前,許呦又認真地和司機就幾分錢幾毛錢的利潤來砍價,心滿意足地給他們省了幾毛錢。

  下車後,高碩看許呦的眼神都有些動容了:「這年頭,像你這麼會過日子的女孩子已經很少了。」

  許呦矜持一笑。

  她包包裡的手機響了。

  她去拿手機,高碩的目光注視著她的包。許呦心裡發毛,心想自己太喜歡這個包,竟然忘了把這包也收起來了。

  高碩看半天,沒認出牌子,只是不贊同的:「呦呦,我才看到,你的包怎麼連拉鍊都沒有?手機放裡面你不怕丟麼?」

  許呦心想,因為這包,它也不是給人裝東西用的。

  但是許呦在高碩面前補救:「對啊,我才看到,淘寶上賣的山寨貨還給我偷工減料,我回頭就去退貨。」

  許呦接了電話。

  --

  財務總監在電話那頭語氣微沉:「許小姐,副總帶走一批人辭職了,手裡股份都賣了。這消息現在還壓著,一旦公佈,肯定催我們還錢的人全都來了。現在我們聯繫不上副總,他應該已經出國了。」

  許呦一下子慌了:「什麼?!」

  她這個總裁形同擺設,「盈達」的大小事務都是副總一手負責。副總一走,整個公司都癱了。

  許呦鎮定一下:「等我聯繫他後給你回電話。」

  財務總監苦笑一聲:「許小姐,您也不必再打電話給我了。因為我也要辭職了。辭職報告已經傳給您了,您看在我在『盈達』這麼多年辛勞的份上,就通過了吧。」

  許呦:「……」

  財務總監歎氣:「一會兒銀行那邊的人就該來了,許小姐有空回一趟公司吧。」

  --

  許呦暫停了和高碩的約會。

  高碩陪著她,看她一遍遍給副總打電話。

  高碩說:「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

  許呦:「能。」

  高碩目中微微一亮。

  許呦說:「閉嘴。」

  高碩:「……」

  許呦始終是趾高氣揚的大小姐,她氣急敗壞地不停給離職的副總打電話。對方應該在飛機上,手機一直關機。

  等到下午時那人下了飛機,許呦才把電話打通。

  副總不等許呦指責,就主動說:「許小姐,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但是『盈達』真的撐不下去了,我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機會,希望許小姐見諒。」

  副總說話很客氣。

  許呦的一腔怒火無處發洩。

  她只好說:「公司真的沒救了麼?」

  副總:「你爸媽讓你賣了公司的時候,你就應該早聽他們的。『盈達』除非改頭換面重新開始,還有大筆資金注入,不然談什麼東山再起?我知道許小姐是不懂經營公司的,您爸媽也不懂。現在實體業市場不景氣,『盈達』受到衝擊太大。我如果年輕二十歲,也願意陪『盈達』重新起來。但是我現在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我得為自己家庭負責。不好意思。」

  許呦沉默很久。

  她握緊手機,聲音艱難道:「好,麻煩了,辛苦你在我們家工作這麼多年,最後也不能讓你體面離開。」

  副總鬆口氣,感謝她的放手。

  副總最後提意見:「許小姐,不管你是要賣了公司,還是仍想努力一把,我都給你一個建議;千萬不要病急亂投醫,去借高利貸。寧可讓盈達破產,也不能讓公司背上高利貸。」

  許呦心中一驚。

  本來因為沒錢,她確實都考慮過高利貸。副總這麼一建議,醍醐灌頂一樣,她醒悟過來,幸好自己因為不熟悉這個業務,還在拖拖拉拉,高利貸還沒借成。

  --

  高碩離開了,許呦回去了公司一趟。

  許呦一身淘寶貨,讓銀行的人面面相覷,心想許家已經敗落成這樣了?連一身正常的衣服都穿不起了?

  一下午一晚上,她都在開會,跟銀行的人解釋並保證,再接見各方投資方。

  公司現在零零散散的都沒人了,她一人頂著這個空殼子,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

  許呦有些後悔,自己當初讀書時就應該學學金融管理,學什麼破畫畫呢。弄得現在根本什麼也不懂,被人忽悠都不知道。

  晚上從公司出來,許呦腦子裡都是漲的。

  她有些不痛快,就去酒吧喝酒了。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副總和財務總監都走了,能幫她的老人一個個離職了。

  爺爺輝煌時期創下的「盈達」,她真的是扶不起來。爸爸媽媽不在意,但是她很在意。難道真的就這麼算了麼?

  可是她還能有什麼法子?

  許呦太難過了。

  她趴在吧台,一個人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她人生從來很順利,沒遇到過什麼坎。現在這個坎太大了,她邁不過去。

  她都怕自己一個做不好,讓整個許家跟著「盈達」一起破產。那她就是罪人了。

  許呦心裡被棉花堵住一樣,太難受了。

  她喝酒喝得頭暈,酒將情緒放大後,她更覺得全世界只有自己才這麼可憐。

  接手個公司,轉眼就要破產;喜歡一個學長,轉眼他就被余若若追走了;時隔多年再重逢,她還得裝模作樣才能和學長重新有接觸。

  高碩到底喜不喜歡她啊?

  不喜歡她的話就不要給她希望啊!

  酒壯人膽,許呦喝酒喝得頭暈時,她一邊還在哭,一邊就哆哆嗦嗦地翻出手機通訊錄,給高碩打電話。

  這山寨手機,她劃拉半天劃拉不開。

  許呦:「……」

  她看通訊錄上的一排字都看得眼暈,眨了好幾次眼,才糊裡糊塗地把通訊錄往下翻。

  許呦撥通了電話。

  她嗚嗚咽咽地問那頭:「你喜歡我麼?」

  那邊怔住。

  只聽得到男人的呼吸聲,聽不到那人的回答。

  許呦開始哭了:「你這個混蛋!我一直喜歡你的啊,可是你就是總和余若若在一起。你看不出她是個心機婊麼?你是不是眼瞎啊?我哪裡不好麼?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喜歡我的話就不要總拒絕我呀,不喜歡我的話就不要一次次給我希望啊。」

  許呦抹眼淚:「我公司都要破產了,我就要玩完了你知道麼?是不是只有我變窮了你才會喜歡我?」

  那邊男人靜靜聽著她訴說。

  在她哭得說不下去時,男人才聲音低沉壓抑地道:「呦呦,我、我是真沒想到你喜歡我。是我做得不夠好,讓你對我沒信心。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許呦:「……?」

  許呦哭得更厲害了。

  許呦拍她的手機,抽抽搭搭:「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聲音聽起來那麼像我前夫?我前夫怎麼那麼陰魂不散?」

  那邊接電話的唐士澤:「……」

  唐士澤冷下聲音:「你喝多了?」

  他白感動了。

  她的告白根本不是對著他的,這讓他聽到她表白後的一腔感動,全都餵了狗。

  唐士澤說:「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開車出門時,唐士澤都想不通,許呦是眼睛多瞎,才會在通訊錄上把他和高碩搞錯。

  高碩的名字開始是G,唐士澤是T。

  就算許呦給唐士澤的備註是「前夫」,那也是Q開頭。而高碩又不是許呦的前男友,許呦不應該給高碩備註「前男友」,不可能也是Q開頭。

  那許呦到底是怎麼能打錯電話的?

  --

  其實很簡單。

  許呦給高碩沒有設備註,高碩在她通訊錄裡就叫「高碩」。

  唐士澤在許呦的手機裡有備註,備註叫「狗男人」。

  「高碩」和「狗男人」,都是G開頭。

  一個醉鬼打錯電話是能理解的。

  --

  唐士澤把醉醺醺的許呦接走,他把前妻抱上車後,冷笑著看她。

  唐士澤扯扯自己的領帶,面無表情。

  他本來沒打算對她做什麼。

  但是她今晚這麼耍他。

  她無情,就不要怪他不義了。

  --

  許呦醒來,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她的衣服都被換掉了,一身清爽地躺在陌生的被窩裡。

  許呦很茫然,然後想到自己昨晚喝酒喝斷片兒了。

  糟糕。

  她好像隱約有記得自己前夫的臉。

  許呦迷茫地坐在床上發會兒呆後,在被窩裡偷偷檢查自己,看自己身體有沒有什麼感覺異樣的地方。

  門被敲兩下,她目瞪口呆下,見是她化成灰也認識的前夫進來了。

  許呦又鬆口氣。

  幸好是唐士澤。

  唐士澤對她溫柔一笑:「你那一身淘寶貨被你吐了,我就把衣服都扔了。我給陳姨打了電話,讓她送你衣服過來。」

  陳姨,是許家的保姆。

  許呦抱著被子,尷尬地對他一點頭:「謝謝。」

  唐士澤坐在床畔邊,在她頭上溫柔一摸。

  許呦被他拍腦袋拍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知道他搞什麼。

  唐士澤笑道:「那我先出去了。」

  --

  說實話,許呦有點感動。

  她沒想過唐士澤會收留喝醉酒的自己,還把她帶回了他新買的房子裡,還沒有趁她弱,要她命。

  沒有侵犯她。

  這個狗男人,他變了。

  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成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紳士!

  許呦因為在這裡沒有衣服,她只能從衣櫃裡找出唐士澤的一件襯衫當睡衣穿。

  尷尬肯定是有的,但是兩人都做過夫妻了,只是穿一穿他的衣服怎麼了?

  許呦自若地洗臉刷牙,她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許呦從盥洗間探頭向外看一眼,見唐士澤坐在客廳的一張桌前用筆記本辦公,看起來很忙碌。

  許呦猜是陳姨給自己送的衣服到了,唐士澤剛要起來去開門,她就積極地奔跑出去:「我來我來!」

  許呦熱情地去開了門。

  然後她一下子傻眼了。

  門口的人也傻眼了。

  --

  門口外側站著高碩。

  門口內側站著許呦。

  許呦的心都碎了。

  穿著男人襯衣的散髮女子和穿著正裝的男人一起站在門口,兩個人對視,空氣詭異沉靜。

  唐士澤柔聲問:「呦呦,誰來了?」

  許呦木然回頭。看到電腦桌前的唐士澤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施施然起身迎來:「是高碩吧?不好意思,讓你大早上來一趟,因為有些事在電話裡不好說。」

  見高碩眼睛發直地盯著許呦,唐士澤面上噙笑,一把摟住呆傻的穿著他襯衣的許呦肩膀。

  他低頭看許呦一眼,寵溺解釋:「這是我前妻,讓你見笑了。」

  高碩語氣艱澀:「許小姐……您前妻怎麼在這裡?」

  唐士澤寵溺地望著自己的前妻:「我前妻有個毛病,喝酒必斷片,斷片就找我。是不是很可愛?」

  許呦被他摟著肩,弱小並可憐:「……」

  狗男人!你不愧是狗男人!

  這操作好騷啊!

  她好想殺了這人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12:27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一章

  許呦想告訴高碩:「你想多了,我和唐士澤不是你看起來的關係!」

  但是她和唐士澤可能就是高碩看起來的關係。

  她有心補救,但是這好像……也不完全是唐士澤一人的騷操作。如果她晚上沒到他這裡,他也不可能把她綁過來啊?

  難道她醉酒後下意識地還是依靠唐士澤麼?

  許呦:「……」

  許呦無言以對,大腦成了漿糊。

  唐士澤摟著許呦後退,讓高碩進屋。見他的前妻一直在恍恍惚惚地發呆,唐士澤便在許呦肩上拍了一下,寵溺道:「前妻,發什麼呆?去給客人倒杯水啊。」

  許呦:「哦。」

  她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現在這個狀況,就乖乖去了廚房。在廚房倒水後,她思緒慢慢開始清晰,就覺得唐士澤是故意的。

  他肯定見不得他倆離婚後,她這麼快有新歡,就來破壞她的幸福了!

  氣死了!

  而且許呦想不明白,高碩怎麼會認識唐士澤?

  高碩一個窮人家長大的苦孩子,怎麼會來唐士澤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家裡做客?難道兩人以前是有業務往來?

  許呦揉額頭。

  她端著那本倒給客人喝的水,沮喪地喃喃自語:「愁死了,我是多倒黴才有這麼個前夫。」

  後面傳來淡定自若的男聲:「其實你不要這麼想。」

  男人的手臂從她肩側穿過,將她手中的水杯端走。許呦向後仰頭,見果然是唐士澤不聲不響地進了廚房,親自來端水給客人了。

  唐士澤垂目,對她溫溫一笑:「沒緣分就是沒緣分。」

  許呦深吸一口氣。

  他端了水就要出去,許呦一把拽住他,特別嚴肅的:「我問你,你為什麼認識高碩?他為什麼會專門來拜訪你?」

  唐士澤翹唇一笑。

  他說:「這麼說吧,高碩大學時的學費,是唐家資助的。」

  他想了想:「就連高碩出國在國外的花銷,都是唐家資助的。他得到唐家資助,來唐家拜訪,順便認識了我,現在想起來,是不是也不是很難接受?」

  許呦震驚了。

  她萬萬想不到,唐士澤在那麼久之前就認識高碩。他瞞得還那麼好,她和他結婚兩年,她都不知道他認識高碩。早知道……

  唐士澤微微一笑,眼底笑容略有些危險:「前妻,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的話,就應該讓我介紹高碩給你,通過我這個關係方便你和你的暗戀男神紅杏出牆?」

  許呦趕緊搖頭。

  不敢不敢。

  唐士澤再狗,她還是不敢在婚內給他戴綠帽子的。

  --

  陳姨來送睡衣了。

  敲門半天,沒有人應。

  許呦躲在臥室半天,在心裡大罵唐士澤幾句後,又不得不頂著唐士澤好整以暇、高碩複雜的眼神,走出臥室,去給門口的陳姨開門。

  然後她抱著衣服,再頂著那兩個男人精彩的目光,重新躲回臥室了。

  回到臥室,許呦慘叫一聲,直直跌在床上,抱住臉。

  太丟人了!

  太丟人了!

  唐士澤這操作,她還怎麼和高碩發展感情?

  許呦不知道在唐士澤臥室裡躲了多久,反正她躲得意志消沉,精神委頓。等過了很久,唐士澤才來敲門,說高碩走了。

  許呦才冰著臉,一句話不和唐士澤說,就出門了。

  她憤憤不平地走出小區,身後車喇叭滴滴不停,許呦憤怒回頭,見是唐士澤開車跟著她。

  唐士澤搖下車窗,手肘搭在窗口,對她吊兒郎當地:「來吧,送你回家。」

  許呦揚高下巴,很有骨氣:「不用!」

  她說:「我讓我家司機來!」

  許呦就開始打電話,結果她家兩個司機,一個送她爸媽出城自由行了,一個調了休不在城裡。

  唐士澤戲謔地看著她。

  許呦就堅持自己要打的。

  上下班高峰期,她等不到車。

  半小時後,許呦走了回頭路,乖乖上了唐士澤的車。

  唐士澤嘖嘖。

  許呦面無表情:「你在笑話我麼?」

  唐士澤望著她,語氣非常誠摯:「不敢。我本來是看前妻你打不到的,正打算教你怎麼用『滴滴』。」

  許呦:「……」

  許呦呵呵。

  她說:「我當然會用『滴滴』了,我就是不常用,一下子沒有想起來。」

  畢竟唐士澤的車停在身後一直等著她,她還是很有壓力的。

  --

  許呦意志低迷地躲了高碩好幾天。

  最後她垂死掙扎一下,還是給高碩打了電話,約他出來。

  高碩說:「好,正好我要離開了,也應該給你打個招呼。」

  許呦驚。

  兩人再次見面,因為許呦覺得兩人經過她前夫那操作,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她破罐子破摔,不再偽裝自己,將高碩約到了自己常去的一家喝下午茶的店。

  高碩找了很久才找到。進到這裡後,他入座後,看著對面一身閃閃發光打扮的許小姐。

  高碩一怔,然後失笑:「果然,這才應該是你的正確打開方式。」

  許呦偏頭,對他笑了笑。

  然後問:「你說你要走了?」

  高碩輕輕「嗯」一聲:「本來是來辦事,現在差不多完成了,就該走了。」

  許呦垂眸。

  她黯然道:「可是你不是答應我,願意幫我救救『盈達』麼?你走了,我身邊就沒有人能用了。」

  高碩沉默半天。

  許呦抬頭。

  高碩慢慢地說:「呦呦,你有沒有考慮過,借高利貸?」

  許呦看著他,不說話。

  高碩以為她意動,就說:「我正好認識一家不錯的可以借高利貸的。你先解決『盈達』問題,許家應該還是有點底子在吧?慢慢還錢就是。」

  許呦美麗的眼睛盯著他半晌,忽然一笑。

  這笑容和她平時的不太一樣。

  許呦說:「我不借高利貸,任何時候都不借。我不會經營公司,借了高利貸後,很大可能把『盈達』拖入泥沼,把整個許家都搭進去。那就是我們家真正破產的時候了。我自己可以隨便玩,我不能把我們一大家子都拖進來。」

  如果那樣,萬劫不復,她就不會再是現在的許呦了。

  副總離開時的話提醒了她,她不能自毀城牆。

  高碩深深看著她許久,他有一腔話可以打動她。但是看著許呦堅定的眼神,高碩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只是笑了一下:「那好吧。」

  他無所謂地聳肩:「那你只能選擇要麼破產,要麼半破產,等著別的大公司來收購了。」

  許呦沒說話。

  高碩傾身向前,壓低聲音:「反正我要走了,不如我告訴你一個真相。」

  許呦抬頭,詫異看他。

  高碩說:「其實我根本沒有從前公司離職,我這次回來,也不是為了尋找新的工作機會。我是被我們老闆派遣來,看一看收購『盈達』的可能。」

  許呦目光一下子冷銳:「你?!」

  高碩聳肩,他溫潤的面孔上,露出成熟男人才會有的那種無所謂的笑。

  他說:「你也不要怪我,你前夫,唐士澤唐先生,他不也在做同樣的事麼?」

  他憐愛地看著許呦:「你以為我那天去拜訪唐先生是為什麼?收購戰而已。『盈達』還沒說賣不賣,業內就全都盯著了。唐先生是警告我,『盈達』是光和要的,我們不想和光和為敵的,就自動退出。我老闆就選了賣光和一個面子。」

  許呦心情複雜道:「你們……背地裡勾搭過這麼多啊。」

  高碩一怔。

  他說:「呦呦,我真是弄不懂你。通常來說,我告訴你這些,你不應該和你前夫反目成仇,報復你前夫麼?」

  許呦:「是啊。」

  她說:「但我前夫是唐士澤嘛。」

  她不屑道:「唐士澤多狗,都正常。」

  高碩:「……」

  高碩失笑:「我現在有點羨慕你們夫妻倆了。」

  許呦糾正:「前夫妻。已經離婚了,和對方沒有關係了。」

  高碩不說話,心裡遺憾。

  他想回頭得給自己的前女友余若若打個電話了。沒有破壞掉唐士澤和許呦的感情,愧對余若若的求助了。

  余若若在電話裡哭成那樣……高碩目光閃爍,難道余若若說的「許呦搶走了本來屬於我的一切」,都是真的麼?

  --

  許呦送走高碩後,繼續思考拿「盈達」怎麼辦。

  她是要直接宣佈破產,清算公司財產還債呢,還是在宣佈破產前,讓其他厲害的公司直接收購?

  反正破產基本板上釘釘,現在就是哪種方案損失最小。

  許呦忙著這些,最近都沒有怎麼跟關穎玩。關穎這段時間在做一個設計稿,正好也是忙得焦頭爛額,沒空關心好姐妹的事。

  雖然都是富家小姐,但是想工作的話,忙起來也和普通社畜沒什麼區別。

  這天早上,關穎睡醒後,頂著一頭鳥窩,她面無表情地在盥洗室洗臉刷牙。

  正刷牙著,關穎聽到了敲門聲。她以為是自己叫的外賣到了,就舉著牙刷、滿嘴白色泡泡,毫無形象地前去開門。

  關穎剛打開門,門外跳出一個棒球帽後戴、一身嘻哈時尚穿著的大男孩。

  大男孩的行李包扔在地上,張開手臂露出燦爛的笑,大聲:「穎姐,surprise!」

  滿嘴肥皂泡的關穎:「……」

  關穎一下子關了門,沖回盥洗室把肥皂水吐了。她刷好牙,又火速把自己的頭髮散下來,稍微打理了一下,就衝回門口,重新開了門。

  門口的大男孩仍然張開手臂等著擁抱。

  關穎崩潰:「許涵!你搞什麼?!」

  門口的嘻哈男孩,正是許呦那個正在國外讀書的弟弟許涵。

  被關穎訓,許涵非常委屈:「穎姐,我放暑假了。」

  他獻殷勤地:「我給你買了禮物。」

  他取出一個車鑰匙給關穎。

  關穎看下鑰匙,禁不住吸口氣。

  這價格百萬以上。

  百萬以上的車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但是許涵還在讀書啊,許家怎麼可能對一個還在讀書的孩子寵到這個地步,讓他給人送禮物,隨隨便便百萬起步?

  關穎喃喃自語:「難怪呦呦前段時間抱怨說你管她借錢,你就是為的這種事借錢啊。」

  她把車鑰匙扔回去,板著臉,冷若冰霜:「把車退了。我自己有車,不要你的。」

  許涵俊朗的臉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提著行李包跟在關穎身後進屋,還非常自覺地關上門。

  許涵:「我就是想送你禮物而已。」

  關穎扶額。

  她回頭看到他提著行李包進來,她露出驚惶震驚的眼神:「你跟著我進我家門幹什麼?」

  許涵笑眯眯:「穎姐,我之前不是說了嘛。我放暑假了,我回國來找你,和你同居啊。」

  關穎深吸一口氣。

  許涵幽幽道:「穎姐,你當年忽悠我姐、催著逼著把我送出國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你都送走我一次了,不會這次連同居都不行吧?你要是這麼對我,我就告訴我姐我們的關係。」

  關穎:「……」

  關穎倒在沙發上,兩眼無神:「我太無辜了。」

  許涵笑眯眯。

  看到她這副生無所戀的樣子,他基本就確定關穎同意同居了。

  關穎還是不敢告訴許呦他們倆的事的。

  關穎癱在沙發上,看許涵完全不見外地把他的東西搬進來。她心情複雜,怪自己以前太不懂事,招惹了這麼個活祖宗。

  關穎面無表情地看著許涵:「你可以住在這裡。但咱們得約法三章,不能讓你姐知道,讓你們家任何人知道。等你開學了,你趕緊給我滾回美國。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許涵正兒八經:「好的,穎姐。」

  關穎哭笑不得,招手讓他過來坐下。她哄大狗狗一樣耐心的:「小涵,這事真不能讓你姐知道,你姐知道了會出人命的。」

  許涵握住她的手,在關穎驚恐的目光下,他低頭學著紳士的作風,在她手背上印上一吻。

  許涵盯著她的眼睛說:「放心吧穎姐,我不會搞砸這事的。畢竟我是想和穎姐結婚的。」

  關穎:「……我心臟病都要被你嚇出來了,不要再提什麼結婚了。我是不會嫁給我好朋友的弟弟的。」

  她起身要逃,許涵縱身,一下子把她壓倒在了沙發裡。許涵將她壓著,低頭與她對視半天。

  氣氛有些微妙間,他輕聲:「穎姐,我不會讓我姐打死你的。」

  他低頭要親她,關穎抬手擋住。

  關穎:「不,我不是怕她打死我,我是怕她打死你。」

  許涵:「……」

  許涵覺得關穎就是跟他姐在一起時間久了,染上了他姐那種奇奇怪怪的畫風。許涵還要再纏關穎,他嘻哈褲兜裡的手機響了。

  許涵不在意地掏出手機,許涵和被他壓在沙發上的關穎都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親親姐姐」幾個字。

  許涵和關穎臉色都一變。

  許涵都被嚇到了,不自覺地有點兒慌。

  他姐難道知道他和關穎姐的事了?

  --

  許涵示意關穎不要開口,他深呼吸兩下後,接了電話。

  許呦沒精打采的:「小涵,你們放暑假了吧?你不回國?」

  許涵心虛地咳嗽一聲:「我勤工儉學。」

  許呦:「哦。」

  她顯然對這個也不是很在意。

  很快說起了她打電話的真正目的:「我還是搞不好『盈達』這爛攤子,破產是無可避免的。」

  看來這才是姐姐的真正目的。

  許涵鬆口氣。

  他站起來接電話,給許呦建議:「爸媽把公司送你的時候你就宣佈破產,損失肯定比現在小,說不定你還能小賺一筆。你非要撐到現在,撐不下去了再破產,債務肯定比當初還要高吧?」

  許呦不在意:「這才兩個月而已,債多不壓身。我是想著,比起直接破產,是不是讓別人收購了比較好?但是被人收購,我又很不甘心。」

  許涵:「姐,給你個建議。」

  許呦:「嗯?」

  許涵誠懇道:「向我姐夫低頭吧。起碼『盈達』在我姐夫手裡,不會消失。我姐夫也不會虧待它。」

  許呦:「你沒姐夫。」

  許涵改口:「向我前姐夫惡勢力低頭吧。」

  許涵苦口婆心:「去找我前姐夫,把公司送他吧。」

  許呦怒:「我死都不會去找他低頭的!」

  --

  當天下午,許呦戴著大墨鏡,出現在了國際金融中心,「光和」總部。

  她面無表情告訴前臺:「我有預約,找你們總裁。」

  半小時後,許呦被帶進唐士澤辦公室。

  唐士澤好整以暇地抱臂看她。

  許呦站在他辦公桌前,還是戴著墨鏡。唐士澤都懷疑她能不能看清楚人。

  許呦:「我同意你們公司的收購,宣佈盈達破產,把公司送你。」

  唐士澤笑吟吟:「前妻你能想明白就好。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會好好對盈達的。」

  許呦:「你當然得好好對盈達,不然我不放過你。」

  唐士澤看她半天:「……你真的不摘了墨鏡再和我說話麼?你看得清我在哪裡麼?」

  許呦不理他。

  許呦對著空氣說:「我來你這裡,當然不是為了收購的事。這事有法務部處理,不用我親自出面。我是另有其他事。」

  她從包裡取出手機,打開手機裡的錄音。

  錄音滋滋滋中,慢慢出現一段對話——

  「你再說一遍,我破產後,你能包好多個我?」

  「是啊。到時候跪下喊我爸爸。」

  這段錄音,被許呦清晰地重播了兩遍。

  唐士澤臉色微妙變了。

  現在換許呦笑了。

  許呦說:「我要破產了,你大肆嘲笑我,說可以包多少個我。」

  許呦摘下了墨鏡,深情看著他:「現在我破產了,那反正我也沒事幹,就讓前夫你包我試試唄。」

  而她的目標,是吃垮他,花光他,氣死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3:57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二章

  唐士澤:「我不想當你爸爸。」

  許呦覺得他愛好清奇。

  她毫不介意道:「你要叫我爸爸也行。」

  唐士澤:「……」

  他窒息了。

  唐士澤兩手肘撐在辦公桌上,目光深深地仰頭看著許呦。

  他判斷半天,猜出許呦拿出的錄音,應該是他在派對被下藥灌醉那次。

  唐士澤:「我單知道你拿走了我的錢和卡,已經很卑鄙了。是我缺乏想像力,沒想到你卑鄙到了這個地步。」

  他這麼說許呦就不高興了。

  許呦說:「這可是你當面說的話啊,你這可是羞辱我,我藏到現在,容易麼?好像佔便宜的人是我似的。」

  許呦走近辦公桌,手撐在桌上。

  隔著一張桌子,她慫恿她前夫:「像你這種老男人,身邊不都養一兩個小情人麼?我年輕貌美,正好就給你玷污啦。」

  她手指勾住他下巴,紅豔的指甲在他下巴上輕輕摩挲。

  她彎腰,如一段清湖折轉,清新嫵媚。長髮散下,小小的巴掌臉上,一雙明眸光華瀲灩,神采輕勾。就那般欲斷不斷的,勾人心魂。

  唐士澤:「我這種老男人?前妻,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吧。」

  許呦飛媚眼給他:「聽話聽重點啊前夫。」

  唐士澤眼眸微深,他微微笑,伸臂來勾她,說:「重點是你的腰?」

  許呦躲。

  她義正言辭推手拒:「現在我還沒被你包,謝謝。」

  唐士澤:「……」

  他忍不住笑了。

  他說:「好吧,我有錄音在你手上,這事我也不虧。我怎麼都無所謂。但是前妻你呢?你自降身份幹什麼?」

  許呦歎氣。

  許呦楚楚可憐:「我破產了,窮啊。」

  她再次對他放電,對他送媚眼,半真半假的:「我就是報復你唄。你不是說可以包多少個我麼?那我就讓你包我試試唄。前夫你拿走了我公司,不應該補償我麼?」

  唐士澤詫異。

  他認真道:「我沒想過補償你就是要包你。」

  許呦笑眯眯:「那你現在可以想一想了。」

  唐士澤頭微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許呦收了自己的嬉皮笑臉,認真道:「你包了我,我就可以簽字同意你收購,但你一定要好好對待我的『盈達』。」

  唐士澤看她許久。

  他說:「我信不過你。」

  許呦:「可以簽合同。」

  唐士澤點頭。

  他再說:「你確定你會乖乖被我包,而不是頤指氣使只是名義上的包?我可不想花錢請一尊佛住在我家。」

  許呦說:「我保證,我一定認真學習怎麼當你小情兒。」

  她又裝可憐:「只要你每個月施捨我一點錢,讓我還債好了。」

  唐士澤詫異:「你還欠了債?」

  許呦白他。

  她說:「廢話!我不欠債我能多撐『盈達』這麼久麼?」

  唐士澤大手一揮:「我給你還債!」

  許呦深情看著他:「前夫你這麼有錢,我一定要賴著你不放了!」

  --

  說好了這事,兩個公司開始交接,之後許呦宣佈破產,唐士澤收購,雙方簽字。雙方公司在一定程度上股份波動,但這許呦就不關心了。

  唐士澤現在住的豪宅是離「光和」比較近的,許呦和他說定後,就大包小包地來搬到他這裡住了。

  唐士澤嘖嘖,欣賞了一下許呦的大包小包,這哪是一個要被人包的女人的自覺。

  他只是心裡覺得好玩,看他前妻想玩什麼花招。

  而且說實話,他不差這點兒錢。

  兩人找了律師,認真簽合同。

  這個律師之前是為這對前夫妻處理過結婚協議、婚前財產公證、離婚協議,這對前夫妻非常信賴他,他這次又來給他們處理這種合同了。

  不管心裡怎麼日了狗,律師明面上都非常專業。

  律師:「什麼包不包的,在法律上都是不承認的。我就直接寫許小姐來給唐先生當生活助理好了。條款就按照你們二位商量的來,好吧?」

  這對前夫妻表示沒問題。

  檢查合同時,許呦猶豫了一下,傾身問唐士澤:「前夫,我們需要去醫院做個體檢麼?」

  唐士澤一怔,抬頭看她。

  他認真說:「當然需要。我特別怕前妻你這段時間得了什麼奇怪的病傳給我。」

  許呦放心了:「哎,真好,我也怕前夫你得什麼不乾淨的病。」

  律師在旁聽了半天。

  此時終於忍不住,心情複雜地插話:「二位還是這麼有趣。我記得以前您二人結婚前,就特別重視這個……個人衛生。」

  唐士澤和許呦雙雙一怔,都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中。

  --

  許呦讀大學時,雖然錯失了自己的白月光高碩,但不表示她對高碩念念不忘,守身如玉。

  她該交男朋友還是交的。

  而唐士澤,據許呦所知,唐士澤身邊追她的女人特別多。

  就余若若,天天在許呦這裡說唐士澤的話。

  而且余若若和唐士澤也有緣分。余若若畢業後去了「光和」,沒過兩年,唐士澤回國後就被「光和」聘為了CEO,成了余若若的頂頭上司。

  這是多大的緣分!

  然而余若若是註定追不上唐士澤的。

  因為唐士澤他作為家中獨子,註定要接受家族聯姻。

  許呦對唐士澤是非常不以為然的,但是她爺爺說這個人很有前程,一定要她嫁。而且許呦爸媽還沒開始接管家裡的財產,唐家還是很看好許呦這個兒媳婦的。

  雙方對這門婚事都很滿意。

  許呦就在這種不情不願下,和唐士澤相了一次親。

  她沒看上他。

  期待他反駁家裡聯姻。

  沒想到他居然沒反駁。

  婚事就定下了。

  婚前,兩人就財產等各方面約定,制定得特別詳細。

  除此之外,許呦偷偷摸摸找上唐士澤,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她非常嚴肅的,要他去她的私人醫生那裡,再次認真地做一次體檢。

  許呦很認真:「唐先生,我知道我這個不情之請很苛刻。但是你身邊總有一堆女人追你,我真的很怕你染上艾滋,傳染給我。」

  許呦苦惱:「畢竟我真的很熱愛生命,不想早死。」

  唐士澤深深看著這個一臉學生氣、剛出校園就要結婚的未來小妻子。

  他心一軟,同意了去她的私人醫生那裡重新詳細地做一次體檢。

  許呦拿到了他的體檢報告,和自己的私人醫生嘀嘀咕咕很久後,放心地出來,向唐士澤道謝。

  唐士澤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地繫扣子,抬目看她,眼波溫柔:「沒事兒,你放心了我們才能心無芥蒂地結婚。」

  許呦目光溫柔而驚喜地看著他。

  沒想到她的新婚丈夫這麼理解她。

  略感動。

  然後唐士澤溫柔看著她說:「許小姐這樣,也讓我放鬆了。因為我也有個不情之請,需要許小姐配合。」

  他歎息:「我也好怕許小姐染上梅毒,傳染給我。」

  許呦:「……」

  唐士澤笑得很溫和開懷:「我先前不好意思說,因為怕許小姐誤會。但是現在看到許小姐這麼講究個人衛生,相信我要求許小姐也做次格外詳細的全面檢查,許小姐也不會見外的。」

  唐士澤誠懇道:「我也格外地熱愛生命。」

  許呦面無表情:「不見外。」

  然後她就被唐士澤帶去他的私人醫生那裡做全面檢查了。

  之後兩人拿著對方的體檢報告,研究了很久很久,才放心跟對方結婚。

  畢竟都很惜命。

  --

  雖然兩家長輩知道兩人做了什麼後,都把兩個人罵了一頓。

  但是唐士澤和許呦相信,看到這麼全面的身體信息,兩家長輩肯定為他們的子女很放心,都在心裡偷偷點贊。

  --

  往事如煙,一去不回。

  時隔多年,唐士澤和許呦依然要求檢查身體。

  律師感歎,絕配。

  --

  許呦吭吭哧哧收拾行李搬進唐士澤這裡的時候,余若若在國外,她拜託老同學,真的查到了當年許家生子的消息。

  當年許家爺爺來美國看望剛生產完的兒媳。

  許家爺爺帶著小嬰兒出去。

  這期間,許家真的發生過一樁丟了孩子的事。

  但是後來許家一家回國的時候,許家又分明是抱著嬰兒走的。

  老同學將這些信息查出來後,觀察對面聽到消息後發呆的余若若。余若若聽了這些消息,忽然淚水沒有徵兆地向下滾落。

  她捂嘴哽咽:「我的養母過世前告訴我,我才是、我才是……」

  老同學喃喃:「果然!」

  他查到一半,就覺得不對勁了。現在看到余若若淚流滿面,他一聲歎,遞出了手帕巾。

  余若若邊擦眼淚,邊哽咽:「我們高中時,我和呦呦在同一個班。那時候我躲著,偷偷看到許家爸媽來接呦呦,我心裡都特別羨慕,多希望那是我的爸爸媽媽。沒想到……我養母去年過世時,才告訴我她不是我的生母,告訴我我是被她收養的。」

  余若若:「許呦擁有的,本來應該是我的啊。」

  老同學太同情她了。

  老同學小心翼翼:「那你怎麼辦?你要回國,跟許家相認麼?」

  余若若哭著:「許家爺爺已經過世了,呦呦他爸媽肯定不聽我空口白話。我要再驗一次DNA才能確定。」

  她睜開哭紅的眼睛,覺得自己失言了,便感謝這個老同學。

  老同學給她一張名片:「國內我有一個認識的私人醫生,你可以打這個電話聯繫她。請她幫忙為你鑒定DNA。」

  老同學:「沒事的,若若。我高中時就覺得你很努力,氣質也很好。沒想到你竟然是大家小姐,以後千萬別忘了我。」

  余若若笑一下。

  她心裡難過。

  卻在同時憧憬。

  她在許呦的朋友圈裡見過許呦家裡豪宅的樣子。

  她回歸許家後,是不是也能擁有這些?

  --

  許呦又賣了一個豪宅。

  為了在離開前,給「盈達」的所有員工去國外開一個團建。

  她接管這公司後就沒賺錢,一直在虧錢了。幸好現在結束了,她即將成為唐士澤先生的小情人,以後的吃穿用度,都有唐士澤為她買單。

  這會是她用自己錢花的最後一筆了。

  處理完這些,許呦搬到了唐士澤的家裡,發了一個朋友圈:「人間千姿百媚,活著如同一幅流沙,來去皆不可見。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即便放棄,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從明天起,我就是一個新的我!」

  她發了個自拍。

  --

  唐士澤偶爾閑下來,會視監他前妻的朋友圈。

  他其實看不懂許呦整天發的那些無病呻吟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估計她自己都看不懂她整天寫的是什麼。

  但她就是發個不停。

  唐士澤偶爾看到,會被她的不知所謂逗笑,然後他就能輕鬆下來,繼續工作了。

  這次許呦搬進了他家,他估計著她又該發朋友圈了。

  唐士澤挑著點兒劃開手機,看許呦又寫了些什麼。

  唐士澤看到內容後:「……???」

  他除了看懂最後一句「從明天起,我就是一個新的我」外,前面的什麼「人間千姿百媚」「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他通通沒看懂。

  而一段不知所謂、他都看不懂的話,下面的評論點贊居然不少。

  唐士澤被許呦逗的樂不可支,他故意給她點了個贊,退出了朋友圈。

  唐士澤重新開始工作後,他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從他私人號打過來的。

  一看到是「余若若」,他就皺起了眉,不愉快地接了電話。

  余若若在那邊哽咽:「我好難受,我……」

  唐士澤劈頭蓋臉:「你打錯電話了?誰讓你閑的沒事打我的私人號?耽誤了我的時間你賠得起麼?」

  余若若一愣。

  她訥訥道:「我是看到老闆你點贊了呦呦的朋友圈,我以為老闆你不忙……」

  唐士澤冷聲:「我忙不忙關你什麼事?身為秘書,你還要給我找事?」

  余若若:「我……」

  她委屈地捏著電話,聽她老闆又把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她本來是很難受,看到唐士澤離婚後還點贊他前妻的朋友圈,她心裡有些不舒服。又因為自己的事,想找老闆聊聊心結。

  結果老闆還是那麼沒人性。

  余若若本來只是委屈地哽咽,後來被他罵得羞愧直哭。

  唐士澤說:「哭什麼哭?你的家事處理好了,就趕緊給我回來上班!不想上班的話就辭職,不要整天給我哭哭啼啼,發些無所謂的東西。」

  余若若膽怯的:「是,我馬上回國。」

  她懷疑她腦子有病,見唐士澤點贊了許呦朋友圈,就以為老闆這時候心情好,可以打擾。

  她果然不能對老闆抱有希望。

  --

  許呦搬進了唐士澤新家裡,滿意地把他家環視一圈。

  唐士澤工作沒回來,許呦就趴在床上,洋洋得意地和關穎打語音電話。

  她本來要和關穎打視頻電話,關穎支支吾吾說不方便。許呦以為是她在工作,就沒追究。

  許呦眉飛色舞:「讓男人花錢有什麼值得驕傲的?讓前夫為我花錢才自豪好不好?我現在終於意識到金錢的重要性。」

  關穎饒有興致:「所以你又對你前夫秀什麼騷操作了?」

  許呦氣勢稍微一弱:「……我讓我前夫包了我。」

  那邊良久不語。

  許呦:「喂,穎穎,你掉線了?」

  關穎拍著胸口:「沒,只是被你秀得無話可說。」

  她誇許呦:「牛還是你牛。」

  許呦乾笑兩聲。

  她和關穎打電話中,突然聽到了開門聲。她本來沒反應過來,以為是保姆來打掃家。直接唐士澤打開門,見她趴在床上,床單被罩被她躺得一塌糊塗。

  許呦還在接電話呢,茫然抬頭,就看到了唐士澤站在門口看她。

  唐士澤似笑非笑:「在我床上蹭來蹭去,你是準備這麼早就暖床?這也太貼心了吧。」

  許呦:「……」

  許呦說:「吾疑汝驅車,但無據矣。」

  關穎虛弱的:「呦呦,我還沒掛電話呢。你們悠著點。」

  許呦和唐士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4:07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三章

  許呦打開網頁,搜索做人情人的經驗。

  她和唐士澤的夫妻生活,其實是畸形的、不正常的。

  她的婚姻生活,全程伴隨著唐士澤事業的拼搏奮鬥期。所以他不是在讀書,就是夜不歸宿在工作。

  許呦是獨守空閨的那個。

  好在她除了是他老婆,她還是名媛。她有錢,不需要他陪。但是這種名存實亡的婚姻,許呦一旦有機會擺脫,她是完全不想多看唐士澤一眼的。

  兩個人契約結婚、和平分手,雖然許呦氣不過找人揍他,但是許呦也是真沒想過兩人還會再住在一個屋簷下。

  還是作為他的小情兒。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唐士澤好福氣。

  許呦心態調節得非常好——她就是來花他錢,敗他家的。

  許呦剛來第一天,就給唐士澤開了長長一條單子,理直氣壯地提出她要買的生活必用品。

  唐士澤連看都沒看,眼睛都不眨地答應了。

  --

  唐先生這兩天個人賬號的異常操作,引起了銀行的關注,委婉地詢問唐先生是不是要換銀行了。

  唐士澤才意識到許呦得花了他多少錢,才讓銀行來問啊。

  唐士澤拿到許呦的賬單後,一掃之下,連他都忍不住眼角抽了下。

  以前兩人做夫妻,他只是定時給家庭賬戶打一筆錢,並不知道許呦的具體開銷。他知道自己前妻很能花錢,沒想到她這麼能花。

  例如許呦在北歐一家動物園裡養了一隻企鵝?

  又跑去南非資助人家建過山車?

  唐士澤:「……」

  他的私人銀行負責人委婉道:「先生,要不我們幫您提醒下您前妻?」

  唐士澤沉默了下,說:「你們正常工作就行,不用管她。」

  他倒要看看許呦要幹什麼。

  --

  唐士澤工作到夜裡十點才回家。

  回到家開門,看到客廳燈火通明,許呦穿著睡衣,聽到開門聲就噠噠噠地過來相迎。

  她嬌滴滴的:「前夫……」

  聲音婉揚,奔到門口卻突然一頓。

  許呦瞪大眼睛,看到了唐士澤後面的抱著一厚疊小山般高的文件的張總助。

  張秘書第一時間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許呦:「……」

  唐士澤咳一聲。

  張秘書立刻識時務的:「老闆,這些文件我先幫您放到書房,我下班了。」

  看張秘書被她嚇得落荒而逃,許呦面頰火熱,覺得很丟臉。

  低頭時,又發現有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許呦抬頭瞪回去:「看什麼?」

  唐士澤饒有趣味地看她:「沒想到你會等我回來,呦呦,你真是太識時務了。」

  許呦心虛又洋洋得意地一笑。

  她說:「你現在是我的服務對象啊,我給你拿拖鞋!」

  其實她是因為這兩天花了太多錢,怕唐士澤跟她算帳,所以趕緊來討好他一把。

  畢竟他說幫她還債,其實還沒開始還。

  這種男人,隨時反悔的可能性太大了。

  而唐士澤看著她這般殷切的忙碌,他目光微微一閃,思緒有些模糊,恍惚如隔世。

  --

  在他們夫妻生活的最後一段時間,兩人其實已經開始分床睡了。

  只是那時候唐士澤忙著公司上市,並沒有在意。

  他不在意的結果,就是許呦遞了離婚協議書給他。

  但是更早前,許呦也是不等他回來睡覺的。

  他工作到深夜,回到他們婚房的時候,永遠是滿室漆黑,許呦早就睡了。

  她少數等過他的日子,是他剛回國、搬進婚房的那段時間。許呦如世間剛新婚的所有小妻子一樣,乖乖等過他幾天,還會讓家裡阿姨給他熱飯。

  但是大概是他加班時間太不規律,許呦後來就不等他了。

  他每次回到家裡,家裡一片漆黑。

  --

  然而現在家裡燈火通明,時間卻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按說許呦這麼注重保養,她這個時間早睡了。

  唐士澤心情古怪。

  他跟在許呦身後,跟她到浴室看她放水。許呦一回頭,就撞上唐士澤。

  許呦驚嚇後退,眼看睡衣下露出的纖細小白腿要磕到浴缸上,唐士澤伸手摟住了她。

  唐士澤垂目,幽聲中微帶一點兒感情複雜的委屈:「你有讓阿姨給我熱飯麼?」

  許呦瞪大眼睛,眼珠子在白色燈光下格外黑瑩。

  她不可思議:「晚上吃夜宵?你不要好身材了?會胖十斤的!」

  唐士澤:「……」

  他說:「嗯?那我剛回國時你怎麼天天讓阿姨給我熱飯?」

  那時候他多感動啊。

  許呦不好意思地:「那是因為你那時候天天加班,回來那麼晚,我很不高興,就故意想讓你長胖。」

  她很遺憾:「我以為你後來發現了,因為你都不怎麼吃。我才停手的。原來前夫你沒發現啊?」

  唐士澤:「……」

  他面無表情地提著許呦,把許呦扔出了浴室。

  他的感動沒了。

  對過往那點兒溫存回憶被許呦破壞掉了。

  許呦被扔出去後,哈哈大笑。她一點都不怕他,還來拍門:「那我睡了啊?」

  唐士澤本來是不在意她陪不陪他的。

  但是他現在不高興了。

  唐士澤:「睡什麼睡?老闆還要熬夜你就先睡了?撐著,跟我一起幹活。」

  許呦:「……哦。」

  --

  唐士澤洗完澡出來,直接去書房。

  他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大堆資料,很明顯是要準備熬夜辦公了。許呦幫不了他太多的,整理一些訊息什麼的應該還行。

  唐士澤以為他說「幹活」,許呦就會自覺到書房等他。

  結果他打開書房的燈,發現這裡冷冷清清,書桌上除了擺著張秘書剛送來的厚厚一疊資料,壓根沒有活人存在的痕跡。

  連一杯熱水都沒有。

  唐士澤沉下了臉。

  許呦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卻出爾反爾啊?

  作為一個說一不二的CEO,唐士澤最煩下屬給自己鬧出麼蛾子,故作聰明地歪曲他的意思。

  許呦現在不就是他的下屬麼?

  唐士澤當下就出了書房門,去逮許呦了。唐士澤到處找了遍,最後打開臥室燈,竟然看到了許呦躺在了被窩裡。

  他打開燈,面無表情。正要發火時,發現許呦眨著眼,壓根沒睡。

  她看到他出現,還一下子從被窩裡跳了出來,跪在床上,向他張開了雙臂,笑盈盈的。

  許呦小嘴很甜:「前夫,等你好久了,已經給你暖好被窩了哦。你洗個澡怎麼這麼慢?」

  唐士澤:「……?」

  有便宜不占不是男人。

  唐士澤就上前了。

  就理所當然地滾床單了。

  書房就沒回去了。

  --

  第二天天亮,許呦還睡得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覺自己的臉頰被人狠狠掐了下。

  她淒厲尖叫一聲,抬腿就要踹那個掐她臉的人。男人卻早有預料,膝蓋壓住她蹦躂的腿,一臂控住她的手。

  許呦被掐得醒了。

  剛剛睡醒,她霧眼濛濛,看到身上的漢子。

  俊朗的面孔背著光,光線暗,她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只隱隱約約覺得他好像在笑。

  許呦惱:「你幹什麼掐我?」

  唐士澤:「我已經叫你叫了八百遍,你跟聾了一樣。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許呦打他:「我睡覺睡得好好的,你叫我幹嘛!」

  唐士澤:「我要上班了。」

  許呦:「你去啊!我又不用上班!」

  她控訴:「你以前上班從來不喊我起來的。」

  唐士澤微笑:「現在和以前怎麼能一樣。以前你是我老婆,現在你是我下屬。」

  許呦:「……?」

  不是,你對情人和下屬的理解是不是有點錯誤啊?

  唐士澤:「我要上班走了,你就算不起來送我出門,睜開眼打個招呼,說聲『走好』也是應該的吧?」

  許呦火大。

  她一把用被子蒙住頭,不理他。唐士澤又堅決地扯開被子,捧住她的臉要她看他。

  兩人一陣大戰。

  唐士澤的臉被她狠狠撓出了一道痕,但他這人真心狠,控著她非要她聽話。

  許呦服氣了。

  她被唐士澤氣死了,又頭暈眼花打不過他!

  她被男人扣在了懷裡,男人扣著她的小下巴,溫熱的氣息浮著她的頸遊走,又落在她圓潤肩頭。

  唐士澤聲音微啞:「說不說,嗯?你知道我可以請假專門陪你耗下去吧?」

  許呦要哭了。

  她服氣道:「您走好,走好,千萬不要出門就被車撞到!」

  唐士澤不理會她後面加上的詛咒。

  許呦張牙舞爪,能夠讓她說出前面的話就不容易了。

  唐士澤微微一笑,鬆開她,站了起來。

  許呦哼一聲,瞪著他,用意念在腦子裡殺這隻狗千百回。

  唐士澤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要出門時,他突然回頭看許呦一眼。

  剛打過一架的許呦面頰緋紅,雙眸噙水,人卻如殘花敗柳一樣我見猶憐,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

  她警惕:「你還要幹嘛?」

  唐士澤嘖:「好像你不享受似的,你緊張個屁。」

  許呦大聲:「請溫雅用詞,和諧你我他!」

  唐士澤說:「我的床上可不流行三人行。」

  許呦還要反駁回去,就聽唐士澤打斷:「好了,不和你貧了。我是想告訴你,我昨晚洗澡前說的『幹活』是什麼意思。」

  許呦茫然:「什麼?」

  唐士澤:「我說的『幹活』,是讓你幫我整理資料,不是讓你幹我。」

  許呦:「……」

  啊?她理解錯了?

  那他昨晚幹嘛不說?

  唐士澤出門前,非常誠心地跟她建議:「你多去學學正常人的思路是什麼樣的吧,不然我怕你誤入歧途。」

  許呦一個枕頭就砸了過去。

  許呦氣:竟然笑話她思路清奇,覺得她是奇葩!

  能夠理解她奇葩思路的他,是能有多正常呢!

  她看他比她還病入膏肓!

  --

  許呦每天都對唐士澤有一腔吐槽欲。

  她氣得要死時,就要打電話找關穎吐槽。

  但是關穎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每次她找關穎吐槽自己前夫,都覺得關穎躲躲閃閃的。

  許呦以為是自己總是說唐士澤,忽略了自己的好姐妹。

  她反省一下後,在每日例行抱怨過唐士澤後,關心起關穎:「穎穎,你最近怎麼樣了啊?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對不起我最近被唐士澤氣得崩潰,都忘了你了。不如我去你家接你,咱們一起購物吧?」

  關穎聲音抬高,厲聲:「不要!」

  許呦被她嚇得一怔:「啊?」

  關穎非常心虛地看眼霸佔自己的床、睡得毫無形象的許呦弟弟,她頭好痛。

  她太愧疚了。

  但是她真的趕不走許涵……都怪她年少犯錯,到現在都意志力不堅定。

  鬧得她都不敢和許呦多聯繫。

  她不敢讓許呦知道自己睡了她弟弟,她現在每天都在掙扎,每天都在盼望許涵趕緊開學,趕緊從她這裡滾出國去。

  關穎便遮遮掩掩地壓低聲音:「是這樣,呦呦,我最近接了一個大單子,特別忙,不方便陪你玩。我也想聽你繼續抱怨你前夫、現包你老闆,但你不覺得我有時候不能陪你,你會很寂寞麼?你有沒有想過發出去,讓廣大網友滿足你的傾訴欲?」

  許呦靈光一閃。

  她悟了。

  --

  許呦眼睛摻了碎鑽一樣亮:「穎穎你說得對!我會畫畫啊!我整天不工作,其實也挺空虛的。我可以給自己找點事做。」

  她有了主意:「我要畫漫畫吐槽唐狗去。漫畫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我的奇葩前夫》。穎穎你比我有工作經驗,你覺得怎麼樣?」

  關穎艱難微笑:「其實我本意只是想讓你上知乎編編故事。」

  許呦:「……」

  關穎:「不過你找到了想幹的活,也蠻勵志的。」

  許呦雄心壯志,覺得自己要開始工作了,人生有了新的方向。

  --

  許呦還沒開始工作,就打電話通知了一圈親友,告訴他們自己要工作了。

  大家都很支持她。

  第一次見許大小姐要出去工作啊!

  許涵:「哇,我姐第一次要出門工作了!」

  許呦:「不,我坐家工作。」

  許涵:「……給我前姐夫包也叫一份工作?」

  許呦怒:「我當然不是指那個了!對了,誰告訴你我被你前姐夫包?」

  許涵一怔,然後心虛地哈哈轉移話題:「可能是姐你不小心說漏嘴了吧。不過為了支持姐姐你,我打算資助姐姐,給姐姐你一百萬前期投資!」

  因為關穎堅決不收許涵送的車,還硬拽著許涵把車退了。錢回到手裡,許涵又不缺錢了。

  許呦笑眯眯:「那真是謝謝你了。」

  --

  許呦給唐士澤發消息:「我閑得無聊,我要開始工作了。」

  許呦握著手機半小時,唐士澤也沒理她。

  許大小姐氣得一下子拉黑了這個人。

  --

  晚上回到家,唐士澤質問許呦,許呦才半真半假地告訴他。

  自己要身兼數職。

  唐士澤因為之前的事,最近回家回得比較早。

  他晚上九點就坐在書房了,一邊啪嗒啪嗒敲鍵盤、用筆電辦公,一邊抽空回答許呦:「你還要送去給別的男人包?不知道是你高看自己,還是高看別的男人的財務能力?」

  許呦:「我是要畫漫畫!自由職業!」

  唐士澤詫異,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你還會畫漫畫?」

  許呦:「……好歹我專業是美術吧!我畫畫功底很好的,你是有多不關心我啊?」

  唐士澤虛偽一笑:「從來沒見你表現出過藝術鑒賞能力,確實不知道。」

  許呦瞪了他半天。

  她等待半天。

  唐士澤側過頭,看著她,疑惑:「怎麼了?你想畫畫就去畫,我支持你。」

  許呦說:「你的支持就只是口頭支持麼?穎穎和小涵知道後,穎穎送了我禮物,小涵送了我錢,你就一點表示都沒有麼?」

  唐士澤:「你都還沒開始畫,要什麼獎勵?等你有成績了再說。」

  許呦決定了,她就要畫《我的奇葩前夫》。

  前夫不理她,許呦乾脆不走,就坐在他書房,給她爸媽打電話告訴這個消息。同時她眼睛滴溜溜地瞪唐士澤,讓他看看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正全球旅行中的許呦爸爸媽媽:「哎,你要工作了?太好了!我們兩個馬上回國!我們參觀一下你的工作單位吧,幫你把把關。」

  許先生拿著自己剛查到的百度信息認真說:「聽說現在工作,當老闆的都苛待員工,不給人交五險一金。呦呦你問清楚,你們老闆給不給你交五險一金。」

  許呦:「五險一金是什麼?」

  許太太:「可能是獎金。」

  許呦:「哦……那好像沒有。」

  許先生立刻心疼道:「那你不是幹白工了麼?聽說這樣是可以勞務仲裁的!呦呦你要不還是換個單位吧。」

  許太太:「還是我和你爸回去幫你把個關。」

  許呦:「啊……那倒不用了,我就在家工作,不用出門。」

  聽說寶貝女兒連門都不用出,許先生和許太太愣一下。從來沒有工作過的兩位不太清楚女兒的工作性質,但是為了表示支持,他們心疼地給許呦送了一份大禮。

  許呦掛了電話後心滿意足,又給其他親戚朋友打電話。

  唐士澤在旁邊看著:「……」

  他的前妻一家,皆奇葩。

  --

  許呦一番騷操作,要到了不少好東西。

  她又想讓唐士澤看看,她不只是說說。

  所以當晚唐士澤熬夜辦公時,許呦賴在他的書房不走。

  她白天就給自己搬了個桌子椅子,現在坐在唐士澤對面。

  倒好了茶,買了新手繪板、新電腦,還包括漂亮的鼠標墊、鍵盤手枕。

  她的設施,比她那個只需要一台電腦的前夫正式多了。

  許呦打開了電腦。

  然後就在發呆了。

  呃……畫什麼?怎麼畫?

  --

  許呦一晚上大概就畫了一頁,之後因為太睏,她給睡著了。

  再之後她就不記得了。

  等她有意識的時候,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人端著水在給她餵藥吃。

  唐士澤拍拍她的臉,看到她睜開了眼。

  他忍不住笑:「你醒了?畫個畫把自己累感冒了,你真是個奇才。」

  許呦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笑。

  她喃聲:「你是誰啊?」

  男人溫和地拍她的臉,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秀兒,我是你唐爸爸。」

  許呦:「……?」

  她唐爸爸說:「我去上班了,十五分鐘後阿姨來家照顧你。秀兒,人要知足,別太優秀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4:14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四章

  安排好阿姨去家裡照顧生病的許呦後,唐士澤就工作去了。

  唐士澤辦公中,收到許呦發來的消息。

  她給他發了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包。

  唐士澤沒理她。

  他工作時向來不理其他瑣事,不光是對許呦。

  以前許呦做他老婆時應該很清楚才是。

  但是他這次不理,完全沒影響到給他發消息的許大小姐的興致。

  許呦又百無聊賴地刷屏,給他發了好幾個表情包。

  唐士澤依然不理。

  許呦發來了一段語音。

  唐士澤額角直跳。

  他今天因為她這個聊天框,好幾次走神,工作效率大大降低,讓他火冒三丈。

  如果她是余若若,唐士澤就直接罵了。

  唐士澤想到許呦今天生病,他略猶豫一下,還是打開了她的語音。

  許呦的聲音糯糯的,含著水一般:「你幹嘛呢,怎麼不理我?」

  唐士澤:「……」

  他忍了忍,還是回消息道:「上班,怎麼?」

  那邊像就在等著他回消息一樣,他一回,許呦下一個語音就跳出來了:「我想吃我高中學校後街小巷裡的麻辣串。」

  唐士澤:「讓阿姨去給你買。」

  許呦:「你為什麼不給我買?」

  唐士澤:「我在工作。」

  許呦:「你總是這樣。」

  唐士澤一怔,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張秘書敲門進來,將一疊合同拿給老闆簽字。

  張秘書眼尖地看到老闆居然在聊微信,他詫異一下,卻還是當做什麼也沒看到般出去了。不過一出門,旁邊一個秘書就八卦地拉住他:「你也看到了吧?你說老闆最近有約會?我看到老闆今天上班時,脖子被撓了一塊。」

  一群秘書助理眼睛一亮,辦公椅拉近,開始偷偷八卦老闆的私人感情問題了——

  「不會吧,我還以為余若若有機會呢?」

  「余若若怎麼還不回來?」

  「應該快了吧?昨天跟她打電話時,她說準備回來工作了。」

  「可憐的若若,回來要是發現老闆剛離婚就有了新歡,她還不得難受死?咱們誰不知道她暗戀老闆?」

  張總助瞧瞧隔板玻璃,咳嗽道:「好了好了,八卦一下就得了,別耽誤工作。」

  他嘴角掛著奇怪的笑,心想我知道老闆那個新歡恐怕還是許大小姐。

  哎,不能和人分享的秘密太難受了。

  --

  唐士澤簽完了字,才敲字回過去:「什麼意思?我總是這樣?總是哪樣?」

  許呦大概真的對他怨氣深重,她因為生病而聲音沙啞疲憊,卻堅持著要告訴他:

  「我想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你都安排給其他人幹。好像你半身不遂,手斷了一樣。」

  唐士澤沉默下,他開了語音,輕聲:「……我是為了節約時間和成本。」

  許呦:「我不管,我就要吃,我就要你親自去買。」

  唐士澤額上青筋跳。

  他深吸一口氣,乾脆打了電話過去。

  接通後,唐士澤還沒來得及指責她影響他工作,許呦那邊就非常驚奇的:「阿姨阿姨,你快過來!唐士澤在上班時間給我打電話了哎!」

  唐士澤冷聲:「許呦,不要鬧。」

  那邊許呦沒叫來阿姨,她咳嗽了兩聲,被他一訓,立刻委屈巴巴的:「可是人家生病了呀。」

  聲音像裹著綿糖一般,又軟又沙。

  從唐士澤心頭劃過。

  唐士澤一下子失神。

  他怔立在落地窗前,看到外面的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而他的心,卻被攢在她柔軟的撒嬌聲中。

  許呦柔弱無比:「我生病了呀,我好難受。阿姨給我喝了水,她要我乖乖的,說她出去買菜。呦呦一個人在家裡,好慘呀。」

  唐士澤出著神。

  下了床,他就沒見過這樣子的許呦。

  平時的許呦不是對他呼來喝去,就是和他打架、吵架。什麼時候會這樣軟軟地和他說話?

  唐士澤喉頭滾動。

  他問:「那你……要我做什麼?」

  許呦:「我要你陪我說話,要你照顧我呀。我不想要阿姨,我想你在家。阿澤,我好想你呀。」

  穿越山河歲月,一聲「阿澤」,讓他魂魄重重一顫。

  她只在他們剛結婚時這麼叫過他。之後再沒有了。

  她變得這麼甜,這麼乖。

  不管她要求什麼,唐士澤都要答應她。

  但是幸好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理智還在。當許呦要求時,唐士澤就立刻去翻自己接下來的日程表,看有哪些空子可以鑽,哪些約見可以推遲。

  他口上調笑許呦:「阿澤?你不是叫我『唐狗』麼?」

  許呦這個姑娘,不知道從哪裡學的甜言蜜語。她甜絲絲道:「怎麼會呀?阿澤你什麼時候改的名字?我看看哦。」

  許呦非常認真地拉開距離,看自己手機屏幕上的備註。

  她不可置信地揉眼睛,不相信自己給唐士澤的備註是「狗男人」。

  許呦她連忙改正,非常認真地改了昵稱,還截圖發給唐士澤。

  她把他的id名改成「親愛的阿澤」了。

  唐士澤:「……」

  他坐在老闆椅上,手撐著額頭,看到她發來的昵稱,忍不住撲哧笑了。他想如果她就在自己面前,他一定忍不住想抱一抱她了。

  他從來沒見過許呦這麼乖的樣子!

  乖得他心花怒放,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都捧給她。

  張總助在外面有一個事要問老闆,他看到老闆在裡面笑,神色溫和。

  從沒見過老闆這一面的張秘書一下子轉身離開,逃離這裡的洪水猛獸。

  唐士澤還在微笑著,柔聲和他前妻打電話:「咱們先確認一下,你現在沒有被魂穿吧?」

  許呦:「啊?」

  唐士澤嚴肅:「快,說你前夫是誰?!」

  許呦茫然地弱弱回答:「我沒有前夫呀,我只有一個老公,叫唐士澤。」

  唐士澤再次噗嗤笑了。

  他看完了他的日程安排,快速調整好後,溫聲細語地安撫許呦:「呦呦乖,呦呦再堅持一上午,我下午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許呦可憐兮兮的:「那你會給我帶我高中學校後巷裡面賣的麻辣串麼?我告訴你哦,就是那個總是推著車的老爺爺……」

  唐士澤打斷:「我知道。」

  許呦迷惑地眨下眼睛,說:「我還想吃魚。」

  唐士澤為難了一下:「你是想吃我做的?我沒有做過,但是可以試一試。」

  許呦:「好呀好呀。」

  唐士澤忍笑:「不過我做得難吃的話,你還會賞臉麼?」

  許呦:「你做什麼我都可以啊。」

  唐士澤被她今日的甜言蜜語迷得暈頭轉向。

  他聽到電話那頭的開門聲,知道是阿姨回來了,就囑咐許呦乖乖聽阿姨的話,好好吃飯睡覺,他中午就回家陪她。

  掛完了電話,接下來小半天的辦公中,所有人都覺得今日的唐先生格外好說話。其中有個部門搞錯了數據,犯了一個不小的錯,那個部門老闆臉色煞白,覺得自己要被辭退了。誰知道唐士澤只是讓他補救一下,寫個檢討扣個薪水。

  唐先生今天份的好心情,讓人驚喜不已。

  --

  許呦只是發了高燒,阿姨給她餵了藥,她睡了一早上,就精神卓越,重新能蹦蹦跳跳了。

  病好後的許呦,自己和關穎聊了會兒天。她興致勃勃約關穎出去逛街,關穎抱歉地說自己有工作,不能陪許呦。

  許呦又無聊地騷擾了下其他人,和大家聊了會兒天,就有點覺得沒事幹了。

  她從來沒想過去找唐士澤聊天。

  眾所周知,她前夫是個工作狂,一旦開始上班,對其他事就全部屏蔽。許呦除了重要事務,基本不找他。而就算找他說話,她也指望不上他回復。

  實在沒事幹的許呦,乾脆回到書房,打開了她的手繪板,開始構思她的漫畫。難得清靜的房間,許大小姐有了自己的工作。

  時間過得很快,家裡阿姨來敲門,問許呦:「許小姐,中午需要我做飯麼?」

  許呦馬上:「需要需要!阿姨你等等,我想好我要吃什麼後,把菜單發你。」

  阿姨答應了,離開書房門外。

  阿姨心裡奇怪,唐先生剛剛問她家最近的菜市場在哪裡,還向她討教做魚的經驗。

  阿姨還以為自己的工作結束了,唐先生要回來給許小姐做飯。怎麼看許小姐這架勢……

  難道許小姐打算吃兩頓午飯?

  --

  這時候的唐士澤,車停在他問清楚的菜市場後,遲疑了一下,才步行進去。

  他的西裝革履,和這裡格格不入。

  然而唐先生面色沉冷,讓好奇打量他的人偷偷移開目光。

  唐士澤問賣魚的:「我老婆想吃魚,你們看著賣吧。」

  店家:「你要哪種魚?」

  唐士澤說:「女生比較喜歡吃的。」

  店家一愣:「魚不是這麼賣的……」

  唐士澤不悅道:「那你應該改改你的銷售策略了。我相信你改了後,生意會比現在好很多。」

  店家:「……」

  店家精神恍惚的自己試著隨便挑了兩條魚給唐士澤。

  --

  唐士澤用指紋開了門鎖,一進家門,他就聞到了廚房傳來的飯香味。

  唐士澤一下子愣住了。

  而聽到開門聲,許呦也很驚奇,第一反應是不會進賊了吧?

  她從和廚房連著的餐廳探出腦袋,看到是唐士澤,驚奇地瞪大了眼。看他手裡居然提著很多東西,又是魚又是飯盒的。

  許呦匪夷所思:「你怎麼回來了?」

  唐士澤看著她端著飯碗從餐廳探出的小腦袋,他都看到了她嘴角沾著的一粒米,心裡一沉。

  唐士澤微怒:「呦呦!」

  許呦已經出了餐廳,好奇地來看他怎麼回來了。他這麼一喚,她就驚嚇:「好端端的,你幹嘛叫我叫得這麼親密?我們很熟麼?」

  許呦盯著他的大包小包:「你不會是出軌了,來求我原諒吧?」

  許呦小心翼翼:「我不是你的小情人麼?你出軌還需要向我彙報?」

  唐士澤呵呵。

  知道許大小姐病好了,翻臉不認人了。早上還親昵地喊他「阿澤」,現在就成他們不熟了。

  唐士澤懶得和她說太多。

  他說:「看你微信。」

  許呦奇怪地拿出手機,看到自己聊天最上面居然是一個陌生的ID,叫什麼「親愛的阿澤」。

  許呦:「我被盜號了?」

  她正要刪這個號,忽然指尖一頓,認出了熟悉的唐老鴨頭像。她模糊想起了一點什麼……但很模糊。

  許呦:「咦,這是你的號啊。」

  唐士澤正要點頭,就聽許呦說:「好肉麻,我什麼時候給你改了這麼肉麻的昵稱了?」

  許呦當著唐士澤的面,重新把昵稱改回了「狗男人」。

  唐士澤當即抬手,在她額頭上重重拍了一下。

  許呦站在他面前,一額頭被他「啪」一下拍重。他力道不輕,一巴掌把她拍得向後趔趄退開,給他讓出了路。

  她發燒好了,對病中的事就不太記得了。這發燒比喝酒斷片還管用。

  許呦不敢相信:「唐士澤,你家暴我?」

  唐士澤微笑:「前夫前妻的,連家都沒有,哪來的『家暴』。」

  他推開許呦:「別擋道,我要做魚吃。」

  許呦:「你還會做飯?不可能吧。」

  她又眼尖,看到唐士澤進餐廳後,把一個飯盒丟在了餐桌上。許呦好奇地去打開,驚喜道:「麻辣串!你買麻辣串了!」

  她伸手就要娶拿一串,被唐士澤伸手拍開。

  許呦不服氣,她眼睛盯著桌子,一邊吞口水,一邊嫌棄說:「我跟你說,誰家的麻辣串都沒有我高中學校後巷的那家老爺爺好吃。你這個肯定也不好吃,你白買了。」

  唐士澤斜眼看看:「你試試?」

  許呦裝模作樣地拿了一串,唐士澤抱胸看她。

  許呦吃完了,說:「我就知道那個老爺爺會很了不起,他做的麻辣串那麼好吃。現在我知道了,他一定開分店了!是不是在你公司樓下?」

  唐士澤:「呵呵。」

  許呦眼睛笑眯眯的:「前夫,我估計賣你麻辣串的人弄錯了,你又不能吃辣的,這裡面放了很多辣子。不如我幫你解決吧?」

  唐士澤:「呵呵。」

  許呦:「你除了呵呵還會什麼?」

  唐士澤對她豎了中指。

  許呦:「……」

  --

  許呦最近在創作漫畫。

  她需要靈感。

  其實她本來覺得不用愁,唐士澤的奇葩,會源源不斷地提供給她靈感。

  但是許呦發現並沒有。

  因為唐士澤最近跟轉了性一樣,對她居然十分好說話。

  她之前說他的麻辣串好吃,他居然每天都帶回來給她。

  而且他晚上加班時間急劇減少。

  他把工作搬回了家裡來做。

  最近還總是無緣無故地看著她發呆,無緣無故地微笑。

  許呦心裡有點發毛。

  --

  關穎約許呦出去,和許呦一起逛街後喝下午茶。

  關穎看許呦沒精打采的,便問她怎麼了。

  許呦說:「我前夫最近總是偷看我,看著我發呆。有一次我畫畫抬頭,看到他直勾勾地看著我笑。我被他笑得嚇死了。」

  關穎微笑。

  關穎:「你覺得這是因為什麼?」

  許呦:「我有兩個猜測,一個比較偏神學,不太靠譜,另一個我覺得蠻靠譜的。」

  關穎一聽就知道她的偏神學的那個不靠譜。

  但她還是問了:「偏神學的解釋是?」

  許呦:「他被魂穿了。」

  關穎:「……既然我們都覺得這個不靠譜,還是說說你的第二個猜測吧。」

  許呦微微歎氣。

  她手托著腮,目露憂鬱。

  她心情低落道:「我懷疑他愛上了別的女人,別的女人需要我的心或肝或肺或腎,他整天盯著我,就是在找時間準備對我下手。」

  關穎:「……」

  關穎震驚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喃喃自語:「挖腎?」

  許呦捂臉發愁:「穎穎,我心裡毛毛的,要不我最近還是去你家睡吧,我不敢回家了。」

  關穎驚:「不不不不……」

  許呦:「我需要你的支持。」

  關穎:「你肯定弄錯了什麼……」

  她一邊努力引導許呦,一邊偷偷地把手機放在桌下,撥開了唐士澤的號碼。

  --

  唐士澤沉著臉,來關穎這裡領他的前妻回去了。

  三個人站在下午茶店,唐士澤深覺丟臉,要把許呦帶走。

  許呦扯著關穎,不肯走。

  這個奇景,特別有意思。下午茶店的員工悄悄圍觀,津津有味地八卦。

  唐士澤覺得丟臉至極,拖拽著許呦,許呦卻死命不肯。

  唐士澤盯著許呦,努力忍:「你到底什麼毛病,覺得我要挖你腎?」

  許呦理直氣壯:「你沒有的話,難道你還能是因為愛我啊?」

  唐士澤冷眼瞪她。

  許呦梗著脖子:「難道我還是慕容‧雪兒‧冰‧漓澈‧呦?你看我一眼就愛上我?」

  唐士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4:22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五章

  唐士澤還是把許呦拽走了。

  關穎同情而無奈地看著這對前夫妻離開,看唐士澤面如冰霜,她忍不住追上前一步:「唐士澤,不喜歡我們呦呦的話,別耍她玩了。」

  唐士澤拽著許呦的手臂一僵,他唇下抿,回頭,目光鋒銳地盯關穎一瞬。那片刻寒意,讓關穎渾身一僵,她卻沒有後退,非常堅定地表達自己的觀念。

  許呦在旁邊加戲:「穎穎,我要嫁給你……」

  唐士澤似哂一下。

  他對關穎說:「我和我前妻之間的事,不勞第三者關心。」

  他再對許呦笑:「慕容‧雪兒‧冰‧漓澈‧呦,先上車吧你。」

  許呦:「……」

  --

  上了車,繫上安全帶,唐士澤卻並沒有把車開出停車庫。

  他頭抵著方向盤,平復自己的情緒。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一側頭,看到副駕座上的許呦緊緊地靠著另一邊玻璃,遠離他。

  唐士澤不可思議:「你難道還真的覺得我會挖你的腎?」

  許呦:「你最近對我太好,你又不可能愛上我,除了這個原因我想不到其他的了啊。」

  唐士澤緊跟著她的話:「我為什麼就不能是愛上你?」

  許呦一下子怔住了。

  她抬頭,見唐士澤目光平直,看著她,不容她躲避。

  她第一反應:「怎麼可能,暗戀還有時間線呢,你哪來的時間線可循。」

  唐士澤盯著她。

  唐士澤看著她不說話。

  她一下子感覺到有些慌,她側過頭不吭氣。

  唐士澤卻不容她逃避這個問題,他傾身過來,手扣住她下巴,讓她抬臉看她。

  壓著她,二人對視。

  唐士澤眼睛裡倒映著許呦,他目光溫柔下來,輕聲:「慕容呦兒,咱們認真聊聊唄。」

  唐士澤:「你真會開玩笑,我們不是有兩年夫妻生活麼?」

  許呦被他扣著躲不開,她睫毛顫半晌,才幽幽道:「我算了下,兩年夫妻生活,咱倆一共見面不超過60天。要真的談戀愛,連兩個月都沒有。」

  唐士澤:「……」

  許呦:「這兩個月的相處,還包括了和你們家人一起吃飯、和我家人一起吃飯、和你公司人一起吃飯、和你一起去各種宴會上扮演模範夫妻……要真把這些排除掉的話……」

  唐士澤:「……你是想說我們就剩下床上關係了?」

  許呦捧心:「而且我們要是有感情的話,離婚時,我就忘了管你要一筆精神損失費……你玩弄了我純潔的少女心,讓我受傷……」

  唐士澤格外利索地移開了身,放開了她:「我和你沒感情可談。」

  許呦:「……」

  她說:「你這樣,讓我懷疑你是捨不得給我錢。」

  許呦感慨:「難怪你這麼有錢,都是剝削勞動人民的吧。」

  唐士澤稀奇了:「你是勞動人民麼?」

  許呦理直氣壯:「怎麼不是啦?床上勞動就不是勞動了?勞動是光榮的!」

  唐士澤噗嗤一聲,被她逗笑了。

  他一邊開車出停車庫,一邊伸手過來,在她髮頂揉了下。

  他似笑非笑:「回家吧,勞動人民。」

  目中噙笑,若藏星光。

  看得許呦心尖砰然,卻不敢多想。

  她紅著臉,側頭看窗外,心想我已經發誓再不對他這個人抱希望了。

  千萬不能輕易屈服。

  --

  唐士澤給許呦寫了個保證書,保證他不是要挖她腎。

  那許呦就暫時放心在他家住下了。

  而且許呦發現,唐士澤對她真的挺好的。

  可能是他現在工作步入正軌,他這個CEO有了威信,就不用像當初奮鬥期那樣整天只愛工作。他現在每天晚上回來得還挺早的,打擾了許呦的美容覺。

  許呦還以為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很簡單,就和他們當初做夫妻那樣。

  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唐士澤現在回家回得這麼勤,實在工作多,他乾脆把工作帶回家坐。

  許呦得出一個結論——

  他可能是不喜歡他們以前那個婚房。

  他太喜歡他現在住的這個房了。

  他喜歡他現在住的這個房子,可能是因為這裡離他公司近。

  許呦發呆:她其實不想和唐士澤交集這麼多啊……

  許呦覺得他打擾了她。

  --

  週六時,家裡預約了阿姨來大掃除。

  唐士澤早早就又去上班了,許呦關著門在臥室睡覺,外面是阿姨在清掃屋子。

  許呦睡醒後,出去和阿姨打了個招呼,就決定把家騰出來,讓人好好打掃。她自己約了幾個姐妹,出門玩。

  本來姐妹們約她出國度假,礙於許呦最近窮,又在創作期,就忍痛拒絕了。

  許呦穿戴一新,要出門時,忽然聽到「啪」一聲清脆響,從臥室傳來。

  她好奇地進去,看阿姨有些慌地撿起地上摔碎了的玻璃相框。

  阿姨不停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賠的……」

  許呦:「不用,阿姨等下,我看下這張照片啊。」

  這個相框天天擺在床頭櫃,不過是一張唐家人的全家福而已,許呦從來沒注意過。但是現在相框摔了,許呦發現除了她每天能看到的那張照片外,相框背後,還藏了一張照片。

  照片很清晰,內容卻不是那麼清晰。

  許呦手捏著照片,手指微微顫一下。

  拍的是一家服裝店的玻璃牆,玻璃上映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笑盈盈的模樣,背影是另一個女生走過去的影子。

  許呦心跳一下子咚咚。

  她決定不出門了。

  --

  拿自己的手機拍了下這張照片,許呦坐在家裡認真研究。

  然後她登上聊天軟件,和關穎聊天。

  許呦沒說其他的,直接把自己複製的那張照片給關穎發了過去。

  一會兒,關穎警惕回復她:「……我知道你和余若若的關係很神奇,但是你不覺得你有點太關注余若若了麼?人家從你旁邊走過去,你都要拍個合照?」

  許呦幽幽的:「你認出旁邊那個只露出一個影子的女生是余若若了?」

  照片主要拍的女生是高中時的許呦,她笑容燦爛,清新漂亮;但是玻璃窗上還映著一個走過去的女生影子,只能看到側影,看不清人的長相,這個女生,許呦一眼就認出是余若若。

  而現在關穎也這麼說。

  關穎認真判斷一番:「是她啊。你天天拿著她照片跟我這裡詛咒,我能不認識麼?」

  關穎猶豫著:「我知道你們兩個高中就鬧掰了,但是你關注她的程度未免太多。人家現在都出國了,你還拿著人家的照片不放。呦呦,我真的懷疑你是深愛余若若啊。」

  許呦一愣。

  然後氣笑:「你說什麼啊!我是討厭她,但是她人都不在,我也沒變態到一直追著她不放啊。而且這張照片是我從我前夫臥室發現的!他藏得可深了,我竟然一直沒發現。」

  關穎:「啊……」

  許呦:「按照一般套路,唐士澤把我拍的這麼清晰,但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關注一定是從我旁邊走過的那個連影子都看不清的余若若。他深愛余若若,暗戀余若若多年,心中苦澀不能發洩,就娶了我,冷暴力對待我,讓我傷心欲絕。而他的心乾乾淨淨,還是屬於余若若。」

  關穎說:「可是照片拍的人是你。」

  許呦:「背影是余若若啊。通常套路都是背影殺,好吧?哎,你這種工科女,不懂我們文科人的細膩溫柔。」

  關穎提醒:「你前夫是理科,不是文科。」

  許呦:「會藏照片的理科男,那是一般生物麼?」

  關穎:「哎。」

  說的也對。

  那人是唐士澤啊。

  可憐的呦呦。

  關穎:「那你怎麼辦?」

  許呦:「我要弄清楚這件事。」

  許呦:「稍等,我給唐士澤打個電話。」

  關穎:「……」

  不是,你直接就奔去問你前夫?你覺得他會跟你說實話?

  --

  唐士澤收到許呦給他發來的一張照片。

  她不加掩飾,看到了什麼,就給他發過來什麼。

  唐士澤漫不經心地點開她發來的圖,放大一看,他心跳一下子加速,握著鼠標的手指不自覺地抖一下。

  這是一張高中女生巧笑倩兮的照片。

  她站在服裝店的玻璃窗外,就如擺拍一樣,目光非常清亮地盯著鏡頭。

  就好像她在對著他笑一樣。

  唐士澤怔忡。

  心跳快得不正常。

  他想難道許呦發現他的秘密了?

  許呦的電話打過來了。

  --

  唐士澤好一會兒,才接了電話,聲音沙啞地「喂」了一聲。

  許呦:「你是不是暗戀余若若?」

  唐士澤:「……?」

  他「啪」一下掛了電話。

  那邊的許呦:「……?」

  怎麼不肯溝通呢?

  --

  許呦重新把電話撥過去。

  唐士澤聲音涼涼的:「現在知道該怎麼說話了麼,前妻?」

  許呦:「懂。」

  她笑盈盈:「那你是不是暗戀我?」

  她微有些洋洋得意:「你一掛我電話,我就知道你什麼意思了。原來是這樣啊。原來你暗戀的人是我啊。哎,你這人好悶騷,我居然看不出來。」

  她笑眯眯問:「你暗戀我,那我爺爺知道麼?是不是因為這樣,我爺爺才逼著我和你相親啊?然後你就娶我了?原來你是這樣的人啊。」

  她語氣有些興奮。

  有一種「我終於抓住你的小辮子」的快樂感。

  唐士澤心中有些窘。

  許呦:「哼,那我想聽聽你什麼時候喜歡的我?咱們結婚的時候你有愛我麼?那結婚後你還對我不理不睬……啊我知道了,你是害羞?哇……」

  唐士澤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她的暢想:「你不要太得意。」

  許呦:「我當然得意啊!你的把柄在我手上!那你還不趕緊把我欠的債給我還清,還不趕緊給我多買幾套房幾個車?還有,我明天就要去旅遊,我要你給我報銷……」

  唐士澤嗤笑。

  許呦:「……?」

  唐士澤溫聲:「前妻,你大概誤會了什麼。」

  唐士澤:「我是本來暗戀你,所以想和你結婚圓夢。但婚後我見識到你本性,少年情愛就如煙雲般說散就散。你說少年情愛怎麼就散的這麼快?是不是因為你太糟糕了?所以你要離婚時我一下子就同意了。」

  許呦:「……」

  媽媽救命!

  這個男人太狗了我說不過這個男人!

  他一定是不想給我花錢!

  --

  應付許呦,讓唐士澤有些心慌。

  他一天辦公都有些心不在焉,許呦那個「你是不是暗戀我」,如魔咒一樣,一整天在他大腦中循環。

  他沒法忘掉。

  腦中不停地閃現她笑吟吟的樣子,乖巧的樣子,向他撒嬌的樣子……

  但他把婚姻經營的,好像格外失敗。

  而且真實的許呦,和他少年時想像的樣子,確實不太一樣。

  唐士澤心煩意亂,今天乾脆早點下班回家了。

  --

  回家後知道許呦不在家。

  他那個真實模樣浪得不行的前妻,又和關穎相約喝酒去了。

  唐士澤只好又出門,同時給關穎打電話,問她們兩個人跑哪裡喝酒去了。

  許呦和關穎已經離開了酒吧,許呦和關穎都有點喝多了,夜深人靜,兩個人還提著兩瓶酒,坐在花壇邊繼續喝。

  許呦茫茫然然的:「我不太開心也就算了,你怎麼也跟我一起喝多了?」

  關穎醉醺醺地靠著她肩笑:「我也煩心事一堆,呦呦,我對不起你呀……」

  關穎搖搖晃晃,要站起來時,她聽到了身後車喇叭聲。她回頭,看到唐士澤下車,向她們兩個走來。

  關穎便想幫許呦一把,就說:「還是你好,唐士澤要是喜歡你……」

  許呦:「關我什麼事?我早就發誓,再不對他抱任何希望了。」

  身後的唐士澤:「……」

  他本來彎腰,想要把許呦扶起來,聽了她這話,他目光如電,一下子看向她。

  她從來不對他說實話。

  現在醉酒,終於說出了她的真心話——再不對他抱任何希望了。

  唐士澤手指發白,面色沉暗。

  為什麼?

  他怎麼她了?

  --

  許呦笑呵呵:「我現在啊,就圖他的錢。」

  關穎:「呃……」

  許呦喊口號:「唐士澤不成億萬負翁,許呦一世不做人!」

  身後的唐士澤:「……」

  許呦她被自己的口號鼓勵到了,她扔掉了酒瓶子,一身豪情壯志地站起來,更大聲地喊口號:「穎穎和我一起啊!唐士澤不成億萬負翁,許呦一世不做人!」

  「唐士澤不成億萬負翁,許呦一世不做人!」

  「不成億萬負翁,一世不做人。」

  許呦喊得熱情,暈頭轉向,她暈了一會兒,轉身時,一下子撞到了一個男人的懷裡。

  被那個男人抱住了。

  許呦抬頭,看到了唐士澤的臉。

  許呦:「……」

  媽的。

  絕路。

  許呦抱頭,柔弱倒在他懷中喃喃:「啊,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幹什麼……」

  唐士澤溫柔道:「不慌,給你錄了音,還拍了小視頻。」

  許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4:52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六章

  唐士澤開車先送關穎回家,本來看關穎也醉了,想把人送進家門再說。

  但是關穎一聽說許呦夫妻要進她家門,她虎軀一震,酒都直接醒了,連忙擺手拒絕。

  關穎努力拒絕被送,唐士澤若有所思地看她幾眼,才放她離開。

  之後唐士澤帶著許女士回家。

  關穎一走,車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寂靜中,唐士澤慢悠悠地打開了剛才的錄音。

  許呦在錄音裡,大聲叫嚷,把唐士澤罵了一通。她說要讓唐士澤變成億萬負翁,不然她就不做人了。

  許呦:「……?」

  她努力裝暈。

  但是魔音繞耳。

  這個錄音唐士澤他重複播。

  一邊播,他一邊噗嗤笑。許呦初時心虛,但他樂成這樣,她就覺得丟人大發了。

  唐士澤:「沒想到你理想這麼高尚啊。」

  許呦板著臉:「你能不能別放這段了啊?」

  唐士澤正兒八經道:「怕你酒醒後又裝失憶,給你加深下記憶。再說下,接下來一個月,我手機鈴聲就定這個了。」

  許呦:「那我就把你說要包我的錄音當成手機鈴聲用,誰怕誰?」

  正好遇上紅燈,車停下,唐士澤側身,張開手臂向許呦,還目光幽邃地看著她。

  他特別無所謂地:「來啊,互相傷害啊。」

  許呦:「……!」

  想讓這男人放棄,顯然不可能。騷不過,騷不過。

  她漲紅了臉,繃得坐直。

  許呦特別嚴肅:「就算我背後說你壞話,你也不用這麼小氣吧。你不覺得我醉了後還記得你,是說明咱倆感情真摯麼?你這人不能往樂觀那方面去想?」

  唐士澤似笑非笑:「可不。你咒駡我的感情,我確實覺得真摯得不得了。」

  唐士澤歎息:「沒想到我前妻接近我是為了拿走我的錢,我太傷心了,這個月的債不幫你還了,你自力更生吧。」

  許呦捂胸傷心:「我心好痛。你只在乎你的錢,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感情!你拿錢來玷污我們的真摯感情!」

  唐士澤笑噴:「前妻,事成定局。不過你這嘰嘰歪歪的小嗓音還挺好聽的,我百聽不厭啊。」

  許呦一下子優雅:「謝謝。」

  然後許呦又噴他:「你這落井下石的小嗓音也不錯。」

  唐士澤大笑。他的前妻,又有禮貌又斤斤計較,這麼可愛。

  哎,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呢?他要是早點發現,是不是……

  坐回靠椅,許呦越想越不服氣:「你這像是暗戀過我的樣子麼?」

  唐士澤臉色淡了下去。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把她堵了回去:「畢竟離婚了。」

  許呦無言以對了,然後自暴自棄地癱了回去。

  而她木著臉,真的聽唐士澤這狗逼聽了一路的錄音,並在魔音穿腦下,憤憤不平地真的把他的錄音當手機鈴聲用了。

  --

  許呦好累。

  她是要面子的,她怎麼能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被唐士澤包。目前除了關穎和她弟弟許涵,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一旦她把自己當初算計唐士澤的錄音錄成手機鈴聲,不就昭告天下了麼——「你再說一遍,我破產後,你能包好多個我?」

  「是啊。到時候跪下喊我爸爸。」

  然而唐士澤是真的把她的錄音當成手機鈴聲了啊。

  她這幾天天天聽到!

  她怎麼能不報復!

  於是唐士澤出現時,許呦用自己威脅唐士澤包她的錄音當鈴聲。唐士澤不在,她就換鈴聲。許呦這頻頻換鈴聲,換得她自己都精神恍惚,手忙腳亂了。

  關穎同情她。

  說她何必。

  這一日,許呦被重複的「你能包好多個我」的魔音鈴聲嚇醒。她現在聽這鈴聲都聽得快心肌梗塞了。和唐士澤鬥智鬥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許呦手忙腳亂地關了鈴聲,坐起來醒了。

  唐士澤這一天本來應該在家休息,但他臨時又去開什麼會了,許呦懶得管他。許呦自己一個人洗漱後吃了早飯,開始自己的漫畫事業。

  這一屆的讀者朋友,不太行。她已經畫了好久了,網上實在看不出啥起色,這真的很打擊大小姐工作的樂趣。

  許呦沉思著時,聽到不間斷的按門鈴聲。

  許呦漫不經心地磨蹭著去開了門,眼見一個穿休閒裝的英俊青年站在家門口。

  青年本來嬉皮笑臉,一看到許呦,他吃了一驚:「呦呦?哎你不是和阿澤離婚了嘛?你怎麼還住他房子?阿澤呢?」

  這是唐士澤的發小婁毅。

  婁毅剛從另一省回來,回來就來找唐士澤,要給唐士澤一個驚喜,誰知道見到了許呦。

  以前唐士澤和許呦還是夫妻的時候,許呦覺得這倆人gay gay的。她懷疑唐士澤和婁毅在一起的時間,都比唐士澤和許呦在一起的時間長。

  現在再次看到婁毅出現。

  許呦開門讓一頭霧水的他進來。

  婁毅:「你怎麼還和阿澤住一起?」

  許呦思索半天後,告訴他:「可能是因為我們的感情,比較深厚。」

  婁毅奇怪了:「……結婚兩年見面不過三個月的感情深厚在哪裡?」

  許呦:「我就知道唐士澤和你不清楚!你連這麼私密的事都這麼清楚!你再說下去我就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婁毅閉嘴。

  --

  許呦讓婁毅先坐,還是跑回臥室給唐士澤打電話。

  接通電話後,她一本正經的;「我懷疑你出軌了!你的正房都找上門了!我是做你的小情兒,但是被正房堵門,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唐士澤鎮定自若:「我的正房?你是指工作麼?哎,『工作』它什麼時候成了精,我怎麼不知道?」

  許呦噗嗤一下就被他的冷笑話逗笑了。

  她其實是偷偷試他有沒有別的女人。

  誠然唐士澤這麼心機深沉,就算有別的女人,他也不可能露餡。然而唐士澤這麼淡定的,還是取悅了她,讓她覺得他八成沒有亂搞。

  許呦這才笑眯眯的:「那你趕緊回來吧。你的正房婁毅回來給你大驚喜,正堵著門為難我呢。」

  唐士澤訝了一下,語氣微驚喜:「他回來了?那你幫我接待一下,我馬上回去。」

  許呦:「不敢打擾你和你正房聯絡感情,我正打算出門讓出空間給你們。」

  唐士澤微笑:「見外了。許大小姐是知名名媛,最會招待客人。婁毅能得到你的招待,是他的福氣。」

  許呦:「你在求我麼?」

  唐士澤:「是啊,求前妻幫我招待客人,幫我挽回下形象。」

  許呦:「呵呵,唐士澤,我不是那種只要你誇、我就幫你的人。我現在就是要出門……」

  唐士澤:「給你工資。」

  許呦:「我說一不二,這就幫你。」

  --

  唐士澤回到家時,許呦梳洗一新,坐在沙發上和婁毅聊得意氣風發。

  唐士澤不動聲色:「你們聊得這麼好,這是準備私奔了?」

  婁毅一驚:「阿澤,看看你這說的什麼話!你現在是在你前妻面前徹底放棄自我,直接本性暴露了?」

  許呦點頭,傷懷無比。

  是啊,以前婚姻生活中,她不太瞭解唐士澤。她是連他背影都能認錯的妻子。離婚後,她反而意識到唐士澤當初和她結婚時,他有多收斂。

  他沉默寡言。

  許呦以為他是不愛說話,他們離婚後,她才知道唐士澤不是沉默寡言,他是怕他開口嚇到了她。

  許呦微出神。

  也許她和唐士澤都曾努力維護過他們搖搖欲墜的婚姻,但是都沒能維護住。

  --

  唐士澤確實和婁毅很長時間沒見,許呦能感覺到他們兄弟說話時的那種開懷。

  婁毅在他們這裡吃了午飯,下午約了人打高爾夫。婁毅本想拉著唐士澤一起打高爾夫,唐士澤拒絕後,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臨出門前,婁毅回頭看一起送他出門的唐士澤和許呦。

  許呦挽著唐士澤的手臂,臉上掛著優雅自若的笑容。就如每一次宴會排練那樣,她甜蜜地扮演唐士澤老婆的角色。

  婁毅問他們:「看到你們關係還這麼好,我挺高興的。但是我真的挺疑惑的,你們看起來挺配,是為什麼要離婚?」

  許呦:「哈哈,這個我前夫說。」

  唐士澤就不動聲色地回答:「性情不和。」

  許呦接口:「感情淡漠。」

  唐士澤:「只有友情。」

  許呦:「沒有愛情。」

  唐士澤:「時間長了。」

  許呦:「就分居了。」

  唐士澤:「就離婚了。」

  婁毅看他們一唱一和,目瞪口呆。

  --

  婁毅:「你倆說相聲呢?」

  --

  婁毅心情複雜地離開,外人一走,許呦就鬆口氣,解放了。

  她不裝名媛了,往沙發上一癱,就喝口水。

  沙發壓下一塊,唐士澤坐在了她旁邊。

  許呦奇怪地看他,心想你不用去工作了?坐下來幹什麼?

  唐士澤手托下巴,盯著她許久。

  緩緩的,唐士澤輕聲:「我今天正好有點時間。我想和你聊一聊。」

  許呦莫名其妙:「聊什麼?」

  唐士澤目光垂落,鼻翼被陰影罩出陰影。他問:「其實前妻,我也想知道,我們為什麼離婚?」

  唐士澤:「我想聽實話。」

  許呦:「我懷疑你出軌。」

  唐士澤唇輕輕勾了一下。

  他溫柔問:「你懷疑我出軌誰?」

  許呦從腦子裡努力找出一個人來:「余若若。」

  唐士澤道:「那真是太巧了。其實我也一直懷疑前妻你出軌余若若。你對余若若的愛恨,可真比對我強烈得多。」

  許呦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只不以為然地以為這是他的另一次開玩笑。

  許呦不可置信:「你瘋了吧?」

  唐士澤漫不經心地笑一下。

  他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只說:「你要是想這麼漫無目的地聊下去,我當然也能陪你。我有一整天的時間陪你耗,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耗得起。」

  許呦盯著他,看他目光緊盯著她不放,看得她心慌。

  唐士澤喃聲:「這個問題實在在我心中縈繞太久了,我今天必須知道答案。」

  他的「必須知道答案」幾個字,語調悠悠的,卻說出了幾分鏗鏘殺氣,凜冽無比。

  許呦就靜了下去。

  她放下手中端著的水杯,低下了長睫。她安安靜靜地坐著,不復平時和他吵架時插科打諢嬉笑怒駡的樣子,她此時格外沉雅,如精緻易碎的瓷器一般。

  許呦:「好,那我告訴你答案。」

  許呦:「我堅持和你離婚,因為去年聖誕節,你沒有和我一起吃飯。」

  唐士澤:「……」

  他怔住了。

  他大腦空白,甚至想了半天,才想起她說的是哪件事。

  唐士澤開始覺得荒唐。

  他不可置信:「就因為這個?」

  許呦唇勾了下,笑得非常冷淡:「是啊。」

  她看向窗外:「從那天開始,我決定徹底放棄你。你太不在乎我了,我對你失望至極。」

  --

  許呦心裡有個秘密。

  她要和唐士澤離婚,其實有個導火線。只是誰也不知道這根導火線的存在,許呦沒告訴過任何人。

  兩年的夫妻生活,唐士澤不是對她這個人毫不關心。

  他是對她這個人的存在很不關心。

  他可以送她豪華禮物,他也可以不送;他可以和她合影欺騙大眾他們感情很好,他也可以不。

  他不是在忙學業,就是在忙工作。

  許呦根本沒空和他培養感情,她常年體會到的,都是喪偶式夫妻生活。

  --

  去年聖誕節,許呦本來和唐士澤約好一起去餐廳吃飯。

  她那時格外驚喜。

  因為兩年時間,他第一次主動和她約會。是他提出來的,不是她提出的。

  那天許呦早早就開始做頭髮、換衣服,她乖巧地在家裡等他,等到下午五點,唐士澤都沒有消息。

  許呦便給他留言,說自己先去餐廳,他下班後直接來就好。

  餐廳安排的雅間,有唐士澤為她準備當天才空運來的玫瑰花。服務員領她進去的時候,許呦還是很開心。

  不過在許呦抱著玫瑰花,等著唐士澤整整三個小時,唐士澤都沒有出現的時候,許呦再也開心不起來。

  外面下了雪,餐廳由一開始的擁擠排隊,到後來的人去樓空。

  許呦抱著玫瑰走出餐廳,給他打電話。她站在雪地中,氣得渾身發抖,質問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來。

  她怒極了:「是你約我!不是我約的你!你有沒有點契約精神?」

  唐士澤那邊大概忙翻天了。

  他語氣也不好:「你再多等一會兒,我這個忙完了就過去……」

  許呦:「那你永遠不用過來了。」

  她「啪」地掛了電話,將玫瑰扔進了垃圾桶,揚長而去。

  聖誕節的晚上,大雪紛飛。

  許呦沒有開車,她一邊走,一邊哭。因為她本來想的是他來了後,兩人吃個飯,約個會,一起開他的車回家。她就不用自己開車走了啊!

  看著街上來去的男男女女一個個那麼甜蜜,她哭得更厲害。

  她其實從來就沒奢望過和唐士澤過一個多美好的聖誕節,她知道她老公有多忙。但是這個約會是他提出來的,不是她!

  她抱了期待,他卻覺得公司比她更重要!

  許呦太難受了。

  她不想要家裡司機開車來接自己,她穿著走紅毯才會穿的那種漂亮裙子在零下風裡走,很快凍得哭都哭不出來。

  許呦就哆哆嗦嗦地想打的。結果聖誕夜業務繁忙,她招手半天都沒有一輛空車。許呦就一邊哭,一邊拿手機研究怎麼用「滴滴打車」。她好不容易等到一輛「滴滴」,許呦上去就開始對著司機大哭。

  司機驚恐:「小姐你哭什麼?」

  許呦抓著手機嗚嗚咽咽:「你們這軟件太難用了嗚嗚嗚!我不會用啊嗚嗚嗚!」

  司機師傅嚇得:「也沒難的需要哭出來吧……」

  那晚許呦在車上哭了一路,大概成為了司機師傅心裡的噩夢。

  --

  之後唐士澤再給許呦打電話,他甚至主動再約她要重新補償她一個節日,都被許呦拒絕了。

  許呦輕描淡寫地:「沒關係啊老公,我知道你忙。我根本不在乎,一頓飯而已,沒必要。」

  其實她心裡從那晚開始就有了無法彌補的裂縫。

  她對唐士澤失望。

  並決定永遠不再對他抱希望,永遠不再相信他。

  許呦始終沒和唐士澤真正翻臉。

  雖然一直有個余若若梗在許呦心頭,但是唐士澤也沒出軌。

  然而許呦就在心裡決定,她要和他離婚。

  一旦爺爺不反對她離婚,她就要和唐士澤離婚。

  感情的裂縫一旦產生,就無法回頭。唐士澤始終心如止水,不知道他的太太熬過了那麼久,卻因為一個小小聖誕節,就開始對他設防。許呦相信他不是成心的,在「光和」步入正軌後,他不那麼忙了,他也許會成為一個好丈夫。

  只是她已經不想要他了。

  許家和唐家是家族式商業聯姻,許呦和唐士澤結婚是兩家的事,通常來說,許呦不可能那麼輕鬆地和唐士澤離婚。幸運在,許呦的爸媽,就是豪門中那種不上進的子女。許先生和許太太從來就不想著讓家族更上一層樓,而是得過且過,今朝有酒今朝醉。

  所以在許呦爺爺過世後,許呦要和唐士澤離婚,許先生、許太太,包括她弟弟許涵,都沒有反對。反正許家現在是爛泥糊不上牆,唐家遲早嫌棄,許呦要離婚就離吧。

  許呦感激自己爸媽的不上進。

  雖然她也經常做夢自己家錢花光了,爸爸媽媽流落街頭,她的兒子或女兒也要去街上收破爛……

  --

  唐士澤靜靜地聽許呦訴說她對他的失望。

  他心中忽然覺得疼痛,在此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許呦的想法。

  她表現出對他毫不關心的樣子,她只要精緻的生活,他就以為除此之外她不需要其他的。

  他不常回家,他以為她那麼活潑,她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他第一次知道許呦竟然是渴望過和他的約會的。

  但是他們之間除了相親那次,哪裡有什麼約會。

  --

  過去往事說開。

  許呦垂著頭,手捂住臉,小小一團縮在沙發中。現在說出來,她仍然感到很難受。

  她非常認真的:「唐士澤,我從來就沒指望過你做什麼。但你那次爽約,才是徹底摧毀我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唐士澤不言語,將她抱到懷裡,輕輕在她背上拍兩下。

  她本來堅強無比,可是他一抱她,她臉埋入他懷中,許呦眼中就噙滿了淚水。

  她心中訴不完的委屈,在此時發洩。

  嗚咽中,許呦覺得丟臉,她吸著鼻子從他懷裡抬起頭,故作大度道:「好了,你知道我想和你離婚的原因了。那我也想知道你明明暗戀過我,可你為什麼結婚後對我還是那麼冷淡。你是不是暗戀錯人了?」

  唐士澤沉默。

  他輕聲:「對不起,呦呦。」

  他說:「我以前暗戀的,可能只是你的人設。」

  許呦:「……」

  唐士澤:「你的真實性情和我想像中的人設不一樣,我很糾結,不知道怎麼面對真實的你。」

  許呦抽鼻子,她仰頭拿紙巾擦眼淚,還一邊哽咽一邊說:「你稍等,我預計你的暗戀是個長故事,你能等我拿盤瓜子,邊磕邊聽你講暗戀故事麼?」

  唐士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5:08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七章

  唐士澤的暗戀很狗血,又乏善可陳。

  唐家熱衷於慈善,在唐士澤有記憶以來,他們家一直會資助貧困學生,投資大山裡那些落後的讀不起書的孩子。甚至有時候,唐士澤爸媽還會在對方需要的情況下,接對方來他們家住段時間。

  唐士澤上高二的時候,提前一星期,就被他爸媽打過招呼——說最近有個雲南來的妹妹會來該市讀書,在那個妹妹一家人還沒安排好房子的時候,唐先生和太太打算讓這個小女孩在他們家住段時間。

  希望唐士澤不要欺負小姑娘。

  唐士澤聽了覺得不悅。

  當時他正是年少叛逆期,父母綿延不斷的讓其他孩子來分享本應他獨享的愛,讓他分外不舒服。他沒有懂事到會照顧別人的想法,他天真地認為只要肯努力,怎麼可能窮。覺得唐家這麼有錢,是他爸媽奮鬥的結果。

  他不知道他輕而易舉生來就擁有的東西,是很多人畢生也到達不了的起點。

  家裡要來住一個小姑娘,唐士澤怎麼都不舒服。

  唐士澤就口頭上跟他爸媽答應:「那先讓她住一星期。如果我不喜歡,你們就安排房子讓她搬出去住。」

  唐先生和太太自然尊重獨子的看法。

  那時候唐士澤還住在唐家的市區別墅。

  有一天下午,唐士澤早早回到家。彼時正是夏天,他大汗淋淋,衝進家門,打算帶瓶水就重新出去,跟小夥伴約好了打籃球。

  少年衝進院子,要進門時,冷不丁看到一個女生蹲在花園盆栽邊,低著頭餵一隻貓吃麵包碎屑。

  女生穿著連衣裙,雙臂和露出的腳踝白皙,披散的長髮又黑又直。

  她蹲在他們家花園中餵貓,陽光落在她身上,如同落雪般。融融白光中,少年唐士澤心中突然空了一下,眼中一下子只能看到她。

  她抬起眼,看到了他。

  她露出一個笑,盈盈然走過來,遞給他一張濕巾。

  唐士澤不明所以時,女孩笑起來,聲音也甜甜的:「給你擦汗。」

  濕巾有香氣,捂住少年的口鼻。對上女孩的目光,唐士澤一下子不知所措。

  他大腦昏沉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同手同腳離開的。

  當天下午和小夥伴約好的籃球賽,唐士澤輸得格外慘。他在比賽中,鼻子好像一直能聞到那若有若無的香氣。他想起那個女生就渾身發熱,心裡發麻,又不舒服,心跳又加快。

  這個女生,一定就是他爸媽說的會住在他們家的貧困女學生了。

  唐士澤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卻雀躍。

  他矜持又傲慢地想,好吧,我要大度。就讓她住在我們家好了,我不介意。

  --

  當晚唐士澤興沖沖回到家,家裡只有他爸媽,唐士澤有些失望,猜他爸媽是不是怕他不高興,讓人家小姑娘先住到外面去了。

  沒關係,只要他最近表現得好一些,他爸媽會把小姑娘帶回來的。

  第二天,唐士澤回到家,女生還是不住;

  第三天,女生依然不在。

  連續一星期,唐士澤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女生。

  唐士澤臉色有點鐵青了。

  週末的時候,唐士澤沒有如往常一樣出去玩,而是挑了個他爸媽都在家的時候,唐士澤故作隨和的:「爸媽,你們資助的那個女生,你們就讓她住到家裡來吧。」

  唐先生和太太詫異一下,笑:「阿澤想通了?果然是長大了啊。」

  少年站在飲水機前,心不在焉地給自己倒水。

  背對著他爸媽,他覺得自己的頸後已經一片紅。但他不說更多的,他只繼續故作不在意:「讓她住一學期也沒關係。」

  唐先生和太太驚喜。

  --

  過了一天,唐士澤在家裡見到了他爸媽資助的那個女學生。

  害羞又粗糙的來自雲南山村的女孩子梳著粗馬尾,髮尾還泛黃微捲。這是一個典型的初來大城市的貧困女生,站在高貴傲慢的唐家小少爺面前,她不自在地低頭抿唇。

  唐太太笑眯眯:「阿澤,這就是諾諾。是你說的,可以讓諾諾在我們家住一學期。」

  諾諾非常有禮貌:「謝謝阿澤哥哥。」

  唐士澤:「……」

  唐士澤要不是多年教養好,他臉色當時就要皸裂了。

  他甩開諾諾,追上他媽。唐太太正要出門,被兒子堵在院子車庫門前。

  唐士澤質問:「她不是我見到的那個女孩子!」

  唐太太不理解:「你說什麼?」

  唐士澤臉青:「一個星期前,我回家時見到一個女孩子。我以為她就是你們要資助的……」

  唐太太很吃驚:「阿澤,你弄錯了吧?諾諾三天前才從雲南過來,哪來的一個星期前和你見過?你說的是誰?」

  經過唐太太的回憶,唐太太聽了兒子說當時的情況,才覺好笑又詫異:「啊,傻兒子,你搞錯了。你見到的,應該是許家大小姐,許呦。許太太那天邀我去攝影,她女兒不感興趣,我們就把她女兒先放在家裡。」

  「你見到的應該是許呦。」

  「阿澤,你怎麼會覺得許呦是我們資助的那個女孩子?」唐太太委婉道,「氣質就很不一樣吧。不同環境長大的孩子,其實連相貌都不會完全相同的。」

  唐士澤頓時一怔,呆若木雞。

  他媽媽試探他,問他還願不願意讓諾諾繼續住他們家一學期。

  唐士澤說可以,但他心裡在乎的,已經不是那個諾諾了。

  --

  他以前也經常聽人提過許家大小姐,有人說她跋扈,有人說她驕橫。

  高二時候的唐士澤第一次見許呦,就覺得那些人都錯了。

  許呦她是落到人間的小仙女。

  漂亮,溫柔,優雅,善良。

  她是他想像中最美好的小仙女,讓他念念不忘。

  --

  回到現實。

  許呦:「……」

  唐士澤:「……」

  許呦瓜子都磕不下去了。

  她與青年企業家、她的前夫唐士澤深深對望,瓜子殼沾在她嘴角,她瞪大眼,看唐士澤伸手,把她嘴角上沾著的瓜子殼拿掉。

  許呦清楚地從唐士澤眼中,看到了他對她現在狀態的嫌棄。

  許呦:「……」

  他誤以為她是小仙女,難道要怪她第一次和陌生人見面,表現得太懂禮數?她從小教育就是這樣啊。

  許呦沉吟了半天,半真半假地安慰唐士澤:「對不起,我是窩裡橫,不瞭解我的人,見我第一面都以為我溫柔可親。你不是第一個誤會我的人。」

  唐士澤扯嘴角:「結婚後我就知道了。」

  許呦:「……那你當初認錯了我,然後呢?」

  唐士澤:「然後就等你畢業結婚了啊。」

  許呦:「不是,我是問那個諾諾呢?通常情況下,你們之間不應該發生點故事麼?」

  唐士澤:「……」

  唐士澤:「她確實很優秀,對得起我爸媽的栽培。她現在在我們家的企業工作,說要報答我爸媽的恩情。」

  許呦唏噓感慨。

  如果唐士澤現在是在唐家的公司上班,這說不定真能有故事發生。但是唐士澤被聘在「光和」,他不回自己家公司,那諾諾,可能就真的淪為一個路人甲了。

  聽完故事,許呦留下瓜子皮等阿姨收拾,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唐士澤仍坐在沙發上,卻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許呦回頭,怔忡看他。

  他抬眼盯著她。

  眼中光華如星,星火搖落,堪堪對她。

  他生了一張好皮相。

  許呦忽然有些恍惚,覺得很熟悉,覺得他長得很熟悉……她應該在哪裡見過他。

  但她當然在哪裡見過他啊!

  她天天都和他見面啊。

  她熟悉他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是不對,不是那種日日見面的熟悉。這種熟悉……真真假假,抽出她靈魂向上飛。好像他們置身一個夢境,夢境在這種熟悉感下,突然有被打破的可能……

  唐士澤開了口:「呦呦。」

  他的聲音喚醒了許呦,將許呦從那種虛幻的不真實的感覺中帶回現實。

  許呦茫茫然地眨著眼睛,回望。

  唐士澤一怔。

  她生來鹿眼,鹿眼清澈黑亮,天真無辜。

  鹿目富貴,擁有這種眼睛的女生,命中福祿星高照,坐擁家財萬貫。但她一生不在意錢財,不愛世俗。

  唐士澤握著她的手,拉回自己對她片刻間生出的連自己都沒弄清楚的熟悉感。

  他溫和地說了自己想說的話:「呦呦,我明白我們婚姻失敗的原因了。你看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他想過了,他還是喜歡她的。

  他結婚後剛開始,弄不清楚他的感情,對她和自己想像中不一樣這件事,唐士澤不知道怎麼對她才好。他又恰恰在忙論文,之後在忙工作。距離感削弱了他對感情的不確定,他心裡對許呦也有一些微詞。

  然而,他始終是沒想過和她離婚的。

  他甚至一直覺得,在豪門中半真半假秀恩愛的夫妻中,他和許呦已經算得上是真愛了。

  她要和他離婚,他不敢相信。可是有婚前協議在,他只能簽了字。

  然而……若是重新開始呢?

