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弱顏 -【錦屏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42 PM     標題: 弱顏 -【錦屏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9 12:37 AM 編輯

【書名】:錦屏記

【作者】:弱顏

【內容簡介】:

  書香世家的女子,卻要憑借兩隻手來謀生活。百計周全,依然擺脫不了做棋子的命運。陰錯陽差,人說得遇良配,然而謎團卻接踵而來。

  臨窗繡錦屏,閒看世相百態。

  素手拈華彩,點染如戲人生。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45 PM

第一章 花下遇豬頭

  嘉正三年春,穎川荀家大宅內。

  正是四月初的天氣,後花園內楊柳依依。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暖,園內精心培育的牡丹和芍葯,一叢叢一簇簇開的正好。有些花瓣上猶帶著露珠,微風吹過,顫顫巍巍,甚是可愛。

  荀卿染穿著鵝黃色的春衫,腳步輕快地走在花園內小徑上。不過是幾天沒出來,這園內已經是奼紫嫣紅開遍了。荀卿染輕歎。

  緊跟在荀卿染身後的,是個身量高挑的大丫頭,叫做桔梗。她抱著織錦的坐墊,似乎感染到主子的好心情,一邊指著一叢花讓荀卿染看,還不忘回頭招呼落後了幾步的小丫頭寶珠。寶珠手裡捧著食盒茶具。她年紀尚小,正貪看池塘裡的錦鯉,聽桔梗召喚,忙緊走兩步趕了上來。

  因為主母方氏去廟裡進香,家裡管事的跟著去了不少。做事的丫環僕婦也就躲起了清閒,因而園內靜悄悄的,並無人來往。難得能夠自在半天,荀卿染心情愉悅,不自覺地眉眼就帶了笑。

  「哈哈,可抓到你們了。」

  隨著甕聲甕氣的一聲喊,一個身穿錦緞長袍,生的肥頭大耳的少年從假山石後跳出來,攔住主僕三人的去路。這人身量只比荀卿染高出一頭,身材卻足有她的兩倍寬。一張大臉泛著油光,還生了滿臉的痘瘡,疙疙瘩瘩的。倒有一點好處,就是讓蒼蠅蚊子都無處下腳。

  這下突如其來,荀卿染被唬了一跳,本能地後退一步。等抬頭看清來人是誰,不覺皺起了眉頭,深藏在心底那段黑色的記憶頓時被喚醒。

  那是四年前,她莫名其妙地在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身上醒過來,她在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個人,確切地說,是第一個活人,就是眼前這豬頭。

  女童躺在冰冷的地上,衣衫好幾處被撕破,大張著嘴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荀卿染覺得自己彷彿在噩夢中,和那女童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遠隔天涯。她想撲過去救人,想喊人救援,但卻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這時那掐著女童脖頸的兇手鬆開雙手,呆了一會,又顫抖著手去探女童的鼻息。那女童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沒了生氣。兇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僵了一會,才拖手拖腳從地上爬起來,四下張望了一下,就一溜煙逃走了。

  荀卿染看的真切,那掃帚眉,塌鼻樑,厚嘴唇,就是面前這張臉。

  那一天,荀家發生一件大事。荀家才七歲的五姑娘淑芸,因為貪玩,掉到湖水裡淹死了。方氏大怒,五姑娘身邊伺候的下人,被杖斃了兩個,其他的人被攆的攆,賣的賣。淑芸的生母盧姨娘當天夜裡就瘋了,被關進了家廟。

  方氏的妹妹鄭姨媽本來在荀家做客的,才住了沒幾天。這天突然接到家書,說家中有事,連夜就帶著兒子鄭元朔離開了。

  但是荀卿染清楚,荀淑芸,並不是失足落水而死,而是被鄭元朔掐死的。這是個秘密,而荀家知道這秘密的,並不只荀卿染一個。

  四年後今天,荀淑芸小小的身體早就化成了灰。可兇手卻又來到荀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因為他是方氏的外甥,而方氏是荀家大老爺的嫡妻。

  鄭家是皇商,鄭父卻是飽讀詩書的,也希望這唯一的兒子能夠在學業上有所成就。鄭父在三年前已經過世,留下鄭姨媽帶著一子一女過活。鄭姨媽不忘先夫遺願,三年孝期一過,就將鄭元朔送到了妹妹方氏這裡,要他跟在荀大老爺跟前讀書。

  穎川人讀書風氣濃厚,歷代出了不少文人墨客,更有智囊謀士在青史留名。莫說是正經的書香人家,就是販夫走卒,普通農夫,都能背三字經、百家姓,說出幾句聖人之言。

  穎川荀家更是當地大族,族中子弟多從舉業出身,每次科舉都有穎川人士高居榜首,其中荀姓佔了大多數。鄭姨媽送了鄭元朔來,一來是要鄭元朔在學業上有些進益,二來也是要荀大老爺這個姨丈拘管著他。

  「三妹妹這是出來玩,表哥正有空陪你!」

  鄭元朔嬉笑著往荀卿染身前湊。

  荀卿染醒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又向旁邊讓了讓。這鄭元朔必定是知道方氏不在家,才逃學回來玩的。荀卿染心想要不理這個人,逕自走開,又想到方氏護短偏袒的個性,如果知道了,必定要藉機尋她的不是,只好忍著厭煩,先盡了禮儀。

  「這個時辰,表哥不是應該在學裡唸書?可是出了什麼事?我這就讓人請太太回來。」

  鄭元朔最不喜歡讀書,荀卿染偏要提讀書的事,就是要他感覺無趣自己走開去。

  鄭元朔聽得學裡和唸書這幾個字,果然耷拉下嘴角。不過一轉眼就又咧開了大嘴,還抽出袖中四季常備的折扇,啪的一聲打開來,故作瀟灑地扇了兩扇,一雙眼睛先盯在荀卿染身上上下打量,又轉到桔梗身上,還伸長了脖子去瞧後面的寶珠。等瞧見寶珠面上一塊黑色的胎記,似乎看到什麼髒東西一般,掃興地撇了撇嘴,又將眼睛粘到荀卿染身上。

  「妹妹天仙一樣的人,別提那上學不上學的事。別人不曉得,妹妹應當知道我的家世,幾輩子都花用不完的。還要去念那幾本勞什子的爛書,和那些窮酸爭什麼?……妹妹是不是病了,怎麼我來了這些天,想見妹妹一次可真不容易……妹妹真是出脫的越發……」

  荀卿染聽他話說的不像,趕忙假咳兩聲,攔住話頭。不過這一會工夫,荀卿染早就聞到一股子酒臭夾雜脂粉香氣,正是鄭元朔身上的。荀卿染下意識地瞧了瞧鄭元朔身後的假山石。那石塊不過半人高,藏不住人的。可大石後面是一片竹林,竹林旁一條小徑,直通花園矮牆。那裡有一道窄門,那門後正是小吳姨娘的院子。從荀卿染方纔的來路,是瞧不見這小徑的,可若是小徑上有人,卻是早就能瞧見荀卿染她們主僕的。

  難道鄭元朔是剛從小吳姨娘那裡出來?又或是打聽到她們主僕出門,故意等在這裡攔截的?

  想到荀府下人口中的一些傳聞,荀卿染心底的厭惡更甚。自打鄭元朔來,她偷眼瞧出這人形跡越發不堪,就開始深居簡出。為的就是珍惜羽毛,避免和他碰面。沒想到今天不過是來花園,還是碰到了這個色鬼。

  不得不說,造成這一局面的罪魁禍首,就是方氏。

  方氏自來以出身大家,知禮儀重規矩自詡。對家中諸人開口閉口就拿出規矩來拿捏。可對待鄭元朔這個外甥,卻溺愛縱容的很,只因為他是自己親妹妹唯一的兒子。鄭元朔已經十七歲,在這個年代是個成年的男子了,方氏卻任他在荀家內宅隨便出入,毫不避忌。而這個鄭元朔,品行不端,說話也常著三不著兩的,可到了方氏的嘴裡,卻說成是個至誠的老實孩子,沒那麼多鬼心眼子。

  荀卿染這一晃神,鄭元朔的一張豬臉已經湊到跟前。荀卿染強忍住一拳揮過去的衝動,正色道:「我不過是白問問,表哥自然比我更明白道理。表哥自去忙,我不打擾表哥了。」

  鄭元朔卻並不干休,涎著臉道:「妹妹別急著走啊,哥哥這裡有隻鳳釵,足金的,妹妹看看喜歡不?」說著就從袖子裡掏出一隻釵來,笑嘻嘻地就要遞給荀卿染。

  這是把那勾搭丫環僕婦的手段用到她身上了,好個囂張不知事的東西,荀卿染心裡怒罵。

  「表少爺還是放尊重些,快回學裡去。回來老爺知道表少爺逃學,可有的氣生。知道表少爺富貴,有那好東西,儘管送給四姑娘好了。」

  桔梗看見荀卿染沉下臉,趕忙開口護主。荀卿染是姑娘家,自重身份,又面嫩,有些話不好開口。她是丫頭,卻是不用顧忌那麼多。她今年才十五歲,生得一張鴨蛋臉,皮膚白皙,這一生氣,臉就漲的通紅。

  鄭元朔沒理會桔梗的不敬,反而又瞧著桔梗的臉發呆。荀卿染畢竟是荀家的姑娘,他還有所顧忌,桔梗卻只是個丫頭。他色心一起,就伸手來抓桔梗。

  「你這丫頭真有意思!」

  荀卿染手疾眼快,一把將桔梗拉過來。鄭元朔沒有抓到桔梗,卻見寶珠正站在他跟前,一張臉似曾相識,只是上面一塊小孩拳頭大小的黑色胎記,又瞪著眼看著他。鄭元朔也不知為什麼,心裡竟有些發毛,一時發作不得。

  「妹妹不喜這個?……我那早給妹妹另外備了一份大禮,一直要送給妹妹。只是,一個宅子裡住著,妹妹……見不到妹妹,要送也難……」見荀卿染不假辭色,鄭元朔又擠眉弄眼道。

  這工夫,荀卿染心下飛快地盤算。兩個丫頭都是她的心腹,是不是該趁著這園內沒什麼人,想個法子整治這頭豬一頓。

  正思量間,就聽一人腳步聲由遠而近。

  「大哥你在這裡,讓我好找。」



第二章 海棠紅

  隨著話音,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急急從花園的甬路上趕過來,到鄭元朔跟前叉手為禮,恰巧把鄭元朔和荀卿染主僕隔開。

  鄭元朔見有人來,就收了釵子,不好再如何,但臉上已經露出些不悅。

  「阿,二弟阿,你不是去郡城裡了嗎?找我有什麼事?」

  這少年正是鄭元朔的堂弟鄭元朗。他並不直接回答鄭元朔,而是笑著道:「大哥,兄弟剛才從門外過來,守財正在二門外找大哥,說是有急事。」

  守財是鄭元朔的長隨,專為鄭元朔打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是鄭元朔的第一心腹。鄭元朔聽到守財有急事找他,心裡要走,又有些捨不得。

  他被母親送來讀書,本來並不願意。沒想到自打到了這,他那荀家姨丈只是話說的嚴厲,並不怎麼拘管他。他姨母方氏對他更好,反比在家裡時更加自在了。

  更有一件意外的好事,這個地方雖說是鄉下,卻因水土好,人物生的都有幾分的水秀。荀家是大戶,幾個姑娘都有十分顏色,就是下人中也有不少姿色出眾的。因此,他這些時日,真是如魚得水一般,讀書不過是妝個幌子。

  只是,荀家其他幾個姑娘,是肯和他親近的。但這位三姑娘卻總是淡淡的。剛來時還能在姐妹堆裡見見,後來也不知怎地,就連面都見不到了。

  鄭元朔覺得荀卿染平時一張臉總是木呆呆的,也很少開口,卻依然容色出眾。今天無意間看見她露出笑臉,更是立即驚為天人。因為荀卿染等閒不出屋,方氏再溺愛他,他也不好真的去女孩家閨房走動。他怕以後沒機會親近,總想趁此機會打動荀卿染。在他想來,黃金是誰看見都覺得親切的。他有金子,別人自然就該對他親切。