  唐士澤心跳猛烈。

  許呦垂頭看他。

  她面無表情地將手從他手中抽走。

  許呦說:「不,我不要和你重新開始。」

  唐士澤站起來:「你不就是嫌我對你關心不夠麼?我可以改。」

  許呦:「可是我不相信你啊。」

  她唏噓道:「而且你改不了。你一個CEO,怎麼可能不忙。不忙的、有空談戀愛的CEO,只存在小說中。真實的總裁,總是在開會、加班,加班、開會。」

  唐士澤皺眉。

  目中浮起幾多煩惱。

  他說:「男人事業心強,你不能理解麼?」

  許呦認真道:「能理解。特別理解。所以才不想和你重新開始。我已經對你失望了,不抱有希望了。不管你怎麼做,我心裡都留著一根刺,不相信你了。」

  許呦勸他:「你看我們現在不就挺好的麼?錢貨兩清,誰也不欠誰。我花你的錢,你睡我的人。哪天不喜歡了,拍拍屁股結束合約走人。不是比以前扭曲的夫妻生活正常多了?」

  唐士澤思忖。

  他說:「名分很重要。」

  許呦:「……不重要的,真的。」

  唐士澤微微笑了一下。

  他將她攬入懷中,在她驚訝下,他低頭,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一下。

  他手撫著她的眉眼,輕聲保證:「重新來試試吧。我試試怎麼對你好,怎麼讓你重新相信我。我也不清楚我對你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但我可以試試。如果有一天,你願意相信我了,我們就復婚,好麼?」

  許呦:「你自作多情的樣子,好可愛。」

  唐士澤知道她在懟他。

  他忍了忍,沒懟回去。

  他維持著溫柔的假像,再親了親她眉心,輕聲:「那呦呦,你還對我有哪些不滿意的,我正好全改了。」

  許呦眼睛一亮。

  她開始說了:「你麻木不仁,開玩笑沒有節操,有事沒事就喜歡找事嘲笑我。你這人性格很有問題……」

  她巴拉巴拉說了很多。

  唐士澤沉靜地聽著。

  許呦開始覺得自己過分了。

  她聲音漸漸小下去。

  明明她對他不抱有期望,但他說他要改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好奇的。

  許呦小聲:「你對我有哪些不滿,你也可以趁機說出來,我也可以試著改改。」

  唐士澤:「好,明天我列一張清單給你。」

  許呦:「……」

  他在譏誚她對他的要求太多了。

  許呦說:「你看,你又開始狗,開始擠兌我了。」

  唐士澤咳嗽。

  他目中噙笑。

  他說:「不好意思,一下子沒忍住。」

  --

  不提唐士澤和許呦那邊如何,余若若這裡,她背著唐士澤,沒有跟唐士澤打一聲招呼,先回了國。

  余若若回國來找自己身世的真相。

  誠然,她是唐士澤的秘書,她喜歡唐士澤。

  但這些在她的身世面前,根本不重要。

  余若若回國後,想方設法拿到了許太太和她先生的DNA,又找自己之前同學介紹的私人醫院,讓他們幫忙做鑒定。

  拿到鑒定報告後,余若若看著單子,抹淚半天。心酸喜悅之情,無法用一句話說清。

  她受了那麼多苦,現在總算熬到頭了。

  她費盡心機,先到了自己知道的許家的一處住宅。她高中時候,還沒和許呦明爭暗鬥的時候,她跟許呦來過許家的這處住宅。那時候她滿心羨慕,瑟瑟不敢多言,坐在珠光寶氣的許家,余若若渾身難受,自卑至極。

  她哪裡想得到,自己有重新站到這家門前的機會。

  余若若目中忍熱淚,平復自己的心情,敲了敲門。

  門打開,是一個陌生中年女人。

  余若若很淡然,想這應該是許家的保姆。以後自己也會有。

  余若若溫柔笑:「請問許先生和許太太在家麼?我是來拜訪兩位的,有事……」

  開門的中年女人「啊」一下,明白了。

  中年女人不好意思的:「小姐不好意思,恐怕你消息滯後了。這個別墅,以前是許家的。不過前段時間,許家把這個別墅賣給我了。許家現在已經不住這邊了。」

  余若若淡定。

  嗯,豪門賣一兩套房子,正常,沒什麼稀奇的。

  不過她心跳還是忍不住跳得慌了些。

  余若若客氣的:「那您知道許先生和太太現在住在哪裡麼?我實在有要緊事找他們。」

  這家女主人,還真的知道許家現在的住址。

  她想了下,就不在意地把許先生的聯繫方式告訴了余若若。這家女主人說:「你要找他們,就儘快吧。因為他們夫妻好像在玩什麼全球旅遊,現在不一定在哪裡。你一下子沒聯繫上,說不定他們就在飛機上了。」

  余若若愕然。

  又羨慕。

  --

  許呦半死不活地癱在家裡畫漫畫。

  工作讓她痛苦,讓她掉髮。

  她珍惜地蹲在盥洗室,一根根數自己掉了的長髮。

  唐士澤從旁邊路過,忍不住就多了一嘴:「你這麼小就開始禿頭了?」

  許呦:「……你看看我秀美的長髮!我哪裡有禿頭的傾向了!」

  她發抖:「這就是你要好好做人的態度麼?」

  唐士澤立刻反省。

  他說:「不好意思,剛才一時嘴快。前妻你頭髮烏黑濃密,我謝頂了你都不會謝頂的。」

  許呦白他一眼,她出盥洗室時,用力一撞他肩膀:「讓路!好狗不擋道!」

  唐士澤微笑:「我這裡有下屬分享到群裡的治脫髮的土方子,你要麼?」

  許呦憋了半天,氣虛道:「要。」

  唐士澤噗嗤笑兩聲。

  唐士澤回到書房繼續辦公,許呦痛苦地回到書房。她看唐士澤心無旁騖地工作,有點羨慕他的狀態。

  畢竟她工作得太痛苦了,她不想工作,她不知道她前夫怎麼會對工作這麼狂熱。

  他是不像以前那樣加班得特別晚了……但是他回到家裡來加班了啊。

  有什麼區別。

  許呦痛苦地準備開始畫自己的漫畫時,她接到了自己爸爸打來的電話。

  唐士澤向她看來,示意她出去接電話。

  許呦知道自己打擾人家工作了,她連忙起來出去。但是還沒走出書房門,許呦就站住了。

  許呦怔忡,聲音有些發抖:「你們說什麼?」

  唐士澤看去,見到許呦長髮下掩著的小臉,剎那間慘白,她的唇輕輕發抖,被她咬住。她好像極為不安、迷惘,然後又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唐士澤停下了手頭工作,看著許呦。

  良久,許呦才輕聲:「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家一趟。」

  許呦掛了電話,發著呆。

  唐士澤觀察她的神情:「怎麼了?誰的電話?」

  許呦茫茫然然的:「我爸爸打來的。」

  她臉色難看、蒼白至極,站在燈光下,卻如吸血鬼一般失去了靈魂。

  唐士澤沉默半天,站起來走向她。

  他抱住她肩,將她擁入懷裡。

  他想必然是極大的打擊,才能讓樂觀的許呦變成這樣。而對許呦來說,又有什麼打擊會這麼大呢?還是她爸爸打來的電話。

  唐士澤不忍心想了。

  他說:「節哀。」

  許呦:「……」

  許呦:「……?」

  她一下子抬頭:「我爸媽……他們好著呢!他們打電話是告訴我,告訴我……他們回國了,現在已經到家裡了。他們讓我回去一趟,因為、因為……」

  許呦迷惘的:「他們說,我可能不是許家的女兒,當年抱錯了。」

  唐士澤:「……」

  他沉默半天,還是只有那兩個字:「……節哀。」

  許呦頓時白他一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5:27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八章

  許呦懵懵的,下樓取車,準備回家一趟。

  她發動車時,連續幾次手都是抖的。這時,許呦聽到後頭的車鳴聲。

  她從後視鏡看到了唐士澤的車前燈在閃。

  許呦深吸一口氣,下了車,走向後頭唐士澤的車。她坐上副駕座,繫好安全帶:「你怎麼也來了?」

  她做好唐士澤開玩笑一般懟她的準備了。

  唐士澤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冰涼的手。

  許呦側頭。

  唐士澤眼鏡片後閃著溫和的光,他難得語調悠緩充滿寬慰:「別怕,我和你一起去。」

  許呦盯著他兩秒。

  她吃驚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戴眼鏡了?」

  唐士澤:「……」

  唐士澤微笑:「剛才工作了兩小時,我一直戴著。」

  許呦更吃驚了:「你近視?」

  唐士澤:「200度。」

  許呦還要再問,唐士澤微笑著打斷:「前妻,你有發現你現在對我的超級不瞭解,是在為我對你的關心幫助製造極大的阻礙麼?你有沒有想過你再發表幾句對我的極大不瞭解的評價,今晚就你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家,我不送你了。」

  許呦默默閉嘴了。

  她是真的才知道唐士澤輕度近視啊。她沒見他戴過眼鏡……當然也可能是她沒注意過他戴眼鏡。

  然而無論怎麼說,眼鏡風波,讓許呦變得沒剛才那麼懵了。

  她要好好想想這是怎麼回事。

  --

  唐士澤夫妻到的是許家在城區中心買的一套房,這裡長期是許先生和許太太住的。

  兩人敲門進屋,家裡保姆都不在,是許先生親自來開門的。

  許太太隨後就到。

  看到許呦,許先生和太太神色略複雜,再看到許呦旁邊的唐士澤,兩人的表情就很一言難盡了。

  唐士澤客氣寒暄:「叔叔阿姨好。」

  許先生:「呦呦,你都離婚了,怎麼還和唐士澤混在一起?」

  許呦和唐士澤對視一眼。

  當然不能讓她爸媽知道她現在住在唐士澤那裡了。

  許呦:「我在路上逛街。」

  唐士澤隨口接:「她的車拋錨了,正好我在附近。」

  許太太不信任地問:「那你們在哪兒遇到的?你們兩個同時回答!」

  許呦:「藍心商業街。」

  唐士澤與她同時:「她常去的服裝店門口。」

  兩人對視一眼。

  許呦補充:「藍心商業街我常去的那家服裝店門口。」

  許先生和許太太:「……」

  心想有這默契,你倆離個屁婚啊。

  許太太虛偽道:「多謝唐先生送我們呦呦回來了,要不要喝杯水……」

  許太太只是虛偽客氣,唐士澤卻順口接:「好啊。」

  他一點兒也不看對方眼色,直接就進門了。

  許先生和許太太懵:「呃……」

  根本不想讓外人看他們家務事啊。呦呦這前夫,果然像呦呦說的一樣,很討厭。

  門口正糾結著呢,許先生和許太太身後傳來一個溫柔又讓許呦醍醐灌頂瞬間清醒的女聲:「呦呦,老闆,好久不見。」

  許呦看到了余若若。

  她愕然許久。

  呆若木雞:「爸媽,你們說的抱錯的孩子,不會是她吧?」

  余若若目若盈淚,受盡了天大委屈一般,楚楚可憐地望著她。

  許呦瞬間被噁心得胃酸都想吐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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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呦和余若若是一對表面好姐妹。

  以前上高中時,許呦剛認識余若若,還很同情照顧這個看上去很柔弱很需要保護的女生。許呦以大小姐自居,對余若若處處照顧。

  但後來,許呦就發現余若若是個心機女。余若若一直若有若無地踩她,借她的勢,提高自己的聲望。而每每一出事,余若若總是做出弱小者的模樣,實際上余若若能力極強,根本不需要示弱。

  在余若若和許呦暗戀多年的學長高碩做了男女朋友後,許呦和余若若徹底翻臉了。

  只不過許呦是一個很愛護形象的美少女,她即使和人翻臉,也不與人撕,而是死命膈應對方。

  許呦和余若若始終沒有真正斷絕關係,兩人都在拼命膈應對方。

  用關穎的話說,剪不斷理還亂,你倆乾脆結婚當一對怨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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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呦見到余若若,就擺出了迎敵的架勢。

  她一改方才在門外的迷茫狀,這會兒進了家門,她施施然地大度一笑,坐下來,先柔聲細語地和自己多日不見的爸媽寒暄,還真真假假地關心余若若:「若若,好久不見了,你找到這裡來,很不容易吧?哎這邊都是富人區,地方繞得很,沒來過這裡的,保安都不讓進呢。你有沒有被保安攔啊?」

  余若若臉色略微僵了僵。

  她柔柔笑:「呦呦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想見自己的親身父母,那點兒阻攔算什麼?」

  許呦更關心了:「你之前不是還去美國了?你該不會是費盡心機去美國查資料去了吧?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揣測你的。因為我當時就在美國出生的,我不小心想多了,嘻嘻。若若你不要介意啊。」

  唐士澤在旁邊面無表情地喝水,聆聽。

  間或冷笑一聲——

  余若若真是一塊好磚。只要余若若這塊磚搬出來,不管他前妻多迷茫多慌張,都能瞬間跟打了雞血一樣去戰鬥。

  例如此刻。

  許呦和余若若之間刀光劍影一般的對招,就讓許先生和許太太都唏噓地往後退了退。

  --

  然而正事還是要說的。

  余若若很快給出了證據。

  如許呦對她的認知,余若若一直能力很強。不然余若若也不會年紀輕輕,就一路升遷到唐士澤的秘書這個職位上。她能成為唐士澤的秘書,還真不是因為唐士澤對她另眼有加的緣故。

  余若若將自己在美國查到的、回國查到的,一樁樁、一件件擺了出來。

  許先生和許太太早就聽她說過一遍,此時再聽,仍忍不住心如刀割,神色複雜。

  許先生:「我知道我爸當初抱孩子出去玩,把孩子弄丟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後來找到的都是錯的……也許他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吧。」

  余若若含淚:「許老先生弄丟孩子那段時間,他找孩子時,我養母正好抱著我回國了。回國後,我養父就因為賭博而輸了全部家產,跑了,留我養母一個人帶大我。」

  許先生:「孩子,你辛苦了。」

  許太太怔怔看著余若若,再看旁邊面無表情的許呦。她喃喃說:「別說,你們兩個某個角度看,還真的有點像……聽說你們兩個是朋友?呦呦你要是早點讓我們見到若若這孩子,若若後來就不用吃那麼多苦了。」

  許呦心裡翻白眼。心想余若若那個小賤人,肯定沒告訴她爸媽,自己早帶她回過自己的家。

  她面上委屈道:「我帶她來過啊,若若你幹嘛不說實話?」

  余若若一僵:「……」

  心裡罵許呦這個惡之花,故意拆她台。

  余若若可憐兮兮道:「是的是的,呦呦高中時帶我回過家。只是我那時候覺得自卑,不敢和你們見面……畢竟我和呦呦雲泥之別,我不敢。」

  許太太感性,聽到這裡,就忍不住抱著若若開始哭了。

  許先生則冷靜一些,對眼前的狀態很發愁。

  那認親沒問題了,接下來怎麼辦?

  許先生看眼唐士澤,見唐士澤那杯茶,居然還沒喝完。

  本來想等那個人趕緊喝完茶,把對方趕走的。

  現在看起來一時間趕不走了。

  唐士澤臉皮格外厚,非要聽他們的家務事。

  --

  許太太摟著余若若哭了一頓,然後紅著眼眶問:「那……現在怎麼辦?」

  許先生:「肯定要把若若認回來啊。」

  為難的是呦呦怎麼辦?

  若若的養母已經過世了,許家又養了呦呦這麼多年,感情深厚。要是讓呦呦離開,許先生夫妻都捨不得。可是如果呦呦不離開,對若若又很不公平……

  余若若察言觀色,看出許爸爸和媽媽捨不得許呦。生恩不如養恩。許家夫妻把許呦當自己的孩子養大,這麼多年付出多少感情,要是余若若非要趕走許呦……許家夫妻說不定也會同意,但是他們對她的印象就差了。

  余若若就歎口氣。

  她起身,坐到許呦旁邊,親昵地拉住許呦的手,挽留她:「呦呦,我願意和你繼續當好姐妹。不如你留下來吧,我會把你當親姐姐看待的。許家也不會從此薄待你的。」

  她儼然一副自己是許家女兒的主人模樣了。

  許呦盯她片刻。

  微笑著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她假惺惺道:「說什麼呢若若,這是你該得的。我鳩占鵲巢這麼多年,現在物歸原主,不用客氣。」

  她心裡想誰想跟你做好姐妹啊,以後參加宴會,不停地聽你大嘴巴宣揚我的事,讓人同情我麼?

  許呦自來被人捧慣了,她可受不了被人同情被人指點。

  許呦看向爸媽,非常嚴肅的:「爸媽,事已至此,我也不說別的了。我從小被你們教大,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我打算自立門戶,出走許家!」

  許先生和太太一下子急了:「呦呦你別任性……」

  許呦堅決而驕傲:「我要歸還我霸佔了若若這麼多年的一切資產。」

  余若若驚喜。

  許先生和許太太挽留未果。

  --

  這件事當天自然無法做完。

  花了三天時間,許呦才在律師的幫助下歸還自己的財產,放到余若若名下。

  唐士澤全程圍觀,一言不發。只這幾天下來,余若若一改當初總在他面前做出的可憐樣,眼神光澤越來越亮。余若若越來越自信,敢直視唐士澤,偶爾向唐士澤送去愛慕的目光。

  被唐士澤無視。

  余若若也不在意。她老闆是個麻木至極的男人,他極難討好,她即使換了身份,還是得不到他隻言片語,也屬正常。

  而且老闆見到她,不再罵她為什麼回國都不告訴他,也不問她工作的事。余若若覺得唐士澤對自己已經很開恩了。

  三天後,許呦和唐士澤站在許家,她戴著墨鏡,簽完最後一個名字,就此,所有的資產過渡到了余若若名下。

  余若若看到自己名下多的東西不如自己想像的多,有點詫異。

  她和許呦當了這麼多年的假閨蜜,她對許呦常在朋友圈炫的富還是有點瞭解的。許呦轉給她的資產都是不動產,且升值空間沒她想像的那麼大。

  余若若就笑盈盈:「這樣挺好的。呦呦自己留一些,不完全給我,我也不擔心呦呦以後的生活了。」

  許呦:「別胡說。我能給你的全給你了。」

  余若若:「我記得你有一座島……」

  一直不開口的唐士澤在旁邊緩緩道:「是我送的。」

  余若若微懵。

  唐士澤淡聲:「我和我前妻仔細討論了下,我覺得我送我前妻的那些禮物,是對我們婚姻失敗後、對我前妻做的補償。所以婚內我送我前妻的禮物、婚後送我前妻的禮物,我也不想再轉送給別人。還有我家人送給我前妻的禮物,我代我家人表示,依然送給我前妻,不轉贈。」

  許先生和許太太聽他這麼說,一下子放心了。他們還擔心許呦離開了許家,寸步難行。唐士澤的禮物……唐士澤不一定有許家有錢,但是唐士澤出手大方多了。

  余若若笑得有些僵硬。

  她眼圈微紅。她小聲:「我知道老闆你和許家是商業聯姻,但是本來許家大小姐應該是我,和你結婚的應該是我……」

  唐士澤沉吟兩秒。

  他說:「如果是你的話,我可能不會送你這麼多禮物。你一樣沒有,和現在也沒區別。」

  余若若被他噎得無話可說。

  她只好接受現狀。

  許呦看她接受了,就示意律師拿其他的文件。

  許呦:「行,接下來,是最近我欠下的債務……你簽個字,之後就是你的了。」

  余若若:「……?」

  余若若一把拿過合同,見到那欠下的大筆債務,她猛吸一口氣。這巨大的債務,把她得到的名下資產,一下子比得渺小……余若若一直裝委屈,這會兒有點裝不下去了:「你怎麼會欠這麼多債?!」

  許呦瞥她。

  她說:「這是『盈達』的債。爸媽把『盈達』當禮物送給我,如果我早早宣佈破產的話,可能沒這麼多債。但是這是爺爺留下的,怎麼能把爺爺留下的公司說賣就賣呢?所以就堆了這麼多債。」

  許呦:「別慌。慢慢還唄,銀行又沒讓你一下子還清。而且這是爺爺的產業,你是爺爺的親孫女,我想就算當初是你,你也不會捨得把公司賣了對不對?」

  余若若艱難地點了下頭。

  她和許家爺爺又沒感情,她當然會賣。但她現在不瞭解許先生和許太太的性情,她怕自己說會賣公司,讓新的爸爸媽媽對她有微詞。人生一世,還是裝溫柔善良最容易得人喜歡了。

  但是!

  「盈達」欠下的債未免太多了!

  余若若拿著合同的手都在抖。

  許呦在旁邊催:「別著急,慢慢簽。好幾個銀行行長在外面等著,準備和你這個新上任的許大小姐見面呢。以後就是你還債了,你當然要和大家熟悉熟悉了。」

  余若若委屈地把合同拿給許先生和許太太看。

  兩個人看了那大筆的金額,居然毫無觸動,還點點頭,討論道:「不錯,盈達這麼大的公司,就應該欠這麼多債。幸好現在轉手了,不然債堆得更多。呦呦賣的對。」

  兩個人又感謝唐士澤的收購。

  唐士澤笑。

  余若若哽,她當時出國了,收購「盈達」這個大案,她沒有參與。她真的不知道涉及的金額這麼大……老闆真是好魄力。

  余若若心裡很慌。

  她認親,是為了來當大小姐享受生活的。但是一下子背了這麼多債……她難道要把許呦過渡給她的房子每個月賣一套,用來還債麼?那房子總有賣完的時候,這債看起來,一兩年都還不完啊。

  豪門背債,都是將手下資產轉移來轉移去。這麼多的債,換在其他人身上不一定覺得很多。但是余若若第一次當豪門千金,她手足無措,只覺前路黯淡。

  許呦讓她一一簽字確認,律師在旁邊盯得很緊,余若若已經精神恍惚。

  做完這一切,許呦鬆了口氣。

  她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無債一身輕的感覺真好。」

  她感動地握住余若若的手晃了晃:「親愛的,多謝你。沒有你的話,我背著巨大的債務,都要被唐士澤摧殘得快死了。我終於擺脫巨債了!」

  她快樂道:「若若,你真是個好人。我從高中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姐妹,救我於水火之間,你簡直是我的恩人!」

  余若若:「……」

  許呦向她揮手道別,又和戀戀不捨的許先生和許太太告別,然後她趾高氣揚地甩門而出,瀟灑離開。

  唐士澤看到許呦的手機還扔在桌子上,他對許呦的粗心大意無語一瞬,還是拿起了手機,打算出門去追那個小鳥一樣快樂飛走的小美人。

  余若若追上一步:「老闆!」

  唐士澤側頭向她看來。

  唐士澤臉色冷淡,英俊一如既往,讓余若若怦然心動。

  余若若輕聲:「老闆,多謝你這些天沒有對我施以壓力。我之前還擔心老闆你因為呦呦的原因,拿工作的事來罵我。我最近不容易,多謝老闆的體諒。」

  唐士澤說:「不用。」

  他慢條斯理:「我非常理解你最近的辛苦。」

  余若若受寵若驚,難得見他這麼和顏悅色。

  就聽唐士澤想起來一般說:「但你太不把工作放在眼中,我三天前就炒了你了。你有空看下郵箱,去財務那裡交接一下工作,結一結薪水。」

  余若若:「……?」

  她失聲:「什麼?我被炒了?所以老闆你這兩天才不提我工作的事,因為你已經不讓我工作了?」

  唐士澤拍拍她的肩,鼓勵道:「好好找新工作,努力還債。你加油。」

  余若若失魂落魄,看唐士澤出門。

  --

  唐士澤出了門,就聽許呦的手機電話響了。

  他看到來電提醒是許涵,就順手接了。

  許涵在那邊大呼小叫:「姐,我聽說咱們家出了抱錯千金的事,你要被掃地出門?是不是真的啊?不是,你們有人尊重過我嗎?有沒有想起來告訴我一聲咱們家發生了什麼事啊?為什麼我還是從外人口裡聽說的?姐,你們有人在乎過我麼?」

  唐士澤慢悠悠:「我是唐士澤。」

  許涵一下子被魚刺卡住喉嚨一樣閉了嘴。

  他弱弱打個招呼:「前姐夫好,我姐的手機……」

  唐士澤:「她把手機忘了,我給她送過去。你再給她抱怨你們家為什麼沒人關心你的感受的這件事吧。」

  許涵尷尬而僵硬:「多謝前姐夫。」

  唐士澤:「不客氣。」

  許涵:「對了,我新姐是誰啊?」

  唐士澤沉默一下。

  同情道:「這事我告訴你不好。你再找外人打聽打聽吧。」

  許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5:56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四十九章

  許呦下電梯,大步流星進停車庫。

  唐士澤比她晚一些,他慢悠悠下到車庫給她送手機時,許呦人已經站到了她的跑車前,準備瀟灑地開車門走了。

  從背影看,她染成栗色的長髮微捲,如海藻般披肩,肩膀纖細圓潤,白皙如貝。再穿一件緋紅絲絨裙、裸色高跟鞋,挎著鉑金包。這麼一眼看去,依然是平時那個精緻十分的名媛許呦。

  只是這位名媛小姐走到她車前,怒氣衝衝抬腿踹了車門一腳。

  她彎腰慘叫一聲「哎喲」,把自己的腳撞痛了。

  唐士澤嘖嘖。

  知道這兩天許呦裝得那麼瀟灑,心裡未必舒服。畢竟二十多年的爸媽,轉眼間就成別人的了。她反倒是鳩占鵲巢的那個。這樁事,還會在豪門圈被人不停討論。

  許呦能真的痛快才怪。

  她不光不痛快,且遷怒到了唐士澤身上。這兩天她和律師處理她的財務的時候,對唐士澤的態度一直是愛答不理的。

  而唐士澤這麼狗,他能站在她這邊就不錯了,他當然沒有嬉皮笑臉、自降身份地去哄她開心啦。

  所以許呦不痛快到了現在。

  唐士澤走向許呦的車,喊了一聲:「前妻,稍等。」

  許呦回頭看到他,看到他正兒八經的樣子,她心裡罵他裝腔作勢。

  她哼了一鼻子,不理他就準備開車走人。

  但是許呦眼睛一眨,驀地看到了電梯口又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人。那人大概沒來過這個停車庫,在裡面亂張望了一陣,好不容易看到這邊,才奔過來。

  是余若若。

  余若若來追唐士澤:「老闆、老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跑出來追人的余若若小臉煞白,人有點兒慌。

  她原本專心查自己的身世,對這份工作沒以前那麼在意。所以之前在國外,即使唐士澤幾次罵她,她都拖著不回國。在她原本的計劃中,等她成為了許大小姐,她就可以過上和以前的許呦一樣的生活。

  許大小姐的生活有一項非常吸引余若若,就是不用工作。

  余若若從來沒見許呦工作過。許呦從來不用操心錢,她永遠是心血來潮,想去哪裡玩就突然去哪裡玩了。

  許呦有私人飛機、私人遊輪、私人海島……這都是余若若夢寐以求的生活。

  現在余若若得到了。

  但她同時背負上了巨大的債務。

  余若若不清楚許呦是如何扛下這麼大的債務、還能淡定自若地繼續玩,余若若自己簽了合同後,還沒和那些銀行行長碰頭,她在心裡粗粗一算,就意識到想還清這筆債,不是那麼容易的。

  許呦還給她的很多資產不能動,能動的一些總有動完的時候。背負這麼大筆的債,余若若突然發現,她好像不能失去工作。

  她仍然要上班!

  所以余若若跑出來求唐士澤了——她在「光和」工作了這麼多年,唐士澤還沒來「光和」時她就在了。她是老員工,「光和」的薪水福利在業內都是很有名氣的。她需要這份工作!

  許呦看到了向他們這邊跑來的余若若。

  她眼神一閃。

  在唐士澤的視線中,他的前妻就是一個觳觫間,瞬間打了雞血,變得生機勃勃。

  唐士澤離許呦還有兩步距離,許呦就跨步過來,一把抓住他手臂。她頭靠在他肩頭,開始嚶嚶啜泣。

  唐士澤面無表情:「……」

  許呦抽抽搭搭:「阿澤,你不要離開我。阿澤,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了。你要是不管我了,我就活不成了……」

  唐士澤呵呵,他伸手就要推開這個做作的許呦。

  許呦緊抓住他的手臂不放,她演戲演得很投入。抬頭看唐士澤時,眼中蘊滿痛苦和掙扎。

  許呦哽咽:「阿澤,是我以前不好,我不該和你離婚。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唐士澤緩聲:「那你是要復婚?」

  許呦一僵。

  她心想倒也不必。

  唐士澤目中一哂,盡是嘲弄之色。他手抓住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就要把她扯開。許呦哪裡肯,她樹袋熊一般纏著他,恨不得整個人攀到他身上,非常賴皮地堅持演自己哭哭啼啼的苦情劇,不肯被唐士澤帶出戲。

  余若若氣喘吁吁奔過來,看到的就是許呦又在糾纏唐士澤。

  余若若目中生惱。

  覺得許呦總是跟她搶她喜歡的男人。

  以前跟她搶高碩,後來又跟她搶唐士澤。

  當年讀大學時,余若若一直在努力追唐士澤。余若若相信,如果不是許呦知道她在追唐士澤,許呦一定不會一畢業就立馬跟唐士澤結婚。

  許呦是故意氣她,報復她搶走了高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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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若若站在唐士澤和許呦後方,她怔立不走。

  唐士澤沒有拉開許呦,卻有空回頭看余若若。他皺眉:「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余若若:「我想回『光和』……」

  唐士澤:「你知道我的性格的,不要讓我拒絕你第二次。」

  余若若咬唇,霧濛濛的眼中噙了淚。

  許呦一看,頓時不甘示弱,她頭靠在唐士澤肩上,挑釁余若若一般,緊緊地挽著唐士澤:「阿澤,我好難過,你不要離開我。」

  唐士澤:「許呦,你知道我的性格,不要逼我真的發火。」

  許呦:「……」

  臥槽。

  玩大了。

  都不叫她「前妻」,叫她「許呦」了。

  她心裡訕訕,便只是虛弱地靠在唐士澤身上,不敢再故意加戲了。

  而余若若見眼淚對這個男人毫無用處。

  她心裡挫敗,覺得唐士澤難討好至極。她只能換一個策略。

  余若若只能看到許呦靠在唐士澤肩上、散下的一頭栗色捲髮,她輕聲:「好,老闆,我不強求工作了。但是請相信我,你的這位前妻,並不是和你看到的這樣……」

  許呦不服了。

  哪怕她還在怕唐士澤生氣,她也不甘示弱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隔著唐士澤的肩看余若若。

  許呦備受打擊,委屈無比:「若若,我們這麼多年的好朋友,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你變了!你是不是恨我,恨我搶走你的一切?但我已經還給你了,難道你還要趕盡殺絕,把阿澤從我身邊搶走麼?」

  余若若嘴角輕輕抽了一下。

  她臉色蒼白,神情倔強。

  她顫聲:「呦呦,你不要再挑撥離間了。我只是提醒老闆,我才是這麼多年的受害者!」

  許呦淚盈於睫:「那你要我怎麼辦?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滿意?」

  余若若眼中淚掉落。

  她說:「呦呦,是你在逼我,是你在搶走我的東西……」

  如果再多一個人在場,一定會被這兩個女人對著哭的演技所震撼。

  聲情並茂,楚楚動人,靈活十分。

  可惜在現場看她倆演戲的人是唐士澤。

  唐士澤從一開始就聽得不耐煩了。

  見她倆沒完沒了,唐士澤已經面如寒霜。唐士澤不給許呦面子了,他反手扯住許呦,把這個人從自己身上一把拽下。

  許呦演戲正投入,被唐士澤拽住手,拉著走。他拉開車門就把她扔進了副駕座。甩上車門的聲音巨大,嚇了許呦一大跳。而唐士澤坐到了司機位置上,理都沒理外面還哭著的余若若,腳踩油門,跑車嗖一下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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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呦在副駕座上補好自己的妝,她側頭,看唐士澤面色仍然淡淡的。

  許呦好奇:「你生的哪門子氣?」

  唐士澤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輕輕叩了幾下。

  到紅綠燈前,車停下。唐士澤才不答反問:「你還記得我和你討論我們夫妻生活中的問題,你說我的問題是太愛工作、對你太不關心,那你知道在我這裡,你的問題是什麼嗎?」

  許呦震驚了。

  許呦說:「我這麼年輕漂亮、活潑可愛、善良天真、從來不給你找麻煩的好老婆,我怎麼可能有問題?」

  唐士澤唇角一勾。

  他側過臉來,深邃的眼睛深深盯著她。

  許呦百思不得其解。

  並且很委屈。

  她說:「你不會是嫌我太能花錢吧?」

  唐士澤:「你才花多少一點兒。」

  許呦現在真是嫉妒他這種財大氣粗啊。

  她是無債一身輕了,但她同時也沒多少錢了。不像唐士澤,自己被聘為「光和」的CEO,受到董事會的信賴和栽培;就說唐家的產業,都巴巴地等著唐士澤回家繼承。

  但是很顯然唐士澤短期內是不打算回家繼承家業的。

  唐士澤很明顯是打算在「光和」積累資源人脈,之後自己創業。他只會越來越有錢……

  許呦咬手指。

  唐士澤慢吞吞說了答案:「其實我不在乎你很多事,你只要不給我戴綠帽子,隨便你滿世界地玩,我都不過問。我爸媽催著我們兩個要孩子,但我想你還年輕,沒必要催得那麼緊。我確實不是個好丈夫,對妻子的關心不夠。因為我確實需要的是一個讓我省心的妻子,不要打擾我的事業。」

  許呦真誠道:「所以你活該被離婚。」

  唐士澤不理她,繼續說:「我答應你會改這些,自然會努力改,不用你費心。不過你也有問題,我對你最不滿的,就是——你太在乎余若若。你對余若若的感情,比對我要多得多。你要是改不掉這個毛病,我想我們確實是像你說的那樣,複合不了的。」

  許呦一怔。

  心口瞬間被揪住。

  她在這時候,意識到唐士澤說的是真話。

  她靜了一下,心裡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對余若若太關心。關穎就說過她總盯著余若若,許呦不以為然,以為這只是關穎作為閨蜜的吃醋。但如果唐士澤都這麼說……她是不是真的太放不下余若若了?

  許呦悵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命運好像很神奇,就是讓我嫉妒余若若。她讀書時學習比我好,比我嘴甜,比我會討人喜歡。追我的男生多,可對她好的男生也多得不得了。我覺得我不應該嫉妒她啊……但是她現在成了許大小姐,我好像還真的應該很嫉妒她?」

  許呦吐槽:「我好像就是被安排了這麼一個應該嫉妒她的劇本。」

  唐士澤:「不要給自己找藉口。」

  許呦一下子惱了。

  她側過臉:「你懂個屁!不和你說了,對了,我今天不跟你回你的家啊,我住酒店……」

  車已經重新開了一段距離,聽聞許呦的話,唐士澤手下用力,車一下子剎住了。

  唐士澤目光微涼:「你要跟我分居?」

  許呦捧心:「你別說得這麼奇怪好不好?我都這麼慘了,你別看我表現得很樂觀,爸媽一眨眼成了別人的,我心都碎了好不好?你就不能給我點時間空間,讓我好好思考下我的人生?」

  唐士澤說:「我們有合約在。」

  許呦:「合約好像沒有限制你的小情人被你氣死前,惡向膽邊生,趁你半夜睡覺時一刀殺了你?你怕不怕?」

  唐士澤目中噙了笑。

  他說:「不怕。」

  他頓一下,說:「你是知道的,我半夜在加班,不睡覺。等我睡的時候,我的小情人早就睡得跟昏迷似的。要真是半夜殺人,也是我殺我的小情人。」

  許呦:「呸!」

  說是這麼說,唐士澤還是把她的手機和一個錢包給了她。

  就像他說的,只要她不給他戴綠帽子,他對她是很寬容的。大部分時候,許呦想做什麼,唐士澤都不攔著。

  唐士澤和她一起下了車,在一家五星酒店前和許呦分手。

  唐士澤站得筆直,囑咐她:「錢包裡有你的證件,你弟剛給你打電話了,問你們家是怎麼情況。你今晚睡酒店,好好調整你那微妙又脆弱的心情,明天受不了了,聯繫我,我接你回家。」

  許呦目光溫柔地看著他。

  她看到他低頭安排這些,語氣涼淡,條理清晰。她倏忽間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好。

  她傾身踮腳,在他喋喋不休時,在他臉上輕輕印了一個吻。

  唐士澤微愣,許呦已經瞬間後退,笑眯眯向他擺手道別了。

  許呦大聲:「放心吧前夫!我不會打掉你的孩子,忘掉你的!」

  唐士澤:「……」

  酒店門口已經有人向他們投來了奇怪的目光。

  唐士澤手撫上自己被許呦親的臉頰,忍不住噗嗤笑了。他看許呦活蹦亂跳地進了酒店,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

  抱錯千金一事對她是有影響,但並沒有打擊得她就此一蹶不振。她讓自己不去在乎,她讓自己積極樂觀起來。

  這麼可愛的、有活力的呦呦。

  唐士澤心中有萬般柔情因此而生——

  人生路漫長。

  他走一程,望一程,等一程。他麻木冷血,萬物不糾。他不曾試圖有人相伴,不曾將她好好珍藏。但她是他的前妻。

  他望一程她,等一程她。

  她永遠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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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士澤這個狗男人。

  許呦在酒店辦理入住手續時,再次把她的前夫拉出來罵。

  唐士澤把錢包給她,許呦感動地以為這個男人為她安排好了一切。但現在打開錢包,許呦才發現錢包裡只有一張她的身份證,一張卡都沒有——

  周扒皮一張銀行卡都沒給她!

  這讓她怎麼住酒店?

  許呦心痛一瞬,只好拿手機打開支付寶。她接受自己的貧窮人設,告訴櫃檯小姐:「我就住最便宜的房間好了……」

  對方臉一僵,保持微笑:「不好意思許小姐,我們這邊酒店,都是同樣規格。最差的也是五星級……」

  許呦再在心裡屠唐狗。

  恨他故意把她送到這麼一個酒店。

  偏偏她沒有生活經驗,被他忽悠。她現在只是一個賣漫畫的可憐小姑娘,她住得起這麼貴的酒店麼?

  --

  許呦還是住了。

  因為唐士澤把她車開走了,她實在沒精力出去找別的酒店了。

  這個酒店的價格以前在許呦這裡不貴,現在許呦就覺得挺貴的。但好在貴有貴的好處,起碼設施環境都讓許呦滿意。

  許呦到酒店,就把手機關機,蒙頭大睡。

  她睡了兩天後,覺得自己最近緊繃的精神緩過來了,做好準備,許呦慢悠悠打開了手機。

  果然,一開機,便是滿世界的信息轟炸。

  許先生和許太太的電話就打了十幾個,在微信上問她怎麼了,是不是難受,說想她,問她錢夠不夠花,要不要給她打零花錢。

  關穎問她需不需要來陪她。

  還有其他豬朋狗友有的關心她,有的好奇許家真假大小姐的事是不是真的,還有的幫她罵余若若。

  許涵給她刷了上百條微信。因為太長,許呦掃了一眼,就跳過不看了。

  許呦心裡覺得溫暖,這麼多人關心她。

  然後她繼續在心裡罵唐士澤。

  還說第二天接她回家呢!

  這都兩天了,所有人都關心她,唐士澤就跟死了一樣,一聲不吭。

  當然,也許他真的是死了。

  --

  許呦開始回大家的消息,讓大家放心,說她只是太累了,睡了兩天,已經正常了。

  之後,許呦想起唐士澤說許涵給她打過電話,她就回了電話過去。

  那邊接通後。

  許涵沉默半天,說:「姐,我都知道了。太可憐了。」

  許呦:「其實也沒那麼可憐啊……」

  許涵唏噓:「我的新姐是余若若啊!就你天天掛在嘴邊的那個心機婊啊!我以後要怎麼和她相處啊,我陪你罵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居然是我新姐?我真是太可憐了!」

  許呦:……敢情許涵是覺得他可憐,不是覺得她可憐啊。

  許呦想掛電話了。

  好在許涵還算有點良心。

  他唏噓了半天,問:「姐,其實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你,你幹嘛要跟我們劃分界限啊?我相信爸媽都不介意你繼續當我們許家人啊。到了這一步,大家都挺難受的。姐,你真的不能回到咱們家一起生活麼?我叫了你這麼多年『姐』,我真的捨不得你啊。」

  許呦有些感動。

  她說:「小涵,我也捨不得你啊。但是我之前和余若若置氣,我連財產劃分都辦好了,我真的沒臉回去了。」

  許涵難受道:「真的一點餘地都沒有了麼?」

  許呦想了想,說:「其實還是有一個辦法的。」

  許涵振奮起來:「什麼?」

  許呦:「我既然不是你親姐,那咱倆就沒有血緣關係。你只要娶了我,我成了你老婆,那我就能光明正大重回許家,笑傲江湖,氣死余若若啦哈哈哈!」

  姐姐殺他!

  許涵:「……」

  許涵有禮貌道:「打擾了,呦呦。咱們還是老死不相往來吧。」

  他連「姐」都不敢叫了,就怕許呦逼他娶她。

  「啪」。

  許涵乾脆利索地掛了電話。

  許呦:「……」

  心想這破弟弟的喜歡、捨不得,也太廉價了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6:30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章

  沒良心的臭弟弟不提也罷。

  連娶姐姐他都做不到,還能指望他什麼?

  就是不知道沒良心的前夫這時候在幹什麼。

  許呦洗漱後去吃了個飯,再去樓下溫泉泡了一會兒。愜意的生活讓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什麼余若若,無法帶給她永恆的傷害。

  又和關穎聊了會兒天。

  關穎擔心地問許呦,需不需要自己去陪。

  許呦非常堅定地告訴關穎說不用。

  關穎小心翼翼提起:「那之前咱們約好的過兩天的慈善晚會,你現在還打算去麼?」

  慈善晚會,有錢人炫富,明星積累名聲,向來是圈子裡的寵兒。

  以前許呦也經常活躍在這種晚會上。

  尤其是她和唐士澤結婚的那兩年,最讓她舒心。因為唐士澤太忙,不參加這種晚會,許呦向來是代表自己和唐士澤一起參加。因為唐士澤的財大氣粗,每次許呦捐款時,都能感覺到整個會場的燈光都聚焦著自己。

  這讓她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現在想起來,都過去了。

  許呦唏噓,她沒法再蹭她前夫一起捐款了。她前夫肯定直接代表唐家、「光和」捐款了。

  而許家……這不是已經有余若若了嘛。

  許呦問關穎:「余若若是不是要參加啊?」

  關穎:「應該吧。她剛成為許家大小姐,總需要一個大的場合讓大家都認識她。這個慈善晚會,就是目前最好的機會了。」

  關穎說到這裡怕許呦難受。

  誰知許呦幸災樂禍道:「哈哈,她為了一個晚會,又要破費了。我爸媽不可能給她多少零花錢,就算給,她這種心機婊也肯定裝模作樣不肯要。那她就得自己掏錢,打落門牙和血吞。豪門嘛,這種撒錢的場合多了。哪有她以為的那麼簡單。」

  關穎:「所以你打算去欣賞她的英姿?」

  許呦:「哦,我不去。」

  許呦說:「現在到處傳我被趕出家,有多淒慘。就算我去露面,表示我沒那麼慘,那些看熱鬧的人肯定也在我背後指指點點,說我裝模作樣。我才不去給他們提供八卦呢。我要的是大家寵我愛我,而不是同情或看熱鬧。」

  關穎遲疑一下:「你知道那些人平時並不是真的寵你愛你吧?他們是看在你是許大小姐的份上對你好,未必真心愛你。」

  許呦笑一下,她理所當然道:「我幹嘛希望他們真心喜歡我?猜心多累,大家表面上寵我愛我誇我就行了。我不需要他們的真心。」

  關穎沉默一下,說:「那你真富有人生智慧。」

  不過話題談到這裡,關穎就大概放了心。許呦心大,豪門千金互換的事,不至於對她造成慘重的打擊。兩人再略略說了幾句話,就掛了電話。

  而這時,許呦才發現她那個沒良心的前夫給她留言了。

  --

  唐士澤發的消息都和他本人看起來那麼沒有人情味兒:「睡醒了?」

  許呦:「你知道我在睡覺?你就不擔心兩天沒聯繫,我去上吊了或者安樂死了麼?」

  唐士澤詫異:「你幹嘛那麼悲觀?你有我在背後支持,你有什麼想不開的?」

  許呦吐槽:「你臉真大。」

  唐士澤反問:「不是麼?」

  哼,他倒是自信。

  許呦心裡罵他,但同時她確實覺得溫暖。

  他說得理所當然,這其實是他們二人的共識。許呦就算再怎麼和余若若杠,她也知道唐士澤在她背後。她肆無忌憚,因為確信他還沒有丟下她不管。她前夫雖然是條狗,但他是一條懶得轉變立場的狗。

  許呦微微一笑。

  如果有錢了……她也好想包唐總啊。

  不知道包唐總這種男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心情被他挑得高漲起來,許呦懶得敲字,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被他掛斷了。

  許呦:「……?」

  唐士澤打字解釋:「開會,不方便接電話。」

  許呦驚了。

  她前夫開會不方便接電話,居然方便和她發消息聊天?她的工作狂前夫被人穿了麼?

  許呦試探:「你在開什麼會,讓你這麼不上心?」

  唐士澤:「董事會。一群老頭子沒事找事,閑得慌。」

  許呦想,原來是這樣。那唐士澤開會時玩手機,很明顯就是在給人臉色了。估計唐士澤是不滿意別人對他指手畫腳吧。

  然而唐士澤再表現得吊兒郎當,許呦沉思了下,也不想多打擾他開會。

  她不再和他聊天,打算享受自己的生活。

  然而過了一會兒,唐士澤給她發來一篇文章。大大的標題寫著「你所不知道的五星級酒店的潛規則。」

  許呦:「……?」

  狗男人給她發什麼東西?

  這是個開始。

  接下來,唐士澤一口氣給她連發了十篇小論文,一個個都是——

  「別假裝你不知道五星級酒店的髒。」

  「十家五星級酒店因為衛生隱患被約談。」

  「你確定五星級酒店的被子是乾淨的麼?下面十種方式可以幫你確定。」

  「多家五星級酒店被曝衛生亂象:杯子的秘密。」

  「入住五星級酒店的『三大警告』:99%的人都不知道!」

  許呦:「……」

  許呦要瘋了!

  她氣急敗壞地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這一次唐士澤接了。

  顯然他的董事批評會開完了。

  唐士澤聲音裡噙笑:「發你的小論文都看完了?」

  許呦還泡在酒店溫泉裡呢,這時候怒得想捶他的狗頭:「你什麼意思啊?明知道我住在酒店裡,你就發這些東西給你看。你安的什麼心?」

  唐士澤慢悠悠:「我這是為了你好。我在擔心你那邊的安全隱患。你到哪裡找我這麼為你著想的前夫?」

  唐士澤語重心長:「前妻,回家住吧。」

  許呦心裡有點兒意動。

  但他用的這種方式仍讓她不滿。

  她說:「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唐先生日理萬機,你知道的酒店肯定是乾淨得不得了,要真有問題,你也記不住。你別想拿那些洗腦小論文騙我。這裡有SPA、有游泳池、有KTV,我正在調理心情,才不想回去。」

  許呦:「難道我不知道麼?回去後就要被你睡!」

  唐士澤笑一聲。

  她覺得他最近笑得越來越多了。

  他揶揄道:「看你說的,把自己說得跟充氣娃娃似的。你有充氣娃娃那麼乖巧聽話麼?」

  許呦不甘示弱:「你還不如按摩棒持久安全任折騰呢!」

  唐士澤語氣有點危險:「你確定?」

  許呦滿不在乎:「你可以試試啊!」

  唐士澤:「好,你開門。」

  許呦:「???」

  她一下子從溫泉裡跳起來,慌得差點兒跌回去。水光瀅瀅,長髮潤濕。許呦站在水裡,捂著自己狂跳的心臟。她不敢相信唐士澤這是什麼意思,但她也來不及多想了,她來不及掛電話,踢踏上拖鞋、匆匆穿上衣服,就跌跌撞撞地奔去電梯。

  她說不清為什麼,但她的心向下跌,她迫不及待地跑上樓想確認!

  手機裡,只傳來男人平靜的呼吸聲。

  還有女人因為奔跑而劇烈的喘聲。

  他並沒有再說話,她也沒有。

  許呦在走廊裡奔跑,她跑到自己房門口,沒看到有人站在門口。許呦驚了一下,喃聲:「唐士澤……」

  唐士澤聲音淡而靜:「你到了?」

  聲音和平時在手機裡聽到的不太一樣。

  許呦驚疑之時,聽到一聲叮,她的房門,被從裡面打開了。男人修長的、骨肉勻稱的一隻手伸出,將她拉了進去,房門慢悠悠重新關上。

  許呦被壓在牆上,她心跳不穩之時,唐士澤的氣息已經向下壓了過來。

  他一手提她腰,將她穩穩地抱在他懷裡。

  許呦頭向後仰,後腦勺要磕上牆了,唐士澤伸手,墊在了她後腦勺上。

  他低著頭,與她氣息交纏,溫熱在口鼻間傳遞。濕潤的長髮在他上衣上留下一片濕痕,女孩的睫毛顫抖,雪膚細膩。唐士澤與她面頰相貼,她睫毛上沾著的一滴水,滴答一下,向下濺向他的鼻樑。

  不再穩操勝券,本就意亂情迷。

  不然為何擁抱在一起,連心臟都在狂跳?

  好一會兒,才能平靜下來。

  唐士澤仍然沒放開她,而是低下眼,手撫摸她的面頰,他眼中的光,溫柔又眷戀。

  許呦的臉已經紅透了。

  她仰著臉,與他微涼的鼻樑輕蹭著。他時而低頭啄她一下,許呦眼中的光,便如水波一樣瀲灩蕩起。

  許呦聲音有些啞:「你怎麼有我房間的卡?」

  唐士澤低聲親她鼻尖,漫不經心的:「多稀奇,我會讓你一個人住酒店,完全不管你麼?你出門連滴滴都不會打,我能放心你麼?」

  許呦:「不要污蔑人!我會用!」

  轉而她又怔一下,問:「我在酒店住的兩天,你來看過我?所以你才知道我在睡覺?」

  唐士澤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

  許呦心裡有些甜,又故意問:「你不用上班了?」

  唐士澤:「和董事會鬧了矛盾,今天翹班一天。」

  許呦幽幽道:「我還以為你會說是為了我呢,原來是工作不需要你了啊。」

  唐士澤笑一下,不和她爭辯這個:「跟我回家吧,嗯?」

  許呦:「哼,那得看我樂不樂意了。」

  唐士澤笑容加深:「親愛的,你會樂意的。」

  這麼說著時,他一手將許呦提抱了起來,就向床的方向走去。許呦慌得打他,卻沒有用,還被他一下子扔進了床裡面。

  他向她壓了下來。

  許呦掙扎:「你不是說床不乾淨麼?」

  唐士澤摘領帶:「可以克服一下。」

  許呦:「你到底幹嘛來的啊?」

  唐士澤笑得有點兒痞:「來睡服你啊。」

  許呦:……媽的,狗男人好騷啊。

  --

  關鍵是騷得她有點心動啊。

  --

  克制、克制!

  --

  許呦裝作煩惱地告訴關穎,自己不打算在酒店住了,打算搬回唐士澤的家了。

  關穎鬆口氣。許呦一直住酒店,誰也不放心啊。

  但是關穎很好奇:「你前夫怎麼說服的你?」

  許呦「呃」一下:「就……口活比較好了。」

  關穎:「???」

  許呦連忙補救:「口才!我說的是口才!」

  關穎:「……」

  許呦:「但是他之前和董事會鬧了矛盾,現在飛國外去總部和人吵架了。這兩天他不在,他讓我自己找時間搬家。」

  關穎想了想:「那我去找你吧。」

  --

  許呦決定搬回唐士澤的家,自己也鬆了口氣。

  她之前確實有點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現在唐士澤這麼亂七八糟地攪和進來,她好像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唐士澤既然想她搬回去,她就十拒然動唄。

  而且她也沒什麼行李,想回去直接退房就行了。

  在這個期間,許呦聽關穎說余若若果然去參加那個慈善晚會了。余若若在晚會上收割一大把眾人的同情,現在不少人都覺得她可憐,覺得許呦剝奪了她的權利。

  許呦狂翻白眼。

  然鑒於這是事實,她又被唐士澤警告過少和余若若打交道,許呦猶豫了下,還是沒有理余若若。

  某方面說,唐士澤願意為她改他的毛病,她也可以試著改自己的……當然她不是為了他啊,她是為了更好的生活。

  期間,余若若改了名,叫「許若若」了。

  許呦再翻白眼。

  --

  許呦還沒退房時,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建議和她聊一聊。

  秉著好奇心,許呦去見這個人了。

  是個男的。稍微有些胖,穿著打扮看著像個暴發戶。

  見面就和許呦握手:「許小姐,久聞大名!」

  許呦:「我不認識你啊,你找我幹什麼?」

  男人嘿嘿笑了:「我剛來A市,人生地不熟,許小姐可能不認識我。但是許家最近發生的事,我很同情許小姐。許小姐難道無怨無悔,對那位許若若小姐就一點兒不怨恨麼?如果不是她,許小姐不會落到現在這種境界……呃。」

  男人打量著許呦,想指出一點許呦今不如昔的落魄狀。

  但他打量了半天,發現這位許小姐居然還是這麼精緻漂亮,穿著打扮一點兒不比以前差。所謂的「落魄」,就有點不符合實際了。

  許呦奇怪又不耐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男人向前推名片:「許小姐如果想報復那位許若若小姐,可以跟我合作,讓她嫁給我。這樣我借助許家的名氣好做生意,那個許若若成了我的女人,我在婚內也能幫許小姐你報復她啊。」

  許呦:「哦?」

  這個故事展開好神奇啊。

  許呦摸著下巴。

  --

  這是個開始。

  接下來,許呦又見了好幾個人。

  路人A說:「許小姐,我以前就喜歡你。只是你站的位置太高了,我配不上你。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許小姐,你嫁給我吧。許家現在已經不如以前了,我可以幫你報復丟棄你的許家,還有那個許若若。」

  許呦:「……」

  路人B說:「許小姐,你不知道,我以前追許若若,被她拒過。她算什麼玩意兒?不過是飛上枝頭,麻雀卻還是麻雀!許小姐你只要給我一筆錢,我就幫你曝出她的不雅照!讓她身敗名裂!」

  許呦:「……」

  路人C說:「許小姐,我就喜歡扶持你這種落魄千金。怎麼樣,許小姐考慮來娛樂圈發展麼?我捧你當大明星啊!你背後故事多,你一定會紅的!」

  許呦:「……」

  路人D說:「許小姐,咱們結婚吧。我對你一見鍾情,我會對你好的,帶你離開這座傷心的城市。我雖然比你年紀小,但我已經成熟了,絕對不幼稚!許家不珍惜你,有我珍惜你。」

  許呦:「……」

  --

  惡毒女配的劇本如紙片一樣向她飛過來,讓她應接不暇。

  而且說起來,這些劇本裡不乏有欣賞她美貌才情的奇男子,讓許呦頗為心動。

  許呦挑挑揀揀,有點流連忘返——沒想到她行情這麼好!

  --

  唐士澤在國外,聽家裡阿姨說許呦還沒有搬進來。

  唐士澤意外,給許呦打電話。

  許呦:「你等等……我現在選擇有點兒多,讓我挑得頭暈。你一下子就被對比得不顯眼了,你這個老男人先靠邊站,讓小鮮肉上位再說。」

  唐士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6:45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一章

  前妻太不讓人省心。

  日理萬機的唐總有點煩。

  但唐士澤比其他降服不了自己女人的男人來說,他有個好處,是他有錢。

  人一旦有錢了,就會有一大批人前來附庸,幫他解決家庭矛盾。

  所以,唐士澤和前妻打完電話後也沒急著飛回國收拾她,而是當天晚上工作結束後,他請幾個秘書、助理吃飯。目的是讓他們集思廣益,怎麼把許呦忽悠回來。

  秘書與助理們靈感極多,讓唐士澤深受啟發。

  --

  許呦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沒發現對許若若有恨、對她有愛的人這麼多。

  她倒不是真的要去陷害許若若——那姑娘只是白蓮花了一些,心機了一些,也沒傷天害理。

  許呦只是第一次被拉入惡毒女配的陣營,有些驚奇,覺得好玩。

  再說,這不是還有好幾個小鮮肉想把她撿走,愛護她呵護她嘛。

  許呦美滋滋。

  然而美滋滋在她跟自己前夫打過電話後,並沒有持續多久。

  路人A來找她說:「對不起許小姐,之前咱們談的那個讓我娶許若若、婚後幫你報復她的事,就算了吧。唐先生聯繫過我了,說我教壞許小姐,引誘許小姐犯罪,罪不可恕。」

  路人A飛快地看一眼戴著垂至肩的流線型長耳墜的精緻美人許呦,聲音變小:「唐先生說許小姐本來思想品德就不夠高尚,我再引誘你,就是把許小姐推入深淵,會害許小姐一輩子。我認為唐先生說得對,許小姐,咱們就好聚好散吧。」

  許呦怒拍桌摔杯子:「……」

  艸。

  狗男人說誰思想品德不高尚呢!

  她要不是思想品德太高尚,唐狗現在就是一條死狗了!

  許呦問:「唐士澤給了你多少錢?」

  路人A不好意思地報了一個數。

  別說是這個人,如果唐士澤把這筆錢給許呦,許呦也會心動。

  敗家漢子!

  --

  路人B說:「對不起許小姐,我錯了。其實我手裡根本沒有許若若的不雅照,我只是之前追許若若追不上,現在看她傍上豪門很不爽,想報復她。我錯了,我深刻意識到我的錯誤,請許小姐把我之前的話當放屁吧。」

  許呦:「唐士澤找你了吧?」

  路人B猶豫著點頭。

  路人C:「……許小姐對不起,唐先生跟我們聊了聊,我們覺得你脾氣這麼大,其實你也不適合當大明星……」

  路人D:「許小姐,唐先生給我安排了一個比現在更好的工作,我覺得唐先生比我更珍視你,我做不來挖我恩人牆角的這種事。我祝你們幸福!」

  走之前,路人D還深情地說:「唐先生說他很快會回來找你,許小姐要乖乖等他回來。」

  --

  各種神奇發展的劇本雨點一般向許呦砸來,被唐士澤撐著傘一一打退。

  許呦由一開始的面無表情、冷笑鄙視,到後來居然有點驚恐了。

  唐士澤把這些想和她有勾結的男人一一打敗,讓她身邊片草不生。這隔著重洋,他人沒回來,都有這手段。

  路人D臨走前說的「唐先生說他很快會回來找你,許小姐要乖乖等他回來」這句話,讓許呦覺得驚恐。

  這分明是回來和她算帳的意思!

  關穎表達了對許呦的擔心。

  許呦不在乎:「哼,我才不怕他。我又和他沒什麼關係,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麼錯。他不能強人所難!」

  --

  說著不怕唐士澤的許呦,在自己身邊的攪屎棍追求者們被唐士澤收拾乾淨後,她還是乖乖搬回了唐士澤的家。

  並且欲蓋彌彰,許呦發了一條朋友圈,誇了一番這個家的採光如何好,佈置得如何溫馨,主人一定是個非常有品位的人!

  許先生和許太太在她發的朋友圈下留言:「呦呦你現在搬到誰家裡住去了?要不爸媽幫你找個房子?」

  許若若虛偽道:「呦呦,要不我借你一套房子住吧?」

  關穎:「馬屁精。」

  許涵:「馬屁精。」

  許呦給自己爸媽回了留言,敷衍地說是一個朋友借她的房子。

  再回許若若:「這個月的債你還了麼?」

  許若若:「……」

  而對關穎和許涵相同的留言,許呦奇怪了一下,心想這倆人怎麼這麼有默契,但也沒太多關注。

  她抓耳撓腮,希望唐士澤給她這條朋友圈回個隻言片語,哪怕點個贊也好。

  許呦現在知道她前夫會偷窺她的朋友圈了!

  她發這麼積極樂觀的朋友圈,不就是為了應付他麼!

  然而唐士澤始終沒出現。

  該看到消息的人看不到,不該看到消息的人全都看到了。

  慘。

  頹。

  --

  余若若,現在叫許若若。

  她也很關心唐士澤。

  她暗戀這個男人多年,如果有了許家大小姐的身份,自然覺得自己更容易接觸他,博得他好感了。

  她雖然現在不在「光和」了,以前加的同事卻還在朋友圈裡。許若若確實是個有本事的女人,她通過朋友圈裡蛛絲馬跡的觀察,確定唐士澤去國外出差了。

  她還確認了唐士澤回來的時間。

  許若若這些天沒浪費時間,她給自己魔鬼訓練,在真真假假的新朋友的簇擁下,對自己進行大改革、大變身。務必要讓唐士澤回來時,見到一個不一樣的她。

  看到許呦在朋友圈裡炫耀,許若若沒當回事。許若若心裡想,唐先生一定會更喜歡有內涵的女人。

  而不是許呦那種誇張的、腦回路奇葩的女人。

  許若若確定了唐士澤回來的時間後,她換上漂亮清爽的夏裝,化好妝,就準備出門去機場。她打算裝作去接朋友,然後在機場偶遇回來的唐士澤。

  許若若正要出門時,接到了許太太的一個電話。

  許太太問:「若若啊,我跟你鄭阿姨在打牌,她聽說你最近在找工作,還聽說你之前給唐士澤工作,就說他們公司最近正好缺一個職位,問你要不要去?」

  許若若茫然:「鄭阿姨是誰?」

  許太太:「哦,就是唐士澤他媽。」

  許若若:「……!」

  許呦都和唐士澤離婚了,兩家的長輩還坐在一起打牌?

  你們豪門的關係未免複雜得讓人看不懂。

  然而鄭阿姨是唐士澤的媽媽!

  許若若腦子飛快轉,一下子想起來了。唐士澤自己家裡是有產業有公司的,只是唐士澤自己不在自己家公司上班。然而唐家是豪門,唐家的公司是大公司!毋庸置疑!

  許若若心跳加速,略有猶豫——現在兩個機會擺在她面前:

  一個是去機場偶遇那個麻木不仁、基本確定不會給她好臉色的唐士澤;

  一個是去唐士澤他家的公司上班,借機討好唐士澤的媽媽!

  只要鄭阿姨喜歡她,唐士澤早晚也應該會喜歡她!

  許若若當機立斷,放棄了去機場的行程,告訴許太太:「媽你稍等!我馬上過去見鄭阿姨!」

  許太太:「哈哈,也不用,我給你一個電話,你打這個號碼。那邊的小姑娘叫諾諾,據你鄭阿姨講現在就是唐氏集團那邊一個項目的負責人。諾諾會帶你去公司,幫你安排職位的。」

  許若若溫柔道:「那我要謝謝諾諾姐了。」

  心生警惕:諾諾又是誰?為什麼被鄭阿姨這麼信任?

  為什麼她當了唐士澤快兩年的秘書,她都沒聽過諾諾這個人?

  --

  許呦昨晚畫漫畫熬了夜。

  她感動得想哭,因為她的小破漫畫,終於在一個編輯朋友的幫助下簽了約,上了平臺。在睡夢中,許呦幻想連連,如天下所有剛開始工作的新人漫畫家一樣,她躊躇滿志,積極樂觀,彷彿看到自己成為了知名漫畫家的那一天——

  金錢像雨點一樣向她撒下來。

  而她有錢包唐總了!

  讓唐總對她撒嬌,讓唐總對她百依百順,讓唐總去穿女裝!

  許呦做夢做得幸福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

  長髮淩亂散在枕上,腦袋埋在枕頭下,許呦艱難地伸手摸手機,有些暴躁地接聽了:「喂?」

  大早上的,打擾她的美夢。

  剛才在夢中穿女裝的唐總,在手機那頭的聲音清冷沉著:「我要上飛機了。」

  許呦沒聽明白,含糊的:「嗯?」

  唐士澤微笑一下。

  說:「中午見。」

  許呦:「……!」

  她一下子從床上驚坐起來,但那邊已經掛了電話了。同時,許呦的小心臟開始狂跳起來,她等了快一個星期的噩夢要回來了——

  唐士澤會回來收拾她的。

  唐士澤不會饒了她之前放肆宣言的。

  許呦慌且鎮定。

  --

  許呦坐在床上,認真地發微信。

  她卑微地試圖聯繫唐士澤的幾個秘書和助理:她前夫幾點到機場?她還來得及逃出國麼?

  張總助非常遺憾地告訴她:「恐怕來不及了。我們已經陪老闆上飛機了。」

  出國小逃妻的計劃失敗。

  --

  許呦急忙忙地起床,化妝換衣服,又勤勞地不請阿姨上門,自己親自推著吸塵器,把唐士澤的家打掃一遍。

  然後她百度開始查:「怎麼讓前夫原諒自己?」

  網友的答案五花八門。

  八卦地問她:「那得看你犯了多嚴重的錯。」

  許呦含糊地答:「類似出軌的錯。」

  網友們:「……小姐姐真牛。」

  「小姐姐記得做好證據,就算出軌男方也不能對你動手。如果他家暴你,小姐姐一定要記得去報警。」

  許呦半信半疑。

  還有的網友說:「小姐姐一定長得很漂亮。想讓你前夫原諒你的話,你可以睡服他。不過都是前夫了,小姐姐為什麼不拋棄他向前看?」

  許呦頓有所悟。

  她從網友的答案中找到了靈感。

  --

  於是出門後,許呦先去買了防狼噴霧。

  又去買了一盒杜蕾斯。

  路過花店,她猶豫一下,進去買了一大束玫瑰花。

  --

  唐士澤下了飛機就開手機戴耳機,和那頭的人開始談工作。

  他用標準的倫敦腔說話,身後助理和秘書們提著行李箱,非常職業地跟隨著唐士澤,並時不時翻文件,給唐士澤提供信息。

  然後見唐士澤的步伐停住了,英語也停了。

  所有人跟隨唐士澤一起抬頭,略窒息地看到了出站口的鮮紅玫瑰花,還有玫瑰花後許小姐漂亮的臉蛋。

  許呦看到了唐士澤,她彎眸一笑,眼中若點星光。她向他揚手中的豔豔玫瑰,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許呦跳起來揮手吸引唐士澤:「阿澤!阿澤!我在這裡!」

  機場人默默圍觀,有的拿出手機,準備錄一場小情侶久別重逢的恩愛小視頻。

  唐士澤:「……」

  他跟電話那頭說了抱歉,工作先暫告一段落,有空再聯繫。

  助理和秘書們低頭,心裡不知道該羨慕唐先生,還是同情唐先生——有許小姐這麼一個愛出風頭又神奇的前妻。

  唐士澤倒是心理素質很好,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下,他穩穩地走到了許呦面前,直視許呦遞過來的一大束玫瑰花。

  許呦仰頭看他,深情款款:「阿澤,我愛你。」

  唐士澤:「滾。」

  許呦:「……」

  她忍!

  --

  許呦不清楚唐士澤有沒有原諒她。

  因為他這個人太麻木了,他得到她的告白讓她滾,他收到她的玫瑰花後,上了車就把玫瑰送給張總助了。

  但是唐士澤坐上車後,唇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許呦忐忑。

  看唐士澤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唐士澤慢悠悠:「這麼積極,怕了?」

  許呦:「怕什麼?我又沒做錯什麼。」

  唐士澤哂一下。

  他吩咐秘書和司機:「今天我不去公司了,我前妻都親自來找我了,我總要陪一陪我前妻。」

  下屬們當然說好。

  許呦心裡多希望他去上班,不要陪她。

  許呦戰戰兢兢問:「你陪我幹什麼?我覺得你工作很重要,要不你還是放下我,去工作吧?」

  唐士澤伸手,揉了揉她的髮旋,微笑道:「以前總是沒時間陪你,現在當然要補償。」

  許呦:「我願意做個理解你的賢妻良母,你好好地工作養家最重要,我真的不用你陪。」

  唐士澤痛心道:「那怎麼能行?你這麼理解我,我當然應該回報你,理解你。不用說了,今天我陪定你了。」

  許呦:「嗚嗚嗚。」

  唐士澤大笑。

  坐在前面副駕座上的張總助面無表情,裝作沒聽到他們兩個的對話,心裡則在想:……一對神經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6:57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二章

  到了步行街,不情不願的許呦被唐士澤硬拽下了車。

  許呦一路戰戰兢兢,唯恐唐士澤搞什麼突然襲擊。

  說實話,她不相信唐士澤只是單純陪自己走一走。

  他們從相親到結婚再走到離婚這一步,兩人就是從來沒有約過會的。

  許呦懷疑唐士澤想整她。

  兩人在一家餐廳吃了午飯,許呦提防唐士澤點什麼她不能吃或過敏的菜。她全程吃的很小心,然而這頓飯平安過去,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之後兩人和周圍不多不少的小情侶一樣,沿著步行街散步。

  唐士澤本要拉她的手,但他回頭一看,許呦離他三步遠,圓而黑的鹿眼睜大,警惕地盯著他。唐士澤無語,乾脆轉頭不理她了。

  唐士澤心情也是非常奇妙的。

  自從他高中開始拒絕陪媽媽逛街後,他就沒有再出現在過這種場所,沒有再這麼悠閒過。平時工作忙碌,唐士澤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談什麼休閒呢?

  到了一街邊冰淇淋店前,唐士澤回頭看他那個三步遠外的前妻:「吃麼?」

  許呦:「你不會給我加芥末吧?」

  唐士澤:「你要是有這種興趣愛好早說啊。」

  唐士澤看她仍遠離他不過來,忍不住無奈。

  唐士澤說:「我真的只是想和你約個會而已,不做什麼。」

  許呦愣住。

  約會?

  他只是想和她約會,不是想欺負她?

  --

  唐士澤把冰淇淋遞給她,許呦小心舔了一口,甜甜的香草味涼入脾肺,在夏日讓人一下子覺得清爽。她忍不住再舔了一口,眉眼都笑彎了。

  跟個小孩子一樣。

  唐士澤目光軟了下,心想可不就是個小孩子嘛。

  剛畢業就結婚,兩個月前才過了二十四歲生日,平時除了吃喝玩樂也不幹正事。

  所以就跟小孩子似的。

  許呦舔了一會兒自己的冰淇淋,抬頭看唐士澤手裡居然沒有。她猶豫了一下,大度地把自己的冰淇淋遞過去:「你吃麼?」

  唐士澤低頭要咬。

  許呦:「你吃少一點啊,本來就沒多少,而且你也不喜歡吃。」

  唐士澤立刻咬了很大的一口,杯面上的小山直接塌下去了一半。

  許呦:「……」

  心都要碎了。

  而看她垮下臉,唐士澤反而輕笑一聲,覺得有趣。

  兩人接著在路邊走。

  吃吃逛逛。

  唐士澤給她買了好幾樣小吃,什麼烤土豆、海蠣煎……終於安撫下許呦跟著他的不安心情。

  而唐士澤趁機,終於把她拽到了自己身邊,摟住了她的肩。

  許呦心情好,就不介意他這樣了。

  唐士澤故作無意地開口:「呦呦。」

  低頭吃小吃的許呦心不在焉:「嗯?」

  唐士澤:「我們重新開始吧。」

  許呦一怔。

  沒有說話。

  這不是唐士澤第一次說這個了。

  他第一次說時她不相信他,斷定他們不可能重新開始;但從那之後又過了兩星期,她和許若若之間抱錯千金的事,唐士澤都沒有理許若若,而是始終堅持站在她這邊。

  他工作都沒有以前那麼萬事不理了;

  他現在還陪她逛街。

  許呦低著頭。

  她咽下小吃,被他摟著肩走。低頭看到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許呦心中慢慢生起恍惚,想到他們剛結婚的時候。

  剛結婚時她還是很喜歡唐士澤的。在唐士澤讓她徹底失望前,她對他都是很有好感的。

  因為她老公又帥、又大方、又不管她。他在國外讀書,回國工作,身邊優秀的女人很多。但他確實從來沒有給她帶去什麼煩惱。

  唯一的煩惱就是許呦總覺得許若若跟狗皮膏藥一樣貼著她老公。

  然而在唐士澤指責她太關注許若若這個人後,許呦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過度腦補,唐士澤和許若若之間也沒什麼關係。

  --

  許呦低著頭,非常困惑的:「為什麼要重新開始?你身邊優秀的女生很多吧?你為什麼喜歡我?我現在既不是許家大小姐,又連一份漫畫工作都幹得馬馬虎虎。我都這樣了,你幹嘛還想和我重新開始?」

  唐士澤沉吟一下:「你知道我不缺錢吧?」

  許呦充滿嫉妒的:「有什麼了不起,我本來也不缺錢!我把遊輪賣了我就立刻有錢了!」

  唐士澤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說:「我的生活一般只有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時,我二十個小時都在想著工作。我確實熱愛工作,想提升事業,但是讓我每天面對同樣的事,我也會厭煩。我也會看到工作就本能噁心,你所謂的我身邊優秀的女人,基本都和我的工作有關。我很難對和工作有關係的人事產生興趣。」

  「我需要休息。」

  唐士澤俯下身,讓許呦抬起頭來。

  他與她平視,不再用那種「你欠我錢」的帶點嘲諷的語氣說話,而是溫溫和和的:「呦呦,你就是我的休息。」

  「我不喜歡儀態萬千、長袖善舞、優秀出色的女同事,我喜歡的是你這樣靈魂有趣的女孩子。你開開心心地每天吃吃玩玩,因為有趣,就總會吸引我。」

  許呦盯著他。

  她伸手把手裡的冰淇淋糊向他的臉。

  被唐士澤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阻止她的危險動作。

  許呦氣憤道:「你們這些成功人士,心真髒!」

  唐士澤:「……?」

  許呦:「我不傻好麼?你明明以前暗戀過我,喜歡的就是你想像中的我的儀態萬千、長袖善舞、優秀出色。你現在居然告訴我你不喜歡那樣的,你喜歡我這種無所事事的頹廢靈魂?唐士澤,你哄小孩啊?」

  唐士澤:「……」

  唐士澤忍不住笑了。

  他失望道:「呀,沒上當啊。」

  許呦踹他一腳。

  許呦:「我看有個你夢幻中的理想女人,你早跟人跑了。你這個不可靠的男人!」

  唐士澤沒說話。

  他低頭,忽然在她鼓起來的頰畔上親了一口。許呦一僵,怔忡後退,瞪圓眼睛。

  而他再次表示:「不開玩笑。我是認真想和你重新開始的。我是真的喜歡你的有趣,沒逗你。」

  他認真地看著她。

  夏日暖風吹過,許呦慌神,覺得自己臉頰火辣辣的,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悅耳的音符從兩人身後傳出,許呦為躲避唐士澤的逼問,連忙轉頭向音符聲追去:「有人在彈吉他麼,去看看。」

  唐士澤沒說話,跟上她。

  在地鐵口,果然看到有藝校學生擺出架勢,在邊彈吉他邊唱歌,吸引了周圍不少路人停下圍觀。

  許呦故作專注地欣賞藝術,唐士澤在她耳邊輕聲:「這樣吧,前妻。我上前彈一曲,要是完整彈下來,我們就重新開始怎麼樣?」

  許呦仰頭吃驚:「咦,你還會彈吉他?」

  唐士澤沉默一下。

  說:「你現在對我的不瞭解,真的讓我很受傷。哪家霸道總裁不十項全能呢?」

  許呦乾笑。

  她連忙鼓勵他上去。

  許呦心裡有些甜,對他充滿了期待。她沖著唐士澤的背影喊:「彈我最喜歡的那首歌我就答應你!」

  唐士澤回頭,面部輪廓深邃,雙眸漆黑深情。

  他問:「你最喜歡的那首歌是什麼歌?」

  許呦沉默一下。

  她捧心:「你現在對我的不瞭解,真的讓我很受傷,打擊到我想和你重新開始的決心了。」

  許呦絕望。

  所謂塑料夫妻,不過如此了吧。

  --

  唐士澤在許呦不情願的提醒下,彈了她最喜歡的《月半小夜曲》。

  沒有彈完。

  因為他忘了調子,也忘了詞。

  之前說的他彈完兩人就複合的約定,顯然作廢。

  周圍路人為唐總的才華折服,又是錄小視頻,又是誇唐總帥。

  而唐士澤黑著臉,看到他前妻在人群中笑得跟羊癲瘋了似的。

  許呦:「哈哈哈哈哈哈!」

  不用複合了耶!

  --

  唐士澤問他那個快笑抽過去的前妻:「你還記得你之前做了什麼,讓我立刻回國來找你這件事吧?」

  許呦的笑容一僵。

  想到她那麼多惡毒女配的劇本,被唐士澤擋下。

  許呦收斂了自己的快樂。

  她乖巧而安靜,如小媳婦一樣:「前夫,我願意用睡技來祈求你原諒。」

  唐士澤微微點頭。

  他說:「走吧?」

  許呦:「去哪?」

  唐士澤:「情侶酒店。」

  許呦心想大色魔真的一刻都等不了啊。

  --

  兩人糾纏著進了房,呼吸滾燙。

  許呦為了自我表現,在他稍微離開一點的空暇內,抓緊時間說她買了杜蕾斯。

  唐士澤對她的識趣很滿意。

  他將她壓在牆上,一邊親她,一邊伸手到她的包裡去翻杜蕾斯。

  唐士澤沉默下去。

  許呦有點兒意亂情迷,卻見他忽然停下。她眼睛霧濛濛的,有些不解地仰頭看他。

  唐士澤從她包裡沒有翻出杜蕾斯,他翻出了一個防狼噴霧。

  唐士澤涼聲:「前妻,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你來見我,拿著防狼噴霧?」

  許呦:「……」

  許呦張開手臂閉上眼:「前夫,我答應我們重新開始了!」

  唐士澤呵呵冷笑兩聲。

  他說:「沒興趣了。被你傷透心了。」

  許呦:「……」

  他起身拉門要出去,被許呦急得攬住他脖頸,將他重新拽了回去。

  食色男女,也就那麼回兒事。

  --

  許若若過得不太好。

  她到唐氏集團上班,頂頭上司是那個叫唐諾的女魔頭。

  看到這個唐諾,許若若有種重新見到唐士澤的恍惚感。

  唐諾給她安排任務:「先把上半年的堆著的資料全部看完,下班前給我拉張表格出來。下午四點有個互聯網交流會,你跟我去參加,記好筆記,回來後寫報告,晚上十點前交給我。對了新人入職要學習公司文化,我給你傳個視頻,晚上十二點前看完回我。」

  許若若:「……」

  這麼高強度高密集的工作,她都要懷疑唐諾是唐士澤的親妹妹了。

  聽說唐諾是唐家以前資助過讀書的女生,唐諾這麼像許若若以前的老闆唐士澤,許若若恍惚又絕望。

  她捂了捂自己的心臟,臉色有點兒白。

  覺得最近被這個債逼得太累了,身體也不太好了。

  她不像個名媛,依然像個都市打工白領。

  等有機會了,還是要放鬆一下才行。

  --

  許呦和關穎約了喝下午茶。

  關穎問許呦的漫畫怎麼樣了。

  許呦有氣無力:「就那樣吧,從早畫到晚,都沒時間休息。我想請兩個助理幫我。」

  她終於明白,社畜都是苦逼的。

  她前夫掙錢有多不容易。

  關穎:「既然出來玩,就別想那些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許呦點頭,兩人在商場閑晃。

  晃著晃著,許呦走進了男鞋區。她看中一款鞋,想到了唐士澤,便琢磨著給唐士澤買下。

  想到唐士澤,她心裡有點兒甜蜜,傻笑出聲。

  然後許呦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忽視了關穎。

  她心虛地收回自己的狀態,想向關穎道歉。結果發現關穎與她一樣,站在另一款男鞋前,認真地看著,並且打算詢問導購員了。

  許呦:「……?」

  許呦問:「穎穎,你談戀愛了?」

  關穎一下子回神,飛快道:「沒有,哈哈。我最近覺得男鞋舒服,有點想穿男鞋。」

  關穎轉移話題:「你怎麼也和我一起走到這裡了?難道你和唐士澤……」

  許呦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算什麼情況呢。

  她矢口否認:「哈哈,沒有沒有,我也是突然想穿男鞋。」

  關穎乾笑:「那我們兩個真是心有靈犀。」

  許呦乾笑:「是啊是啊。」

  於是,一對好姐妹手拉手,心裡含淚,各自買下一雙最小碼的男鞋。

  她們還都穿不上。

  但都堅持要買。

  --

  之後兩人分手後,許呦偷偷摸摸來這裡換鞋,再次偶遇關穎。

  許呦:「……?」

  關穎:「……?」

  許呦:「我覺得這鞋太好穿了,想再買一雙。」

  關穎情真意切道:「我也一樣,哈哈。」

  導購員笑得合不攏嘴,領著兩個心裡滴血的富婆再次去刷卡。

  --

  唐士澤當晚回來,就看到玄關口扔著兩個新買的鞋盒。

  他以為許呦給他買的,心裡驚喜了一下,想許呦居然變得這麼賢惠了。

  唐士澤試了下,沉默了。

  之後唐士澤回臥室。

  夜半三更,唐士澤耐心地把已經睡著的許呦從被窩裡撈起來,非常嚴肅的:「前妻,我們得談一下,你可能給我戴綠帽子這件事。」

  唐士澤說了門口的鞋的事。

  許呦委屈死了。

  她哭倒在唐士澤懷裡——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7:05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三章

  許呦日常在家裡畫漫畫,畫得很煩躁。

  她還請了兩個助理幫她描線、上色、貼網。

  但在國內,沒有成名前,漫畫家真的不是一個賺錢的職業。

  許呦現在非但不賺錢,還往裡貼錢。好在她不靠這個吃飯,當個樂趣養養還行。萬一哪天她畫著畫著,就成知名大漫畫家了呢?

  這一天白天工作得很累,晚上許呦早早就睡了。

  唐士澤下班後回到家,意外現在才十點半,許呦就睡了。他將自己準備的資料放回書房,洗漱後回到臥室。

  唐士澤坐在床頭,欣賞了一番他前妻的睡相。

  睡著後的許呦臉上沒有白天那麼多精緻的妝容,臉又小,皮膚又嫩,滿滿的膠原蛋白,就和青澀的還沒出校園的大學生似的。她睫毛又濃又軟,唇兒嫣紅微張,一綹秀髮含在嘴角。

  十分嬌憨。

  唐士澤微微一笑,心想真可愛。

  下一秒,他伸手,在許呦肩上重重一推:「起來!」

  許呦睡夢中被人猛一推,一下子懵然醒來,抱緊自己的被子。

  唐士澤再推她一把:「這麼早,睡什麼睡?起來,我們還有事沒做。」

  許呦被唐士澤推醒了。

  她懵逼地抱著被子坐在床上,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看他。

  唐士澤咳嗽一聲,溫柔說:「前妻,不是說好我要改正自己的缺點,每天和你好好交流,聊聊天什麼的麼?這有助於培養我們的愛情。這一天下來,現在才是咱倆第一次好好坐一起說話。」

  許呦:「……咱們純金錢關係,談什麼感情呢?!」

  唐士澤溫和道:「我就知道前妻你對我有誤會,沒感情。所以我決定以後每天,我都抽出一小時時間,咱們什麼也不幹,就好好聊聊天,隨便說什麼都行。」

  許呦:「……」

  她好苦。

  他怎麼想出這麼奇葩的法子來折磨她了啊?

  許呦問:「現在幾點了?」

  唐士澤不在意地看了下時間:「剛剛十一點,我們還能聊一個小時。」

  許呦想哭了。

  她說:「我錯了,是我以前太狹隘,理解不了唐先生對我的深厚感情。我現在理解了,我相信你真愛我了,你放我去睡覺好不好?」

  唐士澤:「你相信我對你的真愛了,這很好。但我還不相信你對我的真愛,所以我們還是需要培養一下感情。以後每天一小時,前妻你調整好時間,咱們提前約。」

  --

  許呦吃人家的,穿人家的。她和唐士澤在床上打了一架,沒打贏。

  所以許呦不情不願地被唐士澤帶去了書房,要求和他進行「精神交流」。

  許呦堅持:「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

  唐士澤:「會有的。」

  許呦很快明白他為什麼說會有了。

  許呦被安排坐下,唐士澤把厚厚一本子攤到她面前。許呦疑惑地翻開,見是《被包的自我修養》。

  許呦:「……」

  應該是新整理的。

  油墨香還沒乾呢。

  許呦試著翻了翻,被密密麻麻的字所折服。裡面條條框框,真的寫了不少東西。

  規定她一星期至少為他做一次飯,出去玩要跟他報備一下,不能一出門就忘了自己家裡有男人等著;規定她做人生重大決定時要提前通知他,和他商量;規定她要記得他的生日,認真給他準備禮物不能敷衍;規定她在他心情不好時要哄他,不要雪上加霜地擠兌他……

  許呦瑟瑟發抖:「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士澤手撐下巴,感慨道:「我深深反省我們婚姻失敗的原因,也許就是沒有契約精神。如果把這些全都整理成合同,比如要求我們每天必須和對方說話超過一小時,每天必須要有早安吻、晚安吻,每週至少要在一起吃飯三次,逢年過節必須有禮物、有約會……我想我們這次會成功的。」

  許呦心中一動。

  但是她不高興:「……你光約束我不約束你自己?」

  唐士澤從抽屜裡取出另外一厚本,向許呦展示了一下。許呦沉默——好吧,是《包人者的自我修養》。

  她翻看,裡面非常詳細地規劃了唐士澤要記住她的生日、記住她家人的生日,記住他們第一次的結婚紀念日、第二次的結婚紀念日……

  唐士澤噙笑:「鑒於我平時太忙,我建議我們的第二次結婚紀念日,最好挑一個方便我記、我又沒什麼事的日子。」

  許呦:「我還沒嫁第二次好不好?」

  唐士澤:「未雨綢繆。」

  他低頭輕輕蹭了蹭她的髮頂,柔聲:「早晚的事,害羞什麼呢。」

  許呦白他一眼。

  但心裡已經湧上甜蜜的遲疑了。

  --

  試問她和唐士澤相處得明明很搭,卻不願意和他發生感情糾葛的原因是什麼?

  就是他的無情。

  但是唐士澤對她無情,卻對工作那麼熱愛。顯然他是一個契約精神良好的人。

  如果把他們感情的方方面面都規定到合同裡,他還真的有很大可能會完美執行。

  寵她愛她呵護她……不再是她那化成海上泡泡的幻想了!

  她就能重新對他生起信心了。

  許呦心動。

  --

  看到許呦沉思,唐士澤一笑。

  唐士澤說:「既然你沒有什麼疑問,就開始背吧。」

  許呦懷疑自己耳背:「我開始什麼?」

  唐士澤下巴向那本《被包的自我修養》揚了一下,說:「這麼多條條框框,不背下來你記得住麼?背吧,我陪你一起。」

  許呦被這麼厚的本子嚇得花容失色。

  她推脫:「你知道我從小學習就差,我背不下來這麼厚的……」

  唐士澤:「沒要求你今天必須背完。在我們再婚前你背完就行了。」

  許呦支吾:「我頭有點疼……」

  唐士澤:「那咱倆去站陽臺上背?」

  許呦:「我今天特別累……」

  唐士澤:「我記得家裡阿姨告訴我,你早上十點才起床,你累哪裡了?」

  許呦找不到理由了。

  她氣急敗壞,將本子一扔,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不想背!太厚了!這根本沒有意義!」

  唐士澤盯著她,眸子漆黑沉靜,臉上的淡笑消失。

  許呦揚著下巴,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唐士澤沉默,緩緩放下本子,起身離開書房,砰地關上書房門,留許呦一個人待著。

  許呦怔住。

  她坐在空蕩蕩的書房裡,遲疑一下,翻看唐士澤扔下的兩個那麼厚的本子。她慢慢地開始不安,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壞了。

  他那麼認真地為他們的感情做努力,她卻連配合都覺得累……但是這本子真的太厚了啊,許呦高中後就沒背過這麼厚的東西了,她真覺得自己不行……但是這太辜負唐士澤了。

  她前夫日理萬機,她前夫天天晚上十一點才能回到家,她前夫那麼辛苦地調整時間和她對接……許呦越想越羞愧。

  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她掙扎很久後,抱著厚本子站起來準備去找唐士澤。

  許呦起身時才走出書桌後,書房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她面無表情的前夫回來了。

  唐士澤掏出錢包,將一大堆卡展示在許呦面前。

  金錢晃得許呦眼暈。

  唐士澤:「背下十頁,送你一張卡。」

  他垂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書房的吊燈,影影綽綽,火光映在他眼底,投出驚魂攝魄之美感。

  許呦:「……?」

  ……你好騷啊。

  許呦握住了他的手,怕他反悔一般真誠無比道:「成交!」

  --

  有了他的卡,買買買再不是問題了!

  再不用省吃儉用扣扣搜搜了!

  為了錢,只是背幾張紙,那算什麼!

  那都是為了愛情做出的犧牲。

  --

  唐士澤和許呦之間的感情在真真假假間,突飛猛進。

  每天早上出門前,唐士澤能得到他前妻一個甜美的笑容,奉送一記早安吻。

  阿姨來做早飯,就看這家的女主人,之前諸事不管、只管自己蒙頭大睡,現在卻依依不捨地和唐先生秀恩愛。

  許呦一邊拿著那本《被包的自我修養》參考,一邊跟在唐士澤身後,虛偽地:「親愛的,你還沒吃早飯吧?我真是個糟糕的女人,竟然不能為自己心愛的男人做一頓早飯。親愛的你想吃什麼,你告訴我。」

  在廚房準備早餐的阿姨不滿地咳嗽了一聲:「……」

  阿姨心想:我這三明治、麵包、牛奶全都準備好了,許小姐說她要做早飯?這是挑戰我的勞動成果呢?

  唐士澤回頭,虛偽又真誠地抱了下許呦的肩,柔聲:「哪用這麼麻煩你呢。雖然我知道這世上誰做的飯也不如你好吃,但是我捨不得你受累。親愛的,你還是去睡個回籠覺吧。」

  阿姨生氣地想:誰做的飯都不如許小姐做的好吃?唐先生說什麼呢!我為這個家做了這麼多年飯!許小姐找得到調料在哪裡麼!

  許呦感動得淚眼汪汪,她張臂:「親愛的,我要獎勵你,來,咱們親一個。」

  唐士澤忍笑道:「那倒也不必。戲太過了。」

  許呦連忙翻一翻她的《被包的自我修養》,立刻改正:「對對對,上面規定秀恩愛不能太油膩,太噁心人。」

  唐士澤這才安生地吃完這頓早飯。

  然後在門口,又和許呦依依惜別、戀戀不捨了半天。

  因為有公事要跟老闆討論、提前來老闆家接老闆上班的張總助站在唐士澤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人。

  許呦一手拿著一個本子看,一手抓著唐士澤的手臂,可憐兮兮:「親愛的,我一整天都要見不到你了,好捨不得你。」

  唐士澤:「親愛的你小嘴兒真甜,我也捨不得你。」

  許呦:「想到你要辛苦賺錢,我好心痛。」

  唐士澤:「想到你要畫一天的話,手肯定很累,我也心痛。」

  許呦:「親愛的你太好了,親愛的你還記得你答應我你日理萬機之餘,晚上親自訂餐慰勞我吧?」

  小本子上有規定鑒於唐士澤太忙,許呦有什麼需求的話,一定要明確提醒,不要讓唐士澤去猜。

  他猜,肯定是沒時間猜的。

  唐士澤沉吟一下,說:「日理萬機的我恐怕沒時間自己親自訂餐廳慰勞你,我讓我的秘書訂好,你再選,你看行麼?」

  許呦想一下:「也行。」

  張總助:「……」

  他真的看不懂這兩個人。

  他疑惑地想老闆和他前妻的感情什麼時候這麼突飛猛進了?

  上一次見面,這兩人不是還在冷嘲熱諷、虛情假意地互懟麼?

  --

  但是事實上,唐士澤和許呦的感情,真的以一種他們身邊人都不能理解的扭曲速度,在變得蜜裡調油中。

  他們感情居然好到,唐士澤去參加一個品牌高峰論壇會,把許呦給帶上了。

  眾秘書和助理驚呆了:老闆出差,從來就沒帶過許小姐啊。

  許呦當然對他的會不感興趣啊。

  但是他們的新合約裡規定了,如果他出差不忙,且出差時間在三天以上,唐士澤需要帶許呦一起去。他不光得帶許呦一起玩,他還得給許呦制定遊玩計劃,以防他忙的時候,她一個人在酒店裡太無聊。

  許呦興致勃勃,她覺得挺新奇的。

  尤其是看到唐士澤身邊人對她出現的震驚,許呦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不過這次出來玩,缺點是唐士澤來的這個城市,是許呦和唐士澤以前大學所在的城市。許呦對這個城市早就熟得不能更熟了,實在不需要別人幫她制定什麼遊玩計劃。

  然而許呦還是很開心的。

  唐士澤出去開會了,她一個人在酒店裡醒來。許呦出酒店在大街上逛,先調整濾鏡拍了個自拍。

  修圖兩小時後,她把自拍傳上了朋友圈,又配了一大段不知所謂的話:

  「故地重遊,心靈好像得到了洗滌。猶記當初年少,叱吒風雲,現在卻都走散了……」

  許呦那不知所謂的朋友圈,向來有很多人給她點贊。不過在她不是許家大小姐後,點贊的、評論的變少了很多。這世上的人見風使舵,現在都去追捧許若若去了,還記得許呦的人,已經算不錯了。

  許呦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朋友圈下的評論,看到自己點贊比以前少了一半,她有點不高興,就想去視監一下許若若的朋友圈。

  許呦打開許若若的朋友圈,見她發了一個會場,還發了一個人的背影,那背影修長挺拔,自帶「閒人莫近」的氣場,好像是……唐士澤的?

  許呦:「……」

  許若若和唐士澤開的是同一個會?

  這小白蓮肯定又纏唐士澤去了!

  許呦氣得牙癢。

  許呦正要打電話質問唐士澤時,她的朋友圈下多了一條評論:「呦呦,你是不是現在在B市?我們幾個老同學聚會呢,你來不來?」

  許呦問他們在哪裡。

  她遲疑了下,還是沒有給唐士澤打電話警告他。不然唐士澤又得說她太關注許若若了……左右無事,許呦決定去參加自己大學同學的聚會。

  --

  幾個畢業後留在B市的老同學隔段時間就會聚會,正好有同學刷朋友圈看到許呦來了,順口就把人叫過來了。

  他們聚會的地點是當初所讀大學旁邊的一家餐廳。

  價格實惠,飯菜水平還高,非常的經濟划算。

  許呦到後,被服務員請去一個包間。她敲了敲門後進去,還沒跟大家打招呼,就聽背對著她坐的一個男生一邊刷手機,一邊感慨:

  「你們看朋友圈了吧?余若若發了一張唐學長的背影,這麼多年了,她還暗戀唐學長啊。」

  另一個同學說:「什麼余若若?人家現在改名叫『許若若』了。真想不到,余若若和許呦還有這種狗血關係啊。」

  許呦站在包間門口,對面坐著的一個女生一眼看到許呦進來了。她連忙眨眼提醒那兩個大嘴巴的男生:「行了行了,別說了。」

  最開始八卦的男生大概喝酒喝多了,有點迷糊,笑著說:「有什麼不能說的?余若若,啊呸,許若若!她暗戀唐學長,暗戀得誰不知道啊?天天往隔壁學校跑,我們班上的男生,誰沒被她拜託過和唐學長說話湊交情啊?就這執著程度,咱們當初都以為這倆人能成呢。」

  許呦伸長耳朵。

  她是知道許若若暗戀唐士澤的。

  但因為許若若成績優異,和許呦大學時同校不同專業,許呦並不知道這麼多八卦。這個男生,很顯然和許若若是一個學院的。

  看到許呦的人猛咳嗽,猛眨眼,示意那個男生不要說了。

  那個男生以為大家不想聽這個八卦,只好遺憾地結尾:「誰想到唐學長最後和許呦好了,真愛敵不過家族聯姻啊。」

  許呦:……這話她就不喜歡聽了啊。

  什麼意思?

  是說她不如許若若麼?

  許呦不服輸!

  她忍不住開口:「其實,我和唐學長大學時就在偷偷談戀愛了!」

  那個背對著她講八卦的男生一僵,慌張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回頭看到許呦站在他身後。

  許呦一臉的傾訴欲。

  男生:「啊,對不起……你和你老公還好吧?」

  許呦一怔:啊對,大學同學都不知道她和唐士澤離婚的事。

  多虧她機智。

  沒在大學這個分類裡亂吐槽她前夫如何如何。

  這給現在留了多少餘地啊。

  許呦充滿幸福地露出笑容。

  她說:「我和唐學長感情特別好。」

  同學們:「……」

  半信半疑地看著她。

  許呦:「來,我給大家講一講我和唐學長大學時就談戀愛的故事。你們別看許若若暗戀唐學長,其實我和唐學長那時候就好了呢!我不說,只是怕影響唐學長的人氣和學業。但是現在沒關係了,我跟大家講一講我們是如何真心相愛,還要頂著許若若的破壞的……」

  許呦開始認真地編她和唐士澤之間那純真浪漫青澀的大學校園愛情故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7:25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四章

  唐士澤在宴會廳遇到了許若若,難免要寒暄一下。

  因為許若若是跟著唐氏集團的總裁過來的。

  唐氏集團的總裁看到這個寧可在別人家公司當總裁、不在自己家公司上班的唐家少爺,自然要過來打個招呼。又聽說許若若以前是給唐士澤打工的,唐氏集團的總裁就讓許若若去和唐士澤拉近關係,自己則忙著應酬其他大老闆。

  許若若比起半個月前,瘦多了,臉色也憔悴蒼白許多。這讓她多了很多骨感美,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

  而唐士澤文質彬彬,對她的變化無動於衷。

  許若若跟在他身後,聲音發苦中,又帶著一絲顫抖和幽怨:「老闆,你沒看出我和以前有什麼區別麼?」

  唐士澤瞥她一眼。

  許若若委屈低頭,心裡怨那個諾諾的不近人情。明明她是鄭阿姨安排進去唐氏的,唐諾還給她那麼重的工作量。她吃不好睡不好,哪裡像個名媛的樣子了?

  她夢想中的名媛生活,遲遲不來。

  唐士澤到底和許若若有過上下級的關係,不會對她完全不管。

  所以唐士澤看了許若若的樣子一眼後,說:「減肥了?」

  許若若:「……」

  老闆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看看,我這是減肥減出來的麼?!

  唐士澤帶著冷嘲的語氣說:「呦呦就天天不吃飯減肥,我看跟你差不多。你們這些小姑娘,審美還真是和諧一致。」

  許若若恍惚:「……」

  她臉色更白了。

  他竟然還叫許呦為「呦呦」。

  而她一時都弄不清老闆是在諷刺她,還是諷刺許呦,還是連著她倆一起諷刺……

  唐士澤說了兩句話,就離開這裡打算走了。

  許若若不甘心地跟上去:「老闆,我知道因為呦呦以前是許家大小姐,你對我有很多不滿。但是我也是受害者,我並不是故意害的呦呦無家可歸的。如果老闆是心疼呦呦,我可以跟我爸媽央求,讓呦呦回來……」

  唐士澤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腳步不停,連道眼風都沒有給許若若。他直接出了宴會廳,和自己的秘書打算離開這裡了。

  許若若還追在他後面叨叨。

  拐角處,張總助回過身,攔住了許若若。

  張秘書同情地看著許若若,道:「許小姐,算了,別追了。你好歹跟在唐先生身邊兩年,你怎麼還是不瞭解咱們這位唐先生?他最不喜歡聽你這些廢話了。如果不是因為你工作做得尚可,就你之前廢話滿篇、哭哭啼啼的樣子,老闆早就炒掉你了。」

  許若若咬唇。

  她不甘心:「可是我做錯什麼了?」

  張秘書拍她肩:「你沒錯,只是有的男人,真的是不喜歡嘰嘰歪歪的女人。」

  許若若:「……我嘰嘰歪歪?」

  張秘書連忙:「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唐先生說的!」

  許若若備受打擊,捂著猛烈跳得厲害的心臟向後跌退,身子搖搖欲倒。

  張秘書安撫了許若若後,急忙離開這裡,出去坐上車。等他上車後,低頭看手機的唐士澤才吩咐司機:「去大學城那邊。」

  張秘書一愣後,翻日程:「老闆,我們好像在那裡沒有應酬。接下來我們應該去芙蓉酒樓……」

  唐士澤:「我去陪我前妻吃飯,今晚的應酬沒有重要到必須我出席,你代我去吧。」

  張秘書:「哎。」

  自從唐士澤和許呦好起來後,加在張秘書身上的工作就突然變重了好多,讓人惆悵。

  --

  唐士澤離開沒多久,許若若因為身體不舒服,她扶著牆回去宴會廳,向自己現在的老闆請假。

  許若若好歹是許家大小姐,誰敢真的累著她?她一請假,上面立即放人了。

  而許若若離開了這裡,在手機裡看到朋友圈聚會的消息,又聽說許呦在。

  她目光閃爍,打算過去一趟。

  唐士澤膈應她,她要去膈應許呦。

  --

  唐士澤到他們包間的時候,許呦還在繪聲繪色地掰著手指頭講她那跌宕起伏的校園愛情故事——

  「我剛出校門上一輛車,就被唐學長看到了。他以為我是被包的,很鄙視我。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唐士澤敲了敲門,包間中的人忙著聽故事,只有一個女生百忙之餘站起來,給他開了門。見到門口是唐士澤,女生驚訝張口,唐士澤向她「噓」一聲。抱臂站在了他那眉飛色舞的前妻身後。

  同學們驚呼:「見面就誤會,刺激!」

  許呦點頭。

  她再說:「之後唐學長出了車禍。」

  同學們:「……?」

  唐士澤:「……」

  許呦拍胸脯:「我不小心撞的。」

  許呦表情沉痛:「所以我被迫去照顧唐學長,一來二往,就勾搭上了。」

  同學們感慨:「這跌宕起伏的劇情啊。」

  誰說不是呢。

  許呦唏噓點頭。

  唐士澤似笑非笑地站在她身後。

  他敢打包票,上大學時,他的前妻正在為高碩黯然神傷。估計只聽過「唐士澤」這個名字,根本不認識唐士澤本人。

  就許呦這想像力。

  畫什麼漫畫呢,乾脆編去吧。

  唐士澤拉開一個椅子,坐在了許呦旁邊。許呦旁邊圍著的男同學見有人插過來,本來很不滿地抬頭想呵斥。一看到唐士澤,該同學頓時臉癟成紫紅。唐士澤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打擾他前妻講故事。

  看身邊聽故事的人這麼入戲,許呦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才華折服了:

  呦呦太棒了!

  許呦繼續:「就在這時,唐學長身邊出現了其他漂亮學姐,讓我癩蛤蟆不要吃天鵝肉!」

  同學們:「……?」

  怎麼能這麼說許大小姐!

  許呦:「我當即就揮出了一大筆錢,把那個學姐嚇哭氣走了!」

  同學們鬆口氣。

  許呦:「然而我一轉頭,就看到唐學長臉色鐵青站在我身後。」

  同學們的心臟再次被一隻無形大手高高攥住,喘不上氣。

  許呦:「唐學長說我品行不端,故意炫富,是惡毒女人!」

  聽聽這是人話嘛。

  同學們義憤填膺:「唐學長怎麼能這樣?」

  許呦正要沉重點頭,聽到耳邊一聲涼涼男聲:「唐學長怎麼能這樣?」

  許呦:「……」

  她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她前夫的聲音。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本能一僵後,她保持著微笑講下去:「我被氣哭了。唐學長一看我哭,就慌了,說我是他的小甜心,小棉襖,他剛才的話是逗我開心呢。從此後,他將我寵上了天。」

  同學們:「……?」

  許呦臉上帶著夢幻般的幸福笑容:「這就是我和我老公浪漫的校園愛情故事。」

  同學們:「……?」

  等等。

  這個故事是不是爛尾了?

  那個唐學長誤會許呦之後,許呦難道不應該有一場「小逃妻」「我不要我不要」的戲才正常麼?

  許呦管同學們怎麼想呢。

  她飛快爛尾了自己的校園故事,扭頭端詳坐在自己旁邊的英俊帥哥,露出驚喜而甜蜜的笑:「老公,你什麼時候來的?我竟然不知道!」

  唐士澤忍笑。

  他剝了一瓣橘子給她,餵到她嘴邊。

  他用一種憐愛的「拿你沒辦法」的寵溺眼神呵護著許呦,說:「太愛你了。開完會就過來找你了,我一時一刻都不想和你分開。」

  許呦面露紅暈,作害羞狀。

  周圍同學們已經被他們秀恩愛秀得震驚了。

  這油膩的愛情啊。

  --

  許呦想那個自我修養的合同真是棒,唐士澤居然配合她把戲唱了下去,讓她意外。

  現在整個包間的老同學都以為他們兩個恩愛無比,時不時投來羨慕的目光。

  大家年齡都還小,至少這個包間裡結婚的人,就許呦一個。看小公主許呦和唐士澤那麼甜美幸福,大家都對愛情生出了新的幻想期待。

  而在這種其樂融融下,許若若來了。

  許若若一來,唐士澤就見他旁邊的前妻不動聲色地坐直了,擺出了迎敵的姿勢。唐士澤哂笑一下,他在許呦後頸輕輕揉了一下。

  許呦一僵,收斂了自己的態度,低下頭乖乖吃飯。她知道他不喜歡她總盯著許若若。

  許若若一來,讓場中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因為這些人都知道,許呦不是真正的許家大小姐,許若若才是真正的許家大小姐。而許若若的到來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想像,她從頭到尾一身職業女裝,首飾包包都是當季新款。

  比起大學時的許若若,她現在真的成了白天鵝。

  而對比許呦……

  眾人看去:呃。

  許呦和許若若畫風不太一樣。

  許呦打扮得張揚精緻,像個精緻網紅美少女,和她大學時的喜好根本沒發生什麼變化。她坐在她老公身邊,活潑靈動,不像有錢人的太太,像是被有錢人唐士澤包了似的。

  同學們自然不知道,自從許呦和唐士澤離婚,許呦就放飛自我,一路向著自己真正喜歡的風格狂奔而去,不用考慮唐士澤的面子。

  許若若第一次見到自己出場時,許呦居然不來針對自己,而是乖乖地坐著當透明人。

  她驚訝十分。

  以前每次許呦皮笑肉不笑地和她搭訕,她就能擺出委屈的被欺負的樣子懟回去,兩個人你來我往,明秀暗撕。許若若可以憑藉高超的演技,既讓同學們見識到自己已經是真正的許家大小姐,又讓同學們知道,自己還是那朵被許呦打壓的清清白白的純潔白蓮花……

  但是許呦居然低頭吃飯,不和她說話。

  許若若不服氣。

  許若若驚喜的:「呦呦,你也來了?爸媽好想你的,好歹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從來不回家吃飯呢?」

  許呦抬頭。

  她作出愧疚狀捂臉:「對不起,若若,我對不起你。我愧對爸媽。」

  許若若:「……?」

  許呦羞愧道:「我都說我不缺錢了,爸媽非要偷偷給我塞零花錢。他們怕你知道難過,就讓小涵偷偷給我。是我對不起你。但是爸媽是愛你的,所以才不讓你知道。若若,你不會怪爸媽吧?」

  許若若:「……!」

  她笑容勉強,柔柔弱弱道:「當然不會了。明明我是許家大小姐,爸媽卻還是對你……」

  許呦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一下,她顫抖站起,淚眼汪汪。

  許呦說:「我失去了一切,人脈、資源、財產,全都給了你。我活了二十多年,什麼都沒學會,成了一個廢物。若若,我真是羨慕你,你好歹有一技之長……」

  許若若咬牙。

  這是互插刀是吧?

  許若若語氣微激動,像是不小心說漏嘴一樣:「呦呦,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給我的財產,可是包含了不少債務。這麼多債轉移到我身上,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明明是你經營公司不善……」

  許呦睜大眼,喃喃:「那是爺爺留下的啊!若若你不愛你的親爺爺麼!」

  許若若一怔。

  然後把血往心口咽,她裝出一個笑來:「所以我從來不怪你。」

  許呦感動道:「若若,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許若若深情道:「呦呦,你也是。」

  許若若這才看到許呦旁邊的唐士澤一般。

  她驚奇:「咦,呦呦,你把你前夫也帶過來了?」

  許呦:「……」

  一直看戲看得很煩的唐士澤:「……」

  方才覺得氣氛微妙不敢開口的同學們這時齊齊瞪大了眼——

  什麼?

  前夫?

  許呦一直叫唐士澤「老公」,對方這不是應得挺痛快麼?

  --

  許呦乾笑。

  許呦向唐士澤投去求助的目光。

  許呦用眼神求他:幫我解圍,讓我做什麼都行!

  唐士澤對她寵溺一笑。

  笑得她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唐士澤才對包間這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同學們、微有些得意的許若若點了點頭。

  他說:「都是誤會。」

  眾人:誤會什麼?

  一個男同學小心求證:「唐先生是說你和許呦沒有離婚,若若誤會了?」

  許若若心裡冷笑:我怎麼可能誤會。

  我親眼看著他們感情破裂。

  唐士澤果然搖了搖頭。

  唐士澤說:「你們可以理解為,光和要上市了,我需要和呦呦炒作一下。大家私下裡知道就行,不要到外面傳播。」

  同學迷惑:「炒作什麼?」

  唐士澤也沒想好。

  他漫不經心的:「國民前夫梗?」

  同學們:「……」

  神他媽的國民前夫!

  好像沒有這個梗吧!

  唐士澤堵住他們的話:「那不重要,因為為了光和上市成功,我和呦呦已經決定複婚了。」

  旁邊傻坐的許呦:「啊?」

  她前夫對她寵愛一笑:「是不是,呦呦?」

  當著許若若,當著這麼多同學。

  許呦擠出一絲笑,僵硬又甜蜜地往唐士澤懷裡一靠,甜蜜又痛苦地撒嬌:「阿澤說得對,我們要複婚了。」

  許若若不可置信。

  同學們:「……」

  啊,這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

  折磨了他們整整一個晚上。

  --

  同學們神色恍惚地:「恭喜恭喜。」

  「恭喜兩位初心不改,二度開花。」

  唐士澤禮貌回復:「謝謝。」

  許呦痛苦配合:「……謝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7:45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五章

  同學們心情古怪地跟唐士澤和許呦道恭喜,許呦言不由衷地說謝謝。

  一旁的許若若,一點點看著,臉又煞白了下去。

  而許呦眼睛看到許若若神色蒼白,她頓時打了雞血一樣,恢復了幾分動力。

  唐士澤眼波一動,含笑:「改日我送大家我們婚禮的請帖……」

  許呦緊緊拽住他,不緊張許若若作妖,而開始緊張唐士澤的騷操作了——「阿澤你說什麼呀!我頭好暈,咱們出去走走吧。」

  千萬別再拿複婚的事刺激她了。

  --

  聚會結束後,兩個人沒有直接回酒店。正好這邊在他們當初讀的大學旁邊,許呦就和唐士澤乾脆進她的大學校園去逛了。

  處處是舊日回憶,讓許呦露出追憶的神情。

  唐士澤跟在許呦身後,慢悠悠走。

  許呦回頭看到他,氣不打一處來,指責他:「你這個趁人之危的男人!趁我病,要我命。居然要我跟你複婚,太陰險了!」

  唐士澤輕飄飄:「這不是為了給你在許若若面前撐腰麼?」

  許呦一滯。

  她強硬道:「誰說我在乎許若若了?」

  唐士澤哂笑:「你到處跟人散播我們感情有多好,如果不是覺得自己不如許若若必須找個支撐點,就是你愛我愛得出現幻覺了。二選一的答案,你自己選吧。」

  許呦不服氣:「我不如許若若什麼?」

  他們兩個沿著操場散步,許呦轉過身瞪著唐士澤,看月光投影在地,樹葉婆娑在他腳下搖晃。

  清盈似歌。

  男人帥氣,看得許呦一陣恍惚。

  唐士澤心不在焉:「許若若當年追過我,追得轟轟烈烈。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們兩個真的能在一起。」

  許呦嗤笑:「那我有什麼不服氣的!不就是她追你麼,你也追過我啊!」

  唐士澤腳步停了,看向他前妻:「嗯?」

  許呦說:「……我們結婚前,你爸媽跟我說,讓你追我來著。」

  唐士澤:「我追了麼?」

  許呦:「不管,反正你爸媽那麼說的!」

  她氣哼哼走近唐士澤,一把挽住他手臂,蠻不講理道:「許若若再嫉妒也沒辦法,你娶的人就是我啊。你這麼喜歡我,就算當初許若若是許家大小姐,你也不會娶她呢。」

  唐士澤逗她:「那可不一定。畢竟是家族聯姻,我爸媽讓我娶誰我就娶誰了。呦呦還是若若,在我這裡都差不多。」

  許呦責備地看他一眼。

  她甜甜仰頭:「你一定是搞不懂自己的心意,才說這樣的話。等你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時候,就追不到我了。沒關係,我大度,原諒你這種刺激我的行為。」

  唐士澤低頭看她。

  他沒說話,而是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許呦眼睛亮如清水。

  被他摟住腰抱起來一點。

  他低頭摟著她,說:「呦呦,要是你大學時不是忙著暗戀高碩,說不定你故事裡的我們浪漫的校園愛情,真會發生。」

  許呦怔住。

  她目光閃爍:「你是說,許若若追你的時候,你其實本來是想追我的?只是你覺得我喜歡高碩,不會接受你?」

  唐士澤輕輕「嗯」一聲。

  許呦心中生悔。

  她說:「你要是那麼早喜歡我,就應該早早追我啊!」

  唐士澤目中光輕輕亮起,有些驚喜地看她。

  結果聽許呦格外後悔地說:「你早早追到我,知道我不是你幻想中的完美小仙女,我就不用早早跟你結婚,浪費兩年時間了啊!兩年時間,你耽誤了我多少大好婚姻啊!」

  許呦:「你看,現在還搞什麼複婚!何必呢,何必呢!」

  唐士澤:「……」

  唐士澤覺得這個前妻真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

  推開許呦,唐士澤站定。

  唐士澤微笑著:「前妻,你知道這邊是郊區,你想回酒店的話只能坐我的車吧?你確定現在就要得罪我?」

  許呦立刻閉了嘴。

  她權衡一二後,對他露出討好笑容。

  唐士澤嗤了一聲。

  唐士澤見她不說話了,就揉一揉她頭頂,不為難她了:「好吧,咱們討論一下複婚的細節問題。複婚不是那麼容易的。」

  許呦:「……你管這個叫不為難我麼?」

  唐士澤不理會她的抗議,繼續道:「順便討論一下你能不能不要總盯著許若若的問題。」

  唐士澤:「你總是關注許若若,讓我覺得我被你戴了綠帽子。」

  許呦:「……」

  狗男人,破事多。

  許呦為了能坐上車回酒店,不得不認真發誓自己一定和許若若劃清界限,再不關注她了。

  --

  大學一行,促成了唐士澤和許呦的複婚提上了議程。

  許呦不情不願,猶猶豫豫。

  但是當天參加同學聚會的人,除了許若若,一個個都在朋友圈發了「恭喜」。

  消息不是封閉的,很快傳到了關穎耳中,讓關穎頗為震驚。關穎以為許呦和唐士澤還處於互相擠兌的環節,沒想到這麼快就到複婚的環節了。

  關穎給許呦打了視頻電話。

  許呦有氣無力。

  許呦和往常一樣坐在家裡畫畫,今天她沒靈感,都沒讓兩個助理過來幫忙,純粹自己一人抱著頭痛苦。關穎的電話過來,反而把許呦從毫無靈感的工作中解救出來,讓她趁機休息。

  說起那神奇的複婚操作,許呦生氣。

  許呦:「複婚是那麼草率的麼?不應該選個好環境好時機,認真虔誠地跟我提麼?那麼隨便地在同學聚會上拿複婚威脅我,一點都不誠心!」

  關穎吐槽:「……你關注的點居然是這個麼?打擾了,看來你早就期待和你前夫複婚了。」

  許呦臉一下子紅了。

  隔著視頻,關穎清楚地看到閨蜜害羞的樣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關穎:「呦呦,你真的想和你前夫複婚啊?」

  許呦特彆扭捏的:「哎呀,我也沒辦法嘛。你看我倆現在這個情況,和夫妻也沒啥區別。而且唐士澤他都把他的缺點改了,我根本挑不出刺。我現在擔心的,就是常年出軌的男人,真的有改好這一說麼?他真的不會再犯了麼?」

  關穎:「……你解釋一下『常年出軌』的定義是什麼。」

  許呦:「他愛工作勝過愛我。」

  關穎鬆口氣。

  關穎配合她道:「原諒他吧。男人都這樣,哪個男人年輕時沒受到一點兒誘惑呢?他就算在外面玩得再厲害,總歸是要回歸家庭的。你這個糟糠妻,才是他背後永遠的支持。」

  許呦點頭支持。

  許呦:「女人呀,就是要收拾自己,讓自己漂漂亮亮的,才能從小三那裡把男人的心搶回來。尤其是我家這個小三,我不信它比我好看年輕漂亮。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我相信我前夫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關穎盯著視頻那頭的許呦,保持禮貌笑容。

  許呦一身網紅名媛風,她就喜歡那些誇張的豔麗的造型。離婚後許呦放飛自我,整天戴著快垂到肩膀的長流蘇耳墜,衣服也不好好穿,怎麼奇怪怎麼來。當然這些穿著打扮讓許呦顯得青春靚麗,時髦無比。

  就是……唐士澤能容忍許呦這麼胡來,也確實是真愛了。

  關穎配合許呦吐槽許呦前夫,關穎盤腿坐在自己家沙發上,拿著手機,看那頭的許呦眉飛色舞,她也忍不住跟著高興。

  呦呦就是這麼一個快樂隨和的小姑娘啊。人美心也美。

  許呦吐槽了半天她前夫後,看視頻那頭的關穎只是笑,許呦露出懷念的神色。

  許呦跟關穎撒嬌:「穎穎,你都好久沒陪我聊這麼多了。每次找你你都有事,我以為你不愛我了,因為我不是真正的許家大小姐,你也要拋棄我了。」

  關穎一怔,覺得自責。

  她最近聯繫許呦少,只是因為許涵那個導火線讓她心裡不安……

  關穎心想再堅持一下,還剩不到十天,暑假結束,許涵就能回學校去讀書了。只要許涵走了,她就安全了!

  關穎正要安慰許呦,突然聽到自己家門被打開了,一個人進來了。

  關穎都沒反應過來,她還在盯著視頻,她所坐的沙發後,一個帥氣小夥匆匆走過,急急忙忙的:「我東西落下了,穎姐你忙你的,別管我。」

  關穎:「……」

  許呦:「……」

  許呦一下子坐直,盯著視頻那頭。

  許呦語氣顫抖,嗓門抬高:「小涵!這不是小涵麼!」

  許涵回房拿資料,看到關穎視頻他也沒在意,沒想到下一秒,許涵聽到了視頻那頭傳來他姐抬高的聲音。許涵一抖,回過頭,見關穎臉色一下子白了。

  關穎哆哆嗦嗦:「呦呦你聽我解釋……」

  許呦:「許涵!你不是說你在國外勤工儉學,連暑假都不回來麼?你為什麼在關穎家裡?許涵你給我過來!」

  許涵先是哆嗦了一下,然後就鎮定下來。

  他坐到沙發旁,和關穎坐在一起。

  關穎那邊跟被吸血鬼吸了血似的發著抖,特別虛弱的:「呦呦,你先冷靜,這個事其實……」

  許涵則不管關穎死活,他早就不想和關穎這麼偷偷摸摸的了。

  他大大咧咧地把手臂伸出,搭在關穎肩上,非常無所謂地對手機視頻那頭的姐姐一笑。

  許涵放鬆的:「沒錯,我和穎姐在一起了。」

  關穎連忙把他推開:「不不不是!沒有在一起!」

  許呦:「你是睡了我弟弟卻不認?」

  關穎:「……不不不……」

  許呦:「你們多長時間了?」

  許涵搶話:「姐,我高二時就喜歡穎姐了。我一到十八歲就……」

  關穎一下子把他嘴給捂上,許涵被她按下,發出「唔唔唔」的抗議。

  關穎艱難回頭:「呦呦……」

  許呦盯著他們。

  許呦:「你們兩個,太讓我失望了。這事沒完!你們誰也不許離開,都給我在原地等著!我現在就過去找你們兩個!」

  許呦乾脆利索地掛了視頻電話。

  關穎臉色蒼白地癱在沙發上:「完了……」

  她和許呦這麼多年的感情,說不定就要葬送在這裡了。

  許涵則信心滿滿:「等我姐來了,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關穎受此刺激,立刻激動起來:「我是不會跟你在一起的!小涵,算我求求你了,你看我一大把年紀的份上,就放過我吧?」

  --

  許呦下車庫開車,跑車出停車庫的時候,她手都是抖的。

  被氣的。

  大腦裡亂糟糟的,一片空白。

  好一會兒,她才想到許涵居然和關穎在一起了!

  多久了?

  還有其他人知道麼?

  許涵居然不好好讀書,偷偷回國找關穎。

  關穎居然背叛她,她拿關穎當閨蜜,關穎卻睡了她弟弟!

  睡了也算了,現在還打算不認帳!

  關穎和許涵這兩個混蛋,氣死她了!