  鄭元朗卻好像不知道鄭元朔的心事,只催著他走。

  「大哥還是快些去,我看守財的樣子,是有要緊的事,若耽誤了,大哥要後悔的。」

  鄭元朔站在那沒動,琢磨還想跟荀卿染說兩句話。鄭元朗已經規規矩矩與荀卿染作了一揖,「染妹,我和大哥還有事,先走一步。」

  荀卿染屈膝還禮,鄭元朗便拉著鄭元朔一條膀子,連推帶拉地一路去了。

  見鄭氏兄弟走了,荀卿染舒了一口氣。好在鄭元朗把鄭元朔帶走了,不然……。荀卿染兩眼四下掃了掃,就看到窄門那邊有道人影一閃。荀卿染腳步頓了一頓。

  寶珠眼尖,也瞧見了,小聲說,「好像是草花姐姐,在門那邊一閃,就不見了。」

  荀卿染記在心裡,也不在花園內多做停留,直接走去花園後門。那裡只有一個半聾的婆子看門,桔梗上前塞了幾個大錢在那婆子手裡。

  「盧嬤嬤,我們姑娘要去三老爺家的海棠園,折幾支海棠回來插瓶,求你老給看著門。」

  荀大老爺一共兄弟三人,早就分了家。荀大老爺居長,就佔了這老宅子。荀三老爺的院子就在老宅子西面,只隔了一條夾道。荀家的人一般說荀大老爺家,這叫東府,提到荀三老爺這,就叫做西府。西府本就是從東府的後花園隔出去的,因此這中間的夾道也是荀家的,並沒有閒雜人走動。

  出了花園門,不過幾步路,就是西府的海棠園。當年分家時,三老爺就是看重這海棠園,並不計較西府宅子的大小。海棠園內還有一座小樓,供人遊園歇息。三老爺接手西府,就將藏書都放在小樓內,後來還陸續購置了很多珍本藏書,並提了一副匾額,將小樓稱作藏書閣。

  三老爺在外任上,因把家眷也接了過去,就把西府交給幾戶可靠的下人打理著。桔梗的叔爺爺一家,就負責照顧海棠園並這藏書閣。

  到了海棠園門口,桔梗上前敲了兩下,門應聲而開。一張圓圓的蘋果臉探出門來,一眼瞧見荀卿染,馬上笑逐顏開,也不說話,直接開門將主僕三人迎了進去。

  等荀卿染站定,小姑娘也關好了門過來見禮。小姑娘不滿十歲,頭上梳了雙丫髻,十分愛笑,笑起來臉上兩個酒窩,十分討喜。她是照管這海棠園的韓管事的孫女,與桔梗是堂姐妹。

  「又麻煩你了,小棠。是不是一早就等在這了?」荀卿染拉起小姑娘,微笑著問。

  小棠搖了搖頭,笑容有點羞澀。

  桔梗上前拉了小棠的手。

  「小棠,都誰在園子裡?」

  小棠用手往海棠園深處指了指,嘴裡啊啊叫了兩聲,手比劃著。桔梗點頭,表示明白。

  「只有四叔在裡面修剪花木,咱們要來的事,小棠已經跟她爺爺說了,讓姑娘儘管四處玩耍。」

  荀卿染點頭,看時辰還早,就一步步慢慢走去。這園中景致與東府不同,並無雜花雜樹,而是遍種海棠。海棠又有紅白兩色,紅色的如火,白色如雪。園內還有石桌石凳,小橋涼亭,都很小巧精緻。

  藏書閣就建在海棠林內,是一座兩層的磚木樓房。二樓是藏書,一樓則是書房。荀卿染進了書房,剛坐下,寶珠就來稟報,說是二爺來了。

  門簾挑起,一個少年邁著方步走了進來。一張帶著稚氣的俊臉板著,明明是清俊的眉眼,偏都耷拉著,顯出一臉的呆氣,毫無少年人該有的活力。

  荀卿染撲哧笑出聲來,指著少年嗔怪道:「阿暉,你瞧你,跟個小老頭似地。這裡沒有外人,就別裝了。」

  聽了這話,荀君暉頓時眉目舒展開來,臉上的呆氣一掃而光,瞬間像換了個人。

  「姐姐又取笑我……我被先生叫住背書,從學裡出來的晚了,叫姐姐久等了吧。」荀君暉給荀卿染行禮。

  荀卿染站起來,拉著荀君暉手,讓他在書案邊坐下。

  「我也是才到這,看把你急的,快坐下歇歇。」

  荀君暉依言坐下,又站起來,從袖袋裡取出個包的十分周正的油紙包。

  「姐姐愛吃古城齋的粉蒸首烏糕。前兩天君皙家有人去郡城,我讓他幫我捎了些來,拿給姐姐吃。」

  荀君暉說著打開紙包。這粉蒸首烏糕,是穎川郡城的特產,其中又以古城齋的最為有名。因為選料精細,做法繁複,古城齋每天只蒸有數的幾籠,因此名聲更響。這首烏糕是用糯米粉、首烏粉和棗泥合在一起,上籠屜蒸熟。一般的首烏糕,蒸出來是紅褐色的一塊。古城齋的首烏糕卻有三層分明的顏色,最上面一層是黑色,中間一層是紅色,下面一層是白色。顏色漂亮、入口軟滑,又因為加了桂花蜜,十分香甜。荀卿染很愛吃這個,但卻不能時常吃到,雖然荀家是左近聞名的世家大戶。

  寶珠和小棠拎著燒好的水送進來,荀卿染先和荀君暉洗了手。這時桔梗已經泡好了茶,給兩人端上來。

  荀卿染打開帶來的食盒,裡面是切好的海綿蛋糕。這是她花錢跟廚房的人買了雞蛋等原料,在她院子裡的小茶房做的,特意帶來給弟弟吃。

  荀卿染讓桔梗拿碟子將兩樣糕點各裝了幾塊,送給小棠和家人吃。又挑了一塊大的海綿蛋糕遞給荀君暉,正好荀君暉也撿了塊首烏糕遞過來,姐弟倆相視一笑,各自心頭一暖,就著茶水吃起了糕點。

  荀卿染一邊喝茶,一邊打量弟弟。姐弟倆因為一母所出,眉眼間極為相似。荀君暉剛滿十三歲,身高已經快和荀卿染平齊。因為環境的關係,在外人面前不得不做出一副老成呆板的樣子,只有到了她跟前,才會露出真性情。

  這個孩子,是她一手帶大的啊,荀卿染有些心疼,又有些驕傲。

  四年前,她莫名其妙到此,目睹兇案,在床上躺了十來天,慢慢接受了穿越的事實,但是心中卻不甘願。那天,她趁著人不備,自己跑出屋,順著牆根一邊亂走,一邊很幼稚地拿了根樹枝,抽打路過的花花草草洩憤。湊巧走到一個靠牆的小院,聽見裡面一個女人中氣十足的罵聲,就好奇地拐了進去。
  一個抹了一臉白粉,身材十分富態的中年婆子,正一手拿著碗飯,一手推搡著一個小男孩,嘴裡還不住地
喝罵。

  「唉呦,小少爺,你也讓奶娘我省省心。也就是你命好,太太是大家子出身,心腸好,才這樣抬舉你。你看看你身上這穿的戴的,哪樣不是太太出錢給你置辦的。不就是飯裡吃出粒砂子,就做出這個樣來,還和老娘發脾氣。你可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

  小男孩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一張小臉並不瘦,但卻毫無光澤。小身板被婆子的大手推搡的踉踉蹌蹌。那女人罵的口水四濺,好多噴到小孩的臉上,小孩卻不敢躲。
  婆子把飯都倒在地上,另一隻肥手在小孩的脊背上拍了幾下。她手勁不小,荀卿染隔著一段距離,仍能聽到小孩的背被打的通通作響。小孩子經受不住,被打的向前一撲,幾乎倒在地上,又被婆子一手撈起來,「小少爺,小心點看著路,這一身好衣服可值錢,碰破了,是要我拿錢賠補的……老爺和太太都教導要愛惜糧食,小少爺扣了這一碗好白米飯在地上,要是上面知道了,是要打板子的。聽奶娘的話,你好好把這飯吃了,奶娘就不告訴去。」

  婆子說著,就強按那小孩在地上,逼他去吃地上的飯。小孩梗著脖子,不肯就範。

  荀卿染藏身在一叢灌木後,見那米飯倒在沙地上,又被婆子用腳踩了踩,哪裡還能吃。小孩子在婆子手底下掙動,一抬頭,正好和荀卿染的眼睛對上。小孩嘴巴張了張,卻沒有開口求救,而是別開臉去。荀卿染的心卻忽悠翻了個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47 PM

第三章 懲凶

  荀卿染看的很清楚,小孩的嘴角有沒擦乾的血跡,臉上有淚痕,可在看到她之後,卻拚命忍住眼淚。那雙含淚的眼裡的表情,荀卿染形容不出,只覺得心痛不已。

  這些天,荀卿染對荀府也有了些瞭解。在這個府裡,被稱為小少爺,卻私下裡會被這樣對待的小男孩,必定是她的那個同母弟弟,荀君暉。

  荀卿染不敢說自己是個百分百的正義人士,但成年人虐待小孩子,是她的一片逆鱗。這種事在她眼前發生,她不能當沒看到,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她這身體的弟弟。

  「住手!」荀卿染從灌木叢後站出來,叫那女人住手。

  婆子一愣,手鬆了一下,等看清楚說話的是誰,也不給荀卿染行禮,反而大咧咧地叉腰,撇了撇嘴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三姑娘。看這樣子,是活過來了。」

  這婆子的態度和語氣,根本就沒把荀卿染當成主子看待,荀卿染並不意外。

  「你既然是他奶娘,就該好好照顧他。這樣糟踐一個小孩子,你還有沒點人性?你方才打他,故意把飯倒在沙地上,讓他吃,我都看見了……」不得不說,荀卿染還不習慣拿主子奴才的身份說事。

  那婆子冷笑了一聲。

  「三姑娘這是要告訴去?那就快去,看太太是信你,還是信我。你識相點走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教訓了,保不準太太還誇我忠心,給我賞錢。」

  婆子有恃無恐,很顯然人家上面有人。

  荀卿染有著二十幾年的閱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因此她不再說話,低下頭,裝作要離開。荀君暉的眼睛在荀卿染出現的時候,亮了一下,現在又暗淡下去。

  婆子見荀卿染垂頭喪氣,覺得佔了上風,十分得意,就又轉身去訓斥荀君暉。

  荀卿染早瞄見旁邊地上放著個木盆,裡面有捶打衣服的棒槌。一見這婆子不再注意她,就抄起棒槌,兩手握緊,照著那婆子的膝蓋,用盡全身力氣,打了下去。

  那婆子身材笨重,這下猝不及防,關節又是人的脆弱之處,一下子就被打趴在地。她沒想到荀卿染會打她,而且一出手就這樣狠。她先是一愣,卻不害怕,回過神來就開口大罵姐弟兩個,還張著手要爬起來,嘴裡威脅要將荀卿染如何如何。

  荀卿染一得手,哪裡會給婆子喘息的機會。她知道自己人小力弱,也就不留手,揮舞棒槌,專撿人身上脆弱怕疼的地方狠打。那婆子呼天喊地,卻沒喚來人。這院子本就僻靜,而且婆子要折磨荀君暉,不好讓人瞧見,所以早把院子裡的人打發的遠遠的。

  荀卿染看婆子一時不能再反抗,就停下手,歇口氣。

  一邊的荀君暉已經看的呆了,滿臉的不敢置信。

  「小鬼,記住,做人要有骨氣,誰欺負了你,你就要打回去。要打,就要狠狠地打,打到她見到你就怕,再不敢招惹你為止。」荀卿染一邊喘氣,一邊教導這個被虐兒童。

  小君暉轉身跑開,荀卿染以為他是怕了,有些皺眉,卻見他從花壇邊費力地抱了塊大石來,就要往那婆子身上砸。荀卿染乍舌,這孩子怨氣不小,看來是被虐待的狠了。她不想弄出人命,忙搶過石塊,把棒槌交給小男孩。

  「小鬼,我看好你,夠狠。不過,可不要隨便弄出人命來。諾,用這個。」

  小男孩接過棒槌,那婆子正顫顫巍巍要爬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小男孩。積威之下,小男孩有些瑟縮。荀卿染明白,他是還怕那婆子,便扶著他的手,朝婆子支撐身子的胳膊肘打了下去。婆子吃疼不過,慘呼出聲,又趴在地上。小男孩打了一下,就不再用人幫,照著婆子的臉??啪啪打了起來。

  「看你還敢不敢打我,拿碳燙我,不給我飯吃,晚上不讓我睡覺,給你洗臭腳丫子……」

  小男孩只撿了婆子的臉打,一邊打一邊嘴裡不停的數落婆子的虐待罪行。

  這婆子哪裡吃過這樣的虧,一開始還強嘴,慢慢吃疼不過,嘴上就軟下來。

  「你要向他求饒,他若答應,我們才停手。」荀卿染要婆子向荀君暉告饒。

  婆子本是欺軟怕硬,外強中乾的貨,聽了荀卿染的話,果真求告起來。

  小君暉也累的氣喘吁吁,卻不肯停手。婆子蜷在地上,嘴裡不住告饒,因為一口牙幾乎全被打掉了,說話漏風,十分可笑。小君暉臉上陰鬱的神情不見了,大眼睛直冒光。

  院外有腳步聲趕過來,荀卿染便讓小男孩住了手,拉了他的從旁邊角門出了院子。

  荀卿染憑著這些天來獲得的信息,讓小男孩引路,兩人跑到了書房。荀大老爺正在和三老爺喝茶聊天。荀卿染讓荀君暉露出身上的傷痕,述說那奶娘如何虐待。

  荀君暉身上傷痕新舊交替,竟然還有燙傷。荀三老爺震驚,荀大老爺震怒,方氏聞訊趕來。

  方氏看了荀君暉的傷痕,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哭道:「我的兒,真真心疼死我了。那些黑心的種子這麼欺負你,你受苦,怎麼不來告訴我。」一邊叫丫頭,「拿最好的藥膏來,快給小少爺抹上。」又把荀君暉身邊的人都叫過來呵斥,「喪了良心的奴才秧子,我就這麼個小兒子,一心指望他好。我事忙,千囑咐萬囑咐你們照顧他。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隨便你們支錢支物。你們背著老爺和我,就這樣昧心欺主,通通打了板子攆出去。」

  最後方氏跪下向荀大老爺請罪,「都是妾身無能,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的什麼似地,只知道把錢任由暉兒用,平時也常問他,缺少什麼,身邊人可有不妥,這孩子什麼也不說。妾身被蒙蔽至此,請老爺責罰。」

  這麼說著,還怕人不信,讓管事的拿了賬本來。原來荀君暉的開銷單獨有一本帳,荀君暉身上穿戴的,確實都是最上一等的。他這帳上的開銷,竟和方氏的持平。荀大老爺看完,就說小孩子家,太過奢靡,要儉省等語。

  方氏這一番做作,消了荀大老爺心中疑慮,一邊的三老爺皺眉沉思,默然不語。

  奶媽自然是被攆出去了,下人們也都罰過了。這天傍晚,方氏備了酒菜,再次向荀大老爺請罪。席間特意只讓她貼身的一個丫頭服侍,等酒到半酣,荀大老爺的眼睛只圍著那丫頭高挺的胸脯打轉。方氏便笑著說:「這丫頭模樣粗笨,卻是妾身仔細調教的,還懂的伺候人。妾身事忙,總有照顧不到之處,老爺如果看著她還順眼,就讓她去伺候老爺……」

  荀大老爺心花怒放,已經把日間的事忘在腦後。偏方氏心裡過意不去,又提起來,先自責,然後,就談起了人倫孝道。

  「奶媽雖然不好,卻奶了他一場。有什麼事,只告訴我,我自會處置。這兩個孩子卻不聲不響將奶媽打個半死,實在有違人倫,哪裡是咱們書香門第的少爺小姐該做的事。如果不早點管教,以後稍有不滿,就打打殺殺的,那才是家門不幸。」

  荀大老爺覺得方氏賢惠,識大體,就任由她去管教,自己帶著丫頭回房了。

  當晚,荀卿染姐弟被關進柴房思過。

  因為方氏特意關照,姐弟倆被關在花園後牆角的柴房。那時已經是深秋,柴房內漆黑一片,外面北風呼嘯,落葉樹枝被風吹到窗戶上,聲音十分?人。荀君暉單薄的小身子簌簌發抖。回想小孩身上斑駁的傷痕,荀卿染一陣心酸,一把將小君暉摟在懷裡。

  「姐姐,咱們做錯了嗎?」荀君暉伏在荀卿染懷裡問。

  

第四章 蟄伏

  不過是一天時間,荀卿染見識了方夫人的狠毒手段,和她在這個家中的影響力。這讓荀卿染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在這個家中的處境。她非常不適應,不甘心。但是要生存下去,就必須得適應。

  「我們做的當然沒錯。那時姐姐和你說的話也沒錯,你要記牢……不過,咱們現在……還擊,也是要講究策略的。阿暉,咱們先要學會忍,認清楚什麼時候必須忍,什麼時候則絕不能忍……」

  荀卿染循循善誘,既是勸導荀君暉,也是在勸誡她自己。

  荀卿染並不是崇尚暴力的人,今天痛打奶媽,不僅是一時義憤,也是無奈之舉。

  可是從小就被虐待的孩子,對施虐者的懼怕會壓倒一切,還會對施虐者產生依賴的感情,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精神虐待絕對是比肉體毀滅更可怕的事,然而最可怕的是被虐者漸漸麻木,最後還會認為被虐的狀態是理所當然。

  荀卿染不能看著一個小孩在她眼前被毀掉。重症要下猛藥,況且她當時就沒敢奢望「上面的人」會給她機會,讓她能慢慢幫荀君暉。所以用了這不是辦法的辦法,最直接地將奶媽打倒在地,讓她向荀君暉求饒。

  荀卿染回想起荀君暉顫巍巍舉起的那塊大石頭,起初的猶豫,到後來奶媽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臉。荀卿染為荀君暉慶幸,這孩子性子很堅韌,受了這麼多虐待,並沒有在精神上被毀滅。有人一伸手幫忙,他就能奮起反擊。荀卿染喜歡這樣性格的小孩。

  可是也不能矯正過枉。她希望荀君暉足夠腹黑,能保護自己。腹黑並不可怕,可不能太陰鬱狠辣了。那樣,他自己也不會幸福快樂。

  姐弟倆被關了一夜,在三老爺的干涉下,被放了出來。

  荀卿染還付出了另外一份代價,她的奶媽被方夫人挑了個錯給趕走了。僅僅幾天的相處,荀卿染對奶媽說不上有什麼感情。但她感覺到這個奶媽對她是不錯的,想必方氏也知道這一點,才趕走了她。

  荀卿染感歎方氏手辣,這樣做,無疑是在像她們姐弟,還有荀家的上上下下表明,她才是荀家真正的掌權者,順她者昌,逆她者亡。

  事情已經發生,後悔無益。而且如果事情重來一遍,荀卿染依然會那麼做。

  四年時間過去,在荀家人眼中,姐弟兩人早就沒了打奶媽和告狀那時候的銳氣。相反,兩人隨著年紀增長,都越來越平庸而且呆氣十足。

  荀卿染可以將《女誡》倒背如流,但是字卻認不全。她在女紅針黹上也下了工夫,活計卻做的很慢,也不出彩。在人前她話很少,若是不得不說,也是重複別人的話,彷彿沒有自己的主意。

  荀君暉早就入了學,也肯用功學習,但是一直成績平平。

  姐弟兩人對方夫人都是恭順無比,卻並不機靈,不會獻勤討好。

  荀卿染畢竟不是幾歲的幼童,她前世的經歷,讓她做不到真正的卑躬屈膝。因此只好選擇裝拙,並且要求弟弟和她一樣,以此保護自己的尊嚴,又不招惹方氏忌諱。私底下,荀卿染早就收服了身邊的丫頭做心腹,荀君暉更是收攏了兩房家人給他做事。

  撤下糕點茶盅,桔梗遞過來一把小剪刀。荀卿染親手將帶來的錦墊小心地拆開,從裡面抽出幾卷絹帛,放到桌案上。

  絲絹有大有小。幾方小塊的素色絲絹上,是用梵文和漢文繡的《金剛經》和《般若多羅蜜心經》。

  「我聽說陳大善人和周同知家裡正求這個,應該能賣上好價錢。」荀卿染將絲絹遞給荀君暉,又小心地展開另兩塊大幅的錦帛。

  因為錦帛實在太大,在桌上只能半幅半幅地展開。荀君暉站起來細看,錦帛上是用雙面繡繡的《八段錦》養生氣功圖譜。正反兩面,一幅是文八段錦,一幅是武八段錦。人物繡像線條俊美靈動,栩栩如生,頗有吳道子「吳帶當風」的神韻。所繡文字則娟秀灑脫,真稱得上是美輪美奐。

  荀君暉先是驚艷,緊接著就是一陣心疼。

  「姐姐,如今咱們日子好多了,姐姐不要再這樣費神。我知道,太太一直叫你做活。要我說,以後姐姐不必再給人繡這些。他……他們再怎樣,月錢總不至於剋扣,我也攢了些錢,儘夠用的了,姐姐你莫要熬壞了身體。」

  荀君暉,一直是個體貼的孩子。當初他受虐,卻不肯向親姐姐求助。荀卿染過後曾問他為什麼,他說是「姐姐也不好過,不想連累姐姐」。當時就把荀卿染感動的什麼似的。

  「別擔心,姐姐知道分寸的。這些經卷還是原來的價格,這兩塊……」荀卿染指指那雙面繡,「這可是我費了很多心神的,配上好的框子,每幅正好做面八扇屏。這八段錦圖譜,也有珍貴之處。可以寄放著慢慢賣,千萬別讓他們賤賣了……中間托的人可穩妥,別讓人查到咱們頭上才好。」

  「姐姐放心,我的處境,君皙是清楚的。那是他心腹的家人,門路廣,嘴也是最嚴的。這幾年都沒有一言半語露出來。」

  「那就好。」

  自打荀大老爺說了不要太奢靡之後,荀君暉的用度就被消減了,有時筆墨紙硯供應都不足。荀卿染的月錢也十分有限,正經的花銷都不夠,雖然吃穿用度都有定例,但是不打點卻也有很多難處。

  荀卿染要的不僅僅是生存,她想生活的更好,就在針黹上苦下了工夫,做出來讓荀君暉拿出去找人賣了換錢。荀卿染前世是做廣告的,美術上很有些功底,她自己設計花樣,繡工又好,因此她的繡品總能賣上好價錢。姐弟倆這幾年多虧了這個進項,才能處處周全。

  「姐姐,這經卷我就拿走。這繡屏,姐姐還是自己留著,以後……」荀君暉雖然不太懂繡工這些東西,但他還是能看出荀卿染在這繡屏上所下的工夫。他也知道,荀卿染平時要做方氏交代的活計,繡這些東西,是要背著人的。這兩幅繡屏,不知耗費了荀卿染多少心神,他捨不得就這樣賣掉。

  荀卿染自然猜到了弟弟的心思,不過眼下有樁大事,那幾幅經卷的錢只怕不夠,因此故意說道:「姐姐看出來了,你是喜歡這繡屏,捨不得是不是。沒關係,姐姐以後再給你繡個更好的。」

  荀君暉看姐姐誤會了,趕忙搖頭,「不,不是,哦,我不是說我不喜歡這繡屏,我是說……」

  荀卿染一笑,「姐姐明白你的意思。你現在也不用操心這些,只準備好鄉試是正經。入族譜的事,先生那邊可有什麼話?」

  荀君暉因為是庶出,在荀家的規矩,是入學後就能入族譜。方氏一開始就以荀君暉體弱為由,不讓他上學。後來姐弟兩人偷偷找了三老爺,才勉強入學。可因為方氏阻撓,至今荀君暉還沒能入族譜。

  「入族譜的事,先生說幫我和老爺提。實在不成,就請族長出來。」

  荀卿染點頭,這個弟弟很有謀算。他學裡的先生,是個極方正的人。君暉為了不被方氏猜忌,在學裡故意表現平平。日子長了,被先生看出來,追問之下,知道了內情。先生愛才,又憐惜他處境,就幫著隱瞞下來,還額外照顧他。君皙便是先生的孫子,和君暉是同輩兄弟。

  雖然弟弟已經有了計劃,但荀卿染也不會就此不管。方氏花樣百出,這些年君暉入族譜的事也有人提過幾次,但都被她拖延住。這次君暉要參加鄉試,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方氏再得逞。那些方正之人未必是方氏的對手,到時候還是要見機行事。荀卿染心裡已經有了計較,只先不說出來。