  許呦大腦混亂地想著這事,心焦如焚,綠燈亮,她想也不想地左拐,卻沒想到欄杆旁,一輛貨車搖搖晃晃地向這邊拐來——

  「砰——」

  --

  唐士澤在會議廳等著開股東大會。

  會前不到一分鐘,他正在查閱資料時,私人手機上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關穎打來的。

  唐士澤皺了下眉,他和關穎私下交情不多,希望關穎打電話過來,是真的有要事。

  唐士澤接了電話。

  關穎帶著哭腔顫聲:「唐士澤,你快來市中心醫院一趟!呦呦出車禍了!」

  「啪——」

  張總助進會議廳,見唐士澤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有些白。張總助第一次在唐士澤臉上看到那種一瞬空白的表情,他忍不住喚:「老闆?要開會了。」

  唐士澤回神,對手機那頭說:「好,我馬上過去。」

  唐士澤起身就出會議廳,張總助追在他後頭。

  聽唐士澤語氣快而急:「會議臨時取消,再行通知。」

  張秘書急道:「這怎麼行?這都是光和的老股東啊。」

  唐士澤回頭盯張秘書一眼,那一眼的壓力,讓張秘書有些懼怕地後退,而聽唐士澤語氣堅決:「會議取消!」

  --

  唐士澤沒有自己開車。

  怕手抖,怕心亂時也出車禍。

  他坐在車上,手撐著額頭,給許呦打電話,希望這只是她給他開的一個玩笑。

  反正他這個前妻平時就嘻嘻哈哈,什麼樣的玩笑都敢跟他開。

  唐士澤心想:跟他開這麼大的玩笑,等見到她,他真的要打她一頓才能消氣。

  而他又轉念一想:打了她她還要哭,算了,罵她一頓好了。

  然而唐士澤這個電話卻撥不通。

  前面開車的司機,都能看到老闆額頭上滲出的汗。

  唐士澤再給關穎打電話,關穎那頭卻顯示通話忙碌,一直打不通。

  唐士澤這種修養良好的男人,在這時都忍不住低咒出聲,罵了髒話。

  讓前頭開車的司機詫異十分。

  而唐士澤目光陰寒地對上司機的,唐士澤冷聲:「再快一些。」

  --

  唐士澤心焦如焚。

  他不能多想,一想就想到許呦滿身是血地被車撞飛、倒在馬路上的樣子。

  她無聲無息,眼睛再也睜不開。

  平時和他嬉笑怒駡,追著他打,現在卻奄奄一息,什麼都做不了。

  唐士澤的心口發涼,全身發麻。

  他越想,越是恐懼。

  --

  到了醫院,唐士澤繼續給關穎打電話。

  這一次居然打通了。

  唐士澤按照哽咽著的關穎提供的線索找過去,在一道長廊裡見到蹲在牆邊抱頭哭的關穎。

  他不光看到了關穎,還看到了許涵。

  那兩個人蹲在牆角,一個神色木然,一個還在哭。

  看到許涵出現的那一瞬,唐士澤停了腳步,心徹底涼了。

  許涵在國外讀書。

  如果不是許呦真的不行了……許涵怎麼可能回來?許涵出現在這裡,不就是說許呦……

  唐士澤臉色發白,他身子重重晃了一下,扶住了旁邊的牆。這一瞬間,他竟然失去了勇氣,竟然不敢去問他們許呦怎麼樣了。

  他扶著牆的手沒有力氣,他害怕聽到那個答案。

  他心裡又湧上無限悔恨。

  他對她不夠好,對她不夠寵。他總是和她吵架,總是不滿足她的願望。他的呦呦那麼年輕,還是個小孩子,還什麼也不懂。她大好的青春,卻葬送在車禍裡!

  她走了……是麼?

  唐士澤閉上眼,忍著崩潰的情緒。他艱難地邁出一步,走向關穎和許涵。他要見她最後一面,他不能原諒自己沒有在最後陪在她身邊。

  唐士澤低聲:「她走了,是麼?帶我去看她的……屍體……」

  他話幾乎說不下去。

  身後突然傳來女聲好奇的問話:「誰走了?你要看誰的屍體?」

  --

  唐士澤一僵,猛然回頭,見他原本以為死了的前妻,手臂上打著石膏,正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非常奇怪地看著他。

  唐士澤渾身一震,目瞪口呆,神色仍維持著之前的憔悴蒼白。

  許呦打量著他,再看身後哭得跟淚人似的關穎和許涵。

  她小心翼翼又善解人意:「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親人突然過世了?對不起,你……節哀?」

  唐士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8:08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六章

  許呦沒打石膏的另一隻手上還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呢。

  關穎和許涵在唐士澤背後站了起來。

  關穎:「唐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我沒說呦呦……走了啊。」

  她只是太愧疚了,太心疼許呦了,才哭成這樣的。

  唐士澤:「……」

  唐士澤語氣有些在夢裡的飄忽感:「……我知道。」

  見到現在這個樣子,他還有什麼不懂的?

  唐士澤定定看著自己面前的許呦。

  和他早上出門上班前比,除了手臂的石膏,沒有其它變化。

  他以為已經不在了的許呦,好好地活著,還偏著頭疑惑地看他。

  唐士澤心中大起大落,此時酸楚湧上心頭,竟讓他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許呦。

  唐士澤走上前,一言不發,就將許呦抱到了懷裡。

  緊緊地抱住她,惹得她大呼小叫:「我的手臂!別碰我的手!」

  --

  唐士澤再次跟醫生交流了一下。

  這是車禍事件中,算是比較小的事故了。

  許呦除了手臂上打了石膏,就是有點輕微腦震盪。她連住院都不用,醫生讓她回家養著。

  唐士澤就跟一個領著自己家熊孩子看病的家長似的。

  許呦跟在他身後,關穎和許涵再垂頭喪氣地跟在許呦身後。許呦時不時回頭,跟這兩個人飛眼刀,再回頭來欣賞唐士澤對她的關心。

  許呦心裡美滋滋的。

  去買藥時,唐士澤問許呦:「那個撞你的人呢?」

  許呦想了半天,茫然:「我不知道。」

  她後退兩步,捂嘴震驚:「我失憶了?」

  唐士澤:「……」

  唐士澤說:「只是腦震盪,不要給自己腦補太神奇的劇情。」

  許呦失落道:「……哦。」

  腦震盪的後遺症之一,清醒後對事故經過記不太清。

  唐士澤歎口氣,管這個不省心的前妻要過手機。

  打了幾個電話後,他跟許呦解釋:「那個撞你車的人把你送到醫院後,你見人可憐,就讓人直接先跟交警隊走了。」

  許呦自我欣賞:「我真善良。」

  唐士澤目中噙笑,他伸手拂了拂她耳畔落下的髮絲,覺得她可愛得不像話。

  喜歡一個姑娘,剛開始時也許只是欣賞顏值,但越到後面,你越來越覺得這個姑娘可愛,這才是真正的淪陷。

  許呦欣賞了自己一番,忽然想到自己的車,又著急了:「那我的車呢?我那麼漂亮的車呢?怎麼也不見了?」

  唐士澤:「他把你車擦了,你看把他賣掉都賠不起。車還停在路邊,回頭處理。」

  唐士澤向一個腦震盪患者耐心解釋之前發生的事。

  既然如此,許呦就不說什麼了。

  --

  唐士澤跟司機交代一聲,司機就走了,唐士澤打算自己開車接許呦回家。

  讓司機去處理許呦那輛被擦的跑車的事故。

  關穎和許涵還跟在唐士澤和許呦身後。

  唐士澤捏了下眉心:「你還記得這兩人怎麼在這裡麼?」

  許呦:「記得!我死了都不會忘掉這兩個!」

  唐士澤在她腦門上拍一下,語氣淡淡:「童言無忌,說什麼『死』。」

  之後唐士澤才搞清楚許呦為什麼急急忙忙出門,關穎和許涵又在這裡。

  關穎和許涵此時乖乖地跟著兩人一起上了車,許呦坐在副駕座,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後座的兩個人。

  許呦跟唐士澤說:「就是這兩個人,背著我搞在一起,把我氣死了!我就是一直想著這事,才被車撞了。」

  關穎哽咽:「對不起,呦呦。」

  許涵也乖乖的:「姐,對不起。你要罵就罵我吧,不怪穎姐。穎姐一直拒絕我,是我纏著她不放的。」

  許呦:「你們兩個我都要罵!你們……」

  唐士澤伸手攔了下許呦。

  許呦揚下巴,震驚:「唐狗!你看他們這麼欺負我,你不讓我罵?」

  唐士澤溫柔地看著許呦。

  他疼愛地揉揉她的小腦瓜:「你一個小姑娘家家,不要說髒話。」

  許呦:「……」

  她被他的溫柔調調揉得有點恍惚,又有點惡寒:……小姑娘家家?她都結婚又離婚還即將複婚了,哪裡是小姑娘了?他突然吃錯藥了?

  唐士澤溫柔道:「你不要亂動,省得噁心頭暈,我幫你罵他們兩個。」

  許呦乖乖坐好,欣賞唐士澤罵許涵和關穎兩個。

  唐士澤冷峻,說話時平時就是那個冷嘲熱諷、半死不活的調調,經常把許呦氣得要死。而他真正懟起人來,功力全開。許涵和關穎一開始還能好好坐著,漸漸的,兩個人頭越埋越低。

  許涵一個年輕小夥子,被他前姐夫說的,都開始掉眼淚了。

  更不用提旁邊哭成淚人的關穎。

  許呦又有點坐立不安了。

  她勸唐士澤:「算了算了,你嘴太毒了。也不用說的這麼過分吧。」

  她懷疑許涵和關穎都要被唐士澤罵出心理陰影了。

  本來她挺氣這兩個人的,但是唐士澤這樣,許呦就不好意思了。

  唐士澤溫柔說:「呦呦真善良。」

  許呦懷疑他吃錯藥了。

  暫時不管他。

  而關穎淚眼汪汪地撲在椅背上,和許呦兩兩相望:「呦呦,我錯了,我再不這樣了。我這就和許涵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只要呦呦你原諒我,還認我這個朋友。」

  許呦一下子緊張:「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用這麼絕吧?」

  許涵在一旁沮喪十分。他被前姐夫罵得精神恍惚,再看關穎堅決地打算放棄他。

  許涵也是心中失望。

  他跟許呦道歉:「姐,我再不這樣了。我發誓我一定好好讀書,回來報效祖國。我再不亂搞男女關係了,我一輩子不結婚,給姐你做牛做馬!」

  許呦更緊張了:「不用這樣!真的不用這樣!」

  兩個人不說話。

  許呦回頭就怪罪唐士澤:「你看你,你把人罵得看破紅塵了!」

  唐士澤含笑溫柔看她。

  許呦的雞皮疙瘩真的被他看出來了。

  --

  許呦真的沒想把事情弄成這樣。

  但她前夫的功力實在太強了。

  他直接把許涵罵出國,回學校讀書了。

  而關穎天天來他們家陪床。

  許呦真的沒有被撞出什麼大礙,她連許先生和許太太都讓人瞞著沒告訴,就怕那兩位也大驚小怪。但是現在不光關穎天天來她這裡報告要伺候她,就連她那個工作狂前夫,都請了假在家裡伺候她。

  許呦美滋滋在家裡養傷。

  許呦都成這樣了,她還記掛著她的漫畫。

  唐士澤把她按在床上休息,她掙扎著要爬起來:「不行,我還剩下幾天就到截稿期了,我畫不完就沒有錢了。」

  唐士澤不以為然:「你那破畫,才掙幾個錢?」

  許呦:「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唐士澤:「我是瞧不起這工作,覺得它配不上高貴的你。」

  許呦被他深情的目光看著。

  她臉紅了。

  她喃喃自語:「你現在嘴也太甜了吧。」

  唐士澤早這麼嘴甜,她哪用跟他離婚啊!

  然後因為許呦堅持不放棄她的漫畫,唐士澤拗不過她,他歎口氣,打算在許呦打好的底稿上,幫她接著往下畫。

  許呦疑惑她前夫還有這項技能。

  兩個小時後,許呦看著唐士澤交上來讓她檢查的作品,陷入了沉默。

  她恨恨地瞪一眼唐士澤,能動的腿抬起來就踢他一腳。

  唐士澤:「怎麼?」

  許呦:「我是讓你幫我幹活,不是讓你幹得比我還好。」

  唐士澤眼睛裡帶上了笑。

  他說:「還是師傅教得好。」

  許呦白他一眼,只好默許他幫她幹活了。她同時慶倖唐士澤只是個沒有感情的描圖機器,他不具備創造能力,對此也沒有興趣。不然她就得被打擊得失業了。

  --

  唐士澤現在對許呦是予取予求,完全把她當公主來寵。

  誠然許呦很久以前希望她老公這麼對她,但是唐士澤真的這麼對她,她除了剛開始很舒心後,接下來就覺得彆扭了。

  她真的沒有半身不遂!

  唐士澤真的沒必要每天把飯都送到她床上!

  現在家裡阿姨都不來了,因為唐士澤他整天像個人妻一樣,做飯、打掃衛生,完全不像個總裁。許呦被他伺候的,天天不幹活不動彈,全身都癢得沒法了。

  這日子不能這麼過下去。

  讓唐士澤這麼寵下去,許呦覺得自己要被他弄成殘廢。

  趁著唐士澤在廚房燉湯,許呦偷偷摸摸地給張總助打電話:「你們老闆什麼時候能回去上班啊?」

  張總助也很苦:「老闆沒說。」

  許呦催促:「你看你們工作一點都不積極!那麼大的光和,總裁天天不在能行麼?你們總部就不著急?你每天多向唐士澤催催,把工作往他郵箱裡發發。他得上班了!」

  張總助:「哎。」

  張總助見許小姐站在他們這一邊,非常感動,就推心置腹道:「其實我們也想過,偷偷寫匿名信跟總部那邊反應,讓總部找唐先生問話。」

  許呦一驚:「不行!千萬不能寫匿名信告狀!」

  張總助心裡覺得溫暖:「許小姐是怕唐先生被總部問責麼?許小姐真關心唐先生。」

  許呦:「我是擔心你們的英語不夠好,書面表達產生誤會,讓你們總部在溝通時,一生氣下,把唐士澤給炒了。唐士澤被炒了沒關係,他要是沒工作了,天天待在家裡煩我,我不更可憐了麼?他可千萬不能沒有工作啊!」

  張總助:「……」

  張總助心情複雜道:「沒想到許小姐這麼支持唐先生的工作。」

  許呦:「反正我們雙管齊下,一起煩唐士澤,煩得他必須去上班好了。」

  --

  許呦的石膏拆了那天,她在唐士澤面前蹦蹦跳跳,努力向唐士澤展示她狀態特別好。

  唐士澤微笑。

  許呦特別誠懇的:「那你能回去工作了吧?」

  唐士澤:「其實這些天在家裡時,我也在處理工作,並沒有完全放手不管。」

  許呦怕他說他還要再歇,連忙道:「但是你親愛的員工們已經一個月沒見過他們英俊帥氣又年輕的總裁大人了!他們不能每天聆聽你親切又美妙的教誨,一定特別痛苦。我太同情他們了。你快回去上班吧?」

  唐士澤忍笑。

  他傷心道:「你這一個月,天天催我上班啊。怎麼,以前嫌我工作太忙,現在嫌我工作太不忙?你怎麼這麼難伺候?」

  許呦巴巴地看著他。

  唐士澤現在對她心軟得不行。

  許呦都求成這樣了,他思忖一下,同意回去工作了。

  許呦鬆口氣。

  唐士澤去上班的第一天,她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兩個人的生活總算恢復正常,許呦大大鬆了口氣。一個星期後,唐士澤跟許呦說他要出國去總部出趟差,問許呦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許呦最近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多得她都有點煩,當然巴不得他趕緊走,她一點也不想和他繼續綁在一起。

  唐士澤若有所思:「看來我們的合同說兩個人每天都要待在一起,這條需要改一改。顯然你並不願意每天都和我綁在一起。」

  許呦扭捏道:「遠香近臭嘛,人和人之間是需要距離的。」

  --

  唐士澤出差去了,許呦先快快樂樂地和關穎逛街了兩天。

  關穎之前因為許涵的事都弄出心理陰影了,許呦見她自從自己車禍就一直悶悶不樂,也十分心疼關穎。

  關穎發誓絕不和許涵在一起,許呦又覺得自己像個壞人……

  許呦有點糾結:她並沒有想拆散這兩個人的意思啊。

  而就在這時候,許呦得知,許若若因為工作得太辛苦,暈倒後送了醫院,結果檢查出了一個腫瘤早期,要儘快做手術。

  就算是腫瘤早期,許先生和許太太也擔心得不行。

  許若若這一進醫院,半個朋友圈的人都在關注。最神奇的是,連他們的大學同學,都在為許若若祈福。

  人家生病了,許呦也不好說什麼。

  然而神奇的操作到來了。

  許先生和許太太跟許呦打電話,這次居然不是關心許呦還有沒有錢花,而是語氣古怪、支支吾吾:「呦呦啊,你也知道,若若她要做手術了。為了安她心,我們打算幫她實現她一個願望……」

  許先生:「呦呦啊,你知不知道,若若她一直暗戀唐士澤?」

  許呦:「……」

  她說:「你們不會是讓我給許若若和唐士澤從中牽線吧?爸媽,你們當我是什麼啊!」

  許先生和許太太:「當你是唐士澤前妻啊。」

  許呦:「……」

  許太太抹淚:「其實若若病倒了,說她暗戀唐士澤,我就跟你鄭阿姨商量過,問你鄭阿姨能不能讓唐士澤去看我們可憐的若若一眼。但是你鄭阿姨說唐士澤不在家住,你阿姨說的話也不管用。媽這不是太著急,想到你是唐士澤的前妻,就來問你了麼。」

  許先生在旁邊恨:「你說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麼都盯著唐士澤!」

  許呦:「我沒有哦!我是被爺爺逼著嫁給唐士澤的,我可沒有盯著他!」

  許太太驚喜:「那呦呦你是同意幫若若了?你放心,媽也不為難你,不是要唐士澤必須和若若在一起。感情這回事,不能勉強,媽懂。你只要讓若若在進手術室前,見一見唐士澤,圓一圓若若的夢就好了。」

  許呦:「呃,可是……」

  許太太怕她反悔,趕緊掛了電話。

  --

  許呦咬手指。

  可是唐士澤出國去光和總部出差了啊。

  許呦要是打電話告訴他讓他因為許若若回國,他肯定把她罵一頓。他們關係剛剛好成這樣,許呦瘋了才去讓自己的男人便宜許若若。

  許呦心煩地刷朋友圈。

  結果發現許若若這個心機女,她在朋友圈發了很長的圖,訴說她對唐士澤的暗戀,最後說只求在進手術室前,能夠見唐士澤一面,把自己這麼多年的心意告訴唐士澤。

  只要見一面,她死而無憾。

  朋友圈的老同學們被許若若的一腔深情所感動,之前他們還刷祝賀許呦和唐士澤複婚呢,現在就刷希望唐士澤去看許若若一眼。

  關穎也看到許呦的朋友圈了,許呦還沒怎樣,關穎先氣得要死:「許若若也太白蓮了吧?!你爸媽不知道你和唐士澤現在的情況,許若若不知道麼?故意讓你爸媽求到你面前,還在朋友圈鼓動老同學,這不是讓你騎虎難下嘛!」

  許呦笑眯眯。

  許呦:「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前夫是常年屏蔽朋友圈,只看我一個人的。他們就算刷上天,我前夫也不知道。」

  再看關穎的眼神。

  許呦無所謂道:「哎呀,其實也沒什麼事,你不要擔心我啦。」

  --

  把關穎送走後,許呦依然煩惱。

  如關穎所說,她確實被許若若這個心機操作逼得騎虎難下。

  但她是絕不可能讓唐士澤回來的。

  但是她要是不理,她爸媽、老同學們,會不會覺得她心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許呦沉吟良久,終於讓她想出了一個主意。

  許呦給許涵打電話。

  許呦:「小涵,你回國來幫我一個忙,我就原諒你之前對我那麼多年的欺騙——敢睡我閨蜜!」

  許涵:「姐,前姐夫都快被我親姐撬了,你還有空找我啊?」

  許呦:「我就是為這事找你!」

  許涵:「嗯?」

  許呦神秘道:「我現在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你是懂的。我要是不讓唐士澤出現吧,就是我見死不救。我要是讓唐士澤出現吧,不說我嘔得要死,唐士澤也會打我一頓。所以我想出一個兩全法子。」

  許涵感興趣:「什麼法子?」

  許呦:「你回國來,給我假扮唐士澤,去許若若面前晃一趟,讓她安心去做手術。」

  許涵:「……」

  許呦:「你身高體型都和唐士澤差不多,不要湊到跟前,讓許若若看看你的背影。再經過我神奇的化妝術,我相信這是能成的。」

  許涵:「……你真是個天才。」

  許呦:「你同意了?」

  許涵:「不!要是被發現,我會被打死的!」

  許呦語重心長勸他:「你這是給你親姐獻愛心,幹嘛打死你?而且你回來幫我這個忙,我就幫你說服穎穎,讓你穎姐答應跟你在一起。」

  許涵:「成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8:19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七章

  許呦把自己的偉大計劃告訴了關穎——讓許涵假扮唐士澤。

  讓關穎看看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紕漏。

  關穎震了半晌後,委婉提醒:「我覺得這樣不好。」

  許呦:「那你扮。」

  關穎沉默。

  然後違心誇:「小涵挺好的。」

  --

  於是,許呦和許涵一起出現在了醫院。

  這兩天事事在圍著許若若轉的許先生和許太太看到許涵出現,當場有些驚。

  尤其是他們兒子這西裝革履穿的……實在不是許涵平時的風格。

  許涵平時是嘻哈風。

  許先生和許太太驚訝又感動,以為許涵是因為許若若的病回國的。

  許若若認回後,到底因為沒有多年相處,大家彼此感情不親。許先生和太太因為是自己的女兒,努力聯絡和女兒之間的感情;許涵就比較放養,至今和許若若是點頭之交。偏偏許涵這個時候回國,這體現了親人的凝聚力。

  許呦見他們兩個誤會了,連忙解釋許涵是來假扮唐士澤的。

  許先生:「……」

  許太太:「……」

  許涵垂頭喪氣:「大概在我姐眼裡,我的學業沒有我前姐夫的工作重要吧。」

  許呦立刻踹他一腳:「說什麼呢!」

  許呦:「這不是想當然的麼?唐士澤分分鐘賺多少錢,你分分鐘逃多少課?你的時間當然不如他重要了!」

  許涵:「……」

  許先生和許太太:「……」

  許先生和許太太小心求證:「呦呦,你怎麼對唐士澤這麼多好話了?你們不是已經離婚了麼?」

  許呦歎口氣。

  許呦說:「不瞞二位,我離婚後還在和我前夫同居。」

  許先生和許太太:「……」

  許呦:「同居久了,我們兩個生出了感情。」

  許先生和許太太:「……」

  許呦:「所以我們打算複婚。」

  許先生和許太太這對夫妻深吸口氣,扶住牆,覺得頭有點暈。

  心想呦呦的離婚生涯,真的多姿多彩。

  本來許呦能不能聯繫到唐士澤,他們兩個都抱有疑問。是許若若信誓旦旦求他們找許呦幫忙。

  許呦是幫了。

  許呦卻是把許涵給綁過來了。

  許先生和許太太有些急:「現在怎麼辦?都告訴若若今天讓她和唐士澤好好聊聊,然後就送她去做手術。現在唐士澤沒來……」

  許呦積極推薦許涵:「為了幫若若圓夢,讓小涵來吧!你們看,從背後看,小涵和唐士澤還是有微妙的相似感的,對不對?只要大家配合,一定能哄若若去做手術的。」

  許呦:「我是真的很關心若若的。」

  事已至此,唐士澤又不可能出現,大家居然被許呦說動,打算讓許涵試一試。

  --

  安靜的VIP病房,許若若在花香中醒來。

  她醒來,便看到自己床頭坐著兩個人。

  男的背對著她,略有些眼熟;女的一看背影,許若若就認出是許呦。

  許呦甜蜜地摟著男的胳膊,靠在男的肩頭,低著頭大概和男的一起在玩手機。

  那男的就是……唐士澤?

  許若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瞬間加速,呼吸局促:爸媽居然真的說動了許呦,把唐士澤勸過來了?

  許若若眼中忍不住噙了淚。

  畢竟她努力這麼多年,她老闆面對她時只是訓她工作不積極。

  許若若吸了吸鼻子,許呦聽到動靜,回了頭。

  許呦歎口氣,心疼地看著許若若蒼白的小臉。大概想到自己的處境,許呦目中染了憂愁。

  許呦站起來,拍了拍「唐士澤」的肩,黯然神傷道:「阿澤,我出去了,你和若若好好聊聊。若若是我的好姐妹,你不要再罵若若了。哪怕不說話也行。讓若若安心做手術吧。」

  「唐士澤」輕輕「嗯」一聲。

  他在懷裡按了下許呦提前準備好的錄音,錄音傳出唐士澤本人清晰而顯得幾分涼薄的聲音:「去吧。」

  許若若:……雖然聲音有點兒怪,但確實是老闆的聲音沒錯。

  只是老闆背對著她坐。

  許呦體貼地關上門出去了。

  許呦趴在門口,給門裡的許涵一個「加油」的眼色。

  許涵壓力極大。

  --

  許呦走後,病房靜悄悄的。

  許涵緊張地握著他姐留給他的錄音,讓他找到機會用錄音,找不到就保持沉默。

  許若若則眷戀地望著他的背影。

  他坐得筆直,挺拔修長,又一言不發。就如老闆平時那樣。

  許若若心酸。

  她輕輕伸手去扯「唐士澤」的衣袖,那人輕輕僵了一下。

  許若若幽聲:「你知道我從大學時就喜歡你麼?」

  許涵琢磨了一下,沒吭氣。

  許若若也不需要他回答,而是自嘲一笑:「你當然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就是不理我罷了。」

  許若若陷入回憶:「那時候我天天去隔壁大學吃飯,為了偶遇你經常在男生宿舍樓下晃。我連你的課表都背得清清楚楚,我還努力跟你搭話。知道你會出國後,我也想跟隨你……但是學費太貴了,我家裡掏不起。我知道我說這些,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許若若輕聲:「知道我出不了國後,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去找你告白。我才找到你,我說一個字,你就問我是不是結巴。我掉眼淚,你就問我是不是被男朋友甩了,讓我去找我男朋友別找你……」

  許涵心想姐夫真狗,狗得一如既往、如此穩健。

  許若若想起往事,則忍不住笑了。

  她再回憶起她在光和工作的那幾年。光和一個外企,競爭激烈,然而那些激烈競爭,在許若若成為唐士澤的助理後,許若若就甘之如飴了。

  「雖然你總是訓我,只是怪我不把所有時間用在工作上,可是每天都能看到你,你老婆見到你的時間恐怕還沒有我一半時間多。學長,我那時候真的很開心。我為了做好你安排的工作,能夠陪在你身邊,我真的做了很多努力……你和呦呦離婚的時候,我以為我的機會終於到了。」

  她希望唐士澤捨不得她。

  追她去機場。

  唐士澤意識到對她的關心。

  許若若語氣微劇烈:「老闆,你是對我動過心的對不對?不然你每天都訓我,怎麼從來不辭退我?你的很多私人工作都是我負責的。我不相信你完全沒心動。老闆,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許若若垂下眼睫,面頰緋紅,她卑微無比道:「能不能,我們試一試?我一定比呦呦做得好……」

  許涵壓力很大。

  許涵想了半天,知道身後許若若在等著,他糾結地按下了一個錄音,發出唐士澤的聲音——「你真這麼喜歡我?」

  門外偷聽的許呦點頭,贊許弟弟。

  不錯,心態很穩。

  而病房中聽到唐士澤開口的許若若更為激動了。

  她淚水都落下了。

  她掙扎著,忽然鼓起勇氣傾身,從後抱住了男人的身體。

  許涵僵硬:「……」

  趴在門口的許呦:「……」

  著急的在許呦身後轉的許先生和許太太小聲:「這能成麼?能成麼?呦呦你聽到什麼了?有沒有露餡?」

  許呦用眼神示意他們別吵。

  偷聽很辛苦的。

  --

  許涵掙扎。

  許若若卻不放。

  她臉貼著他後背,盡是淚意。

  許若若:「我是很喜歡你啊,喜歡你面無表情的樣子,喜歡你敲鍵盤的樣子、喝咖啡的樣子。我喜歡每天在你辦公室放一束花,喜歡看你望著窗外出神的樣子。我喜歡你用的香水,喜歡你慢條斯理吃飯的樣子,我喜歡你的手指,喜歡你的眉毛、喉結……」

  許涵漲紅了臉。

  門外的許呦聽得憤怒——呸!

  下賤!

  你就是饞他的身子。

  許若若喃喃自語了半天,卻發現男人身體很僵,而且她說了這麼多,唐士澤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許若若鼓起勇氣,仰臉去拉他,讓他轉身來:「學長……」

  許涵當然不肯轉身面對她。

  許若若告白的時候當然想看男神啊。

  許若若拽著「唐士澤」的手腕想讓他轉身來看自己,「唐士澤」就不。

  兩個人開始無聲拔河。

  許若若:「……?」

  她起了疑心,一下子起身湊過去看那個人。那個人彎身飛快要躲,而就是這麼一會兒工夫,許若若看清了這個人的臉——

  青春帥氣的一張臉。

  但絕不是唐士澤的!

  許若若一滴淚還掛在睫毛上,失聲尖叫:「許涵!」

  她突然尖叫的聲音太大了,趴在門口偷聽的許呦一個哆嗦,手上沒把握好力道,她一下子從門外摔進了屋。

  然後疊羅漢一樣,許先生和許太太跟著許呦,一起跌了進來。

  摔在了地上。

  許若若:「……」

  眼睜睜看到門外這麼多偷聽的人!

  許若若捂著心臟,漲紅了臉。

  許涵立刻:「別怪我!我是為了你好,為了讓你安心做手術!」

  許呦飛快的:「我們都是為了你安心做手術!」

  許若若崩潰:「你們!你們!你們有病麼!有病麼——」

  --

  醫院旁邊的咖啡店裡。

  許呦拄著下巴,憂鬱坐著看窗外風景如畫,車水馬龍。

  唐士澤買了杯咖啡,遞到她手裡。他坐下,神色平靜。

  許呦垂頭喪氣的:「謝謝。」

  沒錯。

  唐士澤最終因為她的騷操作回國了。

  唐士澤:「許若若被你氣進了手術室了。」

  許呦:「哎。」

  她又小聲辯解:「……她本來就要進手術室,不一定是被我氣進去的。」

  唐士澤沉默半天,說:「還好。幸好沒被你氣死。」

  許呦目光閃爍。

  她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片好心。」

  唐士澤:「等她出來後,我帶你跟她道歉。你一個小孩子,相信她大人大量,會原諒你的。」

  許呦:「哎。」

  最終還是讓她前夫回來幫她解決這個大麻煩了。

  她再次辯解說自己一片好心。

  唐士澤不置可否,他已經習慣了給許呦收拾爛攤子。只要不出人命,就還好。

  他說:「然後告訴她我們複婚的事,給彼此一個交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8:25 PM

卷二 我和我前夫的距離 第五十八章

  許若若出院一星期後,唐士澤尋思著許若若應該不至於再次被氣進手術室。

  唐士澤給許若若打了個電話。

  許若若接到電話,聲音緊繃:「你好,你是哪位?」

  唐士澤:「……?」

  不過並沒太上心。

  也許許若若是辭職後刪了他的電話號碼了。

  唐士澤聲音淡漠:「我。」

  許若若仍然緊張兮兮:「您是唐學長麼?」

  唐士澤淡淡「嗯」了一聲。

  雖然「學長」這個稱呼已經離他很遙遠了,但是一個稱呼而已,許若若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沒想到許若若仍然很警惕。

  她問:「你還記得我以前讀大學的時候,你出國前送花給我麼?說讓我等你回來。」

  唐士澤:「……?」

  他看了眼手機,沒打錯號碼啊。

  唐士澤語調微溫,怕驚擾她一般。但他說話內容就還是那個調調了:「你得臆想症了?我從來沒送花給你過。」

  沒想到,到了這裡,許若若反而鬆了口氣。

  許若若:「對不起學長!我之前被人耍怕了,怕對面不是你,而是有人拿著你的錄音逗我玩。冒犯學長了!」

  唐士澤沒說話。

  這麼短短一瞬間,他竟然對神經兮兮的許若若生出了一絲同情。

  一個正常的姑娘,硬生生被他前妻……給玩壞了。

  唐士澤也不敢多刺激她。

  他沉吟半晌後,說:「你沒有心臟病吧?醫生應該讓你保持心情,避免激動之類大起大伏的情緒吧?」

  許若若感動地回答了。

  唐士澤居然關心她!

  雖然很可能是因為許呦的原因——那個陰魂不散的許呦。

  唐士澤給許若若打個預防針:「給你打電話,是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

  許若若沉浸在收到他電話的快樂中,迷迷茫茫的:「什麼?」

  唐士澤:「我帶呦呦去給你致歉。把你氣得吐了血、直接進手術室的事,我聽說了。」

  許若若抿唇。

  她很想說她不想見許呦!她怕了許呦了!

  但是她又清楚如果她不接受的話,唐士澤可能只會讓人給她打點錢,根本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許若若心中酸楚,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唐士澤帶許呦來給她道歉這事。

  --

  去見許若若前,唐士澤囑咐許呦:「見了她面,你什麼話也不要說,都交給我來說。」

  許呦:「嗯嗯嗯!」

  她雖然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露出羞愧嚴肅、虛心改正的態度來,但是坐在副駕座上,許呦懷裡抱著一個紙袋,裡面是一本本連塑料封都沒開的新書。

  她心情太好了。

  實在難過不起來。

  因為她抱著的書,是她的漫畫的單行本。

  雖然她在漫畫界目前還是個小撲街,但架不住她有錢,她就算自費都要出版。而且她還不是自費呢。

  拿到了出版社寄過來的樣書,許呦這幾天出門,遇見熟人就要送一本。她臉皮厚,真敢把她的撲街漫畫送人,而收書的人,也是真敢收,一個個閉著眼睛吹許呦是藝術家,出息了。

  於是許呦送書送得更勤。

  現在去看許若若,唐士澤要許呦怎麼做,許呦心情好,她都不反對。

  --

  唐士澤還算厚道。

  他帶許呦去看望許若若,居然還在樓下給人買了水果。

  許若若警惕地看著他們,許呦只是對她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就躲唐士澤身後不說話了。

  唐士澤簡單表示了一下歉意,還留了張卡。

  而在這之前,許先生和許太太也跟許若若求了情,說許呦是好心幫她,大家都是好心,沒想把若若氣進手術室去。

  許若若現在看到唐士澤真的帶許呦來道歉了,心裡憋氣十分,又覺得萬分委屈。

  唐士澤:「……總之,就是這樣。呦呦也是好心,你爸媽都求到她跟前了,我當時工作忙分不開身,她只能用這種方式。她還是個小孩子,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

  許若若咬牙。

  小孩子?!

  都快二十五了,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明明許若若和許呦同歲!

  唐士澤這是打算一味包庇,是不是許呦殺人放火了,唐士澤都要輕描淡寫來一句「她還是小孩子,不懂事」?

  許若若手指甲掐進手心,痛得她十分清醒。

  她目光直盯著唐士澤:「這事我可以不計較。我只想問學長一句話,學長你知道許呦讓小涵假扮你時,我和小涵的對話麼?」

  唐士澤:「……大概知道。」

  許若若呼吸變重了。

  她說:「學長,到了這一步,我不藏著掖著了。我真的想不通,你為什麼這麼對我,完全站在許呦那一邊?你是被她下降頭了麼?明明以前我在光和時,我們配合得很好啊。這不是我的錯覺對不對?」

  唐士澤想了想。

  許若若除了喜歡哭哭啼啼外,其他方面他確實很滿意。

  唐士澤:「嗯。」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覆,許若若眼睛裡迸發出了光彩。

  而躲在唐士澤身後珍惜無比地抱著自己新書的許呦則伸長了耳朵:她也好奇唐士澤對許若若的看法。

  許若若穿著寬大的病服,原本虛弱憔悴。聽唐士澤沒有反駁她,她瞬間都有回春的傾向。

  許若若:「我以前給你當秘書的時候,你雖然總是訓我,卻從來沒辭退我。在這期間,我看你辭退了好幾個秘書。我以為你待我是不一樣的……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

  唐士澤眉毛輕輕揚了一下,英氣下,幾分詫異。

  他說:「我是挺喜歡你的。」

  他再笑了笑:「挺喜歡你的工作能力。」

  唐士澤:「怎麼說呢,你的抗壓能力極強。我指出你的錯誤,你一定會改,並且下次再不會犯。光和是個外企,競爭激烈,我到光和工作到現在,見到不少員工因為壓力大、身體原因主動辭職。旁人都有個情緒崩潰的階段,但你沒有,因為你日常就是哭哭啼啼的,我覺得你平時就挺釋壓的。」

  唐士澤微微笑了一下:「只要我能忍得了你平時嘰嘰歪歪的毛病,你的工作能力完全可以讓我的工作輕鬆很多。所以你沒有誤會,我是一直在栽培你、重用你,我是挺喜歡你的。」

  許若若:「……」

  她怔忡:「這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唐士澤喜歡的不是她這個人。

  他喜歡的是她的工作能力。

  一旦她勝任不了工作了,不認真工作了,唐士澤就讓她走人……所以當她變成許家大小姐後,唐士澤就辭退她了。

  許若若眼中佈滿了淚光。

  她顫聲:「所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唐士澤委婉道:「你確定自己沒有心臟病吧?需要幫你叫醫生來麼?」

  許若若:「……」

  啊。

  這熟悉的狗。

  許若若苦笑,搖了搖頭。她很想掉眼淚,很想抱著唐士澤求他喜歡她。但是許呦就在旁邊……許若若和許呦明裡暗裡地鬥了這麼多年,她不想讓許呦看自己的笑話。

  許若若強忍之下,也只是露出失魂落魄的狀態。

  她捂住臉,咬唇:「我們,真的就……」

  她目光閃爍,很明顯想哀求了。

  唐士澤當機立斷地打斷:「還有個消息要告訴你,我和呦呦打算在今年複婚。」

  許若若靜了一下。

  她問:「真的麼?」

  與她同時發聲的,還有許呦:「真的麼?」

  唐士澤看許呦一眼。

  許若若看著許呦:……許呦不知道她要在今年複婚?

  許若若:「呦呦,事已至此,你沒有話要跟我說麼?」

  許呦安靜眨眼。

  她前夫讓她別說話,免得把許若若再次氣進手術室。畢竟是一條人命,許呦也怕自己太優秀。

  許呦想了想,從她手裡的紙袋裡掏出一本書送給許若若。

  許呦:「我新出的書,送給你看看?」

  許若若疑惑地看一下書名——《我的奇葩前夫》。

  她捂住心臟,覺得心臟血淋淋,再次要被許呦氣死了。

  --

  總之,這次探病沒有出人命,圓滿結束。

  唐士澤和許呦都鬆了口氣。

  --

  唐士澤說自己下班時路過一家新開的店,他帶許呦去喝下午茶。

  許呦無所謂。

  唐士澤說的這家新店環境確實不錯,而且除了他們兩個進去,店裡一個人也沒有。

  舒緩音樂下,服務生熱情而殷勤地歡迎他們,一路引路。這熱情程度,許呦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大明星,不然對她這麼熱情幹什麼?幸好領他們入座後,服務員就離開了,沒繼續打擾。

  一切很完美。

  難得和唐士澤出來約會,許呦心情很好。

  但是喝下午茶的時候,唐士澤給許呦點了蛋糕。

  許呦望著這新鮮出籠的彩虹蛋糕,有點兒糾結。她正想和唐士澤說話時,唐士澤手機鈴聲響了。

  唐士澤跟她打個招呼,就出去接電話了。

  而唐士澤一走,許呦繼續對著蛋糕糾結。

  她前夫是一片好意,她懂。

  但是她常年減肥,最近恰好很嚴格。她完全不想在下午時吃這麼熱量高的甜品。

  可是她一口不吃的話,唐士澤好不容易帶她出來約會一趟,她多掃興啊?

  許呦觀察玻璃窗,見唐士澤背對著她在外接電話,趁此機會,許呦連忙招手服務員:「趕緊把蛋糕撤了,扔了。等會兒我先生進來的時候,你們就說我已經吃完了。」

  服務員:「啊?」

  服務員笑容微僵:「女士,是我們蛋糕有什麼問題麼……」

  許呦:「沒問題!你們問那麼多幹什麼?讓你們把蛋糕撤下去就撤下去!」

  服務員:「可是……」

  許呦就沒見過這麼婆婆媽媽的服務人員。

  她一直觀察著玻璃窗外,眼見唐士澤居然接完電話,轉身就要進來,這個服務員居然還在跟她「可是」。

  她許呦今天就是死,也不吃高熱量的蛋糕一口!

  許呦著急,不等這個服務員「可是」了,她眼疾手快,直接「啪」一下,端起蛋糕倒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又在服務員目瞪口呆下,吩咐服務員把垃圾桶收拾了。

  服務員抱著垃圾桶,迷茫地離開了。

  與回來的唐先生面面相覷。

  唐士澤看到他前妻燦爛的笑容,又看到前妻面前消失了的蛋糕。

  他沉默了。

  --

  唐士澤入座。

  目光向桌上掃了一下。

  許呦開始表演:「你點的那個蛋糕太好吃了,我沒忍住,不等你回來,就全吃光了。你不會怪我吧?」

  唐士澤兩手相叉,搭在桌上。

  他目光深遠地看著對面的姑娘。

  他答非所問:「你吃光了?」

  許呦:「是啊。」

  唐士澤:「沒吃出什麼異常?」

  許呦:「就覺得很好吃。」

  唐士澤幽幽地看著她,許呦誠懇地回望過來。

  唐士澤忽然笑了一下。

  他站起來:「走吧。」

  許呦:「啊?這麼快就結帳?我們不再坐一會兒?」

  唐士澤似笑非笑:「怕晚了出人命。」

  許呦沒聽懂。

  唐士澤勾住她肩,帶著她往外走。而他慢悠悠說:「帶你去醫院檢查。蛋糕裡有一枚戒指,你居然沒吃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麼腸胃。保險起見,我還是帶你去醫院做個手術,把戒指取出來吧。」

  許呦不走了。

  她怔住了。

  她仰頭看唐士澤:「什麼戒指?」

  唐士澤說:「小孩子過家家玩的塑料戒指。」

  許呦氣得跺腳:「啊,你這個人!」

  能不能好好說話!

  能不能不要這麼一本正經地說反話啊?

  許呦問:「是我們的結婚戒指吧?是我離婚後退給你的戒指吧?是吧?」

  唐士澤:「你猜。」

  許呦無言了。

  許呦:「你要給我戒指,為什麼用這麼老土的法子啊?」

  唐士澤歎:「可能我年紀大了,與世隔絕太久了。」

  許呦跺腳,從唐士澤身邊掙脫,急急忙忙去找剛才那個服務員。她終於明白對方剛才那副糾結表情是什麼意思了……原來唐士澤要把戒指給她,用這種方式!

  他說不定本來還打算向她求婚的!

  現在,沒有了!

  一切都沒有了!

  許呦跑出去一半,就返回來抓住唐士澤的手。

  她抓住他的手,拉著這個不急不緩的男人一起去找剛才的服務員。

  許呦:「對不起前夫。我把你戒指扔垃圾桶了,不知道那個服務員是不是真的給扔了。雖然我覺得不可能,但是以防萬一呢?咱們趕緊去追吧!」

  --

  於是滿世界找那個被許呦扔進垃圾桶的戒指。

  他們即將複婚。

  唐士澤被許呦牽著手,看她著急,他倒是微微笑一下,目光溫柔地看她——

  確實蠻喜歡她的。

  希望能一直見到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6 08:37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五十九章

  「思君如孤燈,一夜一心死。」

  「一夜一心死,死灰再復燃。」

  ——《公主和國師的情書摘錄》

  --

  依然在《劍鳴千山》的劇組。

  劇組的武術指導蒲士澤蒲先生早早開工,天未亮他就到了現場,看自己的同門師弟跟吊威亞的演員們講解注意事項。

  蒲士澤則站在攝像機後,微微出神。

  他在想昨晚的夢。

  起因他大概能猜到。

  日有所思,也有所想。是蒲悅那本破書,他硬著頭皮看了大概,才做了那麼一個夢。

  但是為什麼……又是鹿呦那位大小姐?

  鹿大小姐是有錢有權,可她相貌平平,和他也沒說過幾句話,為什麼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夢到她?

  蒲士澤不懂這種暗戀的複雜感情。

  「蒲哥,蒲哥!」旁邊有女演員叫他,蒲士澤才回過神。

  女演員看到他深邃的眉眼望過來,心臟頓時噗噗跳。女演員紅著臉:「蒲哥,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蒲士澤漫不經心:「下次吧。」

  女演員失落地點個頭。

  見蒲士澤環顧半黑的四周,看了看劇組來回走動的演員和工作人員。蒲士澤似喃喃自語:「鹿大小姐今天沒來?」

  世上的「鹿大小姐」很多,但他們劇組的鹿大小姐,只有一個人。

  女演員半真半假地笑道:「鹿小姐可能得下午才來了吧?聽說她爸媽離婚了,我昨天聽到她助理跟導演請了假。鹿小姐命真好,這一天天的,是咱們劇組最輕鬆的編劇了吧?我看女一號和男一號都沒她這麼大特權。」

  蒲士澤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沒說話。

  --

  女演員說的卻不夠準確,中午的時候,鹿呦就過來了。

  臉刷得慘白,粉底打得很厚。顯然是為了遮擋某些憔悴的痕跡。

  但是鹿小姐沉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周圍人都遠遠繞開她。

  助理小明坐在她旁邊開解她:「呦呦啊,看開點吧。你看你跟你爸媽吵架,他們兩個該離婚還是要離婚。這破鏡重圓,哪能像電視劇那麼容易。現實裡這些結了婚的,像你爸媽這樣生意鋪得這麼大的,都是決裂徹底了才會離婚。咱們根本挽回不了。」

  鹿呦說:「我沒想那破事。」

  小明請教:「那你在想什麼?」

  鹿呦沉著臉:「想我的春夢了無痕。」

  小明:「……」

  小明乾笑:「春夢了無痕?還是我們呦呦有文化。」

  鹿呦便不理他了。

  她其實今天早上起床就想通了。

  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裡破鏡重圓,大約是因為她總想著她爸媽的離婚,才會做這個夢。

  奇怪的是夢裡男主又是蒲士澤這個狗賊。

  又是他!

  鹿呦皺著眉,深深懷疑蒲士澤是不是給自己下了降頭。

  鹿呦問助理小明:「葉一生回國了麼?」

  小明查日程:「再過兩天就回來了,要不我幫小鹿你跟他約上時間?」

  鹿呦遲疑一下:「總是跟導演請假不太好吧?」

  本來導演為了照顧她,她每天來上班的時間就很少了。這一天天的請假這麼頻繁,就是鹿呦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鹿呦沉吟一下,拍案:「等他回來那天,收工前,我跟導演說,讓第二天劇組放一天假吧。」

  小明自然說好。

  整個劇組都是鹿呦和她的富二代朋友們合夥投資出來的,導演都是鹿小姐請來的。鹿小姐想要給劇組放一天假,為了方便鹿小姐自己去看醫生……反正花的是鹿小姐的錢,劇組都是蹭他們家小鹿的!

  他們這邊說著話,小明發現鹿呦忽然一個凜然,下巴繃得更緊,頭仰得更高,不動聲色地坐直。

  原來是劇組的那位武導蒲士澤過來了。

  小明緊張這位蒲先生來和鹿呦搭話,鹿呦被那個小白臉勾引走了。畢竟今天早上,鹿先生和太太雖然離婚了,卻都私下囑咐他,要女兒不要再跟亂七八糟的窮人玩感情戲。

  蒲先生這種人,很明顯就是先生太太口中亂七八糟的窮人。

  小明如臨大敵,沉思著該怎麼杜絕蒲先生來勾搭小鹿。

  蒲士澤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

  走過去了。

  小明:「……」

  失望地垮下了肩——

  呸。

  這個男狐狸精居然還拿喬。

  --

  蒲士澤坐到了其他工作人員那邊,那些人聊著天。

  他身瘦腿長,架勢太好了。鹿呦心臟砰砰跳,不由地伸長耳朵。

  那邊在說一個工作人員要跟自己多年女朋友求婚了,說起這個,周圍人都很振奮。蒲士澤坐下時,聽大家都在熱情幫那個工作人員出主意,看怎麼跟女朋友求婚。

  蒲士澤玩手機。

  旁邊一工作人員推他肩一把:「蒲哥,你怎麼不說話?你也幫出個主意唄。」

  蒲士澤抬頭,隨口道:「就把戒指藏在蛋糕裡,她吃到你就跪下求婚唄。」

  周圍一圈人:「……這也太老土了吧?蒲哥你是多久沒上網了?」

  這邊正熱鬧說著,突然聽到「刺啦」一聲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的響聲。蒲士澤格外敏感地抬頭,見不遠處獨自占一個太陽傘的鹿呦拉開了椅子站了起來,她向他這邊看來,目光震驚地看著他。

  蒲士澤一下子怔住:「……」

  鬼使神差,他想到了昨晚夢的結束。

  就是將戒指藏在蛋糕裡的那個結局。

  隔著人群,鹿呦緊盯著她。

  她與他四目相對。

  萬物息聲,天地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聽到心臟在劇烈地「噗通噗通」狂跳。

  --

  秋葉紛飛,楓紅滿地。

  剎那間,蒲士澤有些失神,有種詭異的感覺,覺得兩人想的是同一件事……但是這怎麼可能?

  「別玩了!開工了開工了!」

  場務大嗓門的喊聲,讓蒲士澤回過神。蒲士澤被人推著走,他再回頭看鹿呦的時候,鹿呦人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不知道去哪裡了。

  他心裡湧起古怪的失落感。

  --

  這一天,劇組在晚上收工前,告訴大家明天放假。

  周圍人紛紛慶倖,說這個劇組待得太溫馨了。

  蒲士澤收到好友葉一生的留言,邀請他明天去醫院一趟。葉一生回國了,打算檢查一下他的身體,研究下「頭腦風暴」芯片和他身體的契合程度怎麼樣,還能怎麼改進。

  正好蒲士澤沒事,就跟葉一生約了時間。

  但是蒲士澤第二天早上醒來,就發現自己感冒了,還有點低燒。

  乾脆戴上口罩出門。

  --

  葉一生開的私人醫院中。

  葉一生親自給鹿呦做了身體檢查,跟前跟後地伺候鹿大小姐。

  葉一生笑眯眯:「各項數據顯示,這個芯片和鹿小姐的契合挺好的。最近鹿小姐是不是記憶變好了很多?這就是芯片的功效啊。」

  鹿呦半信半疑:「真的?你不會是忽悠我給你投錢吧?」

  葉一生大喊冤枉。

  鹿呦想了半天,說:「但是我這半個月,已經做了兩次夢了,都和蒲士澤有關……我尋思著我也沒暗戀他到那個程度吧?我懷疑你這個芯片有問題,你還是給我取了吧。」

  葉一生一下子緊張。

  他連忙說:「這個做夢是正常的!是刺激你的深度記憶功能!這個我們還在開發,要是用得好的話,喚醒人的深度記憶,植物人都能……」

  鹿呦:「你咒我是植物人?」

  葉一生好冤枉。

  他就指望著鹿小姐給投資。據說鹿小姐爸媽最近離婚,兩個人財產都記在了鹿小姐名下。鹿小姐現在恐怕錢多得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花,那就支持一下醫學科研事業,支持一下葉一生的工作麼……

  葉一生正努力說服鹿呦,門從外敲了兩下。

  另一個醫生說:「葉老師,蒲先生的體檢報告出來了,各方面數據都很正常。蒲先生正在等著葉老師。」

  鹿呦一怔,敏感地:「蒲先生?蒲士澤?」

  她看向葉一生。

  畢竟葉一生就幫她約過場子,給她和蒲士澤提供相親機會。葉一生當時拍胸脯保證蒲士澤是他的好哥們,一定幫鹿小姐約到蒲士澤。所以現在在葉一生的診所聽到「蒲先生」,鹿呦第一反應就是「蒲士澤」來了。

  鹿呦略有緊張。

  她不動聲色地整理自己的儀容。

  然後問葉一生:「他來這裡幹什麼?還做體檢?他是不是……」

  鹿呦小聲:「得絕症了?」

  葉一生:「……」

  葉一生心情複雜道:「就算蒲狗和大小姐你相親失敗,你也不用這麼詛咒蒲狗吧?」

  鹿呦歎口氣。

  看似有點失望。

  --

  鹿呦追問蒲士澤來幹嘛的。

  門又敲了兩下,蒲士澤沉悶的聲音響起:「老葉,我等你半小時?」

  葉一生看看屋內的鹿呦,再看看門。

  事已至此,葉一生也瞞不下去了。

  葉一生歎口氣,拉開門,讓外面的蒲士澤拿著體檢報告進來。

  蒲士澤看到屋中的鹿呦,眼睛極為細微地眯了一下,不太明顯。

  而鹿呦看到蒲士澤……戴著的口罩。

  她轉向葉一生:「你還說他不是得了絕症?沒得絕症戴什麼口罩?不是絕症也是傳染病!」

  蒲士澤口罩後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聽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感冒,謝謝。」

  鹿呦聽他聲音沙沙的,貼著她耳擦過一般,還帶一點兒微涼潮氣。

  就像夢裡唐士澤貼著她耳朵說話一樣。

  不自覺,她摸了下自己微紅的耳朵,輕輕哼了一聲。

  她嫌惡道:「離我遠點,別把傳染病傳給我。」

  蒲士澤;「……」

  --

  兩個當事人都在,葉一生忐忑地拿著兩份體檢報告說真相。

  葉一生:「其實,『頭腦風暴』這個芯片,我除了送給呦呦你拿去玩,還讓我的好哥們蒲士澤幫我實驗一下效果……」

  坐在轉椅上的鹿呦愣住。

  蒲士澤靠在鹿呦旁邊的辦公桌上,手拄著下巴,若有所思。

  她說:「所以我兩周做了兩次夢,次次夢到蒲士澤,不是因為……」

  蒲士澤微笑:「你暗戀我?」

  鹿呦仰頭,看到他口罩上方的眼睛,似有笑意。

  鹿呦嚴肅道:「我以為我兩次夢到你,是因為特別恨你,想在夢裡把你大卸八塊。」

  蒲士澤神色不變。

  他保持微笑:「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鹿呦:……媽的,好想叫人打他。

  葉一生咳嗽,將這兩個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葉一生:「我們這個『頭腦風暴』呢,要求是兩個人在現實中認識,都有我們這個芯片,在睡夢中才能『連上網』。而這個深度記憶功能,則是平時你們看的電視啊、啊、動畫啊,只要給你留下印象,都有可能在夢裡重現。」

  鹿呦吐槽:「你們這個『頭腦風暴』聽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一群高端知識分子在學習呢。」

  蒲士澤輕輕笑了一下,弧度很小,他又戴著口罩,沒人注意。

  鹿呦繼續發表意見說:「我沒看過上個夢那個。」

  蒲士澤淡聲:「我看過。」

  鹿呦:「噫!」

  她臉上露出嫌惡表情,拉著自己的轉椅遠離他。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看那麼惡俗的霸總……

  蒲士澤忍怒,道:「是我妹的。我平時從來不看書。」

  鹿呦震驚:「你一個文盲,從來不看書,你自豪什麼?」

  蒲士澤:「……」

  葉一生咳嗽,再次把兩個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他尷尬道:「這個夢是隨機的了,夢裡角色扮演其實都是你們自己的潛意識匹配的。你們潛意識覺得自己適合什麼就去演什麼……其實這就是跟你們平時的做夢差不多。你們確實記憶加強了啊,比如第一個夢,呦呦跟我說醒來後就一點點開始忘了,但是這一次的夢,忘掉的是不是少了?」

  葉一生語氣振奮:「說不定到後期,你們在夢裡都能記住自己的現實身份,醒來後也忘不掉夢!這對我們的醫學是個重大突破……」

  蒲士澤禮貌打斷:「我為什麼要記住這樣的夢,不光在現實中和鹿小姐有工作交集,在夢裡還要擺脫不掉她?」

  鹿呦涼涼道:「是啊葉一生,你怎麼不叫蒼老師來和蒲先生一起做夢呢?我認識的帥氣小鮮肉多了,我幹嘛要和蒲先生綁在一起?」

  葉一生歎氣。

  他失落的:「反正鹿小姐現在不是要摘除這個芯片麼?你們不用和對方……」

  鹿呦詫異道:「誰說我要摘了?我現在決定不摘了!膈應膈應蒲先生,我覺得挺開心的。就是怕蒲先生擔心自己深深迷戀上我?夢裡的我,顏值可是比我現實中高。這是不是說明蒲先生暗自給我開了美顏效果?」

  鹿呦略有些得意。

  葉一生尷尬道:「這個……可能是鹿小姐你自己給自己開的美顏效果。夢裡你的形象,取決於你自己,和對方關係不大。」

  鹿呦:「……」

  抱臂而站的蒲士澤忍俊不禁。

  他說:「看不出鹿小姐這麼真愛自己。」

  鹿呦狠狠剜多嘴的葉一生一眼。

  鹿呦:「那夢裡的名字呢?該不會也是我的潛意識自己取的吧?我看第一個夢境那個人叫程疆,和蒲士澤真名一點關係都沒有,就是夢要結束了,程疆才突然蹦出一句,說他的字叫『士澤』,勉強和蒲士澤搭上了關係。」

  葉一生聽到這個略有得意:「夢就是你們自己取的。說明在那個夢快醒的時候,阿澤潛意識有了些意識啊。我們這個芯片太棒了!」

  --

  鹿呦和蒲士澤陷入了沉思。

  鹿呦突然拍手,讓兩個男人一起看向她。

  鹿呦對只露出英俊眉眼的蒲士澤微笑:「這樣的話,那在下個夢中,我要給自己取名,就叫月‧萱若夢‧冰晶‧蝶淚‧璃公主。」

  她有心噁心蒲士澤。

  但是蒲士澤戴著口罩,看不太清表情。

  反正至少葉一生露出了倒胃的表情。

  然而蒲士澤真的很鎮定。

  他說:「你要是給自己取名月‧萱若夢‧冰晶‧蝶淚‧璃公主的話,我就給自己取名軒轅‧夜殤破‧冷魅‧無心‧幽皇子。」

  他微笑:「月‧萱若夢‧冰晶‧蝶淚‧璃公主,你介意我的名字麼?」

  鹿呦:「你好,軒轅‧夜殤破‧冷魅‧無心‧幽皇子,我不介意你叫這麼長這麼噁心的名字。」

  互相膈應。

  誰不會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10:18 A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章

  鹿呦和蒲士澤離開葉一生的醫院,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鹿呦回去後,就聯繫自己的助理小麗。

  小麗火急火燎地趕過來,聽鹿呦提要求:「你幫我篩選一本,要求虐男主……不,要求狂虐文裡所有出現的男的,哪怕只是一個男炮灰,都絕不放過。」

  小麗迷茫了一下。

  心想世上有這樣的書麼?只要是個男的就要虐?

  小麗和鹿呦研究:「怎麼個虐法?是男的都對女主求而不得的虐?」

  鹿呦怔了一下。

  心裡想到自己的月‧萱若夢‧冰晶‧蝶淚‧璃公主。

  鹿呦:「最好作者有仇男向,只要是個男的作者都把他弄得特別慘。」

  小麗不懂鹿小姐這是什麼愛好。

  想來是為了編劇職業要取才?

  小麗露出「我懂」的神色,幫鹿呦去找書了。

  而鹿呦也不出門,小麗去找書了,她戴上眼鏡就開始改劇本,繼續研究《劍鳴千山》這個劇。

  誠然鹿呦從小到大不缺錢,但其實她本身做編劇就不缺錢。即使不靠她家裡財產,她的職業能力在業內也是得到肯定的。雖然鹿小姐現在才二十五,但她從大學就開始給人寫劇本了。

  就算不可能像她爸媽那麼有錢,鹿呦自己也能過得有滋有味。

  鹿呦工作了兩小時,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回到書房的時候,發現小麗回來了,神神秘秘地給她取來了一本。

  鹿呦驚歎,世上還真的有仇男癌?

  鹿呦翻開書,看到女主名字,她嘴角抽了下。

  女主名為寧鹿。

  鹿這個名字,又和她的姓撞了。

  鹿呦抬頭看小麗一眼。

  小麗:「呦呦你看怎麼樣?」

  鹿呦:「我知道你拍我馬屁,但是這樣真沒必要。」

  小麗露出驚訝狀:「我沒有討好小姐你啊,這只是巧合而已。書真的是不錯,我大學同學在一家出版社做總編,是她推薦給我的……」

  鹿呦正要看書,她手機電話響了,是劇組男主打過來的。

  那邊好聲好氣:「鹿小姐,我想請你吃頓飯,劇本裡有些細節我弄不懂,想找你討論下。」

  這話在鹿呦耳裡,意思大概就是「我想求你給我加戲」。

  換做以前鹿呦肯定拒絕這種走後門的行為。

  但是現在她陷入了深思。

  主要是因為蒲士澤。

  不想讓蒲士澤覺得自己好像暗戀他一樣。

  堂堂鹿大小姐,想勾搭小鮮肉,選擇性蠻多的。就他們劇組這個男主,長得就很帥啊,流量還挺好的。

  鹿呦沉吟一下,決定轉移目標,跟劇組男主出門約個會。約得她喜歡了,給男主加加戲,也不是不行。

  想清楚後,鹿呦告訴小麗一聲,就打算出門了。

  小麗:「哎?可是我給你找的書你還沒看?」

  鹿呦:「命令你看了,看完給我講一遍就行。」

  小麗:「……行叭。」

  --

  鹿呦自信滿滿。

  不是「頭腦風暴」芯片麼?

  不是據說記憶力會變好麼?

  等小麗看完了,給她講一遍,相信和她自己看的效果估計差不多。

  鹿呦本來擔心了一下蒲士澤會不會去看書,搶在她前頭。

  但是只是擔心了一下,鹿呦就釋然了。

  葉一生說,做夢是非常隨機的,不一定什麼時候才會入夢。根本沒必要提前擔心。

  鹿呦相信自己運氣不會那麼背。

  --

  這個時候,鹿呦出門花天酒地時,蒲士澤在家看書。

  倒不是他文化素養多高,主動能找到書看。

  這不是他家裡還有個喜歡偷看小說的高中生妹妹嘛。

  劇組放假這天,蒲悅正好也放假。蒲士澤戴著口罩從外面寒風中回來,他一直咳嗽,蒲悅還殷勤地給他倒了熱水、拿了藥片。

  蒲士澤坐在沙發上,後仰著歇了一會兒,問蒲悅:「你不是常看小說麼?找一本給我,就那種虐女主的……嗯,最好只要是個女的,都虐。」

  蒲悅蹲在哥哥腳邊,愣住了:「……是個女的都要虐?」

  蒲士澤閉著眼養神,漫不經心:「嗯。」

  蒲悅小心翼翼:「……哥,我找不到嫂子的原因,是因為你仇女麼?」

  蒲士澤睜開眼,目光冷而涼地看向她。

  蒲悅:「哥,我們真的需要認真談談。」

  蒲士澤哼了一聲。

  蒲悅看著哥哥那張臉,心裡充滿了憂愁。她哥長得這麼帥,迷倒她全班同學和年級老師。哥還在娛樂圈混,估計漂亮的女生多得是……就這樣,她哥都遲遲結不了婚,必然是她哥本身有問題。

  蒲悅嚴肅道:「哥,我發現你偷看我上本拿回家的言情小說了。偷看我的不好。」

  蒲士澤嗤笑一聲。

  他面無表情:「我正大光明地看。」

  蒲悅:「……但是哪有男的看言情小說?你看你現在還想找我要言情小說看?你看這要不是你有毛病,就是……」

  蒲士澤拿紙巾捂鼻子,他打了個噴嚏,嗓音依然沙沙的:「就是什麼?」

  蒲悅自信推斷:「就是我要有嫂子了!」

  蒲士澤:「你想像力真豐富。」

  蒲悅疑惑,上下打量蒲士澤,然後兀自點頭。她哥都帥成這樣了,年齡也差不多了,早該成家立業了。

  蒲悅:「我沒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是認真的!你看你以前從來不看書,現在一連要看兩本言情小說。我覺得你就是為我嫂子看的!你為了追我嫂嫂,或者乾脆就是我嫂嫂推薦你看書!我嫂嫂是不是大才女啊?」

  蒲士澤不理她。

  蒲悅:「我說的不對麼?你品,你細品。」

  蒲士澤:「品你個大頭鬼!」

  他在妹妹腦袋上重重一拍,打發掉她:「去給我找,別關心這些有的沒的。」

  蒲悅站起來,噠噠噠就逃跑到了門口,怕她哥來踹她。而趴在門上,蒲悅還不死心。蒲悅鼓著腮,為了向哥哥求證未來嫂嫂是什麼樣的人,她兩手搭在身兩邊,撲棱撲棱模仿拍翅膀的樣子。

  格外可愛。

  蒲士澤咳嗽兩聲後,看著她拍翅膀的樣子:「你抽了?」

  蒲悅:「嫂嫂是小天使一樣的仙女對不對?嫂嫂家境怎麼樣,她不會嫌棄我們家吧?會不會覺得我是拖油瓶啊?嫂嫂要是覺得我是拖油瓶,不喜歡我的話……要不我去學校住宿吧?」

  她心裡有些怯。

  因為哥哥還要供她讀書,供她上大學。以前哥哥談過幾個女朋友,別人一聽他們家的情況,就根本到不了結婚這一步。哥哥再帥有什麼用,現在的女生都挺現實的。

  畢竟要結婚的話,他們在首都,哥哥連個婚房都買不起……而且蒲悅還是未成年,蒲士澤就算結婚也肯定帶她一起,哪個女人會願意啊?她也想趕緊掙錢給未來嫂嫂買房子買車……但她年齡實在太小了。

  蒲悅害怕的,都快出心魔了。

  然而她哥是個大直男。

  根本不懂她的細膩心思。

  她都把心事寫在臉上了,蒲士澤只是懶洋洋的,眼皮都不抬:「你夢裡的嫂嫂讓你趕緊找書,別想有的沒的了。」

  蒲悅:「……哦。」

  蒲悅閱盡言情小說,哥哥不罵她看小說,她在自己的書櫃裡,還真的翻出了一本滿足哥哥要求的言情小說。

  不過這是今年的暢銷書。

  書裡不光虐女,它還虐男。只要是個人,這本書都虐。

  畢竟蒲悅擔心哥哥仇女,就乾脆找了這麼本書。

  蒲悅把書遞給蒲士澤,見蒲士澤又在捂著紙巾打噴嚏,和平時那冷面閻王樣差距挺大的。蒲士澤揮揮手,示意妹妹趕緊走。

  而蒲悅腳紮在原地不動,把書遞給哥哥後,又憂心忡忡來一句:「哥,你要看這本書,是不是嫂嫂推薦的?嫂嫂她要看這種……她是不是受虐體質啊?」

  蒲士澤:「你沒有嫂嫂!你可以滾了!」

  他要是平時這麼說,蒲悅肯定嚇得滾了。但他現在一邊流鼻涕一邊咳嗽,蒲悅才不怕他。

  蒲悅向他扮個鬼臉,轉身就往外跑去。

  蒲士澤在她後方:「站住。」

  蒲悅驚喜回頭:「哥你要跟我講嫂嫂的事了麼?」

  蒲士澤:「……我是想說,下週末我們回老家給爸媽掃墓,你別忘了。」

  蒲悅愣了一下。

  看到哥哥看著她的目光非常溫和。

  平時少見他流露感情的時候。

  蒲悅想到早逝的父母,眼圈忍不住一紅。爸媽出車禍後,她就只剩下哥哥了。哥哥早早進社會打拼,都是為了她。雖然他整個人狗的眼裡根本沒她,但是蒲悅知道哥哥只是懶得說而已……蒲悅紅著眼點頭。

  蒲士澤目光溫潤地目送她離開,然後又開始打噴嚏咳嗽了。

  --

  蒲士澤打開了妹妹拿來的這本書——《琉璃醉夢紅塵淚》。

  蒲士澤忍著不適噁心感,點了點頭。

  書名一看就……讓人看不懂。

  是本他需要的書。

  再往下看,蒲士澤輕微怔了一下。

  因為女主名叫「寧鹿」。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這讓他想到某位大小姐……蒲士澤撐著額頭,繼續往下看。

  保持沉默。

  --

  「他,是衛國之王,生而尊貴,天資卓絕。

  她,是美麗的黎國公主,卻在出嫁前,國破家亡,人人罵她紅顏禍水。

  被父王母后仇恨,被國人唾棄,還被獻往仇人,受盡恥笑辱駡!

  她被獻給他,成親那夜,卻見他和她的嫡姐共歡。

  在異國他鄉,她被人推下水,溺水而亡,死得不明不白。

  當她再睜開眼,她已重生,萬丈光芒,風華崛起!

  她發誓,要讓那些負她之人,不得好死!」

  --

  蒲士澤:「……」

  蒲士澤揉著鼻子:「阿嚏!」

  他頭有點暈,但大概懂這是本重生了。

  因為頭暈,蒲士澤不太想看書了。他大概翻了翻,打算去睡覺,有空再看。

  就他隨便翻翻的程度,蒲先生大概看出這本書的邏輯——

  是個女的,都莫名其妙地仇視女主,深愛男主;

  是個男的,都莫名其妙愛上女主,但女主虐他們心,不愛他們;

  然後女主被折磨死了,男主終於後悔。

  女主就重生了……

  《琉璃醉夢紅塵淚》,一本男默女淚的暢銷言情。

  蒲士澤:「阿嚏!」

  睡覺!

  明天到劇組再看。

  --

  黎國深宮。

  氣氛慘淡。

  因黎國正在與衛國開戰,黎國子民,人人自危。宮中氣氛,也比尋常時候沉重得多。

  在這般時候,美麗的黎國九公主,提著裙裾,避開宮中那些人。她在甬道奔跑,是朝著出宮的方向。

  眼見即將到宮門了,寧鹿才露出笑容,便目色一凝,因看到大袖翩飛,玄服凜冽,前方拐角,大國師帶著一干侍從向這個方向來。

  大國師容顏俊美蒼白,帶許多病弱之氣。然他擅卜擅卦,黎國國王分外信任他。

  寧鹿見到他,當即背過身打算逃。

  大國師卻已看到了她。

  他聲音有些中氣不足,淡聲開口:「九公主。」

  背對著他的少女微僵,不得不轉頭,向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大國師掩袖咳嗽兩聲,緩緩道:「戰亂時分,公主莫要胡亂出宮,給臣尋麻煩。」

  寧鹿仰臉望他,她年少的面容上,眼眸若秋泓般乾淨清朗。

  她小聲:「國師,我只是想出宮看看我兄長呀。他被父王派去守城,我心中不安,好擔心他。」

  她說的兄長是七皇子,與她是一對龍鳳胎。

  國師面不改色,輕輕搖了搖頭。

  寧鹿眼珠微微一轉,她露出一絲笑。她向國師招手:「大國師,你過來,你再過來些,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破敵的秘密,你一定會放我出宮的。」

  國師疑惑看她。

  寧鹿見他不動,竟主動來拉扯他的袖子。國師自然不肯,但是寧鹿拽住他手腕將他拖走。大國師面容漲起,眼下緋紅一片,他竟然掙脫不掉。

  大國師微怒:「公主,請放手!」

  身後一干宮人低頭,見身體羸弱的大國師完全反抗不了九公主,被九公主拖去了他們看不到的一宮門後。

  寧鹿與大國師站在宮門後,大國師冷著臉,垂著眼,矜貴十分。

  他冷淡的:「公主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寧鹿聲音甜美:「好呀,我告訴你。」

  她踮腳,湊近他耳。

  國師以為她真的有什麼破敵之法,少女個頭只到他肩膀,他便低下頭,聽她如何說。

  少女溫軟的呼吸浮在他耳邊。

  忽然頰畔一涼。

  「啪」一下。

  如海棠花落。

  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他頰上。

  國師怔忡趔趄後退,不可置信看她。

  寧鹿笑盈盈:「非禮了我,你總不好還攔著我吧?那我出宮了呀,大國師!」

  她丟下他,提起裙裾就跑向宮門。她又擔心他讓人追來,不放心地回頭看他。

  少女目光清潤靈動,長髮拂在面頰上,回頭看他。

  大國師秋士澤,垂袖低頭。衣袍飛揚,玉冠琳琅。他只怔忡立於原處,默然不語,看這位小公主,當著他面逃出宮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10:51 A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一章

  國都荒蕪,百姓閉門不出。

  黎國國都被敵所攻,七皇子寧業親自上陣督軍。然即使這樣,前程仍不光明。因那衛國來勢洶洶,新皇霸道張揚,兵力強盛,非黎國這樣的小國所能抗衡。

  七皇子寧業立在城頭,褒衣廣袖,周身氣壓極低。

  「皇兄!」他聽到後方登樓臺階上傳來腳步聲,聽到少女的呼喚。寧業揚袖回身,驚喜地看到是同胞妹妹,寧鹿來了。

  寧鹿清澄若湖,掩在幽林清光後,乾淨明秀。她笑盈盈地探頭來望,只讓人心情都變得好了許多。

  寧業責怪:「你怎麼出宮了?」

  寧鹿自然是來找他的。

  跟下方臣屬說了一聲,這對雙胞胎兄妹便稍離開戰局一點,在城樓上閑走說話。

  寧業蹙著眉,鬱鬱寡歡。他拉著妹妹的手,囑咐道:「鹿兒,這些天不要再出宮了。戰局於我方不利,衛國軍馬隨時可能大舉攻城。你與父王他們在一起,也許還會安全些。」

  寧鹿皺一下眉,有些驚訝情勢已經如此不利他們。

  她說:「我也會武,父王應該也讓我上戰場才是。我要陪著皇兄。」

  寧業失笑:「說什麼傻話。」

  他摟住她肩,心中鬱鬱,盡是擔憂。不知國破後,妹妹這般美麗,該何去何從……

  --

  深夜時分,大國師在觀星台望氣,再行占卜之術。

  黎王緊張地在觀星台下來回踱步,等著國師。

  國師卜卦出來後,他先是吐了口血,臉色瞬時比尋常更為蒼白。旁邊立刻有侍從上前扶人:「國師!」

  黎王聽到動靜,連忙幾步登上觀星台。

  黎王緊張的:「國師,我國是否……」

  國師搖了搖頭。

  他神色憔悴,因向天卜問而消耗甚大,若非黎王在面前等候,他硬撐著身體,恐早已暈倒。

  黎王臉色一白。

  他無比信任這位國師。國師之言,讓他備受打擊,然而如今情勢,卻早已預兆了敗局,實在也沒那般驚訝。

  黎王訥訥道:「那國師教寡人,寡人如何才能破局?」

  國師垂目淡聲:「卦象有一條明路。」

  黎王登時振起精神。

  國師藏於袖中的手握著龜殼,輕輕轉了轉。

  他斂目緩緩說:「黎國九公主,傾國傾城,天生高貴。衛王趙明宣早已有言,想黎國獻上九公主,或可免黎國王侯死罪。如今國難,王君不妨一試。」

  黎王一聽,露出些許猶豫色。黎王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離開了觀星台。

  而身後,國師神色冷淡地目送黎王遠去,他吩咐自己身邊的弟子:「黎國已沒救了,我們也做好準備,早日逃離此地吧。」

  弟子一聽,略有喜色。他們說道:「先生不沾國運,不沾氣數,我等去尋天下名醫,先生好些調養身子,或可身體好些。」

  國師輕輕搖頭,歎一聲。

  他被弟子扶著下觀星台,邊咳嗽邊說:「我為報前任黎王救命之恩,前來為黎國改氣運,已有十餘年。此乃逆天所為,自該承擔因果。豈是一般神醫所能救的?」

  弟子大膽道:「先生不再為他們卜卦,不再洩露天機,也許病就能好了。」

  寥寥幾語,散於星辰下。

  --

  黎國王庭近日人心惶惶。

  與自己的兄長談後,寧鹿心中便有了些警惕,讓宮人多去留意近日局況。

  黎國王都城破那日,當衛國大軍開始猛烈攻打國都時,不止王宮中的王侯們知道,就是城中百姓都慌了。百姓們圍湧街頭,去撞黎國東門。妄圖從此門逃出黎國,免受衛軍踐踏。

  東門依然有衛軍攻,但衛軍大約是為了表現自己的仁慈,此處派軍不多,見有百姓逃出也不追,更讓城中子民覺得這是逃跑的機會。

  寧鹿聽到宮人哭喪著臉說衛國大軍開始攻城門,守在城樓上的七皇子寧業傳來消息,讓大家各安天命。

  寧鹿一聽,扔了手中書卷,便去尋自己的父王母后。

  君王和王后與其他皇子公主在殿中議事,竟然沒有叫上九公主寧鹿。寧鹿有些奇怪,她繞去殿宇後門,用手刀切了守門的兩個侍衛,悄悄混入了殿中。隔著簾帳,她見到了自己的父王母后哥哥姐姐、還有各位叔伯,正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麼。

  一位王叔惶恐道:「城門要破了,那衛王肯定饒不了我們,我們快跟著百姓一起逃吧。」

  另一個王侯冷笑:「逃去哪裡?你以為我們是尋常百姓,想逃就能逃?衛軍放走百姓,就會放走我們?」

  再一王侯唯唯諾諾道:「王君,真的沒有其它法子麼?我享盡榮華富貴、美人無數,此時捨不得這些。若是成了難民,即使逃到其它國都,恐在途中顛沛流離,便得被折磨死了。」

  黎王聽他們如此討論,便說道:「寡人有一計。」

  眾人振奮而聽。

  黎王露出愁色,似不得已說道:「寡人的九公主,傾國傾城之貌,西子比干之才。若是能向衛王獻出九公主,或許衛王會放過我等。即便做了衛國屬國,我等仍算王侯。」

  他這般一說,殿中諸人只是愣了一下,竟然真的開始考慮此計。

  難怪王君議事不請九公主來,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

  那些王侯們討論:「九公主一人,真的能救我等?」

  黎王對國師之卦但信不疑。國師是他逝去的父王留給他的,這麼多年未曾算錯什麼。然雖然如此,黎王卻不想這些人覺得什麼計謀都是國師給的、自己只是一介應聲蟲。

  黎王非說此主意是自己想出來的,他信誓旦旦:「我們獻出九公主,便是向衛國求和。聽聞那衛王少年英才,不信他不被九公主美貌所伏。九公主向來深明大義,定會幫助黎國走出此難關。」

  他這麼一說,二公主忽然想起來一事:「兒臣曾經聽說,那衛王破城前,說要納下我黎國最美的女人做妾。豈不是說的九妹?」

  殿中人一聽,覺得言之有理,他們不斷點頭。

  並說:「說不定那衛王小兒,早已心慕我們九公主,哈哈。」

  殿中氣氛輕鬆了些。

  然後王后忽驚,想起來:「王君,既然如此,快讓人去綁了九公主!她既深明大義,萬一她寧死不屈,要陪黎國一起死,跑去跳城牆呢?」

  反正九公主又不是王后的女兒,王后自然不心疼。

  諸人一聽,很有道理。連忙喚人,讓人去喚九公主來。

  當她們如此忙碌時,又有宦官氣喘吁吁撲倒在殿門口,慘聲:「王君,不好了!城門已破,衛軍大舉入城,我軍四下逃亡,他們如入無人之境,何其囂張!」

  諸人一聽,先是一慌。然而有九公主這個保命符,他們只催促人快去找九公主來。

  --

  寧鹿聽了他們的謀算,心中不齒他們如此小人,自是悄然離去。

  她自然不會讓那些人抓到她,送她去獻給仇人衛王。

  寧鹿回到自己的寢宮,直接換上一件宦官服飾。她再束了冠,因本就和兄長寧業是同胞兄妹,這樣一裝扮,不熟悉她的人,第一眼以為她是宦官,第二眼會以為她是七皇子假扮的宦官。

  反正一時想不到她真正是誰。

  寧鹿又匆匆去內舍,收拾包袱,拿了幾件衣裳,再塞了幾塊黃金。

  宮女被她這般行為嚇傻了。

  他們惶惶:「公主,你這是做什麼?」

  寧鹿回頭:「城門已破,衛軍已攻入城,你們各自逃亡,不要再服侍我了。」

  寧鹿這般一說,宮人們驚恐地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他們來不及多問公主要幹什麼,而是急急忙忙地學著公主的樣子,收拾包袱,逃出宮殿。

  寧鹿打發了宮人,怕自己父王那邊的人隨時尋來,她不敢多留,背著包袱就走了。出了自己的宮殿,便看到外面已經亂了,宮人都在四處逃亡。寧鹿當即混入人群,學著宮人逃跑的樣子向宮門口逃去。

  宮門口,她經常逃。

  很熟。

  本是一切順利,身邊人都當寧鹿是一個要逃命的宦官,寧鹿正自得時,她拐過甬道,冷不丁和一人相撞。背著的包袱被撞掉,寧鹿慌張抬眼,與那人低下的眼睛對上。

  急匆匆進宮的寧業看到自己妹妹現在的扮相,當即傻了。

  而看到是寧業,寧鹿鬆了口氣。

  寧業拽住寧鹿的手腕,把她從地上拉扯起來。他疑問:「鹿兒,你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扮相,莫非是要逃出宮去?」

  寧鹿點頭。

  寧業露出一個淒然神色:「鹿兒,別忙活了,根本逃不出去的。衛軍專盯著我們這些王侯,我們又不是尋常百姓……我正想去找父王,準備與大家死也要死在一起。」

  寧鹿:「不,我就要出去。只要離開了這裡,就有機會找其他國搬救兵,來救黎國。我不相信其他幾國願意坐視衛國強大。」

  寧業怔了一下。

  他有些被妹妹鼓勵到。

  便說:「那我與你一起……」

  寧鹿:「不要!」

  寧業:「……」

  他哭笑不得:「你不會是嫌棄我吧?」

  寧鹿說:「你和我長得這麼像,我們一起走,目標也太大了。而且我在假扮你啊,你要是在我身邊,我還怎麼假扮你?我們還是各逃各的,只要逃出去一個,黎國就有救了。」

  寧業皺眉。

  寧鹿黑瑩瑩的眼珠一轉,她向兄長建議:「哥哥要是怕自己的目標太大,你可以男扮女裝,扮作是我。別人乍一看,以為你是女的,一定不是黎國想逃的王侯,說不定就放過了你。」

  寧業立時哭笑不得:「鹿兒!」

  寧鹿嚴肅道:「我是認真的。兄長,只要能逃命,你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呢?」

  寧業:「……」

  他被妹妹說服了。

  他挽起袖子:「好,我今日就學妹妹的精神,逃出他個三百里,看衛國怎麼抓到我!」

  寧鹿建議哥哥去自己的宮殿,自己的胭脂水粉都是現成的。

  寧鹿又道:「對了,他們想把我獻給衛王,你小心些,別扮成我反而便宜他們了。」

  寧業被這操作弄得恍惚一瞬。

  寧鹿看說服了他,當即轉身,抓緊時間逃命去了。

  後方黎王派去抓寧鹿的人到了九公主的宮殿。見到塗脂抹粉的七皇子,是如何震驚,而寧業又如何打發掉他們,這寧鹿就管不了了。

  --

  寧鹿順利逃出了宮。

  但是出城就不容易了。

  街上四處是衛國大軍,他們梭巡街市,四處封鎖。自然東門仍有人逃,衛軍雖在此守駐,然而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黎國王室的人逃跑,尋常百姓,想逃就逃吧。但是逃出的人,衛國軍人也要查身份,為了防止他們逃出城後,去別國搬救兵來針對衛國。

  如此一來,寧鹿想逃出城,便不太容易。

  她這般相貌,就算自己現在是扮作哥哥假扮的宦官,被人一看,也覺得十有八九會被人細細盤問,那就露餡了。

  寧鹿抓耳撓腮之時,看到數輛古樸的馬車駛來,最中間那輛馬車中人沒有下車,門簾遮得極嚴實。但最前面馬車中下來了一個穿著道袍的束冠弟子,他主動去找衛軍通融。那邊通融沒有另說,起碼衛軍看到這個弟子,沒有如對其他百姓一般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寧鹿眼眸一眯:有戲。

  且她認出了這些弟子的扮相,就是他們黎國大國師的那派弟子嘛。整日裝神弄鬼,偏偏她父王極為信賴。

  寧鹿以前可和這些人關聯不大。

  她現在卻想借借勢了。

  寧鹿尋思著怎麼借勢時,忽然一聲轟,不遠處亮起一道沖天火光,有人大吼:「這裡有人想逃出城,把城門炸了洞!快來支援!」

  這邊守著東城門的衛軍守衛被分散注意,立時派人去那邊查看情況。亂哄哄中,寧鹿趁亂溜入馬車中間,拉開車門跳上了最中間那輛馬車,並飛快關上了車門。

  外面的車夫隨著弟子一起去讓衛軍檢查,竟然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事。

  --

  馬車中。

  大國師著家常衣,白袍曳地,長髮半束,面容如雪。

  他手中握著一片龜殼,本正閉著目沉思,忽然一陣涼風吹入車內,車內吱呀一聲,打開又關上。

  國師睜開了眼,有些愕然地看向眼前這個……不男不女的人。

  他擰著眉,思緒沒有完全回歸,便有些懵地看著這人。

  寧鹿向他拱手,少年風流。儘管心裡忐忑,她還是學著自己哥哥平時的樣子,對他打招呼:「國師安好,孤乃七皇子寧業,平日與國師打交道不甚多,國師見諒了。」

  大國師:「……」

  七皇子寧業?

  他目中有些疑惑,卻還沒來得及辨認,便被這個七皇子的下一句話衝擊到了。

  這位七皇子笑得分外羞赧又大膽:「不瞞大國師,孤素來暗中愛慕大國師您。此番國難,為孤尋到了機會。孤想跟隨大國師,哪怕做大國師身邊一禁臠,我亦甘之如飴。」

  大國師目瞪口呆:「……」

  手裡的龜殼掉地,落在厚實茵毯上,一點兒聲音也沒發出。

  而眼前這「少年」,還在害羞地與他眨眼睛。

  大國師頭有點兒暈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11:13 A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二章

  馬車外面喧囂不絕,車中卻靜謐十分。

  寧鹿乖巧地扮作自己哥哥,鎮定地說出「仰慕」之情。

  她想得很周全。

  她想要國師救她,但是國師未必有憐憫之情。若她說心生愛慕,也許國師一愣之下,會對她生出同情,願意助她逃出國都。而因為國師心中必然又嫌棄她這個「男男斷袖」之情,出了國都後,國師必然迫不及待地想趕走她。

  那她就能自由行動了。

  完美。

  畢竟她又不是真的想和國師搞出點什麼。

  而車中,病弱的國師因被這假少年的話鎮住,他禁不住咳嗽了半天。他咳嗽兩聲,外面的僕從立刻問:「先生可有不適?」

  國師瞳孔微縮,因看到這堂而皇之登上馬車的少年,在聽到外頭僕從問話時,明顯的身子輕輕僵了一下。

  國師若有所思。

  國師聲音低弱地回答外面的問候:「無事。」

  寧鹿鬆口氣,卻見這國師慢悠悠地向她傾身而來。他眼睛盯著她的臉,似在判斷她。寧鹿一下子身子繃得更緊,如臨大敵。聽國師語調悠然:「殿下真的傾慕我?」

  寧鹿硬著頭皮裝哥哥:「自然。」

  她的手下一瞬,便被國師的手握住了。國師的手骨修長,溫度冰涼,將她凍得哆嗦一下。

  她自然輕而易舉就能掙脫!

  然而她現在有求於國師!

  國師握著她的手,上半身傾來,已將她壓在了車壁上。兩人的面容近乎相貼,這般距離,國師才覺她臉極小,分外秀美。兩人的氣息交融,不動聲色的對峙下,寧鹿見國師微微一笑。

  國師貼著她的唇,輕聲:「我亦極為傾慕殿下你。」

  寧鹿:「……!」

  什麼?!

  他說他傾慕她哥哥?!她那個雙胞胎哥哥?!那個現在可能正在扮女裝逃生的和她一母同胞的哥哥?!

  寧鹿瘋了!

  她被噁心得下一瞬就要跳起,身下馬車卻一晃,開始向外行駛了。外頭車夫告知車內人一聲,國師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關注力仍在這個快要跳起來的少年身上。

  寧鹿聽到馬車開始走了,又按捺下自己的震驚,繼續鎮定地被國師壓著。

  她硬著頭皮笑:「是麼?原來國師與孤互相傾慕彼此啊,真是……有緣呀,呵呵。」

  心裡發誓等她再見到兄長,一定要兄長離這個瘋子遠一點!

  國師伸手撫摸她面容,他手溫度涼,寧鹿想像自己是一個死屍,任由他摸。

  國師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她的脖頸,她脖頸細長,膚質如瓷,他未見男子的喉結標誌。不過七皇子寧業正是少年,還未長大,男生女相,沒有喉結也正常。

  國師撫摸這少年的面孔,他心不在焉的,在她勉力討好他時,他尾指在她耳上輕輕掃了一下。只是一摸,他摸出了耳洞,心中一怔,頓時心裡有數了。

  七皇子寧業可是沒有耳洞的。

  有耳洞的只可能是七皇子那個調皮多事的妹妹,九公主寧鹿。

  那個前幾天還調戲他、親了他的寧鹿。

  這般心中有數,國師再俯眼看這少年的面容,這才隱約看出點兒痕跡。那兩人實在長得太像了,寧鹿的女扮男裝未必成功,但她扮演她哥哥卻絕對成功。只是這麼細看下,能看出她眉目清秀,肌膚細嫩,小嘴嫣紅……

  她躲閃他的目光,受驚一般。

  國師心情有些複雜。

  九公主寧鹿啊……她此時不應該被她父王送獻給衛王,好饒黎國王侯一命麼?

  小公主竟然逃出來了。

  國師這般沉思的時候,寧鹿只覺得他這麼近地與她挨著,她快要崩潰了。她聞到他身上的藥香,他鼻間的氣息一直與她相纏。她只是個十七歲少女,她也會臉紅害臊呀。他這麼壓著她,她已經很不舒服了。

  馬車行起來,外頭的日光隔著重重後簾,時而照入車內。

  寧鹿見國師是青年相貌,長眉秀目,睫毛濃長。他位高權重,卻清清冷冷的,實在沒什麼氣勢,看著很羸弱。

  寧鹿聲音帶著顫兒:「國師還要看孤看多久?」

  國師回了神。

  他俯下眼,濃密長睫覆眼,盯著這個調皮的逃跑小公主。

  國師沒有忘了小公主假扮自己哥哥、向他告白的事蹟。

  國師仍拉著小公主的手,繼續之前深情的話題:「我本與殿下見面沒幾次,然我自見殿下第一面,就對殿下有好感。」

  寧鹿目藏驚恐:第一眼?你這個……變態!對一個小孩子也下手!

  寧鹿支支吾吾:「國師……」

  國師嗔道:「叫什麼國師,叫我『阿澤』吧。」

  寧鹿乾笑。

  她說:「那你,叫我『業兒』吧。」

  哥哥年齡和她一般大,還沒及冠,也沒什麼表字。思來想去,除了「業兒」這個小名,寧鹿竟然不能給哥哥編出一個別號來。

  寧鹿在心中哭泣,向哥哥求饒——毀了哥哥的清白,她不是故意的!

  國師卻隨意一笑,並不叫她「業兒」。

  國師握著她的手,手骨與她柔軟的手指相磨。

  他繼續:「然而你太小了,此情又不容於世,我只能兀自壓下。沒想到殿下對我有同樣心思,如今黎國沒了,我們終於不必再掩藏了,這不容於世的感情,終於可以……」

  他低頭作出要親她的模樣,本就離得近,唇即刻要與她相挨。

  而如他所料,小公主猛地推開了他,她在狹窄車中靈活一翻,便坐到了遠離他的對面。小公主飛快的:「既然這感情不容於世,國師還是最好再按捺按捺。等、等……那時機成熟!」

  --

  此時黎國王宮中,愁雲慘淡一片。

  弄丟了本應該送去獻給衛王的九公主,內宦帶來的,是背著一個包袱、一身女兒裝、還學女兒家雲鬢花顏的七皇子寧業。寧業現在穿著一身宮女的衣服,因為他年紀小,眉清目秀,眼睛清澈,看著真和漂亮的女孩子沒什麼區別。

  但是熟悉他的人受到的衝擊極大啊!

  看到寧業這番打扮,眾人臉色青青白白。

  寧業打了兩個噴嚏,揉揉鼻子:「奇怪,誰在背後說我?」

  眾人看他長得像九公主,一開口就是男聲,更加崩潰了。

  但是還有不死心的,王后哆哆嗦嗦:「不如,就讓七皇子代替九公主,嫁過去……業兒長得好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寧業指著自己的臉:「母后,你看清楚!就算我可以偽裝妹妹,但是我不用脫衣服麼?我上面少了點東西,下面多了點東西,你們確定衛王見了我後,不會羞憤欲死,把你們所有人都殺了?」

  這麼一說,大家都梗住了。

  這還是個死嘛。

  寧業說:「反正我要想辦法逃出城了。你們可以繼續坐在這裡等衛軍攻宮門。想活命的話,還是逃管用。」

  黎王:「我堂堂一國之君,怎能逃跑?」

  其實他是放不下榮華富貴,捨不得王宮財富。

  寧業就不管他們了,反正他們坐在那裡發愁,他大搖大擺地出了殿門,之後就和宮女們混在一起,學著宮女們亂糟糟地往外逃命去了——

  之前跟妹妹說的,逃出他個三百里,並不是開玩笑的!

  --

  而寧鹿這邊混在國師出城的車隊中,如願出了王城。

  此時崇拜鬼神,信巫祝禱告,像國師這樣可以卜卦的人士,哪裡都不敢得罪。所以國師出城,那些衛國軍隊確定後,一方面讓人去找衛王,說這裡有個大國師,很了不起,衛王是不是有惜才之心想要收服;另一方面,就讓大國師這麼出了城。

  出了城,到一驛站,一隊人停下來休息。因國師身體不好,不可長期趕路。

  而寧鹿這時候便找上國師了,她來辭行。

  寧鹿扮演的七皇子,非常的凜然:「多謝國師相救之情!我亦願意留在國師身邊,與國師琴瑟和諧。然我黎國已亡,身為皇子,我怎麼坐視不管?我欲離去,尋機救國。請國師莫要挽留!」

  她說的這麼慷慨激昂,就怕國師太愛哥哥,不肯放哥哥離開。

  她這般正義講話時,國師正在茶捨下喝茶。他身邊的弟子聽得一愣一愣,國師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寧鹿眼中正義之光愈盛,就覺得這個國師太愛哥哥,肯定找藉口不放哥哥走。

  果然,國師喝了口茶,說:「你這樣離去的話,身上可有盤纏,路上遇到追殺你的衛軍可如何?」

  寧鹿心裡冷笑。

  想我就知道你這個色鬼饞我哥哥的身子,百般找藉口,不捨得放我哥哥走!

  寧鹿義正言辭:「不瞞國師,逃出宮時,我自然備了盤纏。至於追殺我的衛軍,我還是會些武藝的。」

  國師若有所思地點頭。

  小公主從小上房揭瓦,活潑十分,武藝確實很不錯。

  國師就點了頭:「行,那你走吧。」

  寧鹿:「……?」

  怎麼這麼容易就鬆口放她走?其中莫不是有詐?

  國師抬目望她。

  他含笑:「怎麼,又捨不得走了?」

  寧鹿打量他:「……你不愛我了麼?怎麼這麼容易放我走?」

  旁邊聽八卦的弟子們深吸一口氣,震驚的目光在國師和少年身上來回轉:國師愛七皇子?什麼時候?他們怎麼完全沒注意到?

  國師一怔。

  然後他失落垂目:「是呀,我這般捨不得你,要不你別……」

  寧鹿立即拱手:「江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

  --

  寧鹿遠離了令人窒息的男男感情,頓覺神清氣爽。

  她借了一匹馬離開,中午時已不知距離國師那車隊多遠。午間口渴,她行路中,見有茶棚,便下馬討杯水喝。

  寧鹿進茶棚後,見其他桌坐滿了人,只有一桌空著,她就過去坐下了。茶水端上來時,寧鹿正好聽茶棚裡的人在聊天——

  「你們聽說了吧?黎國已經亡了,衛王少年豪傑啊!」

  「啊?可惜。黎國怎麼就亡了呢。日後恐怕衛國更加勢大,也不知周天子管不管。」

  「周天子怎麼管?咱們離中原那麼遠,那邊知道消息都不知道得什麼時候了。不過我聽說啊,這黎國亡,是因為衛王想要黎王的女兒九公主,黎王不給,衛王才發動戰爭的。」

  「啊?真的麼?那九公主真是紅顏禍水啊。」

  「是啊,如果不是她,黎國哪裡會亡。」

  寧鹿:「……」

  她目瞪口呆。

  她父王不會治理國家,導致衛國覬覦,關她什麼事?

  寧鹿拍桌,周圍人看過來。

  寧鹿冷聲:「那黎國亡了,和九公主有什麼關係?這治理國家的又不是她,發動戰爭的也不是她。」

  那些八卦之人一滯,卻說道:「那衛王是想要得到她,才發動戰爭的!」

  寧鹿:「你們怎麼知道衛王想得到她?衛王認識她麼?小小一個窮國公主,真以為自己面子有多大啊。」

  寧鹿自己罵自己。

  這茶棚中沒想到居然還有黎國逃難的民眾,聽寧鹿這麼不屑的口吻,當即拍桌而起:「你們兩方,誰也不許侮辱我們公主!」

  寧鹿:「……」

  再有人小聲嘀咕:「反正九公主就是紅顏禍水……」

  寧鹿站起來就要挽袖子揍那人。

  正這時,遠方塵土滾滾,馬蹄聲震得地面轟轟響。

  寧鹿一聽便覺不好,起身就要離開這裡。但是此時已經來不及。

  數十匹馬由願而近,停在了茶棚前。身後騎著馬的騎士們盡是衛國軍人的打扮,為首的青年卻是一身青袍,面容溫潤。然而他們一行人,隱隱以這個青袍青年為首。

  青年馬停在茶棚外,與茶棚下的寧鹿目光對上。

  寧鹿友好一笑,也不打算挽袖子揍人了。

  她又坐下去繼續喝茶,歲月靜好。

  這行人便進茶棚來了,他們紀律極嚴,從始至終,沒有一人說話。而進了茶棚後,見其他桌坐滿了,就過來坐到寧鹿這桌。寧鹿只打算喝完茶就走,低頭並不理這群明顯是衛國軍隊的人。

  那青袍男子卻開了口:「賢弟方才的話,我在外便聽到了,說得極好。」

  寧鹿一怔,抬頭。

  男子對她笑。

  拱手向四周,他說:「一國興亡,與一個公主有何關係?一群男人將一國興亡安在一個公主頭上,非說公主『紅顏禍水』,這群男人實在孬種。」

  茶棚中人面孔漲紅,但是對方全是軍人,自然這裡沒人敢開口。

  寧鹿趕緊喝完了她的茶水。

  這個男人一副想和她聊天的架勢,但她並不想和對方聊。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寧鹿非常敷衍地站起來:「兄台說的有道理!不過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聊。」

  男子一愣,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

  見寧鹿已經向外走了,男子開口:「賢弟留步!」

  寧鹿後背繃緊,唯恐這人認出了自己的身份,她眼看自己離馬已經很近,心中盤算著逃走的希望有多大。

  背後男子說:「不知賢弟如何稱呼?改日再見的話,我總得知道賢弟叫什麼吧?」

  寧鹿回頭,看向這個人。

  這個人友好地看著她。

  寧鹿心中笑。

  她向這個人拱手,非常真誠的:「我名喚秋士澤,與兄台一見如故,分外投緣。改日若有緣重逢,兄台喚我『阿澤』便好。」

  男子眼一亮:「阿澤?好名字。」

  寧鹿:「哈哈。」

  --

  小公主非常調皮地牽馬,跳上馬背走了。

  她並不知道,這個陌生男子,正是衛王趙明宣。在原本的軌跡中,她當與趙明宣一見鍾情,互生愛慕之情,卻因國破家亡之仇,一生痛苦糾纏。

  現在小公主寧鹿更愁的是,她發現這逃出王都後,逃離整個黎國的路並不好走。

  衛國鋪陳的眼線太多了,一個個城池,都要查身份才能出入。

  寧鹿騎著馬在野外晃,連城門都進不去。而不進城的話……她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

  當夜,國師在一驛站住下,寧鹿去而復返,來敲門求見。

  國師沉默一下後,開了門讓她進來。

  這個小公主毫無節操。

  關上門,不讓外面弟子看到,她就跪下來抱國師大腿了:「國師,是我錯了,我離開你後,心如刀割,你的音容笑貌,在我面前一幕幕浮現。我實在捨不得你!所以我回來找國師了,我便是死,也要與國師待在一起!」

  國師:……小公主將自己進退無路的困境,說的真清新脫俗。

  他失笑。

  被公主抱著大腿,還掙不開。

  國師試探道:「可是我好男色?」

  寧鹿仰頭,淚眼汪汪:「我不也是麼?我們湊合湊合,就這麼過吧。」

  只要不讓他沾她身,她能一直扮演男兒,扮到死!

  國師:「……」

  他很想知道小公主打算怎麼湊活過。

  但是他並不想和她湊活!

  國師歎口氣。

  國師手按在寧鹿的腦袋上,憐惜說:「我們不適合。」

  寧鹿:「國師不是愛慕我麼?如何就不適合了?」

  國師:「年齡不太適合。」

  寧鹿:「?」

  國師:「你恐怕不知,我與你祖父便是相識的。我與你祖父乃是同輩人,愛他風采,才來你們黎國的。所以你算算,我現在年齡到底幾何了?」

  寧鹿:「……」

  這個男人為了拒絕她哥,連這種藉口都能想得出!

  他是不是不喜歡她哥?

  她不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11:21 A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三章

  寧鹿心想,目前除了依靠國師對她哥哥的情,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法子了。

  所以雖然國師以年齡的原因拒絕她,寧鹿心裡也不以為然。

  國師到底多大?

  沒人知道。

  這種與天溝通的人放在哪裡都是為人所敬仰,只是國師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大家就當他二十來歲了。

  寧鹿想清楚後,依然抱著國師大腿不放。

  她仰起臉,楚楚可憐,滿眸哀怨。各種不捨情緒在眼中打轉,襯著她雪白面容,確實易讓人生出同情。

  寧鹿道:「年齡不是問題。愛情豈會被年齡所阻礙?我只是欽慕國師一人而已,其餘的我並不在乎。」

  國師俯眼看她,他被她拉拽著手,手被迫撫在她面頰上,此時聽了她這番話,他怔一下,不禁微微動容——

  小公主好難纏。

  他現在說自己不喜歡男的,喜歡女的,還來得及麼?

  國師只是這樣想了一下,就否了自己的想法。小公主現在是女扮男裝,不管她什麼樣子,她的目的都是纏住自己。如果自己說自己其實喜歡女的,那不正是把機會往小公主眼前送麼?

  小公主本來就是女的啊。

  她要是知道自己喜歡女的,這位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小公主,說不定會出更多的招,讓自己疲於應對。自己只是一個病弱的、想要休養的可憐國師而已,哪裡經得起小公主的胡攪蠻纏?

  現在小公主扮作她哥哥,非要和自己男男相愛,稍微比起來,總是好一些。因為寧鹿畢竟是女孩子,她就算扮作男的,她也不會太過分。

  算來算去,國師如果不想完全不管寧鹿,他還確實得捏著鼻子認下這個男男相愛的設定。

  到底和她祖父有舊,她一個小姑娘混於亂世,國師心生憐憫,確實不能不管她。

  於是國師思來想去後,作出動容狀:「你我之情,感天動地。」

  寧鹿驚喜:「國師是願意收留我了麼?」

  心裡繼續對哥哥說抱歉——用了哥哥的臉,對不起。但是誰讓國師喜歡哥哥呢,國師要是喜歡她,她早就上了呀。

  --

  然而男男之間的感情是怎麼個氛圍?

  實在讓人困惑又陌生。

  國師和寧鹿生疏地表達著對對方的關心和愛護。

  國師讓人為寧鹿上茶,寧鹿惶恐不敢受時,國師安撫地在她手背上拍了兩下。

  寧鹿:「……」

  寧鹿坐在國師對面,左看右看,她見對面國師捧起一卷書看得很認真。寧鹿想了下,端著她的茶,小步蹭過去,靠著國師的胳臂,與他依偎著坐。坐得這麼近,哪是尋常人的禮數?

  國師側過臉來看她。

  寧鹿充滿愛意的目光,讓他瞬間轉頭不看。

  國師忍笑,心想小公主真是忍辱負重了。

  寧鹿酌一口清茶,探頭看國師手中捧的卷軸:「你在看什麼呀?」

  國師道:「愛由心生,沒必要這麼做作。」

  寧鹿:「……」

  寧鹿硬著頭皮,在他臂上捶了一下,她撒嬌:「討厭……呃!」

  她還沒撒嬌完,國師就悶哼一聲,捂住他被她打的手臂處,他吃痛後,側過頭隱忍地看她。

  寧鹿:「……」

  他也太脆弱了吧?她就輕輕挨了他手臂一下,根本沒用力呀。

  國師垂眸,睫毛微翹,他輕聲:「你這算家暴麼?」

  寧鹿小聲:「……也沒必要這般上綱上線吧?」

  國師輕微哼了一聲。

  --

  兩人就這般在同一舍待著,磨蹭著。

  兩人都要表現對對方的愛,但都表現得很勉強。既希望對方接受,又不希望對方太接受。

  這表達愛意就變得含含糊糊、支支吾吾,然而寧鹿挨著國師而坐,外人看上去,只覺得兩人相談甚歡。

  國師的弟子們在外悄悄打聽。

  他們沒聽過國師和七皇子有什麼交情,但是事情突然發展成這樣,誰也做不了主。弟子們有些木然,到夜深了,眼看到了國師就寢的時間,一個弟子就敲門進去說話了。

  聽到國師該就寢了,寧鹿鬆口氣,心想這煎熬的一晚上深情戲碼終於要結束了。

  誰知她太站起來,那個低頭乖順的弟子就抬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問國師:「先生與七皇子相談甚歡,今夜是要與七皇子抵足而眠麼?」

  國師:「……?」

  寧鹿:「……?」

  國師心想這怎麼能行。

  他探尋的目光看向寧鹿,希望小公主拒絕,知難而退。

  但是寧鹿和國師是真的沒默契。

  國師這輕飄飄一眼看來,反讓寧鹿心中一凜。想他是不是在試探我?試探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如果我不是真的喜歡他,只是想利用他進城出城,他是不是就不幫我了?

  事已至此,一個抵足而眠而已。

  寧鹿笑得寬和:「我尚有許多親密話沒有告訴國師,自然願意與國師抵足而眠。不知國師可願意?」

  國師臉皮微僵。

  她一個小姑娘都不擔心,他擔心什麼?

  國師失笑,擺了擺手,寵愛道:「隨你。」

  弟子退下,心想國師果然與七皇子有一腿啊。

  --

  夜深了,寧鹿在弟子安排下,去了屏風後的木桶前洗浴。

  她站在熱氣蒸騰的木桶前,咬唇猶豫。

  到底她還是小姑娘,在一個男人的屋子裡洗浴,哪裡會自在?

  寧鹿趴在屏風上,觀察外頭的國師。見背影清矍的青年背對著這邊,手捧著一卷書,看得分外認真,分外兩耳不聞窗外事。

  寧鹿試探他:「國師,我有一毛病,洗浴時不願其他人進來伺候。」

  國師背微僵。

  捧著書卷的手微用力。

  他的耳根紅了。

  大約懂小公主提防他的意思了。

  國師起身,拿著書卷向外走,自言自語道:「有個作業忘記佈置了,正該去看看。這弟子諸多,怎麼也得半個時辰才能回來吧。」

  他推門而出。

  屋中寧鹿鬆了口氣。

  就怕國師太覬覦她哥的身體,要進來和她哥共浴。

  還好國師是個正人君子。

  --

  國師捧著一卷書,在外指導弟子煉丹術。他身體不好,只短短幾步路,在冷風中吹了半天,就打了幾次噴嚏。弟子們關愛地送上大氅給國師披著,拿著暖爐遞給國師。

  眾人勸國師回去休息了。

  國師寧可在冷風中吹著也不回去,他歎息道:「教了你們許多年,作業還是如此。日後我不在了,你們可怎麼辦?」

  弟子們齊齊下跪,惶恐道:「先生怎會不在?我等誓死追隨先生。」

  --

  此時的黎國王宮,衛王已經入宮,一干黎國王侯被綁了起來,帶到他面前。

  衛王翻看冊子,問:「所有人都在這裡?」

  下屬回答:「有一對雙胞胎逃出去了,我們已經派人去追了。」

  衛王點頭。

  又有下屬報:「王君,下面報說,黎國的國師見國運已消,竟也離開王都,不知要遊歷去何方。」

  年輕英俊的衛王趙明宣眼睛微微一亮。

  國師!

  此時代,哪個國中不奉著一位國師?就黎國這運術,能撐這麼久,衛王覺得說不定都是國師幫著黎國的緣故。

  衛王:「黎國那國師去哪裡了?寡人親自驅車去請他!」

  下屬連忙指路。

  衛王趙明宣便只吩咐把黎國這些王侯好好看管著,又重新出宮,趁夜便上路了。走之前,趙明宣想到白日時見過的那個少年,又心生遺憾。

  只知他叫秋士澤,卻不知他去了哪裡。

  如今亂世,想要再重逢,不知得多久。

  罷了罷了,終是緣分不到。自己還是先去請黎國的大國師,將他請到衛國常住吧。

  --

  七皇子寧業,此時也已經跟著百姓們,出了城。因為各處關卡極嚴,想進其他城不容易。

  寧業便和一群尋常百姓一起,夜裡在樹林中靠在一起睡。

  寧業就算扮作他妹妹,那他多年養的氣度,也優雅典雅,與周圍人全是不同。扮作女孩子,方便也不方便,有人會因為女子而同情他、幫他,有人又會覬覦他妹妹的美貌。

  寧業就解決了好幾撥想夜探香閨的登徒子。

  寧業沉思著之後該怎麼辦。

  黎國沒了,他手中又無兵復仇。不如去往中原,進入洛邑向周天子求助?讓周天子借兵給他復國?那得想好理由了。

  畢竟南方征戰,向來是誰拳頭大聽誰的。周天子不一定管啊。

  --

  當夜,各人有各人的煩惱。

  --

  寧鹿趁國師留給她的半個時辰,匆匆沐浴,之後長髮也來不及擦拭乾淨,就著中衣上了床,打算先於國師就寢。等國師回來後,她已經睡著了,她就不用再和他說話了。

  完美。

  不過寧鹿躺在榻上,看到弟子給他們安排的兩個並在一起的玉枕,她當機立斷,把外面那個枕頭挪得遠離自己這邊一些。等她躺回去,觀察兩個枕頭之間的距離,覺得都可以再多平躺一個人了,寧鹿才滿意點頭,閉上眼沉睡。

  其實也睡不著。

  主要是警惕外界有什麼異常反應。

  過了很長時間,寧鹿聽到門「吱呀」打開,有人緩步進來。那人步伐極慢,又走得中氣不足,時而伴著悶在喉中的輕微咳嗽聲,一聽便知是國師回來了。

  寧鹿身子緊繃。

  覺國師掀開床帳,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後,他才慢悠悠地走了。之後聽到弟子極為輕的進出換水聲,再是房門關上,水聲潺潺,寧鹿知道國師是去洗浴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在寧鹿緊張提防下,那個男人終於回到了床榻前。

  寧鹿身體重新繃緊了,等著看他要做什麼。

  --

  國師一身中衣,長發散肩,坐在榻邊,低頭俯看小公主。

  小公主分外警惕,她洗浴後居然又重新給自己上了妝,連長髮都重新半束了起來。雖著中衣,卻極為嚴實,一點機會不給人。

  國師莞爾。

  想到自己以前偶爾在黎國王宮時看到的小公主的樣子。她靈氣逼人,聰慧多敏,又時有大膽舉措,讓人意外。

  國師看兩個人的枕頭之間隔了很大距離,他大約懂寧鹿的意思了。不過國師看了看,仍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這張床這麼大,她完全可以往內側再擠一擠。萬一睡覺時不小心碰到了對方,那多不好。

  國師沉吟一二,便俯身,想抱起公主,把她往床內側再搬一搬,挪一挪。

  --

  而於寧鹿這裡,時間太漫長了。

  她閉著眼,眼珠在眼眶中顫動,覺得這國師一直盯著她看。

  一定是被她哥的美貌所震撼。

  這個國師又起色心了!

  這年頭,出門在外,好生艱難!

  寧鹿按捺不動,心中糾結,想若是他真的對我哥起意,我何時該迎合,何時該反抗,何時該不動聲色地拒絕?我不能玷污哥哥的清白,可是我如果完全拒絕,這國師不幫我了怎麼辦?

  嗯。

  決定了。

  他要是想睡我哥,我就裝夢遊,起來把他打暈。

  他要是只是想親我哥……我就、就勉強忍忍吧。

  寧鹿感覺到國師俯下身來,她身子緊繃,心臟砰砰砰,跳得越來越快。他手摟住了她的頸,另一手托住了她的腰——

  這什麼意思?

  就是覬覦她哥美色的意思!

  --

  國師想把小公主抱起來往裡挪,只是他才俯下身,手搭在她腰上,便覺頭有些暈,身體不適。

  這於他是常態。

  國師並不緊張。

  他等那會兒暈眩過去了,再抱小公主。

  只是等這股暈眩過去了,國師的注意力回到了寧鹿身上,卻見她睫毛輕輕顫抖,顫得極快。國師怔一下,若有所思。

  而他這麼停著,不上不下,於寧鹿是何其煎熬!

  你要上就上,要退就退,不上不下地吊著,最為恐懼,誰知道你這個登徒子什麼心思啊?

  寧鹿忍不住了,她抬臂掩袖,裝模作樣地打個哈欠,睜開了眼。

  小姑娘清澈的眼眸,與國師沉靜的眸子對著。

  國師:「……」

  這姿勢。

  這氛圍。

  這方寸之間的距離。

  寧鹿平躺在床,看到他影子罩下來,他的長髮也散在被褥上,透著些清涼水汽。二人就這般一眨不眨地對望,寧鹿輕聲:「國師,你是想親我麼?」

  國師:「……」

  他總不能說他是嫌她離他太近,想把她往床裡頭再扔扔吧?

  國師:「嗯……」

  就是這麼一猶豫,寧鹿展顏一笑。施施然,她如小妖精一般嫵媚動人,在微微燈火下發著光。

  寧鹿張開手臂,抱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拉扯下來,與他唇貼上了。

  國師:「……」

  長髮與她纏於一處,她的眉眼清晰靈動,氣息與他同步。如同人間遊歷,風月去後,山水濛濛重逢。然而……

  這是該親還是不該親?

  但是他還沒想清楚,糊裡糊塗的,就已經親上了。

  --

  他本來是要做什麼來著?

  嗯……?

  ……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11:50 A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四章

  國師秋士澤,糊裡糊塗地配合九公主寧鹿,將自己的清白搭了進去。

  他當夜做了一個夢,夢到林中草木繁茂,水汽濛濛。他行在湖水與草木交織的地方,在黑夜中不停地走。

  卻並不覺得恐懼疲憊。

  因幽幽螢火從水中、草叢中、樹上飛出來,它們如星火般在天地間飛舞。

  國師蒼白瘦削,如鬼魅般出現在這片天地間。

  他長袖曳至水上,他踩著水,追隨那螢火。而在樹林深處,忽有一隻小鹿從樹後探出頭,懵懂溫潤的鹿眼向國師望過來。

  國師脫口而出:「鹿兒!」

  小鹿卻受到了驚嚇般,它身子一縱,就轉身躍向叢林更深處。身後的螢火跟隨著它,如呼吸般。

  國師心中慌亂,他情不自禁地跟隨著它,跌跌撞撞地踩著水,追著那隻林中跳脫逃跑的小鹿……

  --

  國師醒來,仍記得夢中那份悵然與悸動。

  他陷入沉思。

  他是大國師,生來有靈,可和天地溝通。他的夢和普通人的夢自然不同,他的夢,不是預言夢,就是藉以代指什麼。

  那這個夢是什麼意思?

  他為何要追一隻林中小鹿?那小鹿又代表了什麼,要去往哪裡,為何他追了一晚上都追不上?