  荀君暉收了絹帛,姐弟兩人又在海棠園內散了散,荀卿染讓荀君暉先回學裡,又囑咐:「現在你入族譜是頭等大事,最近若有什麼事,千萬忍耐,不要節外生枝。」荀君暉答應著去了。

  荀卿染回到桌案旁,看著窗外的海棠,要畫兩張花樣子,卻看見荀君暉在園內和寶珠說話。不知寶珠說了什麼,荀君暉有些變色。荀卿染打發桔梗出去,荀君暉早抬腳走了。

  眼看將到午時,荀卿染收拾了東西回轉。荀府後腳門半開半闔,倒免了敲門的麻煩。荀卿染邁步進門,一個藍衫少年迎了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48 PM

第五章 粉蒸首烏糕

  「三妹妹。」鄭元朗搶先向荀卿染作了一揖,荀卿染側身還禮。

  「方纔在園子裡,因為事急,怠慢了三妹妹,請三妹妹別見怪。」

  荀卿染忙說無妨,其實鄭元朗方才可以說是給她解了圍,她心裡只有感激。

  鄭家豪富,發跡的卻只有鄭元朔父親那一支。鄭元朗的父親不過是依附兄長,積成小富之家。鄭元朗因自幼喪父,早就接手了家裡的生計。他年紀雖小,卻老成幹練,將自家生意打點的妥妥貼貼。方姨媽這次就讓他送鄭元朔來穎川。又因為方氏的壽辰將近,他就沒有立即回去,而是留下來,一面料理鄭家在郡裡的生意,一面等著為方氏賀壽。

  「站著說話不便,請染妹到這邊坐坐。」

  角門內有架南瓜,架子下擺著竹桌竹椅,竹桌上放著茶壺茶碗。看門的盧婆子不見蹤影,只有鄭元朗貼身一個未留頭的小童來喜在那伺候。

  荀卿染遲疑了一下,見鄭元朗臉頰一側微微發紅,心中一動,點了點頭。

  鄭元朗與鄭元朔雖然是堂兄弟,但兩人樣貌上看不出一點相似之處。鄭元朗相貌清秀,一張容長臉,眼睛細長而有神,典型的江南書生長相。身材卻不像大多數南方人那樣矮,而是十分高挑挺拔。

  他雖然從商,言談舉止反而更像是書生。待人接物更是謙遜有禮,和鄭元朔不可同日而語。他與荀卿染接觸並不多,但一直親切守禮。因此荀卿染並沒有因為鄭元朔的緣故,而對他產生惡感。

  「這茶具都是新買的,還沒用過。這茶也是新茶,是城裡鋪子剛進的明前龍井,染妹不妨嘗一嘗。」鄭元朗招呼來喜又提了水來,親自為荀卿染泡茶。

  來喜又端上來一個食盒,打開來,卻是粉蒸首烏糕。

  「今天早上從郡城裡來,路過古城齋,正趕上這首烏糕出爐。我想起來染妹愛吃,就買了些。本想一到就送給染妹……好在是用保溫的食盒裝著,現在還是熱的,染妹趁熱嘗嘗。」

  荀卿染瞟了眼鄭元朗,她在人前從來不會露出個人喜好。鄭元朗是怎麼知道她愛吃這首烏糕。是了,一定是那天。她在方夫人的屋子裡,正遇到鄭元朗也來見方氏。因為鄭元朗只是說幾句話,方氏並沒讓她們幾個姑娘迴避。當時桌上就有這首烏糕,荀卿染一時忘情,連吃了兩塊。

  那之後過了兩天,鄭元朗就送了一盒子過來。荀卿染當時並沒在意,因為鄭元朗並不只單送她一個人,方氏和其他幾位姑娘也收到了。後來鄭元朗又送了兩次,也是如此。

  荀卿染不禁又看了鄭元朗一眼,正碰上鄭元朗的目光。荀卿染還未怎樣,鄭元朗卻一下子兩邊臉頰都紅了。

  荀卿染方才在海棠園已經吃了兩塊首烏糕。這東西雖好,一次也不宜多吃。不過看鄭元朗一番心意,荀卿染便拿起一塊,吃了一口,果然是溫熱的。

  「染妹,我大哥,嗯……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賠禮。」

  這是為鄭元朔說話來了?荀卿染放下手裡的糕點,靜聽下文。

  鄭元朗卻並沒繼續這個話題。

  「我……我和大哥……我和他,並不是一樣的人。」

  「哦」荀卿染哦了一聲。

  「染妹,你……。我,我還要在這裡住段日子,我是什麼樣的人,你總能知道……你有什麼難處,儘管和我說。我不敢說有什麼大本事,可染妹的事,我絕不推脫的……」

  鄭元朗話中並無越矩之處,可配上他的舉止形容,這意思就有些……。荀卿染並不遲鈍,本能地低下頭,飛快地四下掃了一眼。來喜和寶珠站的遠,應該沒聽見。桔梗伺候在旁邊,應該聽到了,不過也沒有妨礙。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多謝朗哥哥的茶和點心。」荀卿染站起身。

  鄭元朗也忙跟著起身,「好,內宅我不便進去,就不送妹妹了。這首烏糕,請妹妹拿去。妹妹吃膩了,賞給底下的人也好。還有這茶,我也準備了一包給妹妹,妹妹喜歡便自己喝,不喜歡隨便賞人就是。」

  荀卿染推讓一番,只好收下了。

  「染妹這是從西府折來的海棠?開的真是好看。」

  荀卿染點頭,方才從海棠園出來,小棠折了些海棠給她,一直讓桔梗抱著。

  「既然朗哥哥喜歡,就拿兩枝去插瓶吧。」荀卿染從桔梗手裡選了一紅一白兩枝,讓寶珠遞過去,鄭元朗親手接了,不住道謝。

  候著主僕三人走遠,鄭元朗抱著海棠枝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讓來喜收拾桌上的茶壺茶碗,又去找了盧婆子回來守門。主僕兩人出門,坐了馬車回郡城。

  「這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海棠。」坐在車上,鄭元朗一邊笑一邊自言自語。

  來喜看著主子抱著兩枝花好像寶貝似地,偷偷打了個哈欠。天沒亮就去古城齋門口守著,就為買盒首烏糕。買了首烏糕,又要將食盒放在熱水上一直溫著,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到荀府,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爺,您臉上怎麼一邊白,一邊紅?」

  「啊?」鄭元朗一愣,又找不到鏡子,只好問,「哪邊白,哪邊紅?」

  雷系答,「左邊白,右邊紅。」

  「方纔在……一直是這樣嗎?」鄭元朗有些不解。

  「是的,爺。」

  「你怎麼不告訴我?」

  「三姑娘一進門,您就顧著和三姑娘說話,使喚我幹完了活,又把我支開。我要告訴您,可也得有機會啊。我給您使眼色,您又沒瞧見。」來喜委屈。

  來喜年紀小,卻機靈又忠心,所以鄭元朗才帶他在身邊。這麼一會工夫,鄭元朗也想明白了,這事不能怪來喜。方纔他在角門那等荀卿染,一直盯著門,坐在那就沒動過。當時太陽足,對著太陽那邊臉,曬紅了也很正常,他卻毫無覺察。他這一紅一白的臉一定被染妹看在眼裡了,鄭元朗垂頭。不過後來他說了那些話,染妹雖沒表態,可也沒有生氣,還送了海棠給他。這麼說來……鄭元朗又抬起頭。

  荀卿染的院子在荀府花園南側,院子正面是四間正房。東面兩間住著荀家二姑娘荀淑芝,西面才是她的屋子。院子兩邊幾間廂房,住的是伺候兩人的丫環,後面還有幾間矮廈,是些粗使婆子的住處。

  今天一早,方氏前腳出了門,小吳姨娘就派人將荀淑芝叫了過去。荀卿染見東屋靜悄悄的,顯是荀淑芝還沒有回來。

  荀卿染的屋子也是關著門窗,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正坐在門邊,做著針線。那是荀卿染的丫頭,叫做麥芽。荀卿染出門,分派她看著屋子的。

  見荀卿染回來了,麥芽趕忙開門開窗,迎過來給荀卿染見禮,又接了桔梗手裡的東西。

  荀卿染有讓麥芽將一個青瓷花囊灌了水,插了幾枝海棠,果然屋子裡增色不少。主僕幾個說說笑笑,就有廚房的婆子來送午飯。

  麥芽帶著寶珠接了食盒,捧到桌上來。桔梗打開食盒,主僕幾人都是臉色一變。

  

第六章 方氏教女 (一)

  食盒內裡面只有一碗白米飯,一碟炒的有些發黃的青菜,一碟火腿片,還有一碗清湯寡水的雞蛋湯。

  桔梗臉色不好看,麥芽直接嚷起來。

  「廚房太欺負人了,這摘剩下來的爛葉子也敢炒了送上來,這火腿還是早上吃剩的。怪不得那婆子把食盒交給我,頭也不回就跑了。姑娘,不如趁著太太不在,我去廚房鬧上一場,砸它個稀巴爛,看她們還敢這樣輕瞧人。」

  荀卿染見了這飯菜也直皺眉,不過還是攔住麥芽。

  「你這爆碳脾氣,說了你多少次,就是改不了。好在今天院裡沒人,不然說出去,又要讓人惦記上你。」

  廚房是肥缺,歷來用的都是方氏心腹的人。廚房剋扣她的份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以前是沈婆子掌管廚房,荀卿染又是收買又是壓服,總算她們不敢太出格,飯菜方面並沒虧待她。

  只是因為不知道出了件什麼事,惹惱了四姑娘。方氏就覺得沈婆子年紀大了,做事疏忽,不宜再領廚房的差使,讓何善媳婦替了她下來。這何善的爹何忠是荀府的一個買辦,人也說不上如何能幹,但是最擅伏低做小,又肯拿銀錢開路,因此一直佔著那個肥差,如今更把兒媳婦也安排到廚房。

  何善媳婦新官上任,正要巴結上面,一切都只看方氏的眼色行事。她為人又比沈婆子貪上好幾倍,並不把這些庶子庶女看在眼裡,

  「姑娘,廚房是太不像樣了。姑娘想想辦法吧。」桔梗也開口。

  下人們看主母臉色行事,主母卻還要個賢良的名聲。下人們辦起事來,這其中彈性是很大的。那些有點良心的,就不肯做的太絕。何忠做買辦,要討好方氏,對荀君暉怠慢的很,還總是想法子剋扣他的份例,何善媳婦和他倒是一路,看來也是條惡犬。荀卿染略作沉吟,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囑咐桔梗、麥芽等人,切不可出去說廚房如何如何不好的話。

  荀卿染看湯還算潔淨,就著湯吃了半碗飯。又想到她的飯菜都是如此,下面人的更不用說,就將帶回來的首烏糕和海綿蛋糕拿出來,讓桔梗去和麥芽、寶珠分著吃。

  吃過午飯,荀卿染小睡了片刻。申初二刻,有人報說方氏回來了。荀卿染忙換了衣服,讓桔梗拿了兩枝海棠,到方氏屋中請安。

  還沒進屋,就聽見銀鈴般的笑聲,荀卿染就知道,大姑娘荀淑芳和四姑娘荀淑蘭也在屋裡。一進屋,果見方氏微瞇著眼斜倚在大榻上,方氏腳邊一張矮桌,荀淑芳和荀淑蘭正坐在旁邊,擺弄桌上的東西,一邊說說笑笑。

  荀卿染先給方氏行禮請安,又將兩枝海棠送上,「……想著給太太繡的被面要些新花樣,就去西府照著海棠描了花樣子。這兩枝海棠,是西府看花園子的人孝敬給太太的。」

  方氏稍微坐直了些看那海棠,臉上露出一絲笑,「難為你有這孝心,得了兩枝花也想著我。」又叫身邊的丫頭,「去把花插起來。等這兩天閒了,也該去海棠園逛逛。」

  荀淑芳從榻上下來,搶先接過海棠,「好漂亮的海棠,尤其這白海棠,西府那邊可是當寶貝似地。還是三妹妹面子大,前兩天我去那邊,想折一枝給母親,看園子的老頭攔著我不讓,還惡聲惡氣地。什麼時候我也借三妹妹的光,去弄兩枝好的來。」

  荀淑芳今年十七歲,生的削肩膀,水蛇腰,身材很符合古典審美。再加上白嫩嫩的瓜子臉,水杏眼,端的是標準的美人坯子。府裡人私下都說她的模樣,和她那短命的生母大吳姨娘,好像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三老爺一家在的時候,對荀卿染和荀君暉姐弟就很是照應。桔梗和西府管園子的韓管事是一家子,這也不是什麼秘密。荀卿染可以出入海棠園,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她究竟去的有多頻繁,在那都做了什麼,卻鮮少有人知道。

  荀卿染並不理會荀淑芳的挑撥,語氣平板道:「還是大姐姐膽子大,我就不敢自己去折西府的海棠。這次是西府孝敬給太太的,我就順便捎了過來。另外還有給大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的。不知道大姐姐和四妹妹在這,已經讓人給送到大姐姐和四妹妹屋裡了。」

  「依我看,這白海棠倒比紅海棠好。今天那廟裡也有海棠,只是紅色的,還沒有西府的好。」荀淑蘭坐在榻上沒動,只抬頭看了看那兩枝海棠。她只比荀卿染小半年,身材嬌小,面容和方氏有七八分相像,皮膚細膩,五官精緻,只是顴骨稍顯得高了些。她是方氏最小的孩子,荀家唯一的嫡出姑娘,自小被方太太捧在手心裡長大,行動中不自覺帶出股驕矜之氣。

  「不過兩枝破花,也值得你炫耀。」荀淑芳將海棠交給丫頭抱下去,走過荀卿染身邊時,鼻子裡哼出一聲,語音極低,只有荀卿染能聽見。

  「還是四妹妹有眼光,那廟裡的海棠怎麼比得上西府的。四妹妹愛白海棠,我讓人去看看,送給我的有沒有白海棠,如果有,就都給妹妹好了。」荀淑芳走到荀淑蘭身邊笑道。

  「逛了這一天,偏你們兩個這樣精神,一回來就嘰嘰喳喳的。快回屋去換了衣服再來。」方氏打發了兩人出去。

  方氏一大早帶著兩個姑娘出門,這個時候才回來,想來也是累了。荀卿染就想著要告退,方氏卻指著矮桌上的東西。

  「這是進香回來時在廟外買的,帶給你和淑芝。你看看可有喜歡的,挑一兩樣玩吧。」方氏似乎心情不錯。

  荀卿染見桌上都是些念珠、香囊、泥人、珠花,用料做工都稱不算上好,都不是值錢的東西。方氏所說特意帶給她和荀淑芝,不過是順嘴的人情。這必是荀淑芳和荀淑蘭貪新鮮,一時興起買下的。方纔她進來是,那兩個就在這挑挑揀揀。現在方氏讓她挑,這些應該是兩人挑剩下不要的。因此就放心看了一回,見一隻木鐲子,沒有漆染,也無雕鏤,其木質原有的花紋還算古拙不俗,便拿起來。

  「都是好的,我只要這鐲子就夠了,謝謝太太。」

  方氏見荀卿染只挑了一件,還是最不值錢的,心中順暢,又漫不經心問道:「我回來了這一會子,怎麼還沒見二姑娘?你和她一院子住著,她做什麼那?」

  「聽說太太回來,我急著來請安,倒沒注意二姐姐。」荀卿染答。

  正說著,荀淑芝也來給方氏請安。方氏見她和小吳姨娘一起進來,輕輕哼了一聲,受了小吳姨娘的禮,就打發她回去,只留下荀淑芝和荀卿染坐在榻前的椅子上。

  一會工夫,荀淑芳和荀淑蘭換了衣服回來。

  「咦,方纔這有只木鐲子那?怎麼不見了?是誰拿了去?」荀淑蘭翻了翻桌上的東西,問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50 PM

第七章 方氏教女(二)

  「一隻木鐲子,值什麼大驚小怪的?」方氏看了眼荀淑蘭,並不在意。

  「娘,那鐲子是我好不容易挑的,看著比那金的銀的反而有趣。大姐姐,你幫我找找,我不信有人敢在母親跟前偷拿東西。」

  「是有人膽子大偷拿了,也說不定那。」荀淑芳咯咯笑了兩聲,裝作翻找,眼睛卻斜看向荀卿染和荀淑芝,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模樣。

  方氏似乎沒聽見兩人說話,瞇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

  荀卿染心道真是晦氣,特意挑了最不起眼的,卻原來是荀淑蘭喜歡的。她摸摸腕上帶的木鐲子,忙悄悄在袖內褪下來。

  「方纔太太讓我挑,我也覺得就這個稀奇,就拿起來……看看。」說著把鐲子遞給荀淑蘭。

  荀淑蘭並未伸手來接,卻也不再鬧,荀卿染便把鐲子輕輕放在桌上。

  「這是怎麼了,卿染剛才不是喜歡這鐲子,怎麼又不喜歡了?你們小孩子家,總是這樣,即如此,就再挑喜歡的吧。」方氏似乎才注意到發生了什麼。

  荀卿染心裡苦笑,是選也不是,不選也不是,最後看桌上香囊倒有好幾個,就隨手拿起一個最不起眼的。

  「三妹妹真是會挑,這香囊可不一般,裡面裝的是……什麼草來著?」荀淑芳掩嘴笑道。

  「是薰衣草,從西域進來的。」荀淑蘭單手托腮,微微撇了撇嘴。

  「對,是薰衣草,還是四妹妹聰明,記得牢。這可稀罕著了,就那麼幾個,四妹妹去的巧,都買回來了。」

  荀卿染忙放下香囊,心裡歎息,面上卻憨憨地道:「都是好東西,我挑花眼了那。」

  荀淑蘭不耐煩,撿了支珠花,「這珠花還值幾個錢,三姐姐就拿去吧。」

  荀卿染接過珠花,這珠花是琉璃珠子的,手工也不錯,她方才就是覺得珠花太顯眼,因此沒有選,早知道這樣,先選了珠花就沒事了。又或許,不管她選什麼,都會有這麼一出?

  荀淑芳和荀淑蘭笑著說去廟裡的趣事,荀卿染和荀淑芝都只默默坐著。荀淑芝更是低著頭,方氏過了半晌才好像想起她也在場,叫她過去選,這次卻是荀淑芳隨便挑了件念珠給她。

  「廚房何善家的來了,說是準備了銀耳百合香蕉羹,怕太太和姑娘們在外面沒吃好,晚飯前先墊墊。」方氏的陪房金嬤嬤進來稟報。

  「端上來吧。」方氏吩咐一聲,就有丫頭端了三碗羹進來。

  荀淑蘭喜歡吃香蕉,翹著小指,一勺勺舀著,吃的十分秀氣。荀淑芳吃了兩口,瞄了一眼荀淑蘭,笑著誇道:「何善嫂子倒是個細心人,想的周全,這羹做的也好。怪不得人人誇她。」。

  方氏略嘗了嘗,也點點頭。

  「何善家極愛乾淨,是個難得的利落媳婦。」

  「太太調理出來的人,自然是出挑的。她家兩個丫頭,我都見過,收拾的跟水蔥似地,可愛極了。」荀淑芳道。

  「她那小女兒,是不是叫小鵲?果然長的可愛極了。前天她家的奶子和丫頭帶了她進來玩,正趕上羅太太來訪太太。羅太太跟前一個婆子很好笑,在廊下見了她,就當成是咱們家的姑娘,還忙不迭的行禮了那。」荀卿染也附和道。

  方氏拿勺子的手頓了頓,又吃了兩口,就放下碗。

  「最近你們都做針線,功課莫要荒廢了。」方氏由下人服侍著漱了口,就吩咐人拿了本《女誡》來,揀了幾段,從荀淑芳開始,讓四人背誦。

  這都是平時必不可少的功課,因此幾人都過了關。

  「身為女子,要貞靜清閒,柔弱順從,方才是咱們書香門第的風範。對上孝敬父母兄長,姐妹之間要互相謙讓,不可爭執。就是一時被誤會,也不可爭辯,壞了手足的情誼,要知日久總可見真心。那跟兄弟姐妹爭衣爭食的,更是豺狼不如。」方氏停下喝了口茶,又繼續說道:「這女四書,是女人的立身之本。裡面的話都能做到,就是你們的福氣了。」

  荀卿染四人都站起身來,恭敬地聽了。

  「好了,今天我也累了,你們都回去吧,晚上也不用過來了,安心做活計是正經。」

  荀卿染和荀淑芝從屋內退了出來,荀淑芳見荀淑蘭沒走,遲疑了一會,見方氏並沒有留她的意思,才慢慢從屋中出來。

  屋內方氏打發了眾人,只留下荀淑蘭。方氏輕輕撫著女兒的頭髮,「……你今天背誦的倒是流利。」

  「娘要我背誦,我自然要下功夫的。不然她們幾個都能背誦,偏我背不出來,要連累娘臉上無光。」

  方氏笑,「真是娘的乖女兒,只是,娘好些話,是說給她們聽的,你做做樣子就好,莫要認真,變成個呆子。」

  「不會的,娘私下裡的教導,我都記著的。」荀淑蘭順勢躺到方氏懷裡。

  「嗯,那就好。今天這鐲子的事,娘要說你。這是在娘跟前,你這樣沒什麼,以後去了別人家,再遇到難纏的,你這麼著就要吃虧。」

  「可是娘,那鐲子我還沒玩夠那,您怎麼就給了人?」

  方氏嗤笑,「那爛木頭,值得什麼。我看她還順從恭謹,就賞了給她……就是你真捨不得,定要她還回來,也不應這樣。你該如此如此。」

  方氏正低聲向女兒密受機宜,突然聽得後面窗戶啪嗒一聲響。方氏一驚,忙問,「是什麼人在那?



第八章 方氏教女(三)

  方氏出聲詢問,並沒人答話,只聽有貓喵喵的叫了兩聲。方氏叫了丫環出去看看,那丫環回來說並沒見到人。

  「是窗屜沒扣緊,許是被路過的貓撞了一下,就掉下來了。」

  府裡倒是養了兩隻貓,平時也有野貓出沒,方氏因此也就罷了。荀淑蘭這半天有些倦了,神色懨懨地,方氏心疼女兒,忙讓她回房休息。

  方氏獨自躺在榻上,閉了一會眼睛,又坐起來,招呼了一個小丫頭進來。

  「那天羅太太來,是誰在廊下陪著跟來的那些人?」

  「回太太,巧英姐姐在廊下伺候,那些人是周貴嫂子陪著的。」

  「你去叫她們來。」方氏吩咐。

  小丫頭忙出去傳話。巧英正在氏院裡的當值,因此很快就進來回話。

  「那天羅太太來,你在廊下伺候,可出了什麼事?」

  「回太太,並沒什麼事。」巧英想了想,答道。

  「你仔細想想,羅家可是跟來一個嬤嬤,還鬧出笑話來。」

  「太太說的這件事是有的。那位嬤嬤錯把府裡下人的孩子,認成是咱們府裡的姑娘。」

  「哦,她怎麼就認錯了?你們沒告訴她那是誰?」

  「回太太,那孩子抱著個繡球,落到那嬤嬤跟前。那嬤嬤揀了球遞過去,還行了禮。周貴嫂子就告訴她認錯了,那嬤嬤就誇咱們府富貴,說是下人的家的孩子能穿一身貢緞什麼的,那是仕宦人家才穿的起的。婢子站的遠,也不懂這些,只記得這麼多。」

  巧英是方氏院裡的三等丫頭,多做些粗活,陪客這樣的體面差事,她是上不了前的。方氏又問了兩句,就讓她出去了。

  周貴媳婦正好跟著小丫頭進來,方氏把剛才的話又問了一遍。周貴媳婦不同巧英,方氏剛開了個頭,她就巴拉巴拉說起來。

  「那婆子看見何家月姐穿金戴銀,一個奶媽一個丫頭跟著,搶著上前巴結行禮,攔都攔不住……她臊的不行,還自己分辨,說是月姐穿的緞子襖裙是做官的人家才有的穿,那一水的金項圈、金鎖、金鐲子,都是大家小姐的氣派。又說她們在外面久了,以為是太太又添了個姑娘……太太,您說好笑不好笑,羅老爺不過做了幾年的小官,羅太太總說她是見過世面的。她身邊的人栽了這個大跟頭,她以後可不能再在太太跟前說嘴了……羅老爺幾任官加起來,也沒咱們家老爺做過的官大。羅太太的出身,更比不上太太的一根小手指頭……」