  國師踟躕一瞬,打算起身為此事占卜一番。

  自然他現在體虛,其實不應再動用自己的靈力,不應再問事於天。但做的那個夢實在讓他不解,他寧可耗損一番靈力,再病上三五年,也要知道那個夢是什麼意思。

  國師這般想著,便打算起身。然他才要撐起上身坐起,就感覺頭皮一緊,長髮好像被什麼勾住了一樣,將他重新扯了下去。他的身體好像重了一些,國師有些茫然時,聽到貼著胸頸處,傳來一聲極低的喑啞少年音。

  有人因剛醒來而聲音沙啞,脫口便是抱怨:「你幹什麼啊?」

  國師:「……」

  他僵住了。

  那少女說話時唇貼著他的脖頸,他瞬間沿著頸,生起了雞皮疙瘩,雪白面容漲紅,那紅暈,從臉頰一路燒到了耳根處。

  國師心裡結巴:怎麼會這樣?啊……昨晚和小公主一起入睡的。

  糊裡糊塗地就也沒挪成枕頭,也沒把她扔到床裡頭,就那麼睡著了。自然起來時,小公主就趴在他胸口。

  怎能如此!

  大國師自選擇這條路,便斷絕兒女情長,斷無親人子女緣,註定孤苦孑孓一身。

  原本只是不忍小公主一人流落在外,收留了她,卻沒想到自己竟然和她真的「抵足而眠」!

  國師心有些亂。

  他推身上壓著的人,聲音沙啞隱怒:「起來!」

  寧鹿還在趴著睡,突然覺得下面的心跳越來越厲害,震得她耳膜都有些痛。她凜然,一下子睜開眼,仰頭就要看。結果這麼一個動作,勾起了她和國師兩個人一起痛——「哎呀!」

  原來是寧鹿髮上的簪子勾住了兩個人纏在一起的頭髮,寧鹿一動,兩個人的頭皮都被扯住了。

  這真是同床共枕的煩惱。

  寧鹿睫毛顫顫,抬頭看國師一眼。見他面容清雋,身子因為頭髮纏在一起而微側,濃長睫毛下,他一雙溫潤眼睛俯看她。

  寧鹿眼珠虛虛向外一轉。

  忽然就覺得有些臉紅。

  --

  國師與寧鹿坐起來,由國師耐心地為兩個人解那勾在一起的髮絲。

  兩個人絕口不提昨晚那昏昏沉沉的親吻。

  國師批評寧鹿:「為何睡覺也要束髮?」

  寧鹿裝害羞道:「不想國師看到我披頭散髮的模樣,想在國師心中留個好印象。」

  其實她是怕散了髮後,自己女兒家的特徵暴露得太多。

  國師袖子垂在她耳畔,手勾著她髮簪上的一綹髮絲,聞言一頓。

  他低頭來看她,手指托著她下巴,讓她仰起臉來。

  兩人目光對上。

  國師專注地盯著她的眼睛:「想給我留個好印象,是這樣麼?」

  他與她這麼近,長髮披散,膚色瓷白,面容端正清秀。只是因為他是國師,平時沒有人會關注他的相貌。寧鹿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國師是很俊美的,宛如神仙中人。

  這位俊美的國師眼神清冷,眼睛像冰啄一般,又如深沉靜海般,那些冷謐,讓他與凡人拉開了許多距離。

  而他正用這樣的臉、這樣的眼睛,盯著她。

  他手還托著她的下巴。

  寧鹿抿唇。

  聽這位國師打量著她,悠悠然開口:「你眼角有眼屎。」

  寧鹿:「……!」

  國師疑惑:「你頂著眼角的眼屎,說要給我留下好印象?」

  寧鹿一下子推開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哪個從小漂亮到大的女孩子會高興被人說「你眼角有眼屎」啊!

  寧鹿捂住眼睛,漲紅著臉嚷道:「你看錯了!」

  國師施施然:「我有天眼,怎會看錯?」

  寧鹿:「就是看錯了!」

  她暗自憤恨,一把用力扯開兩個人纏在一起的頭髮,失魂落魄地向外逃去。

  聽到身後房內國師的兩聲低笑。

  寧鹿心裡狂罵他有病——怎麼能這麼說漂亮的……男孩子!

  他對她哥的心一點也不誠!

  --

  然而為了能夠進出城,寧鹿還是得在國師身邊巴結他一段時間。

  就是再不晚上和他暢談,避免「抵足而眠」。

  可惜國師突然要做什麼法事,不肯再往前走,徒讓寧鹿著急。

  國師卻並沒有理會寧鹿的心思。

  他焚香辟穀,要做一場卜事。為了卜自己之前做的那個夢。

  卜完後,國師身魂虛弱,昏迷了一整日,待他醒來,眾弟子才肯前行。

  寧鹿覺得國師很奇怪。

  她一直以為他是騙子。

  現在出了黎國王都,不用再哄騙她父王了,他竟然還要卜卦……原來他不是騙子啊?

  但是他卜出什麼來了?

  --

  七皇子寧業依然沒有混進城裡。

  好幾日了,他還在城外和一群百姓混。同行的人不知道換了幾波了,寧業覺得自己的衣服都要臭了,他必須得進城。

  當有一輛華麗的馬車駛過,在郊外歇息時,寧業便憑著自己妹妹的美貌,成功混入那馬車貴人的身邊僕從隊伍中。他年少,有自己妹妹的美貌,嘴又甜,見誰都「哥哥」「姐姐」喊得甜,惹得一眾侍女捂嘴輕笑。

  到中午時,寧業便被這輛馬車的侍女帶去見她們的主人了。

  她們主人是一位年輕女子,戴著幕離,坐在車中分外安靜。

  寧業見過那女子第一眼,看似隨意地掃了對方一眼,卻已經將對方的衣著打扮記得十分清楚。這般衣料,有馬車,有眾僕跟隨,必然不是尋常過路女子。

  非富即貴。

  寧業心中有了主意,便如之前一樣討好這陌生女子。

  到下午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陌生女子名喚「越姬」,來黎國只是過路,要前往越國去。而寧業憑著自己的本事,讓這越姬認為他是一可憐的被父母拋棄的少女。越姬答應帶他一段路,若是離了這裡,寧業沒有找到好去處的話,越姬甚至願意讓他當侍女,帶他去越國居住。

  寧業眼眸輕輕一眯,答應下來。

  他心中大石放下,有了進城的法子,便輕鬆了很多。

  不過下午時分,寧業跟隨馬車趕路,他們在一處亭舍喝茶時,一批騎士從遠而來。

  當下黎國,敢這樣行去的,自然只有衛國軍隊。

  坐在茶舍中,寧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群騎士,思量著衛國現在對付黎國已經到了什麼階段……他這般看時,那吩咐下屬進來要碗水、自己仍騎在高頭大馬的為首青年,目光冷不丁向這裡看來。

  與寧業的目光對上。

  對方目光如鋒刺,直直戳來,毫無迂回。

  寧業心裡一頓,然想到對方此時應該認不出自己是七皇子,他便鎮定下來,舉著茶杯,向對方含笑點了點頭,示意雙方不過是過路人。

  誰知就是他這般一點頭,那茶舍外騎在馬上的青年卻目光一亮,露出驚喜之色,驀地下了馬,大步向茶舍內邁步而來。

  寧業穩坐原處,告訴自己那人不一定是找自己的。

  --

  衛王趙明宣進了茶舍,立在了「貌美少女」身前。其他桌的越姬等人生出警惕,然而看這行人帶著刀劍,趙明宣又不曾拿出武器,眾人便不敢主動生事。

  趙明宣低頭打量著寧業。

  寧業裝模作樣,當自己眼瞎,什麼也沒看到。

  這趙明宣將他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眼睛戳到他臉上。

  寧業藏於袖中的手握住了匕首,他面上仍裝眼瞎看不到這個人,心裡已經警惕對方這麼長時間地盯著他看,是不是認出他是七皇子了?然而這人是誰?衛國一個將軍麼?

  若自己當場殺了此人,還能否逃出這裡?能否把這人身後的那麼多騎士全都殺乾淨?

  還有自己好不容易討好的越姬……是不是自己進城的這條線,就此斷了?

  寧業面容靜而白,心中尋思著該如何行事。

  而這衛王趙明宣親自帶兵出來,本是一路追那黎國國師。想不到在茶舍,竟然遇上了如此美人。

  與那日的男裝完全不同,原來她換上女裝,是如此傾城佳人啊。

  這小佳人卻不和他相認。

  小佳人真是調皮,竟然……女扮男裝!

  女扮男裝!這世間有幾個女子有這般勇氣啊?

  趙明宣失笑,抬臂垂袖,向下拱手。

  而他向下彎身,寧業以為他要動手,寧業全身繃緊,身子已經要騰躍而起殺人時,卻猛地一頓,見這人竟然是向他拱手作揖。寧業愕然間,見這個陌生人抬頭含笑:「阿澤,你不認得為兄了麼?」

  寧業:「……?」

  什麼玩意兒?

  他恰當地眼露迷茫色。

  眼睛微微睜大,瞳孔清澈乾淨,因為年少,總是多許多清純感。

  趙明宣提醒:「三日前,黎國王都城郊的一家茶鋪,我與阿澤一見如故。」

  寧業眼瞳微微一縮。

  他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個陌生青年,三日前見到的應該不是他,而是他妹妹寧鹿。

  不過見鹿兒,見便見了,為何鹿兒要告訴這個人自己叫「阿澤」?「阿澤」又是誰?

  寧業保持著三分放鬆、一分警惕的禮貌笑容。

  他溫聲:「原來是兄台。」

  其實他根本不認得這人是誰。

  不過他和妹妹長得像的好處,就是兩人身份隨時可以互換。

  寧業快速進入了妹妹的角色。

  趙明宣看著他的臉蛋,既歎且喜:「當日相見,我便覺與阿澤你志氣相投。誰想到……阿澤竟是個俏佳人!世間有佳人如你,我頓時覺得自己以前白活了。」

  寧業抿唇。

  他眨眨眼,露出羞澀的笑。

  起身,迎此陌生人入座。

  他歎道:「江湖險惡,世道艱辛,我是不得不出此下策的。不過連續兩次與兄長相遇,也是有緣。不知兄長如何稱呼?」

  他殷勤地為趙明宣倒茶。

  趙明宣道:「我名喚趙明宣,阿澤叫我『阿宣』便可。」

  寧業倒茶的手一頓。

  他若有所思。

  趙明宣……不是衛王麼?

  唔,有意思。

  --

  寧業裝著自己妹妹,與這個趙明宣相談甚歡。

  但趙明宣有公務在身,不方便與他一起在這裡聊下去。趙明宣戀戀不捨,走時甚至邀請寧業與他同行。

  寧業此時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自然含笑拒絕,看這個衛王離去了。

  而衛王一走,寧業便遺憾地去和越姬告別。

  寧業說自己想到一故人,有些事要辦,就不隨越姬一起入城了。

  越姬失落,送了這個貌美的妹妹一匹馬,看她騎馬遁入風塵中。

  乍一看……寧業離去的,和之前那支軍人隊伍離去的方向一致?

  --

  寧業是聽趙明宣說要去找國師。

  寧業心裡一動,也生出心思,想找黎國國師。

  他父王那麼看中國師大人,現在衛王也在找國師……說不定國師真的有什麼能幫到他們。

  --

  而寧鹿和國師這邊。

  國師又病了,寧鹿好不容易等到這人終於清醒,她才隨這人艱難地入了城。

  好在國師終於又能下床了,寧鹿去拜訪他。

  進了城,寧鹿就打算向這位國師借一個信物後,暫時拋棄這位國師。這位國師整日病歪歪的,跟他在一起行路,得耽誤她多少時間啊?

  寧鹿琢磨著怎麼跟國師辭行。

  進了屋舍,聞得焚香清淡,見他披衣坐在窗前,查看信件。

  寧鹿動容。

  她急急忙忙奔過去,跪於他身前,握住他冰涼的手,心疼道:「國師,你病才好,怎麼又在忙碌了?苦在你身,痛在我心。你要養好身體再操勞呀。」

  國師手被她握著,沒掙扎掉。

  他本來沉靜無比地坐著看一會兒信,寧鹿這般冒冒失失地過來向他表忠心,他面容頓時紅了。

  他睫毛輕顫,抬頭望她一眼,似有些困惑,又有些感動。

  困惑於她不過是做戲,這麼關心他做什麼,感動於她也許是真的關心他。

  國師望來這一眼,眼波似水,波光瀲灩。

  寧鹿心中疾跳,不敢與他目光對視。

  寧鹿眼神飄開,本隨意向信件上一瞥,瞥到內容,她一下子怔住。

  寧鹿指著信,顫聲問:「國師,這些信,都是各方諸侯國國君給你寫的麼?」

  國師淡淡「嗯」了一聲。

  寧鹿眼睛亮起,她抬頭看他,充滿期待地道:「他們為什麼與你寫信?你與他們都很相熟麼?」

  國師隨口答:「有時問天象問預兆問卦象,他們都會來信。一來二往多了,自然會說些話。」

  他眼神微妙地看一眼寧鹿。

  說:「如今黎國亡了,他們自然希望我前往他們國都定居。」

  寧鹿聽得心潮澎湃。

  想不到國師的人脈這樣廣!

  她想復國,想求助其他諸侯國,若是有國師引薦,或者乾脆國師和她站在同一邊,復國不是簡單很多麼?

  國師一邊隨手翻看信件,一邊淡聲:「見你行色匆匆而來,似乎有話跟我說,莫不是你打算告辭了?我可送你一信物,你日後不必再跟著我了。畢竟你年紀尚輕,我已年老,不願耽誤你。」

  寧鹿握著他的手不放。

  國師:「……?」

  寧鹿動容又責怪:「你怎說這樣的話?」

  國師怔忡,心想她應該確實急著離開才對啊。

  寧鹿大聲:「我對國師你的一片心意,日月可鑒,生死不悔!國師你就算趕我走,我也是不肯走的!」

  國師:「我……」

  她抱著他的手不放:「我要與國師大人您生生世世在一起!即便這段感情不容於天,我亦不悔。國師大人明明也愛我,為何總是趕我走?」

  她發表一番言論後,覺得光有語言沒有行動,不夠有感染力。

  於是寧鹿張望一下,猶豫一下,湊前在國師臉上親了一下。

  國師臉色微變。

  國師:「我……」

  不等他拒絕,這小公主下一步就從側身迎上,摟著他的身子不放。

  她面紅緋紅,做戲做得格外情真:「我不管你說什麼,我就要與你一起。」

  國師:「我……」

  寧鹿:「我不聽我不聽!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找藉口讓我放過你,明明相愛,為何不能在一起?你不能這般迂腐呀。」

  國師吐口氣,艱難道:「你先放過我……我喘不上氣了……」

  門外弟子端茶而來,進屋看到國師被那七皇子摟著不放。弟子臉色一僵,又端著茶默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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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應該能看出來,因為我們蒲先生夢前感冒的原因,大國師在這個夢裡其實是非常虛弱安靜的。這也是蒲先生的一面,他是有沉靜溫柔的一面的,並不是永遠那麼狗~~

  呦呦和蒲先生是在一個個夢境中內心不斷靠近,不斷瞭解彼此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12:0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0-8-27 09:54 PM 編輯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五章

  國師有些愁寧鹿突然對他這麼上心。

  按照他前兩天用多年壽命折損所開天眼的卦象顯示,她明明應該和衛王趙明宣愛得死去活來。

  是真正的「死去活來」。

  然而事實上,小公主不去找那衛王,總和他一個界外之人糾纏幹什麼?

  勸又勸不動,趕也趕不走。

  愁。

  --

  和國師正好相反,寧鹿認為很有必要討好國師,讓國師帶她去拜會各國王君。

  有了國師的介紹與幫助,她說不定就能借到兵,與衛國開戰,將失去的黎國國土一寸寸奪回來。

  現在唯一的難點是國師太害羞了。他口上說喜歡她哥,根本不見他實際上有什麼行動。

  而寧鹿是個女孩子,要揣摩男人的心理實在為難她。

  然而她不懂沒關係。

  古人留下無數寶貴智慧、書籍,可幫她揣摩。

  這座城中留守的衛軍還不多,至少他們不認識寧鹿或寧業。寧鹿試探後,便光明正大地上了街,去書鋪裡面買書。

  看書鋪的老闆見這位豐神俊朗的少年郎君進了他們書鋪,眼前一亮。觀少年氣度、容貌,都是值得一交的。

  書鋪老闆熱情迎上去:「小公子是要找什麼書,老夫可以幫忙看看。」

  寧鹿抬頭,拱手對老闆作揖。

  她眉如遠山目如星辰,笑得真誠爽朗、氣度非凡:「我欲找一些寫龍陽之好的書籍。」

  書鋪老闆:「……?」

  書鋪老闆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寧鹿笑得心平氣和:「一些與龍陽之好相關的書籍。」

  書鋪老闆分外詫異地將寧鹿上下打量一番,對方坦坦蕩蕩,他心裡反而開始乾笑了。

  呵、呵呵。

  想不到這個小公子眉清目秀,居然有這種癖好,可惜了。

  老闆說:「這種書不方便放在明面上,小公子請跟老夫去內院走一趟。」

  寧鹿自然跟隨。

  --

  國師這時,正漫步街頭。

  他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弟子們說先生身體不好,該多出去走走,跪著求他出門。國師沒辦法,只好出門隨便走走。

  到一家書鋪外,國師已走得有些累。他尋找地方歇息時,旁邊忽然發生爭吵騷亂。原是兩家小販爭奪擺攤地方,互相推打。

  國師饒有趣味地站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待打鬥漸漸止息了,他才準備離開。而他正準備走時,目光忽然一凝,看到了寧鹿。

  寧鹿抱著幾本書,從書鋪臺階上下來,她還回頭,熱情十分地跟書鋪老闆道謝。而等寧鹿再轉過頭來,驀地,撞上國師的目光。

  國師怎麼在這裡?!他不是整天不出門麼?

  寧鹿受到驚嚇,駭然向後退了一步。但她正站在臺階上,她向後退一步,就身體不平衡地被臺階絆住。國師目光一緊,見她要摔了,連忙奔過來欲扶她。

  但是國師終究晚了一步。

  寧鹿摔得坐到了臺階上,她懷裡抱著的書也脫手砸在了地上。

  國師沒攔住她,見她抱膝吃痛而坐,他又好氣,又好笑:「你是見到我太驚訝,還是太害怕,才把自己摔倒的?」

  國師蹲下身,正要查看她的狀況。一陣小風吹過,扔在地上的書本嘩啦啦翻了開來。

  露出了許多精緻小畫。

  國師一眼掃去,餘光忽一頓,那一眼再掃了回來,落到了地上嘩啦啦翻動的書頁上。

  他看到了畫得精巧的男男依偎圖。

  國師:「……」

  他不可置信,顧不上看寧鹿摔得如何了,他拿起一本書翻看。看清內容是什麼後,國師深吸一口氣,沉著臉向寧鹿看來。

  小姑娘家家的!竟然看這種書!

  九公主實在頑劣得有些過分!

  寧鹿捂住半張臉,乾笑道:「我這不是為了你我的幸福生活麼?」

  國師:「把書退回去。」

  寧鹿瞪大眼,著急道:「為什麼呀?我覺得這書寫得甚好,每一本都是我精心挑選過的。我看你平時一點也不主動,你……」

  寧鹿頓一下,她仍坐在臺階上,卻拿起自己扔在地上的一本書,好心地向國師懷裡塞。

  寧鹿憐憫而仁慈:「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懂這種事?沒關係,我買的書好多,我借一本給你看。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國師微怒:「你!」

  向他一個清心寡欲清修的人亂宣傳什麼呢!

  寧鹿無辜:「你不懂啊。」

  國師:「我懂!」

  寧鹿眼睛裡寫著「好吧,就算你懂」「其實我知道你是好面子」「你還是不懂」。

  國師緩緩地深吸一口氣,捂住自己的心臟,被氣得頭暈眼花。

  寧鹿立刻關心地握住他的手:「你是第一次看這種書,太過激動?」

  國師簡直想打她一頓。

  但是國師只會占卜算卦,真打起來,他還真不是這個從小與她哥哥一起習武的小公主的對手。

  冷靜、冷靜。

  緩了好一會兒,國師勉強露出一絲笑。

  他說:「把書退回去。」

  寧鹿不捨。

  國師僵硬無比地反握住她的手,哄她道:「我懂這回子事。而且你我之間的感情,深厚無比,哪用得著借取旁人的經驗呢?」

  他心中吐血,目光卻深幽而專注地凝視著小公主。

  寧鹿動容。

  被他的甜言蜜語說服了。

  她終於肯去退書了。

  身後的國師捂著心臟,長長舒一口氣。他都擔心他的短命也許和算卦無關,很有可能是被寧鹿氣出來的。

  --

  為了表明自己真的不是石頭,自己真的懂。

  等寧鹿還書回來,國師不得不與她小意溫存了一番,好穩住她。

  國師有點焦慮。

  衛王趙明宣什麼時候來?

  什麼時候帶走這位小公主?

  按照他的卦象顯示,寧鹿應該就是在這座城中被衛王帶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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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師卜出的卦,應當是衛王與九公主寧鹿早就見過面。

  他們在這座城中再次相逢,衛王認出九公主是女扮男裝,心中驚喜。大喜之下,衛王直接將九公主帶走。

  從此國師這裡終於清靜,他可以遁入山林,不管在這世間,衛王與九公主生出如何的愛恨情仇,都和他無關。

  他早已報過前任黎王的大恩,沒必要為黎國王侯的後輩繼續奉獻了。

  --

  然而國師算到衛王應該來這裡尋他,順便帶走了九公主寧鹿。

  國師卻沒算到,在這之前,七皇子寧業的女裝,就說服了衛王,讓衛王早已驚喜過了。

  驚喜打了折扣後,劇情便不一定還在國師的預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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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糊弄過小公主後,回到府宅,國師身心疲憊。

  但為了防止九公主再弄出⼳蛾子,國師自己體力不支,他有弟子代勞。他吩咐弟子:「你們多看著些她,她如果有什麼動向心思,定要第一時間向我彙報。」

  國師的本意是看住小公主,完好無損的把她送給衛王。

  聽在弟子們耳中,便是國師太過愛護寧鹿,讓他們好好伺候寧鹿。

  國師的弟子們自然對新鮮事物的接受程度遠和旁人不一樣,他們鎮定無比地交換目光:國師與七皇子的愛情已經進展到這般進步了麼?

  定要討好未來的國師夫人呀。

  --

  寧鹿還停留在談情說愛糊弄國師的程度上。

  本來國師對她哥就不是很積極,寧鹿這種糊弄,兩個人本來是很能適應的。

  但是國師的弟子跑過來問寧鹿:「七皇子,你何時與我們先生行房啊?我們恐需要提前準備。」

  寧鹿正吃茶。

  聽聞這個問題,她震驚地一口茶噴了出來。

  對面弟子被她噴了滿臉。

  寧鹿連忙說對不起,找巾帕給對面弟子擦臉。

  那弟子卻兀自鎮定,擦臉之後,將問題再重複一遍。

  寧鹿心中震撼之餘,面上也憂心忡忡:「……他……饑渴到這種程度了?」

  寧鹿發抖:「他不是身體虛弱麼?怎麼還有這種心思?」

  弟子連忙解釋:「不是先生讓我等問的,我是自己問的。」

  寧鹿才不信。

  國師饞她哥哥的身子不是一兩日,她會不懂麼?

  弟子歎息說:「主要是我們先生身體不好,這個行房,自然需要提前準備許多,還希望七皇子您多憐惜他一些。」

  寧鹿:「……」

  小公主木著臉。

  心想聽你們這意思,是真打算讓我上了?他是躺著享受那個?

  這個、這個……如果你們真有這種訴求,我也不是不行。

  寧鹿深吸口氣,心想我為了黎國子民,真是犧牲良多。

  看到寧鹿似乎是應下了,弟子驚喜,連忙去向國師彙報去了。

  --

  國師正在窗前獨坐,自己與自己下棋。

  黑白子在棋盤上交縱,聽到弟子喜滋滋的彙報,國師握著棋子的修長手指輕輕一顫。

  他沉著臉,心想小公主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那衛王到底何時才能來?

  他是為了不想亂了本來的事情發展順序,才在這裡等著衛王前來。衛王再不前來,他清白不保,賠上的東西可能太多了。

  弟子見國師不言語,就說:「那弟子們去準備東西給七皇子了。」

  國師:「等一下。」

  弟子等候。

  國師沉思片刻,微皺眉。

  他在要不要告訴寧鹿自己早已知道她身份,勸她不要對他妄想。

  然而眼看衛王就要來了……他在這時候與寧鹿翻臉,萬一寧鹿想不開又出什麼新招,他應付不過來怎麼辦?

  倒不如靜觀其變。

  國師吩咐:「嗯,取一壇酒於我。」

  最好的法子,就是將寧鹿灌醉,之後哄騙她兩人已如她所願便是。

  只要她沒有傻,她自然不會告訴衛王她與國師之間的事。

  小問題。

  小問題。

  國師自認自己可以應付。

  --

  秋月漸涼,滿地白霜。

  寧鹿在國師的院外來回踱步徘徊,頗為踟躕。

  她畢竟是女兒家,就算厚著臉皮早已打算奉獻自己,但是國師他喜歡男的,他不要啊?

  平時她能糊弄,這去了衣物後坦誠相見,她還如何應付?

  思前想後,寧鹿決定把國師灌醉。

  等他醒來就告訴他,兩人已經成事。

  他不用再念念不忘了。

  他已經得到她了!

  之後乖乖愛她,幫她聯絡其他王君復國就好了。

  寧鹿吩咐一個路過弟子:「幫我拿一壇酒來。」

  --

  國師聽了弟子的彙報,就僵硬而麻木地等著寧鹿的赴約。

  等寧鹿敲了敲門,探頭對他一笑時,國師垂著眉目,心中兀自開始緊張。

  他知道她今夜是來幹什麼的。

  而寧鹿進了屋舍,看到國師端正坐在窗下,她輕輕嗤一下,心想裝模作樣。

  她知道他今夜想要幹什麼的。

  寧鹿撩袍而坐,笑盈盈:「國師是在等著我麼?」

  國師抬目,與她對望。

  看到她手裡抱著一壇酒。

  他怔一下。

  他試探說:「我是邀你前來飲酒的。」

  寧鹿一愣。

  然後她將自己抱來的酒罈往桌案上一擺,笑得露出白齒:「真巧,我也是想邀國師大人一起飲酒。」

  國師兀自沉吟。

  然後試探:「那就……一起喝?」

  寧鹿連忙:「可以可以。」

  兩個人各自心裡暗笑。

  都想著把你灌醉了,自然什麼都是我說了算。

  --

  殊不知,國師為了灌醉寧鹿,特意讓弟子去買了最醇香的酒。

  平時小公主在王宮中,保證不可能喝到這樣濃的酒。

  而寧鹿也囑咐弟子,幫她去買最醇香的酒。

  買酒的弟子心想我們國師大人這般弱,必然是要在七皇子這裡遭一些罪的。若是國師醉了,迷迷糊糊的,也許受的罪確實少了。

  買酒的弟子這麼一合計,乾脆給國師和寧鹿,各自買了一壇完全相同的、一樣醇香的酒。

  現在這兩壇酒,肩並肩,擺在桌案上。

  等著國師與寧鹿。

  --

  看到相同的酒罈。

  寧鹿和國師俱沉默。

  二人對視對方一眼,又一起虛偽地笑。

  寧鹿:「哈哈,看來買酒的是同一個人呀。」

  頭疼,萬一她也醉了怎麼辦?

  國師微笑:「看來你與我心有靈犀。」

  發愁,若是他跟著一起醉了怎麼辦?

  寧鹿詢問:「那這酒……還喝不喝?」

  國師沉吟。

  然後說:「喝。」

  於是一起開壇飲酒,一夜狂歡。

  --

  你來我往,虛情假意,深情共赴。

  三兩杯酒下去,覺得對方虛影在晃,看著比平時都可親了很多。

  熏熏然中,看著國師手撐額頭,有些艱難地閉目,寧鹿托著腮,恍恍惚惚地看著他。

  她笑靨如花,伸指戳他的臉。

  她撒嬌一般:「國師大人,你不行了?」

  他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咚」一聲,頭砸在桌上,倒下不醒了。

  寧鹿一愣,然後笑起來:「還是我厲害。」

  她洋洋得意,又獎勵自己多喝了一杯。這酒確實挺香的,她明日要問清楚那買酒弟子,這到底是什麼酒。等她日後復國成功了,她要天天在黎國王宮裡喝酒。

  寧鹿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要走向床。

  然她才走了兩步,「咚」一下,她也倒地不起了。

  一室酒香,靜謐十分。

  --

  外面弟子對視而笑,默默離去。

  看來國師與七皇子好事要成。

  --

  寧鹿確實是從小跟著哥哥爬樹上房,身體要好很多。

  天光剛有些濛濛白,她便揉著額頭,從酒香中醒了過來。

  寧鹿坐在地上,看一番屋中場景,看到那趴在案上昏睡了一夜的青年,她臉色微變,想起了自己昨夜是幹什麼來的。

  寧鹿眼珠微微一轉。

  雖然昨夜沒幹成,但是今早她醒的早啊。

  她可以補救。

  寧鹿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些,扶著國師的腿,站了起來。她俯身望他,見他側著臉閉著眼,睡後分外沉靜安然。他的睫毛那般長,寧鹿忍不住湊近,再湊近……氣息將要纏上時,寧鹿猛地回神,紅著臉想起了自己本來是要幹嘛的。

  怪美色誤人。

  她又瞪國師一眼。

  心想如果你喜歡的是女孩子,我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寧鹿對昏睡中的國師抱歉說道:「為了我的前程,我必須得借用你一下了。」

  寧鹿低頭,憐憫地與他額頭輕蹭了一下。

  她說:「對不起啊。」

  「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

  「我也不會丟下你不管,大不了我把我自己賠給你一輩子好了。」

  她抓住他手腕,內力一凝,猛地提氣,將國師拖拽了起來,一把背到了背上。

  這麼拖拽著,寧鹿將國師背到了床榻邊,將他一把扔在了床上。帷帳揚亂,光影昏昏。寧鹿趴在榻上喘氣,與倒在榻上的青年俯看。她忽而一笑,溫柔地伸手戳他臉。

  寧鹿是美人,長髮半散下來,幾綹拂著她的面頰,在國師看不到的時候,她是這樣的淩亂秀美。

  寧鹿盯著床上的青年。

  她一咬牙,俯身,在他手臂上抓出一道五指痕,外衫去了,再將他髮冠摘了……想了想,寧鹿從懷中掏出胭脂,往他頸上抹去,為的是弄出一些痕跡來。

  這些手段,九公主從小在王宮中長大,她見到過的亂象多了,拿來糊弄國師,綽綽有餘。

  做完了這些,寧鹿將同樣手段用在自己身上。確認再無紕漏,她露出笑容,抱著國師,重新甜蜜入睡。

  --

  天已大亮。

  國師才昏昏沉沉醒來。

  聞到一室酒香,他頭仍有些疼,卻是看到自己旁邊的人後,臉色猛地大變。

  國師一下子坐起。

  看到兩人身上的中衣,再看到寧鹿……他顫巍巍伸手,手按在她頸上一道指印上。

  恰恰與自己的手指尺寸相合。

  國師臉色煞白。

  他……真的……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本只是想糊弄到她離開,現在卻真的……

  國師心亂了。

  茫茫然然地坐著。

  寧鹿早就等著他醒了。

  然而發現國師醒後,只是直挺挺坐著出神,卻什麼也不做。她從後方看他,見他長髮淩亂披散,背影清瘦,竟有許多孤零感。

  寧鹿不敢讓他再想下去了。

  怕他想下去後,發現一切都是做戲做出來的。

  寧鹿便淺淺嚶一聲,作出剛醒的樣子。國師身子一顫,回頭來僵硬地看她。他踟躕著正要說什麼,寧鹿握住了他的手。

  國師一僵。

  現在她一挨他,他大腦就空白。

  國師:「我……」

  我會負責的?

  他踟躕該不該這麼說時,寧鹿伸手,憐愛地撫摸他的面容,抱住了他的肩頭。

  國師:「……?」

  隱約覺得不太對。

  而寧鹿憐惜地捧著他的臉,問他:「還痛麼?」

  國師:「……」

  他迷惘並木然:「你在說什麼?」

  寧鹿更為憐愛他了,抱住他肩,說:「對不起,我昨夜太放肆了,你……受委屈了。」

  寧鹿:「我會負責的。」

  國師:「……?」

  不是,為什麼是他痛?

  不等寧鹿認真告白完,國師的臉已經青青白白。他一把將靠在自己身上的寧鹿拉扯開。他不可置信地看她,將她從上打量到下。她少年身形,少年面容,真的有些雌雄莫辯……

  國師心中震撼難言。

  為什麼是自己疼,為什麼是自己受委屈了?

  他有些不懂了。

  面前這個少年……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自己難道從一開始就看錯了這個人……這個少年,到底是男是女,是七皇子寧業,還是九公主寧鹿啊?

  寧鹿看他臉色蒼白、神情恍惚,以為他受打擊太大了,她懂,她理解。

  第一次嘛,難免如此。

  寧鹿慢慢靠近他,國師警惕她,見她才傾身,他立刻叫停:「別過來!別靠近我!」

  國師已經被寧鹿的騷操作徹底搞糊塗了。

  --

  衛王趙明宣,姍姍來遲。

  衛王趙明宣登門拜訪國師時,國師已經將寧鹿趕走,一日未與她見面、說話。

  寧鹿理解他在害羞,頗為包容他。

  而她越包容,國師臉色越是鐵青。

  國師沐浴焚香,第一次把自己的占卜才能,用在這麼可笑的地方。

  他要卜——跟著自己的這個少年,到底是男是女。

  恰在此時,衛王趙明宣登門,終於來拜訪國師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12:50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六章

  衛王親自登門來拜訪國師,這趟拜訪,是國師留在此地等了很久的,自然立即讓人請衛王進來。

  趙明宣是位年少有為的出色君王,他進舍後,對國師百般恭敬,先是問候國師身體如此、住食如何,到最後才說起,希望能夠請國師去衛國王都。

  趙明宣:「若是國師隨孤去了王都,那裡氣候宜人,更適合國師休養。孤平日無事,也不會總煩擾國師問事。」

  國師搖了搖頭。

  他說出他早就準備好的回答:「黎國既然亡了,便是凡塵已了,我並不打算再插手俗事。我為了黎國國運,已消耗太多。衛王想讓我幫忙卜個卦,以我現在的狀況,恐也無法勝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耽誤衛王大業呢?衛王的厚愛,我只能在此遺憾拒絕了。」

  趙明宣目光閃爍。

  就他與國師談話的這短短時間,確實能看出國師身體不好。

  尚是初入秋,屋中就添了暖爐,國師挨得最近,仍面色雪白;然與國師對坐的趙明宣,被暖爐弄得滿頭大汗。就這般,國師仍在不斷咳嗽。

  顯然國師確實消耗太多了。

  衛王心中生了遺憾,想自己若是早遇到這位國師就好了。自己王都裡那位國師,整天連看個天象都會看錯。黎國這位國師,卻是有大本事的……可惜黎國太糟糕,耗了國師太多精神。

  而今既然國師拒絕出山,趙明宣也不強留。

  他讓下屬們將自己為國師準備的重禮留下,便起身與國師告別,打算就此離去。

  國師送趙明宣出門,打開門,趙明宣客氣地說了一聲「不必相送」,轉身離開。國師留於門口,目送衛王離去。

  國師問身邊弟子:「那位……嗯,不在麼?」

  他現在都不想提起小公主的名號了。

  弟子自然懂國師這含糊的語氣是在問誰。

  弟子說:「七皇子早上就去街市了,不知道做什麼。先生要讓弟子找他回來麼?」

  國師搖了搖頭,略有些悵然。

  他以為衛王會在他這裡遇到小公主,然後將小公主帶走。可小公主人都不在……那怎麼帶走?

  國師安慰自己,一定還有下次機會。

  說不定這位衛王會「三顧茅廬」呢。

  --

  趙明宣被弟子領出院門,正打算回頭再正式告別一次,他目光忽一凝,看到了院外走來一個少年。

  青衫落落,他玉冠衿帶,面白唇紅,扮相極為俊俏。

  這少年一邊向院門走來,一邊好奇地回頭,看院外等候的數位騎士。而一回頭,少年便與目露驚喜的趙明宣打了個照面。

  趙明宣看到這人,一下子喚道:「阿澤!你怎麼在這裡?」

  寧鹿眨眼,吃了一驚,她才奇怪那個和她說過幾句話的疑似衛國將軍的人怎麼在這裡?

  而送衛王出門的國師弟子,聽到衛王叫七皇子為「阿澤」,也同樣覺得奇怪。心想七皇子一定是弄了個假名來騙這位衛王,但是……他們國師,就叫秋士澤啊。

  未免太巧了。

  寧鹿也覺得太巧——這人認識國師?

  趙明宣同樣覺得太巧——不是昨日還在一城城郊碰到阿澤賢弟麼,怎麼賢弟腳程比他這個有車有馬的人還快?

  莫不是……賢弟專程來等他?

  啊,不對。

  衛王盯著寧鹿的面容,心想:這位不是賢弟,乃是賢妹。

  這小姑娘……真是的,竟然還扮男兒裝。

  這般一想,趙明宣看著寧鹿笑,笑得寧鹿莫名其妙。

  寧鹿咳嗽一聲,只解釋:「我家先人與國師有舊,我正好遇到國師,就來拜訪他了。兄台也是這樣麼?」

  趙明宣笑:「我都叫你『阿澤』,你何必這麼生疏叫我『兄台』呢?你直喚我『宣哥』便是。」

  寧鹿乾笑一聲。

  但是眼珠一轉,她打蛇隨棍上,笑盈盈、甜蜜蜜地喚了一聲:「宣哥!」

  這人說不定是衛國將軍,都是仇人,可以打探消息。

  少女眉目靈動,俏皮的樣子,哪怕一身男裝,也讓趙明宣看出她的有趣來。

  趙明宣大笑。

  向寧鹿伸手邀請:「我住宅便在附近,阿澤陪我去喝杯茶吧?」

  寧鹿自然應了。

  --

  國師得到弟子彙報,說寧鹿跟趙明宣走了。

  國師怔愣一下,心想命運無可逆改,如此神奇。

  國師淡聲吩咐:「把她用過的東西都燒了吧。」

  弟子:「啊?」

  國師心中寥落,不想多說,只閉目:「她再不會回來了。」

  弟子愣一下,然他們素來信服國師的話,自然去打掃寧鹿住過的住宅,將空屋子收拾出來。同時弟子們憤憤不平,認為這個七皇子不是好人。

  玩弄了他們的先生!

  哪有這樣的!

  睡了後就把先生拋棄了的!

  --

  寧鹿在趙明宣府上喝了茶,雙方都在互相試探對方,但雙方都很警惕,沒讓對方試探出什麼來。

  寧鹿便有些覺得無趣了,心中想,若是我想知道這人是誰,直接問國師不就好了麼?

  這般一想,寧鹿便告辭而去了。

  寧鹿回到國師住的院子,弟子們用古怪眼神看她。她還沒在乎,但等她看到自己住的地方空了以後,寧鹿一下子懵了。

  她的床呢?

  她的衣物呢?

  她那麼大的行李包袱呢?

  怎麼全都不見了?

  寧鹿拉住旁邊一個盯著她、疑似看熱鬧的弟子,她定定神,問這個弟子:「我屋子都搬空了,是不是因為……國師大人太愛我,決定以後都讓我和他住一個屋子了?」

  弟子為寧鹿的想像力呆住。

  然後答:「不是啊,先生說你已經走了,讓我們把你用過的東西燒了。」

  寧鹿:「……?」

  --

  國師下午睡了一覺,被門外的爭執聲吵醒。

  他咳嗽一聲,提醒外面人自己已經醒了,下一刻,門被猛力踹開,一個人影關上門衝了進來。國師坐於床上,便被此人撞來。寧鹿漲紅著臉,一把扯住他的衣領。

  寧鹿:「你怎麼能這樣拋棄我啊?」

  國師:「……?」

  他茫然了片刻,心想你不是已經走了麼?

  寧鹿撲入他懷中,抱住他的細腰。她快要把他勒死了,偏偏她還在委屈萬分:「我知道你之前因為我睡了你的事,有些害羞,不想理我。我懂。我都懂。男人第一次,都會害羞嘛。我不是給你留下空間了麼?」

  她抬頭,深情望他:「可是太矯情也不好啊。你矯情得都要燒我的衣服,要把我徹底趕出你的世界。我要是不回來,你就徹底失去我了。那你多難受!我怎能看你痛苦呢?」

  國師:「……其實若是你能痛苦,也許我就不痛苦了。」

  寧鹿:「啊?」

  她眨著眼——

  他懟她!他竟然懟她!

  見他面無表情看她。

  得。

  冤家沒有跟趙明宣走。

  又回來折磨他了。

  --

  國師深感無力。

  但是為何這種無力下,他心中又不是太失望呢?

  甚至還有一絲遮遮掩掩、彆彆扭扭的愉悅。

  咳。

  --

  解釋清楚了誤會,國師無奈地吩咐人去重新給寧鹿收拾屋子,給她採購衣物。

  國師與寧鹿好好坐下,兩人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寧鹿問:「下午時拜訪你的那個衛國人,他到底是誰啊?」

  國師垂眼皮,並不看她,眼睛只盯著自己修長乾淨的手指:「衛王趙明宣。」

  寧鹿微震,一下子站起。

  目中揚起怒意!

  國師無動於衷。

  他心想與衛王相遇相愛,就是你的命運。命運一步步指引著你走向那個方向,你會對他又愛又恨,會與他互相折磨,成為怨侶。你會被他身邊的人陷害落水,會死去,死去後會復活,復活後繼續與他彼此折磨。

  直到黎國重建,你才能與他真正過上幸福生活。

  中間種種不提也罷。

  總之,衛王趙明宣,是九公主寧鹿的愛與罪。

  這是九公主的命運。

  國師觀察著寧鹿,見寧鹿面色變來變去。寧鹿卻不再多問他什麼,問清楚了那人是誰,寧鹿好似十分失魂落魄,顧不上跟國師再打招呼,轉身就走了。

  國師自嘲一笑,靜坐原處。

  弟子前來收拾兩人喝過的茶盞。

  國師看到擺在寧鹿那邊的茶盞,怎麼看怎麼礙眼。

  越看越能想像寧鹿為了衛王失魂落魄離開的那一幕。

  國師冷聲:「將茶盞都砸了,燒了。」

  弟子:「啊?」

  先生最近添了一個新愛好,喜歡燒東西。

  --

  次日,國師本在等寧鹿來用膳,但是弟子來報,說寧鹿一早上就出門,去找衛王了。

  大約她是怕衛王離開,所以去得那般早。

  國師頓時沒有了胃口。

  一整日,國師都靜坐於室,自己下棋玩。他心神不寧,時不時看窗外一眼。

  卻並沒有尋常時候寧鹿與他開玩笑、突然冒出來嚇唬他的一幕。

  國師心想寧鹿本就該和衛王一起走。

  現在事情照著他卜出的卦那般發展,自己可以擺脫寧鹿,正是放鬆之時,為何自己並不甚開心呢?

  下棋中,國師越來越心浮氣躁。他抿唇,目中浮起惱意,一把扔開手中棋子,心裡怪罪起寧鹿來。

  想都是她攪亂了他平靜的清修生活,如今她拍拍屁股便走,他怎麼辦?

  他怎麼辦?

  --

  寧鹿到晚上才回來。

  回來後就直接來國師這裡,她自認為自己和國師的交情已非昔日可比。大大咧咧地坐下,女孩兒趴在國師面前的案上,給自己扇風。

  她嚷道:「累死我了!渴死我了!有沒有茶水啊?」

  她妙盈盈、水靈靈的眼睛,盯著對面那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雋逸青年。不知是不是她錯覺,覺得國師這兩日,神情更憔悴了些。

  寧鹿正心疼他呢,聽到國師一聲:「呵。」

  寧鹿:「……?」

  呵什麼呵?

  這聲「呵」是什麼意思啊?

  國師淡著臉:「沒有茶。」

  寧鹿瞪他。

  國師緩了一下,才再說:「有涼白開,你喝麼?」

  寧鹿:「喝喝喝!」

  國師見她這樣,才微微笑了一下,臉色冷淡的神情也緩了下來。他抬手,讓在外候著的弟子拿水來。

  寧鹿牛飲一壺,國師詫異她這般渴,他用古怪語氣說道:「看來你一整日與衛王談情說愛,卿卿我我,是說的情話太多了,把自己說得累了吧?」

  寧鹿詫異看他一眼。

  她忽而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國師象徵性地掙了一下,沒掙脫。

  他道:「你便用蠻力一次次對付我吧!」

  寧鹿笑道:「蠻力這麼有用,我自然用這方式一次次對付你了。不過國師大人,聽你這語氣,好似在吃醋?」

  國師:「呵。」

  寧鹿:「……?」

  又呵什麼?

  真是好靈性的「呵」哦。

  寧鹿不逗他了,說了實話:「那個衛王,一整日對我殷勤十分,很明顯是想色誘我。」

  國師臉一僵。

  他一下子便怒了,努力將手抽出,語氣強烈帶著警告:「你不用告訴我你們兩個的事,我不關心!」

  寧鹿不以為然。

  她繼續握著國師的手不放,說自己的:「他不懷好意,咱們一起幹掉他吧!」

  國師不掙了。

  他有些詫異,抬頭奇怪地看她。

  寧鹿非常有自己的道理:「咱們幹掉他,衛國就倒一大半了。然後你還是國師,等黎國重建,我們光明正大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國師靜半晌。

  他語氣複雜:「……小公……殿下,你這是想兩頭通吃啊。」

  有個性。

  寧鹿揚眉。

  她說:「這有什麼不可以?我聽說國師大能,可以占卜可以算卦,還懂奇門遁甲。你設陣幫我,等我幹掉了他,咱們一起逃!」

  國師默然。

  他心想我才耗損了五年壽命,換取天機洩露。你是否知道衛王勢成,才是天命所歸?以我現在的狀態,你要我逆命,要我再設陣、幫你殺天命之子,幾乎就是在說讓我受到反噬、讓我送命。

  他怎麼會願意送命呢?

  何況……這本就是小公主的命運,他不該插手過多的。

  國師閉了目,睫毛飛快顫。

  他一點點將手從她手中抽出,語調澀然:「我不能幫你。」

  他心想我不願送命。

  寧鹿微震。

  自她遇到國師,國師基本都是半推半就地在幫她。她以為他是理所當然地和她站在一邊,怎麼這次……他拒絕了?

  寧鹿:「你……」

  國師冷淡道:「我已不是黎國國師,黎國未來如何,都與我無關。」

  寧鹿咬唇,目中微紅。

  她看他那般冷淡,心中一慌,只覺得他距離她好遠,她擔心他就此不見。

  小公主連忙起身,快步到他身邊,摟住他脖頸。到碰觸到他的身體,寧鹿才覺得真實,才覺得他還在。

  她小聲:「對不起,你不願意幫就不幫嘛。我不逼你。你不要跟我翻臉就好。」

  國師微怔。

  他抬目,與她清澈的眼眸對上。

  他有些失神般,冰涼的手指撫向她面頰。挨上她臉頰細膩的肌膚,國師回神,耳根通紅,覺得自己有些孟浪。

  他咳嗽一聲。

  順勢食指點在她的眉心,輕聲:「小公……殿下,你會幸福的。」

  待你過完那些悲慘的劇情,你到底會和衛王好好在一起。

  然而額心被國師清涼的手溫所觸,寧鹿心中暖洋洋之時,又古怪地想:小公殿下?這是什麼稱呼?

  自然,她在國師眼中是個男的。但是也不用稱她為「公」吧?

  公的母的什麼的,也太難聽了吧。

  然而寧鹿沒說。

  國師身體不好,她要體諒他。

  小公主洋洋得意地想,自己真是一個好人啊。

  --

  國師不肯幫小公主逆天改命,寧鹿自己卻是都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衛王了,她怎麼可能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而且那個衛王,很明顯對她有興趣啊。

  多好的刺殺機會。

  錯過就沒了。

  於是寧鹿仍然和衛王趙明宣走得近,趙明宣又確實是生了想將寧鹿帶走的心思,自然留在這裡,一心說服她。

  若是能擁有這般貌美又聰慧的小姑娘陪伴在側,趙明宣覺得自己的妻妾盡不足與這位小姑娘相比。

  只是至今,趙明宣都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的身份。

  國師不告訴他。

  寧鹿自己只是俏皮地說讓他猜,也不肯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光如此,寧鹿至今在趙明宣面前,都以男兒扮相見面。

  趙明宣看她假扮男兒,心中寵愛地笑:就讓她演吧。自己早已知道她是女兒身,知道她是女孩子,再看她男裝,就覺得有趣很多。

  --

  這一夜,寧鹿是多日以來,主動留在趙明宣這裡過夜。

  趙明宣自是驚喜。

  兩人用了晚膳,趙明宣為了討好小姑娘,就讓人表演歌舞。他企圖用榮華富貴、奢侈生活來吸引小姑娘,讓小姑娘心甘情願跟他走。

  寧鹿坐在他旁邊,手托腮,心中盤算著刺殺的機會。

  趙明宣轉頭問她:「阿澤覺得這歌舞如何?」

  寧鹿道:「好看是好看的,只是沒什麼力度,沒意思。」

  趙明宣失笑:「女兒家歌舞,要什麼力度?」

  但他轉而想到自己身邊的佳人就是女兒家,連忙改口:「自然,她們與阿澤你是不能比的。」

  寧鹿心事重重,因為即將刺殺的事兒心跳厲害、兀自緊張,並沒有聽清趙明宣的言外之意。

  寧鹿忽起身,語氣緊繃僵硬:「不如我為宣哥跳支……劍舞如何?」

  她如此主動,趙明宣只會歡喜,不會拒絕。

  舞女退散,舍中只留下寧鹿和趙明宣二人。寧鹿借過劍後,走向屋舍最中央。

  她握緊手中劍,回頭對趙明宣嫣然一笑。

  趙明宣被她一眼看得泛癡,他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而寧鹿深吸口氣後,提腕,開始舞劍——

  --

  國師靜靜地坐在食案前,等候寧鹿回歸。

  飯菜已涼,她卻遲遲不歸。

  國師心神不寧,眼皮直跳,想到那日寧鹿與他說的刺殺一事。

  他終是吃不下飯,踟躕半晌,還是拿出龜殼來卜卦。只是卜寧鹿的吉凶而已,耗損並不大……

  然卦象一現,三次俱是「凶」,國師臉色猛變,一下子起身。

  國師:「來人!我們去衛王府上!」

  --

  舞劍氣盛,少女英姿颯爽。

  趙明宣看得目中光亮,在她越舞越急時,忍不住起身拍掌:「好!太好了!」

  寧鹿微笑。

  她自然與尋常女兒家不同,她手中的劍,可不只是玩樂工具,更是殺人遊戲——

  劍鋒微偏,三尺雪光陡得劃過本來方向,向情不自禁起身的衛王刺去。

  雪光直面!

  衛王大駭,猛地後退之時,一腳踹起食案。食案飛起,撞向飛來的劍光。那鋒利劍鋒,將木案一拍兩半。而寧鹿縱身而來,眼中之笑,已變得十分尖銳!

  衛王怒:「你是何人?竟敢刺殺孤?來人!」

  寧鹿一言不發,趁衛王下屬們趕到之前,再次提劍向衛王殺去。

  --

  國師在衛王府外求見的時候,原本管家還客客氣氣地說要進去通報,但是下一瞬,衛王府內似乎出了亂子,管家便不允許人再入內了。

  而到了這一刻,國師自然明白是寧鹿動手了。

  身邊弟子們雖然跟著他修行,但是基本的武藝還是有的,眾人提劍就向府中闖去,他們得國師囑咐——

  將寧鹿救下!

  逃!

  其餘事不必管!

  --

  青光斫取,寒金鳴夜。

  寧鹿與衛王從屋內打到了屋外,衛王目眥欲裂,沒想到這個小女子武藝這麼好。

  衛王手裡沒有武器,被寧鹿砍傷了好幾處,幾次差點命喪於寧鹿手中。

  然而等出了屋,越來越多的人來相助,寧鹿便處於下方,情勢越發危急了!

  衛王震怒:「眼下你是逃不掉了!還不快束手就擒!」

  寧鹿才不理他,她抓緊一切時間,向他刺殺的更快了——

  只有殺了他,黎國才能得救!殺了他,己方情勢才能轉過來!

  然而寧鹿徒有一腔決心,在下屬們齊齊出手,將她與衛王隔開時,寧鹿目中生恨生惱,知道今日刺殺算是失敗了。

  自己多半要被擒!

  然而她才不服輸!

  哪怕周圍人齊齊對她動手,寧鹿被圍中間,仍試圖用自己手中的三尺劍求一線生機。

  哪怕希望渺茫!

  --

  精疲力盡、眼看要被伏,寧鹿提著劍,努力讓自己清醒。

  忽然聽到馬蹄聲,有人急促向她道:「伸手!」

  寧鹿想也不想,就將手向那個方向伸去。她被一拽,便拽上了馬。馬當即轉身向外奔去,身後跟隨眾馬。

  寧鹿臉上盡是血污,坐在馬上,她抱住國師的腰身,回頭向後看——

  衛王等怒而追來。

  被國師的弟子們阻攔。

  衛王震怒,盯著他們逃跑的方向,怒吼道:「阿澤——!」

  國師:「……?」

  國師秋士澤,一個恍惚,差點從馬上摔下。

  被寧鹿手忙腳亂地抱住,免得已經逃跑出來了、他沒死在衛王手裡、被馬摔了踩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1:02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七章

  夜風如捕,萬物闃黑。

  一列騎馬的人快速在林間道間穿梭,驚起林中夜裡淺眠的山鳥。

  鳥雀拍翅飛過,一飛沖天,這列騎馬飛奔的人,自然是從衛王府邸逃走的國師與其弟子們,還有被國師眾人救下的九公主寧鹿。

  國師在闖入衛王府救人前,就預料到這次結果不妙。他讓弟子們早早收拾好行李,在他們救了寧鹿從衛王府逃出來後,乾脆直接跑路,也不留在原地等著衛王府找上門。

  國師救寧鹿是一片拳拳愛心。

  然而現在他對寧鹿充滿了質疑——

  共乘一騎,國師在前。馬身顛簸,他被身後衛王那聲極為淒厲、不可置信的「阿澤」驚到後,便要尋寧鹿算一算帳了:「為何衛王會叫你『阿澤』?」

  寧鹿沒有刺殺成衛王,還差點把命搭上,她兀自沮喪。對國師的回答就很含糊敷衍:「哈哈,也許他口誤叫錯了。」

  國師一頓。

  他微惱:「你拿這種藉口搪塞我?你莫不是拿著我的名字去到處橫行霸道、招搖撞市?」

  他怒:「你讓弟子們如何看待我?!」

  弟子們騎著其他馬逃跑,眼觀鼻鼻觀心,堅決不參與國師與少年之間的對話。

  寧鹿坐在國師身後,臉靠著他的後脊。聽他說話間,似極為激動,他的肌肉都在緊繃顫抖。摟著他的身,靠在他身上,周身還被他身上的藥香包圍。且他說話間,說是生氣,然他一個常年病弱的人,氣性又能有多大?

  聽起來像催眠。

  真好。

  臉上被濺了很多血漬的少女,額頭抵著他後背,在國師的憤怒質問下,她竟然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覺得這樣真好。

  他說著不會管她,不會幫她。可是他闖入衛王府救她……他讓她充滿了安全感。

  而聽到寧鹿的笑聲,國師:「……?」

  他的話哪裡可笑了?

  他忍不住:「你!」

  寧鹿連忙安撫他:「好了好了,是我錯了。你這般生氣的話,那你也如他一般,叫我『阿澤』好了。我不生氣的。」

  國師沉默半晌。

  然後更怒了:「我是在生氣叫不叫你『阿澤』的問題麼?而且這明明是我、是我……你張冠李戴還戴出感情了?」

  寧鹿理直氣壯:「我情郎的名字,我拿來用一用怎麼了?我情郎的東西就是我的啊!」

  國師:「……」

  他一怔之下,竟很久沒說話。

  好像沒有那麼氣了。

  一片沉靜中,好一會兒,國師才低聲:「我不是你的情郎。你的情郎應該是衛王。」

  寧鹿反問:「那你從衛王手裡救我幹什麼?」

  國師:「……」

  好問題。

  他竟然無法反駁。

  --

  寧鹿見他沒話說了,她露出笑,更緊地抱住他。

  緊靠著他,她因為一晚上的鬧騰也身心疲憊,此時也不管國師要帶她去哪裡。反正她確信他不會害她,畢竟,他喜歡她……哥嘛。

  寧鹿閉上眼,靠著他假寐。

  而坐在她前方的國師手握韁繩,忽然喊她,語氣古怪:「你……往後稍坐一坐,不要離我這麼近。」

  坐得與他這麼近,馬背顛頗,她前身與他後身時不時撞在一起……國師禁不住面紅耳赤。

  而寧鹿愣了一下,才心裡一咯噔,反應過來她是不是露餡了。

  融雪與平川相連,夜深人靜,他是不是察覺到她的女兒身了?

  寧鹿僵硬地往後挪了挪,她小心翼翼地借著月光觀察國師。

  國師耳根通紅。

  但他這人總是很害羞,總是在時不時紅臉。寧鹿也沒法借由這個判斷他知不知道她是女孩子。

  寧鹿胡亂地想:應該不知道吧?應該只是普通的害羞而已吧?他不是喜歡男的麼,他要是知道她是女孩子,不是早就生氣了麼?

  這麼一想,寧鹿又鎮定下來。

  --

  不提國師與寧鹿這樣雞飛狗跳般的逃跑生涯,寧鹿的突然刺殺,對衛王趙明宣的打擊極大。

  趙明宣自以為和寧鹿情投意合。

  他與她從認識到現在,她一直笑盈盈的,從「兄台」到「宣哥」,叫得非常自然甜蜜。

  他自知道寧鹿是小姑娘,就總是用看小姑娘的眼神看她,自然覺得她可愛又大膽,瀟灑且磊落。在世間茫茫嬌弱女子中,寧鹿英姿颯爽,扮作男兒都不露女氣,豈是尋常女兒家可比?

  他以為寧鹿待自己的心,應該與自己待寧鹿的心一般。

  誰知……她竟然刺殺他!

  趙明宣且驚且怒,又失望萬分!

  她怎能刺殺他?為何刺殺他?僅因為她是黎國子民,看不慣黎國落入他這個衛國王君手中?

  衛王傷懷。

  他憤怒至極,絕不放過寧鹿。黎國國師救走了寧鹿,趙明宣現在也不怕惹到那個國師,他直接派下屬們去追,務必要捉到寧鹿。他要捉到寧鹿,他要質問她為什麼這樣對自己!

  手下人去追人了,趙明宣自己失落地回到之前寧鹿給他舞劍的屋舍中。

  屋中器具小几,都被劍劈開,一刀兩斷,現在整個屋子能用的地方都不多。

  趙明宣搖搖頭,回到自己房內,拿了一壇酒,開始借酒消愁。

  醉濛濛中,他心中被失望難過填滿。一時能看到男裝的寧鹿對他拱手致意,一時能看到女裝的她裙裾飛揚,嫣然含笑。

  趙明宣喃喃:「阿澤、阿澤……」

  他聲聲泣血,兀自悲傷,一口酒悶下:「你為何這樣對我?」

  醉醺醺間,趙明宣甚至取了紙筆來,勾畫自己心中的美人。

  雖然他只見過她女兒裝一面,但他見過她的男兒裝無數遍啊。

  她有秀長的眉毛,小鹿一般靈氣逼人的眼睛,挺翹的鼻子,嫣紅的唇瓣……她不是靜美人,她動起來比安靜的時候,要好看很多很多……

  宣紙上,一張美人圖,被喝醉酒的衛王勾勒了出來。

  衛王大醉一夜。

  次日,衛王還在睡著,未曾完全醒酒,有下屬來報,說有一黎國大臣來投靠衛王。

  趙明宣雖然生氣下屬們竟然還沒捉到寧鹿回來見他,但是有黎國大臣來歸,此也是大事,不能不見。因為會客廳被寧鹿一把劍給毀了,趙明宣便忍著宿醉的頭痛,讓黎國臣子來自己的寢舍相見。

  黎國大臣很快進來,向衛王表示恭順。

  趙明宣看到自己桌案上昨夜留下的一幅美人圖,他慘然一笑,要將宣紙捲起來,將畫收走。然而趙明宣動作忽的一頓,因他敏銳發現,那個前來投靠他的黎國大臣,竟然用震驚的眼神看著他手中的畫。

  趙明宣問:「寡人這畫有什麼不妥麼?」

  黎國大臣:「這、這……陛下心悅我黎國公主麼?」

  趙明宣一怔。

  立刻意識到自己手裡的畫像恐怕和什麼公主有關。

  他呼吸一下子急促了,問道:「此話何解?」

  黎國大臣以為衛王在試探自己,連忙誠實回答:「陛下手中這畫像,正是我黎國公主,傳聞中傾國傾城的九公主,寧鹿殿下。」

  趙明宣頓住了。

  黎國九公主寧鹿!

  可是她明明告訴他自己叫阿澤……趙明宣目底森寒。

  是了,她恐怕從黎國國師那裡,就知道他是衛王了。她是黎國九公主,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的真名了。而自己謙恭對待的黎國國師,竟然幫著那個公主隱瞞自己!

  到頭來,一切都是假的。

  連名字都是假的!

  水月鏡花,讓他做夢一場!

  趙明宣胸口一悶,已覺鮮血湧到了喉間。

  他慘聲:「九公主、九公主……好、好得很!」

  竟然騙他欺他到這個地步!

  到這時候,趙明宣才朦朦朧朧想起來,自己當日馬踏黎國王宮時,下屬們告訴自己,黎國王侯中有一對雙胞胎逃走了,想來雙胞胎中那個女孩子,就是被自己遇上的九公主寧鹿吧!

  趙明宣咬牙切齒:「寧鹿!我絕不放過你——」

  --

  寧鹿從噩夢中驚醒,一下子起身坐直。

  她心跳咚咚。

  因夢到衛王趙明宣一臉鮮血、滿目陰鷙地盯著她,在噩夢中欲向她撲來。那架勢,著實有些嚇人。

  寧鹿捂住自己的心臟,毫無心虛,心想本就是敵人,我刺殺他天經地義。

  只是很奇怪。

  寧鹿喃喃自語:「總覺得很悵然,好似我應該喜歡他似的。」

  但她明確自己並不喜歡那個人。

  太可笑了。

  國恨家仇擺在面前,她怎麼可能喜歡自己的敵人呢?如果不是趙明宣,自己現在還好好地做著無憂無慮的九公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現在?

  寧鹿思緒回到現實中,聽到禪聲綿綿,鐘聲悠遠。

  她哀歎一聲,再次倒下。

  果然,還是在這個地方。

  --

  國師他確實認識的人很多。

  逃亡中,國師竟然帶寧鹿來了這座佛寺。佛寺剛在黎國興起,不管是誰都不是很熟悉,國師居然認識這家佛寺的方丈,能讓對方收留他們。

  自然,也是因為國師他體弱,不能長時間逃亡趕路。

  這裡整日吃齋念佛,靜謐無比,好似桃源之地,與外面的廝殺完全隔絕。

  且寧鹿懷疑國師在這裡休息,有讓和尚感化她的意思……感化她什麼?

  寧鹿歎口氣。

  她又一整日沒見到國師了。

  上午被拉去聽了方丈講課,下午看和尚們念經做功課,寧鹿百無聊賴,在這座佛寺中轉了一圈,好奇他們什麼時候能夠離開這裡。

  到晚上,寧鹿終於見到國師了。

  見到他,她十分驚喜,且有鬆一口氣的感覺。他人在門口一出現,她便奔過去握住他的手:「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到了這裡後,你就不要我、不管我了!」

  國師微愣,低頭看被她握住的手。

  他手向後抽,輕斥:「佛門清靜之地,勿要如此放肆。」

  見她不以為然,他又道:「而且不要亂說話。我本來就沒要你,你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寧鹿笑盈盈拉著他進屋坐下,還親自給他端茶:「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解釋便是掩飾?你總是想與我劃清界限,實則是因為你根本無法與我劃清界限?」

  國師沉下臉。

  茶被小公主送到了他手中,他卻頓時如鯁在喉,喝不下去了。

  國師放下手中茶,示意她坐下。

  這才問她:「聽了兩日佛經薰陶,你可有什麼感悟?」

  寧鹿訝然,原來兩日不見她,是為了讓她接受佛經的薰陶?

  寧鹿想了下:「國師大人能不能給我個解題的方向?」

  國師深吸口氣。

  心想她朽木不可雕,自己早有心理準備,還氣什麼呢?

  國師諄諄善誘:「比如你整日聽方丈講『四大皆空』『我無欲心』『無相無求』,心中可有覺得自己錯了?黎國既已沒了,你是否該放下過往,從此後好好地平靜生活?」

  他想過了。

  他無法昧著良心說服寧鹿回到趙明宣身邊,他明知道這兩人會互相折磨,致小公主慘死。

  然而他又無法干涉。

  思來想去,也許小公主放下仇恨,就能避免悲劇?

  誰知道寧鹿聽了他的話,目中清亮,露出「這題我會」的雀躍神色。

  國師振作。

  以為她真懂了。

  他鼓勵地含笑看她。

  看她洋洋得意回答:「我聽懂了方丈的『四大皆空』!我覺得如果我殺了衛王,把滅我黎國的人都殺盡了,我黎國能夠重建了,我就可以『四大皆空』了!欺負我的人不在了,讓我不高興的人不在了,我自然就做到『我無欲心』了啊。」

  國師久久凝噎:「……」

  他吃力勸說她:「這會不會戾氣太重,反受其害?」

  寧鹿一擺手,理直氣壯道:「把讓我產生戾氣的人殺光了,我自然就不戾氣重了嘛。」

  國師這次是真的怒了。

  他拂袖起身,不耐道:「你聽不懂佛經讓你放下麼?」

  寧鹿說:「我在放啊!衛王死了,我就放了啊!」

  國師氣得抽氣,見她這樣,與他開天眼後所見的小公主何其一致。不能原諒,不能向前,非要與衛王死杠,終是把自己折磨到死!她非要死一次,才能懂麼!黎國其他王室子弟都不急著復仇,她一個小姑娘,為何將國恨家仇看得那般重,終是害到自己?

  然而這些話,國師又如何與她說?

  她連佛經都聽不進去,恐怕他忍著洩露天機的危險、不顧自己性命地將實情告訴她,她也不以為然,仍要孤注一擲地走下去。十幾歲的小姑娘,便總覺得人定勝天,她可以改變一切。

  然而事情到心中,與國師卜卦所見,有何區別麼?並沒有什麼區別。

  她一樣和衛王糾纏上,一樣吸引衛王,一樣被衛王不肯放過。

  復國!仇恨!

  國師拂袖而走。

  寧鹿茫然。

  她忐忑,心想她不會真的氣死他吧?

  --

  國師說不過寧鹿,自己心情抑鬱,出了佛寺散心。

  弟子們要跟隨他,也被他拒絕了。

  天下了濛濛小雨,初秋之時,國師有些迷茫地行在山道上。他可以看到天機,知道危險。然而他又能與誰說,誰又會完全相信?

  他終究也不過是一個能占會卜的凡人罷了,並不是真正的仙人。看破不說破,已是極致。且他如今深陷凡塵中事,已隱隱遭到天譴,致常日病弱咳血,若他再摻和這些事多一些,是否便真的命不久矣?

  那他……是否應該將小公主留下,隨便她如何做,再不管她?

  反正……在原本的軌跡中,他也沒管過她。

  原本的軌跡中,他此時早已遁入深山,真正去修行問道,不問凡塵中事了。

  雨水淅淅瀝瀝,有些大了。國師心亂如麻,隨意掐指算到山中一避雨亭,便入內避雨。他立於亭中,眼看方寸外的濛濛山水,依然滿心抑鬱不耐。

  正這時,國師聽到腳步聲在後。

  他隨意一望,見是青衫拜傘,少年身量。

  自然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公主了。

  國師不耐道:「你來幹什麼?我不想與你說話,你走吧。」

  少年聲清越又驚訝:「孤將將才來,國師便不欲與孤說話麼?敢問孤做錯了什麼,可有哪裡不妥,得罪了國師大人?」

  國師微怔忡。

  他再次回頭看去。

  已經步入亭中、收了傘的青衫少年,站在他面前,眉目如畫,含笑向他拱手致意。

  雖是一模一樣的扮相、一模一樣的姿態,但是多日相處,國師敏感地察覺到其中的區別:「……七皇子寧業?」

  寧業微笑。

  他說:「正是。」

  他伸指彈去自己衣袍上濺到的一滴雨水,歎道:「費盡心機找到一身男裝,真不容易。」

  不錯,此時站在國師面前是,是已經跟了衛王、跟了國師和寧鹿整整一路的七皇子寧業。

  寧業本來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便只是旁觀,不曾現身。

  直到現在他大約懂了,才現身。

  並且恢復男兒裝。

  真假難辨,讓國師這樣日日和九公主寧鹿在一起的人,乍一看,都沒認出這位乃是寧業,並非寧鹿。

  --

  國師心情古怪。

  他以前在黎國王宮時,沒太注意這對雙胞胎。

  但是這對雙胞胎身份互相轉換的風格……黎國亡後,國師才真正見識到。

  國師彬彬有禮:「不知七皇子尋我何事?」

  寧業答:「我先前遇到衛王,他一直在尋先生。想來是想邀先生你去衛王都,做他衛國的國師。我跟隨國師一路,自然也想著先生既然本是我黎國國師,為何便宜他衛國?我便想求先生指點,救我黎國之路。」

  國師沉默片刻,說:「我只會一些占卜之術,不是神人,不能教你救國之路,你尋錯人了。」

  寧業:「便是求先生開一次天眼,幫我看看未來之路!待我黎國重建,我願千百倍報答於先生,先生仍是我黎國國師,先生想要什麼,我皆可答應。」

  寧業向國師拱手而拜,分外誠懇。

  他再說起自己一路逃亡,所見黎國之民不聊生,被衛國軍人如何欺辱。他說得悲慨,欲拿此喚起國師的同情心。

  國師仍是神色淡淡。

  寧業一頓,說道:「鹿兒心悅先生,先生哪怕為了她,也當給我一言指點吧?」

  這句平平無常的話,反讓國師眼睫輕輕一顫,向寧業看來。

  國師低聲:「我可以告訴你,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些事,本身便要付出代價。是以我唯恐即便我說了,你也不信,不認同,讓我平白犧牲,自說廢話。」

  寧業露出鄭重神色。

  他說:「我定相信先生的話。鹿兒與先生在一起,我總是為了保全鹿兒,也會好好考慮先生的話?」

  國師默然。

  他確實是知道寧業和寧鹿這對兄妹感情極好的。

  即使是在他知道的那個未來劇情中,兄妹二人仍然極好。

  那麼,也許寧業真的可以改變這些?

  國師淡聲:「其實,我早已開過天眼了。」

  寧業愕然,抬頭向國師看去。

  國師已背對他,面向山水迷離,緩緩為他講了一個故事。

  --

  自是寧鹿與衛王愛恨糾纏的一生,寧鹿被衛王帶去衛王宮。因為國仇家恨,寧鹿不能捨棄,衛王宮的人,也嫌棄她這個亡國公主。

  不只衛王的妻妾敵視寧鹿,就連那些成為俘虜的黎國王侯,都不領寧鹿這個亡國公主的情,罵寧鹿與敵人在一起。

  寧鹿被陷害落水,致死。

  死後重生,大開殺戒,再與衛王互相糾纏,才終讓衛王退後,換了黎國重建的機會。到這時候,寧鹿才與衛王真正和好。

  --

  寧業沉靜聽著這個故事,並未打斷國師,也沒法發表意見。

  到聽到衛王宮的人折磨寧鹿,連黎國王室也鄙夷寧鹿時,這個少年皇子的眼中噙著笑,笑意卻冰涼冷冽,陰鷙無比。

  國師的故事講完,寧業彬彬有禮地問國師:「我並非不相信先生開天眼所見的。我自來知道,國師大人的占卜之術,恐是天下最強的。我只是不解,我與鹿兒雙生雙伴,若鹿兒那般慘,我怎會坐視不管?莫非我在先生所看到的世界中,早已死了?」

  國師歎。

  國師道:「你自然是與九公主一樣想要復國,只是你們選的路不一樣。九公主被衛王帶去衛國王宮,而你尋機會跟隨一叫越姬的女子,回到越國,尋找機會,和越國國君交好,說服越國國君出兵,幫你復國。在你忙著此事時,九公主便已死在衛王宮。」

  國師輕聲:「你知道後,自然憤怒絕望,然這更讓你一心報仇。你娶了越姬,入贅越國,終是說服越國出兵幫你。九公主復活後,你與她裡應外合,才有了黎國重建的機會。」

  寧業點頭。

  若是這樣,確實可信。

  國師若說他不管他妹妹,他才是完全不信的。

  只是命途如此,他和鹿兒一起逃出黎國王宮,卻走了不同的路。他在越國輾轉再艱辛,又如何比得上鹿兒身上所背負的重擔呢?

  誰也不理解她,誰都敵視她。

  她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孤零零地死在衛國王宮……

  寧業又問:「那我做這麼多,我日後可有成為黎國君王?」

  國師詫異,他說:「自然不是。黎國未來君王是黎國太子的兒子,年僅十歲,被九公主扶持為王。你既已入了越國,又如何當黎國的王?天下沒有這樣好事。」

  寧業露出失望神色:「我做這麼多,連君王都當不了?那太子小兒,白撿一個王位?」

  國師無語。

  寧業久久沉默。

  忽而,國師聽到少年一句:「若是我與鹿兒命運相換呢?」

  國師愕然轉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秀氣少年。

  七皇子寧業含笑而望。

  --

  寧業道:「我與鹿兒是雙生兄妹,我自然可以替代鹿兒的命,讓鹿兒替換我的命,不是麼?」

  「我也不求什麼徹底與先生所見的劇情不同。那樣的話,先生所占卜的天機,豈不白白洩露了?到時再要先生卜一次,恐怕就難了。」

  國師長身而立。

  見七皇子撩袍,向他跪下。

  七皇子淡聲:「我求先生帶鹿兒離開,護鹿兒平安。我無能向先生保證什麼,只是求先生能代我庇護她。」

  「我妹妹只有十七歲,尚未有過喜歡的人,尚未有過婚配,她不該死在淒冷的衛王宮中。她吃的苦,我來替她;她的仇恨,我來為她。她不能承受的,我未必不能。」

  他淡然一笑,長跪而拜。

  --

  夜色濃濃,寧鹿在佛音中入睡。

  簡樸小屋,門被推開一點,一道少年身形進了屋,關閉木門。

  寧業緩步入舍,坐於床榻邊,俯身,望著睡夢中的少女。

  她真是警惕,連睡夢中都半束著髮,衣服穿得緊實,唯恐洩露了她女兒家的身份。

  寧業失笑,想真是傻妹妹。

  這麼漂亮可愛的妹妹,他怎麼忍心讓她受苦?

  寧業俯身,低頭在妹妹額上印上一吻。

  他輕聲:「鹿兒,我便不與你見面,不與你告別了。若我還能活著,黎國重建之日,自是你我重逢之時。」

  「雙生雙伴,命途可轉。母妃既然將你我兄妹留於世,妹妹有難,哥哥自然要護你一生,不惜代價。」

  「鹿兒,有緣再見……也許不見。」

  如同夢魔。

  他悄然而來,又幽幽離去。

  睡夢中的少女,也許夢到了不安的時候,一滴淚從眼角流下,但少年最後看她一眼,推門而去,毫無留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4:54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八章

  寧業離開前,給國師留了一封信。

  說若是他死了,將這封信交給寧鹿;若是他沒死,這封信自然不用讓寧鹿看到。

  說完這些,寧業將寧鹿託付給國師,便離開了。

  寧業離開兩日後,國師踟躕思考的,便是如何完成七皇子這個「託付」。

  寧業既然如此選擇,那麼,讓寧鹿去其他國搬救兵最安全。而這其中,國師思索的是自己到底是為寧鹿安排好方向就與她分開,還是一路陪她,直到黎國重新建起。

  寧鹿是個麻煩,國師隱隱覺得自己應付不來。

  要不,還是為她安排好方向,兩人就分道揚鑣。為寧鹿介紹好國君,這也算完成七皇子寧業的託付了吧?

  國師邊在寺中後院散步,邊思索著這些,禁不住有些神思恍惚。

  忽而聽到潺潺流水聲,國師抬目,看到白霧重重,發現自己原來是到了後院的深湖處。這裡尋常是沒什麼人來的,因離寺中心太遠。國師不過是事情想多了,走偏了些。

  本只是這麼隨意一看、隨意一想,驀然視線一凝,他看到嫋嫋白霧散去,流水濛濛間,竟然看到一個女孩立於湖中的背影。

  濕漉長髮散於肩背,水霧在她指尖調皮流轉。

  纖姿瘦骨,渺然秀美。

  國師一愕,猛然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立即漲紅了臉,倉促向後退去。他這般倉促慌張,不小心磕到了地上石頭。差點將自己摔倒之時,國師一抬頭,見那湖中嬉戲的女孩大約是聽到了聲音,猛地回頭,向自己這個方向看來。

  盈盈妙目,嫣紅小唇,膚色勝雪。

  而回頭看他的這張臉,分明是九公主寧鹿!

  與國師打了個照面,寧鹿與國師一般慌,眼中神色忙亂——

  這,莫不是女兒身被看到了?

  要糟。

  寧鹿只是天天住在和尚廟中,身邊全是男子。到底洗浴不方便,寧鹿便為自己找到了這處偏遠的山間清湖。誰又能想到,這都能撞見國師呢?

  國師看到了她是女兒家,不是七皇子寧業,而是九公主寧鹿!

  寧鹿立即從湖中站起:「國師大人!」

  突然站起,有礙眼觀!

  國師立時背身,怒道:「將衣裳穿上!」

  說完,不看她不等她,他自己直接拂袖而去。

  國師心中也煩,覺得自己又撞上小公主一件事了。

  凡塵事真是太麻煩了。

  早知道自己這兩日就應該什麼也不想,立刻寫信帶給寧鹿,送寧鹿去其他國那裡避難就行了。

  國師懊惱之下,快步離開這處地方。然而九公主又是何人?

  追男人,她從來不慢!

  國師也沒走幾步,寧鹿就已經匆匆披上衣服,向他追來,拽住了他的手。

  國師被她一拽便被迫回了身,本想平心靜氣說幾句話,但是國師見她長髮仍然散著,外衫只是隨便那麼一穿,淩亂無比。顯然是著急來找他,她根本沒有顧忌自己的形象。

  且國師懷疑她已破罐子破摔!

  國師神色微凜。

  看著便有隱怒意。

  而寧鹿觀察他的神色,見他不曾為她「天然去雕飾」的美貌所驚豔,光顧著生氣、生氣!

  她都這麼好看了,他還是生氣!

  完了!

  寧鹿心中絕望地想,看來國師大人果然心中只愛她哥,並不喜歡她!

  寧鹿太絕望了。

  她覺得自己還需要國師呢,國師親眼見她對他欺騙性別不提……關鍵是自己的真實性別,還和他的性向相反。這簡直修羅模式。

  寧鹿咬牙,拉著他的手哆哆嗦嗦:「我是九公主,我是欺騙了你,我不是我哥……你除了氣我騙你外,沒有一點覺得我現在很好看麼?」

  國師拂袖皺眉:「你都在想些什麼?」

  寧鹿心中更痛:……果然不為她美色所動。

  難道就真的只喜歡男子麼?

  太讓人不服氣了!

  小公主從來都膽大妄為,敢作敢當。她需要國師,不能讓他和自己反目。心裡一橫,想到的主意居然是絕不能放他這樣離開!

  國師手被她拽著,氣她衣衫不整,也氣自己擺脫不了她。

  國師低聲忍怒:「你還在幹什麼?還不放開我?」

  他這般一說,見小公主忽然抬頭,清澄似水的眼睛與他低下的眼睛對上。

  她眼睛如黑色曜石一般,黑得透亮、乾淨,讓人望之一眼,便沉醉其中。而這般一對視,國師忽然有些恍惚,覺得眼熟,覺得好似在哪裡見過她……這種師出無名的熟悉感讓國師一陣怔愣。

  而抓住這個機會,寧鹿心裡一橫,一下子摟住國師脖頸,膽大妄為——

  親服他!

  讓他為她所動!

  國師愕然無比,眼瞳一下子瞠大!

  他不曾在清醒狀態下和寧鹿這樣過,他只是和她虛情假意、然後把這尊大神送走而已。她現在是在做什麼?

  國師禁不住向後退,又抬臂去推拒。

  寧鹿扣住他手腕,追著他的步子,直接將他推靠到了一樹身上。

  仍是與他氣息交互。

  國師面容漲紅,而寧鹿也是第一次在清醒時與他這樣。縱是心裡橫著一口氣,到底也是一個年紀青澀的女孩兒,細膩婉約間,柔軟輕觸間,她睫毛顫抖,若蛾翼欲飛。而她的眼角邊,也浮起了紅暈。

  國師:「放開……寧鹿!」

  而這一試圖張口,寧鹿打蛇隨棍上,輕輕一勾,變本加厲!

  兩人別著勁,一人想走,一人不肯!

  樹影婆娑,湖水上飄著青綠色的絮狀物,整片天地都被染上綠煙。青山碧水間,叢叢密密,尋不見人影,只耳尖地聽到淺微氣息。

  忽的,聽不到太多動靜,忽聽到寧鹿驚慌喚聲:「國師?國師大人?」

  寧鹿目瞪口呆。

  因被她強迫的青年面容越來越紅、氣息越來越紊亂,她只以為是他心亂了,誰知悄無聲息的,本是熱情氛圍,他就那麼突兀地倒下了。還換她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他,才避免他因為之前掙扎得太厲害,這麼一倒不小心把頭磕到樹上。

  國師暈倒了。

  寧鹿:「……」

  她茫茫然地抱著他昏倒的身子,拍了拍他的臉頰,喚了他好幾聲。她手都在他人中下掐了半天,都不見他醒。

  女孩兒孤零零地抱著他,感覺到了茫然無助。

  寧鹿喃喃自語:「……我這算是把他親暈了麼?」

  這……到底是她太強,還是他太弱了啊?

  這……強悍在這種地方,寧鹿感覺不到絲毫開心。

  唯一的好處,大約是他昏過去了,不用立刻和她算她是女孩子的賬了?但是這賬,早晚也是要算的嘛。

  寧鹿茫然了半天,最後看青年可憐無比地窩在自己懷中,萬一在野外時間凍久了,他又給病了怎麼辦?

  寧鹿沒辦法,只好站起來,一把……把他背了起來。

  她背他回山中佛寺!

  --

  寧鹿與國師能有這般折騰的時間,也是因為寧業離開,幫他們吸引走了衛國追兵的注意力。

  衛王讓下屬追那個九公主寧鹿,而寧業走回路,為的就是遇到他們。

  寧業連偽裝都懶得偽裝,直接就是以男兒身與他們周旋。

  畢竟國師認識他這麼多年,看到他第一眼,還以為是他那個傻妹妹寧鹿,衛軍又不認識他和寧鹿,寧業就算以男子身份和他們見面,他們也以為他們終於捉到了逃跑的刺客九公主!

  衛王趙明宣聽說終於追到了九公主寧鹿,立即縱馬前來,與這個刺客當面。

  寧業與衛軍玩了整整兩日,才落到了敵人手中。趙明宣到來時,聽說自己的下屬們折損了不少。

  趙明宣面無表情——

  小公主都敢刺殺他,武藝自然是可以的。折損一些下屬無妨,只要將這個小公主捉到便好!

  趙明宣到了關押刺客的屋舍,推門而入,腰間佩劍。

  入門後,與屋中盤腿坐於榻上的少年四目相對。

  青衫落拓,卻如霜雪滿身,不食人間煙火。

  一派君子端方氣質。

  趙明宣怔愣了一下,才想到小公主現在還是以男兒身扮相見他們。

  趙明宣步入屋內,冷聲:「九公主寧鹿,便是你吧?」

  寧業微笑:「你猜啊。」

  趙明宣見他如此不在乎,心中更氣。他道:「你莫不是以為我捉到你,便不會傷害你吧?你可是想要刺殺我!我差點死在你手中!」

  寧業無所謂道:「可惜你沒死。」

  見小公主到現在都這副態度,趙明宣太過失望,又太多憤怒。他不願再和這人多說什麼,只想讓他吃點苦頭,吃了苦頭,小公主才會聽話。

  衛王南征北戰,軍人風範,確實冷酷無情。

  面對自己心動的小姑娘也一樣。

  趙明宣吩咐:「將她關進黑屋子裡,用鞭子打三日,我不信她不屈服。」

  下屬愕然:「王君,這樣會打死人的!」

  趙明宣淡聲:「讓她痛不欲生,卻不致死,其中分寸,你們掌握吧。」

  他刻意在小公主面前和自己下屬這般說話,便是想嚇唬小公主。趙明宣這麼說的時候,回頭看那小公主什麼神態,是否露出害怕的樣子。只要她向自己求饒,自己未必真的要折磨她。

  然而趙明宣回頭,都沒有對上他心上人的目光。

  寧業神色淡淡,看向窗外。他冷冷清清的,如雪擁身,似乎身體與魂魄已經抽離。他根本不在乎眼前他們在討論什麼,準備怎麼對付他。

  寧業心中想的是,是不是如果不是自己,眼下遭罪的,便是鹿兒?

  有了自己拖延的這段時間,她就應該能走得更遠,讓衛軍遍尋不到了吧?

  他可憐的妹妹,她會吃什麼苦,他都代她一一受過。

  且寧業是打好主意,非要跟這衛王回到王都的。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到了衛王都,寧業知道的訊息越多,可利用的資源越多,才好談如何復國呀。

  而看到寧業這般不冷不熱的模樣,趙明宣只覺得小公主在挑釁自己。原本七分怒,現在被寧業的態度刺激出了九分。原本到口的可打回扣的鞭打,現在趙明宣一點都不減輕,打算全部懲罰下去。

  要馴服一個人,首先就是要她怕。

  畢竟是國仇家恨,她會怕了,大家才能向後走。

  趙明宣負手離去,不安好心的下屬們提著鞭子,走向那盤腿坐在榻上的少年。

  --

  山間佛寺中,小公主辛苦地把國師背回來,弟子們連忙去救助。

  而時間這麼晃過去,等弟子們再想起向七皇子道謝時,他們看到的,居然是一個……俏麗佳人,焦灼無比地在廊下徘徊。

  她削肩柳腰,雲鬢花顏,裙裾若雲。立於燈火微微下,像是從古畫中走出的美人一般。

  讓人看得失神。

  弟子們出門,齊齊被此女的背影所驚。而廊下的和尚們,眼觀鼻鼻觀心,更不敢多看女菩薩一眼。

  看到弟子們出來,俏佳人迎上前,脆聲問:「國師大人沒事吧?」

  弟子們忙回答:「自然沒事,只是……七皇子殿下,你為何……穿女裝?」

  寧鹿:「……」

  弟子們:「您這癖好……我們國師大人知道麼?」

  寧鹿:「……」

  弟子們互相看一看,用眼神交流,最後推出一人,勇敢地和寧鹿溝通:「殿下,我等一貫支持您與我們先生在一起。然而您這喜歡穿女裝的癖好,能不能改一改?我們先生比較傳統,恐怕欣賞不了殿下這般愛好。殿下不若改回去,變得正常一些吧?」

  寧鹿:「……」

  寧鹿自我懷疑:「我女扮男裝,成功到了這個地步麼?」

  她恢復女裝,怎麼他們不為她驚豔,還紛紛覺得她是男扮女裝呢?

  寧鹿愁。

  --

  寧鹿微笑:「其實我與大家開了一個玩笑。我不是我哥,我是九公主寧鹿呀。」

  弟子們愕然。

  然後搖頭:「殿下莫要跟我們開玩笑了。」

  寧鹿:「……」

  她語重心長:「我真的是寧鹿,不是我哥寧業,你們信我呀!」

  寧鹿與弟子們這般糾纏不清,屋內,國師總算醒來了。

  國師披衣而起,站在窗下聽到外面的對話,他忍不住低斥:「公主殿下,你又在欺騙我門下弟子了麼?」

  寧鹿且喜且憂。

  喜他醒來了。

  憂他醒來估計是與她算帳的。

  寧鹿踟躕。

  屋內國師又斥:「還不進來?難道要我請你?」

  寧鹿對一眾呆若木雞的弟子們乾笑一聲,小聲:「我真的是九公主寧鹿,是貨真價實的女兒家,沒有誆你們。」

  她整理一下衣容,帶上最完美的笑容,推門而入。

  --

  青年長身立在窗下,背對著木門。

  聽到屋門開關聲,國師回頭。

  寧鹿噗通跪在他腳邊,抱住他大腿。

  她開始情真意切:「我真的是愛你的!不管我是男是女,我的心都絕不變。」

  國師俯眼,揚起被她扯住的衣袖:「呵。」

  寧鹿憂鬱:「你變了。」

  國師點頭。

  他道:「你倒沒變。一樣的鬼話連篇。」

  寧鹿心想怎麼能說一個女孩子鬼話連篇。

  她當作沒聽到他的嘲諷。

  寧鹿繼續深情:「阿澤,性別難道有那般重要麼?你以前愛我,難道現在就不愛我麼?你一定是愛我靈魂,而不是愛我性別的。只是你現在想不通,才要對我發脾氣,對我生氣。等你想通了,你就知道你心裡還是只有我。」

  國師:「呵。」

  寧鹿捧心:「你呵什麼呵?我說的是實話呀?這份愛你的心,天地可鑒,若是有誤,天打雷劈!」

  忽然,外頭天邊雷聲轟轟隆隆劃過,電光閃爍。

  屋內的國師:「……」

  寧鹿:「……」

  國師似笑非笑看她。

  他歎:「你看,你果真在騙我,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天打雷劈,呵呵。你還要再說一遍麼?」

  寧鹿張口,半天後,她沮喪道:「都是誤會。」

  她只敢小心表達:「我確實是愛你的。」

  這是連發誓都不敢了。

  國師面無表情:「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5:03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六十九章

  寧鹿無法靠語言打動國師這個男人。

  他把她叫進屋,也不跟她提什麼她之前犯的錯。國師坐在案下,當著寧鹿的面寫了一封信。

  紙墨未乾,他便將信交給寧鹿。

  寧鹿狐疑接過,掃了兩眼後,詫異地揚了揚眉。

  原來只是一封推舉她去越國的信。信是寫給越國國君的,客氣寒暄之後,國師介紹黎國九公主去越國避難,請越王收留,善待黎國九公主。

  寧鹿拿著信,手指顫抖:「這是什麼意思?」

  國師仍坐在案前,一身廣袖白袍覆身。他長髮半束,孤身而坐,清清寒寒,冷冷峻峻,頗有些空曠之感。

  國師手撐著額頭,淡聲回答九公主的問題:「自是舉薦你去越國避難的意思了。越國王君我也算認識,幫過他一些小忙,你去越國避難,起碼衛王發難時,越王不會將你交出去。」

  國師替寧鹿規劃一條路:「你在越國多多經營,有朝一日,你取得了越王信任,或許越王會出兵助你復國。」

  寧鹿:「可是如果國師大人在,國師你幫我多說幾句話,越王出兵的可能大大提高呀!」

  國師側過頭,目光深深地看她。

  習慣了小公主的男裝,乍看到她這千嬌百媚的女兒家裝束,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國師敷衍道:「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幫你說服人。而且黎國亡後,你我塵緣已盡,我不當再陪在你身畔了。你終歸是要自己獨當一面,就如你哥哥一般。」

  寧鹿一愣,心想他提她哥哥幹什麼?他怎麼就知道她哥哥獨當一面了?

  哦,此人能掐會算,說不定他算過。

  其實國師寫這封信,確實算仁至義盡,但是……寧鹿胸口卻因此聚了一團怒火。

  她騰地一下跳起來,指責他:「你胡說!你就是討厭我,想和我分開,才找了這麼多藉口!」

  國師望著她。

  他微笑一下。

  說:「你說得對。」

  寧鹿:「……」

  國師:「既然知道我討厭你,還不拿著信,乖乖離開麼?」

  寧鹿:「你是報復我……報復我騙你我是我哥……」

  她臉色變來變去,唇瓣抿起,眼睛極亮,直直盯著他。

  半晌,寧鹿氣怒地跺了一下腳,語不驚人死不休道:「我哥到底有什麼好的,你就這麼喜歡他!女孩子漂漂亮亮香香軟軟,你為何就不能喜歡女孩子呢?」

  國師:「……」

  國師輕聲:「好問題。」

  寧鹿向他揚眉。

  國師誠懇道:「那你有沒有從你自身找原因?」

  刺!

  一把箭插進寧鹿心口。

  寧鹿頓時捂心後退,被他的言語利器憋得說不出話來。

  --

  寧鹿不服氣。

  她也不懂自己在不服氣什麼。

  確實,國師給了她這封信,已經功德圓滿,不欠她什麼。可是她又不是要他欠她什麼……就算她去越國,她也希望自己是和國師大人一起去的啊。

  寧鹿坐在湖水邊,再次拜讀國師寫給越王的信,她托腮歎氣。

  她也理解不了為何自己會有些不開心。

  也許是因為身邊的親朋都不在了,好不容易有一個勉強算相識的國師陪她走到今天這一步,結果他轉頭就開始趕她走?

  也許她是覺得孤獨寂寞?

  寧鹿再看那信,內容她早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她現在看的是字跡。看著看著,小公主便托腮而笑。

  心想他的字古拙雋永,真是好看。

  可是他卻趕她走……

  寧鹿說不出原因,然而她不想走。她理直氣壯地想,就算去越國,也應該是國師陪著她一起去,親自將她介紹給越王。她這麼漂亮的一個公主,他隨便拿一封信就打發了,顯然是不尊重她!

  他一定是還在生她的氣。

  嗯,只要討好他,讓他高興起來,雖然自己以前不是他疼愛的小公主,但以後未必不是他疼愛的小公主呀。

  打定主意,踩著湖邊石子,寧鹿自信地站了起來。

  --

  寧鹿下了山,去一家鋪子,請老闆娘介紹送人的禮物。

  老闆娘看到小姑娘嬌嬌俏俏的,心裡也喜歡,便熱情問她:「你是要送什麼人禮物?」

  寧鹿想了下。

  說:「長輩。」

  國師看著她和她哥這樣的小孩子長大,肯定算他們的長輩了。

  老闆娘取出一根拐杖來,開始誇這拐杖如何用。

  寧鹿:「……」

  寧鹿沉默。

  她如果敢送國師一根拐杖,國師拿起拐杖第一個抽的就是她吧!

  寧鹿艱難道:「……他也沒有那麼老。」

  老闆娘為難了。

  老闆娘和自己的夥計商量一會兒後,將寧鹿拉到牆角,神神秘秘地給了她一副藥方,說賣給她,讓她拿去配藥。

  寧鹿好奇問:「什麼藥啊?藥不能亂吃的。不是我懷疑老闆娘,是他本就天天吃藥,我怕藥性衝撞。」

  老闆娘已然明瞭,神秘一笑。

  老闆娘小聲告訴她:「治掉髮的。中年男人都受此困擾的,小妹妹你儘管放心送,不會吃壞人的。」

  寧鹿震驚。

  她一下子把藥方丟還給老闆娘,連聲說「不」。在老闆娘懷疑的眼神下,寧鹿堅定說:「……他也沒年齡大到這個地步。」

  老闆娘詫異了。

  她簡直想像不出寧鹿的這位長輩到底是多大,怎麼明明是長輩,送什麼都不合適?

  老闆娘出了很多主意,都被寧鹿否了。

  最後老闆娘無奈道:「小妹妹你還是去求旁人吧,我再幫你出主意,也不過是送情郎的禮物了。給你長輩不合適。」

  寧鹿一想。

  寧鹿說:「那就當我是送情郎吧。這麼理解的話,我該送什麼?」

  老闆娘:「……」

  原來之前的這也不合適,那也不合適,不是因為小姑娘的長輩年齡不合適,而是因為小姑娘情人眼裡出西施,不認為自己的情郎年齡大啊。

  她想像出了一副不堪想像的亂倫場面,望著這個漂亮小姑娘,老闆娘露出同情目光。

  老闆娘正要勸這個小姑娘不要將自己吊死在一個可以當她長輩的老男人身上,寧鹿就興致勃勃地催促著她挑禮物。

  為了生意,老闆娘還真為寧鹿出了不少主意。

  --

  寧鹿背著一個竹箱,回到了山間佛寺。

  寺中和尚與國師的弟子們看到寧鹿回來,神色都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尤其是和尚們。

  本以為是收留國師與其弟子們,誰知其中冒出一個嬌妍的小姑娘,還整天在人前晃來晃去。

  老方丈親見,年少的弟子們,被這小姑娘晃的,最近做功課時都會分心。

  而弟子們則糾結著,九公主與他們的先生,到底算怎麼個關係?大家之前默認九公主是男子,還對她說了很多話,現在換成她是姑娘家,那話就說得很不合適了——

  比如讓九公主憐惜他們國師。

  主動給九公主提供酒,讓九公主上他們國師。

  現在弟子們也是很不懂,不知道九公主到底上還是沒上。

  她哪來的……部件,去上啊?

  寧鹿見到這群臉色各異的弟子們,不以為然,還露齒而笑,對他們招手打招呼。

  她笑靨乾淨,又如三月桃花般灼人。九公主是黎國王宮中最好看的小公主了,這樣的小公主對人笑,誰能穩得住心神?

  真是……讓人心力交瘁啊。

  寧鹿向他們問清了國師所在地方,就自信滿滿地背著竹箱去找國師了。

  --

  在佛寺後院的荷花池邊,國師披衣坐在湖邊,寺中方丈正在與他說話。

  秋日時節,湖中的荷花早已枯了。國師靜坐此地,若無旁邊的方丈陪襯,多少有些蕭瑟感。

  方丈正語重心長地與國師說,希望國師約束寧鹿。寧鹿花枝招展,笑臉迎人,有她在,這寺中的早課都成了問題。不知多少青澀小和尚生了心魔啊。

  國師垂著眼瞼,語氣涼淡:「我與她不甚相熟,待她走了便好了。」

  說話間,寧鹿隔著湖水向這邊打招呼:「方丈大師!國師大人!」

  方丈眉心一條,連忙默念「色即是空」,匆匆離去了。

  寧鹿很快奔到了這邊,看到那玉竹般的青年坐在湖邊,她禁不住心情變得好些。

  寧鹿放下自己背上的竹箱,她蹲到坐著的國師身邊,手肘搭在他腿上,仰頭含笑看他。

  國師被看得,平靜的神色一點點僵硬。

  他略有些惱羞成怒,向她瞪來。

  寧鹿好奇問:「你與方丈在說什麼?」

  國師:「說你的穿著……你能否重新換回男裝打扮?」

  寧鹿一怔。

  緊接著憤怒。

  她知道了!

  國師定然還是喜歡男子,才希望她換回男裝!可是她明明是女兒家,她能裝男兒裝一輩子麼?

  寧鹿賭氣,抿唇掘道:「不!」

  她說:「我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天一身好看的衣服。」

  她語重心長:「你總會有一天覺得我好看的。」

  國師皺了下眉。

  他現在都不敢告訴小公主自己並不喜歡男子了。說了真相,恐怕小公主對他更加熱情。

  頭痛。

  國師揉了揉額頭,誠實道:「你何時離開?」

  寧鹿說甜蜜話兒:「你何時走,我便何時走。我與你情投意合,絕不分離。」

  國師明知道她在騙他,不過是想利用他。但是她每天這麼說,說得多了,國師竟有些出神,心中空茫茫的。

  寧鹿見他不說話,立刻討好地開始從自己背著的竹箱中取禮物給他。

  她笑吟吟:「我下了趟山,給你買了好多禮物。」

  國師好奇看去。

  見她開始一件件展示。

  兔毛大氅,鴛鴦玉佩,筆墨紙硯,小巧玩物……不一而足。

  這麼多,難怪要用竹箱背上來。

  寧鹿笑嘻嘻趴在他膝頭問:「看我送你這麼多禮物,你有什麼感想?」

  國師想了想。

  國師說:「你真是……」

  寧鹿眼睛亮晶晶,期待而鼓勵地仰頭看他。

  國師目中噙笑,手拂在她髮頂,輕輕揉了一下。

  他說:「你真是,力大無窮,女中豪傑。」

  寧鹿:「……」

  這是對一個小姑娘合適的評價麼?

  寧鹿不死心,失望問:「你一點都不感動?」

  國師輕歎:「你不要在這上面花費心思了。你還是想想何時起身離開,你若有什麼路線計劃,都可讓我幫你算一算途中是否有兇險。這才是我能為你做的事啊,小公主。」

  寧鹿沉默許久。

  然後咬唇,說道:「天天趕我走,哼!我會做計劃的,你等著吧。」

  國師含笑撫她髮頂:「這才乖。」

  他把她當小貓小狗一樣撫來撫去,讓寧鹿很不高興。

  她一下子站起來,不給他摸了。

  國師愣一下,收回了手。

  兩人沉默立在湖邊,一前一後,靜如古畫。

  弟子過來幫國師換暖爐時,發現這二人氣氛有些怪怪的。

  --

  然而寧鹿又豈是真的那般乖巧?

  她本是想好好說服國師,但是秋士澤這個男人太難討好,小公主沒有耐心了。

  一不做、二不休。

  小公主打算採用最極端的方式來對付他。

  寧鹿憤憤不平地再次下了山,跟老闆娘說,自己需要迷藥。

  她趴在櫃檯上,咬牙切齒:「最好是把一整個院子的豬都能迷暈的那種!」

  老闆娘震驚。

  她原以為小姑娘是被老男人騙了。

  現在看起來,小姑娘像是要騙老男人。

  老闆娘踟躕:「這樣若是被官府知道了……」

  寧鹿道:「黎國國都都沒了,還哪來的官府管事?那衛國接管黎國,短短時間內,哪來的功夫管這些?現在這種混亂時期,我要一副迷藥,應該是最容易搞到手的。姐姐你若不幫我,我自去找其他人好了。」

  她思路清晰,自有聰慧伶俐處,讓原本還想矯情壓價的老闆娘連忙拉住她,說一定幫她拿到藥。

  --

  夜色深幽,披著霜露,寧鹿又來找國師了。

  國師正百無聊賴地自己下棋,她來敲門,他想了想,還是為她開了門。

  卻低聲道:「小公主日後莫要在夜裡敲一個男人的門。」

  寧鹿保證:「我只敲你一個人的門!」

  國師:「……」

  他說:「我不是那個意思……然而算了。」

  他歎息著坐回去,問:「你有什麼事麼?」

  寧鹿坐在他旁邊,認真地拿出一幅輿圖來,輿圖上,她用朱砂將自己要前往越國的路徑標了出來。

  寧鹿將輿圖恭敬遞給國師:「我要去越國,請國師幫我看看我選的路對不對。」

  國師微驚喜。

  沒想到他念得自己都快煩的話,小公主終於聽進去了。

  她終於決定要走了!

  為了送她走,自己再多耗費些心力,幫她卜卦一路安危,只是毛毛細雨、不值一提而已。

  國師接過了輿圖,和顏悅色地問她:「小公主打算何時動身?」

  寧鹿露齒笑:「等國師為我改完了路徑圖,我今夜便動身。」

  她說:「我行李都打包好了。」

  國師怔住。

  他驀地一下抬頭,看向寧鹿。他握著輿圖的手指顫一下,略有些失力。

  他怔怔看著她。

  看她花容月貌,看她玉淨花明。

  看她安安靜靜、乖巧地雙手放在膝上,坐在自己對面。

  國師心中一下子湧出說不出的情緒。

  他垂眼,聲音微有些沙:「為何時間這般緊?」

  寧鹿理所當然道:「因為你不喜歡我呀。」

  國師睫毛輕輕一顫,眼中情緒倏然間湧上,讓他向她看去。他眼中幾多掙扎,本是平靜的湖水,生起了些微波瀾。

  他心想我也沒有不喜歡你。

  只是……只是……他是國師啊。

  寧鹿湊近他眼睛,笑問:「有沒有覺得對我很愧疚啊?」

  國師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情緒,低頭看輿圖。

  寧鹿失望。

  哎,竟然只讓他失神了那麼一瞬。

  看來還是得用藥。

  --

  一燈如豆,四處靜謐。

  國師沉浸在幫寧鹿改路徑圖的事情中,不曾察覺四下之靜,一點兒氣息也沒有。

  他這次沒有用龜殼,而是直接掐指幫她卜算。

  寧鹿覺得神奇無比,原來大國師真的可以掐指就算出未來事情。

  這讓她不禁心中打鼓:國師這掐指幫她算路徑,他會不會不小心算出她接下來打算做的事啊?

  寧鹿觀察國師神色,覺得他並沒有算出她要做的惡事。

  她放下了心。

  心想什麼大國師,也不過如此嘛。

  連她打算對他用藥都算不出來。

  他大概除了算算天象,算算路徑,也沒多大本事了。

  還生得這麼瘦弱……嗯,為防他生病,走時要多帶幾件厚衣裳。

  寧鹿心裡兀自盤算時,國師已經幫她改完了路徑圖。

  這般耗力,雖不如開天眼那般耗神,但國師現在正是體虛之時,這一番下來,他也精神疲憊,臉色慘白了許多。

  他將圖還給寧鹿,溫聲:「已經幫你改好了,你沿著這樣的路入越國,衛軍定尋不到你,你可平安到越國國都。那之後的事,我不能幫你算出,你需自己籌劃了。」

  寧鹿拿過他改好的輿圖,驚喜道謝,又鄭重無比地將圖收了起來,放入懷中,貼身而藏。

  國師別過臉。

  他側臉映著燈火,微黃的光照在他臉上,他皎皎若雲間之月。

  國師開口:「你要走了?」

  寧鹿:「嗯。」

  國師放在膝上的手微握拳,他眉頭輕輕擰一下,但他低著眼,到底沒說太多的。

  他只說:「一路平安,我不願見離別,就不送你了。」

  寧鹿歪頭打量他,忽而張臂,笑嘻嘻:「人家都要走了,不抱一下,好留日後回味自己逝去的愛情麼?」

  國師怒而抬目:「我並不會……」

  他話沒有說完,因為小姑娘傾身湊來,抱住了他。

  她緊緊地抱住他。

  時間彷彿就此靜止。

  國師原本僵硬,卻漸漸放鬆下來。他沒說什麼,任由她抱。

  寧鹿聲音糯糯的、軟甜軟甜的,似還帶著一絲哽咽:「我會想你的。」

  她臉貼著他面容,忽轉頭來看他。

  少女目中噙水,波光粼粼。一雙鹿目,盈盈而望。

  不知所起,讓人心就此揪起。

  國師垂在袖中的手握拳,他要花費很大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他讓自己一動不動,讓自己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要說。

  而四目相對,過往種種,浮現眼前。

  他終是有些失魂。

  而寧鹿眼中含淚,她側過臉來,與他唇息貼上。

  國師再次一僵,睫毛上好似沾上了她眼中的水。然而他並沒有反抗。

  二人自然無比地接吻。

  心照不宣。

  也沒有理由。

  國師心中酸楚,想就這樣結束吧。他心中綿軟,為她軟得一塌糊塗,自我就此要沉淪。想今夜可以放縱一下,反正除非寧業已死、自己去給寧鹿送她哥哥寫給她的信,自己當再不會見她了。

  再不會見……這隻靈氣逼人的小鹿了。

  國師心腸軟到極致,恐他一生都不曾這般溫柔過。而忽然間,他後頸一痛,眼前發黑。一點兒聲息都沒有,國師悄無聲息地閉眼倒下,倒在了方才還抱著他擁吻的九公主懷裡。

  --

  寧鹿拍拍手站起,擦掉自己眼睛裡的淚水。

  低頭看著軟軟倒下的國師,寧鹿露出一個勝利的笑——搞定了。

  她用繩索綁住國師,把人背出屋,直奔向自己在寺外林中藏起的馬車。

  一路暢通無阻,因為國師的弟子們都被她提前藥倒了啊。

  既然國師油鹽不進,寧鹿就決定直接把他綁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5:13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章

  國師與其弟子們住在佛寺專門為他們騰出的一個院子。院子有後門,寧鹿出去時,完全沒必要和前面的和尚們撞上。

  寧鹿在深夜裡背著國師、再提著自己的包袱,她輕鬆無比地走過小院。

  院中楓紅杏黃,爛爛一派。

  原本應該清醒值夜的弟子們都昏昏沉沉,陷入沉睡中。他們對國師被寧鹿擄走的事一無所知。

  寧鹿背著人,已經出了佛寺,見到了自己藏在樹林裡的馬車。她才鬆口氣,卻忽的目光一凝。

  因斜對角,忽然冒出一個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小和尚。

  小和尚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背著的昏迷的國師。且寧鹿另一手提著包袱,這架勢……小和尚目瞪口呆。

  他半晌才鼓起勇氣上前,追問:「夜過三更,這麼晚了,女施主是要帶國師大人去哪裡?」

  寧鹿太理直氣壯了。

  她挑眉,向自己手上的包袱瞥一眼:「你看不出?」

  小和尚快哭了。

  恐怕他後悔自己出現在這裡,更後悔自己看到了小公主想逃跑的一幕。

  小和尚道:「女施主這、這……這樣於理不合!若是方丈知道……女施主縱是自己要走,也請留下國師大人吧。」

  寧鹿哼了一聲。

  她威脅:「少廢話,再多說一句,我連你一道打暈帶走。」

  小和尚:「……」

  寧鹿趾高氣揚走過糾結的小和尚身邊,她已經路過他了,腳尖突地踢上地上落葉間藏著的一枚石子。

  那枚石子向寧鹿身後竄去,準確無誤的,下一刻,寧鹿聽到身後小和尚「咚」的一聲撲地聲。

  寧鹿滿意地點了點頭。

  起碼她要為自己的出逃爭取一整夜的時間出來。

  --

  國師不知被敲暈了多久,他腦子發脹、昏沉沉醒來之際,感覺到了身下顛簸。

  是在一輛前行的馬車上。

  在任何不可知的情況下,國師習慣性地想為自己占個卜。卻發現自己動不了,自己完全被綁住了。他只能大概掐算一下,算出這是和寧鹿有關。

  國師睜開眼,打量這馬車中的環境。

  只有他一人被綁坐著。

  旁邊扔著一個碩大的包袱。

  國師低頭,想到了自己被打暈前,是寧鹿來親他。他當時心軟,想著反正是最後一次,就默認她的索取了。現在想來,他真是太傻了!

  她根本不是情動至極所以落淚、親他,她是有預謀地落淚、親他!

  而完全被她情緒左右的國師,感覺自己如同傻子一般,被她肆意玩弄!

  還被她綁了!

  國師目中生怒,他聲音微啞、怒而吼道:「寧鹿!」

  馬車停住了。

  車門掀開,一個紅衫白裙的小姑娘鑽入了車廂內。她眼如雨水沖洗過的黑曜石一般,清亮潤盈,光華瀲灩。而她笑眯眯,面白唇紅,不正是又換了一身漂亮衣物的九公主寧鹿麼?

  寧鹿跟他打招呼:「國師醒了呀。」

  她說:「多虧國師大人為我改好的路徑圖,咱們走了大半天了,一個衛國追兵都沒遇到。我還路過了一個賣柿子的攤販,買了好多柿子,國師要吃麼?」

  國師神色冷淡,看她施施然地跨坐在了他對面,從包袱裡摸出一個火紅柿子來。

  國師道:「你如此對我,全然不愧疚麼?」

  寧鹿笑一下。

  她說:「沒辦法,我國破家亡,不再是昔日想要什麼都能得到的小公主了。我的道德被刷新了下限,現在對我來說,做什麼好處最多,我就做什麼。」

  她問他吃不吃柿子,他全然不接她的話。寧鹿聳了聳肩,自己擦了擦柿子,開始啃了起來。

  寧鹿安慰他:「國師大人也不必急,我只是想帶你一起去越國。我是想讓你幫我跟越王說話的,畢竟我又不認識越王,還是個小姑娘,我一個人去,人家說不定不想搭理我。」

  國師臉色稍微緩一下。

  只是去越國,不是要、要……玩弄他的身體,他還比較能接受一點。

  是了,是他之前想岔了。

  到底是一個公主,寧鹿不至於那麼壞。

  國師道:「那你綁著我是什麼意思?」

  寧鹿道:「你能掐會算的,我怕你有什麼手段和你的弟子們聯繫,讓他們追來與我搶你啊。那麼多人,我可搶不過。而且我也沒有將你綁得那麼緊……你是不是被綁得不舒服?那我……」

  國師期待她為他鬆綁。

  但是寧鹿想了想,湊過來說:「我換種綁法,幫你換個姿勢。」

  國師抗拒,面無表情:「滾。」

  寧鹿委屈,歎口氣。

  兩人就坐在車上,面對面。國師滿面霜寒,看對面的小姑娘很認真地吃她的柿子,一口又一口。她吃還不好好吃,有柿子汁流出,她直接伸出舌尖去勾。粉紅若靈蛇,輕輕伸出來試探。

  東戳戳,西咬咬。

  少女睫毛如扇覆在眼上,她唇瓣嫣紅,腮幫被塞得滿滿的。似察覺到他的注視,她忽然抬起明眸,勾著魂一般地看著他笑。

  國師受不了地移開目光——這是怎麼個詭異的吃法!哪有好姑娘是這麼吃東西的!

  他臉一下子被她給弄紅了。

  而感受到臉上的燥熱,國師心中更惱。

  他深深吸口氣,心中默念太上忘情,讓自己不要受寧鹿這個小妖精的影響。

  國師平靜下來後,試圖與寧鹿溝通:「你這般對我,是徹底不想與我好好相處了麼?」

  寧鹿太委屈了。

  她說:「我想好好與你相處,你不肯啊。我是被你逼到這一步的。」

  國師:「愛一個人,自然是要尊重他。你口口聲聲喜歡我,就是這麼尊重我的?」

  寧鹿一怔。

  國師見她偏頭思考,似乎略有意動,他變本加厲:「你要是還這麼綁著我,便是不喜歡我。你打算從此後就不喜歡我?」

  寧鹿看著他,她露出為難的神色。

  她小聲:「國師大人,我以為你知道咱們之間的默契呀。」

  國師疑惑。

  寧鹿一雙清澈眼眸巴巴地看著他,再次小聲:「我以為你沒那麼喜歡我,我也沒那麼喜歡你。你我之間心知肚明,為了各自的原因在互相應付對方。」

  國師:「……」

  寧鹿很疑惑:「難道我們之間不是這種虛情假意的關係麼?難道你還真的是特別喜歡我假扮的我哥?我以為你只是半推半就,想幫黎國留一個種子而已。如果你確實真心實意喜歡我哥的話,那你的表達能力實在太過委婉,恕我看不出來。」

  國師:「……」

  寧鹿同情道:「如果你真的那麼單純的話,那我確實是一直在應付欺騙你了。太對不起了,我不知道你是那麼善良純潔的國師大人啊。」

  國師木著臉。

  好吧,是他要求高。

  原來小公主一直也能看出他的心思。他和她,確實是在互相利用,互相成就。

  然他沉默之時,寧鹿轉而又笑嘻嘻:「不過以前那些,過去也就過去了。我現在是用我自己的身份面對你,我哥喜不喜歡你我不知道,但我還算喜歡你。你放心,縱是不得已要一路綁著你,我也會好好待你的。」

  國師:「呵呵。」

  寧鹿歎氣,想他現在不信她,但是沒關係,前往越國還挺久的,他們總會找到最適合二人的相處方式。

  寧鹿忽而說:「不知我哥現在在哪裡,是什麼情況。他好奇怪,按說這麼久了,他也沒有試圖聯繫我。國師大人,你能算出我哥在哪裡麼?」

  國師沉默。

  這一次,他是真的一句話也不說了。

  他心知肚明寧業為了寧鹿,要去做些什麼。

  他看著小公主的面容,心中生出許多憐惜來。他輕聲:「……吃完柿子就出去趕車吧。」

  寧鹿:……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提起她哥,他就變得好說話?

  他不會真喜歡他哥吧……不,她不信。

  寧鹿狐疑地鑽出馬車,繼續趕車了。

  --

  不提國師弄丟後,佛寺中那些弟子是如何焦急、如何追下山去找人,寧鹿帶著國師離開,寧業這邊,情況確實有些危急。

  衛王自以為找到了九公主,便不在此地停留。他一邊派軍隊去收整黎國各個城池,一邊已經折返,打算回衛國王都。

  而在這期間,寧業一直被關著,被鞭打。

  衛王每日都問九公主有沒有屈服,但是始終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讓他怒而焦心。

  想不到一個小姑娘心性能強到這個地步。

  換他的隨便一個下屬,被人天天這麼對待,這時候就算不屈服,起碼也該讓人傳話來,和他談一談吧?

  難道他還真的想殺了九公主不成?

  這些日子,衛王對九公主想殺自己的怒火,越來越淡。因他也抓到了九公主,他也讓人鞭打她了……他現在只是想讓她屈服而已。

  在一所驛站中休憩,衛王沒有聽到好消息,臉色鐵青之時,那被下令去看守九公主的下屬慌慌張張地來報:「王君,不好了,九公主暈過去了!」

  衛王不耐煩:「那等她醒了再逼問就好了。」

  下屬臉色更白:「可是、可是她……她都快沒呼吸了啊。」

  衛王臉色大變:「什麼?!快去請醫師!」

  衛王回返王都一路,寧業不是被關在馬車上,就是到了驛站後,被鎖在黑屋子中。衛王從來沒有好好給他提供個休息的場所,這會兒聽到寧業情況不妥,他才急忙把人搬出了糟糕的環境,準備了一間乾淨的屋舍。

  衛王親自去看望寧業。

  被褥下,少年閉目,濃黑長髮散在枕間,幾綹黑髮拂面,臉上盡是冷汗,唇與臉色一樣蒼白。他的頸部秀美,再往領下,卻已經能看到鮮紅鞭痕,淩厲耀目。

  少年如一捧清雪,在日光下漸漸融化。

  衛王抱著她,不敢看她身上的傷,他心中生出恐懼感,覺得自己要失去她。他坐在榻邊,將人摟抱在懷中,手顫顫地伸到懷中少年鼻下。

  衛王目眥欲裂:「寧鹿!寧鹿!你給我醒來!我絕不允許你死在我這裡!」

  他又拍床板,轉頭向身後發難:「醫師呢?為何還不來?」

  醫師背著醫箱,匆匆被喚來。衛王讓出位子,讓醫師治療。

  而衛王站在屋外來回踱步,想著屋中少年的身量,他心中生起了後悔之情。想寧鹿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而已,自己何必與她計較呢?若是她能夠好起來……若是她能夠好起來……

  半個時辰後,醫師汗流浹背地出來,跪在地上告訴衛王,說保住了屋內人的性命。

  衛王鬆口氣,才要衝入屋中。

  醫師道:「王君,屬下為屋內人治療時,發現一件事……」

  衛王掛念屋中人,心不在焉:「什麼事?」

  醫師頭抵在地上,不敢抬頭看衛王表情,一鼓作氣道:「屋中人是個少年,並不是少女。恐他不是王君要找的九公主寧鹿,而是另有其人。」

  衛王:「……」

  他脫口而出:「絕不可能!」

  然後他又忽然一僵,因想起下屬們告訴過自己,逃出黎國王宮的,是一對雙胞胎。

  如果這人不是九公主寧鹿,必然是她的哥哥,七皇子寧業……

  衛王臉色難看至極。

  醫師瑟瑟發抖地問:「王君,如此,還繼續為他療傷麼?」

  衛王沉默許久後,咬牙切齒:「……繼續療!」

  寧業醒來時,是在深夜。黑漆漆中,他睜開眼,正判斷這裡是何處時,黑暗中,傳來幽幽男聲:「你醒了?」

  聽出是那個衛王的聲音。

  衛王日夜守著他?

  寧業訝然了一下,卻沒吭氣。

  衛王寒聲:「七皇子寧業,你真的好手段。用和你妹妹完全一樣的相貌,用以假亂真的少年相貌,和你妹妹一起,將本王玩弄至今。你便不擔心,本王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就會殺了你麼?」

  寧業躺在床上,聽到這話,他才側頭,看到了坐在屋舍角落裡的青年。月光照在那青年身上,他面部輪廓深邃,眼神複雜。

  寧業微微一笑,開口:「原來王君終於知道了。」

  衛王:「若是你告訴我,寧鹿現在在哪裡,我便饒你一命。」

  寧業笑。

  少年目中生起調皮色:「你猜呀。」

  衛王猛地起身,幾步到床前,一把揪起床上那個少年——他與少年蒼白面容相貼,眸色陰鷙十分,低聲:「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衛王是軍人,殺伐果斷,身上帶有血腥之氣。

  青年氣勢向他壓來,若是尋常人早已生懼,寧業卻漫不經心:「怎麼會呢?我是鹿兒的親哥哥,你不想徹底失去我妹妹,自然不會殺我呀。」

  他神色蒼白,眸子卻清亮。他就像個調皮的不通俗事的少年一般,只是笑得有幾分古怪:「你非但不會殺我,你還會將我帶回王都去。對不對,趙明宣?」

  趙明宣目中生惱,一把將人丟開。他走到窗前喘氣,手撐在窗臺上,久久無言。

  --

  山路不好走,寧鹿仰望山路後,當機立斷,在山下,將自己的馬車賣了。

  然後牽著繩索、背著包袱,領國師一起登山路。

  寧鹿看著輿圖,點頭:「等再爬過這座山,再過最後一段路,咱們就能到越國了。」

  國師幽幽在後:「你手中的輿圖,是我幫你改的。」

  寧鹿回頭,對他嫣然一笑:「對呀!所以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嘛。」

  寧鹿想到什麼,拉他一起坐在樹下,從包袱中取出乾糧要他吃。

  國師別目。

  他天天吃這種乾糧,早就噁心得不想吃了。虧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公主,居然能把乾巴巴的餅子吃得有滋有味。

  看國師不肯吃,寧鹿心裡罵他毛病多。

  她拿著餅子,餵到他唇邊,他躲著不吃,她便誘哄他:「稍微吃一點兒嘛,一會兒要和我一起登山路。就你這體質,本來能不能爬上山就是個問題了;再一點都不肯吃,半途從山上跌下去、掉下懸崖,那就糟了。」

  不管她怎麼說,國師都神情懨懨,不肯吃。

  寧鹿心裡焦急。

  寧鹿語重心長:「你要好好吃飯啊。」

  國師:「你這話說的,和生病了要喝熱水一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是懟她在說廢話。

  寧鹿無語半天,說:「……你有沒有覺得你自己嘴越來越毒了?」

  國師微微一笑,悠悠然不理她了。

  寧鹿無法,只好用出殺手鐧:「你再不吃,我就嘴貼嘴地餵給你吃!」

  國師向她看來。

  他說:「你知道你這種手段,是山大王用來欺負良家婦女的行為麼?」

  寧鹿太委屈了:「誰願意當山大王,欺負你這個良家婦女啊!要不是你不願意配合,我嬌滴滴一個小姑娘,用得著這樣麼?」

  國師看她氣得跺腳,他坐在樹下,目中生了笑。

  他諷刺她道:「嬌滴滴一個小姑娘?嬌滴滴一個小姑娘,可背不了你那麼大的包袱,還綁著一個男的,逼著跟你走。」

  寧鹿:「我不想小鳥依人麼?可你看你的樣子,三步一喘五步一暈,我依得起來麼?」

  國師氣。

  想她不識好歹!

  如果不是他開天眼幫她算命,他會虛弱成這樣?

  寧鹿再次逼問:「吃不吃?不吃我就餵你了!」

  說著,她就蹲下來,向他傾身。

  美麗面容貼向他。

  國師目生驚恐,往後退,屈辱道:「我吃。」

  寧鹿心情複雜,只好留一聲:「……哎。」

  有朝一日,她居然要利用國師對自己的厭惡,去逼他就範,這種感覺,太糟心了。

  --

  國師始終是他們兩人中弱的那一方。

  寧鹿本來賣了馬車,是想著反正馬也爬不上山。但是在之前的日子裡,國師一直是坐馬車的,到底沒有遭什麼罪。而現在,寧鹿就帶他爬了個山,到夜裡休息時,國師就開始發燒了。

  寧鹿:「……」

  這也太弱了吧?

  不就走了幾步路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7:13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一章

  國師高燒,是在晚上吃乾糧時,他忽然就倒了下去,嚇了寧鹿一跳。

  寧鹿焦急十分。

  看他燒得神智昏昏,她便有些後悔——為何要讓他走路。

  若是知道他連幾步路都走不了,她就算自己去拉馬車,都要把馬車拉上來啊。

  而寧鹿抬頭,看星光照天,四野空茫,兩人正在半山腰上,不管向上還是向下,都困難十分。

  但是無論如何,都要給他看病。

  寧鹿一咬牙,為青年解綁後,將青年背在了身上。這一次不是上山,而是走回程路,背他下山。她自然不願意被國師的弟子們追到,但是比起那個,她更不願意病倒。

  然上山容易,下山難。

  山間本是沒有路徑的,全靠攀著藤啊、踩著石子、坑坑窪窪的泥土地攀登。下山的時候,背上多了一個百來斤的重物,膝蓋吃力不提,重力都要時而不穩。

  哪怕國師常常擠兌寧鹿「力大無窮」,這對她也是一項挑戰。

  不短的路程,背著一個人行在星光下,小公主很快額頭滲汗,長髮也濕了。她咬著唇,唇被咬出了紅血痕,而那晶瑩汗水一徑流入頸間,沒入衣領。

  喘氣重起來。

  --

  國師昏昏沉沉間,顛簸時,面容擦上少女的面頰。冰涼的汗水將他凍了一下,他略有些清醒過來。

  勉強睜開眼,國師頭靠在寧鹿頸與臉相挨處,聽到她劇烈的喘氣聲。

  他又被她背起來了。

  國師判斷出了情況,聲音沙啞開口:「……這不是登山路,這是要去哪裡?」

  寧鹿聽到他說話貼著耳沙沙傳來,靜謐氛圍中突然多了一個人,她一下子驚喜:「你醒了?我是打算下山啊。」

  國師有些糊塗:「我們有到山頂麼?這麼快就下山了?」

  寧鹿答:「不接著走了。我走回頭路,我們下山給你找醫師。」

  國師微有些愣住。

  他垂下眼皮,看向身下這背著他的少女。她喘息劇烈,頸間汗水在星光下如爛爛溪流一般發著光。連她的髮鬢都濕透了,還能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

  這一刻,說不清什麼原因,國師心中湧上自己難以辨認的情緒。

  他感覺到微妙。

  堂堂七尺男兒,被一個小姑娘接二連三地背著!

  國師咳嗽一聲,低聲:「我也沒有弱到需要立刻下山就醫。」

  寧鹿自然不理一個病人的傻話。

  他說:「放我下來吧,我自己可以走。」

  便有些掙扎。因為身下姑娘本就體力不支,他這麼一掙扎,竟從她背上摔了下去。

  寧鹿這下子急了,她顧不上自己背著的包袱,撲過來就跪下查看摔在山道崎嶇叢木間的國師。

  國師頭暈眼花,有些勉強地坐起來,展展袖子,抬頭冷淡看她。然這一下,他一下子怔忡。

  寧鹿為了方便趕路,雖然還穿著女兒家的衣裳,但並沒有梳女兒家的髮鬢,而是直接仿男兒,長髮只用一根簪子,半束半紮。她傾身跪在他面前,長髮已有些淩亂地散了開來,拂著少女的面頰。

  她眼睛裡湖泊流波,碎光閃爍,若要淌出一般。

  寧鹿形象狼狽,看著他,眼圈瞬間紅了:「你幹什麼啊?你要是病死了,要我怎麼辦?我還怎麼活呀?」

  國師再次怔住。

  寧鹿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因為想復國,而要帶他一起去越國。如果這一路上,她害他死了,她小小年紀,往後餘生,如何能心安地活下去?

  國師與她定定對望。

  許久,他坐在地上,柔聲:「我不會死的。我是大國師,我縱是死,也只會是被天道所譴、所棄,而不會因為小小一個風寒。」

  寧鹿喊道:「我怎麼知道啊?我又不懂你這樣的國師到底能做什麼。我現在就知道你既不會武,又不能多奔波。我連你到底多大年齡,是我父親輩還是我祖父輩都不清楚!」

  國師輕聲歎:「我已經老了。」

  寧鹿紅著眼瞪他那張小白臉——長髮濃黑,面容俊俏,眼睛幽邃。看著就是一張青年臉,真的看不出歲月痕跡。

  而他忽而一笑。

  伸手撫了下她的面頰,說:「總之,沒必要下山。在山中尋到一山洞,讓我歇一晚就好了。」

  寧鹿半信半疑。

  她要走回頭路,他不應該高興才是麼?怎麼還反過來勸她?

  但是國師現在是清醒狀態,他應該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瞭解吧?他說只用歇一歇,應該歇一歇就可以了。

  --

  寧鹿是個能幹的小公主。

  她找到了山洞,用草木堵住洞口,又自己摸索著在洞裡生了火,把國師挪到火堆前。

  全程是她自己稀裡糊塗琢磨出來的,國師一點兒沒開口指點她。

  國師看著她小小身影上躥下跳地忙碌,隔著火光看著,他目中充滿了驚訝。

  沒想到小公主這般了不起。

  他心中竟有些慶倖,這般了不起的小公主是在自己身邊,而不是被衛王捉去衛王宮,用她的強大去自我傷害,最終慘死,還需要復活……而國師下一瞬就想到小公主之所以能好好在這裡,是因為寧業替她承擔了一切。

  國師心中生了愧疚,想自己竟然忘了寧業。

  這般一想,他愧疚得臉都紅了。

  而寧鹿忙完,擦把額上的汗,回頭看到他緋紅的面容,她驚恐奔來、著急地摸他額頭:「不是說休息休息就好了麼?為何你臉紅得這麼厲害?是不是發燒又嚴重了啊?」

  國師尷尬又含糊地咳嗽:「沒事。」

  寧鹿更急了:「你都開始咳嗽了你還說沒事!」

  她六神無主,乾脆將他緊緊抱在了懷裡。

  國師臉貼上了她心口處。

  噗通、噗通。

  還感受到了綿綿融雪,山丘之伏。

  國師僵硬得,快要喘不上氣。

  然而周身被她身上的香氣包裹,他欲掙扎,又掙不過她。

  最後只好通紅著臉,被她抱在懷裡。

  而寧鹿覺得他一直在發燒,便更加用心地拿自己的溫度去溫暖去。

  寧鹿遲疑:「是不是我脫了衣……」

  國師立刻:「不用!這樣、這樣……已經極好了。」

  寧鹿懷疑:「是麼?」

  國師怕她真的胡來,就語重心長勸:「久病成良醫。我病了這麼多年,會連這個也不懂麼?」

  這個理由真的很有說服力。

  寧鹿點了頭。

  --

  兩個人一直在山洞過了兩夜。

  國師半睡半醒,感覺到寧鹿一直在照料他。

  她用清水擦他的唇,又不顧他反抗,敞開他衣襟,用清酒為他擦背,讓國師尷尬至極。她還絮絮叨叨跟他講故事,唱歌謠,雖然國師昏昏沉沉間,大部分都沒聽到,睡夢中,卻依然能聽到清清的少女聲音。

  好像隱約的,還感覺到寧鹿在和什麼人打架?

  然而他醒不過來。

  國師在自己的夢中,再次看到了那隻在林間穿梭的小鹿。

  小鹿與他隔水,懵懂而望。

  又在他的凝視下,夢中小鹿探頭探腦,向他走來,濺起水花……

  國師再次清醒過來,感覺到自己身上好像沒有了不適感覺。又是一個黑夜,洞中的火還在燒著。他側躺在小公主的腿上,一抬頭,便能看到她靠著山壁,抱著他,正閉著眼沉睡。

  兩日不曾見過她,這會兒看,她好似下巴尖了許多。

  國師手撐著地,一點點坐起來。

  他這般動靜,一下子驚醒了警惕心強的寧鹿。寧鹿瞬間睜眼,抬臂便是防備姿勢,眼神冰冷,如林間小獸一般。

  而看到是他坐起來,寧鹿眼中的警惕瞬間鬆懈,她伸手就來摸他的額頭,然後驚喜:「你燒退了!」

  國師點頭。

  寧鹿歡喜,一下子傾身,緊緊抱住了他。感受到她的快樂,國師一時失神後,竟也有些淡淡高興。

  他試探:「我病好了,你這般高興?」

  寧鹿:「是啊!」

  國師任她抱著,有些出神。

  他自來因為要幫人解天道、幫人佈陣謀算天道、占卜算卦之類事情,身體一貫不是很好。跟隨他的弟子們早已習慣他三天兩頭地病倒,而當他病好後,他已經很久沒見如寧鹿這般直白的歡喜了。

  國師笑一下,輕推她,示意不要抱了。

  寧鹿不情不願地鬆開了他。

  而國師輕咳一聲,垂著眼:「你能否回避一下?」

  寧鹿不解:「什麼?」

  國師說:「我病了數日,身上黏了汗,有些不舒服,我要換衣。你的包袱裡應該給我備了衣裳,對吧?」

  寧鹿說:「對啊。不過你換衣便換唄,我不能離開,我還需要照看你呢,萬一你穿衣服穿到一半,暈過去了怎麼辦?」

  國師咳道:「我不至於暈過去。男女有別,你還是回避一下吧。」

  寧鹿太奇怪了。

  她就托腮坐在旁邊,看他垂著眼皮跟山壁說話,覺得有趣。

  寧鹿理直氣壯:「你害羞什麼呀?你病了這麼久,不都是我幫你換衣,幫你擦身,幫你洗衣裳的麼?我連你身上哪裡有痣都一清二楚。」

  國師:「……」

  略有些窒息。

  心中絕望。

  心想果然,半睡半醒間覺得自己被反復折騰,不是錯覺。

  國師硬著頭皮:「我知道。但那是我病了,不知情緣故;現在病好了,自然該你回避。」

  寧鹿不說話。

  國師有些著急,他抬頭看寧鹿。一看怔住,因為寧鹿眸中噙淚,難過無比地看著他。

  國師:「……怎麼了?」

  寧鹿:「你知不知道你病了這兩日,我有多害怕?就怕你一病不起,就怕我聽你的話不帶你就醫,會害死你。你知道麼,昨晚上還有野豬來襲我們山洞,你差點被叼走,我和野豬打了一架才把你搶下!」

  寧鹿挽起自己的袖子,讓他看自己被野豬拱到的傷痕。

  看他色變,寧鹿抹淚:「反正我不走……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啊?」

  國師無法。

  又有些動容。

  還有些覺得自己愧疚她。

  他都忘了自己是因為被寧鹿綁來才遭遇這罪,他眼下只覺得是自己太弱、連累了她。

  國師只好道:「……你要是不想走,便坐遠一些好了。」

  這個寧鹿可以接受。

  --

  窸窸窣窣。

  國師背對著寧鹿,寧鹿坐在洞口。

  看他長髮散於肩,背對著她,背影清瘦,又有種伶伶孤山之感。衣袍不過是一段華麗的錦緞披於他身,而本身骨血如山如河,蜿蜒壯麗。

  寧鹿目不轉睛。

  她紅著臉捧腮,誇道:「你長得真好看。」

  背對著她的國師一僵。

  他手臂上搭著一件衣服,微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坐到了洞口,離我已經有段距離了麼?莫非你在騙我?」

  他衣衫不整,都不敢回頭看她。

  寧鹿委屈道:「我是坐在洞口啊,但我目力太好,能怪我麼?」

  國師便不吭氣了。

  過一會兒,寧鹿笑嘻嘻:「你背長得真好看。」

  國師:「……謝謝。」

  寧鹿:「你肩膀弧線也挺好看的。」

  國師:「……你可以不發表意見。」

  寧鹿:「看到美好的事物就要誇讚啊,萬一人家不給看了怎麼辦?」

  國師咬牙:「你也知道我不想被看?」

  寧鹿笑嘻嘻:「你連發火都挺好看的。」

  國師啞聲:「……」

  一下子熄火了。

  而寧鹿陷入沉思,喃喃自語:「你真的挺好的,哪裡都很好看,就是太多病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起碼你打不贏我,打不贏我的話,什麼都只能聽我的。你脾氣又不大,發火像是小貓撒嬌,哄一哄就沒事了……關鍵是,真的很好看。」

  國師忍怒:「你是在嫖妓麼?嫖的時候還忍不住評頭品足?」

  寧鹿訝然:「你怎麼說的這麼噁心啊?你把咱倆的關係形容成嫖妓,你自甘墮落詆毀自己也就算了,帶我幹什麼呀?」

  --

  然而經過山中這一段,兩人的關係進入了一種微妙的和諧期。

  再上路的時候,寧鹿不再對國師五花大綁。但是為了防止國師離開她的視線,她還是用一條撕下的衣帶,將兩人的手綁在了一起。

  國師對此都已經不發表什麼意見了。

  只是偶爾對寧鹿要求他騎在馬上、她牽著馬走的行為表示抗議。

  萬萬沒有一個小姑娘牽著馬帶他一個大男人走的道理!

  要麼兩個人都走路,要麼都騎馬。

  國師雖然病弱,卻堅持不想被人當成吃軟飯的小白臉。

  兩人又是吵了一路。不過與之前不同,現在的爭吵,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兩人之間,那種古怪的氣氛一直纏繞著,說不清是什麼。

  而就是這樣的時候,兩人在郊外為夜裡宿在哪裡爭執的時候,有山賊從天而降,盯上了寧鹿那麼大的包袱。

  黎國沒了,衛國還沒管得過來,這時候自然是山賊放肆的時候。初見到山賊,寧鹿一下子將國師扯到自己身後,她以一種警惕的態度盯著這群拿著刀劍的人。

  山賊們:「早就盯了你們一路了!留下這個包袱,你們就可以走了。」

  國師:「那就留下包袱吧。」

  寧鹿回頭狠狠瞪他一眼:「你能不能有點男人的骨氣?怎麼能這麼隨便,別人說什麼就什麼?」

  國師不在意道:「男人的骨氣,這種東西我還真沒有。」

  他推寧鹿:「你行你上!」

  寧鹿恨道:「要你何用!」

  山賊怒了:「你們兩個,不要打情罵俏——」

  說話間,寧鹿刷地抽出腰間匕首,回頭一把割開了自己和國師手腕上相連的布條,她長身一躍,殺氣騰騰,就向山賊們衝了過去。山賊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因為她們雖然一路跟著這二人,但是怎麼說,提防也應該提防那個個子高的清瘦青年,而根本沒有在意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小姑娘再厲害,能有多厲害?

  誰知道打起來,那個衣袍寬鬆的青年就施施然站在後方,一動不動地觀戰;反是小姑娘衝了上來!

  這群山賊卻只是發怔了一下,回過神來,就與寧鹿打了起來。

  寧鹿本以為憑自己的武藝,三下兩除二就能收拾了這波山賊。但是打起來後,她發現這幫山賊之間,居然是有配合的。他們人多勢眾,刀法隱隱有些軍隊的架勢,規整又幹練。寧鹿被這麼多人包圍,一時間還真的勝不了。

  寧鹿費力干擾他們的配合,以命換命地扛過去,一刀切倒兩個山賊後,她快速後退,卻仍被一把刀在臂上劃了一道。

  鮮血瞬流!

  身後的國師臉色猛變:「鹿兒,回來!」

  寧鹿在半空中一個瀟灑的後空翻,落在了稻草堆上。風拂長髮,她冷眼看這群山賊:「你們到底是何人?」

  山賊們痞痞一笑:「以前當兵的,不過黎國沒了,兄弟們就上山討個活計唄。」

  寧鹿點頭:難怪,她就覺得這群人不像山賊,反像軍人。

  但她也不怕,再次迎上去。

  身後國師臉色已經冷峻。

  有一個山賊打鬥中,看到國師孤零零地落在後方,想到拿他威脅寧鹿,就向國師衝去。寧鹿眼睛餘光一直在盯著國師,看到他們要奔向國師,臉色一冷,瞬間從主戰場抽身,不顧一切地要回來保護國師。

  為了抽身回他身邊,她身上又被刀砍了好幾道。奔到國師身邊時,寧鹿順手幹掉了想威脅國師的那個山賊。

  國師一下子扶住了幾乎撲撞到他懷裡的寧鹿。

  他被她的大力氣撞得後退了幾步,低頭看她身上的大小傷口,他眸子微縮。寧鹿見到他沒事,對他露出笑容。

  她要再抽身去衝向那群山賊時,國師握住她手腕:「不要去。」

  寧鹿:「我不去,你去啊?」

  這麼一說,她忽然一頓,回頭看向國師:「你是不是有法子?」

  國師淡淡點了下頭。

  寧鹿驚喜,想像力一下子飛了起來。她雖然沒怎麼見過國師做事,但是大國師嘛,呼風喚雨不是理所當然的麼?說不定他們周圍現在就擺了什麼奇怪的陣法,那些山賊一旦踏入,就死無葬身之地?

  再或者撒豆成兵?

  天降神兵?

  古書上都是這麼說大國師的!

  寧鹿用崇拜又期許的眼神看國師,她整個人那張揚的氣勢一收,都變得如小女兒家一般羞澀乖巧。

  寧鹿收了匕首,站在他身畔,羞答答道:「那你、你上吧。」

  國師一臉平靜。

  向前走了一步。

  寧鹿瞪大眼睛,期待地等著看國師怎麼用非凡人之術法,對付這些普通人。她心臟砰砰跳,覺得自己終於可以見到傳說中的呼風喚雨了。然後她就看國師淡聲:「還不出來麼?」

  寧鹿眼睛瞪得更大。

  而下一刻,她看到從四周叢林中湧出人來,衣著一看……就是國師的那些弟子們嘛。

  弟子們向國師表達了一下擔心,就轉身迎上了山賊們。

  寧鹿與那光風霽月、兩袖空空、什麼也不幹的國師對視:「……」

  原來這就是他的手段啊。

  既沒有呼風喚雨,也沒有撒豆成兵。

  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他的手段,不過是——召喚術。

  還是召喚他的弟子們。

  寧鹿頓覺無趣。

  --

  而弟子們終於追了過來,一個個對寧鹿虎視眈眈,恨不得用眼神殺死她。

  寧鹿有些心虛,也知道自己現在處於弱勢了,就躲到了國師身後。

  弟子們迎上國師,臨時到一村子裡借住,堅持要讓他們的國師大人在那麼多天的風餐露宿後,好好休息。

  坐在屋中,寧鹿站在一邊,看弟子們包圍國師,時而還有這家房子的小女兒端茶遞水進來。

  寧鹿想國師見到自己的弟子們終於追來,應該很滿意。

  誰知道國師開口斥:「這麼長時間,才能尋過來,可見平時教你們的全都荒廢了。我在路上留了那麼多線索,你們竟晚了這麼多?」

  弟子們羞愧,接受批評。

  寧鹿瞪大眼睛。

  寧鹿:「等等,你被我綁著,什麼時候留線索了?」

  國師道:「便是用腳踢幾個石頭成陣,那也是線索。」

  寧鹿:「……」

  那你一路上還表現出被我牽著走的無奈樣子。

  騙子!

  呵,男人。

  門篤篤敲兩下。

  這家房子的小女兒紅著臉,端著水果進來。她一看到國師,臉就紅透,扭捏無比地嬌滴滴到國師面前:「先生,這是我家自己種的水果,很甜的。先生一路奔波,想來累了渴了。先生如果有什麼需要的,直接跟我說便是。」

  寧鹿在旁邊抱臂,哼哼冷笑——

  好色!

  呵,女人。

  不就是見色生意嘛。

  小女兒退出去了,屋子裡又剩下他們這些人。國師側頭,看小公主氣哼哼地一個人抱臂站在後方,鼓著腮幫生悶氣。

  他低笑。

  拿起一個果子向她晃晃:「小公主,吃不吃?」

  寧鹿看過來。

  看他含笑看她,眸底有幾分揶揄。

  寧鹿一下子就沒骨氣的:「……吃啊。」

  心裡自我鄙視——

  你也好色!

  呵,寧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7:22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二章

  他們一行人在這個村子先住了下來。

  這一次,國師的弟子們非常堅定地將九公主寧鹿和他們的國師大人隔離開。並且時時刻刻派弟子監督小公主——怕她再禍害他們先生。

  寧鹿很沮喪。

  但他們被國師弟子們追上了,她也沒有別的法子。

  恨!

  寧鹿憤憤不平地抱著被褥去和這家的小女兒擠一個屋睡去了。

  一晚上,與她同床的小姑娘一直鍥而不捨、遮遮掩掩地跟她打聽國師的事,弄得寧鹿很不痛快。

  寧鹿敷衍道:「他是那種巫祝、巫師一類的人,應該一輩子不婚不娶吧。喜歡他沒用。」

  睡在旁邊的小姑娘震了一下,然後流露出非常失望的神情,卻也說了一聲:「那也還好。」

  寧鹿便好奇問:「這怎麼就還好了?」

  小姑娘抿唇一笑。

  窗外月光照在同床的兩個小姑娘面容上,盈盈若若。寧鹿聽到她小聲:「其實你們一來,看你們衣著氣度,我就覺得你們不是普通人。我本來以為那位先生是位高權重之人,身邊又有姑娘你這樣的人跟著,那他家中妻妾必然貌美如花。我就想入他的府邸做個小妾好了。」

  「而今看來,先生若是巫師,那一輩子不婚不娶,豈不是比我一開始以為的妻妾成群要好很多麼?他不是不肯垂青我,他是誰也不垂青呀。我已經滿足了。」

  小姑娘說完這番話,就心滿意足地閉上眼,乖乖去睡了。

  寧鹿卻若有所思,靜不下來心了——

  他誰也不肯垂青。

  這家小女兒的話說對了,國師這種大人物,從寧鹿記事開始,黎國天象、農事時辰、大事占卜,她的父王都依靠國師。且秋士澤在大國師一途中,應該是比這世間的其他幾位國師還要走得遠。

  因為他是個老妖怪,沒人知道他多大。

  因為寧鹿親眼見過衛王對秋士澤以禮相待,客氣來請人,被人拒絕了都不生氣……甚至寧鹿懷疑自己現在活蹦亂跳、快到越國了還沒被衛王的人捉到,都是因為衛王看在國師的面子上,不敢動用重兵。

  這樣的男人,確實誰也不垂青啊。

  寧鹿鬱悶歎氣。

  但是緊接著,她閉上眼,想到他下午遞果子給她時,那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又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小公主頓時情不自禁,狠狠再床板上捶了一下:不行!

  他必須垂青她!

  她是黎國逃出來的唯一公主,他作為黎國的大國師,怎麼能不管她?!

  就是為了黎國,寧鹿也必須讓他垂青她!

  --

  寧鹿做了一個夢。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夢中自己竟然和秋士澤成親了。

  黎國已經重建,她恢復了公主身份,國師成為了她的駙馬。他身體不好,在夢中看著好像比現實中還差,整日臥病在床,還時時咳血,讓人心驚。但是他在夢中待她極好,為她畫眉,對她說話輕聲細語。寧鹿從未見國師那般溫柔過……

  夢太美好了。

  寧鹿清晨從夢中醒來時,心臟砰砰跳。她捧著自己滾燙的面頰,摸到自己唇角的笑。

  小公主害羞地趴回了床上打滾:嗚嗚嗚,夢真是太美好了!

  --

  寧鹿問清楚了國師在哪裡。

  這家人專門騰出一個屋子,國師將其當做書房,正在回復信件,又解答弟子們這段時間在修行上的疑惑。

  寧鹿在外踮腳,想進屋。她跟弟子們保證:「我進去乖乖坐著,一定不多說一句話,我就喝茶。我在你們眼皮下,你們就不必擔心我把你們先生擄走了吧?」

  弟子們很警惕她:「不行!我們都是有事問先生,你又沒事,進去做什麼?」

  寧鹿一愣。

  然後靈機一動。

  她笑道:「誰說我沒事?我找他解夢呀。對,就是這樣!我是有正事的!我好歹曾經是……就算現在落魄了,找先生解夢,也有權利坐在屋子裡等吧?」

  弟子遲疑看她一眼,進去問話國師了。

  寧鹿便開始忐忑了。

  她雖自信滿滿,卻覺得自己之前那麼對國師,國師說不定不搭理她。

  誰知道弟子出來後,就對她和顏悅色了很多:「先生請你進去等。」

  寧鹿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和國師還有這麼好的交情。

  寧鹿確實沒有胡來,她進了屋後,就乖乖坐在旁邊,捧著茶杯喝茶。她頂多笑盈盈地盯著國師看,但弟子一個又一個,國師一直在寫信,並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他不看才好。

  不看她才能放心大膽地看他。

  寧鹿心情極好,眼眸微微上揚。

  陽光穿梭窗紙,照在有些簡陋的舍內。青年一身尋常純色衣袍,伏案執筆。他的側臉被光勾出朦朧的輪廓,很清雋的痕跡,眉骨線條卻又十分英朗。有種介乎於英俊和清朗之間的美。

  又兼身形如竹,琅琅如月。

  何其好看。

  國師解決完弟子們修行上的問題後,便仍回信。只是寧鹿一動不動地坐了一個多時辰,竟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國師漸有些受不了她直勾勾的目光,待屋中沒了人,他側頭問她:「你還不走?」

  寧鹿愣一下,然後委屈:「我為何要走?我是來找你解夢的呀。」

  她這麼說,國師就詫異了一把。

  她還真是來找他解夢的?

  國師面色和緩了些,問:「小公主有什麼夢要解?」

  寧鹿鄭重其事地咳嗽一聲。

  她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施施然站了起來。在國師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小公主毫不見外地走上前,坐在國師旁邊。

  國師:「……」

  解夢也不需要離他這麼近……但是算了。

  他懶得說她了。

  寧鹿挨著他手臂,開始說她的夢:「我夢到我們成親了。」

  國師:???

  國師冷冰冰道:「你知道若是成婚,我的一切能力都會被天道收走,會遭天罰吧?」

  寧鹿驚喜:「這麼說你只是擔心天譴,你卻是願意娶我的?」

  國師:「當然不是了!我是說如果你想亂來,你等著和一具屍體成親吧。」

  他自然是警告她頻頻過界的行為。

  寧鹿歎口氣。

  她繼續說自己的夢:「我們成親後,你對我特別好。別說像現在這樣吼我了,我眨個眼,你都擔心是風沙迷了我的眼……」

  國師:???

  國師歎口氣。

  他說:「不必說了,我已然清楚你的夢了。」

  寧鹿驚喜回望,喜滋滋道:「不愧是國師大人,我還沒說完,你便已然清楚了。那請國師幫我解夢,我這個夢,是說明什麼?」

  她緊盯著國師的眼睛。

  防止他害羞落跑。

  國師平靜道:「不用解了,你這是白日做夢,沒有任何意義的。」

  寧鹿:???

  ……有這麼說話的麼?

  她揚下巴,不服氣道:「我不信!」

  國師眼皮不抬,大有她愛信不信的意思。

  寧鹿盯著他半晌,忽然伸出手來,碰向他放在案上的手。國師怔了一下,不想和她挨手,便不動聲色地換個姿勢,打算將手放在膝蓋上。然寧鹿是會武功的,她格外眼疾手快。

  國師不動聲色收回手時,寧鹿手向前一遞,便與他乾燥的手掌挨上了。

  這並不算什麼。

  只是在國師收回手的時候,寧鹿的手與他擦過時,小尾指一勾,在他掌心輕輕滑過。

  國師一震。

  酥麻戰慄感讓他瞬間僵硬,瞳眸驟縮。

  他一下子抬眼看向寧鹿。

  寧鹿面紅,卻笑。

  她湊近他,他一動不動,她鼻樑與他輕輕擦過,氣息於二人鼻息間交錯。塵埃在空氣中懶懶飛舞,空氣靜謐。國師放置於案上的另一個手肘,一點都不敢動。

  一點都不敢動。

  唯恐驚醒什麼。

  他垂目,與她清又圓的眼睛對上。

  面容幾乎挨上。

  臉上的溫度上升,呼吸在同一時間,既變得輕微,又變得劇烈。

  國師抿著唇,睫毛輕輕顫抖。他看著她年少嫵媚的面容,心裡既恐懼,又期待。既自唾,又自欺。

  寧鹿向他吹口氣,他閉上眼。而她笑得像個狡黠小狐狸一般:「你是有感覺的,對不對?」

  國師失落後,驀地回神,一下子推開了她。

  寧鹿被他突然的大力推得從榻上跌了下去,要不是她自己平衡厲害,她非被他推得摔倒在地不可。

  寧鹿生氣了。

  她氣哼哼道:「這麼抗拒我,那我走了,再不理你!」

  她說著轉身就要走。

  而鬼使神差一般,國師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寧鹿和國師同時一訝,兩人一起低頭看向他拉她手腕的手。

  都不可置信國師怎麼會來攔她。

  國師心裡也懊惱。

  不理解自己為什麼突然要拉她。

  但是拉都拉了……必然得有什麼理由吧?

  他的理由總不能是「我不許你離開我並且不理我」吧?

  國師沉靜一下,淡定自若道:「何必那麼著急走?我有事與你說。」

  寧鹿狐疑:「你能有什麼事呀?你不會是因為這些天我欺負你,你要欺負回來吧?其實你仔細想想,我已經很努力對你好了啊。」

  國師說:「我的意思是,我與你一道去越國。」

  寧鹿怔住。

  他說出了第一句話,後面的話就順利了很多。甚至看著她,他眉目中還帶了一絲笑:「我想過了,我到底曾是黎國的國師。小公主受我庇護,我自然該一路庇護到底。那我便親自送你去越國,向越王介紹你,說服他幫黎國出兵。」

  寧鹿眼中瞬間噙淚,她一言未發,撲過來就來抱他。

  國師僵一下,察覺到她激動的心情,便沒有抗拒,反而十分寵愛地在她後背上輕拍了幾下。

  到底是個小姑娘。

  該受人寵愛的。

  --

  深秋時節,國師與寧鹿一行人出黎國境,徹底擺脫衛軍追兵,進入越國境內。同一時間,七皇子寧業早已隨衛王入了衛王都,住進了衛國王宮中。

  但大約是寧業在路上挨了太多打,吃了太多苦,雖然之後衛王一直讓醫師照看寧業,寧業卻是一直病到了王都。

  甚至到了王都,衛王趙明宣對寧業的氣都消了,寧業的身體仍不見好。

  寧業臥病在床,並且心情懨懨,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趙明宣暗自有些著急,並有些挫敗。他本以為靠鞭打震懾,能讓寧業順服。然而非但沒有,還把寧業差點弄死。

  他見寧業病了這麼久都好不起來,疑心醫師照顧得不好,便一有時間就自己親自坐鎮,甚至有機會,他還親自餵藥給少年。且回到衛王都後,因為征討黎國時,下面獻上了不少美女。

  美女在後宮中爭奇鬥豔,全都來纏衛王。趙明宣被女人們之間的小事情弄得頭大,他是喜歡美色,但他並不是時時刻刻需要美女。於是衛王乾脆躲去了寧業這裡,為了躲清靜。

  寧業對他態度冷淡。

  趙明宣也理解,國破家亡之仇,九公主仍在逃,寧業不可能對趙明宣放心。然而其實回到衛王都後,開始處理國事,趙明宣對九公主勢在必得的心,就淡了很多。

  趙明宣始終先是國君,才是一個愛慕美色的男人。

  這日,殿中燒著暖火,趙明宣又坐在寧業這裡,看寧業喝藥。寧業也不搭理他。如果說九公主寧鹿是一團火,七皇子寧業就是一塊冰。且是千年寒山上的冰,讓人捉摸不透的冰。

  趙明宣看不透寧業這個人。

  然而他一介衛王,何必看透一個階下囚?所以趙明宣也不理寧業,兩人同處一室,但各自不說話。

  趙明宣在批閱摺子時,有臣屬來求見。隔著帳子,趙明宣看了一眼內舍。朦朦朧朧的,他看到寧業在昏睡中,沉思之下,趙明宣讓臣屬們乾脆進來彙報國事。

  趙明宣懶得來回挪動,反正寧業是階下囚,又在昏睡中,即使臣屬向他彙報事務,當也沒關係。

  臣屬進來後,趙明宣讓他們放低聲音。臣屬們不明所以,只知道衛王好似從外面帶了一個人回來養傷,這半個月過去了,也沒見那人傷養好,他們甚至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處理完了政務,已經過了半個時辰。殿中重新靜下,趙明宣伸個懶腰,忽然想起了什麼。

  他起身大踏步,掀開帳子走向內舍。因為軍人習性,他反應與動作快極,當他掀開帳子時,恰看到少年躺下去、卻還沒來得及偽裝昏睡的樣子。

  寧業偷聽他們說話、被抓個現行,寧業也很鎮定。

  趙明宣似笑非笑看他。

  趙明宣坐在榻邊,說:「七皇子對我國事很感興趣?」

  寧業說:「我可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你非要在我這裡說,我只是順便一聽。」

  趙明宣笑。

  他道:「何必解釋?孤又不會因此要殺你。」

  寧業垂目。

  他清清冷冷擁被而坐,烏黑長髮如瀑披散,側顏如雪。

  他懶得說話。

  趙明宣說:「孤不是那般小氣之人。你若是病好起來,想立於我衛國朝堂,我都可以支持你。你若是真有才,我自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寧業濃密睫毛顫抖。

  他終是少年,心性有活潑一面。他猛地抬眼,看向趙明宣:「衛王此言當真?」

  趙明宣俯下臉看他:「看來你有些承認這半個月,你是在裝病了……我就說,不過是皮肉傷,你好歹也是個男兒身,怎麼養傷能臥病在床這麼久?看來是不想搭理我?」

  他揶揄:「怎麼,現在就想搭理我了?」

  寧業沉默一瞬。

  他終是不想真的被困在一個宮殿中,一直裝病養傷。他確實想走出去。

  他便低聲:「是我誤會衛王心性了。我以為衛王為了找我妹妹,鞭打我一路,是狹隘之人。沒想到衛王還有心胸寬廣一面。」

  趙明宣知道寧業在譏諷他,眸子陡地一厲。

  但趙明宣又壓下自己的火,告誡自己:寧業這種人,是用鞭子降服不了的;既然無法用鞭子降服他,就換別的方式。

  趙明宣微笑。

  趙明宣漫不經心道:「孤不介意讓你出現在衛國朝堂上,還是那句話,你有本事,孤就給你機會。你若是沒有,去和黎國其他王室子女關在一起,孤也無所謂。」

  他看到少年的面容微有些繃。

  然後寧業含笑:「那真是謝衛王的再造之恩了。」

  趙明宣笑。

  心知寧業對他恨之入骨,偏偏寧業這麼能忍……好吧,他倒要看看,寧業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國師與寧鹿此時在山林中住一宿。

  弟子們搭帳篷時,寧鹿離開了,說是探查山林情況。國師就隨她了。

  國師在帳篷中收拾書信時,寧鹿回來了,手舞足蹈地告訴他:「林中高地有一處溫泉!是溫泉!可以洗浴的!我們行了這麼久山路,正是需要溫泉洗浴的時候。」

  寧鹿跟在國師身後,鞋子幾次踩上他,不停地念叨那個溫泉如何好。

  國師轉身,無奈道:「……我是不會在外面洗浴的。」

  寧鹿瞪大眼。

  她不可思議:「我沒說讓你洗浴啊?我是說我自己要洗浴。」

  國師:「……」

  寧鹿眼巴巴地看著他。

  國師想了半天。

  他尷尬道:「你放心,我是不會去偷看你洗浴的。你自己放心去洗吧。」

  寧鹿:「……?」

  她說:「我的意思只是讓你幫我放風啊。你在想什麼?」

  國師:「……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7:29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三章

  國師木著臉:「我不去。」

  寧鹿坐在旁邊拄著下巴,勸說他:「我一個小姑娘,你放心我一個人去露天洗浴麼?如果碰上像你一樣的登徒子,我來不及躲,那可怎麼辦?」

  國師「啪」地一下將手中書信砸下,沉臉轉向她,氣道:「我何時就是登徒子了?」

  寧鹿:「之前你帶我住在佛寺裡,我洗浴的時候……」

  國師打斷她,略有些氣急敗壞:「那是意外!」

  寧鹿昂身,幾乎湊到他眼前:「那你就篤定這次不會有意外發生麼?我可是你最疼愛的小公主呀。」

  國師:「……」

  他忍不住笑了。

  伸手去捏住她的臉頰肉,拽了拽。

  他低頭,與她戲謔道:「讓我看看,你這臉皮是有多厚?怎麼就是我最疼愛的小公主了?」

  都站這麼近了,他還伸手捏她的臉。

  寧鹿面紅了,覺得有種撒嬌後被人寵愛的感覺。她想也不想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埋入了他懷中,哼哼唧唧、又帶幾分狡黠笑道:「我就是你最疼愛的小公主啊,不然你怎麼會親自護送我去越國呢?」

  國師板著臉:「是被你磨的!」

  寧鹿:「那也是你親口答應的,反悔不得。」

  這般鬧著,國師還是被寧鹿拉出了帳篷。國師的弟子們候在外,見這個九公主又要把他們國師帶去什麼奇怪的地方,他們警惕地排成一排來阻攔。卻是國師向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不必攔。

  迎著弟子們敢怒不敢言的目光,寧鹿趾高氣揚地把國師帶離了這些弟子的視線範圍內。

  --

  山林中果然如寧鹿所說,藏著一處溫泉。

  寧鹿說服國師也去洗浴,但是國師毫不猶豫地搖頭,無論她怎麼勸,他也不肯在外面稍微露出一點兒肌膚。

  寧鹿無奈,便只好自己洗,讓國師按照之前說的那樣,幫她望風。

  寧鹿說:「我要先洗髮,這個比較麻煩。這水甚清,我用的時間稍微多一些。大約要一個時辰……」

  國師臉僵。

  他拂袖,背對著她:「你沒必要跟我說的這麼清楚!你先洗什麼後洗什麼實在不必告訴我!」

  寧鹿嘿嘿笑一下,背著手:「那你好好待著,我走了。」

  她走了,國師才舒口氣,心想總算把小煞星送走了,空氣都不像方才那樣滾燙了。

  他坐了下來,靠著山石,抬頭看到天上星辰。耳畔聽到身後的潺潺水聲,時大時小……國師頗有些出神,又有些不自在。

  如果寧鹿什麼也不告訴他,他覺得自己心神還能守住。可是她那麼詳細地告訴他,說她先洗什麼,後洗什麼……而今再聽到這水聲,國師心神便有些失控。

  忍不住會去想她漂在水上的烏黑如綢的長髮,想她秀美年少的臉蛋,想她玲瓏纖細的身量……

  國師深吸口氣,默背清心咒,壓制自己的心猿意馬。

  而不知清心了多久,國師總算能冷靜下來,身後的動靜對他沒什麼影響了。他沉靜地坐著,卻又忽而一凝,因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條蛇,在石頭間穿梭,向他爬來。

  國師大腦一下子空白。

  毒蛇!

  他該怎麼辦?

  國師出行,從來是弟子們前簇後擁。他會的法術全都是些虛幻的,一條蛇向他爬來,他除了僵硬著,竟半天想不出來可以怎麼辦。

  國師緊盯著這條蛇,手握緊袖中一把匕首。他手汗濕,呼吸變得沉重,目不轉睛地看著這條蛇越爬越近,向他衣上爬來——

  「叮!」一聲。

  從天而降一把匕首,紮在了這條蛇的七寸處,將毒蛇釘死在了國師腳邊。

  一個帶著潮氣的擁抱從後貼來,寧鹿抱住了國師的肩膀,嚷道:「你怎麼不喊我啊?」

  國師木然,被迫轉過了身,與衣衫淩亂的女孩兒抱在一起。

  她長髮仍向下滴著水,雙目濕潤地看他,又撲在他懷裡緊張。寧鹿:「你沒事吧?」

  國師垂目。

  他說:「胡鬧!哪有你奔出來救我的道理?若是你不出來,難道我應付不了一條蛇麼?」

  寧鹿奇道:「你能怎麼應付一條蛇?」

  國師說:「詛咒它。」

  寧鹿:???

  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與國師沉默對視。

  意識到他是認真的,寧鹿乾笑兩聲。心想這種神棍,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啊。

  寧鹿道:「自然這種情況下,本該是我遇到蛇,你來救我。但是咱們總歸和旁人是不一樣的……是我救你哦。」

  國師被她抱著,微微笑了一下。

  他不再握自己袖中的匕首了,而是伸手,低下頭來撫摸她的面孔。他在星光下俯望她,手捧著她的臉,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水光,一寸寸的,撫摸她面容。

  這樣年少,又這樣美麗。

  滴滴答答地落著水,她清新得如同雨後初荷般。

  而她就是他夢中那隻林中小鹿啊。

  國師的凝視這般專注又溫情,寧鹿也察覺到他的目光。

  便任由他望著她。

  她抱著他,仰頭笑吟吟:「通常這個時候,男人應該說點什麼。你沒話跟我說麼?」

  國師沉默半晌。

  說:「見越王時,你還是扮男裝吧。」

  寧鹿:「啊?」

  他有些不自在道:「你女兒裝太好看了些,我恐旁人只盯著你的美貌,不能專注於其他。」

  寧鹿瞪大了眼睛。

  她第一次被他嘉賞美貌!她自然從小漂亮到大,但是這位國師之前一直視她如無物,他現在才覺得她好麼!

  寧鹿驚喜。

  然後哈哈大笑,笑倒在他懷裡。

  她踮腳伸手去拽他的臉,又揉又掐,肆意作亂:「國師大人,我沒那麼漂亮啦。不過你這沒見過真正美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真的好喜歡呀。」

  林中清寂,霧色籠罩,小鹿呦呦。

  --

  衛王宮最近的新奇事,是衛王藏在宮裡的那位病了很久的人,終於病好了。

  趙明宣在朝會上出現時,身後帶了一名白衣少年。

  眾人議論紛紛,趙明宣也不掩飾,直接告訴眾人,說這少年是黎國七皇子寧業,歸順了衛國,也當是衛國臣子。衛王隨意給黎國七皇子安排了一個官職,類似王宮行走那般,平時仍住在王宮中。

  大臣們震驚,不能接受一個亡國皇子,居然和他們一樣在朝堂上。

  但是衛王冷酷,那寧業又漠然。寧業自覺站在朝臣中,如朝臣一般聽他們衛國的政務,朝臣們再不接受,也就只能這樣了。

  之後很多人找衛王抗議此事,讓衛王提防那個黎國七皇子。眾人不相信寧業會對衛國忠誠,不能理解衛王把這麼個人留在身邊、不關起來,是何意思。

  這些不同聲音,被衛王鎮壓下去。

  又兼寧業只是出現在朝堂上,但他什麼也不參與,來時沉默走時悄然,眾人也漸漸接受下來。

  寧業觀察著他們。

  他知道趙明宣也在觀察他。

  寧業沉思,想趙明宣現在仍不信任他。他想竊取更多衛國情報的話,便應讓趙明宣信任他。

  機會總是會來的。

  這一日,趙明宣帶寧業去參加衛國的狩獵。

  無數武士想在衛王面前表現,求一大好前程。

  趙明宣初時只是坐在高位上看,到後來見獵心喜,他換了身衣服後,也下場參與這場狩獵。衛王親自參與,場面頓時比方才熱鬧了更多。

  寧業也騎在馬上,與其他人一般,不快不慢地跟著那狩獵的趙明宣。

  場面混亂中,趙明宣獵到了好幾隻獸類,興致更大,在林中走得更深了些。其他武士們見大王興致好,自然跟隨著,表現得更積極。而在這般雜亂中,一支箭,無聲無息地,從密林中射出,向衛王後背飛去。

  寧業看得清清楚楚。

  他自小與妹妹一起習武,他的武功是高於尋常人的。那支箭出現時,其他人都跟著衛王歡呼大王又射中了一隻兔子,寧業卻眸子一縮,目光跟隨著那支箭。

  這麼一瞬間,他第一想法是,衛王若是死在這支箭下,那他就不用費其他心思了。

  但是電光火石間,寧業又驟然想到,國師曾與他提過衛國有人謀反、出過一場混亂,顯然那場混亂被衛王平息了下去,衛王沒有死。

  就是說,眼下這支箭,其實是不足以殺死衛王的。

  那麼……不就是給寧業一個表現的機會麼?

  少年目如冰玉,噙了一絲微有惡意的笑。

  趙明宣對自己只射中一隻兔子有些不滿,周圍人都在恭維他,他搖了搖頭。忽想到寧業呢,趙明宣正要回頭找寧業,身後傳來少年緊張劇烈喊聲:「王君小心!」

  寧業騎在馬上,縱身而躍,向趙明宣坐的這匹馬上撲來。眾人驚愕,以為他要行刺趙明宣。但緊接著,他們就看到叢林中飛出的箭支,準確地紮入了少年的後背。

  寧業從後撲向趙明宣,箭支紮入,他「噗」地吐出了血。

  趙明宣愕然回頭——「你!」

  他一把拽住了少年的手腕,避免少年中箭後從馬上跌下去。

  趙明宣抱著寧業從馬上滾下,更多的箭支從密林中向他們飛來。

  趙明宣目中浮起冷意,他蹲在地上,抱著懷裡的寧業,殺氣騰騰地抬起了頭:「今日作亂之人,殺無赦——」

  當日衛王平了一場內亂,匆匆回宮,全程抱著一名昏過去的少年。

  據說那是衛王的救命恩人。

  沒有那位七皇子擋箭,死的便是他們王君。

  --

  寧鹿並沒有聽國師的話,去扮男兒裝,去再次裝作她哥哥。

  她心有餘悸,覺得自己的男裝太過成功。

  唯恐國師見了她男裝後,再次對她哥哥生起心思。

  寧鹿還是決定打扮得花枝招展,進越王都。

  她如此決定,國師本來就不是很在意,自然隨她了。

  一行人入了王都後,借住一處府邸。國師跟寧鹿說,越國國師與自己神交已久,這處府邸是越國國師借給自己住的,寧鹿很是驚訝。

  而當日下午,越國國師便來拜訪了。

  越國國師已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子,當他看到秋士澤的相貌時,忍不住自嘲修為的差距。

  越國國師自然通過書信,早知秋士澤的目的,便開玩笑問:「先生既然要見越王,我自然引薦。只是不知先生初來乍到,有沒有帶什麼禮物一併由我交給王君?」

  秋士澤搖了搖頭,自嘲道:「黎國已亡,哪裡還有什麼留下給我?」

  他又想了下,眉目間略有一絲笑意。他向越國國師使個眼色,引人去看窗外:「倒是只帶了一樣。」

  越國國師好奇:「什麼?」

  順著秋士澤的目光,越國國師看到院中廊下,一個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拿著一個樹杈玩螞蟻。

  那小姑娘顏若舜華,桃之灼灼,蹲在院中,已添輝不少。

  越國國師驚訝:「這便是先生身邊貴重的禮物了?」

  秋士澤略有些無奈地看著那小姑娘,語氣寵愛:「是呀。」

  「然而這禮物雖是貴重,卻是不能送給越王的。」

  越國國師大笑:「自然、自然。這般貴重禮物,我王君也不敢收下呀。」

  黎國大國師秋士澤親自護了一路的黎國小公主,越王怎麼敢收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7:38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四章

  越王倒是有些架子。

  國師帶寧鹿見越王之前,先去見了越國一些王侯。

  越國國師辦了宴,邀請他們一同去認識些朋友。國師對這些不感興趣,向來是別人上趕著巴結他、從來沒有他去求人的時候。不過現在為了小公主,他勢必要多走幾趟。

  這樣的宴會上,鶯鶯燕燕倒是不少。

  而一聽國師秋士澤的大名,男女的眼睛都亮了,都為了上來恭恭敬敬向國師請教。

  寧鹿見到國師被一群年輕男女圍住,她自己被擠了出來,愣一下後,當下便有些不高興。

  看國師與人說話的神態和平時面對自己時也沒區別……寧鹿難免覺得自己不再是特殊的,便有些不悅。

  更不悅的是,她試圖和越國皇子攀交情時,見幾位漂亮的公主跟上了國師。

  那幾位公主嬌豔奪目,比寧鹿年齡長一些,寧鹿一個小丫頭片子,在那幾位公主之下,畢竟是太小了,沒什麼風華。

  幾位皇子見寧鹿一直回頭看那幾個圍著國師的公主,便道:「那位雲公主,是我越國第一美人。」

  寧鹿心想:哼,有什麼了不起!等我再大兩歲,我也是我們黎國第一美人!

  當日回去後,國師與寧鹿同坐一車,皆有些沉默。

  國師看到了寧鹿和那幾位皇子交談甚歡,他皺著眉,對此有些不悅;而寧鹿見到國師被漂亮的公主們圍著,又看他現在漫不經心,便覺得他動心了,心裡微惱。

  寧可一聲響亮咳嗽,吸引了車內國師的注意力。

  寧鹿盯著他:「今日那幾位公主是不是很漂亮呀?」

  國師頓一下。

  他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確實。」

  寧鹿:……這個人他居然思考了!他不應該脫口而出說「不是」麼?他思考後還覺得對方好看?

  寧鹿咬唇。

  她說:「其實我母妃當年也是黎國第一美人,不然我父王不會把她搶進深宮。我母妃雖然死得早,但是國師你肯定見過她,她是不是很好看呀?」

  國師「嗯」一聲:「你母妃,確實好看。」

  寧鹿傾身,手指自己:「而我與我哥完全繼承我母妃的美貌!你看我哥他即便是個男的,從小到大都被誇『漂亮』,而我們龍鳳胎,我還是那個女孩子……你就應該知道我很厲害吧?」

  國師目光深幽地看著她。

  他悠悠道:「小公主一這麼東拐西繞,我便知道你是又要秀了。小公主還是直說吧。」

  寧鹿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然後她眨著摻滿星光的眼睛,問國師:「在國師眼中,誰是這世上從黎國逃出來的最好看的小公主呢?」

  國師:???

  ……從黎國逃出來的小公主,不是只有自己眼前這一位麼?

  這限制條件加的,有的選麼?

  國師無奈道:「自然是你了。」

  寧鹿滿意地笑了。

  她歡喜地坐過來,抱住國師的胳臂蹭了蹭,撒嬌道:「我便知道我在你眼中,是最好的了。」

  國師:「……」

  他並沒有反駁,而是伸手,揉了下她的髮,歎道:「你呀。」

  寧鹿:「我怎麼啦?」

  國師輕聲:「……你就是我的劫。」

  之後,他們確實如願見到了越王。

  越王雖然之前推三阻四,但是見到大國師後,便十分恭敬,挽留國師留在越國。

  國師勉為其難地答應說願意待段時間,之後便把寧鹿推了出來,介紹這是黎國的九公主。

  越王自然早就知道了,卻還是恰如其分地表達了一下對黎國滅亡的同情與悲痛。越王讓小公主儘管住下,越國起碼能夠庇護她不被衛國搶走。

  然這豈是目的?

  國師說了請越國幫忙復國的事,又講黎國與越國鄰近、衛國狼子野心。黎國既滅,越國若不支援,下一個被衛國滅的,也許就是越國。

  越王為難道:「寡人既幫黎國,黎國總得有些保證給寡人,不能讓寡人白忙活吧?」

  寧鹿問:「不知王君是何意,可否明說?」

  越王盯著她的美貌,說:「兩國若是聯姻,自然有百年之好。」

  站在旁邊的國師臉色微變。

  寧鹿卻爽朗一笑,道:「我的哥哥姐姐沒成婚的多了,越王想與誰聯姻,只要黎國重建,我都可以代他們先應下。在黎國面前,兒女婚姻,都是小事。」

  越王詫異了一下,正想說我想聯姻的對象是你這個漂亮的小公主、而不是你的哥哥姐姐,國師在旁邊打斷:「這些日後再談,今日到此吧。」

  越王便不說此事了,然國師與寧鹿要出宮時,越王對寧鹿不感興趣,卻百般哀求國師留下來,幫他算算天命。

  自家國師都推崇黎國這位大國師,越王自然知道輕重。

  於是國師被留了下來,寧鹿獨自出了宮。

  --

  寧鹿被領著出宮時,行在宮道上,不禁想越王說的那個聯姻是何意。

  莫不是讓她聯姻?

  其實為了黎國,她也可以啊。

  只是,當寧鹿這般想時,心中就對打個頓兒,不自覺地想到國師那清薄蕭肅的背影……

  「鹿兒!寧鹿!你是寧鹿吧?」身後傳來喚聲。

  寧鹿驚訝,心想她什麼時候竟在越國有相識的人了?

  這般一想,寧鹿回到,見是一位公主身份的女子從車上下來,提起裙裾奔向自己。

  而看到她,女子分外驚喜:「一別多日,沒想到鹿兒你竟到了我越國,怎當時不與我說呢?若是你當日與我明說,我便直接可帶鹿兒回國,不必如現今這般奔波。」

  女子上下打量她,笑道:「卻不想你並不是普通女子,而是一國公主。小鹿兒,你倒是騙我騙得好苦。」

  寧鹿愣神,恰到地露出幾許迷茫的神色。

  寧鹿不好意思道:「姐姐……認識我?」

  女子一頓。

  原來這位女子,是越姬。

  越姬之前在外遊玩,遭黎國大難,越姬匆匆回國。之前的幾次宴,越姬沒趕上,到今日,越姬在宮道上見到寧鹿,才認出了自己當日在黎國一城外想救的那個女孩子……原來是九公主寧鹿。

  見寧鹿不記得了,越姬有些失望,卻如實將當日情況說出,以喚醒寧鹿記憶。

  寧鹿:「啊……原來是你!」

  她心臟砰砰猛跳。

  她自然不認識越姬是誰。

  但是她聽出來了,原來越姬口中的人,是她哥哥寧業!

  她當時假扮自己哥哥,而哥哥男扮女裝,假扮的正是自己。寧鹿與寧業皆是年少,皆是雌雄莫辨的年齡,外人不瞭解他們的,是真的不會認出他們誰是誰。

  隔了這麼多天,寧鹿終於有了自己哥哥的消息!

  此前一直聯繫不上!

  無論她用多少兩人之前的默契留下線索找哥哥,哥哥都好像與她毫無默契般,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現在越姬見過哥哥!

  寧鹿不好意思地笑:「不瞞姐姐,我從黎國王都逃出後,發生了太多事,有些緊張害怕。大約是被打擊得太多了,許多事我都忘了。」

  越姬同情點頭。

  國破家亡,寧鹿不管表現得多麼失態,都是情有可原的。

  寧鹿便趁機打聽:「姐姐可知道當日我為何沒有與姐姐一道進城?既然有那般好的機會,我為何突然放棄呢?」

  越姬回憶道:「當時我等在郊外一茶棚喝茶,一行軍人前來,他們首領與妹妹你坐在了同一桌。我想來,對方當是來捉妹妹的衛國軍人。妹妹竟與那人交談甚歡,那人口口聲聲叫妹妹『阿澤』,妹妹與他是舊識麼?」

  寧鹿眼睛猛地一厲!

  是衛王趙明宣!

  哥哥遇上的那人是衛王趙明宣!

  寧鹿覺得自己呼吸都不暢了。

  趙明宣絕非好相與之輩!哥哥莫不是被他發現了身份,被捉走了?

  寧鹿顫抖著:「然、然後呢?」

  越姬說:「然後那隊軍人大約有軍務在身,好像要找什麼國師,就提前走了。那軍人曾邀妹妹同行,妹妹卻拒絕了。然而妹妹既然已經拒絕與那人同行,為何又與我分離,騎馬去追那行人了?之後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寧鹿一顆繃著的心緩緩放下。

  起碼在越姬這個故事中,哥哥並沒有被發現身份,而是哥哥主動去打聽消息。

  但是越姬說什麼國師……難道說的是秋士澤麼?

  所以後來衛王登門拜訪國師大人,自己才與衛王重逢?

  那哥哥……不應該當日也在後面綴著他們麼?

  那哥哥為何不與她見面?

  哥哥之後又到哪裡去了?

  為何始終不與她聯繫?

  寧鹿心更亂了,她失魂落魄地與越姬告別,出了宮。她總覺得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

  哥哥到底在做什麼,他到底如何了?

  --

  此時的衛王宮,眾人皆知,衛王十分寵愛那位黎國七皇子。

  黎國七皇子拼著性命為衛王擋箭,當日治療到深夜,才保住性命。

  趙明宣大發雷霆,原本想慢騰騰收拾那幫亂臣賊子,現在卻被寧業中箭之事刺激,寧業危機解除後,趙明宣便開始四處抓人。

  快刀斬亂麻,很快將叛亂平息下去。

  反過來,趙明宣待寧業,比先前上心了很多。

  畢竟這一次是救命恩人,少年那毫不猶豫地撲來相救,讓趙明宣感動至極。

  覺得便是自己的王后,恐怕都不會有當日寧業那般果敢?

  擋箭之事拉近了趙明宣和寧業的距離,二人平時多多閒聊後,趙明宣發現,寧業竟然也不是那般冷。二人還有很多共同語言。

  比如都愛畫、愛附庸風雅……

  只是可惜,趙明宣是衛國之王,他自己的使命是要將衛國發展強大,不斷向四周擴張。當日年少時附庸風雅的愛好,在他的強大自制力下,盡被他拋去了。

  然而現今寧業愛畫,趙明宣似在寧業身上看到自己少年時的影子,便極力滿足寧業的愛好。

  於是眾所周知,衛王突然下令全國,邀名師畫家入王城,又四處搜刮名畫,皆是為了與寧業探討。

  然這在外人眼中,便是衛王散盡千金,都只是為了討好寧業!

  寧業倒是隨便,這是他該得的。他把自己的命都快玩沒了,只是得了幾幅畫,有什麼關係?

  中箭之傷和當日鞭打之痛不同,寧業身體是真的比以前虛弱了很多。

  他在宮中養傷,做不了別的,百無聊賴,便把玩趙明宣送來的那些畫,又自己作畫。

  趙明宣則是來去匆匆。

  但趙明宣偶爾過來時,與寧業交流些畫作,在朝中、後宮中受的氣,都能少很多。便覺天下皆是煩心事,只有吟詩作畫,才能讓趙明宣放鬆下來。

  於是漸漸的,衛王留在寧業這裡的時間,便多了很多。

  這日午後,趙明宣仍在寧業這裡。

  只是隔著一道簾子,寧業不能吹風,在裡間作畫;趙明宣火氣旺盛,在外殿批閱摺子。

  將手下這些摺子都看完,趙明宣起身活動下,得內宦通報,說王后又派人來找。

  趙明宣心煩意亂,歎口氣,知道又是那些醃臢事。然而身為衛王,他又不得不去調解。

  即將出殿時,趙明宣習慣性地看一眼內殿,看寧業在做什麼。

  這一看,他微怔。

  見少年雪衣墨髮,手中筆落。許是疲憊,少年正伏於案頭酣睡。

  窗開了一道縫,一片落葉飛入舍內,落在少年散在肩上的髮間。

  安安靜靜沉睡的少年,如雪山上獨自綻放的水仙般,憔悴、孤零,又有極致惑人的美。

  趙明宣看得怔忡。

  他制止內宦的呵斥,自己悄然進了內舍。趙明宣親自將窗關緊,又脫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了寧業身上。

  內宦露出驚恐目光,然趙明宣只是在內舍站了一會兒,他低頭看了寧業半天,轉身就走了。

  在衛王走後,寧業緩緩坐起。他瞥一眼自己身上被披著的男人外衫,目光輕飄飄地移開,看向那扇被趙明宣關了的窗子。關了的窗子看不見人,寧業卻能聽到外面走遠的腳步聲,知道是趙明宣離開了。

  寧業目中露出幾分複雜之情。

  他自然是一心想害衛王,想殺掉衛王……卻不想這位衛王,如此單純。

  寧業低頭看自己作的畫,面無表情的,將畫撕掉。他起身後,身上披著的男人外衫便落了。而寧業回頭只靜靜地看了一眼,長衣曳地,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滿園楓紅照亮窗扉,殿中少年獨立。身如孤雪,自是漠然。

  離開那宮殿已經很遠,衛王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尋常的肅冷。但內宦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心中浮想聯翩。

  衛王當時神色之溫柔平和,仍讓內宦心悸:衛王好色,卻也不好色。天下於他最重要的永遠是國家,何曾見過衛王對一人流露出這般神色?

  寧業畢竟是黎國七皇子,衛王怎能如此信任他?

  漸漸地,整個王宮,便都有些風言風語傳出,說衛王未免太過寵愛那個亡國皇子。

  趙明宣自然壓下那些流言,自己並不當回事。

  --

  國師回來後,寧鹿已經在等他。

  寧鹿問他:「當日我哥哥有找過你麼?」

  國師一靜,身子微繃,然後答她:「不曾。」

  他問:「為何這般問?」

  寧鹿歎口氣,搖搖頭不說了。

  她心中有了煩惱,蹙著眉的樣子,再也不無憂無慮了。

  --

  寧鹿比之前更加積極地行走於越國王庭間。

  若說之前只是在嘗試,她現在是迫切地想要復國。

  便整日與那些皇子們一處玩。

  試圖通過他們動搖越王,讓越王答應出兵。

  國師看在眼中,神色冷淡,並不理會她。她自去交際,而他整日閉門不出,只在府中養病。

  深夜時分,寧鹿回到府邸,見國師房中的燈火仍亮著。她猶豫一下,想起來自己好像許多日沒有見過國師了。因為她天亮便出門、深夜才回來,能見到國師的機會,比尋常要少了很多。

  寧鹿有些想念他。

  難得見天這樣晚了,國師屋中還沒熄燈,寧鹿徘徊許久,笑吟吟地上前敲門了。

  --

  國師開了門,看到是她,他神色不變。

  國師:「你喝酒了?」

  寧鹿在他的凝視下,頗有些尷尬。她說:「一點點……你也能聞到呀?」

  國師沒吭氣,回去入座了。

  寧鹿關上門,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她背對著他,小心聞了下自己的衣領。覺得酒味也沒那般大嘛,國師似狗,好靈的鼻子。

  她回頭笑嘻嘻地入座,看他這麼晚了,竟好像還在寫東西。寧鹿抓起案上的茶壺為自己倒水:「我有些口渴哎。」

  國師沒理她,他低頭寫自己的。

  寧鹿努力與他搭話:「你整日不出門,便不知道越國與黎國是很不一樣的。那些皇子們也非常好玩,我們整日騎馬射箭,他們說從未見過像我這般放得開的公主,一個個都為我傾倒,哈哈。」

  國師仍然沒搭她的話。

  寧鹿是自來熟。

  她認識的國師,本來就和他們凡人不怎麼搭話。後來是一路上她折騰國師折騰太多了,國師才漸漸開始理她。現在不過是又恢復到最開始嘛……寧鹿很自然。

  她笑嘻嘻地說自己一天在做什麼,評價越國的幾位皇子。說聯姻大事,思考自己嫁過去會不會比較簡單一點……

  國師放下了手中筆,說:「你說完了麼?說完便走吧,我要睡了。」

  寧鹿尷尬:「……哦。」

  她起身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你到底怎麼了啊?」

  國師靜坐,周身氣質寥落。

  他說:「寧鹿,我不是永遠脾氣那般好,任由你逗趣。我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我真的生氣了。你若是想要聯姻,想與你挑選好的皇子聯姻,就從我這裡搬出去。之前的事當我在做夢,你一個小孩子,我與你計較什麼?從此你我一刀兩斷,我不阻攔你的前程,你也莫來求我什麼。」

  寧鹿怔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8:13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五章

  寧鹿懵懵的。

  她已經拉開門準備出去了,但是在國師開口後,她又重新關上門,坐了回來。

  她想:這是……吃醋?

  還是……委婉地跟我告白?

  寧鹿坐到國師對面,她臉有些燙,不知是因為喝酒的緣故,還是因為方才他那些話的緣故。國師說完那些話後,臉便有些僵,眼神也有些冷。他目不轉睛地看她,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國師垂在袖中的手,在輕微發抖。

  許久,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寧鹿喃喃:「你為什麼和我這樣說話?你是喜歡我麼?我以為……你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來著。」

  她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國師面上浮起惱怒之色。

  他恨聲:「我若是不喜歡你,任由你對我摟摟抱抱還不加制止麼?我若是不喜歡你,你綁了我,我逃出出天後會仍答應陪你來越國?我若是不喜歡你,會在深夜為你放風讓你洗浴?寧鹿,是你傻,還是我傻?」

  寧鹿說不出話。

  目瞪口呆也不至於。

  只是隨著他這話,她被酒熏得醉醺醺之餘,心中驚喜與歡悅一下子湧上,讓她眼睛亮如曜石。

  寧鹿還覺得不可置信。

  她想撲過去抱他,但她同時心有遲疑。寧鹿茫然的:「可是、可是……」

  國師冷著臉:「可是什麼?」

  他跟人告白,卻一副別人欠了他的表情。

  寧鹿也不和他計較這個。

  她心砰砰跳,她說出自己的震驚:「可你是國師呀!你不是一輩子不能婚不能娶麼?你不是警告我,若是胡來,我嫁的就是一具屍體麼?現在怎麼又可以了?」

  國師聲音冷漠:「你這是在拒絕我麼?」

  寧鹿連忙否認:「自然不是啊!我當然是要答應的……我只是不解,你不是不能婚娶麼?」

  國師盯著她,看她臉上確實是慢慢困惑,並無多少為難,國師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些。

  他袖中的手也不那麼抖得厲害了。

  國師稍微放鬆了一下,卻也有些遲疑。

  他說:「我若不是大國師了,自然就可以了……鹿兒,你願意等我三年麼?」

  寧鹿迷茫眨眼。

  國師垂下長睫,他略有些羞赧,又遲疑她不肯,這話便說得十分快:「三年時間,我會盡力將我一生所學傳於弟子。之後、之後……我便可如尋常人一般,正常婚娶了。」

  他再支支吾吾:「只是我年長你許多……你若是覺得委屈,直說便是。」

  寧鹿脫口而出:「我不委屈啊!」

  寧鹿跳起來:「我當然不委屈啊!」

  小公主從來不是矯情之人。

  國師抬目,面前人影一躍,小公主隔著一張方案就撲了過來。案上的茶碗都被掃地,寧鹿撲入他懷中,抱緊他。她抬頭看他,眼睛亮亮的。在他低頭看來時,她彎起眼睛,對他一笑。

  國師擁著她後背,忍不住隨之一笑。

  氣氛鬆快下來。

  他不如之前那般緊張了。

  卻也憂愁。

  他說:「我若是和尋常人一般,便沒有現在這般本事了。」

  寧鹿笑吟吟:「沒事兒,反正你現在有什麼本事,我也沒看出來,你也用不出來。你既不能點石成金,又不能撒豆成兵。你沒有現在的本事才好呢……你若是沒有了,是不是你身體就能好起來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不動病倒了?」

  國師笑了一下。

  寧鹿聽懂了他的委婉之意:是的!只要他不是大國師,通天運那些神奇的東西從他身上轉移,他就可以如正常人一般成婚生子,生老病死,也不會再整日虛弱地休養身體。

  國師見她高興,自己也忍不住歡喜。

  本是懼怕她拒絕,畢竟兩人之間距離太遠。她又這般年少,這般貌美……他哪裡配得上她。

  寧鹿窩在他懷中,又突然想起:「可是,我不與越國聯姻,越國不出兵怎麼辦?」

  國師:「那你以為我這些日子在做什麼?」

  寧鹿眨眼:「養病?」

  國師:「……」

  他無奈道:「你不必嫁給越國皇子,以謀聯姻合作。我答應越王,若是越國肯出兵,我可在越國待三年。」

  寧鹿算了算,三年啊……好吧,她還小,她可以接受。

  看懷中小公主笑吟吟,國師心中歡喜,卻也有一絲悵然。他手撫著她的秀髮,柔聲:「可惜我比你大太多,我真的老了……」

  寧鹿笑眯眯:「那你這個老男人,有聽過『一樹梨花壓海棠』麼?」

  國師佯怒:「我也沒那般老!不至於滿頭華髮!」

  寧鹿笑哈哈,歪倒在他懷中。她活力四射,他還真撐不住她,小公主就從國師懷中滾出,笑倒在榻上。

  國師彎腰去撈她,小公主又鯉魚打滾一般突然躍起,抱住他脖頸。她扭扭捏捏:「國師大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其實我從十四歲開始,就偷偷喜歡你了。」

  國師一怔,心中略動。

  他低頭看寧鹿,看到她眼中的狡黠,又瞬間明白了。

  國師:「說謊!你以為我那般好騙?」

  寧鹿笑眯眯:「你幹嘛點破?再續前緣,聽著不比現在好聽多了麼?」

  寧鹿不逗他了。

  寧鹿湊前,要親他。

  國師僵一下,向後退。

  寧鹿不解:「怎麼,不能親麼?」

  國師猶豫一下,說:「……親是可以的。」

  他說:「再多的就不行了。」

  寧鹿「啊」一聲,她自己琢磨一遍,說:「我明白了,你是不能破戒,不能瀉元陽!若是你沒有卸掉國師一職就破了身,你就會死是麼?還是你會一下子變老?」

  國師微惱。

  他斥責她:「……你父皇真應該多管管你!你整日都看的是什麼雜書?」

  寧鹿撒嬌:「那我說的對不對?」

  國師氣勢便一下子沒那般強了。

  他含糊道:「……大體是對的。」

  寧鹿「噗嗤」笑,國師被她笑得惱怒,伸手去掐她的臉。寧鹿笑嘻嘻地坐在他懷裡,與他玩鬧了一會兒。看國師神態有些疲憊,寧鹿心中一軟,有些憐惜他。

  她不再胡鬧了,而是與他輕抵額頭,柔聲道:「雖然大國師一職,讓你身體變壞,還要你花三年時間去卸掉這一切。但我仍感激這些,如果你不是國師,我就不能遇到你了。」

  她歡喜滿滿地計劃:「待我復國成功,我才不願意當什麼小公主。除非是我兄長成為黎王,不然我即便是公主,在黎國的待遇也不會好很多。而我兄長排行七,這黎國王君的位子,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他頭上。」

  「所以我看開了。待黎國重建,我就不去黎國當什麼公主。你不是要留在越國三年麼?那我陪你留在越國三年。然後我們作尋常夫妻,遊山玩水也可,歸隱山林也可。我們去過平凡普通的生活!」

  「你說好不好?」

  國師微微笑了一下。

  他輕聲:「自然是好。我前半生看過的跌宕起伏已經夠多了,小公主若是不羨慕榮華富貴,我自然願意跟隨。」

  寧鹿脫口而出:「我當然不羨慕榮華富貴。我有的是錢啊!我……唔。」

  她擰眉。

  微有些遲疑。

  心想她為何脫口而出自己很有錢?

  她很有錢麼?如果她不是小公主了,她哪來的錢?

  寧鹿有些迷茫。

  國師見她想得辛苦,也是若有所思,道:「鹿兒,我總覺得,我在哪裡見過你似的。」

  寧鹿回神,不在意道:「你是大國師,說不定你前世與我見過,你還留下前世的記憶。」

  國師搖了搖頭,沒有多說。

  他對寧鹿覺得非常熟悉,他對她溫情一片,然有時候,他又很想擠兌她、嘲笑她……這太讓人迷惑了。

  然而國師自己如何推演,都覺得兩人並沒有什麼前緣。

  算了,也不必多想。

  --

  冬日初雪之時,在衛國,衛王不再限制後,寧業已可在王宮中自由出入。

  寧業第一時間,便去宮外深獄中,看那些已被關了半年之久的黎國王侯。

  有人將此事報於衛王,趙明宣並沒理會。

  衛國深獄,看守罪人。這裡被關押的人,正常情況下,一輩子都不會重見天日。

  而寧業踏入了這裡。

  他披白絨大氅,玉冠長衫,從外而來,周身矜貴清寒之氣,已與這裡被關押的黎國王侯們很不一樣。

  寧業站在牢外,看著這些自己昔日的父王、母后、叔伯、兄妹們。

  那些人被關在牢裡,看到外面站著的少年,只覺一捧清雪照人,光輝熠熠。

  黎國王君眼睛一亮,瘋了般地撲到鐵牢欄杆上:「業兒!業兒!快救我出去!」

  黎國王后也不甘示弱:「業兒救我!你昔日在宮裡,我也沒太為難你和鹿兒,對不對?」

  旁邊立刻有嬪妃拆臺:「王后娘娘,您這話就不公道了。您是自己沒動手,可沒少指揮我們去欺負業兒和鹿兒兄妹兩個啊。」

  這個說話的嬪妃同樣趴在欄杆上,對寧業露出討好的笑:「業兒,救我吧!」

  黎國太子也擠了過來:「業兒,其他不提,先將兄長我救出去吧。你的小侄兒將將三歲,再在這牢中,活不下去了啊!」

  所有人都瘋狂地向外張著手,想讓寧業救他們。昔日高高在上的黎國王君和王后,此時如潑婦般爭執打鬥,就為了能夠出去。他們在這裡,醜相百露,可憐可恨,讓人唏噓。

  寧業出了一會兒神。

  他微笑,打斷他們的爭執:「我是無法救你們出來的。但我可以讓諸位的牢獄生活比現在稍微舒適些。我如今在衛國朝堂上,還請諸位體諒。」

  他自然不能將話說得太大、太明白。

  他想要復國,靠說,非但沒用,還人多口雜、說不定就傳到衛王耳中。

  他今日來這裡,只是看看黎國這些王侯們狀態如何。畢竟是王君和王后,還有昔日的親人……總希望他們過得好一些。

  然而,聽說寧業只是來看看,根本沒打算救他們出去,牢中氣氛瞬間冷下去了。

  他們用冰冷的眼神打量著站在牢外的少年。

  看他細潤溫和,面容俊秀。如秋山般明淨,又如浮雲般出塵。

  眾人在牢中受苦,反是這個平時不顯山露水的七皇子,在外過得那般好。

  與黎國王侯們關在一起、服侍他們的昔日一個宮女就禁不住冷笑,陰陽怪氣道:「七皇子如今好大的架子!」

  寧業冷淡看去。

  那宮女仗著身後有王君和王后撐腰,就大聲說:「你以為我們被關在牢中,就耳目閉塞,完全不知七皇子在外的事麼?這衛國上下早就傳遍了!你一介男兒身,卻伏於那衛王身下求生,也不知廉恥為何物、屈辱為何物!你一個男兒身,整日與那衛王成雙成對,那衛王對你的好,縱是我們都聽說了!」

  「衛王對你那麼好,你卻不救我們。難道是怕我們出去後,看到你伏於那衛王身下、像狗一樣舔那衛王的醜態麼?」

  寧業的眼眸冷了下去。

  他道:「我與衛王君子之交,與你想得不一樣。」

  那宮女冷笑:「衛國早就傳遍了!你就是衛王一禁臠而已,裝什麼……啊!」

  她一聲慘叫,因寧業忽抬手,他袍袖輕揚,一道指風飛出,直插向那宮女的咽喉。那宮女甚至連呼救都來不及,也沒有說夠嘲笑寧業的話,就倒地了。咽喉處只有一道血痕,血都未曾滲出多少。

  寧業平靜站在牢外。

  牢中諸人驚恐看他。

  黎國王君和王后:「寧業!你是要殺盡我們麼?!你如此歹毒?」

  寧業含笑:「父王、母后,我自是不願如此的。但你們若再說這樣不三不四的話,我恐也忍不住出手。還望諸位好好在牢中待著,莫要……為我找事。」

  莫要給他找麻煩、壞他大計。

  黎國太子臉色變來變去,討好道:「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是支持你的,你若是肯討好衛王,我們不也好過些麼?那衛王也是青年才俊,雖然天下人說龍陽之好不好,但是……」

  寧業淡漠打斷:「爾等好自為之吧。」

  寧業轉身離去。

  牢中諸人想破口大駡,但想到寧業方才那面無表情下殺手的樣子,又生出驚恐……他們面面相覷,發現他們竟從來不瞭解這位黎國七皇子。

  黎國七皇子昔日在黎國只是小透明,誰想到他有今日這一面?

  但他們又心裡不服,想明明所有人都恭喜他們,說寧業得到了衛王寵愛,只要寧業願意一直雌伏於衛王身下,他們必然就能活下去……寧業為什麼不肯委屈一下自己,救他們?

  --

  寧業出了牢獄,眸子微微一頓,見趙明宣等在外。趙明宣在和下屬們吩咐什麼,回頭看到他出來,這個向來殺伐果斷的君主,臉上肅冷神色一收,對他露出溫和些的神情。

  寧業心中古怪。

  衛王確實對他很好,但他和衛王又確實是君子之交,衛王也從不曾表現出有那什麼意思來。反而天下人捕風捉影,覺得他和衛王形影不離,必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寧業走過去,正襟一揖。

  趙明宣拉住他的手,不讓他拜下去。趙明宣道:「我會讓他們將牢中收拾得好一些,不讓黎國王侯死在牢裡。但是放他們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寧業:「如此已經很好了。」

  二人在雪中散步。

  身後內宦連忙撐傘追上二人。

  趙明宣側頭看寧業,見少年睫毛上沾了雪霧,長眉低垂,略有些頹然。寧業素來冷淡,少有溫情的時候。如今他這般,已是傷懷之狀了。

  趙明宣道:「男子漢大丈夫,何故為他人所言而失魂?我自將那些傳流言的人杖斃,你卻也不必這般傷身。」

  寧業側頭看他。

  寧業忍不住:「其實我也很奇怪,王君為何對我這般好?王君所求什麼?」

  他半開玩笑般:「我可不願以身侍君。」

  趙明宣停下腳步,側過臉來看他,觀察寧業的神色。

  趙明宣笑了。

  他淡聲:「誰要你侍君了?你不弒君,孤就燒高香了。」

  頓一下,趙明宣語氣寂寥:「孤不求什麼。孤只是覺得你與孤少年時很像——裝模作樣,其實冷心冷肺,將一切都壓在心底,像隻小狐狸似的。」

  他莞爾,露出些追憶之色:「孤為了當上這個衛王,弒父殺母,失去了很多。現今看到你……便想在你身上補償些什麼。希望你能夠不改本心,將孤昔日沒有得到的那些,通通得到。」

  寧業靜靜看他,瞳眸清潤又幽黑。

  看雪落在趙明宣肩上。

  趙明宣道:「我也知你放不下黎國。你呀,還小著呢,跟在我身邊好好學吧。有朝一日,我可將昔日的黎國作為郡縣,送給你讓你治理。但這仍是衛國的。只是我甘願讓你去練手而已。你覺得如何?」

  寧業睫毛輕輕揚起,他專注地看著趙明宣。

  寧業開玩笑一般:「王君對我如此,他日我真的要捨不得殺你了。」

  趙明宣爽朗大笑。

  他說:「那你就好好收心,留在衛國吧!今日,且隨我一起賞雪吧。」

  寧業與他並立,道:「冬日第一場雪,王君該與百官、王后一起賞吧。」

  趙明宣笑駡他:「那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麼?」

  寧業展眉一笑,跟上趙明宣的步伐。

  大雪簌簌,內宦已經追不上,看二人的身形消失在大雪中,被霧籠罩,直至看不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9:04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六章

  春江水暖,寧鹿與諸位皇子公主一道踏青,夜間又一起飲酒作樂。

  畢竟她年少,對這些宴飲之事都分外有興趣。雖然黎國九公主不與越國皇子聯姻了,讓諸位皇子頗覺遺憾,但是小公主這般精靈古怪、愛玩愛笑,誰又捨得玩的時候不帶她呢?

  皇子公主們這般遊樂,是越王默許的。越王不光默許,到傍晚的時候,越王還親自來「與民同樂」。

  寧鹿笑盈盈地與諸位皇子公主迎接越王,她看到越王身畔,不僅跟隨著越國原來的大國師,秋士澤也跟隨在側。比起越國那位大國師,秋士澤清雋出塵、仙人之神,看著頗為賞心悅目。

  諸位皇子公主便在下方小聲討論:

  「是不是秋先生以後就留在我越國了?」

  「應該是。黎國亡了,父皇費了很多口舌才留下先生。」

  「那太好了!聽說秋先生特別厲害,周天子都多次邀請先生前往國都。然而黎國祖先對先生有恩,先生才留在黎國。這麼多年過去,那恩早該報完了。先生留在我越國,天命所向,我越國日後便前途光明了。」

  寧鹿聽他們這般說,心中便極為快樂,猶如旁人當著她的面誇她的情郎似的。

  不過呢,她這個情郎,是見不得明面的。

  就算秋士澤許了她三年之期,在這三年中,秋士澤還是大國師。既然是大國師,為了不引人猜忌,國師便仍是清心寡欲的國師,絕不可和一個小姑娘糾纏不清。

  不過沒關係,寧鹿還蠻喜歡這種表面沒關係、私下浪上天的感覺。

  趁著皇子公主們簇擁他們父皇、恭維大國師時,寧鹿提著自己腰間的小酒壺,偷偷喝一口「桃花醉」。

  她美得眉眼彎彎時,忽然與國師看過來的冷銳目光對上。對方的目光,直接看向她手中的小酒壺。

  寧鹿差點一口水嗆出,慌忙地咽下酒,藏好自己的酒壺,再作出一副乖巧無比的樣子,對遠處那被人圍著的國師露齒一笑。

  國師仍沉著臉看她。

  當是怪她飲酒。

  寧鹿當做不知,只趁著旁人不察,她嬌嬌俏俏地,向他飛了一個漂亮的媚眼。大膽又張揚。

  這下國師臉一下子漲紅了。

  他咳嗽著轉移目光,再不敢向寧鹿這邊看了。

  寧鹿頗覺遺憾。

  --

  當夜開宴,依然是越王與民同樂。

  寧鹿躲了個懶兒,縮到一柱子後的座位。人多眼雜,旁人看不到她,她便能自得其樂,也不會影響旁人。

  歌舞聲越過水面,寥寥傳來。燈火照在水上,水面上船槳與燈海交融。華麗船艙間,帷幔飛揚,隱約可見其中歌女舞女曼妙的身姿。

  絲竹管弦聲讓人心醉。

  寧鹿靠著紅木柱,一腿曲起,手指按在膝頭跟隨著樂聲打節拍,另一手持著一酒壺。長髮過耳,她如此瀟灑快活,與旁的那些端莊典雅的公主們一點也不一樣。

  此時寧鹿唯一的煩心事,是自己手中這酒,到底是該喝還是不該喝。

  她還蠻喜歡喝酒的……然而國師不喜歡她喝。

  如今酒壺在手,聞到其中芬芳,小公主的心都隨著醉倒了。她聳聳鼻子,心想我就喝一口,國師大人今晚和越王在一起,他不會發現的。

  這般一想,心中放鬆,寧鹿就要把酒壺拿到口邊了。

  她正要喝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咳,寧鹿鎮定地,回頭訝道:「國師大人,你不是與越王在一起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國師目光幽幽地看著這個抱著酒壺不撒手的小酒鬼。

  他納悶:沒來越國前,也沒發現小公主愛喝酒啊。

  當然,也許是那時候在逃亡,條件不好,沒法給小公主提供美酒。

  國師道:「越王與其他人談事,我推脫身體不適,便出來了。」

  寧鹿詫異:「那你來這裡,沒被人發現?」

  國師莞爾一笑:「小公主找的躲懶的地兒這般隱秘,誰能發現?」

  寧鹿心想:他懟我!

  他又懟我!

  我還是不是他最寵愛的小公主了!

  明面上,寧鹿只是裝作聽不出他的言外意,她嘿嘿笑了一聲。

  國師見她這臉皮厚、般不上道,又好氣又好笑,盯著她抱在懷裡捨不得放的酒壺,問:「你還要喝酒?」

  寧鹿裝傻:「不喝呀。」

  國師要再說話,寧鹿搶先:「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國師回答:「臉。」

  寧鹿本不是在問他,而是自問自答,所以她幾乎與國師在同時開口:「脾氣。」

  異口同聲地回答之後,二人詫異之下,同時沉默。

  國師:「……」

  寧鹿:「……」

  二人對望,兩臉懵逼。

  國師心想:我竟然猜錯了?

  寧鹿則想:他居然對他的臉那麼自信?

  寧鹿心理素質極佳。

  她鎮定道:「我是說我喜歡國師你這麼溫和的好脾氣。」

  國師含笑:「那你看錯我了,我脾氣並不溫和。我只是身體差,生不起氣而已。」

  寧鹿:「……」

  國師俯身,從她手裡拿過酒壺。

  寧鹿:「哎……」

  「噗通」一聲,她眼睜睜看著國師將她的酒壺扔進了水裡。寧鹿一下子呆住,她俯身沒撈起她的酒壺,酒壺已經沿著水面飄遠。寧鹿一下子回身仰頭,瞪視著國師。

  國師在她這般瞪視下,略微愣一下,回到道:「你應該已經喝了不少了,不宜再飲酒了。」

  他與她對視,毫不退讓。

  寧鹿氣惱:「你又不是我爹不是我娘也不是我哥,你憑什麼管我啊?」

  國師輕聲:「我是你的情郎。」

  寧鹿睜大眼睛,望著他點滿星辰的眼睛。這一剎那,她心臟噗噗,竟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國師會這樣說……情郎這個詞,聽著離他好遙遠。

  國師見她只是看著出神,卻不說話,他略微心虛了一下。

  國師不太自信地問:「應該是這樣稱呼沒錯吧?我看你們這些小孩子,都是這樣說的。」

  寧鹿嘻嘻一笑,她一下子不生氣他扔了她的酒壺了。她拉住他的手,將他拉得與自己一道坐下來。

  寧鹿小心看兩旁,抬手捂住國師的嘴,小心翼翼道:「噓,聲音小點。可別讓別人發現國師大人破戒,竟然誘引我這般漂亮可愛的小姑娘上鉤。」

  她借著拉國師坐下時,故作無意,整個人擁埋入他懷中,摟了一把他的腰,然後就如偷腥的小老鼠一般,快樂地笑了起來。

  國師忍俊不禁,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臉。

  寧鹿抬頭,訝然:「我說我是『漂亮可愛的小姑娘』,你不說我麼?」

  國師作出與她同款的訝然表情:「你就是『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呀。」

  寧鹿問:「我做錯事你也說我漂亮可愛麼?」

  國師道:「你還小呢。」

  寧鹿仰臉,望著他的眼睛。他看起來並不是那般好相與的脾氣,但他對她確實很寬容。他的眼睛裡,倒映著她,只有她。

  煙火在天上綻放,「砰」巨大一聲,驚醒寧鹿。

  寧鹿歪頭看去,見天上放了煙火,五彩繽紛,那些皇子公主們都醉醺醺地趴在欄杆上去看那煙火。人影重重地映在水上,煙火聲大,所有人都喝醉了,沒人注意這裡。

  寧鹿心中動起。

  她一把抱住國師的脖頸,在他茫然震驚下,親上了他柔軟的唇。

  國師愕然,忍不住張口,寧鹿趁虛而入。

  國師大腦空白,瞳孔睜大:「……!」

  他喃聲:「鹿兒!」

  寧鹿與他氣息交融,含混地又咬又笑。她面紅彤彤的,膽子卻很大,聲音糯糯的:「噓,別說話!別讓人發現了,那你就清白不保了。」

  國師緊張得全身發麻。

  他喃聲:「不行……」

  然而寧鹿小貓一樣沒骨頭,她抱著他哼哼唧唧,國師的耳朵通紅一片,那暈紅沿著頸滲入領口,他根本抗拒不了。他太緊張了,全身僵硬,睫毛顫抖,他簡直如受刑一般。

  國師:「鹿兒……」

  他的眼睛中凝了水,波光粼粼,星火浮照。他手按住她的後頸,手心出了汗。

  國師再喚:「鹿兒!」

  長髮纏繞,氣息滾燙。

  國師:「鹿兒!」

  寧鹿貼著他,用氣音小聲道:「你若是不願,那我走了。」

  她說著便要起身,國師一把拽住她手腕。

  他道:「鹿兒!」

  寧鹿笑倒——每一聲「鹿兒」,都有不同的含義。

  國師漲紅了臉,與她十指交握。這甜蜜又痛苦的體驗,他魂兒都被嚇走了,然而又甘之如飴。始知談情說愛,原來是這樣的體驗。

  水上映著二人的影子,波光一圈圈蕩起漣漪,朦朧美好。

  --

  既然有國師幫寧鹿談越國出兵之事,寧鹿就放下了心。只是國師告訴寧鹿,說衛王現在是天選之人,此時出兵不利,還要多等一兩年。這一兩年間,他們便當留在越國。

  一方面,大國師履行自己對越王的承諾;另一方面,這一兩年,越國正好可以練兵,為出戰衛國做好準備。

  衛國從上到下皆尚武,要戰勝這樣的大國,絕非一日之事。

  國師將這些分析給寧鹿,略有些忐忑。幸好寧鹿雖然著急復國,但她也知道這事急不得,便決定靜待時機。

  這般寧鹿閑了下來,就有心思放在了國師身上。

  五月時節,寧鹿與公主們玩耍,聽說別人家的姑娘都會給情郎繡荷包什麼的。寧鹿聽得羨慕,心裡又不以為然,覺得旁人能做的,她自然也能做。

  因為不能與國師在明面上卿卿我我,私下的一些小秘密,便顯得比尋常談情說愛的男女們更為珍貴。

  寧鹿不打算繡什麼荷包,要幹就幹票大的,讓國師大人見識到她是多麼的賢惠。寧鹿嫌荷包沒有技術含量,她自信滿滿,準備直接從做衣裳這種高難度的活計開始,向國師表明心意。

  這日,國師被越王叫去王宮算什麼東西,寧鹿就偷溜進國師的屋舍。

  雖然二人關係已經如此親密,但國師除了和她親一親外,其餘時候分外守禮。即是說,寧鹿其實是不太有機會能進國師大人的屋舍的。

  寧鹿溜進國師的屋舍,便去打開他屋中的各式箱子匣子,去翻看他缺什麼衣物,又兀自量他衣裳的尺寸。

  小公主打算給國師一個驚喜,翻他衣服,她倒是翻得十分快樂。

  寧鹿打開一個大箱子,在翻看國師的衣裳時,突然,一個木匣從裹著的衣物中掉了出來。寧鹿嚇了一跳,慌張要把木匣給塞回去。但是木匣被摔開了,一封信從匣子裡掉了出來。

  寧鹿蹲在地上,看到信封上的「寧鹿親啟」。

  她手指挨到信封,霎時便動彈不得了。

  她盯著信封上那熟悉的筆跡,感覺指尖都開始顫抖了——

  這是黎國七皇子寧業的字跡。

  是她哥哥寫給她的信!

  而她從來不知道!

  從來沒見過!

  --

  寧鹿坐在國師的房舍中,沉思許久,還是毅然決然地撕開蠟封,將信取了出來。

  展信便是:「鹿兒,別來無恙。

  當你看到此信時,我當已然身隕。托國師大人將信轉交於你,思來想去,也未曾想通是否應當。然我既已身亡,這世間若連你也不知,我此生未免太過孤零。是以留信於你。」

  寧鹿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她忍著自己手指的冰涼,忍著眼中的淚花,強迫自己去讀這信。

  寧業在信中告訴她,說自己為了保護她,去了衛國,與那衛王周旋。當寧鹿看到這信時,黎國當已經重建,衛王當已經身死,而寧業自然必然無法脫身,與衛王一道死了。

  寧業並不讓寧鹿報仇。因寧業自己說,當他死時,他必然已經殺了所有該殺之人。他不願妹妹後半生陷入仇恨中,不願妹妹還要為他報仇。

  寧業只求她平安快樂地度過餘生。

  忘掉他,卻也不要忘掉他。

  他希望她好好地活著,將他那份也活下去。二人雙生兄妹,若有一人能幸福度過餘生,犧牲的那人,便也不那般可悲了。

  --

  寧鹿靜靜坐著。

  她眼中的淚,滴滴答答,落在信紙上,暈黑了信上的字跡。

  雖然哥哥不願說太多,然而她與他同胞兄妹,她完全猜得到他的情況。寧鹿讀出來了,這是一封寧業提前準備的、在他死後、由國師大人交給她的信。哥哥既然拜託國師將信交給她,那便說明哥哥是見過國師的。

  哥哥一定與國師談了什麼,一定是有什麼事,讓他必須去衛國。而對哥哥來說,那事,一定與她有關。且之後國師照料寧鹿,比之前用心了很多。國師還答應帶她來越國……難說其中沒有哥哥相求的緣故。

  寧業現今在衛國!

  生死未卜!

  代替她與那衛王相鬥!

  難怪!

  明明寧鹿刺殺了衛王,卻一點兒事都沒有;明明越姬說寧業跟著衛王來找國師了,寧鹿卻沒見到寧業;明明她給哥哥寫了那麼多信,哥哥卻一封都沒有回;明明……

  他在代替她。

  代替本該她遭遇的一切。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代替她,如果是她在衛國會發生什麼……然而寧業留一封遺書給她,她難道還不懂麼?

  寧鹿握緊手中信,又伸手去擦眼中淚。

  不!

  她不能放任哥哥涉險!她明知道哥哥也許會出事,她不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她也不怪國師隱瞞她。

  哥哥和國師都是為了她好,只是寧鹿不能坐享其成。

  寧鹿將信放回去,眼中神色漸漸堅定下來。

  --

  當國師知道的時候,寧鹿已經去見了越王,告訴越王,說她要親自帶兵,即刻攻打衛國。

  為了說服越王,寧鹿跪在殿中,說無論結果如何,她都願意和越國皇子聯姻。

  若是她死了,她便死在戰場上;若是她活著,她就嫁給越王指派的皇子。無論黎國能不能重建,黎國九公主寧鹿,都願意將自己當做一犧牲品,送給越國。

  國師聽聞此事,心神大震,當即吐出一口血。他顧不上其他的,就進宮去阻止寧鹿,要與寧鹿談判。

  越王十分尊重國師,同時越王對小公主的條件十分心動,小公主要親自上戰場,越王也非常好奇小公主會做到哪一步。但是國師來阻止,越王與國師談了些條件後,就放國師去和寧鹿談。

  --

  寧鹿現在住在了王宮中,越王已經許她帶兵,她抓緊時間看兵書,研究地形圖。

  幸好她父王從小不管她,把她當男孩子一樣扔給師傅,她得以與哥哥接受同樣的教育。是以現在帶兵出戰,寧鹿絲毫不懼。

  唯一的變數,便是大國師秋士澤。

  得報大國師來見,殿中的寧鹿出神一下,說:「告訴他,我不見他。」

  宮女去傳話,一會兒卻又來小心告知公主:「先生說他要在殿外等下去,直到公主見他。先生說自己身體不好,公主若是想他死在殿外,自然可一直不見。」

  寧鹿垂目。

  她纖長的手指,扣著竹簡上的斑點。睫毛顫顫,心中糾結。終是不捨,寧鹿讓國師進來。

  她擺出一副冷面容面對他。

  她坐在殿中,看著那清瘦單薄的青年走進來,大袖翩翩,玉冠琳琅。

  寧鹿表情冷淡,將自己當成是世間最冷酷、最喜歡出爾反爾的負心小公主。

  離寧鹿三丈遠,國師停了下來,沒有再走近。他端詳著她,道:「你看了你哥哥留下的信,是不是?」

  寧鹿一怔。

  然後想到自己翻看國師的東西,國師是個細緻人,他說不定真的能發現她動過的痕跡。

  寧鹿卻不願認。

  寧鹿只說:「我之前答應先生的事,通通不作數了。我還是覺得與越國聯姻最好、最方便。我迫不及待想復國,一兩年的時間,我根本等不下去。我現在就要出兵!」

  她昂著下巴,等著與他爭吵。

  等著看他疾言厲色地斥她,看他露出傷心的眼神,看他對她失望,看他轉身就走、與她一刀兩斷。

  寧鹿袖中的手指緊緊掐著手心肉,她花費自己前半生最大的忍功,去與他這般說。

  國師只是望著她。

  他說:「你當真那麼想復國?即使我已經告訴你,過上一兩年,才會是最好的時機?衛王現在是天命之子,你會死在他的刀劍下。」

  寧鹿道:「我不在乎!我本就是黎國九公主,其他人不在意黎國,我卻是一定要用最快的時間復國!」

  她要救她哥哥。

  即便她死在戰場上,她也要想辦法救她哥哥!

  這是寧鹿不願意說的話。

  她不願怪國師不告訴她,不願怪國師隱瞞她。然而她心底,又怎能真的對國師毫無芥蒂?畢竟是……寧業。畢竟是……她最親的哥哥。

  國師還是望著她。

  只是這一次,迎著她冷厲的話語,他向她走了過來。

  寧鹿如臨大敵。

  國師蹲在了她面前,與她平視。

  他說:「小公主,你怎麼就知道,你若是現在就要復國的話,我便不會幫你呢?」

  「你怎麼就知道,你只有聯姻那一條路可走呢?」

  寧鹿怔怔看他。

  他伸手來撫她面容,他面上帶著幾分零落的笑,十分寂靜溫柔。

  國師輕聲:「小公主,無論你出於什麼原因、要做什麼,你都不必獨自委屈,故作堅強。我一定會幫你的。」

  他手落在她眼睛下,眸色乾淨清朗,眼中依然只有她。他只看著她,她心中百轉千回,也只能看著他。

  悄無聲息的,寧鹿眼中的淚珠掉下。

  她想露出一個笑,淚水卻不斷。

  他嘴角噙著笑,張開手臂,目光溫柔地看她。

  寧鹿眼中落淚,一聲不吭地傾身,撲入他懷中,抱緊了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9:20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七章

  當年深秋,寧鹿領兵出征,國師隨軍。

  寧鹿想立即出兵,但還要留下練兵時間、她與軍隊熟悉的時間、糧草運輸時間,再加上國師勸說她等待今年出兵的最好時機,寧鹿將出征的時間,推了近半年。

  這已是她的極限。知道哥哥處在危機中,她恨不得隻身去刺殺衛王,哪可能將出兵時間一拖再拖?

  在國師告訴了她開天眼後所見的未來發展後,寧鹿心中煎熬,若是可能,她想直接走到衛王面前。她想告訴衛王「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我兄長」……然而如此一來,寧業這近一年的付出又算什麼呢?

  她想救兄長,卻也不想讓兄長白費心機。思來想去,還是出兵最為妥當。

  越軍南下,征討衛國。國師稱為寧鹿掠陣,到帳中時,他便屏蔽眾人,擺弄什麼陣法。許是國師平日就一副病歪歪的樣子,他這些日來勞神費力,精神看上去卻也還好。

  夜裡軍隊駐紮在山林中,巡察兵已經探到,衛軍就在前方,再過不到兩日,他們就會和衛軍相遇。到時候,便是一場大戰。因為這樣,寧鹿吩咐今夜越軍早早紮營休息。

  手下將士們休息好了,才能為即將到來的遭遇戰做好準備。

  國師從帳中出來後,微微一怔,因見披著戰鎧的女將軍寧鹿,正於他的帳外徘徊,在等著他。看到他出來,寧鹿眼睛中星光微微亮起,露出幾分青澀乾淨的笑容。

  幾月以來,寧鹿操持軍務,為了威儀,她越來越肅冷、殺伐果斷。她和國師認識的小公主幾乎大相徑庭,到這時候,她笑起來,國師才找回自己喜歡的小公主的影子。

  國師回以一笑。

  問:「小公主巡完營了?」

  到如今,還會叫寧鹿一聲「小公主」的,只有國師了。

  寧鹿走過來,仰望他幾分蒼白的面容。她心中閃過不明所以的驚懼,卻又強行壓了下去。

  寧鹿笑道:「是。國師大人總是在布什麼陣,我也看不出來,只是見你這般累,便好奇你到底在做什麼?」

  國師微笑:「不過是一些幫小公主贏的瞞天過海的小術法而已。不值一提。」

  寧鹿問:「於你的身體可有損傷?」

  國師道:「這些我本就一直在做,左不過如平時那般,結束後病上幾個月而已。我已習慣如此,並不礙事。」

  寧鹿抿唇。

  她道:「要不你還是停下來吧?你告訴我,說本來劇情中,我應該與衛王糾纏許久,還會中途死去。但是我之後總是會復活……既然我總會好起來,你不必再為我花心思。」

  國師望著她。

  輕聲:「在那本來的未來劇情中,本來就是我助你復活的。」

  寧鹿愣下。

  國師伸手,冰涼的手輕輕撫著她面容。他道:「除了我,我想不到這世上還有誰有那般能力,讓你復活。我欠黎國祖先一個恩情,無法坐視黎國血脈就此斷絕。天命是在衛王身上,可也在你身上。我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

  寧鹿許久未語。

  好久,她才壓下心中不安,低聲:「然而我總覺得你如此耗神不妥……你還是停下吧。」

  國師搖搖頭,改口道:「我還要去看星象,小公主陪我一起吧?」

  寧鹿抽抽抽鼻子,聲音悶悶的:「好。」

  --

  二人登上這裡最高的地方。

  寧鹿坐在旁邊等待,看國師閉目觀星。

  起風了,林中飄著大松樹混著塵土的清新氣味。

  她不知道他眼中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大國師在做的事玄之又玄、是她這類凡人觸摸不到的。而她只是仰著頭,眷戀無比地看著他。

  她看他站在夜風中,看他衣袂飄若飛鴻,看他立於星光下、清矍瘦削。

  就如……彩雲易散琉璃碎。

  國師睜開眼,側頭,看到小公主眼中水波流光,一層層水光在眼中氤氳。她眼中波光粼粼,入神看他,如同要哭了一般。

  國師一怔,猜到她心思,不覺笑一下。

  他坐在了她旁邊,安撫她:「我真的沒事。」

  寧鹿恨恨道:「當日就不該讓你知道我想出兵的事。」

  國師漫聲:「我想知道,總會知道。況且我病了這麼多年,這次也沒什麼,何必驚慌?」

  寧鹿悶聲:「這怎麼能一樣?這次是因為我……我不願因為我而讓你連累。」

  國師說:「可是你要復國。」

  他頓一下,微疑惑:「其實我始終不懂,你與你兄長,為何都想復國?黎國在的時候,你們也不過是不起眼的皇子和公主而已,並不受重視。恐怕你們的父皇兄妹,都不如你們這般態度堅定。」

  寧鹿回答:「我是黎國公主,我天生就該與黎國共存亡。國在我在,國亡我亡。這是沒有任何值得猶疑、沒有任何必要去問值不值得的事。身為黎國王室,就不應該讓自己的子民成為階下囚,受別人擺弄。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不管別人怎麼想。」

  寧鹿笑一下:「如果我是沒有武功、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黎國就此消失的小公主,那我在城破之時,就會選擇跳城而死,而不是逃。」

  她道:「我想逃,始終是為了能夠重新回去。這是我身為公主的使命。」

  國師看著她。

  她面上神色堅毅,於復國一途,小公主確實從未猶豫過。這就像是……她本該如此,沒有緣故。

  寧業又何嘗不是呢?

  如國師這樣的境外之人,如國師這般沒有強烈國家概念的人,他確實是不懂小公主在這方面的堅持的。

  國師:「如果復國成功後,新的黎王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你覺得你現在這樣值得麼?」

  寧鹿轉頭看他,對他露齒而笑:「新任黎王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才能登上王位的,那我怎麼會讓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呢?」

  國師:「……」

  寧鹿沒有明說,但是國師瞬間就察覺到了她心中狠辣的那一面——如果不合格,那就殺到他合格。

  國師搖頭歎:「隨你吧。我雖然還是不懂你的堅持,但我會幫你的。」

  可是他這樣說時,寧鹿的心又低落了下去。

  他會幫她……他到底是如何幫她的?

  她肉眼看不到,然而天下諸國都設立大國師一職。大國師必然有她看不到的手段,才能為人這般重視啊。

  國師連天眼都能開,未來局勢他完全看得到……他到底會如何幫她?

  二人並肩而坐,寧鹿緩緩伸手,將自己的手放在國師手背上。

  她仰頭看著天上星辰,問:「你方才在觀星,你看到了什麼?我與衛王這一戰,我不求穩贏,只求能抓住衛王,逼他放我兄長。這是最低目標,你說,我可以麼?」

  國師給她肯定答覆:「可以。」

  寧鹿側頭,意外看他。

  國師非常肯定的:「此戰你一定會贏。」

  寧鹿:「……可是……你說現在天命是在衛王那裡啊。」

  國師道:「我也說過,天命既在他那裡,也在你這裡。我做的,不過是瞞天之計,遮掩天機,將命數徹底轉到你這裡來。」

  寧鹿張口,本想問他如此做、他會不會受傷,但是她想到她即便問、他也肯定說不會,寧鹿便閉了嘴,露出幾分憂鬱的笑。

  寧鹿低聲:「那我求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千萬不要騙我。若是你騙了我,你就永得不到你想要的。」

  國師問:「你想知道什麼?」

  寧鹿抬頭。

  她以前所未有的專注看他:「這場大戰結束後,你會死麼?我還能看到活著的你麼?」

  國師盯著她許久。

  他道:「我自然不會死。你自然還能看到活著的我。這句話是真的,我絕不隱瞞。」

  寧鹿仍盯著他,判斷他話中真假。她看了許久,終是放鬆露出笑,選擇相信了他。

  寧鹿依偎入國師懷中,歡喜計劃道:「那等我贏了,等黎國重建了,我們就成親,生他十個八個孩子!」

  國師禮貌道:「那得容我先養好身體。」

  他這般開玩笑,寧鹿被逗笑,笑吟吟道:「是哦,我差點忘了你不行了。」

  國師臉黑。

  二人對望,卻只一會兒,又同時笑了出聲。

  --

  星辰懸天。

  衛王親自帶兵出征,迎戰越國。

  而衛王宮深處宮殿,年少的少年手腳均被鏈子拷著,獨自一人,被關在門窗緊閉的深宮中。

  被關著的少年,如同清雪,又帶著一抹烈焰血色,看著羸弱,卻又致命。

  難長久,留不住。

  便是衛王對他的評價。

  而這手腳被鎖的少年郎,正是黎國七皇子寧業。

  黎國九公主與越國合作,親自領兵出征,衛王這裡,又怎會不知道?衛王決定親自出兵時,便將前一夜還與他相談甚歡的寧業鎖了起來。

  衛王說:「孤也不是要將你如何,只是敵人是你妹妹,我總怕你臨時會出什麼招,誤我軍機。為了讓孤安心,孤只能先將你鎖起來。」

  衛王再哄他:「你放心,待孤勝了這場戰,就將黎國作為郡縣送給你玩。」

  寧業問:「那王君打算如何處置我妹妹?將她關入深宮,與你的妻妾們爭鬥麼?」

  衛王道:「孤早就放下寧鹿了。既是你妹妹,孤自然會給她留一線生機。希望她知道你的孤苦用心,不要辜負你。」

  寧業笑一下。

  聽出衛王的言外之意,便是寧鹿若是不聽話,直接殺了便是。

  衛王說要將黎國作為郡縣送給他……誰稀罕一個階下囚的生活呢?

  衛王將寧業關起來後,就領兵走了。寧業被關在這裡,一直安安靜靜的。起初來送飯的侍衛還怕他鬧出事,警惕著他,但後來見少年只是乖乖吃飯、喝水,侍衛們便放下了警惕。

  這一日,侍衛來送飯。

  寧業坐在床畔,鏈條扔在他腳邊。寧業看了一眼粥,皺了下眉,說:「我要勺子。」

  這個要求可有可無,侍衛就答應了。

  侍衛取來了木勺,親自拿勺子舀粥餵寧業。

  寧業將勺子含在口中,睫毛密長,唇紅齒白。他突然抬眼,對近在咫尺的侍衛笑了一下。

  這一笑,又冷又冽,還有幾分鋒利。

  侍衛怔忡,見寧業咬著勺子,輕而易舉的,寧業將勺子咬成了三段,含在口中。侍衛茫然他這是做什麼,就見寧業張口一吐,一段尚帶著木屑的木勺一部分,如刀鋒般,直插向侍衛的咽喉。

  這麼近的距離,毫無逃亡可能!

  侍衛當場斃命,倒在地上,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

  而寧業口中還含著木勺的兩段。他低頭,木屑向自己左手腕上的鎖鏈飛去。帶著內勁,連續兩段!加上極巧妙的方位和力度,寧業左手腕上的鐵鍊一聲輕輕「啪」後,就被寧業掙斷了。

  左手鏈子斷了,剩下的想解脫,就容易多了。

  而不過一個時辰,寧業就扮作那個被自己殺了的侍衛,大搖大擺地拿上腰牌,離開了深宮。

  寧業偽造了衛王的一道「原地待命」的詔書,讓要出兵的大軍不得出征後,他便騎上馬離開衛國王都,趕往戰場。

  --

  越軍和衛軍遭遇,連戰十日。

  越軍不退,衛軍援兵遲遲不到。

  衛王終得到姍姍來遲的情報,說寧業已經逃了,並在臨行前偽造了詔書。衛王驚怒,法令讓援兵即刻前來救援。然而大敵當前,衛王也不知能不能來得及。

  因為,戰場上,連續三天,起了霧。

  不見天日,不知今夕。

  衛軍援軍即使到了,恐一時間都會迷失在大霧中,無法有效救援。

  而這,正便宜了越軍。

  越軍對自己這方的大國師之能敬佩萬分,竟連大霧都能招手而來。越軍面對衛軍本是不敵的,然而有大霧掩護,雙方竟然能夠打成拉鋸戰的形式。只要衛軍的援軍不到,這場戰爭,越軍還是有機會取勝的。

  越軍層層推進,衛軍寸土不讓。

  國師坐鎮帳中,自開戰之日,他便未曾現身過。

  第十日,雙方彈盡糧絕,兩方主帥,都親自下場廝殺。衛王等不來援軍,又知道寧業已經逃了,他心神不安,不顧下方將領阻攔,騎馬奔上了戰場。

  而進入濃霧中,作戰便困難十分。

  衛王悍勇,手提長槍,見人便殺,英武十分。他在大霧中探尋,眼觀八方,目色銳利,緊盯著四方的一舉一動。忽然,一把劍從霧中破出,向他背後刺來。

  衛王耳朵一動,當即上躍,在半空中一個大旋身,手中槍向後方飛來的劍挑去,要挑開那劍,向原路殺回!