  周貴媳婦說的眉飛色舞。她原是荀家的家生子,原來只是個粗使丫頭。後來嫁給方氏陪房周嬤嬤的兒子,周嬤嬤幫著方氏管家,安排她進了方氏的院子伺候。這媳婦也有些眼色,但是方氏不喜歡她粗手大腳,還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因此她只能靠著婆婆,當個閒差。

  這媳婦自認為嘴巴又能說,心計也夠使,總想著上進。今天被方氏叫到屋裡,就想著要抓住機會,好好顯擺顯擺口才,討方氏的喜歡,以後能謀更體面的差事。

  「你和何管事一家很熟?」方氏臉上表情一直沒什麼變化。

  何管事是方氏身邊得用的人,何善媳婦又剛被提拔到廚房上,不熟也要說熟,周貴媳婦自認十分聰明。

  「……何善家的回老娘家,柴米就拉了整整三車。她那娘家兄弟侄子,只靠她一個人拉扯,如今都跟財主似地。」說到這,周貴媳婦有些不自在。同樣是媳婦,她就沒撈到那麼有油水的差事,總被婆婆教訓,更別說大把銀錢給娘家使了。

  「下去吧,羅家婆子的事,以後別再和人提起。」

  打發了周貴媳婦出去,方氏陰沉了臉色。

  荀卿染帶著桔梗從方氏院子裡出來,走到拐角處,荀淑芳迎面走來。她走的急,還不時回頭張望,差點沒撞到荀卿染身上。荀卿染看她有些慌慌張張地,身邊一個伺候的人也沒跟著,下意識地向荀淑芳身後望了望。

  「唉?三妹妹不是早從母親屋裡出來了,怎麼反而落到我後面,莫不是躲到哪裡去做賊了吧?」荀淑芳先開了口。

  「桂花姐姐給太太做衣裳,請我去幫著描個花樣子,在太太的廂房坐了一會。」荀卿染實話實說。荀淑芳出口傷人,荀卿染並沒有生氣。荀淑芳個性如此,若是因為這個生氣,早就被氣死了。「大姐姐是去了哪,怎麼弄了些葉子在頭上?」荀卿染指著荀淑芳頭上說道。

  荀淑芳一驚,伸手摸頭,果然摸了片葉子下來。她將葉子捏在手裡,臉色變了數變,最終露出個還算和氣的笑容。

  「剛才去了花園,不小心粘了片葉子在頭上。」

  「大姐姐給我看看是什麼葉子。」荀卿染故意道。

  「一片破葉子,有什麼好看。要看,去花園子看,那裡多的是。」荀淑芳沒好氣,一邊手裡把葉子揉碎了,又扔到地上,在腳底下踩了踩。

  「園子裡可沒這樣的葉子,要我看倒好像是……」荀卿染眼睛向荀淑芳身後瞟。

  荀淑芳的笑容有些發僵,「好了,三妹妹,別去想那些沒用的事?諾,這香囊,你不是喜歡嗎,姐姐特意拿來送給你。」

  荀卿染馬上將目光落到香囊上,正是方才桌上的,歡喜道:「方纔聽大姐姐說,這裡面的花草正經稀罕,大姐姐這次去進香,定得了不少這樣的好東西……」

  荀淑芳看著荀卿染,皺眉道:「你……?」

  荀卿染並沒注意荀淑芳的臉色,反而看向荀淑芳身後的來路。

  「好吧,好吧,我身上就帶著這些,都給你。」荀淑芳又掏出兩隻香囊。

  荀卿染這才喜滋滋地接過來,「那就多謝大姐了。」

  「你學機靈點,認清楚誰對你好。別看見沒看見的事,就胡亂說。我是你大姐,你乖乖的,自然有你的好處。」荀淑芳趁機道。

  荀卿染點頭。

  荀淑芳走出幾步,回頭看荀卿染拿著香囊,似乎愛不釋手。荀淑芳撇嘴哼了一聲,「沒見過世面,兩個破香囊就歡喜成那樣,倒是容易打發。」再走兩步,又覺得荀卿染應該沒看到她做了什麼。光憑頭上一片葉子,荀卿染應該沒那份聰明聯想到她做的事。這麼一想,又覺得香囊送的冤枉了。

  荀卿染看著荀淑芳走遠,輕歎了一聲。荀淑芳為了討好方氏,最愛拿她和荀淑芝墊腳。賊喊捉賊更是她的拿手把戲。荀淑芳頭上粘到的葉子,荀卿染一眼就看出來,是櫻花葉子。這府裡櫻花並不多,只有前院種了兩株,然後就是方氏屋子後面種了兩株。

  偶爾從方氏房後路過,粘上兩片落葉也沒有什麼。可荀淑芳刻意隱瞞,這裡面必定有事。荀卿染並不打算管荀淑芳的閒事,可荀淑芳一開口就攀扯她,說話傷人,實在可惡,因此她才叫出來。她不是想要那什麼香囊,不過就是讓荀淑芳也不舒服一下,另外也解了荀淑芳的猜疑。

  其實,如果荀淑芳態度好,她還想告訴荀淑芳,「你那頭髮上還粘著櫻花花瓣那。」

  荀淑芳的性格,荀卿染四年前就知道了。因為荀淑芳是她來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二個活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52 PM

第九章 大姐淑芳

  四年前,鄭元朔留下荀淑芸的屍體,就逃走了。荀卿染四下看了看,才發現自己正窩在假山的石洞裡。而她之所以不能言,不能動,是因為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在她身邊。這個女孩正死命地箍著她的身體,一手還緊緊地捂著她的口鼻。

  荀卿染感覺自己馬上要窒息而死,心想必是這身體的原主被悶死了,她才會穿到這個身體裡。鄭元朔已經走了,那女孩也不知是不是嚇壞了,似乎並沒有放開她的打算。荀卿染當然不能任由自己被悶死,本能地拚命掙扎,張嘴咬了那女孩。那女孩這才如夢方醒,放開了她,走到外面,蹲到荀淑芸跟前,探了探她的呼吸,然後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荀卿染則呆愣著沒動,那女孩跑出好遠,又跑回來,拽著她的胳膊,連拖帶扯地將她帶走了。

  那時是正午,人們都在午睡。女孩挑僻靜的路走,帶著荀卿染出了園子,來到了一處紫籐架下。

  「我救了你,你知道不知道?」

  「我和你說,今天你什麼都沒看見。誰問你,你就說一直和我一起在這裡翻繩玩。要是你敢把才纔看到的事說出去,我就把你扔到池塘裡去餵魚。」

  「你傻了?聽清楚我說什麼沒有?我知道,你和淑芸那丫頭好,你要告狀是不是?你可想好了,太太會相信你嗎?朔哥兒是太太的親外甥,你和淑芸可不是太太親生的。」

  女孩連唬帶嚇,?裡啪啦地衝著荀卿染說了一籃子話。荀卿染一直是一副夢遊一樣的表情,既不贊同也沒反對。女孩不耐煩,掐了掐荀卿染的面頰。荀卿染可不習慣被個小丫頭欺負,本能地揮手拍開女孩。

  「今天怎麼歷害了?看,把我手的咬傷了……算了,先不跟你計較……你不用這麼看著我,這事你拉上我也沒用。說到底,我也不是太太親生的。你最好放聰明點,你自己要找死,可別拉著我做墊背。」

  荀卿染混混沌沌,告訴自己這是在做夢。那女孩看她一副呆呆的樣子,以為她是嚇壞了,又嚇唬了她一番,就將她帶到另一個小院,將她交給一個婦人,說那婦人是她的奶媽。

  荀卿染在床上一連躺了十幾天,不說不動。她前世不敢說混的如何好,但是經過努力,也可算是小有成就。莫名其妙來到這裡,一轉眼從身材凹凸有致的靚女,變成身材平板的小洛麗,而且還沒娘。雖然有爹,但是,似乎就沒見過幾次面,如果兩人大街上迎面碰到,估計誰也不認識誰。名份上是主子,可卻是庶出,看看荀淑芸就知道了,連生命安全都保證不了。身邊有人伺候,但卻不能說是她的人。

  直到整個人要和床長在一起了,才不情不願地接受了,這並不是個夢,而是現實,她追隨著時代的潮流,魂穿了。而這具身體的原主,因為被那女孩,也就是荀淑芳摀住口鼻,就那樣死在了假山的石洞內,換她後世的靈魂,做了這身體的主人。

  她的病倒,並沒有引來太多關注。因為荀淑芳早就向方氏說明,兩人一直在紫籐架下玩,荀卿染忽然不知怎地就昏厥了。

  嫡母方氏曾經來過一次。方氏臉上的笑容向面具一樣完美,但是眼底卻是冰冷的,還帶著幾分試探。她身後跟著兩個道姑打扮的女人,一進屋就在荀卿染身上瞄來瞄去。還有兩個滿臉橫肉的粗使婆子,似乎不懷好意。荀卿染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發冷。

  她躺在床上這幾天,耳朵並沒堵上。荀淑芸的死被當作意外,說成是溺死,身邊的人死的死,攆的攆。她偏在同一天病倒,這府裡已經有些留言出來。她恍惚聽得有人說什麼衝撞了花神,又說冤鬼附身、替死鬼之類的。

  荀卿染知道,她不能再裝聾作啞下去了。

  方氏開口詢問,未等荀卿染說話,一邊跟隨而來的荀淑芳早替她開了口。

  「……我一直帶著她在紫籐架下玩,突然她就中了邪似地,發了瘋,還咬傷了我。母親,您那天也看到了,我這手就是她咬傷的。」荀淑芳說著,伸出手讓大家看。

  荀淑芳手上果然有一道傷痕,不過並不嚴重。以荀卿染看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牙咬的。

  眾人目光都集中在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心中一動,掂量著詞句,故意說道:「……是在那玩,不過一會就睡著了。後來大姐姐叫醒我,帶我回來……並沒有和大姐爭吵。」

  荀卿染說不清為什麼會這麼說,她只是直覺如果附和荀淑芳的說辭,那麼她將非常危險。

  果然她這話說完,方氏目光緩和,荀淑芳卻有些著急。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就是你咬了我,怎麼還不承認?在母親面前你也敢撒謊?」荀淑芳伸手來拉荀卿染。

  荀卿染縮到床裡面。方氏瞥了荀淑芳一眼,荀淑芳抖了一下,低頭退到一邊。

  「別怕,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我為你做主。」方氏柔聲問。

  「……就是和大姐姐玩累了,在石凳子上睡著了。」荀卿染堅持。荀淑芳又急又怒,投向荀卿染的目光中夾雜著恐懼和怨恨。

  「三姑娘不該睡在石凳子上,雖然是太陽地裡,這個時節,石凳子上是冷的。這不,著了風寒。多虧太太請了大夫,吃了幾貼藥才好了些。不過還是沒精神。太太,不是做下人的多嘴,三姑娘不敢和大姑娘爭的。那天大姑娘送了三姑娘回來,也都是好好的。」荀卿染的奶媽在旁進言。

  方氏看向荀淑芳,荀淑芳額上冒了汗。

  「是我不好,沒看好三妹妹,讓她受了風寒。我見她睡著了,趕緊就叫她起來,送她回來。她咬我……是因為玩的時候,不小心咬到的。女兒是當姐姐的,沒照顧好妹妹,又怕母親責怪,說了糊塗話,請母親責罰。」荀淑芳跪倒在方氏跟前。

  看來荀淑芳並不笨。荀卿染的原則是你不招惹我,我就不為難你。

  「我剛合上眼,大姐姐就叫我起來了。我受寒,是自己貪玩,不怪大姐姐。」

  這件事就這樣揭了過去,荀淑芳受了些責罰,而荀卿染則逃過了一劫。

  這還是後來才知道的,原來荀淑芳在方氏跟前添油加醋,請道姑的主意也是她提起來的。那天方氏來,是打算看荀卿染稍有不妥,就要交給道姑們驅邪。方氏帶來的兩個道姑,也頗有些名氣。在她們手底下丟了命的,不只一個。