  而這一次,他卻失策了。

  當槍與劍對上時,那劍沿著槍身輕輕一劃,刺拉拉聲中,劍沒被挑飛,劍的主人,從霧中走了出來。

  戰鎧沾血,頭盔已失,束著長髮的少女,眉目昳麗,血色帶豔,持劍而望。

  衛王趙明宣脫口而出:「寧鹿!」

  寧鹿揚下巴:「好久不見。」

  衛王:「黎國九公主寧鹿。聽說你親自帶兵,沒想到是真的。你和你兄長這對兄妹,倒是很厲害。想來你兄長在深宮中,若是知道你這般英姿颯爽,也會為你驕傲的。」

  寧鹿:「你將我兄長如何了?」

  衛王笑:「不如你跟孤走一趟,親自見見你兄長?」

  寧鹿:「呵,殺了你,擒了你,我一樣能救我兄長!」

  言罷,長劍飛出,身隨劍動!

  衛王不敢大意——他早先被寧鹿刺殺過,他知道寧鹿的本事!

  這種小姑娘,可不是尋常人家只會繡花的小姑娘。寧鹿手中的劍,是真的能殺人的!

  --

  然而衛王武力也不弱。

  兩人在霧中對打,招招致命,都想解決對方,卻都一時無法得勝。

  且衛王更勝一籌。

  時間久了,寧鹿說不得便會輸。寧鹿開始有些焦慮,她發現的問題,衛王自然也發現了。

  衛王漸漸好整以暇,邊打,邊又開始拉攏寧鹿:「其實你兄長在我王都過得挺好的,你不如跟我一道回去,和你兄長一起。孤也不是養不起你們兄妹兩個。」

  寧鹿緊抿唇,不理會他的干擾,但是她的打鬥動作,明顯因為衛王頻頻提到「寧業」,而開始亂了。

  衛王發現這樣,便更多地用「寧業」這兩個字來干擾寧鹿——

  「寧業與孤相談甚歡,我二人互為知己,肝膽相照。你想不到吧?」

  「你問也不問寧業願不願意,就一心要殺孤麼?」

  「萬一孤死了,寧業捨不得呢?」

  霧中,突然傳來一道幽涼少年聲:「王君口口聲聲提到我,便這般想念我麼?」

  衛王頓時一驚,察覺後方有劍飛來。

  而寧鹿聽到那聲音,眼睛頓亮:「哥哥!」

  他們二人打鬥中,同時看去,五步之遠,霧中出現了寧業的身形。

  少年緩步悠行。

  在衛王瞳眸猛縮、森然向他看來時,寧業向衛王舉起了手中劍。

  --

  寧業與寧鹿是雙生兄妹。

  二人一起用劍,向衛王殺來時,其中默契,非趙明宣所能截殺。

  趙明宣漸開始手忙腳亂。

  他震怒:「寧業!你真的要殺我?」

  寧業不置一詞。

  寧鹿在旁:「哥哥,我擔心國師大人……」

  寧業低聲:「那便速戰速決!」

  當下,兄妹二人齊頭並進,手中劍更快。

  --

  「噗」。

  極輕的一聲,寧業手中的劍,刺入了衛王的心臟。

  衛王終是不支,跪在了地上。

  當寧業手中劍刺入時,時間好似靜止一瞬,圍繞他們的霧開始散了。周圍的打鬥聲,漸漸的,都能聽到了。

  衛王抬頭向寧業看來。

  寧業面如冰雪,對身旁妹妹道:「去找國師,這裡交給我。」

  寧鹿自然無比信任寧業,看也不看衛王,轉身便走。

  --

  衛王怔怔看著寧業,再遲鈍地低頭,看自己胸口刺入的劍。那裡滲出血來,血越流越多,趙明宣身上也越來越冷。

  趙明宣無力地倒在地上,他看著寧業。

  寧業面無表情。

  趙明宣目中流露出許多複雜情緒,最後失笑:「寧業,你真的很像當年的我。」

  ——心狠手辣,永不動心。

  不管別人對你如何掏心挖肺,你終是頭也不回。

  寧業神色微有鬆動。

  卻依然沒說什麼。

  他便靜靜地看著趙明宣倒在血泊中,他都不肯跪下扶他一把。

  趙明宣覺得悲哀。

  趙明宣低聲:「我是真的想將你看作自己人的。」

  寧業抿唇不語。

  他袖中提劍的手在發抖,然而誰也看不到。

  趙明宣低聲:「殺了我又如何?我活著,不曾委屈你。我死了,黎國就算重建,你的兄弟姐妹們會放過你麼?」

  趙明宣:「寧業,你何必……為黎國付出那麼多?」

  少年不回答他。

  他終是從失望到絕望,睜著不甘瞑目的眼,就那般死去了。

  而到他死了,寧業才終於有了表情。

  寧業蹲下來,抬袖將趙明宣的眼睛閉上。

  寧業淡聲回答已經死了的趙明宣:「我和寧鹿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鹿兒也許真的只是想讓黎國重建,而我……是想要做王君的。」

  「你對我很好,但是天下沒有身為階下囚的王君。我想做王君,你就是絆腳石。」

  「你也不必擔心我的兄弟姐妹們不服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這個君王,我若是得不到,是絕不會甘心的。」

  寧業靜靜地跪在趙明宣面前,他再刺出一劍,確保趙明宣死透了。

  血濺上他冰雪般的臉頰,寧業睫毛沾霧,他喃喃自語道:「我既然殺你,也會殺其他人。你待我很好,所以你死後,我也不會在衛國大開殺戒……你我之間的事,這輩子是說不清了。下輩子吧。」

  「要麼你還我,要麼我還你。」

  --

  大霧散去,兩方軍隊交戰的身形全都看到了。

  雙方終於能看清彼此,發現敵我雙方都沒剩下多少人了。一愣後,大家茫然地站在屍體中,尋找雙方將領。

  寧鹿一路尋找國師,抓住路上路上的將士,就問國師在何處。

  她心中慌亂,因為既找不到國師,也找不到國師的那些弟子們。

  寧鹿終於在一個快死的將軍那裡問到了國師蹤跡,她吩咐人給這個將軍包紮,沿著將軍指出的路,就向國師追去。

  寧鹿騎上馬去追人,因那個將軍所指,說大霧散後,國師就出了帳子,和他的弟子們一起牽馬,離開了這處戰場。

  將軍道:「大國師臉色極白,像鬼一樣……他一直在吐血,被他的弟子們帶走了。」

  --

  寧鹿縱馬直追!

  大約一刻鐘後,她終於在山嶺入口中,見到了那行人馬。見國師等人牽著馬,走向山嶺。

  寧鹿下馬大喊:「國師——」

  前方的眾人身形一頓,國師背影微僵。他遲疑了很久,才回頭,向她看來。

  看到果然是他,寧鹿眼中泛紅,歡喜地便奔上前。

  她張口要說話,卻忽然僵住,目露驚恐。見國師只是靜靜站著,耳鼻口處就開始滲血。

  國師的弟子們慌張為他擦血。

  寧鹿到他面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失神看他。

  國師輕聲:「也沒什麼,蒙蔽天機,反噬而已。」

  寧鹿跪在他面前,她全身抖得厲害,唇被咬得發白。她輕聲:「你為什麼要走?」

  國師含笑:「去越國,履行和越王的約定啊。」

  寧鹿靜靜地看著他。

  看得他的笑容慢慢收了回來,淡了下去。

  風揚起,弟子們全都不說話,悲哀在眾人之間流竄。

  國師目中浮起悲色,說:「鹿兒,我活不久了。讓我離開吧。」

  他背過身,寧鹿突然站起,從後抱住了他。

  他身子輕輕一顫。

  身後,寧鹿也不歇斯底里。她只是緊抱住他,眼中已不流淚,多多少少,她早有預料。

  寧鹿平聲靜氣:「跟我回去,我們成親。」

  「秋士澤,單單只有你能為我犧牲,我卻不能為你做什麼嗎?我可以的。」

  「我與你生同衾、死同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7 09:25 PM

卷三 琉璃醉夢紅塵淚 第七十八章

  衛王既死,衛國亂,一切都變成了可能。

  黎國七皇子寧業到底是與越國合作,瓜分戰勝衛國的戰利品。衛王只是青年,最大的兒子也不過三四歲。在這般情況下,黎國與越國聯手攪亂衛國、併去衛國,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般亂局持續了兩個月。

  當年冬,寧業回到黎國王都,登位為黎王,昭告天下,向中原周天子納貢。

  寧業依然囚禁當初的太子一黨,並送了一位公主去和越國聯姻。二國在併了衛國後,結盟百年之好。至此,南方征亂才結束。

  寧業登位為黎王後,辦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妹妹寧鹿的婚禮。

  大國師已不再是黎國的大國師,他在與衛國那一戰中,遭到反噬後,再也無法與上天溝通,聞達天意。他成為了與其他人一樣的凡人,且遠不如尋常人。國師臥病在床,病得比往年這時候都更加厲害,整日昏睡,連清醒的時候都很少。

  寧業也知道自己能登上王位,多虧國師做的那些他們看不到的事。是以寧鹿明確要和國師成親,寧業保持沉默,並沒有阻止。

  經過趙明宣一事,寧業始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複雜,無法單純用愛或恨來描述。寧鹿既然要與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的國師成親,寧業也默許了。他心想反正寧鹿是公主,國師即便死了,妹妹也還能有新的夫婿。

  卻不知寧鹿抱了與國師生死與共的決心。

  未曾發生的事始終不能準確推斷,未知是福是禍皆不可知。命運始終均衡,得到什麼,就會失去什麼。如大國師,亦如寧鹿。

  人能做的,也不過是為自己的每個選擇付出代價而已。

  --

  公主寧鹿與國師成親那一夜,紅燭高燒達旦,徹夜不滅。

  寧鹿如世間所有新嫁娘一樣,滿是歡喜地端坐錦榻,等著國師。

  她忽聽到極輕的腳步聲,便抬了頭,看到珠簾後的三步外,國師正站在那裡,端詳著她。

  他瘦了很多,即使今日新婚也掩不去那種形銷骨立。然而他玄袍曳地,俯眼看她,目中藏著幾多深情。

  寧鹿抬頭與他對視一眼,雙雙笑了。

  她能說服他與自己成親,寧鹿卻總怕國師中途反悔。到今夜國師站在她面前,寧鹿才放下心,她終是和他做了夫妻。

  與他們之前暢想的都不一樣,但到底是夫妻。

  國師坐到她旁邊,望著她。燭火照著她明麗嬌容,他心中有些悲傷,為她這般年少,卻要嫁給他這樣行將就木的人。

  然而寧鹿對他一笑,在大婚之夜,國師將那些悵然壓下去,還她一笑。

  他心裡終究是有些歡喜的。

  國師手柔柔地撫著她面頰,緩緩道:「我的小公主……」

  寧鹿皮皮地接他的話:「終於長大了。」

  她繼續皮皮的:「大到可以嫁給你做你夫人了。」

  國師長眉一揚,「噗嗤」一聲,被她逗樂了。

  寧鹿湊過來,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只是淺嘗輒止,寧鹿忽然起身,去外面拿了一碗藥過來:「大郎,該吃藥了。」

  國師反應極快,忍俊不禁:「那你是小慶還是小潘娘子?」

  寧鹿:「我這麼貌美如花,當然是小潘娘子啊。」

  寧鹿眼珠又一轉,笑嘻嘻:「不過大郎放心,這藥裡沒毒。是救你命、不是奪你命的藥。」

  其實國師如今狀態,任何藥材的作用都不是很大。他是蒙蔽天機被天命所反噬,上蒼要他死,幾碗藥又怎能救他的命?

  寧鹿和國師都心知肚明,不過二人誰也不去點破那個罷了。

  國師還是喝了藥。

  寧鹿放下藥碗,笑嘻嘻地撲上來抱住他:「我早就等著對你上下其手這一天了,沒想到我居然真的能等到。」

  國師摟住她的腰,只是笑著。

  他長髮散於床榻間,濃黑稠密,如瀑如夜。小姑娘活潑調皮地在他懷裡亂蹭,對他親親抱抱,他只是手攬著她的腰,任由她玩。他慢條斯理,怎樣都不生氣,寧鹿便慢了下來,抬頭望他。

  她眼睛裡藏著星星,溫柔含情,絕非國師的想像。

  寧鹿小聲:「你這麼不積極幹什麼?你早晚都是我夫君,你以為你今夜能逃過麼?」

  國師面紅一瞬,咳嗽一聲,遮掩道:「在那之前,我想與夫人算筆舊賬。」

  寧鹿大度道:「什麼賬?你算吧。」

  國師道:「我記得去年時,你一時激動,告訴我說你是從十四歲就對我心動的。我現在想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寧鹿:「……」

  二人對視。

  寧鹿手勾著他的腰帶,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夫君,我騙了你。」

  國師佯怒,敲她額頭。

  寧鹿笑躲到他懷中。

  一夜燈火光搖。

  --

  婚後,國師身體每況愈下。

  寧鹿和他都知道他身體越來越差,然二人面上只是與對方笑鬧,並不提他的身體。

  到了此年二月,名醫們基本都來看過,搖頭說藥石罔效。

  寧鹿背後偷偷哭了好多次,到國師面前的時候,卻仍作出沒事狀。

  國師在一次昏了兩日後醒來,告訴寧鹿,他做了一夢,夢中提醒他,他和越王的合作沒有完成,他要去越國一趟,將自己的弟子們安排好,留在越國,完成他與越王的合約。

  寧鹿要陪他一起去,被他拒絕。他柔聲說他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回來,不想要寧鹿陪他來回奔波。

  彼時一室藥香,國師披衣坐於床榻邊,腿上蓋著被褥。

  陽光從外照入,初春之時,屋中仍燒著爐火。

  寧鹿靜靜地看著他,看他非常平靜地說他要遠行。在那一瞬間,寧鹿驟然明白,他是不想死在她面前,才不要她陪伴。

  她什麼都明白,可是她不能說出來惹他傷心。

  寧鹿眼圈通紅,掩飾般地趴在他膝上,抱住他的腰。

  國師手撫著她的長髮,在她肩上輕輕拍兩下。

  寧鹿道:「那你要快些回來,我等著你。若是過了兩月你都不回來,我就去越國要人。」

  國師答:「好呀。」

  寧鹿:「你要日日與我寫信。」

  國師:「好。」

  寧鹿:「日日掛念我,在心裡想我。」

  國師:「好。」

  寧鹿:「我也日日掛念你,在心裡想你,日日給你寫信。」

  國師:「嗯。」

  寧鹿:「你還要恨我。」

  國師輕聲:「我不會恨你的。」

  她趴在他膝上,仰頭看他。目中噙淚,水波漾漾,晶瑩剔透。她想露出一個笑容,但一滴淚如珍珠,從眼眶中滾落。

  --

  國師到底離開了。

  寧鹿日日收到他的信件。

  寧鹿走在深宮長廊中,重重樹影投下簷頭,如水中浮藻般,在寧鹿身上游離。

  這位出嫁後仍住在深宮中的公主,在深幽長廊中行走,捧著懷中厚厚的信件,讀著自己夫君送來的信。她唇角帶著一絲笑,笑容清淡眷戀,再不是少女時那般無憂無慮。

  她再不是曾經那個精靈古怪的小公主,她有了牽絆,有了不捨。

  兩月時間匆匆過去,寧鹿在長廊中邊走,邊檢查二人的信件:

  看她為他寫:「思君如孤燈,一夜一心死。」

  國師回她:「一夜一心死,死灰再復燃。」

  寧鹿寫:「是我們這個小國連累了你。」

  國師回答:「等我歸來,我從不後悔。」

  --

  他與她的愛,並非背對而立,並非尋找對方。他們是站在一處,手握手肩並肩,看著同一個方向。

  身在越國,國師讀完寧鹿的最後一封信,便執筆要回信。

  弟子們被他安排著留給了越王,此時一個個站在廊下送行國師。

  他們看國師這般病重,卻依然和公主通信。有弟子便不忍道:「先生為公主做那般多,還要我們齊力保公主一生平安,不讓公主隨先生一起赴死。先生做這麼多,公主還年少,若是日後……公主忘了先生可如何?」

  國師輕聲:「她不會忘了我的。」

  披著外衫的國師目光越國窗櫺,看向遙遠的黎國方向。

  他為她做這麼多,終究是有私心。

  他道:「即使她兒孫滿堂,她仍會記得我。因為我用生命為她開疆辟土,征戰沙場。」

  --

  寧鹿坐在幽幽長廊的欄杆上,拿到國師回給她的信。

  天氣一日日熱了起來,廊子卻是清涼的。公主靠著長柱,因他遲遲不歸,而心生恐懼,以致不敢打開這封信。

  她前些日子夢到了些不好的,便忍不住寫信給他:「如果有來世,你就不要愛上我了。」

  現在寧鹿拿到的,是國師的回信。

  寧鹿沉靜坐了許久,風涼了很多,她從上午坐到黃昏,才打開了信。

  信上是他熟悉的字跡:

  「傻鹿,如果有來世,我要早些愛上你。」

  寧鹿怔怔看著這封信。

  忽然,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有人柔聲喚一聲:「鹿兒。」

  霞雲散去,天地悠悠。樹影婆娑,濃郁遮天。清風從後吹來,寧鹿後背僵住。

  她驀地回頭,看向身後陽光斑駁處。模模糊糊中,有一道人影站在那裡。幻象和現實重疊,真真假假間,寧鹿眼淚在同時掉落——

  「夫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11:01 A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七十九章

  「靈鹿入我夢,問伊何時歸。」

  ——《劍鳴千山》

  --

  鹿大小姐早上起來,就發現自己眼腫了。

  哭了一晚上,整個夢後半部分基本都在哭哭啼啼,怎麼可能不眼腫?

  鹿呦站在盥洗室鏡子前,盯著鏡子裡那個蓬頭垢面又一臉蒼白的腫眼娃娃臉姑娘,她面無表情。

  化好妝後,戴上墨鏡、捂上口罩、裹好圍巾、披長款風衣、踩高筒靴,鹿大小姐基本將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外人一眼認不出是她,她才出門去劇組。

  她徘徊在劇組外頭,探頭探腦。

  大清早,劇組早就開始工作了。鹿呦來得算是遲的,但她來了後也不直接出示證件進去,而是在外徘徊,反反復復。鹿呦扒著外頭一棵梧桐,長籲短歎,用她墨鏡後那雙哭腫的眼睛,努力辨別劇組工作人員。

  鹿呦把自己裹得這麼嚴實,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竟然誰都沒認出她。

  還有人覺得這是個奇怪的瘋女人,向劇組統籌打報告,該不該把這個女人弄走。

  助理小明手裡抱著一杯咖啡,遲疑地站在後頭。他盯著鹿呦背影已經看了好一陣子了,見鹿呦只是在劇組外頭偷看什麼、卻不進去。小明不禁跟隨鹿呦一起探頭探腦,看有什麼值得看的——

  沒什麼值得看的。

  小明咳嗽一聲,拍了拍鹿呦的肩頭。

  鹿呦回頭。

  謔——

  小明被她這打扮嚇得後退了一大步。

  鹿呦跟害怕被人尾隨的小明星似的。但是哪有人追鹿小姐啊?

  鹿大小姐一根食指按在唇上,沖小明「噓」。小明明白了,小明湊過來,與鹿呦一起壓低聲音,擔憂問:「呦呦,你這是……得了什麼會傳染的絕症啊?」

  鹿呦對他翻了個大白眼。

  可惜隔著墨鏡,小明看不到。

  鹿呦神神秘秘、心不在焉道:「我在找人。」

  小明低聲和她說悄悄話:「找誰?」

  鹿呦頓了一下。

  腦中浮現夢中青年懨懨窩在病榻上、眺望窗外的憔悴模樣。

  她心裡怪不舒服的,澀澀的。想到蒲士澤……她竟一時心跳加速、心情古怪,不知道做了那樣的夢後,該怎麼面對現實中的蒲士澤。

  鹿呦吩咐小明幫自己去看一下:「看那個蒲士澤在不在……不想在劇組裡看到他。」

  小明為難道:「呦呦,你知道我是一貫支持你的。你看我這麼高的學歷,你爸媽把我聘來給你當助理,不光是讓我照看你生活,還充當你的人生導師。我現在不得不說,雖然你很有錢,雖然你投資了這個劇,但是你當初也跟導演說過你不會插手劇組事務。現在貿然插手,你還讓導演怎麼工作啊?」

  鹿呦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小明語重心長:「你不能因為不待見一個人,就要把人家從劇組趕出去啊!人家怎麼也是咱們劇組的武指,據說在圈子裡水平很高的。你毫無理由趕走人家,讓人家還怎麼混啊?」

  鹿呦:「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趕他走?」

  鹿呦虛弱地巴著樹,吸一口氣:「我……那什麼他都來不及,怎麼會趕他走?」

  小明無辜:「你那什麼他的『那什麼』指的是什麼?」

  鹿呦面刷地一紅。

  不過她又是口罩又是圍巾,裹得太嚴實,小明看不出她的神態。

  只聽鹿呦悶悶道:「我只是讓你看看他在劇組哪裡,我進去時避開他。」

  小明莫名道:「為什麼要避開他?」

  鹿呦不說話。

  小明心想蒲先生可能還是無意中得罪鹿大小姐了。哎,鹿大小姐人真好。蒲先生得罪了她,她居然都只是避開人而已。

  鹿小姐真是個好人。

  小明進劇組幫鹿呦去看了。

  回來他高興地告訴鹿呦:「呦呦你不用躲人了。蒲先生跟劇組請了假,帶他妹妹回老家上墳去了。最近他都不在劇組。」

  鹿呦:「他請了多久假?」

  小明:「一星期。」

  鹿呦厲聲:「這是什麼工作態度?劇組要為他一個人耽誤一周時間麼?導演脾氣太好了,打電話把他叫回來!」

  小明說:「雖然蒲先生不在,但是蒲先生的師弟們還在啊。他師弟們的武指工作也不錯,鹿小姐放心,蒲先生走之前都協調好了,不會耽誤劇組工作的。」

  小明指望得到鹿呦的表揚。

  鹿呦摘下了墨鏡口罩,歎口氣,悶悶不樂地進去劇組。整個人垂頭喪氣,看著並不是因為蒲先生不在而高興。

  --

  鹿呦心情複雜。

  做了那樣的生離死別的夢,她不想看到蒲士澤。

  可是做了那樣生離死別的夢,他人不在她面前,她心裡同樣不痛快。

  坐到劇組自己的專用棚下,鹿呦拿著劇本出神,看演員們表演。看了一會兒,鹿呦給助理小麗打電話:「你讓我看的那本,叫什麼來著。」

  小麗字句清晰:「《琉璃醉夢紅塵淚》。我還沒看完呢小鹿,沒法把故事講給你聽。」

  鹿呦:「你不用看了,你把書給我拿到劇組來,我親自看。」

  小麗意外地挑了下眉,說聲「好」。

  鹿呦平時雖然總叫她拿來看,但是鹿大小姐很少自己親自看。鹿大小姐通常是讓別人看後、把故事講給她聽,鹿大小姐現在居然打算親自看——而且還是一本鹿呦指名的虐文。

  小麗和小明兩個助理打電話交流了一下,對鹿呦的狀態表達了擔憂,囑咐對方要多照看鹿呦一二。

  畢竟是給他們發工資的老闆,老闆千萬不能出事。

  --

  鹿呦在看《琉璃醉夢紅塵淚》這本當年最流行的瑪麗蘇虐心。

  這種言情,隔上幾年就會一個流行輪回。今年正好流行這種虐身虐心的。

  鹿呦看一會兒,合上書頁,懷疑一會兒人生;歎口氣,她再接著看。

  這虐文的男女主,格外能折騰。

  國破家亡的事,他們折騰出了三十萬字的劇情。這也就罷了,三十萬字的劇情中,提到黎國大國師的劇情,鹿呦數著字數,覺得那位大國師,出現了可能也就不到兩百字。

  就是復活了下女主,那位國師就裝神弄鬼地退場了。

  這段,鹿呦一度懷疑這是破作者把女主搞死後、編不下去了,只好弄了個玄幻設定出來,讓女主復活。

  復活後的女主依然和男主虐身虐心,跟大國師沒有一毛錢關係。那個神秘的大國師,到鹿呦看完這的最後一個字,都沒再出現。

  小麗陪鹿呦一起看這,小麗看得一直拿紙巾擦眼淚,感動無比。小麗正想跟鹿呦交流下,抬頭一看,見鹿小姐把書翻得「嘩嘩嘩」,不知道在找什麼。

  小麗:「……」

  鹿大小姐這個麻木冷血的女人哦。

  這麼好哭的她居然不哭!

  鹿呦:「……」

  她為什麼要和一個全文出場字數不超過二百字的炮灰國師愛得死去活來呢?

  --

  貴州一個小山溝裡。

  蒲士澤和蒲悅站在一座墓前,墓前擺著剛摘的花和蔬果。

  旁邊還有親戚零零散散地站著。

  蒲士澤簡單上墳後,就走到了旁邊一棵樹下等妹妹。他穿工裝褲、馬丁靴,站得筆挺,因為身板好,褲腿上的每條縫隙都分外好看,連鞋子上的泥點都比其他人好看。

  就有同樣來上墳的嫂嫂們、阿姨們、姐姐妹妹們盯著蒲士澤看。

  蒲悅跪在爸爸媽媽墳前,眼圈紅紅的,她一側頭,看到哥哥挺拔的身量,雋冷的側臉。還看到就這麼一會兒時間,蒲士澤就被下到八歲、上到八十的女人們圍住了。

  蒲悅:「……」

  蒲悅嘀嘀咕咕地跟爸媽說完悄悄話後,連忙站起來去找哥哥。

  有親戚擠入人群,幫蒲士澤分開那些圍著蒲士澤的女士們。親戚和蒲士澤站在一起,他遞給蒲士澤一根捲煙,他們就抽起了煙。

  煙氣寥寥,照得青年眉目幾許朦朧。

  蒲悅不得不贊一句哥哥長得太帥了,她爸媽的長相基因估計都遺傳給了哥哥。

  就是不知道哥哥的性格是怎麼回事。

  愁。

  就破哥哥這性格,她什麼時候才能有嫂嫂啊。

  蒲悅聽到那個親戚和蒲士澤對話——

  親戚:「小蒲啊,你這幾年在首都,有沒有討下老婆啊?」

  蒲士澤:「沒。」

  親戚早等著他這話呢:「那我給你介紹介紹?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蒲士澤好脾氣:「我都行。」

  親戚:「唔,這樣啊,那你買了車沒?」

  蒲士澤:「就買了個小寶馬。」

  親戚看看蒲士澤的臉:「沒關係沒關係,女方也在首都工作,家裡有兩輛車,夠你們用了。」

  親戚再問:「那你有買房麼?」

  蒲士澤:「買不起。」

  親戚在看看蒲士澤的臉:「沒事兒,女方家裡有兩套房。」

  蒲士澤酷酷地站著,還是蒲悅衝上來。

  蒲悅賠笑:「三叔,女方條件那麼好,能看上我哥啊?」

  親戚看她這個小孩子一眼,笑道:「要不怎麼說你們兄妹運氣好呢?女方就是看上你哥長得這麼帥啊。」

  親戚頓一下,覺得看著一個男人不誇別的就誇他長得帥好像不太好,親戚就客氣問蒲士澤:「我這麼說,小蒲你不介意吧?」

  蒲士澤慢悠悠:「唔,不介意。」

  親戚這下高興了:「主要是我給女方家裡看了下你的照片,女方家裡全都同意。車、房,都女方家裡出。他們只有一個小要求。」

  蒲悅警惕的:「什麼要求?」

  親戚不好意思地:「想讓小蒲入贅他們家。畢竟女方挺有錢的,小蒲又什麼都不用掏。小蒲你覺得呢?」

  蒲士澤揚下眉。

  他說:「我沒意見。」

  蒲悅撇嘴。

  果然見親戚正高興著,她哥慢悠悠道:「我只有一個小疑問。要我入贅的價格太高,一般人掏不起。」

  親戚問:「那你身價是?」

  蒲士澤沉思一瞬,他摁掉手中煙頭,對親戚微微一笑:「這麼說吧,曾經有個女的想包我,花兩千萬包我一個月,我沒同意。」

  親戚:「……」

  蒲悅:「……?」

  為什麼她不知道這事兒?

  誠然她哥是很帥,比她在電視上天天看的那些明星不差什麼,但是她哥這張臉有這麼值錢麼?

  蒲悅懷疑她哥眼中的世界和她可能不一樣。

  --

  蒲士澤和蒲悅上過墳,又見了見親戚們,之後才下山準備去機場。

  蒲悅跟在蒲士澤身後:「哥,真的有女的想包你啊?」

  蒲士澤:「唔。」

  蒲悅對哥哥的冷淡並不以為然。

  蒲悅低著頭踩她哥的腳後跟,百無聊賴問:「哥,雖然三叔說讓你入贅有點過分,但是你確實該找老婆了。」

  蒲士澤:「在考慮。」

  蒲悅本以為她哥根本不聽她的話,沒想到居然得到了肯定回復。蒲悅一愣,恍惚得不行。

  蒲悅追上去:「哥你說的是真的?你的『考慮』是什麼意思?我真的要有嫂嫂了?」

  蒲士澤:「我在考慮追一個姑娘。」

  蒲悅震驚!

  蒲悅驚喜!

  因為蒲士澤從小帥到大,還一直是那種酷酷的、非常討女孩子喜歡的類型。尤其是她哥哥後來練武後,英俊挺拔,追著他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蒲士澤從來就沒追過女孩子,從來都是女孩子來追他。

  這世上居然還有蒲士澤想追的女孩子!

  一定是個特別可愛的小仙女,才能打動她哥這樣的老狗逼!

  蒲悅:「是誰是誰?我認識麼?是哪個女明星麼?還是圈外人?」

  蒲士澤:「就那個想花兩千萬包我一個月的女的。」

  蒲悅:「……?」

  蒲悅懵了。

  蒲悅崇拜道:「那嫂嫂一定很有錢。」

  蒲士澤垂頭看她一眼,輕笑一聲,揉了把妹妹的頭。

  他眉目清雋,走在下山路上,思緒卻飄遠了——

  夢裡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公主。

  那個給他寫「思君如孤燈,一夜一心死」的小公主……讓他在夢醒後,不知所措。

  只好先逃。

  然而,總是要回去面對的。

  --

  小麗用指紋解鎖進了家門,見鹿大小姐穿著睡衣、躺在瑜伽墊上。

  小麗去把買來的菜放到冰箱,打電話讓阿姨來做飯,再去記錄一下家裡缺什麼補什麼。等小麗忙完後出來,發現鹿呦還躺在瑜伽墊上,一動不動。

  小麗:「呦呦,你怎麼了?」

  鹿呦回過神。

  她盤腿,坐了起來。

  她手放在膝蓋上,娃娃臉上露出顯有的嚴肅表情。

  鹿呦肅穆道:「我決定了,我要追蒲士澤。」

  小麗已經從小明那裡知道蒲士澤是誰了。

  小麗很驚訝:「啊?呦呦你居然要追男人了?」

  因為鹿小姐太有錢,從來都是男人們追著她跑。鹿小姐看中誰,稍微有個態度,就沒有不為金錢折腰的男人。

  鹿呦眼中的世界,和他們普通人肯定不一樣。

  鹿呦現在不開玩笑:「對,我要追蒲士澤。這個男人跟我相親都一副吊兒郎當樣,擺明很不好追。我要學學經驗,用到他身上。不管多難,我都要克服這個男人!」

  夢裡國師會為小公主死,現實中她不可能連蒲士澤都追不上!

  鹿呦鬥志昂揚。

  --

  鹿呦的勞斯萊斯幻影停在了私家醫院的車庫,她約好了跟葉一生的體檢。

  因為「頭腦風暴」的原因,她現在見葉一生的次數比以前多多了。

  當然,鹿呦也有一點小私心,看說不定能遇上蒲士澤。

  鹿呦剛停好車,便見拐角處一輛寶馬出來了。鹿呦隱約看到蒲士澤,她「哎」一聲,正要推車門喊人,接到了她媽媽的電話。等鹿呦掛了電話後,抬頭,停車庫已經看不到那輛寶馬的身影了。

  鹿呦恨。

  蒲士澤將車開出了車庫,若有所思。蒲士澤剛回到首都,就接到葉一生電話,讓他檢查一回體內的「頭腦風暴」有沒有什麼變化。

  出醫院時,蒲士澤看到了一輛並不眼熟的車。

  他只是隱約覺得會開勞斯萊斯幻影來這裡的人,應該是鹿呦……畢竟他認識的錢多得燒手的女人,好像就那一個。

  但是……萬一不是呢?

  他正猶豫要不要調轉方向把車開回去,接到了朋友的一個電話。兩相權衡,蒲士澤還是先去見朋友了。

  而此時鹿呦,見到葉一生後,第一句話就是:「剛才是不是蒲士澤來過?」

  葉一生坐在辦公室拿著一疊報告,抬頭:「啊?對,是。你們前後腳,有沒有碰上?」

  鹿呦更恨!

  她說:「下次再有這種機會,提前知會我。」

  葉一生懵:「……知會你什麼?」

  --

  鹿呦再到劇組的時候,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蒲士澤。

  心跳瞬間加速。

  她怔忡一二後,故作淡定地走過去,坐到自己平時工作的地方。她心不在焉地拿起一疊劇本,那邊被人圍著的蒲士澤突然回頭,看向她。

  陽光微刺。

  中間有工作人員來往。

  他們沒看到對方的目光。

  但是一瞬間,鹿呦就坐立不安,低下了頭。

  她依然故作無事。

  再一會兒,覺得蒲士澤應該沒看自己了,鹿呦才抬頭悄悄看去。她見他正拿著一把劍在教男一號用,男一號吊著威亞,動作拖拖拉拉沾泥帶水,反觀蒲士澤,乾淨利索,張力十足。

  鹿呦托腮,看得眼睛如摻了水鑽一般晶亮。

  小明在旁咳嗽一聲。

  鹿呦根本沒聽見。

  而蒲士澤一回頭,鹿呦就裝模作樣地去看她的劇本去了。

  小明察覺到了這兩人隔著這麼大老遠的距離的「眉目傳情」,愣是想不通,這兩人天天在自己眼皮下,是怎麼勾搭上的?

  --

  當天收工早。

  因為下了暴雨。

  女一號明眸善睞,格外會做人,笑吟吟地招呼劇組人員聚餐,說請客。大家當然給女一號面子,連鹿大小姐都去了,讓女一號受寵若驚。

  店內聚餐,店外雨聲嘩嘩。

  推杯換盞,衣香鬢影。

  小明和鹿呦坐在一起,一整個晚上,他都能看到蒲士澤和鹿呦時不時就看向彼此。但他們並不在同一桌坐著,蒲士澤和他的師弟們一桌,鹿呦和導演一桌。女一號一桌一桌去敬酒,蒲士澤站起來後,先看了鹿呦這邊一眼。

  小明看向鹿呦。

  鹿呦手托腮,不動聲色地轉過臉,當作沒看到那桌敬酒。

  小明:「……」

  他明顯感覺到了氣氛怪怪的。

  聚餐到了十點,吃飽喝足,第二天還要開工,大家紛紛撤退。

  蒲士澤被他的師弟叫出去一趟,不知道做什麼。

  鹿呦穿上大衣,慢吞吞地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

  等蒲士澤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光了,只有鹿呦和她的助理在說話。

  蒲士澤看了鹿呦一眼。

  鹿呦心跳一跳。

  鹿呦起身出去,助理小明和她一起。她用餘光看到蒲士澤跟在她後面,成了這次聚餐離開的最後一個人。

  鹿呦的後背微僵,覺得他在看她。

  --

  寂靜走廊,燈火一亮一滅,格調清雅。

  聽到雨聲潺潺敲窗。

  鹿呦手插在口袋裡,發現自己忘了拿手機,回頭跟小明說:「你幫我找下手機。」

  小明回頭走了。

  --

  這是中式格局的餐廳。

  雨敲屋簷,叮叮咚咚,站在店門口,聽得一清二楚。

  雨夜綿綿,門口燈昏黃。

  鹿呦手插口袋在前頭走。

  蒲士澤插著褲兜在後面走。

  鹿呦打開了門,雨水滴答,涼風吹來一室秋涼。

  再往前走,大雨照門前燈,空氣清寒,鹿呦一回頭,撞上身後男人。

  不置一詞,蒲士澤伸手,一把將她抱入了懷中。

  --

  夜因雨而更靜,二人站在廊下門口。

  燈照長影,雨簾如注。

  蒲士澤低頭,手托住鹿呦後腦勺。

  鹿呦被抱在他懷裡,仰頭看他眉梢柔和,而她目若清河。

  目光對視,並不說話。眼中光一抖,心思昭然若揭,瞬間滾燙。

  夜風颯颯,心有蟬食春夜,簌簌冒頭。

  蒲士澤低頭親鹿呦,猝不及防,火燒燎原。

  柔弱與乾燥擦過,甘草香與雨澀香混合。

  一男一女的影子映在門上。

  筆直、忘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11:09 A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章

  雨夜連綿。

  擁吻深情。

  蒲士澤的手摟著鹿呦的後背,彈琴一樣,一搭又一搭。

  鹿呦感覺到自己後背脊骨被當成弦,他手指輕輕撥動,她背後被碰到的地方就過電一般麻麻的。緊接著,神魂都跟著顫抖。

  鹿呦腦中嗡嗡嗡,什麼也聽不到。

  她被他突然拉過去,被親懵了。

  但她不想拒絕。

  蒲士澤線條漂亮的嘴唇輕輕勾了一下,那股睥睨冷酷的範兒消融了些,他少為人知的深情一面才露出冰山一角。蒲士澤輕輕撫著鹿呦有些涼的髮絲,靈魂好像在懸崖邊搖搖欲墜,要向她臣服而去。

  臣服啊。

  雨絲飛向他們,蒲士澤低頭,略有粗繭的手指捧著鹿呦的巴掌小臉。她清麗年輕,鹿眼澄澄。流離雨夜中,他目光深幽,穿過她的眼,直直看向她的靈魂。

  白呦、許呦、寧鹿……他捧著她的臉,每一個靈魂,他都專注地看過去。

  鹿呦也在看他。

  暴君程疆、前夫唐總、國師秋士澤……每一個靈魂,她都喜歡過,都許過「未來」。

  蒲士澤抱她抱得更緊。

  鹿呦的眼眸略有濕意。

  一遍又一遍,呼吸紊亂,心神滾燙。到後來,蒲士澤只是摟抱著鹿呦。許多感情,他們心知肚明,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

  但是鹿呦有點糾結——

  見到面一句話不說,拉著我就親,這是不是有點怪?

  我還沒抗拒。

  是不是更奇怪?

  現在反抗還來得及挽尊麼?

  --

  鹿呦試著反抗一下。

  蒲士澤低頭,聲音低醇:「欲拒還迎的小情趣?」

  鹿呦:「……」

  這個狗逼,沒救了!

  鹿呦反而釋然了。

  --

  小明拿著鹿呦丟下的手機,有點糾結地站在大門內,看門外那對狗男女先是親,後是抱。

  那兩人抱在一起立在門後,讓小明目瞪口呆:什麼時候在自己眼皮下搞上的?完全沒看出來啊!

  小明偷偷摸摸地摸過去,聽到那兩人在說話——

  鹿小姐仰頭,大方邀請:「和我談戀愛麼?」

  蒲士澤眼睛彎了一下。

  他慢條斯理:「好啊。」

  頓一下,蒲士澤開口:「約麼?」

  鹿呦沒明白:「哪個約?」

  蒲士澤唇一壓,慢悠悠地換了個用詞:「開房麼?」

  偷聽的助理小明虎軀一震:這是什麼虎狼之詞?你們才剛親一口,就交了男女朋友;你們才剛交男女朋友,就要開房。鹿小姐肯定不是這麼隨便的人!

  鹿呦果然怔了一下。

  但緊接著,她鄭重回答蒲士澤:「開。」

  小明:「……」

  心想:好輕浮。

  你們這個戀愛談得這麼走腎,真的好輕浮。

  --

  然後鹿呦借用蒲士澤的手機,給小明打電話,讓助理把自己的手機送過來。

  可憐小明偷聽了半天,見蒲士澤要給自己打電話,又慌忙捂著手機小跑著躲回去。

  他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心情複雜地把手機交給鹿呦。

  看鹿呦和蒲士澤揚長而去。

  小明很悵然。

  --

  《劍鳴千山》劇組基本住在同一個酒店。

  鹿呦剛開始是住的酒店,但上個月,她爸媽離婚後,她心情不好,購物欲狂熱,就乾脆在附近買了個房,之後就直接住在自己的房子裡。

  現在說是開房。

  其實是跟蒲士澤回他現在住的酒店。

  鹿呦跟在蒲士澤身後,看著他的大長腿發呆。

  她暗地又有點琢磨兩個人發展是不是太快了點,太沒有過程了點。

  雖然在夢裡交鋒很多,但是現實中,兩個人說起來還是半個陌生人……

  蒲士澤回頭,看向鹿呦。

  他笑一下。

  眉目間蘊著那股漫不經心的慵懶味道,笑起來時,英氣逼人,又有幾分壞蛋勾人的感覺。他整個人氣質,介於正邪之間,非常模糊。而正是這樣,才特別招女孩子。

  蒲士澤道:「不敢?」

  鹿呦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在她的前男友們面前確實走的是體貼賢惠小仙女路線。

  但是她看到蒲士澤這副嘴臉,她真的忍不住就想懟他:「我厲害起來,能讓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蒲士澤愣一下。

  他謙虛道:「嗨,三天三夜倒也不必,影響劇組工作。」

  頓一下,他說:「兩天兩夜就夠了。」

  鹿呦目露驚恐。

  蒲士澤紳士地邀請她來刷門卡。

  鹿大小姐鎮定一下,對他態度很滿意,雄赳赳氣昂昂地上前,從他修長的指縫間撈過門卡去開門。

  刷了一下。

  沒刷開。

  蒲士澤在後噗嗤。

  他長手撈過他的卡,重新刷,滴答一聲,門開了。

  鹿呦解釋:「不是我生活不能自理,是你這個門磁條有點問題。」

  天天身邊帶著兩個助理的女人,蒲士澤早就對鹿呦的生活能力心裡有數。所以他以前啊,是真的不想招惹這種有錢人。

  蒲士澤歎一口氣:「不必解釋,解釋就是掩飾。」

  鹿呦:「……」

  她真的想屠狗!

  --

  算了。

  可以先睡了他。

  睡功不行,就屠狗;睡功了得,就……湊合過唄。

  --

  蒲士澤先去洗澡。

  然後是鹿呦。

  蒲士澤躺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手機,又跟妹妹說一聲今晚劇組收工晚、不回家。他看差不多一小時過去了,鹿呦居然還沒出來。

  蒲士澤意外了一下:她在浴室裡面纏腳麼?

  還是到底是紙老虎,口上說得洋洋得意,心裡到底馬馬虎虎,最終選擇逃跑了?

  然而這是十二樓,鹿大小姐就算跳窗也不方便吧?

  蒲士澤沉思一會兒後,起身到了浴室門口,他看到門有一條縫,就試探地敲了敲門,提醒裡面人。裡面人沒反應,蒲士澤就沿著那條門縫,推開門——

  看到鹿呦穿著一件寬鬆的男式襯衫,在鏡子前拿著手機,搔首弄姿地……自拍。

  鏡子裡映著她瑩白得近乎反光的臉。

  而鹿呦仍不滿足。

  一會兒嘟嘴,一會兒咬唇,一會兒目露羞意,一會兒含情脈脈……

  鹿呦表演欲正旺盛著,就見鏡子裡多出了一個人。

  蒲士澤興致盎然地看著她。

  鹿呦回頭。

  她咳嗽一聲:「我是為了練習一下,好給你留下一個完美印象。」

  蒲士澤手托下巴,端詳著她。

  鹿呦坦然迎視。

  她心裡被他現在的樣子迷得七葷八素。

  誠然做夢了三次,每次他都以不同的形象出現。但其實夢中的蒲士澤,和現實中的長相並不完全相同。夢裡他有小白臉一面,羸弱一面……而現實中,他更偏向男人味一些。

  那種像雄獅一樣慵懶的感覺。

  蒲士澤微笑:「說實話,我雖然和鹿小姐認識沒多久,但是和你已經神交很久。」

  鹿呦:……神他媽的「神交很久」。

  鹿呦點頭:「你說得對。」

  蒲士澤趁機:「那我可以叫你『呦呦』吧?」

  他打量著她:「呦呦,你不會是在害羞吧?咱們在夢裡那麼多次過。」

  鹿呦惱羞成怒:「假的能和真的比麼!」

  蒲士澤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他拄著下巴,低頭沉思。這會兒他俯著長睫,濃密睫毛遮掩眼睛,流傳出的秀氣感覺,終是和夢裡有些像了。

  而蒲士澤痛定思變,抬頭與鹿呦商量:「那不如,這一次再做夢,我們挑一個泥土顏色文吧。」

  鹿呦大驚,心想這人這麼不矜持麼?

  她以為自己太汙了,向他確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麼?」

  蒲士澤笑得溫柔,逗她道:「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呀。」

  鹿呦瞪直了眼。

  她瞪大眼睛,瞳眸黑亮,天真無辜,特別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蒲士澤意外:「你還真信我的話啊?」

  鹿大小姐臉色一冷。

  她變臉要走時,一直站在門口看她的蒲士澤終於動了。他起身向她走來,鹿呦不理他,越過他要出門。蒲士澤擋在她面前,他人高腿長,抬手握住她的兩隻纖細手腕。

  蒲士澤抓著她的手腕向前走,鹿呦被他逼得向後退。

  鹿呦後腰抵上了洗漱台。

  她「唔」一聲,因為蒲士澤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了洗漱臺上。鹿呦仰頭,後腦勺靠在了鏡子上,蒲士澤低頭向她親了下來。

  鹿呦又踢又打,蒲士澤只是笑。他的手揉著她的手腕,輕柔後用力,她側頭時,他短髮擦過她的臉頰。

  唔。

  嗚。

  嗯。

  呼吸變亂,鹿呦抱住了他的脖頸,山雪起伏。雖被他壓迫,卻有絲絲縷縷的暢意在四肢百骸間流竄。長腿如蛛絲上勾,密網羅羅。昏暗燈光,溫暖室內,難捨難分。

  --

  蒲士澤正式成為了鹿呦的現任男朋友。不過並沒有在劇組裡高調宣佈。

  被愛情滋潤了的鹿大小姐,最近幾日在劇組裡都非常好說話。

  《劍鳴千山》拍攝已經到了後期,導演頻頻找鹿呦探討劇本。鹿呦百求百應,讓導演意外大小姐的脾氣居然這麼好了。

  鹿呦舒服地坐在棚子裡,喝著奶茶,笑眯眯地手托腮,欣賞她男朋友的英姿。

  蒲士澤說是武指,但是因為劇裡男一號動作實在太差勁,武替的活,蒲士澤能幹的都幹了。現在,就是男一號坐著在一旁休息,喊「666」,而蒲士澤穿了男一號的戲服,吊威亞幫男一號完成動作。

  鹿呦好心疼她的新任男朋友。

  這幾天對男一號就不假辭色,白眼翻了一遍又一遍。

  現在看蒲士澤吊威亞,鹿呦一邊在心裡感歎好帥,一邊又遺憾:「我男朋友真質樸。」

  小明在一邊看著鹿呦這種狀態都好幾天了。

  但是這一次,小明還是忍不住多嘴:「蒲先生不就當個武替麼,怎麼就質樸了?」

  鹿呦迷戀地看著蒲士澤,笑吟吟:「你看我男朋友這麼帥,他要是有心進軍娛樂圈,《劍鳴千山》這劇,臨時換男一號我都做得出來。但我男朋友不慕虛榮,堅持要做不被人看見的工作。這麼質樸,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鹿呦心疼自己男朋友:「都是男一號太沒用了。」

  小明想自戳雙目。

  他不該問的。

  鹿小姐對蒲先生濾鏡三千度厚,以前因為蒲先生和她相親失敗她很生氣、明裡暗裡懟蒲先生,現在兩人好了,鹿呦就變著花樣誇蒲先生了。

  小明歎口氣,把自己搜到的有關蒲士澤的信息報告打印成的資料,遞給鹿呦。

  這是正常操作。

  如鹿呦這種有錢人,談個戀愛,自然要對自己男朋友的方方面面都掌握透徹。

  鹿呦翻看資料,看得頻頻點頭。

  她和小明討論:「這麼算下來,我男朋友一個月工資有四五萬?」

  小明:「對。我仔細核對過的。」

  鹿呦似懂非懂:「我聽說首都人民月均收入一兩萬,那我男朋友這個工資是不是挺多的?」

  小明:「對。」

  鹿呦便高興了:「那我男人真厲害。」

  鹿呦又沉思:「我婆婆公公不在,以後沒有婆媳矛盾,但我的小姑子好像還在讀高中。以後結婚了,我是不是要和我小姑子住在一起?不知道我小姑子脾氣怎麼樣,我有必要瞭解一下。」

  鹿呦:「我小姑子在哪個學校?有空咱們去偷偷見一面。」

  小明:「……呦呦你只是談戀愛!你想的未免多了點吧!你爸媽不會同意你和經濟條件相差這麼大的人結婚的!」

  他這麼說,鹿大小姐就不高興了。

  鹿呦大聲責怪他:「說什麼呢!我難道不是為了改良我們家的基因麼?我只是中等偏上臉,但我男朋友絕對是十分臉了!以後我孩子上了幼兒園,問我『媽媽我同學為什麼比我好看』,你讓我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我為這個家的後代基因付出這麼多、立了這麼大的功,我爸媽憑什麼不同意我們結婚!」

  小明:「……」

  聽起來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哪家幼兒園小朋友會問「媽媽我同學為什麼比我好看」這種問題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11:26 A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一章

  下午放學時間,首都一所私立高中的校門外,不少學生進進出出,在晚自習開始前,出校門找些吃的。

  一般學校外面的餐廳、小吃館,質量都比較高。

  而今天比較特殊的,是校門外停著一輛騷包的奔馳加長版房車。坐在車上,妝容精緻、穿著時髦的鹿呦和小麗一起眺望,等著從校門口出來的蒲士澤的妹妹,蒲悅。

  按照調查結果來看,蒲悅剛剛開始的高二生活豐富多彩。每天下午這個時候,蒲悅都會出校門轉悠,要麼買些好吃的零食,要麼去旁邊的書店買漫畫、看。

  鹿呦眼睛彎彎,充滿期待地趴在車玻璃上睜大眼睛:哪個小姑娘是她那個可愛青春的小姑子呢?

  在這麼一所高中上學,小姑子學習成績一定很好。

  真是個體諒哥哥賺錢辛苦的好孩子啊。

  鹿呦被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們弄得眼花繚亂,學生們倒只是隨意地瞥了幾眼校門外的這輛加長版房車,就移開了好奇的目光。能在這所高中上學的孩子們,家庭條件都不錯,不至於因為一輛豪車就多關注。

  鹿大小姐的車也就是普通的貴。

  她就是普通貴的車有點多而已。

  忽然,小麗磕一下鹿呦的肩:「呦呦你看,那個就是蒲悅吧!」

  鹿呦定睛一看,立馬給車裡整裝待發的師傅們使個眼色,她自己就拉開車門,先優雅地下車了。

  蒲悅正在邊走邊張望呢,就被一個悅耳溫柔的女聲喊住了:「小妹妹,你等下!」

  蒲悅扭頭,看到了向她走來的鹿呦。鹿呦清新精緻,從頭到腳一絲不苟,對她露出和顏悅色的笑。

  蒲悅警惕看著這個陌生姐姐。

  鹿呦站到她面前,繼續笑得很親切:「小妹妹,放學了,你是不是溜出來找吃的啊?正好姐姐這裡多叫了一份餐,就送給你了。」

  蒲悅:「……?」

  她剛想說「我不要」,就目瞪口呆看著鹿呦身後那輛房車裡鑽出來一個個廚師打扮的師傅。他們直接在她面前架起了鍋爐,拿出了擀麵杖,當著她的面,這群大師傅就開始現場做飯了。

  蒲悅:「……!」

  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奢侈的陣容。

  蒲悅趕緊叫停:「我已經在學校吃過了!」

  大師傅們看一眼鹿小姐,派出一個代表笑著說:「那我們只做一碗熱騰騰的餛飩好了。」

  蒲悅震驚:「不用這麼費事……」

  鹿呦微笑:「不費事,這是我家大師傅,沒花一分錢。我非常節約的。」

  蒲悅莫名其妙:「我真不餓……我是出來買的……」

  鹿呦笑眯眯。

  鹿呦身後的小麗頂上來,取出一個平板遞給蒲悅:「小妹妹你是想買哪套書?正好我們家書店做活動,正在抽獎。小妹妹你是被我抽取的幸運讀者,我們可以直接送你十套書。」

  蒲悅:「……?」

  這怎麼回事?

  面前的這個大姐姐家裡到底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又有大師傅當外賣員親自來做飯,還開著書店隨時來送書?

  蒲悅深深歎一口氣。

  蒲悅說:「姐姐,我跟你說實話吧。」

  鹿呦笑眯眯:「嗯?」

  蒲悅誠懇道:「你想追我哥,真不用討好我。我說的話在我哥那裡不頂用的。」

  鹿呦:「……?」

  鹿呦眼一凝。

  她語氣有些飄:「經常有女生這麼追你哥?」

  蒲悅懷疑看她:「你不是麼?」

  鹿呦語氣飄飄的:「我……應該不是吧……」

  畢竟她已經追到了啊!

  蒲悅沉吟:「這樣……」

  蒲悅向後退了一大步。

  鹿呦迷惑。

  蒲悅重新警惕看她:「如果你不是為了追我哥來討好我的話,那你就是想騙我這個未成年人跟你走。誰知道你會不會在飯裡下毒,把我迷暈後,掏我心挖我腎。」

  鹿呦:「……?」

  小妹妹的腦殘言情看了不少啊。

  蒲悅語重心長:「這種拐騙小孩子的套路,我早就不信了。大姐姐你看著人模狗樣,好自為之吧。」

  鹿呦的小姑子,就這麼揚長而去了。

  鹿呦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身後陷入沉默。

  做飯的大師傅瑟瑟發抖:「大小姐,餛飩做好了……」

  鹿呦回頭,就瞪了他一眼。

  --

  總之,和小姑子的初次見面,小姑子以為她是拐騙小孩的壞人。

  不是很愉快。

  --

  蒲悅第二天晚上下完晚自習回到家,發現她哥今天居然在家。

  蒲悅憂心忡忡:「你前段時間不是一直住酒店麼,怎麼今天回來了啊?是你們劇組把你給炒了麼?」

  蒲士澤坐在沙發上在發消息,呵呵笑一聲,沒理妹妹的垃圾話。

  蒲士澤:「從劇組給你帶了夜宵。」

  蒲悅把書包放下,找出飯盒。發現是一碗餛飩,蒲悅怔一下,想起自己昨天見到的瘋女人。蒲悅就神神秘秘地把這事告訴蒲士澤,並說:「那女人又送吃又送書,看著就想拐騙我這樣的未成年少女。」

  蒲士澤:「下次再遇上,直接報警。」

  蒲悅連連點頭。

  蒲士澤跟鹿呦發完微信後,抬頭看蒲悅。他盯著蒲悅看半天,蒲悅被他看得不自在。

  蒲悅抬頭,小心翼翼:「……這是斷頭飯?」

  蒲士澤抬手就在她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蒲悅「嗷」一聲慘叫,怒瞪哥哥這個暴力狂。

  蒲士澤說:「明天你們學校放假是吧?」

  蒲悅:「嗯嗯。」

  蒲士澤微微笑了一下。

  他這人不常笑,一笑起來就特別勾人,連蒲悅都心跳了一瞬,暗恨爸媽給哥哥的基因太好了。

  蒲悅只是普通的青春美少女,但是蒲士澤是那種會發光的大帥哥。

  蒲士澤微笑:「既然你明天放假,我帶你去劇組玩一天。」

  蒲悅眼睛亮起:「啊是你們《劍鳴千山》那個劇組麼?我追你們的男一號哎,他好帥啊!」

  蒲士澤:「你要是早戀,我打斷你狗腿。」

  蒲悅:「……那你叫我去你們劇組幹什麼!不讓我追星,我沒興趣!」

  蒲士澤道:「見你嫂嫂啊。」

  蒲悅:「……!!!」

  她迷惘:「你上次告訴我,你要追一姑娘,好像也就是一個星期前吧?你這就追上了?這就成我嫂嫂了?」

  蒲士澤沒理她的廢話。

  蒲悅自言自語完,又趴在哥哥身邊問:「那、那……我嫂嫂,她有什麼好記的特點麼?」

  蒲士澤隨口道:「她是個富婆。」

  蒲悅:「……」

  --

  完了。

  哥哥自甘墮落,傍上富婆了。

  一定是之前三叔介紹的那個女生要哥哥入贅,刺激到了哥哥。哥哥真的把那個要花兩千萬包他的女的追到手了。

  蒲悅從不懷疑哥哥的魅力,那個富婆肯定也抵抗不住嘛。

  --

  蒲悅一晚上沒睡好。

  她腦子裡,一直浮現一個大腹便便、濃妝豔抹、色眯眯的猥瑣老寡婦。

  寡婦老公死後,繼承了萬貫家財,就出門包養小鮮肉。哥哥被這個富婆看中了,哥哥一開始富貴不能淫,但是時間久了,哥哥見識了金錢的魅力。

  他,淪陷了。

  他,沉迷了。

  他,愛上了金錢。

  --

  不行。

  蒲悅發誓自己一定要拯救哥哥的三觀。

  富婆再有錢,也不能屈服啊!人家富婆年紀大了,玩得起,她哥哥不動感情是三觀不正,動了感情是日後要遭拋棄。

  怎麼看,蒲悅都堅定地想拆散這門婚事。

  --

  早上臨出門前,蒲悅在家裡磨磨唧唧。

  蒲士澤瞥她幾眼,懶得說她。

  蒲悅跟著他出門,趁機:「你那個女朋友長得肯定不怎麼樣吧?」

  蒲士澤警告她:「我女朋友挺好看的。你要是在她面前這門說話,我抽你大嘴巴子。」

  蒲悅:「……」

  蒲士澤的話,更讓蒲悅坐實了對方是個又醜又老的女人。

  蒲悅愁。

  不知該怎麼從富婆手裡解救哥哥。

  --

  《劍鳴千山》劇組快要殺青了。

  今天是男一號殺青的日子,劇組非常熱鬧。

  鹿呦坐在棚子裡吃盒飯,隨意抬頭

  蒲士澤跟工作人員打聲招呼後,把蒲悅帶了進去。蒲士澤與鹿呦目光對上,鹿呦眼睛一亮,招手向他打招呼。

  蒲士澤目中微暖,拉著蒲悅走向鹿呦。

  鹿呦看到了蒲悅,笑容一僵。

  蒲悅也看到了鹿呦,同樣一僵。

  蒲悅茫然地看著這個漂亮的姐姐,她睜大眼睛:「……」

  鹿呦:「……」

  --

  蒲士澤敏銳看身邊這兩個女人一眼:「認識?」

  鹿呦連忙說:「不認識!第一次見!」

  蒲悅頓一下,含含糊糊又茫茫然地點頭。她不想給哥哥找事,雖然她心裡已經覺得這個姐姐是為了追她哥哥才跑去找她的。

  這讓蒲悅有了些信心。

  就算哥哥和富婆分了,她已經為哥哥找好備胎了!

  面前這個姐姐,年輕漂亮,笑容甜美!還在劇組吃盒飯!

  不知道這個姐姐是劇組的哪個演員,但是一定是個敬業的好演員。日久見人心,哥哥會喜歡上這個敬業的暗戀他的演員姐姐的。

  蒲悅拉拉蒲士澤的袖子,小聲:「哥,咱們去見你那個富婆吧。」

  鹿呦敏感豎耳朵:「什麼富婆?」

  蒲士澤怔一下。

  蒲士澤跟鹿呦說:「我告訴蒲悅,我女朋友是小富婆。」

  鹿呦發現他不是出軌後,就放心了。她眉眼彎彎:「你說得對。」

  而蒲士澤向鹿呦一揚下巴,告訴蒲悅:「哦,這就是我的小富婆女朋友。」

  蒲悅:「……?」

  蒲悅:「……!」

  鹿呦以為小姑子震驚的表情,是因為她被蒲悅當成拐騙小孩的壞人的緣故。鹿呦尷尬跟小姑子打招呼:「你真可愛。」

  --

  蒲悅茫然:「你好年輕啊……」

  鹿呦同樣茫然,看蒲士澤一眼,心想難道小姑子不喜歡嫂嫂太年輕的?小姑子覺得她和蒲士澤的年齡相差太大?

  鹿呦把飯盒放下,站起來緊張警惕:「我和你哥只差四五歲而已,但是我很成熟。我是比你哥小,但是我們靈魂契合。」

  蒲士澤噗嗤一聲笑。

  蒲悅依然茫然:「你不是寡婦……」

  鹿呦意外:「你哥喜歡寡婦?那他口味……挺重啊。」

  蒲悅:「你也不胖……」

  鹿呦:「如果你哥陪我一起增肥的話,也可以考慮。」

  蒲士澤在旁邊聽得忍俊不禁。

  也就鹿呦這種神奇的腦回路,能跟著蒲悅流暢地對話下去……還沒弄明白蒲悅在想什麼。

  而蒲悅想清楚面前的女孩確實是她哥的女朋友,一下子高興起來,開心叫一聲:「嫂嫂好!」

  鹿呦頓時眉開眼笑:「來來來,小姑子,嫂嫂帶你玩。」

  --

  蒲悅偷偷拍了一下鹿呦吃飯用的飯盒。

  在網上搜到是supreme的,官方定價1600。

  蒲悅:「……」

  哎。

  大小姐真是太有錢了。

  --

  鹿大小姐中午是需要休息的。

  但是劇組工作到了後期,比較忙,她又不好走開,乾脆仍坐在棚子下戴上墨鏡睡覺。

  蒲士澤坐在她旁邊陪她,看她要睡了,就拿了一張毯子蓋在她身上。鹿呦頭一歪,靠在了蒲士澤的肩上。蒲士澤也沒有動一下,仍是細心地給鹿呦蓋好毯子。

  跟組的助理小明,已經被他們兩個的狗糧給噁心得出去了,說要帶著蒲士澤的妹妹去玩會兒。

  蒲悅趁機跟這個助理哥哥打聽鹿呦的家境。

  越聽,她越擔憂。

  鹿呦有錢的……和他們都快是兩個世界了。經濟差距這麼大,連她都會誤會哥哥和鹿呦好上的原因,外面說閒話的人肯定特別多。

  他們要麼說鹿大小姐玩弄哥哥,要麼說哥哥是傍上富二代……這樣下來,哥哥和鹿大小姐真的能有未來麼?

  蒲悅回來後,見哥哥和未來嫂嫂坐在一起。哥哥坐得筆直,低頭玩手機,而鹿呦帽子、圍巾、墨鏡、毯子,十分齊全,正靠在哥哥肩頭睡覺。這一刻驟然看去,劇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他二人卻是安安靜靜的,和外界隔離開了。

  與世隔絕,不為人道。

  他們的故事,和任何人都無關,不用向任何人解釋。

  像是真愛的感覺。

  蒲悅陡然看到這一幕,心突然靜下,覺得這一次,說不定哥哥真的和以前不一樣。這個鹿大小姐,說不定真的會成為她的嫂嫂。

  蒲悅坐了下來,給對面的蒲士澤發消息。

  蒲士澤收到妹妹發來的消息,抬頭看了對面的妹妹一眼。

  蒲悅問他:「哥,在你眼中,嫂嫂是個什麼樣的人?」

  蒲士澤側頭看了靠在自己肩頭睡覺的姑娘一樣。她這午睡,把自己裹得太嚴實的,像個粽子一樣。蒲士澤這麼側頭一眼,都只能看到她露出的一點兒瑩白肌膚。

  然而就算是粽子,她也是最可愛的那個粽子。

  蒲士澤回妹妹消息:「她是清秀小佳人。」

  打完這幾個字,蒲士澤正要按「發送」鍵,旁邊那戴著墨鏡午睡的鹿小姐就伸手過來,搶走他的手機。

  鹿呦把「清秀小佳人」幾個字刪掉,非常認真地重新編輯:「她是傾國大美人。」

  蒲士澤笑。

  這個女人真虛榮。

  --

  蒲士澤最近並沒有看什麼。

  鹿呦也沒有。

  經過上次國師那個夢,兩個人暫時對做夢沒什麼興趣。撕心裂肺的劇情太傷神,兩個人雖然都沒有說,但暫時都不想借由夢境體驗什麼。只要最近沒看什麼書、沒看什麼電影,大腦沒有什麼深刻劇情,共同做夢的選項就不會觸發。

  二人小心規避。

  然而這一晚,還是做夢了。

  --

  鹿呦醒來,當小丫鬟嚶嚶嚶哭著跑來喊「小姐你終於醒了」時,她陷入了沉默。

  之後很快弄清楚。

  這個夢是《劍鳴千山》的劇情。

  鹿呦心一沉。

  --

  壞消息是劍鳴千山是她寫的劇本。這個故事的最後結局並不是普遍大團圓結局,男女主是全滅劇情。

  她穿成了故事裡的炮灰心機女配,為了搞死男女主不遺餘力,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

  好消息是鹿呦發現自己在這個夢中醒來,居然是有記憶的!

  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夢,並且這個故事是她寫的,她完全可以把握住。

  而且她既然穿成了炮灰女配,那麼按照規律,蒲士澤一定是那個男主了。

  只要她和蒲士澤匯合,這個副本沒什麼難的。

  --

  鹿呦信心滿滿。

  她穿成的這個炮灰心機女配一開始是和男主有婚約的,但是這個女配嫌貧愛富,嫌男主初時太不起眼,堅定要退親。

  只要她咬死牙關不退親,後面悲劇就不會發生!

  丫鬟匆匆地慌張前來:「不好了大小姐!你的未婚夫前來退婚了!」

  鹿呦眼前一黑,扶住牆。

  ……不愧是蒲狗。

  好出人意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03:34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二章

  《劍鳴千山》副本,是個高武修真世界。

  這個高武修真世界,不用「金丹」「元嬰」劃分實力,而是實力如何,打了才知道。

  鹿呦在這個副本中,名字叫谷春來。

  谷春來,是大德宗宗主的獨女。嬌蠻無理,咋咋呼呼,心機而蠢。作的一手好死,不光作死了自己,還作死了整個大千世界,害男女主全滅。

  然而一開始,谷春來其實是男主駱野的未婚妻。男主駱野日後會成長為劍神,但在最初,他不過是大德宗的一個弟子,因為受祖蔭蔽而與谷家大小姐谷春來訂了婚約。

  谷春來素來是瞧不起在自己家中吃軟飯的男主駱野的。

  --

  現在鹿呦便是掛上了谷春來這位谷家大小姐的名。

  她尚未騷操作,就聽說自己的未婚夫前來退親。大小姐這股氣兒一下子上來了,出了院落就提著鞭氣勢洶洶去前院,要會一會這個敢來退親的男人。

  因為谷春來太著急、到得未免有些早,她本是凶巴巴去問罪,看到蒲士澤的第一眼,她反而怔了一下。

  如她所料,這個副本的男主就是蒲狗。

  然而蒲士澤現在是「駱野」,駱野的形象,竟然是鹿呦經過這麼多場夢後、最接近蒲士澤真人形象的人。

  駱野提著劍立在大院前,一身束袖烏袍,襯得他肩寬腰健,身量修長。此人劍眉星目,英姿勃發。恰是一把開鋒了的劍,寒光凜冽,颯然而立。

  陽光劈在他身上,既張揚,又巍峨。

  無論是暴君程疆,還是前夫唐總,再或者大國師,他們身上都沒有蒲士澤本人那種挺拔英武感。

  然而駱野有。

  駱野迎著谷家的敵視目光,他旁若無人地站著,面孔瘦削俊朗,讓谷春來心動。

  --

  谷春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想其中定然有誤會。

  畢竟原劇情是她退親,而她沒有。駱野怎麼會退親呢?定有天大誤會。

  谷春來給周圍人使個眼色,示意他們別動。而她自己走上前,面見駱野。她與站在堂下的駱野目光對上。

  谷春來等著蒲狗與她相認。

  駱野目光平平地看著她:「你這個小丫鬟湊上來幹什麼?叫你們大小姐來與我退親。」

  谷春來:「……?」

  谷春來:「……!」

  第一重打擊:蒲狗在這個夢中沒有記憶,他沒有認出她?!

  第二重打擊:丫鬟?!她穿金戴銀、典雅端莊,哪裡像一個丫鬟了?!

  谷春來不可置信:「你再仔細看看我的臉!」

  駱野看著她。

  這一次,他在她臉上盯的時間久了些。

  駱野疑惑道:「你的臉不就是人類臉麼,難道你是妖化的?看著不像。」

  谷春來手捂胸口。

  身邊人開始狂攔:「大小姐冷靜!大小姐,不能殺人啊!」

  「老爺,老爺快來!大小姐要砍死姑爺了!」

  --

  大德宗宗主谷嶽明來了。

  氣得不輕的谷春來站在他旁邊,丫鬟們為大小姐添水倒茶地順氣。

  而駱野被谷春來用「誅神鞭」打得頗為狼狽,一綹散髮被燒焦,貼著瘦削面頰。他一身烏袍也被「誅神鞭」與天相接的電光所劈,形象頗為不好看。

  但在谷嶽明到來後,駱野仍一副冷傲狀態。

  駱野心中對谷春來嗤之以鼻。

  對大德宗嗤之以鼻。

  雖然他是大德宗大小姐的未婚夫,但是因為谷大小姐平時不待見他,他在大德宗待遇並不好。一朝覺醒,駱野認為不能這麼混了,他要退親。

  本來他要退親,還有點覺得對不起谷春來。然現在,谷春來這個大小姐對他大打出手,素質可想而知。這堅定了駱野退親的想法。

  面對宗主,駱野朗聲稟報:「回宗主,我此來,不只是為退親,還要退出大德宗。日後我與大德宗再無干係!」

  谷春來氣急敗壞!

  立刻道:「呸,你休想!」

  這個狗男人!出走大德宗後他就要開始走劇情了,日後就會死了。作為他最親愛的女朋友,她怎麼能看著他作死!當然要卡死在第一關!

  駱野看向這位大小姐,漫聲:「我與大小姐本就無感情,解除婚姻,天地間也是少了一對怨侶。大小姐平日不也瞧不起我麼,何以在這時阻攔?」

  所有人都看向谷春來。

  心想:是啊。

  連大德宗宗主都不理解地看向女兒:平時女兒經常哭哭啼啼地跟他抱怨,說她那個未婚夫居然只是一個普通弟子,有多無能。就是因為祖上聯姻,女兒要被駱野綁死一輩子。

  谷春來天天欺負駱野,想辦法就要退親。現在真的要退親了,谷春來怎麼拒絕了?

  谷‧呦呦‧春來,語塞,心累。

  她憋出一句:「我突然有點喜歡他了。」

  一片寂靜中,駱野嗤笑一聲。

  谷春來火氣又上來了,握著鞭子的手發抖:媽的。

  又想砍他了。

  明明做夢前還是男女朋友,做夢後,只有她記得他愛她,他自己不記得。

  --

  駱野堅定要退親。

  他全身都寫著幾個字:來啊,退親啊,走劇情啊,送死啊。

  --

  谷春來試圖與他講道理:「我知道我以前對你可能不太友好,但我日後會改的。」

  駱野說不必:「大小姐有自己的性格,我有我的脾氣。你我不必互相委屈。」

  谷春來:「大德宗養你這麼多年,你就不知恩圖報麼?」

  駱野:「日後大德宗有難,我萬死不辭。」

  谷春來還沒說話,她爹谷嶽明就大喝一聲:「說得好!」

  被女兒狠狠瞪一眼。

  谷春來繼續:「離了宗門庇護,在外行走很艱難的。」

  駱野不在意:「大男兒行走天下,豈因噎廢食?」

  谷春來:「……你這是一個普通弟子對宗主女兒說話的態度麼?」

  駱野微微一笑:「我就要退出大德宗了。」

  谷春來語重心長:「退出大德宗要過『煉魂境』,抽筋挫骨一樣,你何必呢?」

  駱野慢悠悠:「抽筋挫骨,家常便飯。日後行走江湖難免遇上,大小姐不必為我擔心。」

  所有人悚然看駱野,都有些敬佩他的勇氣。

  谷春來目瞪口呆:「……」

  她不行了。

  她真的不行了。

  《劍鳴千山》,這是男主駱野的一部成長史。

  駱野本是一個自強不息艱苦奮鬥從底層向上爬的勵志大好青年。

  硬生生被蒲士澤把人設改成了一個金光閃閃的逼王。

  --

  他不裝逼會死麼?

  不會。

  可他就要裝逼。

  還在退親中,迎得了滿堂喝彩。

  --

  谷春來堅持不退親,這次反而是旁人來勸她退親。

  她爹都來勸她。

  反正她又不喜歡駱野,退就退唄。

  谷春來:「我喜歡他啊!誰說我不喜歡他啊!」

  谷嶽明:「女兒啊,你就不要嘴硬了。爹理解你是不甘心,要退親也應該你來退。但是你念叨了這麼多年想退親,如今願望要實現了,錯過這個機會,下次就沒有了。駱野一個窮小子,本來就配不上你,這是他有自知之明。」

  谷春來無言以對,悵然而坐:「哎。」

  她好難。

  --

  不行,她得弄清楚駱野為什麼突然要和她退親。

  雖然她嫌棄了他那麼多年,但是她最近又沒嫌棄。

  就算蒲狗變成了駱野,也沒必要一上來就要退親吧?

  之前總裁那個副本中,蒲狗也沒有一上來就要和她要死要活啊。

  --

  有一句話,駱野沒有猜錯。

  谷春來並不是純正的人類。

  她是靈鹿化身。

  靈鹿可入夢,不管是對魔還是對妖,其神魂之純粹,遠非尋常人能比。這種能力,害她日後慘死。谷家多年來,為了保護谷春來神魂之力不為人所玷污,一直守著這個秘密。

  而今夜,谷春來便打算用自己這種能力,侵入駱野的神魂,問出自己想要的真相。

  --

  谷春來化為一道無形煙氣,在半空中遊走一圈,便進入了駱野所住的客房中。

  他在夜火下擦劍。

  忽感覺到什麼,他猛地抬眸,向窗外窺探目光望來。

  谷春來當機立斷,在他抬眼一瞬,煙氣飛掠向他的眼睛。未來劍神對神魂的掌控不夠強大,谷春來輕而易舉就進入了他的「意識海」,重新幻化出了人身。

  --

  在他的神魂中行走,谷春來洋洋得意。

  這是駱野對她毫無秘密的時刻了。

  她想探知他什麼想法,都可……忽然谷春來感覺到劍意,她驀地後退,躲開懸空劈來的一把劍。

  她悚然之時,那劍當空而落,化為了駱野。

  谷春來讓自己鎮定下來,想這應當是駱野給自己神魂中留下的「後手」。然而駱野還未成長起來,這裡又是谷家。在現在的谷春來面前,他這種手段實在低級。谷春來向那道由劍化成的人影掠去,手上翻飛數道咒術,鎖住對方,用最快的力量鎖住對方。

  --

  谷春來圍繞著這個被自己用神魂鎖綁住的「駱野」,圍著他走一圈。

  他安靜乖巧,一動不動,兩眼中毫無神采,分明是神魂被控的模樣。

  谷春來伸手就在他臉上戳一下,他一點反抗都沒有,才讓她滿意地露出笑。

  谷春來咳嗽一聲,開始問了:「你白日為何要與我退親?」

  駱野:「我心裡有了人。」

  谷春來:「呸!在我大德宗,誰敢搶我的未婚夫!」

  神魂是不會撒謊的。

  駱野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有一夜夢到了一個姑娘,雖未看清她面容,但我知道自己喜歡的便是她。自然要與你退親。」

  谷春來一怔。

  她問:「那個姑娘是誰?你見過?」

  駱野:「她叫『鹿呦』,我與她素未蒙面,亦不知她是何人。但我定能找到她。」

  谷春來:「……」

  她乍喜。

  又乍悲。

  喜他在夢中會記得「鹿呦」,悲她自己居然成了她自己的情敵……

  谷春來沉默半天。

  她幽幽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便是你的夢中情人『鹿呦』呢?」

  一聲男人的嗤笑。

  谷春來懵。

  那被她鎖住神魂的「駱野」驀地抬頭,對她露出一個戲謔的笑。

  他醒了。

  她只困住了他片刻時間。

  谷春來沒回過神,便見「神魂鎖」從他周身消失,他縱身撲來,抓向她手臂。如同一把凜冽劍光劈來,谷春來一聲慘叫,就被他從「意識海」中揪了出去。

  砸在了地上!

  谷春來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

  駱野蹲下,打量她。

  駱野似笑非笑:「大小姐,這就是你們谷家的待客之道?」

  谷春來仰頭盯他,理直氣壯:「這是我谷家地盤,我覺得你不對勁,刺探一下又何妨?有本事你讓人抓我呀?」

  駱野道:「那你本事未免低微,只能困住我幾個呼吸。若是仙二代都是如你這般廢物,那我退親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谷春來:……居然罵她廢物!

  谷春來:「天生我材必有用!」

  駱野好整以暇:「那你知道怎麼用麼?」

  谷春來:???

  這是人話麼?!

  --

  谷春來被駱野丟出了屋子。

  她被這個男人氣出了一肚子氣。

  這個死男人愛她愛得在夢裡都記得她叫「鹿呦」,可是她知道,他不知道!

  這麼愛她的男人還快把她氣死了!

  谷春來憂傷。

  心想算了,算了。

  這都是命。

  她這麼努力地拒絕退親,都拒絕不了。

  狗男人非要找死……她一個人設是廢物仙二代的女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不如眼不見為淨。

  --

  谷春來痛定思變。

  決定放棄駱野了。

  就讓這個男人如雜草般在這個夢境自由生長吧。

  她不管他了。

  愛死就死,愛喜歡誰就喜歡誰。

  反正只是一個夢境,就算他死了,醒來後他還是蒲士澤。

  不如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正好,自己有記憶,還可以在這個夢中觀察蒲士澤的真實性格,看清這個狗男人的真面目。

  --

  谷春來答應和駱野退親了。

  之後駱野走「煉魂境」,好退出大德宗,獨闖大世界。

  而谷春來在外人看來,便是自暴自棄。谷春來不等駱野離開,就高高興興地收拾行李,要出門去旅遊了。

  好不容易夢一次大修真界,她不要拘泥於劇情,她要快快樂樂地去旅遊。

  記錄自己的夢境,給自己提供更好的創作靈感!

  --

  大德宗宗主依依不捨地送走了寶貝女兒。

  谷春來答應會經常和自己夢中的爹保持聯繫,就帶著行李、坐上由四匹天馬共同駕馭的車,出遠門散心去了。

  谷春來以為如此一來,便能擺脫駱野。雖在同一個夢中,但她玩她的,他走他的劇情。兩個人可以實現「零交集」。

  直到有一日,谷春來在一處「穿雲嶺」玩耍。

  此處風景獨佳,谷春來興致來了後,化成了自己的原型靈鹿,在雲海間穿梭。谷春來對自己靈鹿的化身是很好奇的,一個人在夢中變成了動物,自然覺得新奇好玩。

  她抬抬自己的腿,又揚高脖子。

  在雲間穿來穿去。

  又隨手召來一片雲,幻出水鏡來。

  這頭小鹿攀著雲,便美滋滋地對著鏡子搔首弄姿。

  看著自己烏黑濕潤的鹿眼,再揚起蹄子打量,蹄子試探地東摸摸西玩玩。

  谷春來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忽然,一道術法自下穿雲,直接鎖住了她。

  谷春來暗道不好,但她術法低微,擅長的領域不在此方向。谷春來一個愣神的功夫都沒有,就被術法鎖住,從雲上被拽了下去。

  --

  一隻鹿慘兮兮地摔在了地上。

  因為被鎖住了,還無法化為人形。

  谷春來懵逼地抬頭,看到了熟悉的英俊面孔——駱野。

  多日不見,這個人走過「煉魂境」後,必然體內受傷不輕。然而從表面看,這個男人依然牛逼轟轟。

  呸,又在裝逼。

  谷春來心裡對他不屑一顧。

  駱野旁邊還有幾個修士。

  大家都震撼地看著駱野:「駱兄新學的這道法術好厲害,竟然直接鎖住了一頭鹿。不過看這鹿一直看著咱們,該不會是妖吧?」

  大家摸下巴,打量著躺在地上的小鹿。

  谷春來也化不成人形,也說不了話,還不認識這幫人。她就只認識駱野一個。

  她烏黑濕潤的眼睛,就可憐兮兮地看向駱野,求他放了自己……

  而不知道這個狗男人在想什麼。

  他對上這頭鹿的目光後,一頓,若有所思道:「這頭鹿應該很好吃吧?不如烤來吃?」

  谷春來被他震驚,在心裡大聲嚷嚷:混蛋!

  她的男朋友!居然要烤了她吃!

  烤了她吃!

  烤了她吃,這個世上就沒有他可愛的小鹿了!不管是夢裡還是夢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03:43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三章

  這些修士,和駱野平生相逢,此前從未見過。但他們現在湊在一起,駱野抓住一隻鹿後,他們真的打算吃烤鹿肉。

  谷春來嚇得面色如土。

  她體內血脈特殊,可以算的上是大千世界的獨一份。這麼特殊的她,居然被這群人當成「即將妖化的畜生」,要拿她烤著吃。

  她急得蹄子猛踩地,說不了話,拼命向駱野求去懇切哀求的眼神。

  她和蒲狗在夢裡有過這麼多次交集,總會培養出一點默契吧?

  實際上沒有。

  駱野與面前小鹿的霧濛濛圓亮黑眼珠對上,他不知道領悟到了什麼,就摸著下巴沉思:「這種即將妖化的畜生,一般都很好吃,只是我以前沒有吃過,不知道怎麼烤會比較入味。」

  谷春來:……大豬蹄子!

  她清楚地聽到周圍修士吞口水的聲音。

  她絕望得很無語。

  偏過頭都不想理這些想吃她的人了。

  而她這麼有靈性的表現,在諸位修士眼中,便是「此時不吃,以後等它能化成人形了,想吃也吃不到了」的訊息。

  一個修士在一眾吞口水的聲音中踟躕開口:「我覺得這麼吃不好……」

  谷春來一振。

  淚眼汪汪地就感動看去。

  結果那個修士說:「小弟之前獨闖一秘境時,曾拿到一份上古時期遺留的食譜,其中就有介紹烤鹿肉如何才最好吃。幾位兄長若是信得過小弟,不妨我們照那食譜上寫的來試試?」

  谷春來:「……」

  她氣哼哼地轉過了頭,不看那個拿出食譜來準備烤了她的修士了。

  眾修士把選擇權交給駱野:「這鹿是駱兄鎖住的,駱兄說怎樣就怎樣。」

  駱野沉吟一下,瞥一眼那個好似在和他們鬧脾氣、扭過頭不理他們的小鹿。他拍案定板:「那就照食譜上寫的來吧。」

  --

  上古遺留的食譜上說,吃這種即將妖化的鹿,要先將它在藥湯中煮一天一夜,用靈火燒去它的神識,這樣的鹿再拿去烤,肉會更加香軟。

  「阿嚏!」谷春來打個大大的噴嚏。

  她生無可戀地被泡在藥湯中,還被用靈火燒。這藥湯是其中一個修士的袖裡乾坤提供的,藥湯中佈滿了神丹妙藥,有幾顆藥材落在小鹿的頭頂。谷春來搖搖腦袋,張嘴就吃了。

  她又好渴。

  聳了聳鼻子。

  不得不說,這泡著的藥湯挺香的……她的香車寶馬被她藏了起來,她好久沒吃零食,現在自己都想喝自己用來泡的香湯幾口。

  但是她忍住了。

  怎麼能這麼沒有堅持!

  這是她的洗澡水!一頭靈鹿,怎麼能喝自己的洗澡水!

  谷春來歎口氣。

  人啊,還是要自救。

  幸好她別的不行,只有一種本事強——神魂入夢。

  --

  當夜幾位修士睡在野外。

  架著火,火上放置大鍋,鍋裡煮著一頭毛茸茸的、雪白色小鹿。

  等眾人都熟睡了。

  谷春來熟門熟路的,又去入她那個狗男朋友的夢了。

  她捂著鼻子,忍著不甘,想去討好自己的男朋友。

  為了求他不烤了她吃——

  這個夢她還沒玩夠呢!並不想離開夢境!

  --

  谷春來再一次進入了駱野的「意識海」中。

  她輕輕一磕門,神識就飄進去了。

  谷春來是個修真小白。鹿大小姐沒有給出太詳細的設置,谷大小姐的廢物人設又不允許她知道太多大設定。

  以至於現在的谷春來,她光知道自己這個人設的神魂特殊,可隨便進入任何人的意識。但她並不清楚一個人的「意識海」是那個人最隱秘的部分,頻頻進入,兩個人不是關係親密,就是生死仇敵想在其中落下陷阱。

  每個人為了防止自己被窺探,一定會在「意識海」中留下手段對付那個窺探自己的人,並且這扇門,也不容易被推開。

  谷春來不知道。

  她還以為所有人的「意識海」都是輕輕一推門,就能進去了。

  谷春來進去後,發現這一次駱野的意識海,和上次見到的不太一樣了。上次是一馬平川四望無邊,這次像是一個劍塚,隱約有劍意藏在下方。谷春來以一頭小鹿的形象站在這片劍塚間,茫然四望。

  她人身被鎖,在現實中變不成人形,但在意識中可以恢復。

  谷春來為了說話方便,剛想化出人形,就看到劍塚中有什麼起伏了下,一片意識被包裹著,從劍塚下方飄了上來,向上方漫無目的地飛去。

  那片飄出去的意識,是駱野的夢。

  谷春來放心了——有夢,說明他確實睡著了。

  然而谷春來隨眼一瞅那個夢,就僵了僵。因為那個夢,是谷大小姐正站在一群大德宗弟子面前,對駱野橫挑鼻子豎挑眼,尋藉口把駱野趕去一危險秘境修煉,就為了折磨駱野。

  谷春來:「……」

  駱野在夢裡都記得谷大小姐折磨他。

  看來她不能化為原身了。

  若是駱野知道這頭鹿的真身就是他最討厭的谷大小姐……那等待谷春來的,可能不只是被烤。

  --

  谷春來這頭小鹿,在劍塚間轉悠。

  她知道駱野之前離開大德宗時走了「煉魂境」,身體裡肯定有傷。谷春來在劍塚中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大塊草木不生的荒蕪之地。她心中振奮,想這一定是那受的傷了。

  谷春來美滋滋地想:禮多人不怪。

  等她用自己那純粹無比的靈鹿之魂幫他調養好這個傷,再求他不要烤他,他說不定就會答應了。

  駱野是狗逼不假,但他沒有是非不分。

  於是,駱野「意識海」中的這頭小鹿,踩在這片荒蕪之地上,彎身曲頸,伸出舌頭,用最原始的動物療傷的方法,幫他舔傷。

  --

  現實中,樹林幽密,風動如潮。

  各位休憩的修士用各自手段自我保護,而駱野閉目盤腿而坐,忽然間,他心口猛地一揪,感覺被什麼勾了一下。

  酥麻感如過電般向他席捲而去!

  他全身顫一下,面容瞬紅。

  然後——那鉤子再柔柔地刷了他一下。

  古古怪怪的。

  --

  「駱野」現身在了劍塚中,看到了那頭闖進來的鹿。

  他皺著眉,心中警惕。

  自從在大德宗被谷大小姐闖過意識海一次,他就提防了這種手段。因稍微不小心,意識都可能被奪去。而現在,這頭鹿,闖入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他給自己預留的核心地段!

  鎖住的這頭鹿,果然不是普通的妖鹿!

  駱野瞬間起了殺心。

  他站在自己的意識中,整個世界都是為他所控,想要絞殺一頭鹿,輕而易舉。

  劍塚感覺到他的殺氣,下方有劍隨之共鳴,嗡嗡聲壓抑不住。那頭低頭舔他的小鹿茫然地抬頭張望,什麼也沒看見,它又低頭了。

  舌尖一勾。

  駱野心裡怪怪的……他是被一頭鹿給拱了麼?

  駱野盯著那頭鹿看了半天,見它傻乎乎的,都沒發覺周圍的危機。駱野心神一動,嗡嗡劍意消了下去。那頭鹿大概也感覺到周圍安靜了,就放心地繼續低頭舔了。

  駱野:「……」

  眼前這頭小鹿闖入了他為劍意預留的核心中,不想著奪舍他的神魂,它在舔什麼?

  駱野開口:「你在幹什麼?」

  --

  谷春來回頭,看到他出現,驚喜了一下。

  她調整自己的聲音,張口和他討好說話:「大俠,我在幫你療傷。」

  駱野:「……你哪隻眼睛瞎了,看到我有傷?」

  谷春來:「這裡寸草不生,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當然是有傷的地方啊。」

  駱野道:「你有沒有想過寸草不生,可能是我給自己預留的地方?」

  谷春來:「……」

  谷春來懵道:「可是你就是有傷啊。」

  走過「煉魂境」,必然有傷啊。

  駱野:「你覺得我會讓一個闖入我意識海的妖怪看到?」

  谷春來:……你才是妖怪!

  我是靈鹿!大千世界唯一的靈鹿!

  駱野眼看著這頭小鹿僵了一下,眼底有不自然的慌色閃過。然後她優雅地站直身子,四蹄不安地跺了跺。小鹿非常漂亮又懵懂,眼睛黑黑的,耳朵又細又白。

  毛茸茸的,很乖巧。

  谷春來討好道:「大俠,其實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求你放了我,不要烤我吃我。我的肉一點也不好吃。」

  駱野笑一下。

  他露出白牙,說:「長得這麼可愛,一看就很好吃。」

  谷春來恐慌。

  --

  也許是這頭小鹿是他掌中物,又長得太可愛,還沒有威脅。長路漫漫,駱野又有些寂寞。他並沒有將這頭小鹿趕出自己的意識海。

  而這頭小鹿,就在他睡夢中,嘀嘀咕咕地吵了他一晚上。

  他坐在她眼中那片「寸草不生」的地方修煉,小鹿就在他旁邊走來走去,嘮嘮叨叨。

  小鹿一晚上都在說話:

  「你放了我吧,別吃我了。我日後可以報答你啊。」

  「其實我是神鹿,不是你以為的妖。你可以向我許願,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什麼。」

  「駱大哥,你可以試試嘛!你可以問我這個世界有什麼寶物即將出世,有什麼靈器沒被發現,有什麼洞穴對你有好處……你都可以問我啊!我全都知道!」

  「你烤了我吃,只能嘗個鮮。你留下我,可以把我當『隨身老爺爺』用!我真的是咱們大世界的『江湖百曉生』,就沒有我不清楚的設定!」

  駱野:「煩死了。」

  小鹿還要繼續說。

  閉著眼的駱野抬眼,看她一眼。

  然後小鹿就發現自己說不了話了。

  谷春來:「……」

  既然說不了話,她氣哼哼,從駱野的意識海中跑出去了。

  --

  「駱兄,今天晚上就吃這頭鹿吧?」

  第二天要上路前,修士們問。

  小鹿濕漉漉地從他們準備的藥湯中鑽出來,搖頭甩掉自己身上的湯湯水水。聞言,她驚恐,憤怒,委屈!

  駱野慢悠悠道:「燒了一晚上靈火,都沒把它神識燒掉。我看得多燒幾晚上才行。」

  眾人疑惑:「你怎麼知道它神識還在?」

  駱野聲音裡含笑:「你看它瞪我的眼睛,氣鼓鼓的,又圓又亮,分明就是神識還在。」

  駱野抬手,就在小鹿的腦袋上摸了一把。

  嗯,手感真好。

  小鹿被他摸得很懵。

  谷春來:……總之是暫時不吃她了。

  駱狗還是有點良心,不枉費她昨晚在他意識海中念了一晚上。

  小鹿正感動著,駱野俯身,睫毛擦過她的眼睛,俊朗的臉在她面前放大又離去。

  他在她耳邊揶揄輕聲:「讓你多活一晚,怎麼感謝我?」

  谷春來瞪圓眼睛:……他是在調戲一頭可愛的小鹿麼?

  修士們點頭:有道理。

  --

  接下來幾天,小鹿被駱野鎖著,一路垂頭喪氣地跟著這群修士。

  每天晚上,小鹿都進入駱野的意識海中,跟他碎碎念,讓他別吃她。

  突然遠方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天地震動,讓御劍的眾位修士差點摔下去。

  眾人穩了氣流,站在一起向遠方看去。

  小鹿眨著眼,思考這是什麼。

  她在腦海中轉一圈自己的設定和地圖,就想起來這是一所前仙人留下的劍谷出世了。在原本劇情中,駱野會在這裡遇到女主雲衍兒。

  雲衍兒,魔族公主。

  鹿大小姐還蠻喜歡自己設定的這位魔族公主的。

  不過這段設定不會在此時發生。

  駱野現在實力不夠,需要再打怪升級一個層次,才有資格進入劍谷。

  小鹿想明白後,就對劍谷不感興趣了。

  誰知道駱野感興趣地說:「我們去劍谷看看。」

  小鹿在心裡大聲逼逼:……過去看看?你有那資格過去看看麼?你連劍谷都進不了!

  --

  眾修士對出世的劍谷都很感興趣,就一起過去看了。

  然而到了跟前,他們在雲端還沒下去,就發現劍谷被圍得水泄不通。有修士下去打聽一波,回來垂頭喪氣。

  修士無奈說:「劍谷被前輩仙人設了准入規則,需要通過前輩留下來的靈魂拷問才能進去。我方才問了下下方的人,每人一次機會,不能合作相助。許多大門派都在想辦法,我們這樣的散修,都進不去。」

  眾人歎氣。

  駱野回頭,看向自己帶著的小鹿。

  他道:「我可以試試。」

  眾人:「嗯?」

  駱野摸著小鹿的頭,說:「這頭鹿似乎在神魂修煉上比較厲害,我若帶它一起進去,也許有法子過去。」

  他這麼一說,眾人若有所思,都盯著小鹿看。

  小鹿也是眼中一亮。

  心想算你這狗逼蒙對了。

  我不光能在神魂上幫你,我還有應對這種靈魂拷問的法子。因為這道關卡,就是我設定的。

  --

  小鹿洋洋得意地抬起了頭,挺高了胸。

  但她想:我憑什麼幫你啊?

  你求我,我再幫你。

  --

  眾修士圍觀。

  駱野帶著他的鹿穿過人群,別人看到是一個散修,就不當一回事,隨便他進山谷了。

  小鹿昂著頭站在霧氣繚繞的試煉口,知道再走一步,他們就會被拉入前輩留下的試煉中。

  駱野該求她了!

  她要駱野發誓不烤了她吃,還得送她禮物送她法寶,好生伺候她離開。到時候,她再大發善心,幫他拿下這座本來不是他現在水平能闖入的劍谷。

  駱野站在小鹿身後,納悶地看它揚高腦袋、趾高氣揚,不知道它在驕傲什麼。

  駱野拍拍它的頭:「讓路,別擋道。」

  小鹿:「……?」

  小鹿懵懵地看著青年長身挺拔,從它面前走過,就要進入試煉中。

  小鹿被他那自信滿滿的樣子弄懵了。

  它一把咬住他的衣袖,不讓他再往前走。

  駱野回頭,與它的黑眼睛對視。

  他略想了下,手一揚,解開了它身上一道禁。

  小鹿能開口說話了,張口吐人言:「不是說好我幫你進去麼?你怎麼不求我啊?」

  駱野呵一聲。

  他道:「我是為了給大家一種認真的感覺,其實你一個妖怪,就是沒啥用,我不用你。」

  小鹿:「那我的用處是?」

  駱野手再一揚,把它身上的禁制全都解開了,不再鎖著它了。

  青年懶洋洋道:「你天天晚上在我耳邊碎碎念,煩死了。這麼嘮叨的妖怪,肉肯定吃了也讓人變嘮叨。現在我不用你了,你滾吧。」

  小鹿道:「你是放我走?」

  小鹿還沒來得及驚醒,就見這個青年再往前一步,穿梭雲煙進入了試煉,他口上道:「愛哪裡來,就哪裡去,不要礙事。」

  他居然叫她不要礙事。

  小鹿:……這個裝逼犯!

  小鹿眼睜睜看著他穿過雲海就要消失了,它急得一跺蹄子,怕他出事,它不及多想,就一口咬住他的衣袖。一道大力捲入,小鹿被和駱野一起捲了進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03:52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四章

  小鹿跟著駱野進入迷霧中,視線剛開闊,但她還沒看清楚,視線再次被團團迷霧籠罩。

  小鹿和駱野摔出了試煉場。

  小鹿茫然站在原地,看駱野「咚」一聲摔倒在地,仰躺著,身上衣袍被劃開了幾道口子。

  駱野:「……」

  小鹿:「……」

  駱野咳嗽幾聲,一臉淡定地站起來,再次衝上前。小鹿這次沒跟上,她還處於看不懂駱野這個操作中。

  一個呼吸後,小鹿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從眼前白霧中飛出,撲倒在地,地上都被砸出了一個大坑。

  周圍那些圍觀的修士們看著,紛紛搖頭,打定主意沒有萬全準備,絕不闖這個試煉場了。

  前仙人遺留下來的劍谷,哪有那麼容易拿到手啊。

  再一次被砸出來的駱野撲倒在地,小鹿發現他身上的衣料破得更多了,這一次,還帶出了幾抹血跡。

  駱野搖搖晃晃地從坑裡爬起來,捏了個訣除掉自己身上的塵土,又找出補藥金丹往嘴裡塞。他剛毅的側臉都被掃出了一道血口子,血口子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而駱野一抬頭,也眨著懵懂眼睛好奇看他的小鹿目光對上。

  駱野僵著臉:「……」

  剛才嘴上說得牛逼轟轟,現在退場得這麼慘,他面子上有點兒掛不住。

  小鹿看他盯著自己的眼神危險,怕他因為覺得丟臉而宰鹿滅口,小鹿偏頭,討好地眨巴著濕潤眼睛,對他賣了個萌。

  駱野:「……」

  他輕哼了一聲。

  小鹿心裡想:該。這個劍谷本來就不是你現在能闖的。

  雖然裡面最重要的那把劍「千秋」,是你日後重要的佩劍之一。但是它確實不是現在的你能拿得到的啊。

  而且因為駱野日後結局並不好,谷春來心裡始終猶豫,該不該幫他快速升級……他升級得越快,不就離死越快麼?

  小鹿還沒想清楚,它「哎呀」叫一聲,因為駱野伸手摟住了它的大長脖子,親昵地把它拖入了懷裡。

  駱野:「小鹿啊,你剛才不還說幫我麼?人家規定人和人在試煉時不能合作,但你是畜生,當然可以不算人了。和我一起進去,要是拿到好處,咱倆平分。」

  小鹿:「我是靈鹿,不是畜生,也不是妖怪!」

  駱野哼哼一聲,扯著她要帶她一起進去。

  --

  他們進去後,剛站定,這一次,小鹿看清了天邊四處飛劍,誅天滅地一樣向他們兩人殺來。

  小鹿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她當然知道這個試煉場的殺機在哪裡——劍之殺機!

  但是知道歸知道,一大片劍招招向她刺來,感覺實在可怕!

  幸好有駱野。

  這些劍之殺機沖著的人是駱野,小鹿在他的對比下,在殺機中恐怕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那些殺機根本就沒在意她。而駱野也不躲,四面八方的殺機衝殺而來,他淩空躍起,手中抽出長劍迎上。

  「砰」!

  一把劍剛接觸到一道劍之殺機,便在駱野手中震碎了。經過之前兩次被砸出試煉場的教訓,駱野有了經驗,劍剛碎,他手中就凝化出了一把新劍。

  一把又一把!

  這次駱野在殺機中堅持了兩個呼吸,之後仍被劈天蓋地的劍氣刺中,被摔向外面。他被摔出去時,這次試煉結束,什麼也沒來得及做的小鹿,被扯著和他一起摔了出去。

  --

  駱野再次倒在了地上的深坑裡,仰望天穹,四野俱寂,圍觀修士皆搖頭。

  小鹿站在坑外看他。

  小鹿:「喂。」

  躺在深坑裡、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劍痕的駱野掀了下眼皮,表示自己沒死。

  小鹿:「你不夠持久啊。」

  駱野一僵。

  他說:「你來試試我持久不持久?」

  小鹿疑惑看他:……這是開了個黃腔?

  駱野轉瞬就收,卻仍嘴硬:「我要迎戰那些劍氣,神魂分心,自然要弱上一分。」

  小鹿歎氣:「所以該我出馬了。」

  她主修神魂方面的一切術法啊,可以幫他把他被劍氣追殺的時間拉長。但是拉長這個時間……他受傷得更多,這樣好麼?

  駱野卻說:「不用。」

  小鹿盯著他:「駱大俠,野哥,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你現在就是不行啊。都被打出來三次了,不必硬逞強了吧?」

  她心裡槽他:裝逼也要適可而止。

  咱倆這麼知根知底的,你裝給誰看啊?

  駱野「呸」一聲,吐掉嘴裡的塵土,他從坑裡爬起來,解釋:「三次機會,我是摸清楚套路了。我能夠挑戰這個,一次比一次堅持的時間久。而且我算是看清,操縱那些劍之殺機的,是藏在陣中的一道劍意。只要我能得到這抹劍意,這次劍谷之行,就收穫頗大了。」

  小鹿驚訝看他:「前輩留下的劍谷,裡面肯定有封印的寶劍。你居然不要了?只要剛進門的一道劍意就夠了?」

  駱野摸著下巴:「想要自然是想要的。只是我現在水平不夠,恐怕搶不過別人,拿不到那些寶藏。不如先得到這抹劍意。這劍意能引發誅天滅地的刺殺,已經很厲害了。只要能把它吃透,我必然更上一層樓。」

  小鹿繼續用驚訝眼神看他。

  駱野一側頭:「怎麼?」

  小鹿:「我以為你裝逼已經裝得自我膨脹目若無人了,沒想到你還有自知之明。」

  駱野在它的頭上敲一下。

  他說:「總之,你這麼弱,有我在,那劍意是發現不了你的。我掩護你進入陣中拿到劍意,咱們這趟就算大有收穫。回頭我非但放了你,還和你平分接下來的戰鬥果實,怎麼樣?」

  小鹿:「好吧。」

  她心想只要不拿到劍谷中的那把封印之劍,駱野的戰力提高得不會太快,應該死得也能慢一點。

  她也就能為她男朋友做到這一步了。

  --

  駱野和小鹿計劃得很好。

  小鹿更是仰仗自己完全清楚劍氣來去的陣法,將闖關看得很容易。

  但是就這樣,駱野都帶著她,再次試了三次。

  三次相繼被彈出。

  不過小鹿被駱野保護得很好,她一點傷沒有,那些劍氣,全都沖著駱野去了。經過這麼多次試驗,兩人對其中套路清楚了幾分,都有了些信心。

  而再一次的闖入,小鹿在駱野的掩護下,在陣中走的距離更遠了。她終於看到了暗處藏著的飛縱劍意,而她看到的時候,那抹劍意也發覺了這個都快走到自己腳邊的螻蟻。

  調動四方劍氣,前來誅殺!當即向小鹿殺來!

  劍光縱橫交錯,駱野上前擋住。駱野吼道:「小鹿!」

  小鹿不戀戰,趁此機會去捉那劍意,劍意碰到它,就在它身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傷口有風雪如刺的感覺。然而到了這一步,縱是每走一步傷口都多裂一寸,它還是向那劍意伸出了蹄子。

  當它握住那劍意時,感覺到一陣猛烈不甘的嘶吼。觸摸到劍意,腦海中登時有千萬劍氣交錯殺來,直滅神魂!小鹿咬緊牙關,借助自己神魂的純粹,抵抗這股劍意的絞滅!

  劍意不甘地劇烈震動,萬想不到自己會被抓住。它不承認這個主人,帶動著小鹿,以玉石俱滅般的架勢,就撞向四方山石。

  小鹿慘叫:「駱野!」

  它一頭小鹿都要被刮破皮了!

  當劍意被小鹿握住時,那些殺向駱野的劍氣就消停了。駱野抽出空,身形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現時,他抱住了撞過來的小鹿,同時伸手,去握那始終不甘的劍意。

  驟然間,山石轟動,山谷外面圍觀的修士們都感覺到那股強烈震動!一波波震動向外傳來,有什麼陣法在瞬間瓦解,讓人茫然。

  等到這陣波動結束,有修士去試探試煉場,驚喜:「這次好像能進去了!不再有神魂限制,都能進去了!」

  眾人皆喜,紛紛投入劍谷。

  也有少數一些宗門精英,暗自忖量:莫不是有人在試煉場中得到了什麼好處?試煉場的難度才降低了?

  --

  小鹿奄奄一息地屈膝跪在地上。

  劍意被駱野拿走了。

  那劍意委委屈屈地投入駱野的神識中,本來以為主人是小鹿,它頗為不甘,現在發現主人是駱野,雖然還是弱小,但勉勉強強也能接受了。而進入駱野的神識一遊,發現此人天賦非常,劍意就徹底結束了暴躁,舒服地在新家住了下來。

  駱野為自己療好傷,蹲在可憐兮兮的小鹿身邊。

  他伸出手,小鹿腦袋一歪,就靠在了他手掌上,委屈看他。

  駱野咳嗽一聲。

  他說:「不要撒嬌。」

  小鹿張口哼唧。

  駱野手捧著它的腦袋,接觸處,他為它療傷,將它身上的傷勢一點點抹去。駱野在它頭上摸一摸,道:「乖。」

  小鹿繼續哼。

  駱野再咳嗽一聲,眼神有些怪。

  他原來只是大德宗的一個普通弟子,大德宗養的靈獸他只看過,卻沒自己照顧過。以至於他現在看到這頭小鹿跟他哼哼唧唧,他都疑惑這些靈獸都這麼有脾氣麼?

  駱野忍著怪異,說:「別委屈了。我受的傷比你重多了,你就一點兒皮外傷而已。現在一抹掉,不就什麼都沒了麼?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是『靈鹿』麼,別人尋常的靈獸,看到主人受傷,不應該馱主人一路麼?」

  小鹿大驚。

  它口吐人言:「你什麼時候成我主人了?」

  駱野:「嗨,我現在還沒學會與靈獸牽契約,等我學了,就收你當我靈獸唄。」

  小鹿:「我、不、要!」

  堂堂谷家大小姐,就算不敢現真身被駱野追殺,也不能淪落為一介靈獸啊!

  何況——小鹿站起來,揚蹄踹他,拒絕他靠近:「你別想騎我!別想讓我馱你!」

  駱野納悶:「你一個靈獸,不就是被人騎的麼?」

  小鹿有口難言。

  她是谷家大小姐,和靈獸怎麼能一樣?雖然她確實是靈獸,但是從沒有人把她當過靈獸。她一直是以人身好好地在人類修士裡混著的!

  小鹿:「反正我不馱你!」

  駱野現在完全把這頭小鹿當作自己的囊中物,兩人都這種關係了,它難道不應該跟著他麼?駱野沒什麼收養靈獸的經驗,但是別人家靈獸,打到服就收了嘛。

  然而駱野看看這頭小鹿,覺得要是打了它,它恐怕就又哭哭啼啼念念叨叨了。

  好煩。

  駱野好脾氣道:「行吧,不騎就不騎。」

  他覺得他大約要養一頭祖宗似的靈獸了。

  --

  駱野蹲下,把小鹿抱在了懷裡,抱著它站了起來。

  生無可戀。

  小鹿:「……?」

  駱野:「咱們總得上路吧?你哼哼唧唧說你受傷走不動,難道我要陪著你一起留原地吧?你就知足吧,哪有主人不騎自己的靈獸,把自己的靈獸抱著走的。」

  小鹿:可是你還可以把我留在原地,和我分道揚鑣啊。

  並不想和他共闖劍谷啊。

  --

  駱野抱著一頭鹿在山谷中,成為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通過試煉場後,越來越多的修士在谷中相遇,結伴同行。而駱野抱著一頭鹿,吸引了很多女修們的注意力——

  「抱著自己的靈獸走,好有愛心啊!」

  「不如結伴一起走吧?」

  大家結伴後,駱野一遍遍面無表情地跟人解釋:「我的靈獸受傷了,所以我才抱著它走。」

  「不,我沒有太寵它,它是真的受傷了不能走。」

  「我沒有愛心,我只是不能拋棄自己的夥伴。」

  女修們看著他懷裡的小鹿:「你的靈獸長得好漂亮啊,毛髮又軟又乾淨,你平時照顧得很用心吧?你怎麼養的啊,我家的靈獸就不這麼乾淨,總喜歡在泥水裡打滾,氣死我了。」

  駱野心裡洋洋得意,他自然也覺得小鹿長得好。

  他口上道:「一般一般,隨便養養而已。」

  小鹿:呸!你根本沒養過我!

  不過在外人前,小鹿不打算開口說話。

  小鹿乖乖地、舒服地被駱野抱著,打了個哈欠,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她男朋友的懷抱溫暖又安全,讓她無比信賴。被他抱著,她就睏了。在這個夢境中,這是她男朋友第一次不帶敵意地親近她、抱她啊。

  雖然抱的只是一頭鹿。

  但是那也是她嘛。

  小鹿在駱野懷裡打哈欠,張開的口中,伸出的舌頭粉軟,一個哈欠又把它打得兩眼淚濛濛。一群善良的女修們更是看得滿心柔軟,紛紛從自己的芥子裡掏零食給小鹿。

  小鹿看得眼亮:她自從被駱野綁走後,好久沒吃到零食了!

  誠然修士是不需要吃東西的,但是谷春來離開大德宗不是為了修煉,她是為了旅遊啊。哪有不吃零食的旅途啊!

  為了這些零食,小鹿從駱野懷裡探出腦袋,想向女修們賣個萌,討要零食。

  誰知駱野把它的腦袋往懷裡一按,拒絕女修們的好心:「對待靈獸不用這麼客氣,靈獸不吃這些。」

  女修們似懂非懂地、遺憾地收走了零食。

  小鹿:「……」

  駱狗自己不給她零食,還不讓別人給!

  --

  休息時,駱野似模似樣地拿出了樹葉,餵小鹿吃。

  小鹿扭頭:不吃!

  居然讓她吃樹葉!她不吃!

  她說:「我要吃零食!吃仙果,喝蜜漿!」

  駱野:「鹿就是吃樹葉吃草的,這是我找到的最好的樹葉了。快吃,吃完還要趕路。」

  小鹿就不吃。

  她才不是普通的靈獸。

  駱野:「你這頭鹿,也太挑食了。人和畜生是不同的,你要習慣你是一頭鹿,你不是人,不要老想著吃人的食物。」

  小鹿要被他氣哭了。

  --

  駱野終是沒有成功餵進去一根草。

  他手箍著小鹿的腦袋,小鹿淚眼汪汪就是不肯吃。

  女修們都要覺得他在虐待他的靈獸了。

  駱野才不情不願地取出幾枚仙果給小鹿,還跟它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終究是一頭鹿啊。」

  小鹿:呸。

  駱野愁:一頭不想當鹿的小鹿,這麼挑食,這要怎麼養啊?

  他自己自從離開大德宗,都沒吃過什麼東西,為了養一頭鹿,難道還要掙靈石去?

  然而小鹿舔著他的手,舔走他手裡的仙果,看著它吃得快樂,他又忍不住伸手揉揉它的頭。

  算了。

  自己的鹿。

  養著吧。

  ……遲早讓它學會吃草!

  --

  幾位修士結伴,在山谷中走了好幾日。有了些不大不小的收穫,但都不是很大,眾人都覺得這次歷練沒什麼意思。大家便說好,再在這裡多待一日,要是仍然沒收穫,那就是機緣未到,還是離開這劍谷了。

  駱野無所謂。

  他得到了試煉場的劍意,這些天揣摩之後,修為進展了許多,出劍時都比以前鋒利很多。那劍意就是他最大的收穫,這幾天遇到的其他東西,他都看不上眼。

  所以駱野大方地讓同行修士挑戰利品,他只隨便拿幾樣別人不要的。

  大家自然敬佩他的為人。幾日歷練,駱野的名聲在劍谷中漸漸傳了開來。

  只有小鹿翻白眼,知道這人哪有那麼大度,不過是日常裝逼而已。

  大家只看到駱野表面上裝得大方,看不到駱野背地裡跟她斤斤計較每一頓仙果的數量!

  這個男人沒救了!

  --

  他們漸漸在劍谷中深入,小鹿窩在駱野懷裡,她睡得舒服時,忽然醒來,警惕地豎長耳朵。

  駱野發覺,低頭看它,語氣酸酸的,很羨慕:「睡醒了啊?」

  他說:「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一天天這麼幸福,你到底是鹿還是豬啊?」

  小鹿不理他的酸話。

  她看看四周,發現這一行人居然進入了劍谷最深處。

  這裡,封印著劍谷最大的遺產——仙劍「千古」。

  乃這座劍谷的主人離開此世界前所用的劍。

  本應是駱野所得。

  但駱野現在顯然沒能力得到。

  而「千古」所主的劍之殺機,遠非試煉場那一道殘留劍意所能比!

  小鹿不安的:「我們快離開這裡,別驚醒了它……」

  駱野:「驚醒誰?」

  小鹿沒來得及說話,旁邊有修士不自在的:「我總覺得這裡氣氛怪怪的,很壓抑……」

  話沒落,諸人皆覺得被一道道鋒利窺探目光鎖住。駱野最先反應過來,當即躍起:「危險!」

  他暴起之時,丟下懷裡的鹿,這些天新學的劍意揮出,與天邊那縱來的白亮劍光迎上!

  雖則如此,那劍光凜冽,仍一往無前向他劈來,劍意根本沒擋住幾分!下方諸位修士只看到駱野被巨大的白光包圍,他們想要營救,但是那凜冽殺意纏著所有人,他們根本動彈不得。

  小鹿驚恐:「駱野!」

  它不顧自己尚被殺意鎖著,就要飛上去幫他。

  駱野在半空中大吼:「退——」

  他被白光徹底吞沒。

  眾人驚恐之時,天邊突然出現一片紅光,紅光如霞,飛向那白光。巨大震動從那裡傳來,外人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只片刻時間,駱野從裡面掉了下來,摔在地上,而眾人看去,見一個美人從紅光中走了出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美人落在了地上。

  她笑眯眯跟眾人打招呼:「我叫雲衍兒,諸位還是離開此地吧。這裡封印的劍,是我的囊中物,我為此已在這裡待了一月有餘,不想諸位壞了我的好事。」

  小鹿眼眸一縮,看向這位美人:雲衍兒!

  魔族公主!

  《劍鳴千山》的女主!

  然而雲衍兒將自己身上的魔氣掩飾得極好,至少現場這些人,除了谷春來,沒人知道這是位魔族公主。

  --

  雲衍兒走到緩緩站起來的駱野面前。

  她盯著他片刻,笑眯眯:「人家都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少俠,你打算什麼時候許我啊?」

  小鹿:「……」

  她的女主好帶感!

  她的女主一出場就想帶走男主!

  雲衍兒好棒!

  小鹿沉迷於雲衍兒的美色中,根本不在乎駱野什麼反應。而駱野一怔,沒想到這個雲衍兒居然這麼說。

  他說:「日後若是有機會……」

  雲衍兒哼一聲:「我就要你現在報答。日後還不一定能見面呢。怎麼樣,以身相許唄?」

  她嘻嘻一笑,手指駱野旁邊用崇拜眼神看她的小鹿:「你看,你的靈獸也覺得我說得對。」

  駱野自然不肯以身相許。

  而他一側頭,看到小鹿果然用崇拜眼神看著雲衍兒。

  駱野臉沉下。

  再看雲衍兒滿是歡喜地望著他的小鹿。

  駱野糾結半天,說:「既然你喜歡這頭鹿……我就把它贈給你,算是謝你救命之恩了。」

  雲衍兒一愣。

  她考慮了一下,說:「也行。」

  小鹿:「……」

  不是,駱野居然要把他女朋友當禮物送出去麼?

  女主為什麼就能夠同意了啊?

  你們這對男女主,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04:01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五章

  小鹿氣哼哼。

  因為駱野自己不想以身相許,就要拿她送人。在原劇情中,駱野雖然也不願意,但此時的魔教公主雲衍兒修為要高於他,他被迫跟雲衍兒在一起一段時間,就此情愫暗生。

  只是一個夢而已。

  蒲狗就算真的愛上雲衍兒,那也是因為《劍鳴千山》的設定如此。鹿大小姐又不怪他。

  但是把她當禮物送人就有點不尊重她這隻會說話的小鹿了吧?

  駱野把小鹿單獨帶到一邊,在將她送出去前,他先拉著她談心。

  駱野扣扣索索,又從芥子裡抓了一把……草,要餵給小鹿吃。

  小鹿氣炸!

  居然又餵她吃草。

  駱野看她這樣,語重心長:「你這樣不行的,不吃草的鹿怎麼養活?你以為你的新主人會像我一樣縱容你麼?」

  小鹿翻白眼不理他。

  駱野瞥它,他心裡估計這隻小鹿快要能化成人形了,所以表情思維都比較生動。它那小白眼翻的,駱野居然從它那張鹿臉上看出了幾分嬌俏……

  駱野奇怪:「你不是本來就不想跟著我麼,現在生氣什麼?」

  小鹿猶豫一下。

  當駱野這麼說的時候,她有心想自己是不是能爭取一把。

  於是她說:「你是不是在找你的夢中情人『鹿呦』啊?」

  駱野淡聲:「窺探了我的神識?再敢窺探,下次先煮再砍再烤。」

  小鹿:「……」

  小鹿猶豫道:「如果我說,我就是鹿呦,你願意聽我講一個長故事麼?」

  駱野一愣。

  然後嗤笑。

  他說:「不願意。」

  小鹿急了:「你聽都不聽……」

  駱野抬手,一道訣掐下,讓她不能開口說話了。小鹿氣自己修為不如他,被他封了口就怎麼也沖不破。

  然後他伸手,在她腦袋上狠狠一按。

  他眼睛裡還帶著三分戲謔的笑意,冷意卻已經浮了上來:「你要是沒有窺探我的意識前這麼說,我會聽一聽,現在嘛……」

  駱野說:「我真是沒想到,你為了留在我身邊,想出這種藉口,居然打算和我人妖相戀一場。但是你畢竟是妖,人妖有別,我就算沒有夢中情人,也不會考慮你的。」

  小鹿心情複雜,長歎口氣。

  真沒想到蒲狗這麼迂腐。

  在《劍鳴千山》這個世界中,存在人、妖、魔,三族勢力。人與妖為敵,但若是有魔在,人與妖完全可以合作共敵魔族。魔族永遠是人族與妖族的最大敵人。如果不是這個修真大世界出了問題,人族永無和魔族和平共處的時候。

  而就是這樣的大背景下,人族的劍神駱野,和魔族公主雲衍兒相戀。

  然而就那般叛逆的駱野現在卻告訴她,他連妖族都不接受?

  逗呢他。

  小鹿低下了頭,愁這個劇情發展要奇怪,她自己都看不透。

  也愁駱野根本不相信她就是鹿呦。

  她這副耷拉著腦袋的樣子,看著幾分傷心。

  駱野看得心軟,沉默一下,他慢悠悠道:「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新主人,可以逃跑嘛。」

  小鹿:……?

  她頭轉回來了。

  駱野摸下巴:「你那個新主人說自己在這裡守了月餘,就為了等這裡的寶物出世。你看你能不能幫我搞到那寶物,跑出來找我。你沒意見吧?」

  小鹿:這是何等霸氣的不講理的宣言。

  關鍵他把她嘴給封住了她就是有意見也說不出口啊!

  只見駱野英俊面上神色一絲不苟,冷淡驕矜。他只口上道:「你要能幫到我,我就幫你化形。妖獸一旦能化形,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駱野微笑:「這樣,咱們約個暗號,你逃出來了我去接應你。你這麼想跟我混,那就表現出點本事吧。我看你挺有點小聰明的。」

  小鹿心裡槽:我倒是看你挺有點自大的。

  這兩人縮在角落裡,駱野把小鹿的後路安排得明明白白。那邊雲衍兒等得不耐煩了,嬌嗔道:「小鹿還送不送我啊?」

  駱野站了起來:「送!」

  他給小鹿使個眼色。

  小鹿遲疑,不知自己該跟誰混。

  --

  闖到劍谷這裡的這些修士,現在眼看著都沒有雲衍兒的修為高。雲衍兒留在這裡要煉化此處的古劍「千秋」為己所用,自然要把無關緊要的人都趕走,防止壞了自己計劃。

  可歎「千秋」本是後期駱野的重要佩劍之一,現在卻要被雲衍兒收走了。

  這位魔教公主的實力又得大漲一波。

  小鹿站在雲衍兒身邊,和雲衍兒一起目送駱野一行人被雲衍兒乖乖送出劍谷。小鹿就是疑惑:駱野得不到「千秋」,實力不能大幅提高,反而雲衍兒實力大幅提高。

  男女主本來就修為差距大,男主現在還不提升,女主卻一騎絕塵提升得快……這要是能談成戀愛……好帶感!

  她喜歡!

  小鹿暢想得眼眸彎彎,磕CP的快樂如此簡單,哪怕其中男主是自己男朋友,但是做夢的好處,就是可以任性一把。

  雲衍兒低頭,見這隻雪白小鹿這般可愛,咧著嘴似乎還在笑。

  雲衍兒心中一動,伸手在小鹿額頭上輕輕一揉,她笑眯眯:「小鹿,你這般不喜歡你的舊主人麼?那我便放心了。」

  小鹿神色一動。

  雲衍兒驚訝得眸子輕閃,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而她手下,原本撫摸的那隻小鹿化了形,變成了一個容貌清新乾淨的女修,屈膝跪坐在地上。女修抬頭,對她露出笑容。

  雲衍兒摸摸自己的手,不愧是魔族公主,她見怪不怪,還笑盈盈:「哎呀,我真厲害,只是摸了你一把,就幫你化了形。看來我這次歷練,修為又有大進步,爹爹回去得好好獎勵我。」

  化身為谷春來的小鹿:「……?」

  這個劇情還能好麼?

  男主是個裝逼犯。

  女主也是個自大狂?

  ……倒是真絕配呢。

  谷春來施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遲疑一下,沒有暴露自己是谷家大小姐的身份。在原劇情中,因為谷家大小姐仇視男女主,自己作死非要和男女主作對,谷春來和雲衍兒從頭到尾都是敵人。

  現在哪怕自己是谷春來,谷春來也擔心雲衍兒這個魔族公主,會莫名其妙地對炮灰女配生出惡感來。

  主要雲衍兒現在修為高,捏死谷春來和捏死一隻螞蟻沒區別。

  谷春來便躬身柔聲道:「這位修士,我之前受了惡人暗算,不得已化為妖身自行療傷。如今傷勢已好,多謝修士的相助。然而我並非供人驅使的靈獸,仍想以人身行走這世間。還望修士網開一面,放我離去。」

  雲衍兒目露可惜,不情願道:「我放走了那麼大一個美男子,就為了得到你!你可是我放棄了『以身相許』的好處拿到的!我好不容易得到一隻靈獸,我想拿回家養,我不願放你離去。」

  谷春來就知道她會這麼說。

  畢竟是她親手完成的女兒。

  谷春來想了想,道:「修士在劍谷待了月餘,卻仍不能收服『千秋』這把古劍。修士因為自己不能收服,便匆匆將其他人都趕走。若是我能幫修士將此劍收服,修士可否放我離去?」

  雲衍兒驚訝捂嘴:「原來這把討厭的劍名字叫『千秋』麼?」

  谷春來:「……」

  女兒都不知道這把劍叫什麼,就亂想收服。

  她保持微笑,充當「隨身老爺爺」的功能,扮演高人形象:「是的,古劍『千秋』,是萬年前僅次於當年劍神所佩之劍『太古』的名劍。這劍當年為人族修士所爭,後被一修士得到。那修士被人追殺,死後不甘心,焚毀自己的元神,以『死靈縛』將『千秋』封印於此地。此劍極凶,怨氣深重,極難馴服。」

  雲衍兒恍然大悟。

  然後奇怪:「那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谷春來保持自己的高人形象:「我從古籍上看到的。」

  雲衍兒點頭。

  然後興奮道:「你們人族有很多古書,我都沒看到過。看來人族的文化確實比我們的傳承要好,我早就勸爹爹應該抓幾個人族,回去研究了。」

  谷春來點頭微笑。

  心想我懂。

  因為原劇情中,你就是把駱野抓回去研究了。

  然後她突覺不對……等等,雲衍兒是不是在她面前暴露了她魔族的身份?

  谷春來剛想通,就見面前的雲衍兒朝她露出狡黠的笑。雲衍兒笑露白齒,谷春來暗道不好要退開,雲衍兒手中捏術一刷,就將她定住了。

  雲衍兒高調宣佈:「我要將你抓回去研究。」

  她紅著臉,不好意思道:「我是魔族公主,知道你們人族和我族是生死仇敵,所以之前不敢暴露身份。現在決定抓走你了,我才好告訴你我到底是誰。之前欺瞞,實在不好意思呀。」

  谷春來:「……」

  女主太強大了嗚嗚嗚。

  她懂什麼男女主呢。

  她只是一個給劇組打工的小編劇。

  她懂個屁《劍鳴千山》啊!

  --

  谷春來還是幫雲衍兒收服了古劍「千秋」。

  主要是雲衍兒得不到,這劍也會落到其他人手中。這把凶劍會擾亂主人的神智,長期使用,容易讓人陷入弒殺的幻覺中。所以每例主人,無一不慘死。

  這世上,還有比魔族人士更適合當這種凶劍主人的麼?

  也就雲衍兒能以魔氣壓住這劍的凶性,不被反噬。

  然谷春來還是不高興。

  因為雲衍兒要帶她回魔族。

  好好的女主,不綁架男主去,卻要綁她這個路人甲。

  恨!

  深谷中,雲衍兒坐到谷春來身邊,看谷春來悶悶不樂的,雲衍兒托腮。雲衍兒現在發現,谷春來一開始作出什麼高人形象,那都是假的;真正的谷春來,身上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是被養得太好,才不理解世間的險惡。

  這樣的大小姐,怎麼能鬥得過她這樣的魔族公主呢?

  雲衍兒推谷春來肩膀一把,眼裡噙笑:「你還在不高興跟我走啊?小鹿,魔族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的。」

  谷春來賭氣不理她。

  雲衍兒:「那行吧,你告訴我你一個妖族,原本行走人界是要做什麼。我幫你完成,你就跟我唄。」

  谷春來茫然一瞬。

  她說:「我本來……是出來旅遊的。」

  雲衍兒愕然:「啊?」

  谷春來解釋:「就是出門遊玩。我爹給我準備了好多符,好多行李,都是供我一路吃喝玩樂的。然而我藏起來的馬估計早就跑了,車裡的好東西估計都被人分了。我這趟遊玩,一點也不開心。」

  雲衍兒:「那你對遊玩有什麼要求麼?」

  谷春來:「沒有啊,就是四處玩嘛。」

  雲衍兒:「這麼說,你是仙二代?」

  谷春來覺得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她瞭解女主的人品,女主不會拿這事來威脅她。

  谷春來嗯了一聲:「我的人設是廢物仙二代。」

  雲衍兒便納悶:「那你就跟我回魔族啊。難道魔族不能讓你遊玩?你爹爹給你提供吃食,我也可以供你吃穿不愁啊。你只要配合我告訴我一些人界妖界的事不就行了麼?魔族風情和人界完全不同,身為一個喜歡遊玩的仙二代,去魔族遊玩,難道不是一件極有挑戰的好事麼?」

  谷春來:「……」

  她被說動了。

  她喃喃:「你說的有道理。」

  雲衍兒要她說什麼人界妖界的事,谷春來倒覺得沒什麼關係。這個世界的危機,本來就不是什麼人族和魔族之間的仇恨。而她能去魔族旅行,又能有好的靈感庫了!

  夢醒後這些全是素材!

  鹿大小姐身為編劇的職業操守變得高尚起來,為了得到靈感,魔族她也準備闖一闖了!

  雲衍兒:……這也太好被說服了吧。

  而谷春來摩拳擦掌,已經振奮起來,準備跟雲衍兒回魔族了。

  而雲衍兒猶豫下,不好意思道:「那你能化形成靈鹿,跟著我麼?」

  雲衍兒捂臉:「我太喜歡你的靈鹿化身了!我保證不騎你,不讓你馱我,我就是想摸一摸你的角、摸一摸你的耳朵。我們魔族魔氣重,養不好靈獸,我真的太喜歡你這種漂亮的靈獸了!」

  谷春來:「……」

  行叭。

  為了能跟女主回魔族去旅行,她重新化形為鹿了。

  雲衍兒歡呼一聲,撲過來就來抱她了。

  谷春來生無可戀:女主不去抱男主卻來抱她。

  恨。

  且愁。

  --

  駱野守在劍谷外。

  他已經等了好幾日了。

  約定之日早就過了,他的小鹿也沒有來奔他。

  他還專門去買了它喜歡吃的零食,還準備了漂亮的項圈,都打算拿來討它喜歡。身上的靈石都花光了,就為了讓它高興!

  而它不守約定!

  駱野面容沉下,心中略煩:他的小鹿不會真的被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拐走了吧?

  也太好拐了吧!

  明明說好是他的小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04:12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六章

  谷春來重新化身靈鹿,在助雲衍兒得到古劍「千秋」後,一人一鹿回返魔域。

  不得不說,養一隻鹿,女主雲衍兒比男主駱野,不知道優秀多少倍。

  雲衍兒從來不逼小鹿吃草。

  雲衍兒是個公主,她不差靈石。

  一路上,小鹿吃吃喝喝,不知被雲衍兒餵了多少好吃的仙果瓊漿。

  魔族公主的架勢還很大,她們有心情的時候,可以在大地上行走,遇到修士就同行一段;走累了的話,雲衍兒她有一艘「空中靈船」,船上用紙人做出侍女僕從,靈船可在天上行走,供人休憩。

  小鹿被這個修真世界的風情所迷戀的時候,她眼睛多盯著什麼看一刻,雲衍兒財大氣粗,就會為她買下來。

  而雲衍兒需要的,不過是她撒嬌賣萌,讓雲衍兒摸摸它的耳朵,抱一抱它,親一親它。小鹿無意中說起自己曾在劍谷被駱野抱了一路後,雲衍兒還吃醋,也要抱它。

  雲衍兒給它刷毛,給它唱歌。魔界小公主是女主人設,她的歌聲清越動人,小鹿每晚都幸福地在雲衍兒的歌聲中入睡。

  跟著這樣的飼主太幸福了!

  這樣賽神仙的日子讓小鹿心動,想一直跟著雲衍兒混了。但她轉而堅定立場,說服自己是人類!怎能做一輩子畜生呢!她、她……總是要恢復人形的。

  過了月餘,兩人離魔域越來越近。這個時期,雲衍兒開始給小鹿餵吃產自魔域的食物。為了讓小鹿早早習慣魔氣。

  據雲衍兒自己說,魔域不適合圈養靈獸,雲衍兒擔心靈鹿到了魔域後水土不服,會開始病歪歪,最後死掉。

  而小鹿自己知道自家事,她體質特殊,任何魔氣對她都是無用的。然而雲衍兒要餵她吃魔域好吃的高靈氣的食物,小鹿自然也不拒絕了。

  就是每天吃的太好,天天打飽嗝。

  而雲衍兒每每看到它吃得打嗝,就更為歡喜地來餵它了。

  --

  眼見就快到魔域與人界的邊緣了。

  因為魔族和人族的敵視關係,來這片地方的修士向來很少。然而雲衍兒和小鹿這次到這裡,本想偷偷溜回魔域,卻見許多修士趕往這裡。

  雲衍兒看到這麼多修士,微有些緊張:「人族不會要對魔族開戰吧?」

  而小鹿也一頭霧水,不知這是什麼緣故。

  但她心裡,有一個不祥預感……只是那事並沒有她插手,如何就仍會成真?

  小鹿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跟隨雲衍兒去探聽情況。

  二人便仍扮作修士,混入那群趕往魔域與人界交界處的人族修士中。雲衍兒嬌美活潑,帶的那頭靈鹿也非常可愛,很容易放鬆人的警惕心。

  她們從修士口中打聽到:「近日來,紛紛發現魔族人士的痕跡,不少修士都為魔族所殺。可見魔族違反了當年約定,出來行走人界,殘殺我人族修士。如此卑鄙行徑,我等自然要前往魔域海,向那魔王問個清楚了!」

  雲衍兒和小鹿雙雙詫異。

  小鹿用靈識和雲衍兒傳話:「魔族有人殘害人族修士?」

  雲衍兒:「絕無可能!此次行走人界,只有我一個魔族。我父王是不會讓其他魔族出來人界,壞我大事的。」

  雲衍兒面上帶著笑,問那修士:「據我所知,自千年前人族和魔族大戰後,魔族敗退魔域,魔王宣佈封鎖魔域,休養生息,自此再無任何魔族來到人界。這位師兄如何就能確定那人是魔族呢?」

  修士憤怒道:「那人殺人後,有修士回溯時光,親眼看到了魔氣!若不是魔族,誰人能有魔氣?」

  雲衍兒說:「那說不定是有人偽裝,嫁禍魔族呢?魔族好不容易得來現在的平靜生活,有什麼緣故要挑起大戰呢?」

  那被她們打聽消息的修士聞言,用懷疑的眼神看她:「你這麼處處為魔族說話,你和魔族什麼關係?」

  小鹿用嘴咬住雲衍兒的袖子,「呦呦」叫了兩聲,將她往後扯。

  雲衍兒一僵,回過神來,微笑向修士道謝:「我認為其中有些漏洞,只是想探明真相而已,多謝師兄告知實情了。」

  --

  雲衍兒和小鹿離開那幫修士,尋了僻靜處。

  小鹿為雲衍兒戒護,保證雲衍兒不為人所發現。

  雲衍兒則悄悄引了術法,聯絡她的大魔王父親。

  雲衍兒溝通後,滿是疑惑地告訴小鹿:「我爹也焦頭爛額,迷惑無比。他說除了我,絕沒有任何魔族離開魔域。人界出現魔氣,他也不知是什麼緣故。若是弄不清楚這事,魔族百口莫辯,說不得就要和人族重新開戰了。」

  雲衍兒擰起秀眉,有些憂慮。

  她喃喃自語:「魔族休養生息千年,許多新出生的魔族都已經不會戰鬥了。若是真的開戰,魔族凶多吉少啊。」

  小鹿這時已經有了個猜測。

  然而還沒親眼見到,終是不能證實。

  小鹿說:「不如我們親自去看看,看看那魔氣到底是什麼?」

  雲衍兒欣然同意。

  --

  二人就此改了行程,走回頭路,去找那些據說魔族出現的地方。

  她們到了一片被魔族屠過的村子,雲衍兒施展術法,回溯時光。

  她們看到的,果然是魔族。

  水鏡波紋搖動,她們從水鏡中回溯時光看到的,是一隻通身紫色、七八丈高的醜陋魔族,對這個村子進行慘絕人寰的屠殺。有散修路過來阻攔,被這魔族當即吃掉。

  血腥殘忍。

  雲衍兒眉頭皺得更深。如她這樣的在千年大戰後出生的新魔族,已經不再食人血肉,看到這種畫面,難免覺得噁心、難以接受。

  雲衍兒勉力維持水鏡時,那個屠殺村子的魔族似有所感,睜著猩紅色的眼睛,忽然向這裡看來一眼。

  目光穿越時光,帶來的威懾力自水鏡破出,向雲衍兒紮來……

  小鹿驚叫:「快讓開!」

  但雲衍兒被水鏡中那魔族鎖住神魂,根本動彈不了。小鹿看得著急,正要化成人形幫她,天邊忽然破了一個大口,一行修士從那破口中走出。一個人影化作鴻光,向她們這邊紮來。

  數道劍氣從掠來的人影手中化出,劍氣迎敵,渾然發光破鏡,打在那威懾俯視目光上。雙方在一息之間過了數招,將那窺探目光打回鏡中……

  他們聽到一聲輕蔑的「哼」聲,水鏡破了,雲衍兒唇角滲出一絲血,向後退了一步。

  而頂在她前面的那個青年,背影高大修長,頂天立地,側臉冷峻傲然……怎麼看怎麼熟悉。

  小鹿睜大眼睛看著。

  青年轉了頭,對她一笑,笑容俊朗瀟灑,意氣風發。

  小鹿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裡?」

  駱野緩緩答:「緣,妙不可言。」

  小鹿:「……」

  而駱野回頭便對自己方才救了的雲衍兒一笑,他有些懶洋洋的:「方才我救你一次,你是否該以身相許?」

  小鹿:「……」

  大豬蹄子!

  雲衍兒:「……?」

  覺得這話隱約很熟悉。

  駱野似笑非笑:「我也不用你以身相許,你把小鹿還我就行了。」

  小鹿:「我不要跟著你!」

  雲衍兒一怔。

  她看看這個救自己的男修,有些詫異短短一月不見,對方修為漲得這麼快,該是有什麼奇遇;她又看看自己身邊的可愛小鹿。

  雲衍兒沉吟半天,說:「那妾身還是以身相許吧。」

  駱野:「……」

  駱野沉下臉:「不需要。」

  而雲衍兒堅持:「我和小鹿志氣相投,我是不會將小鹿讓給你的。」

  小鹿在旁邊道:「難道小鹿是玩具麼,讓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雲衍兒,我們不要聽他的!」

  雲衍兒:「說得對!」

  駱野冷冷盯著這兩個一唱一和的人:「……」

  旁邊從天邊破口走出來的修士們看著雙方劍拔弩張,忍不住笑了。他們來勸架:「大家莫要傷了和氣。駱師兄是和兩位開玩笑的。」

  駱野呵呵一聲。

  他瞥一眼小鹿。

  雲衍兒警惕地把自己的小鹿護到身上,不讓駱野窺探。

  駱野:「……」

  這個女人真是煩死了。

  --

  雙方這才坐下來說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雲衍兒來探尋這魔氣。

  而人族自然也不是傻子,有人當然覺得應當不是魔族。駱野這一個月確實有奇遇,實力大漲後,為了兩千靈石接了一個大宗門發派的任務,和幾位散修一路去探尋那魔氣的緣故。

  駱野道:「應當不是魔族。那魔氣來自天外,若是我猜的不錯,這個結果反而是最壞的。」

  雲衍兒有些不解。

  駱野沉聲:「這些魔氣比魔族的氣息要霸道兇悍得多,實力也遠高於宗卷中記錄過的魔族的實力。他們當是天域外的大天魔。」

  雲衍兒心情複雜:魔族竟然因為實力弱,而被排除出了懷疑圈。身為一個魔族公主,她真的有點不爽。

  看這個叫駱野的修士更加不爽了。

  這人還想搶她的小鹿!

  修士們喃喃:「若真是大天魔降世,便說明天鏡損壞了,無法阻攔來自外域的目光了。這是最糟的了。」

  小鹿靜靜聽著他們討論,她雙眸一縮,想起原著劇情——

  在原著中,雲衍兒和駱野相識,駱野從劍谷中得到古劍「千秋」後,在魔界公主的指點下,修為大進。駱野在劍谷嶄露頭角,之後又在一次秘境中拯救一個大宗門,從而得到修真界的認可。

  駱野的身世被眾人扒出來。眾人紛紛嘲笑大德宗,嘲笑那個堅持要和駱野退親的大德宗大小姐谷春來,說她不識真人面目,沒有眼光。

  谷春來的人設,除了是個廢物仙二代,她還是個又蠢又壞的人。

  她居然恨上了駱野和幫助駱野成長的雲衍兒,想殺掉二人。而谷春來的體質是大德宗最大的秘密,她為了殺那二人,用自己的能力溝通魔域,想引出魔族人士殺害那二人。然而雲衍兒真實身份是魔族公主,魔族人士豈會傷害他們自己的公主?

  於是谷春來引來的,不是魔族人士,而是天魔。

  是那些來自天域外、虎視眈眈盯著此方大千世界、想要攻入此世界的天魔們。

  魔族與人界初時不知情,不識得天魔,以為天魔來自魔域,雙方大戰,生靈塗炭。駱野和雲衍兒因此事分道揚鑣。

  之後才知道敵人是「天外客」。

  谷春來輕鬆地為大千世界帶來上界的覬覦。

  --

  然而現在鹿大小姐是谷春來,她非常明確自己沒有亂用自己的能力,沒有去引魔族。

  這世上除了她,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引出大天魔來。

  然而天鏡竟然損壞了?

  仍然無法阻擋大天魔的出現?

  這些事她沒有參與過,卻仍然按照原著一樣,開始發生了。

  小鹿心情沉重,想到了這件事的後果。會害死駱野,也會害死雲衍兒。

  駱野那死狗死了也罷了,雲衍兒對她這麼好,怎麼能死!

  小鹿捨不得!

  小鹿安慰自己:穩住,事情不大。

  起碼沒有自己的攪局,魔族和人族沒有開始大戰。大家現在冷靜下來提前找出了問題,就好解決了。

  --

  於是小鹿背過他們,找了僻靜處,給自己爹爹傳信,告訴爹爹自己的發現。

  她在信中讓爹爹和其他大宗門的掌教一起研究一下天鏡為何損壞了,有爹爹這些厲害的掌教在,大宗門們合作,一定能將那些降落大千世界的天魔們打退回去。

  小鹿剛給爹爹送出了信,得到爹爹保證後,鬆口氣準備溜回雲衍兒身邊。

  結果她才出了自己設下的結界,一道術法就刷在她身上。

  小鹿瑟瑟發抖:她這種不擅長鬥法的廢物人設,最怕這種莫名其妙的敵意了。

  她等著自己要遭受倒黴。

  然而等了半天,居然什麼也沒發生。

  小鹿迷惑地睜開眼,看到前方站著的是駱野。那道刷到她身上的術法,自然是駱野對她下的了。

  小鹿迷茫:「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怎麼什麼也沒感覺到?

  駱野失望地歎口氣:「果然還是不行啊。」

  他對小鹿微微一笑,替她解惑:「我向馭獸宗的人學了一招和靈獸簽訂契約的法術,就想在你身上用一下。」

  小鹿:「……你還是人麼?!你明明知道我和雲衍兒在一起,你還要在我身上試一遍?和別人簽訂了靈獸契約的靈獸,你還想搶?!」

  駱野:「我這不是試出來你沒和雲衍兒簽訂契約嗎?」

  他理直氣壯:「不試我怎麼知道?」

  小鹿:「……」

  駱野摸下巴,奇怪地看著它:「但是你既然沒有和雲衍兒簽訂契約,為什麼我的術法落在你身上,還一點反應都沒有?你連個回饋都沒有。」

  小鹿心想:當然是因為我本來就不是靈獸啊。

  這屆男女主怎麼回事?

  一個兩個全都拿她好好一個大小姐當靈獸用!

  還要搶她!

  而駱野沉思半天,得出結論:「看來你是一個不甘心當靈獸的靈獸啊。」

  小鹿不想理這個狗逼了。

  它路過他要走。

  駱野微微一笑,他手指一勾,小鹿眼睜睜看著一道術法從他手中彈出,再一次打向自己。

  小鹿:……媽的這個狗逼!他要試多少次啊!

  等夢醒來後她要揍死這個男朋友!

  然而這一次,術法落在小鹿身上,小鹿便覺得自己被一道吸引力扯住了。她驚駭,然而半點反抗也做不出來,就瞬間身子被捲起,投向駱野……投向駱野的懷裡。

  是真的投向他的懷裡!

  消失在他懷裡!

  --

  小鹿:「……」

  一頭小鹿,出現在了熟悉的劍塚中,與劍塚中靜坐的「駱野」,熟悉地對望。

  「駱野」對她一笑。

  「駱野」手一揮,一大堆零食、仙果出現在了它面前。

  小鹿無語。

  知道她被駱野困在了他的神識中。

  小鹿無聊。

  只好開始吃零食了。

  --

  然而他以為這樣就能討好她麼?

  她小鹿!

  是他駱野得不到的女人!

  --

  駱野施施然地行走。

  忽而手捂心臟,皺了下眉。

  有路過修士問他:「駱兄怎麼了?」

  駱野笑一下。

  說:「無妨。不過是心裡『小鹿亂撞』而已。」

  是真的小鹿亂撞。

  想出他的神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8 04:20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七章

  小鹿在駱野的神識中亂撞。

  撞得駱野要不行了。

  駱野設了個結界,進入自己的神識去見小鹿了。

  他心裡頭那隻鹿,方才還撒歡地在他神識裡亂折騰;然而駱野一出現,小鹿卻乖乖地臥著,昂著頭、睜著濕潤的鹿眼看他。

  然而駱野一掃,就發現自己給小鹿留的零食,下去了一半。

  駱野:「……」

  這隻鹿也太能吃了。

  養不起、養不起。

  駱野虎著臉:「小鹿亂撞,什麼意思?」

  小鹿:「不想被你鎖在神識中的意思!你要是鎖著我,我就一直撞,讓你不得安寧。」

  它一張鹿臉,駱野居然從它臉上看出幾分狡黠得意的意思。

  聽小鹿洋洋得意:「比如你跟別人打架吧,我在你神識裡突然來這麼一下,你還怎麼跟別人打?難道要告訴你的對手,你神識出了問題,需要修整一下麼?」

  駱野淡著臉。

  他聽得好笑。

  他似認真地聽著小鹿的話,然後在它話音一落,他手伸出、手掌向上托舉。就那麼輕輕一彈,一片火在他手掌中燒起。

  小鹿看得微駭,直覺他掌握的火,不會是世間最強的三大火種之一「不滅神火」吧……

  若說別人能掌握世間三大火種之一,小鹿不信。

  然而駱野在《劍鳴千山》這個劇中,他就是「天命之子」「位面寵兒」。

  法寶、靈器、機緣、修為……全都不要錢般地主動往他身上奔。

  編劇鹿大小姐給男主駱野開的金手指,就是為了讓他足夠強大,強大到這個世界無人能比過他,他心甘情願為這個世界去死。

  而現在……小鹿恨自己給駱野開的金手指太大。

  果真,駱野手中輕輕一揚,那「不滅神火」就化為火索,纏上小鹿。小鹿頓時覺得自己神識被那麼一燙,這種燒神識的法力,是她最怕的了。

  她痛得要叫時,火索就鬆了一些。僅是鎖著她,卻不再靠近她的周身。

  小鹿敢怒不敢言地瞪著駱野。

  駱野說:「現在你知道,若是我不想讓你在我的神識中折騰,你是連神識都動不了的吧?」

  小鹿:「……」

  小鹿沮喪。

  她自暴自棄地重新臥下,駱野怕傷到她,當即收了自己掌中的火。

  看到小鹿垂頭臥著,駱野走近它,蹲在它面前,伸手揉一揉她的腦袋。

  駱野說:「怎麼啦,這就不囂張了?」

  小鹿:「哼!」

  駱野說:「你看,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還讓你在我的神識中亂逛。若是旁人這樣,我早就絞殺了。」

  小鹿不吭氣。

  駱野道:「我看你和雲衍兒相處得極好,你還會維護她。為何到我這裡,就百般要擺脫我?我只是想要養你這隻鹿而已,又不傷害你。難道你當真那麼討厭我?」

  小鹿怔了一下。

  她聽出他話裡的些許酸意。

  駱野……莫不是在吃醋?

  他這種狗逼,對什麼都不當一回事的人,他還會吃醋?

  小鹿抬頭看他。

  駱野目光沒有躲避。

  小鹿便猶豫了下,心中軟了下來。

  她怎麼會討厭他呢?他是她男朋友啊。是雖然他自己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他喜歡她、會在副本中為她而死的男朋友啊。

  小鹿便說:「我不討厭你。只是你太不尊重我,我不高興和你在一起而已。」

  駱野眉毛揚一下。

  他說:「什麼叫『不尊重你』?」

  小鹿:「同樣是養靈獸,你就把我鎖在神識裡不放我出去,就逼著我天天吃草,雲衍兒就帶我好吃好喝地玩,晚上還給我唱小曲、還抱著我睡。雲衍兒說話甜甜蜜蜜的哄我高興,你就總是嘴上馬馬虎虎、不把我當回事。我當然更喜歡和雲衍兒在一起啊。」

  駱野怔住。

  駱野說:「我真沒想到,現在養一隻靈獸,居然要這麼關注這隻靈獸的內心世界。」

  小鹿心虛一把。

  她當然不是真靈獸啊。

  她是把駱野從小欺負到大的谷大小姐啊!

  駱野知道她是誰後,還不氣死?

  所以她得躲著駱野,和雲衍兒走得近卻沒關係。

  駱野沉思一下,突然傾身,雋冷面孔在她瞳孔中放大。小鹿一驚,見他忽然抱住了它。而它感受到他溫暖的懷抱,還沒來得及留戀,眼前場景一換,它從駱野的神識中出來了。

  駱野仍維持著蹲下身抱著它的動作,卻是將它抱出了他的神識。

  小鹿仰頭看他,看他睫毛濃長,垂眼時眼上覆著一片濃黑。他神色冷冷淡淡的,這一剎他低頭看它時,長髮拂過他的眼睛,小鹿猝不及防地從他臉上捕捉到蒲士澤的影子。

  心口滾燙,砰然一動。

  駱野站了起來,身形高瘦頎長。他那強大的、冷漠的、心不在焉蔑視一切的氣場,更像蒲士澤了。

  駱野低頭看小鹿一眼。

  他淡笑一下。

  說:「你不是要公平麼?行吧,我也不鎖你了。不過你也別和雲衍兒走太近。」

  駱野眉頭皺一下,說:「她那個人的神魂遮遮掩掩,有點問題。」

  小鹿心驚。

  他這都能察覺?

  雲衍兒是魔族公主,在人界行事自然會遮遮掩掩。然而小鹿跟隨雲衍兒一路,大部分修士都被雲衍兒的美貌和笑容迷得七葷八素,根本注意不到雲衍兒的神魂遮掩問題。

  駱野卻能察覺……

  只能說,不愧是他。

  駱野低頭對小鹿一笑:「我們心有靈犀一把吧。」

  小鹿搖頭拒絕道:「對不起,我和你沒有心有靈犀。」

  駱野也不在意,直接自己說:「我這個人呢,就是受不得激。我不強迫你,我會讓你心甘情願跟我走的。」

  --

  小鹿:「……」

  沒必要吧駱狗?

  一頭靈獸而已。

  不要就不要了唄。

  你的勝負心爆發方向有點奇怪啊駱狗!

  --

  雲衍兒和修士一起去探查魔氣方向。

  回來的時候遍尋小鹿,尋不到。

  一度懷疑那個駱野把她的小鹿藏起來了,雲衍兒要爆發的時候,看到那一人一鹿從密林中走出。駱野一臉滿足,渾身透著懶散味,小鹿則低著腦袋,還有些茫茫然的狀態……

  雲衍兒這個魔族公主,一下子震怒!

  她衝過來:「駱野,你還是人麼?你對小鹿做了什麼?」

  駱野:「……」

  小鹿:「……」

  這個女主……好像有點汙?

  駱野懵一下後,然後瞬間明白。他嗤笑一聲,竟大大方方地低頭,拉過小鹿的耳朵,在她耳朵尖上親了一下。小鹿差點被炸掉,耳朵尖一下子紅透了。它尖叫一聲要逃離駱野,駱野摟住它的長脖子笑出聲。

  而雲衍兒表情僵硬。

  小鹿絕望。

  完了。

  她的男女主,好像都有點汙。

  不分上下。

  --

  小鹿檢討自己,是否是自己創作作品的時候,自己過於汙了。

  但她轉瞬給自己開脫。

  這只是個夢而已。

  駱野都被蒲狗改成裝逼犯人設了。

  汙一點又有什麼奇怪的。

  不是她的錯。

  錯的是這個世界。

  小鹿重新心安理得了起來。

  --

  晚上一眾修士坐在一起討論魔氣之事。

  小鹿不著急。

  她已經給她爹傳了信。只要她爹那些掌教聯手,將天鏡損壞的問題解決,天魔的事遲早解決。

  事實也確實如此。

  這些修士們討論時,便說起接到各自門派掌教新派發的任務,讓他們盡可能地消滅天魔。

  此時眾人討論,便是研究魔氣出現的地方,分派方向去追蹤魔氣,誅殺天魔。

  雲衍兒見小鹿無聊,就從自己的芥子裡找出靈果,餵給它吃。

  駱野在旁看著,不動聲色,從自己的芥子裡……拿出了一隻烤雞。

  普通的、凡間的、修士們從來不吃的沒有任何修為加成的烤雞。

  但是聞起來真的好香。

  小鹿聳聳鼻子,情不自禁地靠近駱野。

  駱野隱晦地看眼小臉微沉的雲衍兒,他微微一笑,摟過這隻小鹿,親自舉著烤雞餵它吃。

  雲衍兒:「小鹿,我這裡還有很多仙果呢。」

  駱野微笑:「小鹿天天吃那些有什麼意思?凡間食物雖然沒有加成,但是小鹿才最喜歡,對不對?」

  小鹿:「呃……」

  她為難道:「那我吃一半仙果,吃一半烤雞吧。」

  駱野漫不經心:「我這裡還有得月童雞、蟲草甫裡鴨、火踵神仙魚……」

  小鹿開始吞口水了。

  它「呦呦」叫兩聲,蹭了蹭駱野的手掌。

  駱野看一眼雲衍兒。

  雲衍兒氣哼哼地轉過了頭。

  其他修士看得好累。

  --

  既然小鹿被駱野拐走了,雲衍兒就專心聽修士們的任務分配了。

  雲衍兒有心暴露自己的實力,當眾修士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她纖纖玉指輕輕一點,在地圖上留下一個印記,柔聲:「我獨自一人前往東方去追查便可,並不需要其他修士相助。我一人便可降服天魔。」

  駱野道:「但是之前用水鏡回溯時光時,雲姑娘似乎被那天魔的一道目光便擊潰了。我並非針對雲姑娘,只是提出一個疑問而已。」

  果然眾人擔憂的目光看向雲衍兒。

  雲衍兒哼一聲:「那是我之前輕敵了,以為是魔族人士。若是遇到大天魔,我自然會做萬全準備,駱兄不必為我擔憂。」

  駱野聳肩。

  雲衍兒故意道:「我一人選一個方向,便可保證那個方向的天魔絕對逃不出我的掌心。然駱師兄似乎修為低微,恐怕得多幾人相助,才行吧?」

  駱野冷淡地「嗯」一聲。

  雲衍兒愣住:……他「嗯」是什麼意思?

  駱野說:「我確實修為不如雲姑娘,恐拖雲姑娘的後退。我也想好了,我確實需要他人協助。我也不需要其他人,有小鹿跟著我便好。據我所知,小鹿並沒有跟雲姑娘簽訂契約,而我之前便與小鹿一路同行,我一人一獸之間頗有默契,相信這次我和小鹿聯手,也可保的一個方向天魔盡除。」

  雲衍兒呆住了:「……」

  萬萬沒想到駱野在這裡挖坑等她!

  她一下子急了:「不行,小鹿不能給你。」

  駱野為難道:「但我確實很需要小鹿啊。」

  其他修士也勸。

  雲衍兒說:「我比你更需要小鹿!而且我和小鹿關係好,我瞭解小鹿。」

  駱野淡定一笑:「小鹿最開始是跟著我的,我比你更為瞭解它。我知道它的短板和優勢,比你更容易發揮它的用處。」

  雲衍兒:「我、我……我知道小鹿可以化形,是個小姑娘!」

  駱野一愣。

  低頭默默吃雞腿的小鹿一抖。

  感覺到駱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她身上。

  駱野用神識和小鹿溝通:「你會化形?」

  小鹿當作自己沒聽到他的話。

  她絞盡腦汁想怎麼混過去。

  駱野呵呵。

  駱野說:「會化形為什麼不給我看?有什麼瞞著我?」

  小鹿專心致志吃雞腿,依然自我麻痹自己聽不到駱野說話。

  駱野盯這隻鹿半晌。

  駱野用神識道:「答應跟我一起走,我便不讓你化形。」

  小鹿立刻一振。

  她抬頭就大義凜然地對雲衍兒和其他修士說:「我確實和駱大哥更有默契,願意跟駱大哥合作!」

  --

  雲衍兒傷心欲絕。

  駱野心滿意足。

  --

  雲衍兒:「小鹿,你變了。」

  小鹿愧疚。

  小鹿:「你放心,雖然我人跟著駱野,但我心在你那裡。」

  雲衍兒歎氣。

  轉而振作。

  她說:「也罷。但我回來後,仍會想法子帶你去魔域的。那個駱野不安好心,你只是暫時跟他合作,千萬別信任他。」

  小鹿拍胸脯保證。

  --

  轉而上路。

  小鹿和駱野同行。

  駱野瞥它這隻小鹿幾眼,唇角漸噙一絲笑。

  小鹿被他盯得心裡壓力很大。

  它轉頭看他:「我們要如何合作降服大天魔?你知道我不擅長鬥法的。」

  駱野漫不經心:「那個不重要,我一人足矣,不需要你。」

  小鹿死魚眼:「……哦。」

  她就知道。

  駱狗這個裝逼犯,從來就不需要她出手。永遠是他一個人在前面打,她在後面搖旗吶喊就夠了。她要是上前,他還嫌她礙事呢。

  駱野卻有了和小鹿聊天的興致,他道:「你欺騙了我。」

  小鹿心虛:「……你從頭到尾把我當普通畜生看,根本沒問我能不能化形。我也不算騙你。」

  駱野:「你傷害了我的感情。」

  他垂著眼,看著確實有幾分傷懷。

  小鹿懷疑看他。

  駱野說:「若是知道你會化形,還是個小姑娘,我不會讓你進我的神識的。男女授受不親,我的『鹿呦』姑娘會吃醋的。」

  小鹿心累。

  她說:「我保證她不會吃醋的。」

  駱野:「我的心魂被你玷污,已經不乾淨了。你要負責。」

  駱野歎口氣。

  小鹿被他歎氣歎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小鹿說:「其實相信你看得出來,我一直以鹿身和你相見,說明我就是喜歡當一隻鹿。那你便完全不用擔心你被我玷污,因為我畢竟是一隻鹿,我喜歡的必定是一頭公鹿。」

  駱野微僵。

  小鹿仰頭望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鹿和狗有天然的生殖隔離,咱倆沒戲,你可以放心了。我找我的公鹿,你找你的『鹿呦』姑娘,咱倆互不打擾,合作愉快。」

  駱野臉冷了下去:「……」

  然而她是罵他是狗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10:09 A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八章

  和雲衍兒行路靠坐,和駱野行路靠走。

  也就是修真人士走路走多了也不累,不然小鹿說什麼也不會跟著駱野的。

  駱野在旁,胳膊肘向外戳一下,戳到了跟在他後頭的小鹿身上。

  小鹿嫌棄地看過來。

  駱野施施然:「行路漫漫,聊聊天唄。」

  小鹿:「聊什麼?」

  駱野眼睛輕微眯了一下,濃長眼睫遮住了他眼中閃過的情緒。而他看小鹿時,神色已經是人畜無害了:「聊聊你化為人形的樣子唄。」

  小鹿:「……」

  她說:「大哥,你的好奇心真的有點重哎!」

  駱野非常隨和:「隨便聊聊而已。」

  他手摸下巴,目光向她的鹿身上瞥。那帶著笑的審視,讓小鹿緊繃神經,守好自己的元神,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被他看出人身是誰了。

  而駱野隨口道:「既然雲衍兒看過你的人形,並且她神色無異,說明你變成人的樣子,也沒有多可怕。那為何不變給我看?莫非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瞞著我?」

  小鹿的一張鹿臉略微不自在。

  相信駱野看不出一隻動物的不自在。

  她強撐:「我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又不認識你!我就是不喜歡給你看我變成人的樣子而已。因為你一開始要烤了我吃,我不高興給你看!大哥你疑心病不要這麼重!」

  駱野俯眼:「哦,原來僅僅是這樣啊?」

  小鹿認真點頭:「對,就是這樣。」

  駱野便不說話了。

  跟在他修頎的背影身後,小鹿微微地鬆了口氣,想駱野還是很容易搞定的。然小鹿才鬆口氣,又聽駱野漫不經心地開口:「說說你和鹿呦的關係唄。」

  小鹿那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它一陣咳嗽。

  小鹿仰頭,見駱野背對著它,並沒有回頭看它,這讓它稍微不那麼驚了。

  小鹿說:「你怎麼會覺得我和鹿呦姑娘有關係呢?」

  駱野回頭,似詫異地看它一眼。

  他驚訝:「不是你自己說你就是鹿呦,你和她之間有一個漫長的故事想講給我聽麼?現在給你機會講,你怎麼不講了?」

  小鹿低頭。

  向這種疑心重的人認輸。

  她垂頭喪氣說:「駱大哥,我只是在你的神識裡看到了鹿呦姑娘,覺得你喜歡鹿呦姑娘,想讓你不要吃了我,才說我是鹿呦姑娘的。其實我根本不認識什麼鹿呦姑娘,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駱野回頭,目光敏銳地盯它一瞬。

  小鹿收著情緒,不在他目光下暴露自己。

  然後看駱野回了頭去,他喃喃自語一般:「說的也是。我只是在夢中見過這個人,然我一路跟人打聽,無論是大宗門弟子還是散修,沒有任何人見過此女。也許這個人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中,只是我夢中隨意勾勒的一個不存在的姑娘而已。」

  小鹿謹慎點頭。

  但她又討好駱野:「然而你喜愛她,我相信她一定是最好看、最可愛的小仙女。」

  她不動聲色地將自己誇了誇。

  駱野一聲嗤笑:「好看倒也說不上。」

  小鹿:……有被冒犯到。

  駱野下一句:「但我夢到她時,她在我心中確實是最好的。」

  小鹿勉為其難地原諒她這個毫無求生欲的男朋友了。

  但誰知緊接著,駱野又一聲歎,說:「可惜她只是一個夢,根本不存在。我已經想通,這世上最重要的,當是眼前人。」

  小鹿聽得懵然又憤怒。

  想他忘掉舊情人的速度未免太快!尤其是當那個舊情人是她自己的時候!

  小鹿憤憤不平地抬起鹿臉,忽與駱野瞥過來的目光對上。他那內斂的目光落在它身上,睫毛如簾,眼底似海。他面容清雋,目光若有所指,唇角帶著一絲戲謔的笑。

  小鹿被他這勾勾搭搭的一眼看的,一張鹿臉紅透了。

  小鹿心情複雜:……自己和自己成為情敵的感覺,好神奇。

  --

  可是他審美太奇怪了。

  他為什麼要撩一隻鹿啊!

  她男朋友是不是有戀獸情懷啊?

  鹿大小姐默默地遠離駱野七寸,慎重地想,要多多觀察這個男朋友的人品。

  有戀獸傾向的男朋友長得再帥,也不能要。

  --

  而看小鹿警惕地遠離自己,駱野無語,一瞬想揍它。

  但是想了想,駱野只是搖搖頭,不說什麼了。

  他也難說自己在想什麼。

  只是和她在一起時,會莫名地放鬆。

  而且她這隻小鹿,奇奇怪怪的,腦回路有點問題……實在有趣。

  他也不是愛上一隻鹿,要如何如何。只是覺得逗她很好玩而已。

  畢竟長路漫漫,同行的是一隻鹿,他也沒有別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

  「駱兄,在下是長明宗掌教關門弟子,徐望風。家師已知天魔亂世之事,派弟子帶領諸位師弟師妹們下山,協助駱兄等人一起誅殺天魔。」出現在面前的穿著某一派統一弟子服的年輕修士們御劍而降,為首者這般介紹自己。

  小鹿本來跟著駱野,被天上一道道凜冽靈氣嚇得躲到了駱野身後。「徐望風」這三個字一出來,小鹿才好奇地從駱野身後探出了頭,打量這位優秀的大宗門弟子。

  徐望風,也是《劍鳴千山》的一號人物。

  長得雋逸瀟灑,自來受到門派重視,被人稱為「君子」。本是坦蕩的修行路,若是沒有意外,徐望風就是這一代年輕修士們的領頭人。

  然而男主總是用來打破世俗的。

  徐望風和駱野似敵非敵,似友非友。競爭到最後,男主駱野神魂皆滅,徐望風才真正成為這天下第一人。然而這於徐望風來說,恐怕也並不是什麼值得自豪之事。

  在《劍鳴千山》結局,徐望風閉了死關,給自己立下大誓,不成仙不出關。

  才成為天下修士的領路人,他就閉了死關,也讓人唏噓。

  而現在,小鹿就好奇打量著這個優秀的大宗門弟子,徐望風。看他果然一表人才,溫文爾雅,看著就十分有修仙人士的風流寬和氣概。

  徐望風也看到了駱野身後探頭探腦的小鹿。

  駱野是一臉冷淡,生人勿近的表情。

  徐望風想了想,從誇駱野的靈獸開始和駱野套近乎:「駱兄養的靈獸真可愛。」

  果然,他這一句讓裝逼犯駱野有了表情。

  駱野警惕看他,手抬起,把探頭探腦的小鹿往身後一擋。

  駱野字正腔圓:「不賣。」

  徐望風:「……」

  徐望風臉上那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道:「……在下並沒有要買駱兄的靈獸。」

  駱野才露出友好的態度。

  他拱手:「那大家便是好兄弟了。」

  徐望風乾笑兩聲。

  駱野身後的小鹿翻白眼。

  --

  之後隊伍中加入徐望風,繼續同行。路上遇到天魔,眾人聯手除去,也算相得益彰,相處得十分和平。

  然而,駱野的男主大氣運,即使那是小鹿自己設定的,也是強得她目瞪口呆,應接不暇。

  例如明明是大家一起除掉的天魔,駱野也沒有伸手去搶,那天魔死後的魔核,卻直接飛到了駱野懷中。那魔核都認主了,大家只能把魔核留給駱野,去分其他戰利品了。

  而這還不算。

  駱野的大氣運,是他在路上隨便走走,他缺什麼,就有什麼投到他腳邊。

  徐望風等這些大宗門的弟子親眼看到駱野的大氣運,道心不穩的弟子當時便有些崩潰。大家修道這麼辛苦,有人輕而易舉得到大家拼死拼活才能得到的靈寶靈氣,如何能不讓人嫉妒?

  徐望風自歎不如。

  駱野倒是已經很習慣了。

  他踏上修行之路後,一貫如此。自從離開了大德宗,這種氣運沒有大德宗幫著分享後,更是強大無比。

  修為精進速度是常人的十倍百倍,他越來越強大,這有什麼不好呢?

  小鹿則是親眼看到這些,心越來越沉。

  --

  她最開始和駱野同行的時候,因為憂愁自己的生死問題,沒有過度關心駱野,再加上駱野那時候也沒有現在這麼強大,讓她疏忽了這個問題。這次再次同行,有了同路人如徐望風這種頂級大宗門弟子的對比,她才意識到駱野的氣運強得不像話。

  強大可以。

  過分強大未必是什麼好事。

  當整個修真世界都在催著一個人強大時,必然是有所圖的。

  而小鹿是知道這個世界所圖的是什麼。

  圖的是駱野得到已經離開這個修真界的前任劍神遺留的古劍「太古」的傳承,以自己的所有修補天鏡損傷,將境外天魔擋在天鏡之外。

  前任劍神離開修真界前,用「太古」開闢天鏡,將修真界與外界之間的通道打開,讓此世界不再封閉。劍神又留下了天鏡,來阻擋境外覬覦該世界的天魔。

  開闢天鏡,此大功德,讓劍神成仙,自此離開此修真界,雲遊萬界,再無他的消息。

  而《劍鳴千山》為駱野留下的任務,就是用「太古」重新封印天鏡,為該世界的休養著想,關閉通道。

  此亦是大功德。

  然駱野身死道消,到底不能成仙。

  這個修真界選擇的去送死的那個「天命之子」,只是駱野,雲衍兒不過是附帶的。雲衍兒亦是為了填補天鏡的損傷,為了結束人界和魔界的多年征戰,才自甘陪駱野一同赴死。

  駱野和雲衍兒的犧牲,讓世界重新平靜了下去。

  --

  然而原著之所以到駱野以身去填補那個大缺口的原因,是他得到了劍神的傳承和力量。若是天鏡損傷早早能夠知道,各大宗門的掌教等人早早開始修補,未必需要到用駱野去填那個缺口的地步。

  劇是鹿大小姐自己編的。

  鹿大小姐自然知道自己的設定。

  然而夢就是夢,夢中的世界就是真的。哪怕她是編劇,當這個世界變得真實的時候,就不再受她的意志而修改了。

  既然小鹿早了原著很多年就將天鏡損傷告知了自己爹爹等人,為什麼駱野的大氣運仍這麼強大?

  為什麼這個修真界,仍然將所有投資放到駱野身上?這個修真界還需要駱野做什麼?

  小鹿想不通。

  設定脫離了她的控制,世界變得真實後,她再不能控制這個世界的走向了。

  --

  當發現這個後,小鹿便變得很沮喪。

  她口上說著隨便駱野去死,然而她真的和駱野相處後,她得有多狠的心,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男朋友去送死呢?

  可她要怎麼辦才能改變駱野的既定命運?

  駱野自然發覺小鹿最近的情緒低迷。

  似乎他修為越高,她越是不開心。

  駱野百思不得其解,他變得厲害了,她到底有什麼不高興的?難道她是怕她擺脫不了他的控制?她就那麼想跟雲衍兒走?

  心裡有些不舒服,駱野面上卻是輕易不會暴露自己情緒的。

  他仍是無事人一般,逗弄小鹿開心。然而他越是逗她高興,小鹿便越沮喪。

  晚上眾人休憩。

  徐望風帶著一部分弟子們去探查前路的魔氣,駱野和小鹿留在原處,保護輪崗後調養氣息的其他弟子。

  駱野又掏出仙果來誘惑小鹿了。

  最近他和長明宗的弟子們有了交際,他把他的那些天外投來的法寶隨便賣一賣,就變得不那麼缺靈石了,就又能供得起這隻嬌氣小鹿的吃吃喝喝了。

  駱野掏出零食,小鹿都被他養出習慣來了,鼻子聳一聳,就自動過來湊到他手掌間覓食來了。

  駱野盯著她:「小鹿啊。」

  小鹿:「嗯?」

  駱野神色嚴肅,將它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最近看你,怎麼覺得你肥膘多了很多?」

  小鹿僵住:「……」

  駱野盯著它:「胖了吧?」

  小鹿面露驚恐。

  駱野:「你整天這麼吃吃喝喝,胖了也正常。」

  小鹿說:「可是修士吃飯,不會胖啊!」

  所以她才放心地整天在吃啊。

  駱野眉一揚,說:「那我便不懂了。」

  小鹿茫然,她都想立刻找個沒有駱野的地方變回人形,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胖。然而駱野就這麼盯著她,她好像也找不到沒有他的地方。

  駱野目中噙了笑。

  他說:「你過來,讓我抱一抱、掂一掂,我看你有沒有吃胖。」

  小鹿懷疑:「你能掂得出來?」

  駱野目中笑意加深:「你忘了我曾抱著你走過整個劍谷了?你多重,我還是能感覺出的。」

  小鹿略一猶豫,就眨巴著眼看著他,不說話了。

  駱野伸手,就將它抱入了懷中。

  他的氣息拂過小鹿的鼻尖,小鹿一慌,臉一側,看到他雋冷的側臉。他當真抱住了它,將它環在懷裡。

  小鹿心跳加速。

  她小聲:「我有變重麼?」

  駱野沉吟半天後,說:「感覺不太出來。」

  小鹿哭喪著臉:「那我到底有沒有胖呀?」

  駱野逗她道:「你變成人形我幫你看看唄。」

  小鹿:「……」

  她意識到自己被他耍了,面無表情地抬眼看他。

  駱野遺憾:「哎,居然沒有傻到家。」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過分,這麼說著時,還露出了笑容。他一笑起來,因為太英俊,又迷得鹿大小姐神魂顛倒了。畢竟鹿大小姐最開始想和蒲狗相親,就是因為他太帥了。

  小鹿被自己男朋友撩得面紅耳赤。

  被他抱在懷裡,她都乖乖得捨不得推開了——雖然他只是抱著一隻鹿而已。

  「駱兄!」遠方徐望風的聲音漸近。

  肉眼可見,小鹿親眼看著駱野臉上那種好看的勾人的笑容驀地一收,他又變成一張冷漠裝逼臉了。

  徐望風出現在他們視線中了。

  駱野非常冷淡地點了下頭,當作打招呼。

  和面對小鹿時那種逗弄的態度完全不同。

  小鹿還趴在駱野懷中,仰頭看他時,她心中默默下一個決定。

  她不想讓駱野死。

  她要想辦法救他,讓他擺脫「天命之子」的氣運。

  --

  幸好小鹿是編劇。

  她對這個世界太清楚了。

  再次上路的時候,不等靈寶主動來投奔駱野,小鹿就時不時圍在徐望風身邊,嘀嘀咕咕。而在小鹿嘀嘀咕咕後,徐望風吩咐弟子一通,回來後,總能帶回一些靈寶。

  小鹿再助徐望風得氣運,得修為。

  她整天圍著徐望風轉,幫徐望風修為大進。

  倒不是想讓徐望風去替駱野,這也無法替。只是這個修真界的氣運被其他有為大好修士分割了,不投到駱野一人身上,駱野不要被這個世界總盯著,總是一件好事嘛。

  寶物見者有份。

  不光徐望風有份,跟著的弟子們都有份。

  大家看小鹿的眼神,完全把她當散財童子了,覺得她的運氣好得不正常。她覺得哪裡有法寶要出世,哪裡就會出世。而這麼厲害的小鹿,得到了法寶卻都是給別人的,她自己一樣不要,這樣的大好人……所有人爭著搶著每天來給靈鹿投食。

  徐望風看著小鹿的眼神,溫柔得不行。

  如此如此,自然被駱野看在眼中。

  駱野若有所思。

  --

  夜裡。

  駱野來找小鹿談心。

  第一句:「人與妖相戀,是沒有結果的。你不要誤入歧途。」

  小鹿:「……」

  第二句:「若你到了發情期,務必告訴我。畢竟我是你的飼主,你若是需要的話,我會綁回一隻公鹿給你的。」

  駱野盯著她,若是不提他手指傾動、凜冽劍氣在流竄的動作,他倒真像一個認真為小鹿考慮的好飼主。

  駱野說:「那麼我們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你是不是到了需要公鹿來填補空虛的季節了?」

  小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10:23 A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八十九章

  小鹿表示自己還小,不到填補空虛的時候。

  小鹿語重心長:「如果我需要,我一定第一時間找你。」

  駱野揚眉。

  他說:「找我做什麼?」

  小鹿狡黠笑:「找你幫我介紹公鹿唄。而你也放心,如果我遇見你的鹿呦姑娘,我也會幫你留心的。」

  駱野頓一下,神色很詫異。

  他說:「為何要幫我留心?我一個人過得就挺舒心的。」

  「我只是對她有好感,並不是非要找到她。而且不過一個夢,那好感也經不起考驗,你不必幫我找什麼鹿呦姑娘了。」

  駱野目光幽深地看著小鹿。

  告訴她自己尚是單身大好青年。

  而小鹿目瞪口呆後,想的是:……活該你單身啊!

  都有「夢中情人」了,居然都不主動去找。你不單身,誰單身啊?

  而駱野轉而就轉了話題:「你若不是發情,為何對徐師兄他們那般好?」

  小鹿支支吾吾半天,給出一個理由:「……為了均衡實力。」

  駱野:「?」

  小鹿說出第一句後,後面的就很理直氣壯了:「你看你一路上奇遇不斷,徐師兄他們卻什麼也沒有,好處全給你得了,人家氣不過,集合起來打你怎麼辦?我見不得你被欺負,當然想均衡一下咱們隊伍的力量。你不要太顯眼,他們也不要太弱,這樣大家才能和平共處啊。」

  駱野笑一下。

  他溫柔地傾身,與她額頭相貼。小鹿全身僵硬,眼前是他放大的面孔、溫情似海的眼睛,他的氣息暖而淺地拂過她的鼻尖,她身子就開始滾燙,有些心神不屬、大腦空白了。

  駱野柔聲:「原來小鹿是為了我好呀,是駱大哥誤會你了。」

  小鹿驀地漲紅了臉。

  心口若有煙花突然炸開。

  幸好她是鹿身,就算臉紅,只要她不動,駱野就看不出來。

  小鹿便鎮定地與他額頭相貼,然而心中快樂,她的眼睛便亮晶晶的,帶著笑。

  駱野盯著這隻小鹿摻著星光一樣的眼睛,脫口而出:「你什麼時候肯化人形?」

  小鹿:「啊?」

  駱野說:「我怕你再不化形,我會出手逼你化形。」

  小鹿繼續茫然。

  駱野意識到自己失態,咳嗽了一聲,慢慢地移開上身。他目光上下驚疑地打量這隻雪白小鹿,心裡怪異。當他不知道她有人形時,感情還沒變質;但在他知道後,感情就開始變得古怪了……

  駱野面上淡定,不顯露出來。並且淡定地再次轉了話題:「那你如何就知道什麼秘境會有寶器出世,什麼地方有未被人發現的機緣?如何你隨口一說,就能幫到徐師兄他們?」

  小鹿對此早有準備,她說:「我神識純粹,就是能感覺到啊。」

  其實是感覺不到的。

  但是天上地下只有她一隻靈鹿,只有她繼承了他們這一族的血脈。駱野就算想對比,也找不到對比對象。小鹿不怕自己撒謊被發現。

  而駱野則若有所思。

  他喃喃自語一般:「我一直覺得你的神識純粹很奇怪,這純粹得有點太過分了,跟靈丹神藥似的。若是被人知道,必為爐鼎,得天下修士共搶。你想幫徐師兄他們可以,但也要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秘密。」

  小鹿心口一跳。

  她的身世當然很神秘啊。

  但是如果非必要,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會用到這個秘密。

  原著谷春來因為自己過於神奇的體質,慘死於天魔手中,還為整個修真界帶來了天災一般的禍事;現實中小鹿不走那條路,那麼她的那個過於強大的秘密,她便希望永遠不用暴露出來。

  一旦暴露,必然是為了死。

  誰會願意去死呢?

  而小鹿什麼也不解釋,不知為何,駱野他自己說服了自己。他恍然大悟,目光如電向她紮來:「所以你是怕修士們搶你的神識,你才一直化身為鹿,不肯變成人?這樣的話,會下意識注意你的修士便少很多了。你一直保持鹿身,是為了自保?」

  小鹿保持微笑。

  她且看這駱逼王自己攻略自己。

  她只要保持微笑,駱逼王自己會腦補出答案的。

  駱野果然腦補出來了。

  他手揉一揉她的一張鹿臉,淡聲:「若是我在,自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淪為爐鼎。」

  小鹿繼續保持神秘微笑。

  駱野就當她是感動了。

  這夜裡深談到此也終於告一段落。

  駱野終於捨得起身,向外走去了。

  小鹿鬆口氣,只覺得被他審問一晚上,皮都被他扒光一半。幸好她馬甲多,可以靈活轉化。她快樂地看著駱野終於要走了,目送他出去,而他走到門口,突然回頭,向她看來。

  小鹿驚且鎮定。

  駱野:「我還想問問,你對公鹿的審美到底是什麼?」

  小鹿茫然。

  駱野問:「大麼?」

  小鹿:「……你在開車麼?」

  駱野一笑。

  非常英俊,又有點兒痞。

  他揮揮手,說:「行了,早早休息,我知道了。」

  小鹿:「……」

  不懂他知道了什麼。

  但是終於把他送走了。

  棒!

  --

  小鹿被駱野布下了結界,她就在他布下的結界中休憩。

  一開始駱野是想讓她進他的神識休息,但小鹿現在有點兒怕他了,堅決不進去。他才遺憾地布了結界。駱野是足夠強大的,他也自信他的結界能保護好它,小鹿心滿意足地休憩。

  次日是被漫山遍野的「呦呦」聲吵醒的。

  小鹿起身,甩了甩腦袋,疑惑地走出結界,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後她便震驚地看到只是過了一個晚上,外面就變成青山綠水,樹林繁茂。一群群鹿,在山林間奔跑、嬉戲。它們個頭高大,肌肉健美,頭上長角如高聳樹杈般,雄壯威武。

  徐望風等人站在相隔不遠的樹林邊界,目露疑惑地看著這漫山遍野奔跑的山鹿,並指指點點。

  而小鹿從結界中探出腦袋,山林中奔跑嬉戲的雄鹿們一個個全扭了頭,向她這個唯一的母鹿看來。

  流露出「求偶」目光。

  小鹿僵硬著:「……」

  身後一個幽且含笑的男聲傳來:「還滿意你看到的麼?」

  小鹿一扭頭,果然,她身後抱臂而戰的黑衣劍客,就是她的孽緣——駱野。

  小鹿目中濕潤。

  她愛上一條狗。

  這狗送她一山鹿。

  只能說,不愧是他。

  --

  駱野詫異笑:「怎麼,感動得都要哭了?」

  小鹿:「大哥,我真的沒有到發情期。你放過我吧……如果我有需要,我真的會第一時間找你的。不管是需要公鹿還是需要男人,我都會第一時間找你。請你務必不要懷疑自己,現在放過我吧。」

  駱野盯著它。

  半晌,他笑歎一聲。

  抬手一揚,漫山遍野的「呦呦」聲便消失了。

  駱野招手,小鹿懂。

  她乖乖地依偎過去,還伸出舌尖,輕舔他掌心。駱野輕笑一聲,開始餵它仙果吃了。

  一旁的徐望風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心想駱兄這馴鹿方式,真的別具一格,又極為管用啊。

  看來下次自己上路要養靈獸,也沒必要一直去看馭獸宗的臉色,完全可以求助駱兄嘛……看駱兄把這隻小鹿養得,多好啊。

  --

  他們一行人落到了凡間一個荒廢村子中。

  這裡魔氣極重。

  天魔無差別攻擊,最喜歡人群聚集處。而食用人肉身,可助天魔修為。天魔完全是本能地尋找人,這裡魔氣重的,讓駱野這個向來一臉平靜的人,落下後將掌心貼著地面感知魔氣時,他眉頭皺了起來。

  而看到駱野皺眉,徐望風等人自然知道此處之險,開始佈置起師門手段,定位天魔。

  小鹿則耳朵動了動。

  她感知周圍靈氣是全憑本能,駱野這個逼王不需要她出手,然而她只是正常呼吸就能感覺到。小鹿說:「那邊林子裡好像藏著人。」

  一行人起身,跟隨小鹿去找人。

  他們詫異地在林子裡找到了躲在此處的老弱病殘們。這些老人婦孺們哆哆嗦嗦地躲在山洞裡,一點風吹草動都嚇得瑟瑟發抖。當駱野一個咒襲來,山洞露出來後,村民們嚇得慘叫。

  而小鹿上前,她周身的氣息向外散發,柔和地撫平所有人的情緒。村裡人鎮定下來,他們看到一眾修行人士站在面前,總算在驚恐後放鬆,麻木地流出眼淚。

  --

  村中的青年男人都犧牲在了天魔的口腹之欲下。

  大天魔據說占地為王,要這個村子每天供一個人。為了源源不斷地有食物,那天魔沒有將村子人殺盡。

  村民們心情害怕地向這些修士們訴說那天魔的可怕。

  而駱野眉頭緊皺,與徐望風交換一個眼色:「要求村子每天供一人?這是我見這麼多天魔後,第一次遇到有智商的天魔……這次恐怕有些難了。」

  徐望風點頭。

  小鹿在旁說:「聽著有些像是大天魔。大天魔統御一部分天魔,算是天魔中的領頭,自然有智慧。守在天鏡外域外的,正常情況下只有一隻大天魔。而大天魔實力強悍,若是遇到,我等不必打,直接逃命便是……然而此次顯然在此地的,不會是最強大的大天魔。因大天魔若進入修真界,不會只盯著一個村子禍害,它會直接去攻殺世間最強大的幾個宗門。」

  眾人看向她。

  小鹿解說:「應該是天魔們破壞天鏡進入修真界後,分散開後,它們本能會尋求中間最強大的天魔當領頭人,那原本普通的、現在被選出做領頭人的天魔,便會進化成『大天魔』,就此生出智慧。然而這樣催生出來的『大天魔』,必然和真正的『大天魔』不一樣,比如不如真正的『大天魔』強大。所以我等倒也不必慌,駱大哥和徐師兄等人聯手,當可除掉這個假的『大天魔』。」

  駱野沒說話。

  徐望風盯著小鹿,他問:「你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對天魔如此瞭解?這些隱秘,恐怕連我師父都不清楚。」

  小鹿被問得一怔。

  而駱野在旁一聲嘖,說:「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是我誅殺天魔多了,與小鹿私下分析的。小鹿只是聽我說,現在鸚鵡學舌而已。」

  他似笑非笑地在小鹿額頭上輕輕一點,似開玩笑般地將小鹿推到了身後:「下次不要拿我隨便說的未經證實的話四處宣揚了。」

  小鹿鬆口氣,乖乖地躲到了駱野身後。

  駱野與徐望風對峙。

  緩緩的,徐望風點頭:「那在下便信駱兄一次。若是讓在下發現駱兄與天魔為伍……在下定不會手下留情。」

  駱野漫不經心,隨意呵一聲。他這副永遠淡然的樣子,再加上一路上他的修為實力,到底讓徐望風決定暫時相信駱野。

  駱野背著徐望風,回頭看小鹿一眼。

  小鹿當自己眼瞎,沒有與他對上目光。

  --

  她真的解釋不清。

  然而她身上馬蜂窩太多了。

  駱野發現的她的漏洞越多,她越是懶得解釋了。

  就是……騙他的地方太多了,一開始心虛,現在竟然已經隨意了。

  死豬不怕開水燙。

  船到橋頭自然直。

  --

  駱野虛虛伸指在她額上點了一下,因為事態緊急、他要去誅殺大天魔,並沒有空理會小鹿。

  小鹿被這些人留在了村中,照顧那些嚇破了膽的村民們。

  而徐望風等一眾弟子,跟隨駱野和徐望風二人,大家傾巢而出。小鹿解說了這個大天魔的強大,雖然這個大天魔是假的大天魔,但是他們也不敢小看。當是再不留手段,才能誅殺這隻大天魔。

  駱野走前,習慣性地布了結界,將小鹿和村民們罩入其中。

  小鹿習慣性地被他留下。

  反正他打架從來不需要她,她當留守兒童都當得習以為常了。

  --

  村民們尋求小鹿的安慰。

  小鹿是靈鹿之身,她的神魂純粹、功能太多,起碼有定人心的作用。這些害怕的村民們聚在她身邊,都能漸漸平靜下來。

  而村民們又好奇地看著這隻會說話的靈鹿。

  方才駱野那些修士,在這些凡人眼中便是仙人一樣的存在,不敢褻瀆。而小鹿這般溫順,除了會說話,看不出什麼異常,倒讓人親近。

  眾人在結界內其樂融融之時,小鹿忽然一繃。本是臥著的姿勢,她一下子站了起來,仰頭向天上看去。而村民們跟著她一起看過,一下子驚恐尖叫出聲。

  他們看到天上出現一大團紫色氣霧,狠狠地撞上結界。無形結界被撞,一下子呈現金色撕裂狀,向下延伸。這個結界到底是駱野布下的,不會被一撞就毀,結界搖晃了下,仍穩固了下來。

  小鹿仰頭看著天上的紫色氣霧,驚道:「天魔!」

  她大腦瞬間空白。

  怎麼會是天魔?駱野他們不是去找天魔了麼……然這靈氣……小鹿手腳發麻,猜到一個結果:這,會不會是新生的天魔?

  天上紫色氣霧中露出了兩隻猩紅的眼睛,一擊之下破不開結界,天魔沖天而吼,再次用身體向結界撞來。砰砰的撞擊聲讓人膽顫,眼看著結界上一道道金色紋路浮現,天魔每撞一次,結界上的裂痕越多。

  下面小孩們直接嚇得哭出了聲。

  小鹿一看之下,毫不遲疑,她額心金色符印浮現,直接以靈鹿之身,開始用神魂強化這結界。她的神識之力確實是大補之藥,可以強化很多東西,不管是死物還是活物。結界在小鹿的相助下漸漸穩定下來,上方天魔再撞,也只是撞出了金色紋路,沒有再出現裂痕。

  小鹿耳邊聽到天魔輕咦了一聲。

  她一下子呆住:……天魔這種生來只會本能攻擊的生物,怎會有情緒?

  有情緒的,只有「大天魔」啊。

  這麼空白一瞬,方才還穩定的結界輕輕一晃。那浮在半空中的紫色氣霧中伸出一隻恐怖爪子,在結界上輕輕一劃。眼睜睜的,結界竟被劃出了一個洞。雖然那洞隨即就被結界自己補全,然而這片刻時間,天魔將所有靈力傾注於這一爪,小鹿便在眾人的哭嚎聲中,被拽上了天,拽出了結界。

  紫色氣霧包圍住小鹿。

  小鹿心中慌亂。

  自來到這個大千世界,她是第一次面臨戰鬥。

  而她的能力不在戰鬥上。

  她在家靠爹,在外靠雲衍兒、靠駱野,她一路上倒是看駱野誅殺天魔極多,然而她只是在旁邊看著……眼前這噁心驚恐的魔獸,竟將她拽到了面前。

  天魔嘿嘿一笑:「本座運氣真好,竟遇上了如此純粹的靈氣。本座有預感,若是吃了你,實力會漲至少百倍。那本座就是最強大的天魔了……」

  小鹿頭冒冷汗:大天魔!果然是新生出來的偽的大天魔!

  一個地方怎麼會出現兩頭大天魔這個問題已經來不及想,小鹿即將要命喪於此!

  小鹿自知自己不擅此道,所以她也不開口,直接趁這天魔洋洋得意的喃喃自語時候,開始念咒攻擊。大天魔被她僥倖擊中一次,瘋狂大吼一聲,小鹿只看到眼前張開了血盆大口,向她咬來。

  她的神識瞬間開始不穩,向那魔獸口中飛去!

  靈魂撕裂般的痛感襲來!

  這天魔是要吃她的神魂!

  下方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入耳,小鹿痛不欲生,淚水一下子流出。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不管是鹿大小姐還是谷大小姐,都是從來沒有吃過苦的。這種食她神魂的痛深入骨髓,才更加難以忍受。

  然而她必須忍!

  意識開始迷離,周身一點兒血痕也沒有,神魂卻從她身上一點點被抽走,流向那魔獸口中。

  若是她敗了,下方那些沒有戰鬥力的村民,就會淪為這天魔的食物!

  天魔見小鹿竟還在試圖抵抗,嘿笑一聲:「看來本座讓你小瞧了,本座這就將你一口吞下!」

  面前的血盆大口再次變大,吸力變得勝過之前幾倍。同時,一隻爪子飛出,抓向小鹿的眉心。眼見那利爪要刺入飛向天魔的小鹿眉心,一片白光在面前一閃,小鹿的身形被擋了一瞬。

  那天魔之爪要挨上小鹿眉心之時,一個人橫在了面前。那爪子便落在了那個人的眉心處,鮮血滲下。

  天魔狂笑:「哈,又來一個送死的……」

  話音未落,青年手中之劍,無視所有,刺向天魔大張的喉嚨。

  小鹿再感覺到一陣風在自己身上一劃,她便昏昏然地向下空摔去。

  --

  徐望風淩空而起,接住從天上掉下的小鹿。

  小鹿已陷入昏迷,徐望風當即檢查小鹿的身體,發現雖靈鹿周身沒有傷口,然神魂受損嚴重。

  天上劍影如電,將那天魔包圍,打鬥引得雲動風搖,天地變色。

  大天魔慘叫之後,消失於駱野劍下。駱野周身也帶了許多處傷,他從空中落下時,見徐望風正將手掌貼於小鹿腦袋上,輸送靈力。徐望風臉色微微有些白,看到駱野回來,歎口氣。

  徐望風說:「神魂受損極為嚴重,它這樣的靈鹿之身,極為依賴神魂,與我等不同。若是不能將其補好,恐怕小鹿就……」

  駱野沉默一瞬,說:「無妨。」

  他俯身,將小鹿抱入懷中。

  他對徐望風說:「我進一間屋子,幫她療傷。近三日,徐師兄都不要打擾我了。」

  徐望風臉色一變:「你不會是要……」

  駱野:「嗯。」

  不再多說。

  --

  眾所周知,修真界療傷,最強大的一種方式,便是雙修。

  駱野將小鹿帶進了一間房中,布了結界將其和外界阻擋。駱野看昏迷的小鹿半晌,思量半天後,他歎口氣,化身為……一頭公鹿。

  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10:37 A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章

  這是一齣經典的動物世界。

  藍天白雲,原始森林,草木繁盛。健碩雄偉的原始動物們沐浴陽光,或慵懶地臥在水邊,或甩著尾巴,慢騰騰地散步。到處是草木芳香,密密林中,煙霧籠罩,樹蔭匝地。

  悠然歲月漫漫無期,一隻公鹿,正與一隻母鹿,在林中交媾。

  小鹿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在看一齣《動物世界》。然而她神識極痛,隱隱約約的,周身密汗,麻酸無比,又覺得哪裡不對。

  屋子被布了結界,裡面和外面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修士雙修時要元神傾注,自然怕人在此時搞小動作,誤了修行。駱野說得一派大義凜然,然即使布了結界,結界中隱約散發的元神之力,也讓屋外的徐望風等人面面相覷。

  其他弟子們去查此處天魔是否還有遺漏,又去安撫那些親眼見到天魔大戰的嚇傻了的村民們,而徐望風就坐在駱野抱著小鹿進去了的那間屋子的對面臺階上,臉色古怪,長籲短歎。

  靈獸受傷,對於愛惜靈獸的修士來說,自然如同割肉之痛。徐望風理解。

  但是愛惜到以身合道、為了治好自己的靈獸、跑去與靈獸雙修的,駱野是徐望風見到的第一人。

  他既驚且佩服。

  又不知駱野是打算和一隻靈獸如何雙修?

  人獸?獸獸?還是獸人?

  不管是哪種,駱野的口味,不可謂不重。極為挑戰徐望風的認知。

  徐望風盯著那扇門已經很久了,其中隱約傳來的元神外泄之力,讓他知道駱野沒騙他,小鹿那衰弱的神魂好像確實在恢復……然而這正說明,駱野真的身體力行了啊!

  徐望風懷疑自我。

  備受打擊。

  他喃喃自語:「莫非我明明是名師高徒,實力卻比不過駱兄的緣故,是我不如他下限低?」

  「這、這……確實甘拜下風啊。」

  其實一路同行,都是這一輩的傑出人才,徐望風自然若有若無地會有和駱野比著誰更強的心思。這些小心思不影響大局,卻到底讓人不能不在意。假以時日,徐望風要是突破不了這個大關,修為說不定就會卡在某個階段無法再進一步。

  然而今日,這個心魔,悄無聲息地解了。

  徐望風佩服不已,對駱野甘拜下風。

  若是駱野下限如此之低、口味如此之重……他確實是比不過的。

  輸就輸了吧。

  寧肯輸給這樣的人,徐望風也不願淪入和駱野同樣的下限。

  --

  駱野面無表情。

  他神經確實強悍。

  為了救小鹿,他只是化身公鹿,那算什麼呢?被壓的,還是小鹿。逃不出他掌心的,還是它。

  而且漸漸的,感覺到它體內如同乾涸一般的神魂重新活了起來,開始汩汩流動了,駱野額上的汗水落下,面上浮起一絲笑。總算不辜負他的心思。

  身在幻象森林中,公鹿俯望著窩在地上垂頭的那隻小鹿,輕輕哼了一聲。它低下頭,舔一下它的耳朵,似笑非笑:「便宜你了。」

  他的修為本就高於它,且之前未曾泄過元氣,他從這隻奄奄一息的小鹿身上沒有得到什麼好處,但是小鹿從他這裡得到的好處,便不得了了。公鹿向母鹿身上一探,便看出它的神魂越來越強了。

  小鹿仰頭,沖著他「呦呦」叫了兩聲,聲音細弱。

  公鹿雄偉健美,肢體修長,居高臨下地看著它。它目中噙著笑,說:「休息好了,便再來吧。」

  話音一落,它神色一頓,因看到小鹿身上泛起朦朦朧朧的光。公鹿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心裡一驚,以為雙修出了什麼問題。

  難道治療修士的方法,不適用於靈獸?然而小鹿怎麼說也是妖,妖修和人修之間的區別,又不是人族和魔族的區別,雙修之法更應該遍之四海皆大同啊?

  公鹿謹慎而警惕地看著臥在地上的白色小鹿。當光霧退下後,公鹿猛地怔住,因它看到臥在地上的,不再是那隻熟悉的小鹿,而是一個赤身長髮女子,虛弱無比地躺在地上。

  片縷不沾,只用長髮覆蓋。

  這是……小鹿化成人形了?

  公鹿念個咒語,駱野的真身便蹲跪在了地上,俯下身,去抱起那女子。他面容冷峻,碎髮拂過鬢角,即使剛經過一場雙修,此時也冷靜淡漠。然而當他抱起女子,伸手撫開女子臉上的長髮,露出了她的臉。

  駱野眼眸猛縮,愣在原地:「……!」

  眉目嬌美帶豔,面容因某事而豔若桃紅。肌膚勝雪,唇瓣嫣紅。閉目時安靜乖巧,睜眼時驕縱任性。

  谷春來!

  化成灰也不會認錯的谷春來!

  那個在大德宗、天天將他當仇人一樣虐待的谷大小姐;那個沒事幹、就指使其他弟子找他麻煩的谷大小姐。

  瞬間,無數念頭湧入大腦,駱野驀地明白了很多事情:

  為何小鹿死活不肯在他面前化形;為何小鹿明明在他之後才認識雲衍兒,卻非要跟著雲衍兒走也不肯待在他身邊;為何谷春來和小鹿的神魂之法都很厲害,都能輕易進入他的神識;為何小鹿對各種仙家秘史、傳說典籍一清二楚……

  若她是大德宗宗主的獨生愛女谷春來,那這一切都正常了。

  小鹿就是谷春來,谷春來就是小鹿。

  大德宗隱瞞的秘密,便是谷大小姐不是人修,而是妖修。谷春來不是人類,她有妖族血脈,和大德宗的修習方式並不相同。

  驟然間,駱野臉色冷白,如同被當面打來一巴掌,狼狽且羞怒。

  他竟被這個小女子耍了!

  她在大德宗欺負他多年還不夠,出了大德宗,還繼續耍著他玩?她就這麼瞧不起他,時時刻刻地要戲耍他?

  他到底哪裡得罪她了?

  駱野面容漲紅,隱怒在眸底浮起。

  心中羞怒之意,讓他難以面對自己——他竟然對這樣的女人、竟然對這個一心一意騙他的女人動了感情……

  駱野眼底生寒,冷眼看著這個無聲無息被他抱在懷裡的女人,他抬起的掌中浮起雷電之光,驟然間就要拍下去。這一掌拍下,便能讓懷裡的小女子香消玉殞,魂飛魄散。

  這裡到底不是大德宗!

  不是谷春來能作威作福還無人管束的地方!

  這是他駱野的結界內!現在是她落到了他手中,他即便攪殺了她,出去後說她死於大天魔之手,大德宗也無法證實!

  剎那間,「殺了她」的念頭,佔據了駱野的大部分思維。而掌心就要拍下,懷中的女子蹙著眉,睫毛輕輕顫抖,睜開了眼。

  駱野心神一恍,心中卻更為怒。便是這般!她的眼睛永遠這般乾淨純粹,清澄若水。哪怕她日日找他麻煩,她的眼睛還是這樣沒有一絲污垢!

  谷春來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了抱著自己的駱野。

  她看到了熟悉的男朋友,心裡就放鬆下來,知道大天魔的難關一定是被男朋友度過去了,男朋友才來找到她。

  鹿大小姐恍恍惚惚中,根本沒看到駱野即將拍下的掌中雷電之光,她只看到那和蒲士澤何其相似的面容,睫毛顫抖,眼淚汪汪。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委屈十分,只在男朋友這裡才覺得安全。

  谷春來張臂抱住他脖頸,埋入他懷中。

  她哽咽抱怨:「你太討厭了。你怎麼才來?我一個廢物仙二代人設,你丟下我不管,我難道還有辦法突破我的人設麼?」

  駱野年輕的身體一僵。

  他沉著臉。

  谷春來仰頭看他,目中淚光點點。她見他冷面閻王一樣的一張臉,心中卻不以為然。她伸手捧起他的臉,在駱野詫異中,她深深看著他,輕聲:「我好想你啊。」

  駱野怔住。

  谷春來面容緋紅,睫毛連霧,她大膽又羞澀地望著他。在他面無表情中,谷春來目中似生起一絲困惑,然她到底是膽大的女孩子。谷春來捧著他的臉,毫不猶豫地向他唇上貼來。

  駱野:「……!」

  柔弱濕潤,氣息甜美。

  來自魂魄深處的那種暈然和眷戀,讓駱野周身如同被電了一般。他抬起的手掌落了下去,掌心的雷光卻在挨到谷春來長髮的剎那間,無聲瓦解。駱野摟住了谷春來的肩,與她氣息纏綿。

  谷春來到底神魂受傷嚴重,只清醒這麼一會兒,她就承受不住,身子軟軟向下倒去。

  駱野伸手抱住了她,將她攬在自己懷裡。

  她的唇貼著他的頸,他頸間青筋顫動,情緒激動又迷惘。然這個柔弱的女孩子被他抱在懷中,她的親吻如春風細雨一般,又引得他來自魂魄深處的留戀……駱野陷入深思。

  --

  駱野想:難道我是受虐狂?

  她那麼對我,瞧不起我,我好不容易和這種女人退了婚,現在她只是親我一下,我居然不討厭她?

  我還很高興?

  果然是被虐得虐出習慣了?

  --

  駱野沒有多想,因為時機不容耽誤。

  谷春來再次昏迷了過去,這一次,駱野俯下了身,親上她。他手捧她小臉,眼神複雜。

  人身就比鹿身,容易多了。

  動情也容易多了。

  與她額頭相貼時,二人的氣息若水一般融在一起,這種戰慄感,讓駱野眼睛赤紅,變得銳利。他一下子將她推倒在地,手扣住她的咽喉,目中兇狠地低下頭。谷春來的長髮散開,如華美綢緞一般鋪陳。

  這更點燃一切。

  而從這時開始,因為谷春來的神魂不穩,兩人之間的修煉,就變得奇奇怪怪起來了。

  --

  時而是鹿與鹿,時而是人與人,時而是半鹿半人。

  連續三天,一刻不停,為了給谷春來的神魂療傷。

  到後來,谷春來已經清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

  然而場面已經不受她的控制。

  與他十指相貼,與他額頭相抵。

  如春山夜雨,蛛絲爬網。滴滴答答的山雨中,帷帳與蛛絲纏繞,水聲漫漫包圍現世,這裡如同不問世事的世外桃源一般。

  洪水自天上傾瀉而下,嘩嘩淋漓下,一隻小鹿的願望,又算得上什麼呢?

  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真像是一場大夢。

  --

  谷春來身心滾燙,猛地一下子從夢中醒來,她激靈地坐起來,手撫住自己跳得厲害的心臟,懷疑自己居然沒有在那種夢中被折騰得死去。

  蒲狗瘋了啊!

  她怎麼會那樣啊!

  一定是夢!

  旁邊男聲悠緩低醇:「大小姐醒了?」

  谷春來眸子一縮,她幾乎是本能反應,一下子……化成了鹿身。

  眨著濕漉漉的眼睛,扭頭僵硬地看向自己的旁邊。

  床榻外,衣著完整、一身武袍的駱野靠牆而立,抱臂俯看她。看到她一下子變成小鹿,他嗤笑一聲。

  谷春來剎那明白一切了。

  她喃喃:「你聽我解釋……」

  駱野呵呵一笑。

  他這人突破底線,就真的什麼也不在乎。哪怕她現在化身成了小鹿,駱野也面不改色,向她走來。他站在她面前,身量頎長,而他俯身,在它的鹿嘴上,親了一下。

  谷春來:「……!」

  這人真的太重口味了吧!

  駱野微笑:「大小姐,不急,咱們之間的賬,來日方長。」

  谷春來擠出一絲笑。

  看他轉身出去,她才重新化為了人形。

  --

  谷春來自醒來就心跳得厲害,她這幾天在駱野眼皮下,開始以人形出現了。

  徐望風等人震驚無比,但也只以為是駱野的修為幫小鹿能夠化形了,並未多想。

  而谷春來心悸之下,連自己吃的零食都吃不下了。

  日日擔心駱野會殺了她。

  她擔驚受怕之下,現在都不敢和駱野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

  駱野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驚恐,吊著她。

  而在這般心慌之下,谷春來收到了雲衍兒的一道神識。

  雲衍兒言笑晏晏地出現在水鏡中,多日不見,她依然一身清爽,透過水鏡看,好似修為還更高了些。

  雲衍兒笑眯眯問谷春來:「咦,小鹿,你又化成人形了啊?你和駱兄的除魔如何了?我這邊的天魔已經被我除得差不多了,要不要我去接應你們啊?」

  谷春來連忙向雲衍兒求助:「你能在不驚動駱野的情況下,將我接走麼?我現在迫切想和你回魔族,咱們儘快動身吧!」

  雲衍兒一怔,然後驚喜。

  雲衍兒笑道:「若是幾月前你問我能不能,我不敢保證。但是最近嘛,我剛得了一個奇遇,能有三息的時間瞞過哪怕是金仙級別的法眼。而瞞過駱兄,時間當更長。我將此秘訣傳於你,你神魂強大,只要修煉三日,當能掌握。而我也自去接應你,半路上要真遇上駱兄,我會幫你擋一擋的。」

  谷春來感動。

  不愧是女主。

  不愧是她親女兒。

  永遠這般靠譜!

  --

  雲衍兒給的秘訣分外有用。

  谷春來逃出去的時候,一度怕被駱野發現。然而駱野竟未發現。

  她逃出了數十里,才放下心了。

  然而不知為何,她仍始終心悸,坐立不安,再好的零食也食之寡味。

  谷春來檢查自己的身體,沒覺得哪裡有問題啊。然而她依然心跳厲害,依然什麼都不想吃。

  谷春來都懷疑駱野莫不是給她下了什麼咒。

  --

  駱野臉色鐵青,沒想到谷春來這麼大膽。

  駱野與徐望風等人告別。

  說是靈獸丟了,他要去找回來。

  徐望風:「然而天魔未能除盡……」

  駱野:「我路上遇到天魔,自然會誅殺。然我等有誅殺天魔之力的修士到底人數有限,我覺得當務之急,應該是各大門派想出更好的法子除掉那些穿過天鏡的天魔。不然只是我等誅殺,魔是殺不盡的。」

  徐望風無奈點頭,回頭去催大宗門,問天鏡到底還能不能修好。

  這天魔越來越多,然而有誅殺天魔之力的修士,又不會成倍增多。還是得想出其他法子來。

  --

  駱野探聽前路,判斷了大體方向。

  他追上這個方向後,問過路修士:「可有見到一隻母鹿?或者一個像鹿的女人?」

  過路修士:「……」

  過路修士:「兄台請好好說話。」

  駱野沉默一瞬。

  之後開口,艱難的:「……我是在找我的未婚妻。」

  原來是未婚妻逃跑了。

  過路修士很同情他,幫駱野查問四方,去找那逃婚的未婚妻。

  --

  谷春來與雲衍兒碰面了。

  之前谷春來以為駱野那般厲害,奇遇不斷,當和雲衍兒的修為差不多了;然而見到雲衍兒,才知雲衍兒這幾個月也得了不少好處。現在雲衍兒修為,竟還能穩穩壓駱野一頭。

  谷春來到雲衍兒身邊後,終於感受到安全後,也羨慕了男女主二人的天賦一把。

  兩個人都是千年難得一見的修煉奇才!這麼兩個人,是絕配啊!然而駱野不去追求雲衍兒,偏追著可憐的谷春來不放。

  谷春來見到雲衍兒,握住雲衍兒的手,心酸得都要哭了。

  雲衍兒看到她,也是一驚:「小鹿,你變得憔悴了好多啊。臉色怎麼這麼白?」

  谷春來愣一下。

  按說駱野幫她補好了神魂,她的修為增強,比以前更厲害。她怎麼會臉色發白,憔悴好多?

  谷春來猶豫一下,懷疑駱野是在她體內種了什麼手段,但因為她自己法力微弱,探查不出來。

  谷春來便把自己的猶豫告訴雲衍兒:「自我離開他,我確實心跳加速、食不下嚥,常常心神恍惚……」

  雲衍兒用靈識在她身上一掃,沒發現駱野留下什麼手段。

  雲衍兒傾身看著谷春來的眼睛:「莫非你暗戀他?見不到他就心慌?」

  谷春來:「不可能!」

  她用得著暗戀麼!

  她都和他那樣了……

  雲衍兒盯著谷春來突然面泛桃紅,神色躲閃。

  雲衍兒悟了:「你們雙修了?」

  谷春來:「呃……」

  女主好直白哦。

  雲衍兒繞著谷春來走一圈,想研究雙修後的谷春來有什麼變化。雲衍兒暫時沒看出來,只若有所思道:「若是你們雙修了,那你身上的問題,倒有一種答案可以解釋哦。」

  谷春來好奇:「什麼?」

  雲衍兒:「你懷孕了。」

  谷春來:「噗——」

  她一口茶噴出,嗆得自己上氣不接下氣。

  她瞪大眼睛:「我與他雙修,只是十日前的事而已!」

  哪怕她是編劇!她也沒有給《劍鳴千山》加上這麼獵奇的私設啊!

  十日就懷孕,是她是母豬,還是駱野天賦異稟,還是她懷的胎兒是哪吒第二啊?

  雲衍兒煞有其事:「這有什麼奇怪的,你是修士啊,修士總能比別人更快地察覺自己身上的問題,這就叫『天人之感』。自然,你我現在沒有那般強大的感應,但是一點兒小事能提前感應到,也是正常的啊。」

  「說不定你感應到了你腹中即將有他的胎兒,提前就開始心神不寧、食之無味了。」

  雲衍兒又笑嘻嘻:「當然,這是我亂猜的,我又沒懷過孕,我不懂的。」

  谷春來:「……」

  --

  谷春來疑神疑鬼。

  很茫然地撫上自己平坦非常的小腹。

  懷孕?

  她現實都沒有……難道要在一個夢裡和蒲狗養孩子?

  不!雲衍兒肯定在逗她!

  --

  谷春來精神恍惚。

  雲衍兒見她這樣,不再多說,也不多打擾了。

  當夜翻來覆去,谷春來還是很迷惘。

  她睡不著時,忽然感覺到四方天地大亮,白光照入,而眨眼一瞬,移行換位,谷春來發現自己被拉到了夜空中,面前站著駱野。

  他頂天立地,長身如劍,愈發的氣勢凜冽。這一方天地,盡在他的轄域中。

  駱野看著她,臉色冷沉。

  谷春來一口氣喘不上來,捧住心臟。

  駱野眼底有紅血絲,他笑一下,十足陰鬱:「逃得很厲害啊?你以為你能逃出我掌心?」

  谷春來深吸口氣。

  她跪坐在地,在他走來站到她面前時,她仰頭,楚楚可憐地看他。

  然後伸手拽他衣擺,輕輕扯了扯。

  駱野不為所動。

  谷春來虛弱的:「駱大哥,我錯了。」

  「然而你不能殺我。」

  駱野:「理由?」

  谷春來抱住他的大腿,大聲道:「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你即將做爹了,你不能殺你孩兒的母親!」

  駱野:「……」

  他恍惚了。

  他沉默許久。

  他輕聲:「十日懷胎?你腦子沒問題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12:14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一章

  谷春來說自己腦子沒問題。

  她確實懷疑自己懷孕了。

  正憂愁中。

  現實中鹿小姐不過二十五,正是青春肆意的大好年華。別說生孩子,她連結婚都沒想過。

  哪想到跟蒲狗談個戀愛,也許要先在夢裡體驗養孩子……愁,且煩。

  然而雖然煩,在看到駱野那震驚的模樣,她心情又平靜下來——當壞事不是自己一個人做的,當發現有人比自己更驚訝時,她就自動把位置擺到了看好戲那一頭。

  谷春來跪坐,端莊典雅,拽著駱野衣擺,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為什麼會懷孕:

  「……就是冥冥中一種感應,雖然現在還看不到,但修士對自己身體的情況都會有提前感知。我現在便感知到了。」

  駱野原本來捉她的那副表情,在谷春來的講述中,漸漸褪去。他眉峰皺起,密密眼簾蓋住眼中情緒。

  他心情一下子變得複雜。

  原本和谷春來之間的愛恨情仇就已經一團亂了,現在多一個孩子,他們兩個之間複雜的關係就直接被打成了死結。

  且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

  總覺得不應該。

  然而……若真有了,且是他和谷春來的,他到底要不要?

  一方面是大德宗的頤指氣使,一方面是谷春來的刁蠻任性和欺騙作惡,另一方面……又是那三天三夜。

  那沒日沒夜的溫情繾綣。

  肌膚之親,骨肉之連。

  每一絲呼吸,都與對方纏在一起。每一眼,都在描摹對方的眉眼。心臟時時如爆炸一般,血液時時要衝出腦海。時時刻刻,無時無刻不……都是谷春來。

  任何人經歷過那樣相濡以沫的時候,再見對方,都不可能毫無感覺。他心動的無以復加,她卻沒有麼?

  是以駱野才格外氣怒——

  谷春來怎麼敢?!

  清醒後她第一想法不是與他認錯,而是躲著他。他當她害羞,便給她時間。

  但緊接著,經歷過那樣的事後,他尚未與她算她騙他的事,谷春來竟先逃了?想逃去哪兒?她逃得了麼?!

  然而,還未算帳,先有子嗣……造孽。

  他該拿她怎麼辦?

  看駱野如同定在那裡一般,他臉色冷淡,但對熟悉自己男朋友微表情的鹿大小姐來說,她一眼便看出駱野心中的震撼和古怪。

  蒲狗是那種情緒很少帶到面上的男人,通常情況下他都是不動聲色的,不以為然的,隨意地散發魅力,再隨意地撩完就走。

  趁駱野心情複雜到無暇他顧的時候,谷春來眼神微飄,觀察周圍環境,看能否在駱野不注意的時候,逃出這裡。她探出自己的神識,小心試探。然而神識剛探出,駱野就蹲了下來,一把捏住她下巴。

  他冷笑:「怎麼,又想逃?」

  谷春來連忙收回神識:「不敢!」

  駱野沉默著看她,漆黑幽沉的眼睛與她清澄的眸子對視。

  他略有些落寞地笑一下:「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沒有心。」

  任意戲耍人的背後,就是沒有用心。

  沒有心,才察覺不到他的愛恨。

  才不在乎他的愛恨。

  谷春來一怔:「什麼?」

  但鹿小姐還沒想清楚,駱野那難得落寞一瞬的表情就收回了,快得像是她眼花一般。駱野語氣平平:「這方天地都被我鎖住了,以你的修為,是衝不破的,不必白費力了。」

  谷春來保證:「駱大哥,我沒有想逃走的。你誤會我了。你是我腹中胎兒的父親,我怎捨得離開你呢?」

  駱野一哂。

  他不置可否,垂眸與她面容相貼,谷春來微僵,臉被他的呼吸拂得微紅。谷春來身子酥酥,心神不穩、眼神四飄時,聽到駱野聲音低醇的問話:「敢問大小姐,我在大德宗那些年,大小姐一直瞧不上我,為何我要退親時,大小姐反而不肯?」

  谷春來心想:來了。

  早就猜到駱野會問這個。

  她早有準備,回答:「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揪辮子的早戀小故事?」

  駱野挑眉。

  挑眉的弧度好看,周圍雲霧為此鍍上一層微光。

  谷春來心中感慨自己男朋友的相貌基因太過優良、讓人自卑時,駱野道:「沒聽過。」

  谷春來就好心給他講一個故事:「小男孩和小女孩一起在學堂讀書,兩人青梅竹馬長大。小男孩總是欺負小女孩,坐在小女孩背後,他總揪小女孩的辮子。小女孩說了很多次後,小男孩仍不改,小女孩就再也不理小男孩了。後來他們長大了,兩人重逢,說起當年的事,小女孩才知道,原來小男孩總揪她辮子,是喜歡她,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惜小女孩知道的時候,已經有了家庭,錯過了一段愛情。」

  谷春來暗示地看著駱野。

  駱野面無表情地回看她。

  谷春來忍不住:「故事裡的小男孩就是我,小女孩就是你。」

  駱野揚眉:「罵我長得像女孩子?」

  谷春來一口血含在嗓子裡——

  媽媽!這個人怎麼回事啊?

  理解能力還能不能行啊?

  故事的重點是他長得像女孩子麼?他怎麼聽的故事啊?

  看谷春來那般憋屈的表情,駱野噗嗤一笑,目中星光寥落。他眼睛低下看她,唇卻上翹。他眼神帶著鉤子一般的,笑鍀有些得意,谷春來一下子就明白他又在逗她了。

  谷春來的本能暴露,一下子不怕他了,伸手去推他:「你能不能行啊?!」

  一拳打在他肩上。

  這麼自然的撒嬌。

  駱野竟也沒躲,而是伸手自然無比地將她摟入了懷裡。

  然後發覺這個動作後,二人同時困惑,不解為何突然就開始打情罵俏了。

  駱野陷入沉思,然沒沉思多久,他布下的結界破開了一個洞,天地外的罡風吹入,一個人形在暗沉的雲海間顯了出來。是個姑娘的身形,人比花嬌,眉目如春,突地出現時,卻自帶一股凜然感。

  是半夜去找谷春來談心、發現谷春來被擄走的雲衍兒。

  雲衍兒看到駱野手摟著谷春來,一下子擺出陣勢:「駱兄,小鹿不願跟你走,還請你放過小鹿。」

  谷春來:「呃……」

  這個事有點複雜。

  駱野一聲不吭,身形一化,那個還摟著谷春來的蹲在地上的駱野便消失了。「叮」一聲劍鳴,在雲衍兒旁側刺去。雲衍兒手中「千秋」出現,揚氣反擊。同時一道咒訣念出,雲衍兒轉身向後劈去,駱野的身形,果然出現在了她身後。

  駱野笑:「雲姑娘的反應真快。」

  雲衍兒不言不語,只快速調動周圍天地靈氣,為己所用。

  而同時間,三股劍來自三個方向,籠住雲衍兒——一股是駱野用的劍;一股是劍氣;還有一股,來自那已被駱野收服的劍意。

  雲衍兒生平僅見這般對手,見獵心喜,眸中生亮。

  二人就這般打了起來。

  谷春來看得眼花繚亂,沒看懂誰占上風。她只快速緊張道:「衍兒,駱大哥不是來殺我的,他不是壞人;駱大哥,衍兒是我好姐妹,你不能傷了衍兒。總之,你們兩個最好不要打了!」

  但是戰到酣處,那兩人誰都沒理會谷春來。

  正是不知怎麼辦時,一道黑紫色氣息從兩人之間的打鬥中散發出。谷春來暗道不好,就見那兩人瞬間分開了,駱野看著雲衍兒,神色肅穆:「魔氣?你不是天魔,難道是魔界人士?魔族人好大膽子,竟敢來我人族?」

  雲衍兒心中也有些虛。

  她強聲:「我只是來人界遊玩而已,並未作惡,絕不曾傷害任何一人族。」

  駱野不置可否,而是側目看向那邊緊張的谷春來:「你知道她是魔族人麼?」

  谷春來:「呃……駱大哥,衍兒雖然是魔族人,但她是好人,這次天魔之亂,她還幫我們呢。」

  駱野:「她是幫我們麼?她是幫自己吧?天魔不除,魔族難道能落到好麼?」

  谷春來:「那……那你要拿衍兒怎麼辦?」

  駱野毫不猶豫:「當然是殺了。」

  話音一落,二人再次纏鬥到一起。谷春來敏感看出,這一次打鬥二人之間刮起的罡風,比方才要凜冽很多。天地殺氣都被二人調用,這處結界眼看要破了,擋不住兩人的打鬥了。

  一旦結界破開,這兩人的打鬥勢必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一旦周圍修士好奇地過來看,雲衍兒的魔族公主身份就瞞不住了——

  難道已經避免開的人族和魔族的大戰,仍要發生?

  谷春來無語,心想到底是男女主,這麼愛堅定不移地推動劇情。攔都攔不住,非要走劇情。哎……谷春來只好賭這兩人都比較關心自己。

  她硬著頭皮,忍著疼弄斷了自己一根筋骨。然後驚叫一聲,趁結界鬆動時破開結界,向雲海下跌去。

  谷春來打鼓:就怕那兩人打得太激動,顧不上自己。

  她從天上向下摔去時,聽到兩道驚呼:

  「小鹿!」

  「谷春來!」

  谷春來甚滿意。

  --

  谷春來醒來,在光線黯淡的房間,駱野坐在對面。

  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他,谷春來撫摸心臟,覺得現在見到他的頻率也太高了。

  讓人憂愁。

  駱野面無表情:「我和雲衍兒和解了,只要她不傷人類,儘快離開人界返回魔族,我就當作不知她是魔族公主。」

  谷春來放下心,看駱野盯著自己,她醒悟後,虛偽地誇:「你真是個好人。」

  駱野平聲靜氣:「谷春來,我們在一起吧。」

  谷春來愣住,傻傻看他。

  他冷硬的表情柔和下來,傾身,握住她的手。

  他說:「你既有了胎兒,我願意與你一起等一個月。一個月後,你我修士之身,自然可以看到胎兒了。孩子不能沒有父母,我們自然應該在一起。」

  谷春來沉默。

  她將手從駱野手中抽走。

  她聲音冷下:「你和我在一起,就是為了養孩子麼?」

  駱野側過頭,神色略有些狼狽。

  他默了半天後,才有些艱澀地說:「自然不是。因我想著,我應當是喜歡你的。不然不會救你。你的神識是我補好的,你的喜好我一清二楚。以前的事我不想計較了,我就是……不想錯過你。」

  谷春來望著他。

  她喃聲:「你是喜歡我,才想和我試一試麼?」

  駱野沒說話,仍側著頭不看她。

  他那幾分尷尬和狼狽,怎麼瞞得過谷春來?

  谷春來心中湧上感動。

  她坐起來傾身去探,看他的臉色。駱野一怔,向後微退。谷春來卻捧住他的臉,她柔聲:「來。」

  在駱野詫異下,谷春來與他額頭相貼,神識進入了他的神識中。

  駱野:……谷大小姐這把他的意識海當後花園的習慣,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他心中默想定要監督她,不要她憑藉著她那神識四處亂進別人的神識。

  而谷春來的神識與他相貼,他放開了意識,任由她探查。而這般情況下,駱野在想什麼,駱野的心意,谷春來能夠一清二楚……她閉著眼,站在他的神識劍塚中。

  看到五光十色的夢。

  都是有關她。

  有關谷春來。

  他抱著小鹿走在劍谷中,他動不動威脅要烤了她吃,他布下結界保護她,他擋在天魔面前……谷春來睜開了眼,目光濕潤,與他對望。

  鹿大小姐從來就不是猶豫的性情。

  她想要什麼就去爭。

  想要男人就去追。

  喜歡他就不躲閃。

  而駱野說喜歡她,谷春來竟一下子消去了對他的幾抹怨念。

  谷春來露出笑容,摟住他鄭重道:「好,我答應你。」

  駱野看著她,壓下一個情緒。

  谷春來警惕的:「你想說什麼?」

  駱野溫和:「沒什麼。」

  谷春來不信他。

  她貼著他額頭直接讀他想法。

  她讀到了——

  駱野說:「好輕浮。」

  谷春來:「……」

  谷春來震驚。

  這什麼狗男人啊!

  谷春來氣:「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你真的太狗了,嘴太賤了。」

  她瞬間改主意,氣得要走,駱野笑一下,從後摟住她,托住她將她抱在懷裡。

  他哼笑:「只是一個念頭而已,我並沒有說出來。」

  谷春來氣哼哼。

  --

  駱野還不走。

  駱野要監督谷春來給大德宗宗主谷嶽明傳訊,告訴谷嶽明,說谷春來要成親了。

  谷春來不是很情願——戀愛都沒怎麼談,就要成親?

  駱野:「奉子成婚都是這樣的。」

  他手在桌上一磕:「快點。再磨蹭我就不放過雲衍兒了。」

  谷春來:「……?」

  雲衍兒好無辜啊!

  駱狗求親求得像是跟她有殺父之仇似的!

  谷春來就只好當著駱野的面,半推半就和她爹傳訊了。

  谷春來:「爹,我這次出門,遇到了一個男的。我要成親了,你幫我準備一下婚宴啊。」

  大德宗宗主谷嶽明迷惘又驚喜:「呃,挺好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不用再放不下那個駱野了。只是小鹿你看中的是哪家傑出青年啊?」

  谷春來太羞愧了。

  羞愧得想哭:「……爹,女兒要嫁的,還是那個駱野。」

  大德宗宗主:「……」

  --

  大德宗宗主難以置信之下,到底疼愛女兒,答應幫女兒好好籌備婚禮。本來兩人之前就有婚約,這門婚事,宗主也是準備很多年了。

  而谷春來和駱野這邊,兩人不急著趕回大德宗,準備先將雲衍兒送回魔界。雲衍兒不離開人界,駱野不放心。

  男女主如同仇人一般的狀態,讓谷春來心情複雜。

  除此之外,谷春來靠著腹中胎兒,生疏又客氣地和駱野談戀愛。

  看在她腹中胎兒的份上,駱野對她說話都開始走溫情路線了。谷春來可勁兒折騰駱野,看他給她低頭她就快樂。他平時多趾高氣揚,現在多低聲下氣……看在駱野這麼溫柔的份上,谷春來都覺得為他生個小孩也挺有意思的。

  轉眼一月時間到,駱野、雲衍兒、谷春來,都緊張地等著,看這個胎兒是男是女。

  一月期限到的第一天,三人連番用神識看,都沒看出谷春來腹中多了什麼。

  三人安慰說應該是一月時間不準。

  明天再看。

  一月之後的第二天,三人又連番看了一遍,還是沒找到胎兒。

  駱野臉已經沉了下去了。

  雲衍兒眼神飄忽,絞盡腦汁找藉口逃離這個修羅場。

  谷春來面對二人,尷尬的:「那……恐怕……就是我沒懷孕。我的感應錯了。」

  駱野盯著她:「……」

  谷春來默默後退:「駱大哥,我不信我們的愛情單薄得只有一個孩子來維持!即便我沒懷孕,我也是你親愛的小鹿!你不能揍我,更不能殺我!」

  駱野想到這一個月為她做牛做馬的日子。

  他咬牙笑,走向她:「那你錯了,我們的愛情就是這麼單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1:08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二章

  谷春來很委屈。

  鬧了這麼大的烏龍,駱野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看白癡似的。

  其實這都是「知之障」了。

  如果谷春來沒有鹿大小姐的記憶,未必不會感應偏差這麼多。鹿大小姐的記憶影響了谷春來,以至於谷春來對這個修真界的設定什麼都清楚、隨時能侃侃而談,但是一談到具體的地方,谷春來就不會如駱野、雲衍兒這般全憑本能、記憶熟悉了。

  雲衍兒猜她是懷孕,她就以為自己真是懷孕了,還為此愁了很久。

  而現在駱野一整天黑臉,質問她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能弄錯,谷春來心虛。她都不敢告訴駱野——她是真的覺得心虛氣短、疲累不堪、毫無食欲啊。

  但是谷春來現在自己都懷疑自己的感知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所以也不求證了。

  --

  谷春來為了討好駱野,拉著他一同逛市集去了。

  谷春來剛和自己爹報備過,說自己弄丟了靈石錢財,大德宗宗主心疼寶貝女兒,怕女兒在外面吃了苦,當天就用真正的會飛的靈獸為谷春來送來了一大堆東西。

  谷春來現在又不用欺騙駱野自己是小動物,她恢復人身,自然可以搖身一變,當自己的大小姐了。

  駱野不太情願和谷春來一起逛街。

  因她太有錢了。

  只要看中什麼,一個眼神,她就買下,對比得駱野很窮酸。

  市集中各位修士都盯著谷大小姐推銷自己的東西,駱野越逛越無語,找藉口說要走了。

  谷春來拉住他手腕:「你到底不高興什麼?」

  駱野眼神一黯,沒說話。

  谷春來若有所思:「是我太有錢了麼?」

  駱野沉吟半晌,道:「你和我對錢財的看法完全不同,這總是一個問題。」

  谷春來怔忡看他,看他眉目清雋、舒朗開闊,說話輕描淡寫、神態漫不經心。

  蒲士澤是她迷戀的那種男人,駱野身上有蒲士澤最本質的特質之一。鹿小姐和蒲士澤談戀愛時間尚短,因在夢中揮霍慣了,鹿小姐沒有考慮過她的有錢會帶給蒲士澤壓力。

  蒲士澤的心態,一定程度上會在駱野身上反應出來。

  事實上她的過於有錢,帶給她每一任男朋友壓力。她如果想養小白臉、小狼狗,還可以;想認真談戀愛,似乎總要考慮男人的自尊心。

  谷春來沉思。

  她對駱野說:「你要習慣這麼有錢的我。」

  駱野唇一勾:「通常女人這時候會說『以後我會注意這個問題』的吧?」

  谷春來說:「注意是很難注意過來的。金錢差距大就是這樣。我視之理所當然的事,你可能覺得我鋪張浪費。難道要我為了你,去勉強自己過窮日子麼?我明明有錢,為什麼不能花?為什麼不是你調整一下心態,早日習慣『傍大款』的感覺呢?」

  谷春來振振有詞:「那些傍大款的小姑娘們花老男人的錢不心疼,怎麼你花女人的錢就要心疼了?你就不能將你掙的那點兒錢當成零花錢麼?我就不能是這個家的經濟支柱麼?你只要放寬心,一點點習慣就好了。」

  谷春來目光鼓勵地看著駱野。

  在她看來,蒲狗的下限是非常低的。他連人獸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這世上還有什麼下限是他接受不了的?只要他喜歡她,他真的能放開很多。

  別的不敢打包,但是谷春來敢拍著胸脯保證,相信他「狗逼」的能力——屈屈「傍富婆」算什麼,蒲狗真喜歡她的話,能讓出的下限多了去了。

  別的男朋友會因為她太有錢跟她分手,蒲狗不會的!

  駱野眉微微壓低,盯著她。看她諄諄善誘、看她自信滿滿。

  他忍不住笑:想她哪來的自信呢?就這麼確定他能適應?

  駱野伸手揉她的頭髮,似笑非笑:「我只是怕我適應起來,你會害怕。」

  駱野:「我怕我豁出去不要臉了,你會受不了。」

  谷春來說不會:「只要你捨得花我的錢,我們就是好兄弟!」

  駱野:「嗯?」

  他重複:「好兄弟?」

  谷春來改口:「好夫妻!好夫妻!」

  駱野這才滿意了。

  跟在他們身後的雲衍兒一頓,睜大眼睛:駱野居然聽進去了!居然真的去認真考慮谷春來的話了!

  這兩個人有毒啊!

  --

  駱野雖然口上那麼說,但他對市集上的東西仍然沒需求。哪怕谷春來堅持要給他買東西,他也只是意思性地挑了挑。

  谷春來看出他還是有些放不下面子,然而她也不挑明。

  她相信駱野自己很快能調整過來的。駱野能夠調整過來這個心態,蒲狗也一定能調整。

  谷春來心裡美滋滋。

  心想做夢真好。

  夢裡什麼隱患都能改掉。

  這個「頭腦風暴」芯片,等她醒了,她就要正式開始投資了,支持葉一生繼續和科學家們一起搞這個科研項目!

  「駱師兄,是你麼!」這邊幾人正在逛,突然有一把激動的聲音加入。

  駱野轉頭去看。

  谷春來和雲衍兒好奇跟上。

  一個中年修士奔來,駱野皺著眉有些不認識這人了,這個修士一下子招呼自己的幾個朋友一起過來,上來就向駱野作揖道謝。

  他說:「幾個月前,我等幾人被困在一秘境中,被一群妖族圍殺。眼見要喪生,駱師兄持劍從天而降,將那些妖族收服,所有人都恭恭敬敬、不敢冒犯。駱師兄又幫我們破開了那個秘境,讓所有人擺脫困境。我等一直早想感謝駱師兄,然而駱師兄行蹤不定,這才遇上。」

  駱野聽了這話,才想起來這回事,輕輕的「嗯」了一聲。

  雲衍兒在旁插嘴:「秘境那麼好破啊?要我在,我也行。」

  修士搖頭:「你不行的。那秘境裡被困著幾個幾百年的冤魂,如果不是駱師兄與他們不死不休地死磕,我們現在都……駱師兄當日受了很重的傷,現在不知好了麼?」

  他們開始掏出丹藥,非要送給駱野。

  駱野:「一點兒小事,不用這麼麻煩。」

  谷春來左右打量他們。

  駱野現在當然傷早就好了,看他這牛逼轟轟的樣子,也知道那幾個修士說的什麼秘境,沒有被駱野放在眼裡。不然駱野不會一開始都沒想到。

  只是顯然駱野隨意做的一件事、被人追過來非要感謝,駱野心情也極好。

  駱野口上:「行了,那個秘境本就不困難,沒有我,幾位師兄也能破。不必感謝我。」

  但是谷春來伸手握住駱野的手,神識向他體內一探,看到了他思維的活躍——

  他嘴上說不用感謝,心裡正洋洋得意。

  呵。

  狗男人。

  裝逼犯。

  駱野裝逼確實了不得,他看這幾個修士扮相破破爛爛,又聽說他們剛從一個什麼地方逃出來、靈石都用光了、來市集找運氣,駱野眉一揚,就向谷春來伸手了:「不就是要幾枚靈石麼,這裡應有盡有。小鹿,送點靈石給他們。」

  眾修士:「不用不用。」

  駱野:「拿著拿著。」

  谷春來挑眉,她也不說什麼,笑嘻嘻地就遞靈石給駱野,讓他當散財童子了。她不在乎錢財,駱野肯花,她求之不得。

  只是見幾個修士在駱野的大度下,感激涕零快要給駱野跪下,而駱野依然面上平淡無奇,谷春來心中敬佩——

  不愧是逼王。

  裝逼到這個份上,能說什麼呢?