  荀淑芳這麼做是單純的出於惡意,還是怕她嘴巴不嚴,想除掉後患?荀卿染當時猜不透,現在卻明白了,應該是兩者皆有,這就是荀淑芳。

  荀卿染回到自己屋裡,換上平常衣服,把香囊交給麥芽,讓她將裡面的薰衣草留下,另外選好布料,另繡了香囊來。

  「是紅綃姐姐回來了!」寶珠在院子裡高聲說道。
  


第十章 燈油

  寶珠話音落地,門外腳步聲響起,一個身材苗條,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走進屋來,給荀卿染行禮。

  荀卿染點點頭,問紅綃家裡可好,又說,「怎麼沒多留一會,明天早上回來也無妨的。」

  紅綃笑著答話,「托姑娘的福,家裡都好。想著姑娘屋裡事情多,就早點回來伺候了。」

  荀卿染一笑,「還是你懂事。咱們屋裡,你也知道,並沒什麼事,只是忙著做太太的活計。這樣,這一天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紅綃答應一聲,轉身出去,走到門口,又轉回來。

  「姑娘不嫌我的活計差,我也能幫著做一些。」

  荀卿染認真瞧了紅綃一眼,笑道:「正愁活計做不完,到時候交不上去東西,大家都要挨罰。你的針線好,有你幫忙,這可好了,只是,要讓你受累了。」

  荀卿染指著旁邊桌上的尺頭、針線,道:「這就是要趕的針線,是太太做壽的時候要用的。分了三份,你針線最好,可也不能讓你累著,便和桔梗一樣,每人繡兩床被面,兩床帳子出來,花樣子太太已經選好了。還有些帕子、襪子這些小物件,就交給麥芽。」

  紅綃答應了一聲,自去挑了幾件活計,就退了出去。

  「說什麼回家看親戚,分明是借她老娘的光,跟著太太一起去進香。外面逛了一天回來,偏還裝成那個樣子。每天什麼都不用做,還要姑娘說了做不完,大家都要受罰,她才肯做一些。就這點活計,她還只揀輕省的拿去。」麥芽見紅綃去了廂房,就帶著寶珠又從門外進來,整理桌上挑剩的活計,一邊忍不住低聲抱怨。

  「可不是,佔著姑娘身邊的位置,活計都推到別人身上,只揀巧宗兒。她這樣,就該留在太太院子裡,何苦非要到姑娘跟前來。」桔梗也跟著直搖頭。

  「是啊,可苦了你們兩個了。」荀卿染道。

  桔梗和麥芽都臉上一紅,放下手裡的活計,低頭垂手。

  「姑娘,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她是怎麼回事,你們心裡都知道。以後不管人前還是人後,再不准說埋怨的話。」荀卿染命令道。

  桔梗和麥芽鄭重地應了。半晌,桔梗和麥芽抬頭見荀卿染臉上並無怒色,才解釋,「姑娘,我們並不是埋怨姑娘不公,多攤給了我們活計。伺候姑娘,再累我們也是情願的。就是看她不順眼,忍不住就抱怨了兩句。」

  「紅綃有紅綃的用處,我又不是沒跟你們說過。別的不論,只說哄住了她,咱們就是多做些活計,也是清淨的。」

  紅綃是伺候荀卿染的丫頭,可荀卿染要安排她做事,還要好言好語哄勸,甚至要看紅綃的臉色,荀卿染心裡難道是願意的?她當然不願意,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而已。

  紅綃是金嬤嬤的女兒,幾歲就進了府,先是在方氏院子裡,小小年紀也做不了什麼,不過白領一份銀米。後來年紀大了些,升了三等丫頭。她小時候容貌平平,後來卻越長越出挑。尤其是一雙鳳眼,別具風韻,十足的勾人。那年方氏從身邊挑了幾個丫頭,安排到幾個姑娘的房裡。這紅綃就是金嬤嬤求了方氏,安排到荀卿染屋裡,一來就升了二等丫頭。

  荀府裡,只有方氏身邊有幾個一等的丫頭。到了姑娘們的房裡,熬到二等就是到頭了。金嬤嬤卻因著某個理由,寧願讓女兒拿二等的銀米,也不願意女兒在方氏院裡。

  紅綃來之前,荀卿染只有一個二等的丫頭,就是桔梗,兩人是從小就在一起的。明眼人都知道,紅綃就是方氏派來的耳目。不管是從情感方面,還是從利益方面,荀卿染都不可能讓紅綃在她屋子裡做大。

  如果想辦法將紅綃趕出去,一來要得罪金嬤嬤,二來,方氏必定再派其他人。荀卿染放棄了這個想法。她瞭解到,姑娘們身邊貼身伺候的,一般要跟著陪嫁。因此,紅綃一來,荀卿染就表現出十分的親密信賴,屋裡一應事務都交到她手裡,表露出讓她以後陪嫁的意思。當然,少不得也將幾樣為難的事讓紅綃去做。

  果然,金嬤嬤母女是不願意的。荀卿染是並不得寵的庶女,以後哪裡有好親事會落到她身上。還不知要嫁去天南海北,金嬤嬤怎麼捨得女兒去受苦。因此紅綃自願後退一步。

  荀卿染身邊繼續由桔梗伺候,又提拔了麥芽和寶珠。紅綃慢慢地變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在荀卿染屋子裡,紅綃最有體面,凡有好事,她是頭一份。但是荀卿染身邊的事都是桔梗和麥芽在做,體己的事更是背著紅綃。紅綃也是聰明人,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就這樣,維持了對雙方都有利的平衡。

  二更時分,荀卿染屋內燈火通明。荀卿染坐在榻上,桔梗、紅綃、麥芽或坐在榻沿上,或坐在腳踏上,大家一起在燈下做著針線。旁邊荀淑芝屋內燃著燭火,窗戶上映出幾道人影低著頭,也和荀卿染一樣在忙活計。

  紅綃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忙活。她忍了一會,還是打了個哈欠,故意弄出些響動來。荀卿染抬起頭笑笑,便讓她先回房歇息。

  打發了紅綃,荀卿染直了直腰,讓桔梗和麥芽也歇一歇。忽聽院子裡踢踢踏踏腳步聲,幾個丫環婆子打著燈籠,簇擁著一個媳婦進來。

  「又是常嬤嬤,真是一天不落,來看姑娘是不是在做活。」麥芽吐槽。

  常嬤嬤先到了荀卿染這邊,荀卿染趕忙站起迎接,請常嬤嬤坐下,讓桔梗上茶。常嬤嬤似乎沒看到麥芽搬來的腳踏,一屁股坐到靠牆的椅子上。

  「太太吩咐我來看看,讓姑娘們別做活計做的太久。累壞了身子,太太要心疼的。」

  明明是來查崗的,如果她真早早睡下了,或者沒做活,明天肯定會吃教訓。荀卿染如此腹誹,嘴裡還得道謝,「多謝太太關心。」

  「活計做的怎麼樣了,太太大壽之前,能不能做完?」

  桔梗將做好的針線拿給常嬤嬤,「這些是做好了的。另外還有五床帳子,五床被面,一匣子帕子,十雙鞋面。」

  常嬤嬤伸手翻檢了一番,有些不滿。

  「這也太慢了些。大姑娘的活計可是快做完了,就是二姑娘也完成了一多半。姑娘這裡,怎麼才做了這一點。」

  這一點?外面的繡娘如果做完這一點,足夠一家子半年的嚼用了。

  「嬤嬤知道,我活計不行,又做的慢。太太要用的東西,更是小心,寧願慢些,也要做好。嬤嬤每天都來,可見我有一天歇著了。就是拼了命,也要做完,若不成,到時候跪經也好,什麼也好,只好認罰了。」

  常嬤嬤搖頭,「三姑娘,這樣可不行。太太今天又交代了些活計下來,要給幾位姑娘做。我還說,三姑娘恐怕做不過來……」常嬤嬤停住話頭,斜眼看荀卿染。

  荀卿染給桔梗使了個眼色,桔梗從櫃子裡拿出個荷包,悄悄塞到常嬤嬤手裡。常嬤嬤捏了捏荷包,裡面硬硬的兩塊,這才露出些笑模樣。

  「是我說,三姑娘這邊事多,做不過來,到時候耽誤了反而不好,不如分給別的姑娘,幫姑娘攔了下來。這麼著,姑娘只要做完了手頭上的活計就好了。」

  荀卿染又道謝。

  「太太還囑咐,讓姑娘早點安歇。還怕姑娘做活計,燈不夠亮,傷了眼睛,特意讓我送了燈油過來。」

  一個小丫頭遞過一個罐子,麥芽接過,是滿滿一罐子的燈油。

  「太太心疼姑娘,這些燈油,就算每天用到四更五更,也能用到太太大壽了。」常嬤嬤道。

  荀卿染心裡苦笑,這是暗示,要她做到天明才能休息嗎?方氏可真不吃虧,養幾個姑娘,針線房的人都省了。荀卿染屈指算算,她這幾年做的活計,足夠她自己的用度了。荀淑芝活計上更出色,只怕連小吳姨娘那份錢都出來了。

  「姑娘別叫苦,這些都是太太做壽時要用的。姑娘做這些,是孝順的本份,不相干的人求都求不來。」

  荀卿染能說什麼,只能滿臉笑容地答應著。

  常嬤嬤起身,「跟姑娘說,太太怕姑娘們辛苦,已經吩咐了廚房,燉了燕窩粥,一會給姑娘們送夜宵來。」

  聽得外面更鼓響了三下,荀卿染也打了個哈欠。院子外有人敲門,是廚房來送夜宵。

  麥芽出去接了食盒送進來,「何善家的也來了。」

  方纔麥芽出去,有個年輕的媳婦子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著面生,荀卿染猜定是何善家的。這邊正要打開食盒,就聽得東屋盤碗碎裂聲,一個年輕女孩罵道:「這送的是什麼?你們家燕窩粥是這樣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54 PM

第十一章 夜宵

  「月桂,算了,別說了。」荀淑芝又想息事寧人。

  「姑娘,她們就是看著你性子好,才一里一里的欺負上來了。常嬤嬤說的明白,太太吩咐廚房給姑娘準備燕窩粥。她們卻送了這些剩飯剩菜來……你們一個兩個閒著不做事,倒吃的滿嘴流油。姑娘做針線做到快天亮,就吃你們扒拉過的剩食。誰家有這樣的道理,府裡真成了你們的天下了。」月桂繼續罵。

  這麼說廚房送來的不是燕窩粥?荀卿染聽了東屋的動靜,讓桔梗打開送來的食盒。裡面果然是一小碗米飯,一碟油炒的苦瓜,還有一小碟鹹菜。

  果然是很「去火」的夜宵。

  「姑娘,月桂鬧起來了,二姑娘也攔不住。我也過去,就把這東西扔何善家的那臭奴才的臉上。」麥芽躍躍欲試。

  「一起來送飯的還有誰?」荀卿染問。

  「何善家的帶了兩個婆子和一個小丫頭,剛才把食盒遞給我,噴了我一臉的酒氣。嗯,還有常禮家的也跟來了。」

  荀卿染低頭想了想,就吩咐桔梗拿出一串錢來,「去送給那常禮家的,說是我賞的。夜宵很好,送的也正是時候。」

  桔梗聽命出去,一會回來。

  「姑娘,我把錢給了常禮家的。何善家的正在二姑娘屋子裡,和月桂拌嘴。常禮家的就進去,把賞錢給了何善家的,說是姑娘賞的,粥很好吃。」

  荀卿染點點頭,細聽那邊的動靜。

  「好你個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合著就是欺負我們了。今天你要是說不出了道理來,姑奶奶就和你到太太跟前分辨分辨。」明顯是月桂誤認為廚房給荀卿染這頭送了好吃的,更加發作起來。

  「你個小丫頭片子敢抓我?……要我說,姑娘你都省省吧。還燕窩粥,不如你去摘個鳥窩來我煮給你吃。現如今,給太太吃的燕窩還不足,前兩天,我家公爹去城裡,還是賠上自家的錢,才買回來那麼一兩二兩的。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是誰,就拿了雞毛當令箭,也想燕窩粥吃。這黑燈瞎火,冷火冷灶的,有的一口熱的吃,就該偷著樂去。」顯然說話的是何善家的,底氣十足。