  --

  那些人走後,駱野和谷春來繼續逛,看著心情好了很多。

  行吧。

  花錢買他心情好。

  只要他不繼續跟她算「假懷孕」的賬就行了。

  三人正在逛中,谷春來忽然心神被什麼巨大震了一下,她恍惚一下,當她心跳加速、醒過神正要找駱野時,發現自己被駱野帶上了天,而市集的很多修士都飛了上去,觀望遠方向他們飄來的濃厚的雲層。

  烏雲密佈、雷電在雲中滾動,看著聲勢分外嚇人。

  雲層快速向這個方向移來。

  眾人討論:「這是哪位道兄要渡劫了?渡劫成功,修為便可上層樓,離長生久視更進一步,讓人好生羨慕啊。」

  「看這雷雲架勢,壽數少說得再加三百年,很不錯了。」

  「只是渡劫不該在荒山僻嶺間麼,怎麼會向這邊過來?」

  駱野也拄著下巴盯著那團「劫雲」,說:「看起來聲勢倒是挺大的,今日我等也有幸在此看人渡劫啊。」

  雲衍兒問:「駱兄渡過此劫麼?」

  駱野一笑,不回答,反問:「你呢?」

  雲衍兒聽他這意思,就知道他渡過,但不想說。雲衍兒自然不甘示弱:「我還在家時,就渡過劫了。因我爹怕我在外面渡劫沒人照應,我是渡過此劫才出門的。」

  男女主隱晦地互相炫耀自己的修為高深,半真半假地刺探對方,沒發現他們身後的谷春來,臉色慘白,神色恍惚。

  谷春來拽駱野的衣袖。

  駱野正和雲衍兒互相擠兌呢,沒搭理她的拽衣角。

  谷春來不甘被忽視,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她跺腳:「駱大哥,駱大哥!」

  小鹿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了,駱野一凝神,和雲衍兒回頭一起看向她。駱野:「怎麼了?」

  谷春來:「那個劫雲,好像是我的……」

  駱野:「……」

  雲衍兒:「……」

  兩人齊齊色變,都非常清楚谷春來的能力——小鹿就是個吉祥物,能用神識提高別人的修為就是她的極限了,她自己的修行是非常不行的。

  谷春來瑟瑟發抖,撲到駱野懷裡,心酸得好想哭:「怎麼辦啊駱大哥,我肯定渡不過啊。我根本沒什麼修為……為什麼劫雲會找我……」

  難怪她整日心神不寧,因為要渡劫了;

  難怪她整日茶飯不思,因為要渡劫了;

  --

  怪鹿小姐忽視了這個問題。

  因為原本劇情中,谷春來根本沒有渡劫這個問題,谷春來是直接死在大天魔手裡的。大德宗在谷春來死後和駱野不死不休,將駱野逼去了魔界。

  駱野倒是渡過劫,但他是在魔界、在雲衍兒的戒護下渡的劫,也是九死一生。

  鹿小姐親自寫的那個劇情,她清楚記得駱野在那劫過後,壽數高了整整五千,然而那個劫,如果沒有雲衍兒相助,駱野是鐵定死在天劫下的。

  雖然據說,谷春來現在渡的這個劫數,壽數只會高三四百年,威力沒有駱野在原本劇情中渡劫的那麼厲害。然而鹿小姐還是恐慌得不行。

  她從小嬌生慣養,手指流個血都能被家庭醫生親切關注整整一個月,讓這麼嬌弱的她去渡雷劫,她會直接被劈死吧?

  --

  說起來這還是要怪駱野和雲衍兒二人。

  原本谷春來化身小鹿時,只是吃吃仙果零嘴兒,雖然也漲修為,但漲的不多。雲衍兒這個魔界公主卻大手筆,直接用各種珍貴藥材餵小鹿,還給小鹿吃魔界的魔果。

  魔果和仙果在小鹿體內一起消耗,小鹿本身就是吸收這些特別全面的體質,兩相結合,小鹿的修為就是在猛漲。

  之後駱野和小鹿雙修。

  直接將小鹿的修為填得在昏昏沉沉中就化為人形了。

  他一個三天三夜。

  谷春來確實得了他太多的好處,修為暴漲,非平常能比。這個期間再加上之前靈果的作用,就是將谷春來填成了一個吃撐了的鴨子。

  谷春來已經被修為餵得吃撐了,可是她沒有經驗,她又從來不用打鬥不去修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靈力有多強大。

  這個後果就是雷劫要到了。

  小鹿的身體感覺到了。

  小鹿的心說:我沒有感覺到。

  小鹿的身體在慌:雷劫到了我怎麼辦啊?

  小鹿的心在說:雷劫到了是身體去渡劫,關我這個心什麼事?我不關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1:30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三章

  一處荒島,四面海浪拍案,上空雷鳴震耳、密雲滾滾。

  駱野和雲衍兒神色凝重,御劍於半空。

  看谷春來被掩在雷雲下。

  修真本逆天,成道遭天妒,天降雷劫九道,特來阻塞成仙之路。前六道擊肉身,壞其道基;後三道威力再強,擊魂擊心擊靈根,動搖修士根基。

  天道無情,降下九雷,冥冥中卻自留一線生機。每經過一道天雷,修為漲一分。

  等修真者真正渡過此劫,其與大世界的排斥會卸下一分,生出別樣生機,修為猛增。能從天機下得到多少好處,全憑修士本事。

  素來有天賦驚人的修士,在遭遇雷劫時,會靠雷劫來磨礪己身,鍛煉自己的肉身和心魂,據說這般之後,實力會比同修為的其他修士更強。

  然而谷春來自然不是這種天賦驚人的修士。

  她愁眉苦臉地坐在雷雲下,頭頂那不停閃爍的電光雷火讓她失意。她別說利用雷劫來鍛煉自己了,她連渡過雷劫,都一絲把握都沒有。

  自古以來,渡劫死在雷劫中的修士,不知多少。

  谷春來認為自己很可能也成為炮灰大軍中的其中一員。

  她心裡怕得要命,又實在沒有什麼把握渡劫,現在臨時抱佛腳可能也沒用了,谷春來只好借住胡思亂想來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不要那麼怕。

  第一道天雷劈下,她可能就沒了。

  那她沒了後,是去哪裡呢?

  《劍鳴千山》的設定中,渡劫失敗的修士通常就魂飛魄散了。

  但是現在有駱野和雲衍兒戒護,說不定男女主這麼厲害,能夠從天劫中搶下她的一縷魂魄,送她重新輪回?

  那她是變成鬼了,還是變成嬰兒從頭開始了?

  再或者,男女主救不了她,那她是不是這個夢就醒了,就回到現實中了?

  回到現實中也不錯。

  然而還是有些愁——之前做的幾次夢,都是劇情走完後自然地脫離夢境,這次被天雷劈出夢境,她會不會因此在現實中也受傷啊?

  胡思亂想間,上空一聲「轟」,第一道天雷劈了下來!

  駱野在高處厲聲:「小鹿,凝神入靜,守住元神,運起法力抵抗!」

  谷春來盤腿而坐,閉目聽駱野的話。劈下的雷光照在她身上,照得她衣袂和髮絲都在電光中飛揚,面容驟亮。

  這般乖乖聽駱野吩咐的姑娘,平時看起來廢物得不行,這會兒凝神入靜、眉目清寒,倒真的有了幾分修士的樣子。

  第一道天雷劈過,谷春來沒死。

  然而她睜開眼後,臉色慘白,清清的眼睛裡左眼是茫然,右眼是恐懼。

  第一道天雷沒有劈死她,然而天雷威力一道比一道強。谷春來覺得自己能承受第一道已經很出乎她意料了,她萬萬不可能承受第二道了。

  她是個填鴨類型的修士,她真的不適合渡天劫啊。

  雲衍兒見谷春來被劈的發懵,忍不住從高空中開口:「小鹿,靜心!此時萬萬不是分心的時候!」

  谷春來抬眼,目光穿過雲霧,看向立在雷雲外的駱野和雲衍兒。

  她怔忡又眷戀地看著男女主,目中流露出不捨之色。

  雲衍兒一怔,見下方的小姑娘眼中霧濛濛的,很快蓄滿了淚。

  谷春來嗚嗚咽咽:「駱大哥、衍兒,我死後,你們不用搶我的一縷神魂送我去輪回,就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吧。我真的不適合這個整天打來打去、弱肉強食的世界,你們告訴我爹一聲,說我死而無憾,叫他不要為難你們。」

  谷春來看著雲衍兒,抹眼淚:「衍兒,能認識你真好。我早就喜歡你,知道你是很好的姑娘。能夠和你做朋友,我這次夢也值了。雖然魔族和人族天然對立,但是你是好的那一方,世人就算誤會你,你也不必理會他們!還有回到魔族,你要小心身邊親人。你一定會成為新任魔王的……現在劇情已經改變了,你應該不會慘死了,我死後,你答應我要好好活著。」

  雲衍兒怔忡,跺腳:「你這是在幹什麼啊?!被劈的開始胡言亂語了麼?一介修士,怎能毫無鬥志?」

  谷春來嗚咽。

  她也很無奈:「我這個人設就是廢物啊,就是那種什麼都做不了的體質啊。設定如此,就算我是編劇,我也突破不了啊。」

  她再看向駱野時,便忍不住抹眼淚了。

  谷春來哭哭啼啼:「駱大哥,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了。往後歲月,你要好好活著。但是回到現實,我們還有未來。我不會跟你分手的,咱們好好交往,未必走不到結婚生孩子那一步!」

  駱野面色如霜:「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谷春來仰頭,看著第二道天雷從雲霧中隱隱透出,就要劈下。

  她覺得自己九死無生,鼓足勇氣,抓緊時間跟駱野說最後的遺言:「……其實我不介意駱大哥你和衍兒在一起的。我要是死了,你們兩個在一起互相扶持也挺好的。反正我也看不到。駱大哥你多談幾個女朋友挺好的,你不用吊死在我一棵歪脖子樹上。」

  谷春來大聲:「駱大哥,我瞭解男人的通病,你在夢裡儘管花天酒地,現實中只對我一個人好就行了。」

  駱野瞬間臉色鐵青。

  但他也沒有來得及說更多的。

  因為眼見第二道天雷就要降下了。以谷春來這個狀態,死得透透的了。

  雲衍兒按捺不住,見到天雷這樣,就想下去幫谷春來了。駱野卻攔在雲衍兒身前,將這位魔族公主擋住。

  他俯看谷春來,柔聲:「小鹿,這第二道天雷於你來說不是死劫,你是可以承受的。每道天雷都能助你修為提升一分,你要好好感悟天雷中降下的生機,如此才可修為增長。」

  駱野哄她:「你信我麼?」

  谷春來含淚:「不是很信。」

  駱野:「……」

  雲衍兒:「噗!」

  如此緊張時分,但是看到駱野臉色發青,雲衍兒還是被小鹿給逗笑了。雲衍兒連忙捂住嘴,反省自己太不嚴肅了。

  駱野則是非人。

  他深吸一口氣,冷著臉對谷春來說:「總之你好好承受這第二道天雷,要是不好好承受,我定會追殺你至死方休!」

  谷春來:「……」

  聽聽這話,這還是人麼?!

  這是男朋友說的話麼?

  然而谷春來不知是不是真被駱野威脅住了,第二道天雷伴著轟鳴聲降落,她閉上眼,調動起周身全部靈力,向上抵抗天雷之擊。

  這一擊比第一道重很多,接觸之時,谷春來瞬間覺得自己肉身要被炸沒。

  她咬牙硬扛!

  嘴上說的可憐兮兮,實際上她亦是不願意在這時候夢醒。

  她才剛和駱野談戀愛,她還沒見到魔域,她並不願在這時夢醒!

  在上空,肉眼見得谷春來周身電光閃爍,天雷裹著她,她反抗之力被對比得格外弱小。

  駱野身子繃得極緊,他說的那般無情,實際一直在看谷春來。

  若是她真的渡不過,他便是冒著散魂之險也要衝入天雷下搶她一縷魂魄……但她若是能渡過這第二道天雷最好!

  還是希望她修為能高些。

  就算她不擅打鬥,就算她的體質根本不適合與人實戰,但是境界壓人,她修為高一些,若是有人害她,面對修為低於她的人,總不至於立時落敗。

  而只要她有一絲的抗壓能力,他定能趕去救她……就如那日發生在他們意料外的天魔之攻。

  他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和小鹿在一起……他希望小鹿能夠厲害一些。

  駱野眸子繃著,等到第二道天雷離開谷春來肉身,下方小鹿仍活著,他才微微鬆了口氣。

  後頸卻已出了一層汗。

  而這一次,第二道天雷離開,谷春來一口血吐了出來。

  她都沒有之前那樣的精力和兩個人交代後事,谷春來奄奄一息地跌坐在地,明明只是肉身之擊,但她覺得她的神魂都被擊到了。

  谷春來苦笑。

  這就是靈鹿之身啊。

  她一半算人修,一半算妖修。妖修的雷雲之劫比尋常人修厲害,靈鹿之身的神魂之純粹,讓神魂帶來的傷害,也數倍於常人。

  熟悉設定的鹿大小姐非常清楚,她即使扛過了現在的肉身之劫,最後的三道神魂之擊,她目前狀態是絕無可能扛過的。

  谷春來低著頭,閉目,聽到第三道天雷聲在上空雲霧中捲動。她遺憾地想算了,就這樣吧。

  這個世界到此為止吧。

  夢該醒了。

  「轟——」

  第三道天雷從天降下。

  谷春來感受到了,但是她一絲靈力也調動不起來了。她趴在地上,等著那第三道天雷劈死自己,苦中作樂地想不知道會有多痛。

  然而谷春來已經閉上了眼,卻遲遲感覺不到第三道天雷劈在身上。

  她愣住。

  然後意識到什麼,刷地一下仰頭。

  駱野站在她身旁,那道雷直直劈在他身上。雷光照得他俊眉修目、一身淩厲,他的髮絲散亂,烏袍被雷劈得鼓脹,而他念訣,周天大亮,那雷,竟全被引到了他身上。

  谷春來眸子驟縮——他在替她扛天雷!

  前兩道因她能夠承受,所以讓她自己扛,助她漲修為;第三道她扛不住了,駱野才來替她扛。

  然而他人代自己扛天雷,那落在駱野身上的天雷,要比落在谷春來身上的厲害十倍!

  就算他實力比她強,可那是天雷啊!

  那是讓她渡不過、還要十倍加到他身上的天雷啊!

  她和他在夢中,似乎也沒有強烈到這地步的感情。

  驟的,鹿小姐想起來了上個夢中的大國師。那個因為她的緣故、死在外不肯回國的國師,那個她最後幻想中聽到一聲「鹿兒」、不知真假的夫君……

  谷春來仰頭,傻傻看他。她張口想讓他不必如此,駱野低頭,看她一眼,冷聲:「你死後,讓我和雲衍兒在一起?敬謝不敏。你還是自己和雲姑娘做朋友,不必將我扯進去。」

  谷春來喃聲:「駱大哥……」

  她仰臉看他,伸手想去抱他。

  駱野厲聲:「別碰我!」

  雷劫用術法轉加於他身,谷春來這個原主人若是碰觸,豈不讓他前功盡棄?

  駱野承受住了第三道天雷。

  然後頭頂密雲似感覺到天雷被旁人擋了,雲中滾動聲比方才更激烈。

  原本每道天雷後都會給人喘息機會,這一次,竟是第四道、第五道天雷一同降下。

  駱野依然承過!

  電光照得此方亮如白晝!

  寒光凜冽裹挾駱野高大修長之身,他身上每一寸肌膚、每一絲髮絲都泛著劈起的電光。看他閉著目,電火閃爍、袍袖飛揚。

  在谷春來眼中,他高大威猛得如同神祇一般。

  谷春來眼中的淚無聲滾落。

  承認渡雷劫能助人提升修為,但是駱野這般做必然不是為了搶她修為。他是為了救她。

  而谷春來除了含淚,竟是一句話也不能說、完全不能去碰他。

  她不能讓他前功盡棄。

  而她心口被絞,已難受十分。

  他不再是陌生的劍鳴千山的男主了,他和蒲先生的形象越來越接近。他們本是同一人,她在夢中一次次重新去愛他……愛他的千面。

  愛他的千面皆一人。

  駱野錯了,她不是沒有心,她是一直只當《劍鳴千山》是個遊戲、是個夢……夢醒後她還是鹿大小姐,駱野還是蒲士澤。

  然而駱野以身為她擋雷劫時,鹿小姐忽然意識到,駱野是不將這個當成夢的。

  這就是他所在的世界。

  他在這個世界中,為他喜歡的人,去擋雷劫!

  第四、五道天雷過後,哪怕強悍如駱野,面色也露出疲態。他俯眼,看到下方坐著的小姑娘迷惘又難受地看著他哭,他心一軟,卻沒有動。

  他身上仍帶著天雷後的劫數,不能將之轉回給她。

  他便只是看著她。

  谷春來含淚與他對望。

  緊接著,第六道天雷降下——

  谷春來淒聲喊:「駱大哥!」

  第六道天雷是肉身之劫的最後一道,威力是先前所有雷劫的疊加。到駱野身上再多十倍,駱野如何能扛得住?

  谷春來目眥欲裂,眼見天雷降下,她懼怕萬分,心想與他一起死在雷劫下當對野鴛鴦也不錯。然而她張手要去抱駱野時,一道寒光加入此界。

  「千秋」劍出鞘,雲衍兒的魔氣不再掩藏,立在了駱野的右側。

  雲衍兒手持「千秋」向上,與駱野一右一左,再手中掐訣,與駱野一道將雷引身,一道去承受那第六道天雷。

  俊男美女立於天地雷電下,衣袂飛揚,凜然不可侵。

  雷光包圍他們,他們共同將下方小鹿護住。

  駱野閉目不語。

  雲衍兒卻含笑看谷春來一眼:「小鹿難道以為,只有駱師兄幫你,我會不幫你麼?」

  谷春來說不出話來。

  只知道掉眼淚。

  然看到雲衍兒出現,她又鬆了口氣。

  雲衍兒是很強的……在《劍鳴千山》原劇情中,駱野和雲衍兒本是一對對A,男強女強,雙殺世界。

  礙於谷春來自己的變化,讓男女主好像沒有生出愛情來。然而愛情沒有,默契卻還是可以培養的。

  如此,第六道天雷,平安度過。

  --

  但是那是肉身之劫。

  天雷最後三道,是神魂之劫。

  神魂之劫是無法用其他方式逃避的,除非……

  第六道天雷一結束,頭頂的雷雲似消停了些。不過他們三人都知道,那雷雲不是停歇了,而是在醞釀著最後最厲害的三道天雷。

  駱野和雲衍兒一起從雷雲中落下。

  雲衍兒手中念訣,周身被魔氣紫霧包裹,一身魔氣不再加以掩飾。到了這個關頭,她再掩飾修為,就是自曝其短,死在天劫下就太可笑了。

  於是各種浮光、靈器包圍在雲衍兒身周,將她一個魔界公主照得,如同神女一般威嚴。

  她一直在念訣。

  不知在佈置什麼術法。

  而駱野落到地上,跪於谷春來面前。不等谷春來說什麼,他貼額而來,與她十指相貼,道:「小鹿,我們現在結為道侶,心血相連。」

  谷春來目中一縮:結為道侶,心血相連,最後三道天雷分給二人一同承受。

  這是能躲避神魂之劫的唯一方式!

  谷春來:「不,你神魂並沒有我強大……」

  駱野淡聲:「信我麼?」

  方才谷春來是說「不信」的。

  但是現在再看他俊冷面容,他與她貼著額說話,谷春來眼中一滴淚落在他唇上。

  谷春來輕聲:「我信。」

  她將手遞給了他。

  閉目與他結道侶契約,心血相連,榮辱與共。

  沒有盛大的婚宴。

  匆忙與他結為夫妻,還是為了躲避天劫。

  不夠完美。

  然而人是對的。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不在乎什麼婚宴。

  --

  道侶之約下,兩人神識中裹著的最重要的金色元神從體內飛出。

  雲衍兒已經讓出了位置。

  便只剩駱野與谷春來一起跪在雷雲下,抓住雷雲將歇的片刻時間締結契約。於此相應的,從他們體內飛出的金色元神小人,也跪在天地間,閉目貼額,簽訂契約。

  「……神魂永連,榮辱一身,契約已成。」

  金光包裹著他們,在這一瞬間,兩人都感覺到對方的神識如潮如雨,密不透風地來自四面八方,向他們湧來。

  各種念頭,各種過往,各種瑣事……

  同時間,頭頂雷雲再布,第七道天雷,神魂之劫劈向下方二人!

  --

  當雷劫劈在神魂上時,駱野與谷春來額頭相貼,也讀了她的神識。

  此前他沒有谷春來那麼純粹的神魂之力,沒有能讀過一些事。

  而現在他看到了——

  雷光包裹著他們,駱野看到了谷春來不再是谷春來,也不再是那隻可愛懵懂的小鹿。

  她變得和谷春來相貌有些相似,卻也不是那麼相似。

  她紮著奇怪的、沒見過的髮式,髮間沒有簪子,耳下耳墜晶亮無比,也是沒有見過的。這個姑娘穿著奇怪的露胳膊露腿的裙子,周圍車水馬龍,都是修真界沒見過的新型的奇怪的車子。

  這個姑娘轉過臉來!

  駱野眸子猛縮!

  是鹿呦!

  是他在自己夢裡夢到過的鹿呦那張臉!

  清秀小佳人的樣子!

  而鹿呦不是一個人,鹿呦靠在欄杆上,旁邊站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身形高瘦,抱著胸在看馬路上的那些奇怪的車。

  鹿呦低頭在刷一個長方形的會發亮的盒子。

  鹿呦聲音脆脆的:「晚上去這家吃飯吧?」

  那個男人低笑一聲。

  他抬起了臉。

  眉眼深邃,輪廓英朗。

  和駱野的臉竟有八九成相似!

  那個男人慢悠悠道:「行啊。」

  鹿呦笑眯眯:「那晚上去我家睡行不?你還沒去過我家呢?」

  那個男人說:「我晚上有安排,不去了。」

  鹿呦不滿:「我給你錢,你推掉工作來陪我玩唄。」

  男人絲毫不介意鹿呦的拿錢解決問題,他抬頭:「給我多少錢?」

  鹿呦說:「一百塊錢?」

  男人:「哦,我就值一百塊錢?」

  鹿呦似笑非笑地哼:「你最近服務態度不夠好,一百塊錢已經很便宜你了。」

  男人:「哦。」

  他問:「什麼服務態度算好?」

  他站直身子,不再靠著欄杆了。轉個身,他低頭將鹿呦抱了起來。鹿呦一聲小小驚呼,被他抱著坐到了欄杆上。男人俯身看她,與她鼻間輕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鹿呦:「啊。」

  她後仰身,一下子抱住了那個男人。

  男人似笑非笑:「這個服務態度好不好?」

  鹿呦紅了臉。

  她縮在他懷中,貼著他的喉嚨,笑嘻嘻:「你還可以服務態度更好一點。」

  --

  畫面一閃而過。

  駱野目眥欲裂!

  心神不穩,差點走火入魔!

  第七道天雷過。

  谷春來鬆口氣。

  駱野卻目光發寒地睜開眼,扣住懷裡姑娘的手腕,厲聲質問她:「你就是鹿呦?」

  谷春來一愣。

  想到他可能在她神識裡看到了什麼。

  駱野質問:「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那我是什麼?我被你用來當替身麼?!我這般對你,你如此羞辱我?!」

  谷春來手腕被他快要捏碎了,痛得抽氣。

  雲衍兒在外看得著急:「駱師兄,如此關鍵時候,不是想其他的時候!」

  駱野不理會。

  第八道天雷已在醞釀。

  而駱野眼睛赤紅,怒盯著谷春來:「你將我當作那人的替身?你心裡早就有了別人了?你把我當什麼?!」

  谷春來:「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不是替身……但是現在能不能先不說這個,天雷要打下來了!」

  駱野厲聲:「什麼也不如這個重要!我寧可與你一起死在天雷下,你也別想把我當玩物!」

  雲衍兒高聲:「駱師兄,小鹿,天雷下來了!」

  第八道天雷,包裹住了那對正在爭執恩怨的駱野和谷春來身上。

  駱野被劈的心神不穩,嘴角滲血,然他目光一瞬不錯地盯著谷春來,還在捏著她手腕。

  谷春來:「沒有其他人,只有你一個人!你能不能專心點……」

  駱野厲聲:「你將我當替身,還撒謊?!谷春來,我看錯你了!你與我一起死在天劫下吧——」

  谷春來:「你瘋了吧?!」

  駱野:「你羞辱我羞辱得還不夠麼?」

  谷春來:「你能不能看看時機再發作啊!阿澤也是你啊!」

  駱野怒火沖天:「阿澤?!叫得這麼親昵,你們兩個是有多相愛?!是進行到了哪一步?比我和你更好是麼?」

  谷春來:「其實也沒有……啊不是,這個事情很複雜,簡單點說就是做夢……就當是前世好了!」

  駱野:「我沒有前世,休想哄騙我!你不過、不過……是將我當作替身罷了。谷春來,你不是沒有心,你是狠心!」

  第九道天雷,劈向這兩個吵起來的怨偶。

  雲衍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1:41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四章

  天雷劈下,一對吵架鴛鴦吐血,眼見就要被劈成亡命野鴛鴦了。

  雲衍兒都不想理他們了。

  賭氣想就這麼被劈死算了。

  但是雲衍兒到底好心,看到第九道天雷就要結束了,他們兩個死在這樣的地方有點兒冤。幸好雲衍兒一直在掐訣,靈器在周圍圍著她飛。她抓住天雷漸緩之勢,當即指揮靈器進入天雷下,將二人搶了出來。

  天雷仍在轟鳴不滿。

  雲衍兒怕天雷劈到自己身上,掉頭就走,再不留戀這個紅塵人界。

  --

  畢竟這裡的人族好複雜。

  如駱野,如小鹿。

  駱野如他人名一般「野」,敢在天雷下和他的姘頭開撕。

  小鹿則是馬甲眾多,一會兒是靈獸,一會兒是谷家大小姐,現在又冒出了一個「鹿呦」。

  雲衍兒,看倦了。

  是以返回魔域。

  --

  谷春來昏昏然醒來,抱著自己的頭,頭痛欲裂。

  她發現四周有細細弱弱的火苗在天地間飛舞,還有經久不息的靈光如精靈般飛來。他們置身在一艘船上,船在這片天地間穿行,而谷春來睜開眼,便看到雲衍兒立在船頭的秀美背影。

  谷春來一怔,然後猛地想起自己昏睡前發生的事——

  被駱野抱著一起被天雷劈焦了。

  谷春來慌,連忙找駱野:「駱大哥……」

  她看到了船上不遠處的地板上躺著一個昏迷的男人,谷春來跌跌撞撞地奔過去,把那尚未醒來的人抱在懷中。看清是駱野,駱野並沒有死,谷春來才放下了心。

  才有空看這裡是哪裡。

  這是是人界完全不同的異域風情。

  雲衍兒這艘船自然是她出行魔域時就帶在身上的「空中靈船」。這片天地間不斷有碎石火影向他們撞來,然這艘船結構結實,在火海中穿行,仍然遊刃有餘。

  火海中穿行……

  谷春來猛地想到了這是哪裡。

  她急聲:「衍兒,我們不會是進了魔域了吧?」

  雲衍兒回頭,對她甜蜜一笑:「是啊,我從天雷下將你們兩人救下,那天雷好凶,大概生氣你們這種投機取巧的欺瞞天道的方式,那雷還想劈我。我為了躲天雷,乾脆帶你們一起回魔域了。」

  她笑得自信:「歡迎來到我家做客!」

  谷春來臉色頓時變了。

  她急忙道:「我不是說過讓你小心你親人麼?你怎麼還敢光明正大進入魔域?」

  「啊?」雲衍兒怔忡,不可置信看她,「我以為你被雷劈傻了,胡言亂語的。難道你說話還是有依據的?」

  谷春來:「……」

  這屆男女主,真的太不行了!

  谷春來痛心疾首間,她懷中抱著的男人氣息發生了變化。谷春來低頭,見男人睫毛顫動幾下後,駱野睜開了眼睛。

  谷春來驚喜:「太好了……」

  駱野幽幽啞聲:「我這個替身沒有被天雷劈死,你是不是特別遺憾啊?」

  谷春來:「……」

  回來了。

  熟悉的駱狗回來了。

  駱野咳嗽著,坐起來,冷酷地推開她。谷春來被他推開,癱坐在地,看他獨自坐起,咳嗽幾聲後,落寞無比地垂目自嘲道:「原來你就是鹿呦。不知鹿呦和谷大小姐你到底是什麼關係,然而我早就喜歡鹿呦,你卻冷眼看著。大約我不是你的蒲士澤,讓你很失望,根本不想與我相認吧?」

  谷春來歎氣:「這句話,我說的都厭了。」

  她大聲:「你們真的是同一個人!你就當成一個人的不同身好了!就當自己在做夢好了!」

  駱野嘲弄:「沒有這麼好的夢。你終究愛的是他,不是我。我被你玩弄至此,到現在才發現,也是可笑。」

  駱野:「你不告訴我你就是鹿呦……」

  谷春來木著臉:「開放你的腦容量仔細回想,我早就告訴你了。你不相信而已。」

  駱野呵呵:「你們相貌都不一樣,讓我如何相信?」

  谷春來:「我……鹿呦、谷春來,長得是很相似的!你大體看,就能看出是一個人。」

  駱野垂目:「我這般喜歡你,怎麼會將你看作另一個人?我從未拿你當鹿呦的替身過。」

  谷春來:「……」

  駱野輕聲:「我實在想不通鹿呦是如何存在的。或許你真的和蒲士澤有什麼前世糾葛,然而那是你們的事,不是我的事。我到底,是一個替身。」

  谷春來:「……」

  谷春來放棄了,她死魚眼:「那你想怎樣?」

  駱野:「分手吧。」

  谷春來:「……」

  她道:「剛結為道侶就分手,剛渡完天劫就分手,這不擺明了是欺騙天道麼?你就不怕天雷再劈一次我們?我不分手!」

  駱野抬目看她。

  他呵呵:「你不過是饞我的身子。」

  饞他的身子能幫她渡劫。

  谷春來痛心疾首。

  然而她道:「……說的倒也沒錯。」

  駱野:「……」

  雲衍兒不合時宜地插入二人之間的話:「這對怨侶,你們稍停一下,你們有沒有發現這艘船已經走不動了?」

  駱野敏銳,聞言就展開靈識,向四方探查。

  幫谷春來渡過天劫,谷春來修為增長,駱野從中得到的好處也不少。如他現在只是剛醒來,修為就開始恢復了,且開始猛增——這便是幫別人擋天雷的好處。

  天雷十倍加成,之後修為也會十倍奉送。

  而谷春來本就強在神識,以前還需要探,渡過天劫後,她一呼吸都能發現周圍的異動。

  谷春來道:「殺氣很重。」

  雲衍兒笑:「恐怕是你說的我的親人來了。」

  她手中一掐,靈氣向船上空四處散發,沉沉一聲「破」,周圍千軍萬馬,頓時顯形。

  魔們包圍著這艘船,更多的魔從遠方趕來,驅逐此船,讓船無法再向前一步。

  雲衍兒喝道:「放肆!你們是何人?!」

  一個人從波紋狀火海中步出,周身若覆火,殺氣騰騰。這個魔笑道:「小妹,你從人界返回了啊。可惜回來的不是時候。那裡的天魔,竟然沒有阻攔住你麼?看來父親說的沒錯,你果然是我們所有人中修行天賦最好的。連天魔都攔不住了。」

  雲衍兒手中一張,那把「千秋」古劍當即化形,出現在她手中。

  劍橫在身前,雲衍兒道:「父親被你怎麼了?」

  那個魔道:「魔王統御魔界千餘年,帶領我等龜縮在小小天地,不讓我等廝殺。他昏庸怯懦,早就該退位了!」

  雲衍兒道:「你們這般嗜殺,才會將魔族毀了!」

  --

  谷春來無言。

  這便是她提醒雲衍兒的「家務事」了。

  雲衍兒若在天魔之難後返回魔域,會遇上她的幾位兄長驅逐魔王。

  在原著中,雲衍兒帶著被大德宗追殺的駱野回到魔域,便遇上此事。雲衍兒被關押,駱野為了助雲衍兒奪回魔界,也為了平復人族和魔界之間的戰爭,在雲衍兒某種不可描述的方式相助下,強行渡了雷劫。

  他修為提升後,幫助雲衍兒救回魔王。然而魔王被幾個兒子折磨,已是將死之身,將王位傳於雲衍兒,就神魂俱滅了。

  雲衍兒成為了新的魔王。

  可惜最後仍死在大天魔攻殺世界那一戰中。

  --

  谷春來連忙:「駱大哥,我們不要吵了,我們要幫雲衍兒呀。」

  駱野冷笑不語。

  谷春來:「那魔頭會使勁手段鎮壓衍兒,將衍兒關起來,我們不能看著!」

  駱野繼續呵呵冷笑。

  谷春來:「……?」

  這個人還行不行啊?

  她的新婚夫君,一句好聽的話都不和她說,就開始化身「呵呵怪」了。

  她忍氣吞聲:「駱大哥你幫雲衍兒,我怎樣都隨你。」

  駱野冷冷地看著她,一句話不說。

  此下場面,實在無話可說。雲衍兒一馬當先躍起,向半空中的魔物們殺去。駱野手中化出清氣,身形消失在了原地。看他還是肯相助的,谷春來鬆了口氣。

  而谷春來想了想,運用起強大元神來,為他二人增加元氣。有魔物發現谷春來的作用讓他們的公主法力大張,當即有魔下來要先除掉谷春來。

  一道寒光劈過。

  駱野出現在谷春來身畔,擋住了那個魔物。

  側臉冷峻。

  谷春來後怕:「駱大哥……」

  駱野道:「讓開,別礙事。」

  谷春來翻白眼。

  谷春來緊張地盯著那個想鎮壓雲衍兒的魔頭。

  看對方眼見打不過雲衍兒,偷偷摸摸地躲在了一邊,開始念咒作法,谷春來開口提醒:「衍兒,小心你兄長的鎮壓!」

  雲衍兒一驚,一劍劈出。

  對方暴怒,到此也不加掩飾,掌心化出混沌魔氣來,在天地間化大,向雲衍兒壓去。

  谷春來施用術法想攔住那混沌氣片刻,然而那混沌氣在天空中拐了個彎,竟向她壓來。她茫然大驚之時,旁邊閃來一個人影,將她扣抱在了懷裡。

  一陣強大的吸力捲向二人。

  駱野將她抱在懷中,微硬的髮絲垂落,拂過她的面頰。

  最後只來得及聽到雲衍兒的驚叫:「小鹿!」

  最後一眼,谷春來看到一團新的混沌光,出現在了雲衍兒後方。

  該來的鎮壓,絕不遲到。

  就是這樁事件中,本來沒有她的事。

  駱野本來也不會被鎮壓。

  哎。

  --

  谷春來再次醒來時,封閉空間中,只有駱野盤腿坐著。

  這對怨侶,又被關在了一起。

  谷春來起身,發現這是魔氣深處,這裡三千小世界,要破開此界的混沌氣,才能出去,和雲衍兒匯合。

  也不知道雲衍兒現在如何了。

  偏偏自己沒有和雲衍兒關在一起。

  又和駱野在一起。

  狗男人又要陰陽怪氣了。

  話說蒲狗這般野,在現實中如果兩人分手的話,他不會要追殺她吧?他可是很能打的……

  谷春來心裡剛有怨氣。

  就聽到駱野幽聲:「嫌棄和我在一起是吧?想念你的好姐妹雲衍兒是吧?」

  谷春來驚。

  她猛轉身,看到盤腿而坐調節靈力的駱野已經睜開了眼,冷目看來。

  谷春來:「……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你不會還在偷聽我的神識吧?」

  駱野冷笑:「我用得著偷聽麼?」

  他一頓:「我聽得光明正大。」

  畢竟結為道侶了。

  輕而易舉,他不用費力,她的神識都飄乎乎地被他感知到。

  然後將他氣了個半死。

  谷春來無言。

  她跺腳:「我們能不能暫時休戰,先想法子出去啊?」

  駱野:「你先告訴我你和蒲士澤是怎麼回事。」

  谷春來:「就是前世今生的關係。」

  駱野:「為什麼和他在一起?」

  谷春來狠心:「不過是年少不懂事,碰到一人渣。」

  駱野詫異,語氣緩了一下:「愛他麼?」

  谷春來:「已經不愛了!」

  駱野揚眉:「還會和他見面麼?」

  谷春來無所謂地一伸手:「不會了,我眼裡只有你,再沒有他了。」

  駱野:「若有來世?」

  谷春來堅定無比:「只和你見面,只和你相愛!駱大哥,我心裡只有你!」

  駱野頓半晌,還是沒忍住,露出了一絲笑,他略微滿意地點頭。

  谷春來誠意滿滿地看著他,就算他讓她發心魔大誓,她也能說出來。

  然而駱野說:「可惜我還是不能原諒你。」

  谷春來:……你隨便吧。

  愛原諒不原諒。

  聽駱野慢悠悠:「我接下來要渡的天劫,是『無明惑』。消去所有知見障,心神無垢。我在此天劫中正好可以渡過,修為提升後,便可帶你出去。」

  谷春來不是很開心地笑了一下。

  果然,駱野從不讓她失望。

  他說:「我現在需要有人助我用最快的方式提升修為。」

  兩人沉默,彼此看著對方。

  駱野目中暗示太強,谷春來左顧右盼,也躲不了。

  抓抓臉,谷春來不太情願地問:「是什麼方式?」

  駱野字正腔圓:「雙修。」

  谷春來手撫胸,震驚般地後退,作出痛心疾首狀希望他反思:「夫君,你不原諒我也就罷了,你現在還要我如此幫你。你將我當成什麼了?」

  駱野依然字正腔圓:「榨肉機,過來。」

  --

  谷春來想乾脆和他同歸於盡算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1:48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五章

  谷春來在面前化了幾個水球。

  旁側駱野盤腿閉目入靜,周身氣息密流,靜謐無聲。在百無聊賴的鎮壓生涯中,她愁緒滿懷,又因太無聊,就扔著水球自己玩。

  因為提升修為、從此界破出的事不需要她來做。

  她修為提升是提升,照樣破不了此界。

  那是駱野的事。

  谷春來的作用,就是在他需要的時候,和他雙修,助他突破。

  想來有些慘。

  原來劇情中男女主也被困這裡,然而雲衍兒除了雙修外,還能指點駱野的修為。可惜現在雲衍兒雖然也被壓在混沌下,但不知道在哪裡,和他們匯合不了。

  谷春來擔心雲衍兒和他們分開後,會不會出事。她那些喪心病狂的兄長們必然想方設法除掉雲衍兒,沒有駱野的幫助,雲衍兒躲在哪裡。

  再就是人界的天魔之亂。

  他們現在到了魔域,也不知那天魔之亂解決了幾分。谷春來當日非常詳細地與自己的爹介紹了那大天魔的厲害之處,說必須幾位掌教齊出手,再多花幾年,也許能除掉那大天魔。

  大天魔在每個大千世界的天域中只會誕生一隻,它是殺不死的。

  只能鎮壓。

  大天魔原本是駱野用「太古」劍、再犧牲自我的神魂,才徹底鎮壓住的。

  而今駱野不在人界,「太古」劍的傳承也沒有被人得到,哪怕大天魔被谷春來提前告知修真界,也不知那些大修士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谷春來空煩惱。

  「又在玩水球了?」後方傳來男聲低緩。

  谷春來向後一仰頭,就貼上了從後依來的男人。

  谷春來一僵,這是駱野醒過來了。

  她,又被需要了!

  谷春來心裡發苦,有些不是很情願,然而她有大毅力,在男人貼來、氣息拂過她香腮時,她認命地開始挽袖子、摘衣帶、散長髮。

  駱野一怔,剛醒來想和溫存一會兒,她就思想如此污穢,要和他弄床上那股子事。

  好像他們這對道侶,簽訂契約後沒有做別的事,就躲在魔域深處動手動腳了。

  男人自然不會不歡迎女人的這種主動。

  然而如果兩人之間只有這種交流,就有些沒意思了。

  駱野握住她手腕,制止她的動作,心情複雜。半晌後,他說:「……倒也不用這麼心急。」

  谷春來訝然。

  驚。

  原本她也覺得總是這檔子事,挺痛苦的;但是駱野連這檔子事都沒興趣了,他不急了,她就開始急了。

  谷春來急急仰頭,與身後摟著她的男人面貼面,眼睛看著眼睛。

  谷春來痛心疾首:「你不想出去了麼?不想救衍兒了麼?不想渡天劫,不想離開魔域回人界了麼?這怎麼能不著急?」

  駱野目色古怪。

  他略微敷衍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下她的下巴,輕輕捏了捏,俯眼道:「我以為你腰酸背痛,會累的。」

  谷春來感動他體貼。

  然而她道:「倒也不會。我是修士嘛,雖然打鬥不行,但是一般來說折騰的人是你,我忍一忍就過去了。」

  駱野沉默。

  他語氣溫柔地問:「你是如何忍的?」

  他語氣如春風,淋淋漓漓,稀稀疏疏,落入谷春來的心尖,好似引得春芽萌動,萬物復甦。而他俯下臉看她,眉頭英挺,目光深邃。他手撫她面孔,眼睛看著她,攝魂動魄般的魅力就投入她的眼睛裡。

  谷春來不自覺就臉熱了,覺得周身軟飄飄的。

  這是美男計。

  她因為太喜歡他的臉,頻頻中計。

  就如此次,谷春來暈暈然地說實話:「我將神識從體內抽離開,你動你的,我想我的事。雖然神識回去後身體會覺得酸得難受,但是我是修士嘛,掐個淨身訣就沒事了。」

  話音一落,便覺駱野目光冰冷地看著她。

  谷春來回了神,一下子伸手捂住了捂住了她那管不住的嘴——她都被駱野哄騙著說了什麼實話啊!

  駱野冷漠看她片刻,目光銳冷,谷春來垮下臉,轉肩埋入他懷中,主動抱住他,嚶嚶哭泣。

  谷春來哽咽:「駱大哥,我也沒辦法嘛。每日每日這麼來,我會瘋掉的。你不能看著你最愛的小鹿崩潰對不對?」

  駱野說:「……那我日後在做這檔子事時,也抽離神識好了。夫人真是想了一個好法子,多謝夫人了。」

  谷春來一梗。

  乾笑道:「不用客氣。」

  她腦子裡不自覺地幻想了一下那個畫面。

  畫面太魔幻了——

  她和駱野各自將神識抽離,各玩各的,留兩具行屍走肉機械地相搏麼?精血沖洗全身筋脈,一遍遍沖刷精髓……這麼關鍵的提升修為的時候,她和駱野的元神,誰也不參加麼?

  也許她的元神在想今晚吃什麼,駱野的元神在想什麼時候能休妻……

  呃。

  不愧是她和駱野呢。

  這是他們兩個能幹出來的事。

  只是現在兩人四目相對,有點尷尬。

  谷春來主動道:「我以為你會很享受。」

  駱野露出笑容。

  客氣禮貌,疏冷譏誚。

  他說:「如果我能躺著不動,那更享受。」

  他頓一下,再道:「我覺得小鹿也很有意思。小鹿不喜歡,卻還哭著喊著求我榨乾。你對雲姑娘,倒真是一往情深啊。」

  谷春來何等敏銳,立刻道:「說什麼呢!我是怕駱大哥你在這裡待得太悶,只是順便救衍兒而已。駱大哥你才是最重要的。此時若是換了駱大哥被困,我也會想法子救駱大哥的。」

  駱野:「怎麼救?和雲衍兒雙修?」

  谷春來神色肅穆。

  她說:「也不是不行。」

  駱野冷目看她。

  谷春來噗嗤笑出聲,她本就靠在他懷裡摟著他,這會兒直接親他的脖頸,笑得厲害。而看到她自得其樂地笑,駱野目中也帶了笑意,伸手,輕輕在她後背上撫弄。

  駱野說:「我還怕你被關在這裡這麼久會悶,看來你挺自得其樂的。」

  駱野垂目:「小鹿,你挺自來熟的。」

  谷春來隨口道:「那是自然啊。我爸媽……爹娘從我小時候就日理萬機,特別忙,我都是自己跟自己玩的。如果不能自得其樂,如果我不自來熟,我不早被自己悶死了麼?」

  她快樂道:「而且我也不無聊啊。不是有你陪著我麼。駱大哥……」

  她臉紅。

  小聲貼著他的耳,輕輕親了一下,道:「你這個人也很有趣啊。和你在一起,一點也不無聊。有些人初見驚豔,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就不喜歡了。有些人相處久了,寡淡無趣、乏善可陳,我也不喜歡了。」

  「我喜歡能和我一起玩的、靈魂有趣的人。」

  駱野沒說話。

  他和谷春來其實是不怎麼交心的。

  畢竟是沒時間。

  之前還有蒲士澤的存在橫在兩人之間。

  到現在駱野都因為這個吃醋。

  然而谷春來說不出所以然,駱野暗自記著,卻也不在口頭上提了。

  這時谷春來難得與他說這些,駱野便說:「我也很喜歡你。」

  他眉頭略有憂色。

  他撫著她的髮,說:「我只怕現實太遠,配不上你。」

  谷春來說:「這是你不可避免會煩惱的事,我也給不出太好的解決辦法。只能靠你自己想通。但是我相信你。」

  駱野笑:「你對我的信心來自哪裡?」

  谷春來認真地仰臉看他:「我從來沒見過狗成你這樣、無所謂成你這樣、毫無求生欲成你這樣的男人。你都狗成這樣了,我相信普通問題在你這裡不是問題。」

  駱野面無表情。

  谷春來目光清澄。

  他抬手,就在她額上敲了一下。那下手重的,直接將她額頭敲腫了。

  駱野:「這麼誹謗我,不想活了吧?」

  谷春來:「你看!你還不承認你沒有求生欲,對自己的夫人下手這麼重,只有你做得出來啊!」

  她鬼哭狼嚎,硬是從眼睛裡擠出了幾滴眼淚。

  駱野笑了。

  他當然知道谷春來一個修士,不可能被他敲一下額頭就敲出問題來。但她哼哼唧唧,他還是掐訣,為她消腫。這般開了一會兒玩笑,他低頭看她時,眼中那因為兩人困在此處的壓力,不知不覺少了很多。

  谷春來說感謝他陪在她身邊。

  他也感謝她陪伴。

  因為小鹿是一個無憂無慮、生存動力很弱的人,駱野在此修煉提升實力時,壓力才會不那麼大。換一個人陪著他,也許他修為提升得會快,但他不會像現在這般心情好。

  --

  駱野和谷春來自從跟大德宗聯繫過「雙修大典」的事後,二人就失蹤了。

  據目擊到他們的修士說,曾在某個市集中見到駱師兄和谷大小姐最後一面,之後再不曾見過。而在此不久,大家都曾看到魔氣,懷疑是天魔作亂,二人去除魔了。

  只是這一除魔,兩人就失蹤了。

  大德宗宗主聽說女兒和準女婿一起消失在魔氣中,心焦無比,懷疑是天魔害死了兩人。

  然宗中祠堂的「元靈燈」,卻顯示谷春來的燈雖然暗了些,卻沒有滅,人還活著。

  說不定是天魔搞了什麼亂。

  大德宗宗主為了救失蹤的女兒女婿,在誅殺天魔一事中變得前所未有的積極。而在這種積極下,天下道宗的掌教們前所未有的配合,在聽說大天魔之事後,大家就齊心協力,準備聯手斬殺那在天域外徘徊的大天魔了。

  天鏡確實破損。

  無數天魔落入此界。

  諸位掌教出手,他們說動天下修士一起為誅殺天魔而鬥爭。

  一部分人去修補天鏡,大德宗宗主這些在修真界實力最高的幾人,則出了天鏡,立於天域外,與那徘徊的想闖入修真界的大天魔展開大戰。

  再有些掌教,試圖用宗門秘術聯絡萬年前離開此界、遊歷萬界不知蹤跡的劍神,希望劍神能夠回歸,幫他們除掉大天魔。然而劍神始終未回歸。

  眾人卻想起了劍神留下的「太古」劍。

  諸多考察後,「太古」劍,在大德宗一劍谷中遺跡現身,而此劍,封印已萬年。

  眾人震驚。

  為了整個修真界的士氣,大德宗宗主放下話,天下只要有人能夠得到「太古」劍的傳承,大德宗絕不阻攔,自將「太古」劍送出。

  一戰十年,十年中,「天魔」不再是少數人才知的禁忌。所有大宗門、小宗門、散修們平時討論的,變成了哪裡又落下了天魔。

  幾位掌教從天域回來後閉了死關、約定半年後再戰大天魔。

  修士們習慣了這種緊張的生活。

  修真界生靈塗炭,他們必須齊心將大天魔鎮壓,修真界才能恢復正常生活。

  --

  而在魔域深處,仍是日日修行。

  駱野揉著谷春來的髮,目光幽邃,抬目看向上方的滾滾混沌氣。

  近年,體內氣血翻湧。

  他漸感覺到,他的天劫,恐要到了。若是成功,他在近日將渡天劫,帶谷春來離開此地,回到人界!

  五年後,又一場修煉結束。

  俱是身心疲憊。

  駱野低頭,有些心疼地與谷春來貼著額頭,無聲撫慰她。

  心照不宣,谷春來一笑,摟住他脖頸,與他親吻。

  二人閉目。

  少有的在不含欲、不帶目的的時候親吻。

  體內魂魄都因此而輕微戰慄了下。

  二人睜開眼。

  谷春來感受到他的變化,糾結半天後,道:「你動情了?」

  駱野輕輕「嗯」了一聲。

  問:「還來麼?」

  谷春來抖一下。

  說:「不瞞駱大哥,這些日子總是那樁子事,我雖然積極配合,但也確實想起來就覺得害怕。不是那麼情願。」

  她心想等她夢醒了,她就要戒肉至少一個月。

  她真的,吃肉吃膩了!

  拉著蒲士澤一起戒肉!

  天天吃肉真的太痛苦了!

  駱野目中帶笑。

  他說:「太好了。說實話,我雖然積極配合你,但每天大魚大肉,我也確實有些不是那麼情願。」

  谷春來感動。

  太好了!駱野不是那種七天七夜、喜歡聽女人哭著求饒的標配型肉食動物。他性感慵懶,似是而非,非常的隨便。

  谷春來:「親愛的,咱們出去後,就戒肉吧。」

  駱野笑:「正有此意。」

  頓一下。

  問:「但是現在來麼?」

  谷春來:「先親一會兒,歇一歇再來吧。」

  駱野:「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2:06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六章

  這一日醒來,駱野告訴谷春來:「我要開始引天雷了。」

  谷春來萎靡不振許久,此時聽他這話,一下子驚喜抬頭,覺得自己那膩得慌的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你要開始渡天劫了?」

  駱野見到她那般驚喜、近乎感激涕零,他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胸中已是湧上一股豪氣。

  修煉數年,在魔域混沌氣下被壓制數年,終於有破開這雲霧的一日了。

  駱野道:「天雷一到,我借天雷修行,破開這千古不化的混沌氣。借用天雷之力,整個魔域都會感知到,這是我們離開此處的最佳時期。若是雲姑娘還能行動,自然會感知到,前來與我們匯合。有天雷在,一般魔物靠近即死,這是與魔域開戰的最佳時期。希望雲姑娘不會錯過。」

  谷春來從地上爬起來。

  她開心撫掌,自信滿滿道:「放心!衍兒機敏,肯定不會錯過破開混沌氣、與魔域一戰的這個最佳時期。」

  因為原劇情中,雲衍兒和駱野也是借助天雷之威,奪回魔域的。

  谷春來只是遲疑,擔心地看著駱野:「一邊渡天雷,一邊與人開戰麼?你吃得消麼?」

  駱野懶洋洋一笑。

  他也站了起來,伸個懶腰,道:「正好吃得撐了,需要消化一下。」

  谷春來心裡呵呵:又裝逼。

  他向谷春來招手:「小鹿,到我神識中來。開戰了我就沒空保護你了,你不要出來。」

  谷春來應一聲:「你放心,我會給你增強元神,助你渡天劫的。」

  她身形虛虛一晃,化為靈鹿。小姑娘向前一邁,便撞進了駱野的眼中,進而跌入他的神識中,身形在原地徹底消失了。

  駱野抬頭,幽邃目光穿越頭頂密雲壓城一般的混沌氣海,穿越魔域,穿越人界,看向那天域方向——

  潛心修煉十五年。

  待他渡過此劫,這天地萬象,便沒什麼能攔住他的了。

  --

  「轟——」

  滾滾雷雲聚起,天地間風雲色變,齊凝向一個方向。雲海如霧一般越聚越蓬大,滾滾煙濤間雷鳴電閃,有人看到,紛紛躲閃,知道這是有人要渡天劫了。

  卻也竊竊私語——

  「這劫雲的陣勢好大。」

  「是啊,恐怕要渡劫的人修為很厲害了。」

  雷雲向下劈入魔域,魔域頓入鬼哭狼嚎之象。

  駱野默念:「正是此機會!」

  借雷雲劈開的角度鎖定方向,駱野拔地而起,直入那頭頂混沌氣海。三千世界牽於其中,走錯一步便是數年停滯。而今有劫雲開路,自是旗開得勝!

  駱野有大氣勢,一個天劫不被他放在眼中。

  若是修煉少上幾年,也許會渡過得艱辛一些;然而整整十五年,又有神魂最為純粹的靈鹿助他……如今這天劫對他來說,比在原劇情中他面對的那場天劫,要輕鬆得多。

  破開此界,便是回返人界之日!

  --

  天地色變,黑雲壓城。

  而在人界,修士們如往日般尋找天魔的蹤跡,並不知道魔域發生的事。他們如常討論著哪裡又有天魔出現、哪個宗門活擒了一隻天魔、研究制服天魔的最新術法。

  突然間,人界原本萬里晴朗的天穹,風雲快速移動,雷鳴電閃,籠罩數萬里。黑沉沉的雲罩頂,整個世界變得明滅不定。

  修士們正是惶恐,想這莫非是末日之兆,就見各方名門修士御劍在各處,用雷鳴之音放大聲音,傳遍天地——

  「諸位莫要擔心,此乃各位宗師在修補天鏡。待天鏡修好,便能將天魔攔至天域外,使他們再無法通過天鏡進入我界,擾亂我界了。」

  聽聞此言,諸人紛紛放下心來。

  然後有聽到巨大「砰然」聲從頭頂傳來,修士們仰頭看去,有專修法眼的,看到灰濛濛的天鏡外,一大團前所未見的黑紫色煙霧壓來,聲勢巨大,近乎碎掉天鏡。

  有修士看懂了,若有所思:「看來諸位大掌教此時又去了天域外,與那大天魔死鬥了。」

  各位恍然大悟,又紛紛祈求:「希望幾位掌教莫要再有人入滅,此次能夠鎮壓那大天魔。」

  頭頂雲海變化莫測,時明時暗,天穹下不管來此何地的修士,都在關注這關乎整個世界存亡的大事,默默期待宗師們、掌教們能勝。

  --

  天域外,幾位仙風道骨的大掌教圍著那大天魔,看那大天魔被他們合力擊撞在天鏡上。

  幾位看向那天鏡,天鏡欲碎,下方卻出現一道金色如紗的物件籠罩,在替代天鏡的功能。

  長明宗掌教、即徐望風的師父此時撫鬚而笑:「看來這些老傢伙們都在此時出力了。這大天魔即便弄壞了天鏡,我們也不必憂心。儲位,此次有修補天鏡的幾位宗師助我等,我等可解後顧之憂,不必怕與大天魔纏鬥時弄壞天鏡。諸位可不要像以前那樣掩藏實力了。」

  另一掌教笑駡:「我等何時掩藏過實力?這大天魔若是那麼好鎮壓,我們何必等十五年之久?」

  另有一位掌教看到大德宗宗主谷嶽明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裡一歎,忍不住勸道:「老谷,你也不必太憂心。既然你女兒的『元靈燈』未滅,便說明她還沒死。往好處想,說不定只是被鎮壓了呢?待我等消除了這大天魔,若是小鹿還不出現,我等便幫老谷你一起找女兒。」

  大德宗宗主憂心忡忡,勉強一笑,打起精神來。

  哎,他家的乖鹿啊。

  怎麼就到處找不到?她跑哪裡去了?會不會遇難?

  自己女兒的出身來頭太大,這位宗主怕有人發現了女兒的真實身份、起了貪念、加以利用,更怕女兒乾脆落到了這大天魔手中,直接被抽乾了。

  但無論如何,解決面前的大天魔是最重要的。

  幾人再與那大天魔纏鬥時,旁邊長明宗宗主看了大德宗宗主一眼,似忽想起什麼來,笑道:「大德宗出世的那把『太古』劍,至今還沒有人能得到傳承,取出此劍麼?」

  谷嶽明搖頭,看那長明宗宗主一眼,道:「莫不是想讓你的徒兒徐望風去試試?哈哈,徐望風若是能得到『太古』的承認,我自然不會阻攔你們長明宗得到此劍。」

  長明宗宗主要的就是這句話,滿意地笑了。

  卻又好奇問:「曾有一個傳聞,萬年前劍神離開此界時用『太古』劈出天域,功德落下後,『太古』與本界相連,已經成為此界本源了。若是輕易動搖,整個世界都會受到影響。不知可有此事?」

  大德宗宗主臉色如常,他哈哈道:「老道也不知啊!這劍不是才出世麼?留給小輩去研究吧。」

  長明宗宗主不再說話,心裡啐了那老頭子一口,心想這說法八成是真的。

  此界本源啊……這時倒希望沒有人能得到此劍傳承,不要撼動世界本源了。

  然而修真者,講究一個「命數」。

  若是「太古」劍不是到了該現世的時候,又怎會沉浸萬年,萬年間不出現,萬年後突然出世呢?難道此時是「太古」劍該出世的時間?

  冥冥中,恐一切自有天數吧。

  --

  魔域大地搖晃,碎石洪水飛捲。雷電之光衝破混沌,各位大魔紛紛詢問發生了什麼。

  混沌氣海中,駱野驀地現身,他尚未動手,他周身籠著的雷光,就將那些想靠近佔便宜的魔物劈開了。

  谷春來在他的神識中笑得快跌倒了。

  諸位大魔震怒,紛紛拍翅飛入了混沌氣海,要阻攔駱野。見黑沉沉血霧中,那自混沌氣中歸來的青年,黑衣挺拔,雷電加身,血海翻騰。

  駱野抬目鎖來,凜冽劍意就向大魔追來。鏗鏘聲下,金石玉碎。那劍隨意動,靈動無比!

  同時間,青年頭頂籠著的尚未結束的天劫,自是隨之而來。破開迷障,殺氣騰騰。

  眾魔驚怒:「好厲害的人界修士!用天劫嚇我們麼?以為這樣就能逃出?」

  旁側有一少女聲笑吟吟傳來:「單只是駱兄自然不行,若再加上一個我呢?」

  眾魔悚然看去,見看不清來路的混沌氣中,再步出一如春少女。少女手持「千秋」劍,正好與駱野形成了一左一右夾擊之勢。

  正是多年不見的雲衍兒!

  魔頭被劍光逼得向後疾退:「小妹,你何時擺脫了混沌鎮壓?!」

  雲衍兒哼笑,劍身橫在身前,她嬌斥:「不過一混沌氣而已!上古之時,我魔域尚有能人用混沌氣練習開闢氣海,我縱是沒有那般天才,然只是從混沌氣海中脫身,又有何難?」

  「以為只是鎮壓就能拿住我,小看了我!」

  駱野淡聲:「雲姑娘要與你的兄長們聊到我雷劫結束麼?」

  雲衍兒:「……」

  心裡罵他一句事兒逼。

  她臉上擺著笑容,不再閒話,而是加入了此戰中。

  --

  風雲色變。

  四處暗沉沉的。

  天鏡外,掌教們與大天魔展開大戰,誓要這次將大天魔徹底鎮壓;

  天鏡內,宗師們煉製新的天鏡,取代舊的天鏡;

  魔域中,駱野和雲衍兒聯手殺開一條血路,將魔域攪得血氣翻天,氣流不穩。

  --

  大戰,持續了整整兩日。

  大掌教們在天境外想辦法將大天魔引入他們的陣法中,他們忽然得到消息,下方宗師們說可以放棄舊的天鏡了。

  眾人為之一振,當即展開最後手段,開始鎮壓大天魔。

  大天魔被鎖入他們的陣法,撞上天鏡;大天魔被鎖鏈束住,向下拖去。所有掌教齊齊念訣,額上滲汗,衣袂飄揚。各方法力加持,那大天魔慘叫著,卻掙不脫束縛,只一次次向天鏡上撞。

  「砰!」

  終於,舊的天鏡被撞破了。

  大天魔眼滲狡黠光,就要向下撲去。然眼睜睜的,一層金色如紗的新天鏡,覆在舊的天鏡下,繼承了原本天鏡的功能。

  大勢已去!

  大天魔怒吼:「本座絕不認輸——」

  「本座以心血起誓,咒你們——」

  它仰天大吼,殺氣騰騰的吼聲穿越神識,震碎元神。有一位掌教受不住這壓力,當場悶哼一聲,被震成了碎片,無聲入滅。其他幾位掌教臉色大變,更加用力地鎖住鏈條,將這天地間唯一有智慧的大天魔向陣法中壓。

  戰鬥正酣、最是關鍵時候!

  無人知道,更上的通天真界中,有一在金仙座下潛修的修士輕輕「咦」了一聲,他聽到了來自真界外的大天魔用本血發出的最怨毒的詛咒。

  這位修士生了好奇心,手在空中輕輕一劃,便看到了黑寂天鏡外,某大千世界外的寰宇中,萬千星辰牽引,幾位連仙身都沒成的修士,竟然困住了一個大天魔,且似穩穩占了上風。

  這位閑得無聊的修士生了興趣:「怎有連仙身都沒有的修士,聯手能困住域外大天魔?這界似有趣,待老道探查一番,或可送老師一禮物。」

  心隨意動,修士心中才有了這念頭,便掐算了因果。他起身一邁,一步間,就從通天真界消失,出現在了大千界域外。

  該修士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那幾個還在鎮壓大天魔的修士,就從他們身邊經過。眼看新的金色天鏡將成,此天鏡若成,如他這樣的實力遠高於該世界的修士就會為此世界所排斥,再無法進入。

  這位修士隨意一笑,他在金仙座下聽課數千年,此時已成半仙之身。苦於只能在老師座下聽課,卻無法成為老師嫡系弟子。若是能有一禮物,送給老師便好了……

  金色天鏡將成之時,這位半仙邁入了大千世界,無聲無息。

  天域外那幾個與大天魔顫抖的大掌教心中浮起一股突如其來的凜冽膽顫感,然而他們什麼也不能算出,只好先專心將大天魔鎮壓便是。

  --

  天地晦暗,各方戰鬥漸入尾聲。原本陰沉的天宇,在新的天鏡出現後,天上終於大亮。

  下方密切關注戰事的修士們鬆了口氣:「似乎是我們贏了,終於結束了和天魔的戰鬥了。」

  「日後終於能好好修習,再不用擔心那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的天魔了。」

  「這十幾年,我可是受夠了!」

  步入此界的半仙,心念化作萬千氣雨,聽到了修士們的話。

  半仙微微一笑,覺得此界生氣勃勃,尙且幼小,未曾演化出如通天真界那般能容金仙存在的世界。這裡一個金仙都沒有。破了一個天鏡而已,所有人竟當成一件大事來處理,還花了十來年功夫。

  這樣的小世界,若能煉化、作為下院送給老師,不失為一件大功德。

  半仙漫不經心地走到一城下,正要進去時,守衛者阻攔:「此地不能隨便進入,你不知道麼?」

  半仙道:「是麼?」

  他手中出現一柄玉如意,玉如意向前方一劃,大慈悲金光頓時籠罩整座城池。

  半仙道:「請皈依我天。」

  守衛者大怒,正要理論時,突然身子一僵,生動的臉色變得僵硬。他木然無比地下跪,雙手合掌,虔誠無比地向天祈禱:「罪人願皈依我天。」

  剎那間,一城池無數人的表情消失,變成了木偶一般呆滯的人。

  十人、百人、千人、萬人……一個城池的人,都在玉如意的強大威壓下,跪了下去,喃喃自語:「皈依我天!」

  只是眨眼間,一個熱鬧的城池變成了一座死人城。

  所有人都活著,卻也不再活著了。

  半仙轉身離去,毫不留戀地前往其他城池。

  --

  駱野和雲衍兒攜手,在魔域大開殺戒。終於,在天域外大天魔被徹底鎮壓時,大天魔的吼聲傳遍天地,魔域這邊的戰爭,也結束了。

  他們尋到了被關押的老魔王。

  老魔王將王位和一身功力傳給了雲衍兒。

  雲衍兒抱著死去的魔王大哭,成為了新的魔王。她要重新整治魔域,駱野和谷春來自然也到了和她告別的時候。

  雲衍兒親自送二人出魔域,並送了許多魔域特產給二人。

  到此時,雲衍兒也精疲力盡,只道:「多謝駱師兄、小鹿助我奪回魔域。他日人界有難,只要二位一句話,衍兒定全力相助!」

  谷春來笑眯眯:「我就知道衍兒是好人。」

  駱野呵道:「不用相助。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

  雲衍兒當作沒聽到駱野的話,依然和谷春來姊妹情深地話別。

  --

  駱野和谷春來返回人界。

  在魔域待久了,人界的空氣初初聞到,只覺得清新無比。畢竟他們是人類,還是更適應人界的靈氣啊。

  谷春來激動地拉著駱野的手:「我們終於可以戒肉了!」

  駱野抱臂而笑。

  看她那般開心,他冒出一句:「你知道我渡過的天劫,是成就半仙之身前的最後一關麼?」

  谷春來莫名其妙,說:「我當然知道啊。」

  她設定的故事,她怎麼會不知道?

  駱野點頭,道:「那你是知道這一天劫,名字叫『無明惑』了。」

  谷春來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就「嗯」了一聲。

  駱野慢悠悠:「無明惑還有個名字,叫『知見障』。」

  谷春來一怔,臉色微微一變。

  聽駱野說:「而知見障,可溯前世今生。」

  駱野看她:「非常抱歉,我在追溯前世今生時,沒有看到我的前世,有任何一世,名字叫『蒲士澤』。」

  谷春來心裡發苦。

  谷春來深吸一口氣。

  夢和現實,矛盾地方出現了。

  而駱狗,又要和她算蒲士澤的賬了。

  鹿大小姐心裡罵:蒲狗,你真是太混蛋了!做夢都不讓我安生!我要這記憶到底有何用?

  她真的,懶得就這個問題再和駱野吵了。

  谷春來在駱野的注視下,捂住臉,默默說:「是我的錯。你不是蒲先生的轉世,你和他毫無關係。我因為前世遇到一渣男,這世見到和他相似的你,就在你心裡種了意念,讓你記得鹿呦。但是相處久了我終於發現,你是你,他是他。你和他一點也不一樣。」

  駱野目中神色閃爍。

  他呵呵。

  他說:「我就知道,你嘴裡沒有一句實話。」

  谷春來望天:「對對對,你說什麼就什麼。」

  駱野:「其實我也沒喜歡你。」

  谷春來:「你說得對,我看出來了,我看出來你沒喜歡我。」

  她心裡扮鬼臉,心想才怪。

  而看她表情生動,駱野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板著臉,心裡氣不過,說道:「其實我一開始想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你是仙二代。你一個廢物仙二代,等我娶了你,就能霸佔你的家產,為所欲為了。你看,我用心險惡,也沒喜歡你。」

  谷春來敷衍點頭:「嗯嗯嗯。」

  只想等他趕緊發洩完怒火,兩個人好回家休息去。

  他們說的熱鬧時,身後傳來老道譴責聲音:「駱野,你竟是利用我家乖鹿來成親,心裡根本沒我家乖鹿?」

  駱野和谷春來臉色齊齊一變。

  二人回頭,見無聲無息的,谷春來的爹,大德宗宗主谷嶽明,站在兩人身後,一臉鐵青地看著駱野。

  駱野:「……」

  谷春來驚喜:「爹,你怎麼來了?」

  她目中溫暖帶笑,因《劍鳴千山》谷春來的父親形象,與鹿大小姐的親爸爸,鹿先生是很像的。鹿先生也很疼女兒,只是鹿先生太忙了,根本沒空照顧女兒。而在《劍鳴千山》中,這個遺憾被補了。

  谷春來的父親谷嶽明,是一個女兒奴。

  谷嶽明瞪著女兒:「你消失十五年,元靈燈混沌無比,現在突然亮起,我當然要找你了。」

  谷春來撲入她爹懷中撒嬌。

  而谷嶽明仍冷眼看著僵硬的駱野。

  駱野難得慌了,他先前在谷春來面前擺出的牛逼轟轟的氣勢一下子消失。

  他無措地來向突然現身的大宗主請安,尷尬道:「宗主,我是和小鹿開玩笑……」

  谷嶽明冷哼:「我怎麼聽著你這不是開玩笑,話說得很有道理?」

  谷嶽明說:「我看你們的雙修大典,就不用舉辦了。小鹿,跟我回家。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谷春來被她爹拉走了。

  她回頭,看到一個茫然的駱野。

  谷春來:這就是「裝逼裝到最後,一無所有」的真實版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2:12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七章

  駱野真是個神人。

  初回人界,因嘴賤而弄丟道侶。

  他只好前往大德宗向大德宗宗主請罪。只是大德宗宗主御劍術太厲害,他沒追上。

  之後也追丟了。

  好在他以前是大德宗的內門弟子,雖然當時離開大德宗時說得氣勢滔天、拍胸脯保證「再不回這裡」了,然而他現在還是灰溜溜回來了。

  且在路上遇到幾波修士,順手幫人解決了幾個麻煩。

  等駱野回到大德宗的時候,天下又新出了一個厲害劍修的傳聞就到處都是了。

  然而此時這個厲害劍修沒有去「奇遇」,而是老老實實地在大德宗山門登記了,來當一灑掃弟子。

  主要也是因為他用駱野大名,大德宗宗主谷嶽明不讓他進山門而已。

  於是清晨時分,大德宗宗主谷嶽明滿意地站在廣場上,看弟子們修煉,就有一不長眼的灑掃弟子,越掃越離谷嶽明近。

  谷嶽明斜眼看去。

  駱野恭卑低頭掃落葉。

  谷嶽明呵一聲。

  他心裡對駱野當初趾高氣揚的離開何嘗沒有氣?

  就算女兒驕縱任性了些,可他們兩個有婚約,駱野就應該忍著他女兒。駱野倒好,走就走了,還拐騙了他女兒一顆芳心。

  後來谷嶽明忍著難受接受了駱野重新和女兒好,又親口聽到駱野跟他家小鹿說是利用小鹿。

  宗主當場就炸了——

  好你個駱野!

  是以為我們大德宗的人都死光了?

  這麼欺負我家鹿寶?

  駱野則掃地掃到了宗主腳邊,好聲好氣:「宗主,好久不見。」

  宗主皺眉:「誰放你進來的?」 

  駱野說:「弟子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跟小鹿開玩笑的。小鹿自己就知道,弟子絕沒有利用小鹿的意思。不信宗主可以問小鹿……」

  谷嶽明說:「你以為我沒問?我家乖鹿說,盡可以給你一些懲罰。」

  駱野:「……」

  艸。

  他就知道。

  谷春來又坑他。

  谷春來嘴裡沒一句實話也罷,有意無意的,她就喜歡坑他。

  雖然比以前他待在大德宗的日子好了很多,但是谷春來還是那個驕縱大小姐……駱野默然。

  算了。

  自家老婆。

  忍忍得了。

  駱野便保持卑微神色:「求宗主讓弟子見小鹿一面,與她好好商談。」

  大德宗宗主道:「本座忙得很,沒空理會你們這些小事。你離我家鹿寶遠一些。」

  --

  谷春來回到了大德宗。

  她爹先抱著她噓寒問暖很久,就如她現實中的爸爸一樣。

  惹得鹿大小姐又感動,又翻白眼。

  她爸爸媽媽都挺疼她的,然而沒時間陪她也是真的。那兩人離婚也是真的。到這個故事裡,谷大小姐乾脆就只有爸爸、沒有媽媽了。

  可見潛意識中,鹿大小姐是知道她爸媽不可能同時出現的。

  外人又怎知,她爸媽這夫妻做的,都快成競爭關係了。

  算了,等回到現實中,還是各自去看看爸爸媽媽吧。

  這個夢雖說在現實中看來只是一晚上,但在這個夢裡,已經過去了十五年啊。

  還是想想這個夢更重要的事吧。

  夜裡坐在窗前,谷春來開窗托腮,望著他們山門中劍谷的方向發呆——

  她爹說,「太古」出世了。

  這是最讓谷春來驚訝的一件事。

  人界籌劃了整整十五年,沒有和魔界開戰浪費戰力,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和天魔的戰鬥中。

  在她和駱野離開魔域時,人界終於修補好了天鏡,也鎮壓了大天魔,將籠罩在此界頭頂的陰影消除了。

  谷春來出來後就看劇情已經走完了結局,自然開心,覺得自己早早將天魔事告訴爹爹是對的。

  然而不安的,便是「太古」出世。

  這是大德宗少數幾人才知道的秘密。

  「太古」就是在大德宗中,然而「太古」連接世界本源,輕易是不會出世的。

  如今連原劇情中讓駱野不得不以身殉道的大天魔的危機都不在了,為何「太古」還是出世了?

  是「太古」察覺到了這世間還有其他危險?

  不應該啊。

  谷大小姐茫茫然地坐著,心想我沒有設計這樣的劇情啊。我的劇情到大天魔鎮壓就應該結束了啊。

  為何這個夢還不結束?

  之後難道還有故事?能有什麼故事?

  哦,對了。

  不光「太古」這把不應該出世的萬年前的古劍出世了,就連駱野那走到哪裡、牛逼到哪裡的命格,都沒有發生變化。

  「位面之子」的命運、世界的寵兒依然是駱野。這個世界還想他們做什麼?

  谷大小姐難得的有些慌。

  長久以來,她淡定自若,都是因為對自己的故事十分熟悉,所有設定了然於胸。就算出什麼意外,她也能隨心所欲地將劇情掰到她想要的方向去。

  然而她現在看不到方向了,她最大的金手指沒有了作用……

  莫慌。

  谷大小姐鎮定告訴自己。

  應該只是一些我沒注意到的小劇情發生偏離而已。

  問題不大。

  待我弄清楚,將它引回正軌,結束這個夢。

  谷春來這般想著,隨手就勾了一個千紙鶴。她給了千紙鶴一縷神識,那冷冰冰的千紙鶴就活了過來,拍著翅膀飛出去。那千紙鶴飛出大德宗,幫她探查人界最近有沒有什麼新變化了。

  谷春來仰著頭,看那千紙鶴木呆呆地拍著翅膀飛走,她眼中浮起驚歎般的笑。

  這個修真界確實很奇妙。

  真的有法術哎!無論看多少遍,都會覺得神奇。這可是現實中花再多錢也買不到的。等夢醒後,就沒了……

  秉著不要浪費這個夢的原則,谷春來左手轉到右手,開始玩自己的法術了……靈氣如沙般在她指尖流動,被她隨心所欲勾勒出各種事物。

  駱野出現的時候,便看到谷大小姐整個房間都好像活了過來。

  椅子、床、花瓶、木架,全都浮在半空中,還有無數彩紙千紙鶴,在房間裡飛來飛去。

  駱野木然看著谷大小姐在玩她的靈氣:「……」

  他說:「你喝多了?」

  谷春來一扭頭,看到果然,她窗下一個人影漸漸現身,就是被她爹攔著不讓來的駱野。

  谷大小姐看到他就忍不住笑。

  又板起臉咳嗽:「你來幹什麼?小心我跟我爹告發。」

  駱野瞪她。

  谷春來始終板臉。

  駱野詫異,道:「你真的對我這麼絕情?我可是你男人啊。」

  谷春來揮手撤下自己在屋子裡施下的法術,隨口洋洋得意說:「十步之內是我男人,十步之外嘛……」

  駱野靜靜看她。

  谷春來及時止損,改口道:「十步之外是姦夫。」

  駱野這才不輕不重地呵了一聲,走了進來。

  他手一拋,乾坤袋中的各類凡間食物就飛了出來。燒魚、烤鴨、炸雞……

  谷春來「哇」一聲,眼睛都亮了。但她還哼道:「這是幹嘛?」

  駱野微笑:「賄賂你啊。」

  谷春來:「賄賂我什麼?」

  駱野似笑非笑:「賄賂你在咱爹面前幫我美言兩句,咱倆今早舉辦雙修大典唄。」

  他那聲「爹」,叫得可真熟練啊。

  谷春來:「呸!」

  卻也忍不住笑了。

  駱野:「你何時跟咱爹說我們要做夫妻的事?」

  谷春來:「你什麼時候伺候得我滿意了,我再說唄。」

  她仰著明媚的眼睛看他,眼若清泉,唇角上翹。

  讓人心口熱起。

  看到她,便有說不出的歡喜湧上心頭。

  駱野走過來,抱起她,他指腹輕輕擦過她的臉頰,肌膚相處時,仍有那種血肉戰慄般的感覺。

  駱野心裡忍不住笑,他果然喜歡這隻小鹿啊。

  哪怕她不靠譜。

  他也捨不得她。

  他唇角溢出一絲淡笑,聲音懶懶的,低頭問:「想我了麼?」

  谷春來頓一下,被他抱著,還是點了點頭。她確實是喜歡他的,尤其是這十五年來,朝夕相處……她和駱野,太熟悉了。

  嗯。

  是對彼此的身體太熟悉了。

  谷大小姐紅了臉。

  但轉而又愁。

  哎,她和駱野在這個夢裡待得,都快老夫老妻了。那夢醒後,她和蒲狗可不就變得很奇怪了麼?

  他們不會直接步入老年夫妻模式了吧?

  想想有點可怕啊。

  見她眼睛滴溜溜轉、分明又走神了,向來知道她腦洞奇怪的駱野隨手,就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

  把谷春來的思緒敲回來了。

  駱野低頭看她:「別在和我說話時想別的男人。」

  谷春來心虛,又理直氣壯:「我沒有啊,我想的是你。」

  他似笑非笑:「我知道你沒有,就是提醒你一下。」

  谷春來想翻白眼,然而他又笑得她臉紅,她便忍了忍,作出嬌羞狀。

  駱野揚眉,忍不住側頭笑她的裝模作樣。

  而駱野又思索了一下,道:「通常這個時候,男盜女娼,我們應該魚水相慶一番,才不辜負這個良辰美景。」

  谷春來:「嗯啊。」

  駱野說:「然而我有點膩歪,不想來。但你若是有這意思,我可以配合。」

  谷春來連忙道:「不用勉強、不用勉強。咱們不是說好戒肉麼?」

  她警惕地看著他,就怕他在魔域答應的、到現在不算數了。

  畢竟男人這種生物,就是不可信。

  駱野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髮。

  他拍案定板:「那我們聊一晚上天吧。」

  谷春來欣然應允。

  又調皮問他:「駱大哥,打一謎,夜半來、天明去,說的是誰?」

  她笑容促狹。

  顯然拿這個謎打趣他。

  被駱野在肩上猛拍一下,谷大小姐慘叫一聲就摔到了床上。

  --

  去監視大小姐的弟子次日告訴大德宗宗主:「果然如宗主所料,弟子發現那駱野果然沒有好心,他半夜偷溜進了大小姐的房間,和大小姐嘻嘻哈哈,不知檢點。」

  大德宗宗主歎一口氣,心情複雜。

  他就知道!

  女兒嘴上說得滿不在乎,其實不過欲拒還迎,女兒還是喜歡駱野。

  女兒偏心女婿,大德宗宗主也沒辦法。但是為了女兒未來幸福,還是要卡一卡駱野,讓駱野知道,他們大德宗不是好欺負的,谷春來不能隨隨便便嫁給他。

  谷嶽明沉著臉:「繼續監督大小姐。那駱野修為高強,你還是用紙人監督,本人不要靠近,不然容易被他發現。」

  弟子答:「是。」

  --

  而天亮後,駱野又來低聲下氣求大德宗宗主讓他見谷春來一面。

  宗主心裡呵呵。

  明面上卻始終不鬆口。

  而夜裡,駱野總是去見谷春來。

  帶著谷春來看星星,谷春來化成小鹿靈體入他神識,被他帶去玩;那兩人一到夜裡就解放自我,各種笑鬧。

  報告到宗主這裡,谷嶽明心裡把駱野罵了又罵,然而見女兒開心,他也幾乎默認這個女婿了。

  唯一不滿的,是駱野和他女兒,關係好似極為……單純?

  據弟子彙報,駱野只是心情特別好時會親小鹿一下,平時雖然和小鹿摟摟抱抱,但是非常知禮數。兩人居然半點兒逾矩都沒有發生。

  這就讓宗主很詫異了。

  往好裡說駱野是尊重他女兒。

  往壞裡說……駱野是有什麼目的,還是什麼毛病?

  --

  大德宗宗主憋了兩三月,在谷春來忍不住、扭扭捏捏來說她要和駱野在一起時,大德宗宗主忍不住了。

  宗主:「鹿寶啊,爹也不是不講理,你和駱野明裡暗裡這幾個月,爹是知道的。」

  谷春來驚喜。

  卻聽宗主隱晦地問:「然而你太小了,什麼也不懂,爹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也是有原因的。」

  谷春來疑惑。

  宗主紅了臉。

  谷春來震驚:……爹你有什麼好臉紅的啊!

  你在臉紅什麼啊!

  她爹扭扭捏捏、支支吾吾說:「駱野是不是有些男人身體上的障礙?」

  谷春來怔住了。

  她木著臉,思維散發,聲音都有點兒飄了:「……爹爹你什麼意思呢?」

  大宗主咳嗽。

  大宗主神秘壓低聲音,痛心疾首:「你不必替他隱瞞,你說實話,他是不是太監?」

  大宗主很奇怪:「咱們修士,竟然還有天生的、後天也治不好的太監?這個問題,有點嚴重啊。」

  谷春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2:25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八章

  谷春來面對自己的爹谷嶽明,默然片刻。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她不能把自己和駱野的雙修暴露給爹看。

  谷春來便委婉表示:「我與他相處十多年,爹以為我對他不瞭解麼?」

  宗主面露大駭,向後退兩步——小鹿的意思是心甘情願跟一個太監?

  谷春來見她爹誤會,臉僵一下,實在沒想到爹比她還聽不懂人話。

  她說:「他不是太監!」

  宗主:「你怎麼知道?」

  谷春來睜大眼睛:「當然是我用過啊。」

  宗主:「……」

  谷春來換個語氣,語重心長:「爹啊,你怎麼非要女兒說實話。這種事很尷尬呀,何必要我說出來?你還背著我調查,顯然不尊重我!」

  宗主被女兒搶白一頓,確實不知如何說,只尷尬笑。

  他心裡大石放下。

  表示會抓緊時間為女兒辦那想要的雙修大典的。

  --

  夜裡,谷春來和駱野坐在大小姐的屋舍房頂,谷春來把自己爹引來的誤會嘻嘻哈哈跟駱野複述了一遍。

  她眉飛色舞,神色活靈活現,便是駱野不在現場,都能感覺到那父女二人烏龍事件的快樂。

  駱野只臉黑了一瞬,卻也只是搖了搖頭,失笑。

  他總不能去找自己的岳父大人算帳吧?

  只是見小姑娘這般開心,駱野心中浮起一絲極淡的悵然。

  疼愛女兒的爹啊……而他對自己父母幾乎沒什麼印象了。

  無牽無掛挺好的。

  但誰也不會天生去希望自己無牽無掛。

  忍不住,他有些羨慕谷春來。

  駱野道:「你和你爹的關係真好。」

  谷春來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現在她在夢中有了記憶後才發現,她做這幾場夢,每次父母的形象,其實都是有些參考她現實中爸媽的。

  前妻故事中喜歡四處玩的爸媽,未嘗沒有她希望自己父母不要離婚的願望;國師夢中那個有些渣的王君爹,不就是平時忙事業對她很少過問的爸爸麼;現在這個夢中的大德宗宗主,也是那個雖然自己很忙、但非常寵愛她的爸爸啊。

  時到今日,鹿大小姐對自己爸媽離婚還是有些心塞,然而已漸漸能接受了。

  夢裡的爹啊……

  谷春來托腮而笑:「我是挺想我……爹的。」

  等她夢醒了,她就要找機會去看看她爸。因為離婚的事,她已經賭氣好久沒接老頭子的電話了。

  爸爸媽媽關係不好也不是他們的錯,兩個家族聯姻、對彼此沒愛的人能為了她這個女兒維持表面婚姻這麼多年,已經很對得起她了。

  而在這個夢中,她已經十幾年沒見過他們了……

  等她夢醒,她既要去看看她爸,也要去看看她媽。還要去看看他們各自的小情人……是不是想騙她爸媽的錢。

  鹿大小姐計劃得很美好。

  現在就等夢醒了。

  谷春來與駱野一起坐在屋簷上,仰頭看著黑岑無邊天幕,她目露懷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再這麼下去,我真要成古人了。」

  駱野偏頭看她:「心情不好?」

  谷春來也覺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被這個劇情到現在都結束不了的事弄得有些心神不寧,自己的情緒都不對勁了。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振奮起來:「算了,我們去找點兒讓我開心的事做吧。咱們……嗯,去放煙花吧。」

  駱野穩坐不動道:「都是修士了,就不必用凡人那麼普通的招式了吧?」

  谷春來瞥他:「你又在裝什麼逼?」

  駱野無言:「……」

  他瞪那個不給他面子的姑娘一眼,低聲哼了一聲,起身站起。他悠悠然,衣袍貼身,在黑夜中挺拔高大,向外邁一步,就出現在了夜空中。

  谷春來還坐在屋簷上,眨了眨眼。

  駱野俯眼向她看來,手中一掠,就出現了一把寶劍。

  他淡笑:「小鹿,看好了。」

  青光斫取、寒金鳴夜!

  他站在夜空中,長劍揮舞,四周雲氣俱流,氣流被他調動,整個天地都像是向他飛湧而去。

  劍掠過時,谷春來耳邊聽到清脆的「錚」聲,那是劍氣調動天地發出的聲音。

  駱野持劍而舞,天地風雲色變,各種氣流交映、飛快流竄,極快的變化中,倒真像是絢爛煙火被他肆意塗抹。

  谷春來看得忍不住站了起來,目中被黑夜中突然亮起的光、和那光中立著的男人所吸引。

  她情不自禁的——

  哇!

  這便是《劍鳴千山》中最後的男主麼?

  一劍而起,有調動大千界千山共鳴之力。

  駱野此時沒有得到「太古」的傳承,還不能調動整個大千界來回應他。然而,一方天地的回應,他做到了!

  大德宗上空被湧動氣流包圍,一片又一片飛雲,驚動了夜裡的修士們。他們都聽到了劍鳴聲,那是劍修到極致才能引起的天地共鳴?

  一個個人便忍不住飛上了夜空,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包括大德宗宗主——

  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駱野在夜空中舞劍。

  羲和敲日玻璃聲,劫灰飛盡古今平!

  萬千風雲,盡湧向他!

  他用劍光,為谷大小姐放了一場絢爛的煙火。

  --

  大德宗宗主谷嶽明站在雲霧中,看到女兒和未來女婿在做什麼。

  看女兒驚喜拍掌,給那舞劍的青年極熱烈的回應。

  谷大小姐從來就是這種激情滿滿的性格。

  他欣慰。

  又難得湧上一絲惆悵。

  鹿寶長大了,她毫不留戀地走向另一個男人,拋棄他這個老父親了。

  --

  谷大小姐放出去的千紙鶴回來了。

  她的千紙鶴只有她的一絲靈氣,尋常人不會特意去關注。這是一個很適合當監控的遊戲。

  只是千紙鶴回來後,用千紙鶴的眼睛看到的畫面,卻讓谷春來差點守不住心神——

  許多城池,表面看著沒有異動,然而深入潛進去,便發現那裡都成了一座死城。

  所有人都活著,卻已經成了行屍走肉。不再有父子,不再有夫妻。

  所有人遊蕩於城中,每日只做一件事:跪下,向某位接收願力的仙人祈禱。

  千紙鶴飛過,這樣的城越來越多。

  有一隻千紙鶴飛得遠了,一股不可違抗的力道抓住了這隻千紙鶴。谷春來瞬間覺得腦中疼得欲炸,幸而她在這個修真界也已經待了十多年,不再如一開始那般毫無經驗。

  那隻手捏住千紙鶴的翅膀時,谷春來當機立斷,掐斷了自己和千紙鶴的聯繫,放棄了這隻千紙鶴。

  為了防止那人通過千紙鶴找到自己,侵入自己的靈識,谷春來還審視了一番自己的魂魄,看是不是被人動過手腳。

  --

  一切無恙後,谷春來白著臉,跌坐於屋中,平復自己過快的心跳。

  她有點兒明白現在的情況如何了。

  能夠輕而易舉接受一座城、輕而易舉控制所有人的心神,讓人轉投願力去求仙的……谷春來恰恰知道這麼一個人。

  通天真界的一位半仙級別的,容和真君。

  並不是說其他仙人沒有這般威能,而是谷春來恰恰知道這麼一位。

  因在鹿大小姐原來計劃中,《劍鳴千山》若是反響不錯,會出續篇。然而這只是鹿呦的一個設想而已,畢竟男女主都死得透透的了,若出續集必然換男女主。

  她自己在腦子裡隨便設計了一點,根本沒有把劇情落到實處。

  然而她的想法,被「頭腦風暴」捕捉到了,一併糅合到了這個夢裡。

  大千界是沒有真仙級別的仙人的,那些人本不應該進來。然而通天真界的容和真君想修成金仙,為了向他的老師投誠,他一直想煉化一個世界的願力給老師做禮物。

  他老師,修的便是願力。虔誠的信徒越多,那位金仙的實力便越強。

  然而,鹿呦只是給了這個設定。

  她沒有給出這個設定的解決方案。

  谷春來以頭撞牆:「……」

  什麼破「頭腦風暴」!這個芯片也太坑了!

  一個想法都能捕捉到!

  害她現在自己坑了自己……這麼大的坑,她要怎麼填?

  --

  谷春來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去請教自己爹。

  仔細想想,大千界原來也是有金仙的。只是那位劍神離開這裡已經萬年了,上次天鏡壞了、大千界的修士向他求助,他都沒有回應。

  然而此界總歸是那位劍神的故鄉,若是此界被煉化成了別人的,影響到了那位劍神證道,那位劍神絕不可能不管。

  那位劍神沒有回應天鏡損壞,也許只是在他看來這只是一件小事;也許是他現在離此界的距離太遠,無法投來意念,畢竟此界太幼小,不能承受金仙級別的人進入……也許還有最糟糕的一種可能,這位劍神已經隕落在外,不可能回應大千界的求助了。

  最糟糕的那種情況先不論,大家還是期望那位劍神只是沒有回應吧。

  谷春來跑去找自己的爹,便是想讓幾位大掌教再次想法子聯絡求助那位劍神金仙。谷春來溜進了會客廳,被攔在了外面。她發現這裡氣氛凝重,被告知幾位掌教都在會客廳中,與她爹說話。

  谷春來思緒一動,正好她神識強大,便分了一縷進去,偷聽他們在談什麼。

  而這般一聽,谷春來凝住了神。

  原來不只她發現了大千界的異常,那些掌教也發現了。掌教們使勁手段不能喚醒那些死城的人,有一位掌教性情剛直,親自去城中要喚醒人,結果那位掌教竟無聲無息隕落了,再也沒回來……

  眾位掌教這才意識到情況緊急。

  他們沉重道:「恐上次修補天鏡時,有厲害人物趁機進入了我界傳教。」

  「我讓弟子觀察過,那些死城中的人祈禱的都是『無生天君』。雖不知『無生天君』為何人,但我道中人士,只有成了仙身,才會被稱『君』。那般厲害人物,我界自劍神離去後,再未出現過。」

  「仔細想來,那『無生天君』只是想收信徒,並不曾害人。或許我等也不用管,派人去和那位降臨的真君商議一二?」

  「荒謬!被人找上了門,人家顯然不將我等放在眼中,何必上去自取其辱!即便要與他相商,也要有與他同等的實力,否則,拿什麼和人談?」

  「此界乃我等修身立家之處,絕無拱手讓人的可能。他不過是要煉化一個小世界,然而我等便是螻蟻,心甘情願為他所煉化?」

  「我等再想法子聯絡劍神吧。不知他老人家上次不回應天鏡之事,是否真的是不將此事放在眼中……」

  谷春來默默退出。

  既然幾位掌教已發現此事,她就不用多費口舌了。

  --

  此界西北荒域,人界與魔界相交處,此時已經連成了一片。修士們、凡人們木訥無比地在城中行走,每日祈禱。

  他們看到頭頂的金蓮,便有不可克制的想要膜拜的衝動湧上。

  而在此處上空,金蓮之座上,那位容和真君盤腿靜坐,手持玉如意,已經煉化此處多日。

  他大功告成之時,滿意睜眸,微微一笑。

  這麼多日,他留在此地不走,便是等此界的人找上門,或祈求,或討饒。畢竟一個地方一個地方走過去,身為半仙,他也挺煩的。

  然而此界人士倒真是硬骨頭。

  這麼多天,居然沒有一個人找上門來。

  容和真君起身,笑歎一聲:「也罷,已給過爾等機會,爾等既然不來,貧道只好去找爾等了。」

  他算算時辰,再過三百年就到老師的生辰了。煉化此界之事,不可懈怠啊。

  容和真君正要離開時,見魔域海面上波濤滾滾,一個魔偷偷摸摸地從中冒出頭來,向上窺探。

  容和真君鼻間滲出一聲輕哼。

  真君豈容凡人窺探?

  他手一抓,直接將此魔掐死。

  一道雷霆之音,傳去魔域:「此地魔王速來見貧道。若是不從,貧道恐要親自去魔界走一遭了。」

  --

  雲衍兒神色凝重,看著手中自天傳下的一道散去神魂,和其中凜然不可抗的意念。

  那其中之力,竟讓她有當場下跪、向對方祈求祝願的衝動。

  雲衍兒是咬緊牙關、額上滲汗,調動周身所有抗力,才忍下了那股膜拜衝動。

  她心中驚駭:因她也並非沒有去過人界,她對人界各類的修為實力,心中都有數。

  然而此人之威……人界若是出了這般厲害的人物,魔界焉能活下來?

  她旁側一輔佐之臣,當即掐算因果。結果雲衍兒沒來得及阻攔,那人一聲慘叫,當著雲衍兒的面,化成了一灘膿水,神魂皆亡。

  雲衍兒看得駭然!

  她當機立斷:「看來本座需前往人界一趟。」

  不管人界發生什麼事,都會波及魔域。

  --

  人界已經越來越危機。

  死城數量越來越多。

  好幾個大宗門所在的城池,都在一夜之間換了主人。且多虧那幾位掌教逃得快,將身上遁法用了個乾淨,才能逃走。而他們逃來大德宗,也不過是因為「太古」劍此時在大德宗,萬年前,大德宗曾是劍神離開前待過的最後一處地方。

  這裡也許有劍神留的線索。

  那便是「太古」。

  可惜依然無人能得到「太古」的傳承。

  幾位掌教逼問大德宗宗主:「老谷,都到了這個時候,就不必藏著掖著了吧?『太古』劍曾是劍神的用劍,我等可發下心魔大誓,絕不奪走你家東西,但是現在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你總不能還不告訴大家如何得到此劍傳承吧?」

  大德宗宗主谷嶽明苦笑。

  他說:「……我等還是想辦法向劍神求助吧。」

  --

  谷春來和駱野此時在大德宗宗門山下,他們聽宗主的令,來山下接應那些來投靠的修士。

  徐望風再次和他們見了面,一身灰撲撲、神色迷惘。

  徐望風道:「我得師父之令去探查,親眼看到一座城在我面前瞬間化成了泥土,完全沒有魂魄從中逃出。駱兄、小鹿,你們真該親眼看看……」

  一道聲音來自天外,含笑:「倒也不必親自看看,貧道千呼萬喚,爾等始終不來,貧道只好親自上門拜訪了。」

  眾人駭然。

  駱野一把將谷春來攔到身後,徐望風等人也立刻調動周身靈寶。

  天邊卻有一仙人慢悠悠走下來。

  仙風道骨,手持玉如意。

  正是容和真君。

  這位真君漫不經心道:「爾等若願意臣服,可不奪爾等神識。爾等弱不願意,貧道便自己動手了。」

  徐望風怒:「天下豈有你這般不講道理的仙人!你這般強買強賣,也配是仙人?」

  谷春來緊張道:「徐師兄,不要說了!」

  修真修真,並不是修道德啊。天人無情,他們已不是人,且像這種專修願力的人,和他們尋常修道不是同一個路數,根本約束不了人家。

  那位容和真君根本沒理會徐望風這種小人物的哇哇大叫。

  他只是輕輕「咦」了一聲,目光看來,落在谷春來身上。

  法目睜開,因果算盡。

  容和真君道:「你這小丫頭,因果有些意思,待本君算來——」

  伸手一抓,谷春來就不由自主地被抓了上去。

  然而「鏗然」一聲,駱野攔劍,擋在了前方。他竟然擋住了容和真君這隨手一抓。

  容和真君看向二人,若有所思。

  他道:「……原來如此,有些意思。」

  徐望風等人聽得一頭霧水,然而也沒空細想。

  因那位真君手中的玉如意,向駱野和谷春來點了過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8-29 02:34 PM

卷四 劍鳴千山 第九十九章

  容和真君的玉如意點來,看似沒有一點氣勢,旁邊的徐望風甚至都沒感覺,就見剎那間,駱野猛將谷春來推向他,而駱野念訣,把心一橫。他身形分化成數道殘影,躍上半空。

  他看似在與空氣打鬥,然其中艱難,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容和真君輕笑一聲:「這般小輩,有些意思。貧道饒你一次,不抽離你的意識,讓你來做老師的眷者,如何?」

  駱野周身都被無形罡風包裹,股股如刺背。風到身上,每一道,都滲出血跡來。體內御劍震動,他用劍意來對抗這包圍的罡風,調動靈力時比尋常困難得多。他知道自己和半仙之間距離,卻仍想重創對方。

  聞言,他口中咬著血,卻冷笑揮劍,劍如虹劈過去——「老子不稀罕!」

  剎那間,無邊雷陣、萬道電海,皆劈向那半空中坐在金蓮上的容和真君!

  如此聲勢,乃徐望風等人生平僅見!想即便是他師父,與這位真君鬥起來也不過如此了。

  徐望風等人精神一震,全身肌肉緊繃,想配合駱野給那半仙重創!

  然而這麼大的陣勢,那容和真君不過是臉色凝重一二分,他頭頂慶雲顯出,兜轉間,他手中不斷掐訣,配合玉如意這等老師賜下的法寶,到底化解了駱野這番攻勢。

  容和真君微微一笑,他手一指,道:「小子試探貧道數次,也該貧道出手了。」

  天上三十六道符印齊出,來自虛空,無邊無垠,灌向駱野。霹靂巴拉聲不絕,他們都聽到了什麼碎開的聲音。

  駱野在半空中承受不住痛苦,發出慘叫:「啊——」

  那容和真君分明是要殺了駱野!

  徐望風看得冷汗淋淋,兀自喃喃:「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谷春來臉色慘白,她腦中拼命轉,絕望無比地想法辦法。

  半仙也是仙人。他們要如何鬥得過一個已經成仙的人?

  向劍神祈禱?劍神即便願意降下意志,也不可能關心駱野這種小人物的生死。那還能怎麼辦?只能是她、是她……大不了她揭露身世,陪這方世界一起葬送好了!

  谷春來想到這裡,竟鬆口氣,不覺難過,反覺解脫。

  駱野在半空中承受著剝筋抽骨一般的痛,那仙人的靈力強行灌下,衝擊他本身,再這般下去,只能爆體而亡。他此時連一點靈力都運不起來,從修仙至今,從未有人讓人感受過這種絕望的感覺。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陣陣發虛……

  突然,一道春風般的靈力從體內生出,將他從那種絕望的灌體之痛下解脫。那靈力一遍遍洗刷他的神魂,他殘破不堪的神魂從中治癒。駱野睜開了眼,見谷春來出現在了他後方。

  她抱住他,讓他靠在她懷中,用她比這世間任何人都純粹的靈力去治療他。

  二人四目相對。

  駱野想讓她逃,說自己頂著這一切,讓她躲得遠遠的。

  然而四目相對這一剎,他唇顫抖,望著她的眼睛,竟只是伸手撫摸她低下的面容,說不出一句話。

  谷春來眼中噙淚,對他微笑。她抱著他,近乎去自己全身的靈力去治療他。

  如果真的抵抗不了,那便死在一起吧。

  容和真君笑道:「老道便知,你這小丫頭和別人的身體不一樣,似有這世間的因果。待老道試來。」

  他要抓向谷春來,這一次谷春來已經做好死的準備,卻忽然,橫天飛來一口碧色劍。碧色劍光劈斷雙方間的因果,伴隨著半空中如雷之音:「誰敢動老夫的女兒與女婿!」

  谷春來驚而向上望:「爹!」

  她不覺得驚喜,只依然驚恐!

  哪怕她看到谷嶽明不只自己來,其他掌教全都來了。她卻依然感受不到希望……仙人,若是如此容易打敗,那仙人之威又如何體現呢?

  容和真君歎:「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谷嶽明在半空中道:「且讓老夫來一領閣下威風!」

  其他掌教助陣:「這位仙人,既遠道而來,何必非要論生死,煉化本界?仙人若有什麼為難處,可替代的,我等都可代勞。」

  容和真君道:「爾等螻蟻,也配與貧道談『代勞』?」

  此話一說,眾人臉色大變。

  各位平時都是一宗宗主,一方掌控者。多少年沒有被人這般指著鼻子瞧不起了。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個性格剛直的掌教已經忍不住了:「那就做過一場吧!」

  --

  他們不是容和真君的對手,一個個倒下。

  容和真君一心想得到谷春來,而谷嶽明見狀,立刻迎上。谷嶽明修身養性多年,收藏法寶、靈寶眾多,下方受傷的人都看著這位掌教,希望他能給容和真君重創!

  谷嶽明氣勢很足,一言不發,看似莽撞地直接殺向容和真君。

  外人不知,內行卻知,這是毫無勝算的不得已而為之。

  谷嶽明用盡自己的手段,那容和真君臉色凝重很多,終於認真了起來。然而谷嶽明依然不是對方對手,一掌金光印拍來,他周身法器齊爆,他化成一道靈光飛遁而出。

  容和真君:「無趣。」

  便又要來抓谷春來。

  谷嶽明大吼:「小鹿,走!」

  「你們都走!」

  天地間豎起了一道屏障,容和真君打出的掌,落在了那屏障上。眾人看去,見竟是谷宗主自己念訣,以血肉為咒。他的身形如被天地抹去,一點點消失,而那道屏障,真的擋住了容和真君的一擊。

  容和真君生了惱:「敬酒不吃吃罰酒!」

  更厲害的招數打在那屏障上,屏障上出現裂紋,谷宗主哈哈大笑,口鼻耳皆滲血,狀似瘋魔。

  谷宗主大吼:「走!」

  眾人醒過神,連忙跳起來逃。

  谷春來喃聲:「不,爹、爹……應該我來,我來!」

  她以真身現身,說不定可以擋住這位半仙。

  她爹是擋不住的。

  她不能看著她爹死。

  她趔趔趄趄地站起來,旁人都往後退,她卻要向前走。靈鹿之身若隱若現,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什麼在她身上流動,外人看不真切。

  她身形搖晃向前走,要去救她爹,駱野一把握住她手腕。

  駱野聲音乾啞:「小鹿!」

  谷春來回頭。

  她面容雪白,長髮淩散,一雙清水眸,滴滴答答地向下落淚。

  她說:「駱大哥,那是我爹啊。」

  駱野目色一黯,面上肌肉繃起。

  他說:「我明白了。」

  總之,小鹿不走,他也不走。

  谷宗主厲聲:「小鹿你不走,是讓爹的心血白費麼!」

  谷宗主的身形越來越淡,最後他運功,整個人從天地間消失,完全投身到了那屏障上。他最後看了谷春來一眼,輕聲:「鹿寶,走吧。」

  ——走吧。

  別讓他這番心血白費。

  別讓他無法保住唯一的女兒。

  其實作為谷家人,他比誰都清楚女兒的來歷。然而他寧可自己死,也不能讓女兒死在他面前。

  他眼前模模糊糊地看到些什麼。

  看到女兒化身靈鹿,偷偷背著他出去玩;

  看女兒趾高氣揚,將他的徒弟們訓得抬不起頭;

  看到她初初化成人形,懵懂地看著他,得他賜名:「你本沒有人類感情,也做不成人。我不忍你萬年孤苦,不忍你在時光中消失,便用靈鹿之血助你重生。從此後你便是我的女兒,就叫,谷春來吧。」

  深沉的情感如同一道長河,激流永進,滔滔不絕。

  谷宗主最後看著女兒的眼睛,他無聲地看著漸漸長大的女兒,和女兒身邊的男人。他露出釋然的笑,徹底消失在了天地間——

  既叫他一聲「爹」,他自然當她是自己的親女兒啊。

  谷春來淒叫:「爹——」

  谷宗主消失那一瞬,天地間的屏障裂痕更多,只再多一次攻擊,屏障便會化為烏有。

  駱野抱著谷春來,知道她痛苦萬分,卻知此時就是過去也於事無補。他抱著她,任憑她在懷中又踢又咬,滿臉是淚。

  身後,突開了一扇門,雲衍兒從裡步出,看到了這一切。

  容和真君此時已經怒了。

  他冷笑:「好,又多了一個魔頭。貧道今天就大開殺戒——」

  雲衍兒出現後,一聲不吭,她一手拽住駱野,一手拉住谷春來,化成一道遁光。在那天地屏障破碎時,遁光向外飛出。

  容和真君:「咦?」

  他竟無法在天地間鎖住那道逃走的遁光。

  這讓他更怒!

  雲衍兒面無表情。

  她當日曾教過谷春來一道法訣,說學會後,便是連金仙都能擋住三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到了現在,這法訣已不只能逃脫三息時間了!

  這是雲衍兒身上最厲害的保命手段,今日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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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衍兒本想著是帶他們兩人,逃得越遠越好。但是飛遁中,谷春來回過了神,告訴她說不必逃那麼遠。畢竟幾息時間過去,那老頭子還能追上。

  谷春來知道一個地方,可以屏蔽仙人的注視。

  他們進入了大德宗劍谷中。

  谷春來到了這裡,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叩門而入。這劍谷中封著古劍「太古」,多年來一直有人想闖入,卻連門都進不了。而今谷春來竟輕而易舉打開了這扇門,帶他們進來了。

  駱野和雲衍兒不動聲色地看了對方一眼,都意識到谷春來對這裡的太過熟悉,但谷春來身上的秘密似乎極多,他們並不多問。

  一進到此穀,雲衍兒和駱野都感覺到那拼命追鎖他們的目光,消失了。

  竟真的被屏蔽了。

  一時間,兩人緊繃的精神都鬆懈下來。

  谷春來靜默坐在一旁,眼中還含著淚,神色有些恍惚與難過。

  駱野蹲在她面前,半晌,他一言不發,將她摟到了懷裡。他輕聲:「小鹿,別怕,你還有我。」

  谷春來本已忍住的淚水,此時又不禁流下。

  她忘不了爹爹在天地間消失的那一幕!

  忘不了爹爹最後看來的一眼!

  她是如此無能,竟然無法救爹爹。

  雲衍兒來得遲了些,該看的卻也都看到了。她同樣在谷春來面前蹲下,握住谷春來的手,憐惜道:「我魔域現今也水深火熱,受此影響。那仙人不光要煉化人界,他要煉化整個世界。如此,我們都是同一戰線。」

  「我們需想法子打敗他。然而我實在想不出能如何打敗一個仙人。」

  谷春來抹淚,仰起臉輕聲:「我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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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春來看著二人,說:「你們初時覺得我是靈獸,後來看我會化人形,便覺得我是妖修也是人修,以為我身上有一半妖血。大家都當我是靈鹿這一脈的最後一代傳人,所以才靈氣純粹,連那容和真君都看出我的與眾不同,想得到
我。」

  「其實不只是這樣。」

  她閉了目。

  眉心竟出現了一道細紋,劍光凜凜。

  她坐在二人面前,平聲靜氣:「駱大哥、衍兒,我不是人,我是劍靈。我因為太過虛弱,即將消失天地間時,被我爹尋到。我爹用他的血、和靈鹿的血,助我重生,讓我做了他的女兒。但我爹一貫壓抑著我的本能,不讓我現出劍靈之身來,怕我被世人搶奪,引得世間大亂。」

  她語氣平平。

  因這才是原劇情中,谷春來被大天魔搶走的真正原因。

  她一直掩藏的秘密。

  可惜她這個劍靈,在歲月中消磨的時間、被人遺忘的時間太久了。她只夠出手一次,便是身死魂消的結局。她之前不願意死,所以不肯告訴任何人自己真實的身份。

  雲衍兒還在沉思。

  駱野眉心疾跳,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問:「你是誰的劍靈?」

  谷春來道:「萬年前劍神的佩劍,『太古』的劍靈。」

  所以原劇情中,駱野在面對天魔之戰中,殺了谷春來,搶得「太古」劍靈,才成為了真正的劍神。然而太晚了,那時候,他已經九死無生,即便成了劍神,也活不了。

  雲衍兒若有所悟:「所以你帶我們進這裡……」

  谷春來點頭,望著駱野:「我要幫駱大哥得到『太古』傳承,再由我添一份助力,當能殺了那半仙。」

  她含淚看向駱野:「駱大哥,我知道此戰極難,你可能會死,但是……」

  駱野道:「我會幫你的。」

  雲衍兒道:「那我能幫什麼忙麼?」

  谷春來心想,「千秋」「太古」,二劍齊用,本就威能加倍。

  只是這一次,她不會讓駱野死、也不會讓雲衍兒死。

  谷春來含笑:「千秋本是太古的附屬,我自會教你們怎麼發揮這兩把劍的厲害。你們好好聽我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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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多月時間,他們三人抓緊時間在谷中修煉。

  而谷外,已經成為了另類的人間。

  容和真君乾脆哪裡也不去,直接就開始煉化這個世界。所有的活物在他的煉化下,皆難逃一死。整個世界的排斥之力越來越重,容和真君心不在焉地壓下。

  對這個世界來說,他當然是敵人。

  然而對老師來說,這不過是一份禮物。

  容和真君要抹去這個世界所有人的靈識,再重新給他們灌入膜拜真仙的意識,將他們都變成其他人。

  七七四十九天,容和真君坐在金蓮上,一直不曾睜眼。

  而忽然,他感覺到前方異動,睜開了眼,笑:「老道在天地間都搜不到三位小朋友的蹤跡,早猜到你們會找回來,果真等到了你們。」

  駱野手持「太古」,雲衍兒手持「千秋」,谷春來立在他們身後。

  他們三人從雲霧中走出,面上沒有一絲輕鬆的笑容,看著這個世界的仇人。

  容和真君道:「那便——」

  話不落,駱野和雲衍兒已經一人一邊,向他殺來。谷春來身形一化,流入了駱野手中「太古」,當下,劍光大亮,整個世界都隱隱產生共鳴!

  駱野驚:「小鹿……」

  谷春來在劍中答他:「駱大哥,我有一事未曾告訴你,太古劍因在世界所藏的時間太久了,又是開天鏡之劍。此劍在萬年光陰中,已與整個世界牽連。如今,『太古』是此界本源。」

  「你一劍出,整個天地都會回應你。」

  雲衍兒驚喜:「那豈不是整方世界都在幫我們?!」

  谷春來笑:「是的。」

  他們不只是三個人在戰鬥,他們是帶著整個世界的生靈在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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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會助他們。

  風會助他們。

  山會回應。

  水會自流。

  死去的還未消失的魂魄會來歸,在森林中無憂無慮的靈物會來投奔……

  整個世界都會回應。

  都會幫他們和這位半仙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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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人不如求己。

  那位前輩劍神始終沒有回應,他們想贏這場戰鬥,可能就是得走原劇情,讓駱野繼承「太古」的傳承。

  只是繼承太古的傳承還不夠,還需要谷春來這個原本屬於「太古」的劍靈來奔。

  如此,谷春來才明白為什麼整個世界一直在眷顧駱野,在不斷地給駱野送裝備、送修為。

  因為這是連她這個編劇都沒有看到的、此方世界已經看到了的危機——

  那半仙來煉化這個世界,若是不戰,豈有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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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

  金光大溢!每一劍劈出,天地之壓都隨之揮向那個半仙。

  戰!

  風雲齊動!每一次身影忽現,都有死靈在擾亂那半仙的感知。

  戰!

  整個世界將寶押在他們身上,如何能辜負!

  --

  「啊!」

  半仙慌了神,也感應到了天地間的排斥。那排斥感,隨著對面那青年和少女的襲來,越來越強。劍光倒影流竄,世界之壓襲來。即便整個世界還幼小、不足以誕生仙人,然而整個世界的力量齊聚,要送一個仙人入滅,未嘗不可!

  半仙第一次被劍劃破了手臂,他震怒:「貧道要殺了你們!」

  他袖中飛展,一個洞天飛快衍變,向那不知輕重的兩個孩子壓去。

  駱野和雲衍兒冷笑,硬是扛著這般壓力,再次迎上!

  整個天地間,只有他三人相鬥的身影。

  駱野和雲衍兒修為分明是不如半仙的,哪怕有世界相助,身上受的傷也越來越多。好在那仙人也被他們拉入了凡塵,不再高高在上地只是揮著玉如意就能挫敗他們。

  便是死!也要拉著那仙人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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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仙知道此時不拼,恐會死在這裡。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懼,自成仙後,從未有這般危急情況。他不再保留手段,開始將所有的分.身收回,不再煉化這個世界了。

  哪怕煉化中途中斷,也不能隕落在這場戰鬥中!

  半仙的分化之身一個個收回,本體的修為不斷攀升,駱野和雲衍兒便應付得越來越難。當半仙的實力完全收回恢復,兩個人都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碾壓感。

  半仙口中道:「蚍蜉也敢撼樹?!」

  駱野和雲衍兒被罡風捲飛,全靠手中劍定魂,即便如此,兩人身上也是血痕道道。「太古」劍光亮,是谷春來在幫二人。

  駱野目眥欲裂,口中含著血,怒而笑:「蚍蜉也敢撼樹!」

  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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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人之威,難以撼動。

  駱野口鼻滲血,眼前空白,他握劍的手臂發抖,肌肉發麻。他全靠意志在撐著這場戰鬥,心中焦急,不知還能如何。

  如何能勝一個仙人!

  眼前空白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衣袂若飛,眉目清麗。

  是此時已化為劍靈的谷春來。

  她柔聲喚他:「駱大哥。」

  駱野在神識中看著她。

  谷春來道:「『太古』劍的傳承,還有最厲害的一招,調動整個世界的威能,壓向那半仙。之前不曾教過駱大哥,是怕駱大哥承受不起。如今緊迫,駱大哥願意學麼?」

  駱野:「到了這個地步,自然要學!」

  谷春來輕輕「嗯」一聲,說:「那我投入駱大哥的神識,直接教駱大哥吧。」

  駱野:「那快些。」

  時間緊迫,已沒那麼多的時間了!

  谷春來笑一下,她望著他,許久許久。

  駱野覺得不對勁:「小鹿……」

  谷春來道:「駱大哥,我叫鹿呦。」

  駱野:「我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谷春來道:「其實你就是蒲士澤,是我最愛的人。我叫鹿呦的時候,你是我的男朋友。這整個世界都是我們的一場夢而已,夢醒了,一切都會消失的。所以駱大哥你不要難過。」

  駱野:「你在說什麼……」

  谷春來:「駱大哥,我們夢外見。」

  駱野:「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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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大亮。

  「太古」劍最強大的一招,劍鳴千山——

  劍鳴千山!

  一劍揮出,世界之壓瞬間即到!

  天地轟然,雷電滾滾,千山響應。那大山一個個飛來,一座座變大,在駱野手中那劍揮出時,千山壓向半仙!

  半仙感覺到危機,第一次用遁光逃。然大山環繞,四面八方,整個世界壓力!

  他慘叫著被壓在山下:「不——」

  手臂發麻,口中吐血,駱野眼前發黑,被雲衍兒救出那千山下。而他眼前陣陣發虛,恍恍惚惚中,手中「太古」脫離他的控制,自行帶著世界之壓,向半仙壓去。

  恍恍惚惚中,天地晦暗下,駱野好似看到劍光中,谷春來現身,回頭看著他,微微而笑。

  她說:「駱大哥,我們夢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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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雲慘變,天地昏昏。

  一切都結束了。

  駱野跪在地上,看著已經消失了的「太古」方向。

  他無聲地看著這消失的世界,許久不動。

  良久,一滴淚,落在泥土中。

  再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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