  「你說我家姑娘是誰,怎麼就不配吃燕窩,讓你個奴才這麼作踐。我和你拼了。」月桂也不是好惹的。

  就聽得東屋乒乒乓乓一陣響,夾雜著女人的尖叫,看來是打起來了。

  「月桂姑娘快放手。姑娘這裡是有魚有肉的,三姑娘那可是什麼都沒有。」一個婆子勸架。

  「別和她說這些,不知好歹,我看吳姨娘的面子,照顧她們,反而和我撕捋,看你們以後還吃不吃我廚房裡的東西。」

  「我們姑娘是主子,吃用的都是自家的,用你們什麼照顧,廚房什麼時候成了你家的,臭不要臉的東西。」月桂顯然已經怒極,哪裡聽的進這樣的勸解。

  又是稀里嘩啦一陣響,月桂和何善家的越罵越不顧臉面,荀淑芝卻不知壓服。

  荀卿染聽不下去,忙穿上外衣,帶著桔梗、麥芽走出來。正巧院門外一隊人打著燈籠過來,是常嬤嬤帶著人巡夜,荀卿染就站住了。

  「三姑娘還沒睡?這是出了什麼事,三更半夜的,姑娘院子裡吵成這樣,成什麼體統?」常嬤嬤道。

  「正要去找嬤嬤,廚房的人鬧到二姐姐屋子裡去了,鬧的我們活計都做不下去。」

  荀卿染跟著周嬤嬤進了東屋,就見屋內地上一片狼籍,食盒被掀翻在地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菜色,不過倒真是有魚也有肉。荀淑芝站在繡架前,渾身發抖,月桂和何善家的互相扯著對方的頭髮,滾做一團。兩個廚房的婆子也和荀淑芝的丫頭香椿、槐花糾纏在一起。只有常禮家並沒參與,扶著荀淑芝安慰。

  「都住手,成什麼樣子?」常嬤嬤喝止住眾人。

  「太太吩咐她們給送燕窩粥,她們自己吃飽喝足,就拿些剩菜剩飯來給姑娘吃。三姑娘那裡也是一樣。」月桂早聽見荀卿染說話是向著她的,她又佔理,因此並不懼怕。

  何善家的也趕緊辯解,說是沒有燕窩了,特意另做了好菜送來,卻被月桂扔到她臉上。

  「這件事情可要嚴辦。」常嬤嬤沉下臉來。

  「嬤嬤別生氣,不是什麼大事。是月桂脾氣太急了些,這些飯菜很好了。」荀淑芝阻止道。

  「我再新做飯菜,給二姑娘送來。嬤嬤……」何善家的也不願意把事情鬧大,因此湊到常嬤嬤跟前,也不知遞了什麼過去。

  常嬤嬤遲疑,「如此,就是沒什麼事了。那就都……」

  「唉呦!」荀卿染驚叫一聲,原來她想走過去安慰荀淑芝,卻被腳下碎瓷片絆了一下。

  「天,這不是過年時,太太給二姐姐汝窯花瓶!」

  方氏的規矩,單有個帳冊,記錄每個姑娘房裡的古玩擺設。這些東西雖然擺在荀卿染等人的屋裡,但是她們並沒有權力處置。如果損毀了,一屋子的人都要挨訓斥,還要找弄壞的人照價賠償。這汝窯花瓶,還是荀淑芝活計做的好,方氏特意賞給她擺的,可不是幾兩銀子的事。

  「這可怎麼辦才好?」荀淑芝跌坐在地上。

  月桂更是跪了下去,如果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少不得打碎花瓶的責任要落到她身上,賣了她也不值這個錢。

  「求嬤嬤給做主,何善家的欺負我們姑娘,故意砸壞了太太給的花瓶。」

  何善家的當然不承認,荀淑芝房裡幾個丫頭都知道事情重大,都說是何善家的砸的。

  荀淑芝也不說沒事的話了,常嬤嬤便將一干人等押了下去。這時不敢叫醒方氏,只有等明天方氏醒了,再理論。

  這時已經過了四更天,荀卿染不過上床打了個盹,天就亮了。她急忙起來,洗漱穿衣,和荀淑芝一起到方氏這邊來請安。荀卿染本想再提點荀淑芝幾句,可荀淑芝憂心忡忡,心不在焉,對面小吳姨娘過來,急急拉了荀淑芝去不知說什麼,荀卿染只好作罷。

  方氏坐在榻上,面前擺著兩個食盒,一堆瓷片。其中一個食盒是昨晚廚房送給荀卿染的夜宵,荀卿染分毫未動。

  「說說吧,是怎麼回事?」方氏問。

  「廚房的人,和月桂那丫頭口角,打鬧起來。月桂不小心砸了花瓶。太太不用生氣,只找月桂賠補就是。」小吳姨娘顯然已經知道了昨晚的事,撇清荀淑芝,也不提廚房誰誰如何,只把責任推給月桂。

  「哪個問你,昨天你在場嗎?還不退一邊去。」方氏斥退小吳姨娘,眼睛看向荀淑芝。

  荀淑芝站起來,張了張嘴,支吾半天,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這時有小丫頭端了兩碗燕窩粥進來,方氏擺擺手,表示沒胃口,荀淑蘭則接過碗,慢慢地吃起來。

  方氏又讓人帶了何善家的和月桂進來問話。

  「……昨天常嬤嬤來,說太太吩咐廚房給姑娘準備了燕窩粥,可何善家的背著太太,給姑娘送了些剩飯剩菜來。」

  「太太,小的冤枉啊。這三更半夜,廚房東西不湊手是有的,並不是剩菜剩飯。」

  「你這是欺瞞太太。昨天夜裡,香椿去催夜宵,你們幾個擺了一桌子的酒菜,只顧自己吃,還把香椿罵出來。後來送給姑娘的,可不就是你們那桌吃剩的。」

  原來還有這個隱情,怪不得昨晚上月桂那樣發作。

  方氏瞪了一眼何善家的,轉頭看著月桂,臉色十分不善。荀卿染心道,方氏這個大領導,慣是會說大話,花小錢。經常開空頭支票,不過為了面子上好看。下面的人也清楚她的脾氣,沒有誰敢當真去要求兌現。在方氏眼裡,明顯是月桂這個丫頭不識相,為著這事鬧開來。

  「太太,奴才冤枉。奴才何嘗不想做燕窩粥給姑娘吃,只是今年燕窩緊缺,前兩天才買了幾兩,已經吃完了。」何善家的又辯解

  「既沒有了,怎麼不來稟報我?」方氏叱道。

  大家似乎都選擇性無視了荀淑蘭正在吃的是什麼。

  「如此,就是你這丫頭不省事,聽說還砸了姑娘屋裡的花瓶,一會揭了你的皮。淑芝,你平時怎麼管教的下人?」

  荀淑芝看了小吳姨娘一眼,咬著嘴唇不說話。

  「太太,何善家的可並沒說燕窩已經沒了,只說我們姑娘不配吃燕窩。後來還說,府裡有幾兩燕窩,還是何管事花了自己的錢買供著的,是給太太吃的。」荀淑芝並不幫她說話,方氏明顯偏袒何善家的,月桂自然害怕,情急之下想起昨晚她嫂子捎的話。

  這句話一出口,方氏臉色驟變,荀淑蘭喉嚨裡噎了一下,放下手裡的碗。

  「你說什麼?她說是何忠花錢供著我們吃燕窩?」

  「是的。」月桂察言觀色,意識到這句話就是她的轉機,就將何善家的昨夜說的話複述一遍,少不得添加些佐料。眾人聽來,就成了荀府主子一應使費,都是何忠家拿出錢來供養的。

  荀卿染暗自鬆了口氣,總算說到了點子上,昨天晚上的一應安排沒有落空。
  


第十二章 糊塗人

  方氏多疑,荀卿染昨天白天一句貌似無心的話,就是種下懷疑的種子。荀卿染本已經安排好下一步,沒想到昨天晚上,就有這把柄憑空落下來,倒不用她自己的人出頭了。月桂是家生子,性子不遜,又與常嬤嬤有親,原是方氏派到荀淑芝跟前。由月桂鬧起來,最好不過,又連累不了荀淑芝,也牽連不到她身上。

  荀淑蘭面沉似水,一伸手將桌上的燕窩粥掃到何善家的臉上。

  「你這狗奴才,吃著我家的用著我家的,還敢這樣辱我。」

  何善家的終於害怕起來,哭著否認。方氏又找了幾個人詢問,何善家的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方氏坐在榻上運氣,一邊伺候的人小聲議論。

  「太太原給了他一包銀子,他說是燕窩缺貨,漲價,因此只買了一小包的燕窩回來。」

  「何管事辦老了差事的,應該不會私吞錢財吧。」說這話的人語氣中明顯也有懷疑。

  「王家三小子跟著何管事去城裡辦事,說是去了老爺那,出來東西就少了一多半。這燕窩,想來是老爺留下來吃了吧。」

  「老爺不是從來不吃那東西的嗎?」不知是誰吐槽。

  「他不吃,有人吃!好,好,好,看我養的都是些什麼人?吃裡扒外,奴大欺主,都佔全了!」方氏兩手發抖。

  荀卿染覺得方氏這是氣急了,顧不得平日維持的體面,這樣拈酸的話都說了出來。

  方氏動了真氣,屋裡再沒人敢說話,頓時鴉雀無聲。

  「把何善家的拖出去,打三十板子。去抓了何忠來,打四十板子。打完了,就把他一家子都送到莊子上去。」

  何善家的被拖了出去。

  俗話說,牆倒眾人推。方氏屋裡的人,哪個跟紅頂白的,見這個情形,都知道何管事這一家算是倒了。有與何家素日交好的,最寬厚的也只默不作聲,那勢利的,唯恐牽連到他身上,又有平日懼怕他家權勢的,心裡嫉妒他家差事油水足的,少不得落井下石。這個說何忠如何霸道如何斂財,那個說何善家的如何剋扣份例,又有說他們背著方氏討好姨娘的,連證據都拿出來了。

  方氏更加火大,又吩咐:「多帶些人去他家,除了隨身的衣服,一根草刺也不許他們帶走。」

  聽到要去抄家,好些人摩拳擦掌。最後還是金嬤嬤和周嬤嬤領著人去了。

  接著就發落月桂,打了板子,扣兩個月的銀米,總算沒讓她賠補那摔碎的花瓶。荀淑芝也受了一番訓斥。

  「都回去吧,在這裡讓我看著生氣。」方氏發洩完,依然沒好氣,將眾人打發出來。

  荀卿染回到自己院中,就見東屋的門關的嚴嚴的,草花,連同香椿和槐花都在外面守著。見荀卿染進院來,草花故意咳嗽了一聲。就聽叭嗒一聲,屋裡人連窗戶都關上了。

  荀卿染不以為意,自去回屋歇息,一會就聽荀淑芝的聲音道:「姨娘,您別去,不是那樣的。」接著門簾一響,有人走了出去。又過了一會,院子裡紛雜的腳步聲響起,是月桂挨完了板子,被送了回來。荀卿染就讓桔梗過去看看。

  「她家裡使了錢了,打的不重。就睡在二姑娘外間屋的榻上,知道小吳姨娘要推她頂罪,二姑娘也沒說話,氣的不行,在那要湯要水,指天罵地地鬧騰,唉。」桔梗回來歎氣。

  小吳姨娘平時肯和府裡的婆子僕婦親近,有互為臂膀的意思。何善家的沒管廚房之前,兩人就有來往了。後來何善家的掌管廚房,小吳姨娘很是樂了一陣子。而月桂是方氏給荀淑芝的丫頭,並不把小吳姨娘放在眼裡,兩人時有摩擦。

  看今天一早小吳姨娘的那個舉動,應該是何家的人找了她,要把何善家的摘出來。那何家的很可能還許了她好處,她和荀淑芝說話,應該是讓荀淑芝推出月桂,除掉月桂是小吳姨娘樂見其成的。結果荀淑芝雖然沒有說月桂如何,但也沒有替月桂說話,等於是默認了小吳姨娘的話。

  結果卻是何善家的倒了,月桂雖然挨了罰,照樣還是荀淑芝的丫頭。這最吃虧的就是小吳姨娘了,白白和月桂撕破了臉。連帶月桂和荀淑芝之間,也有了隔閡了。這也是方氏的意願吧。

  月桂雖然有些自作主張,平時還是維護荀淑芝的。只是從今以後,就不知道了。

  方氏斜倚在榻上,心中的氣還還平,就見有人在門口晃了兩晃,就出聲問道:「誰在那探頭探腦?」

  小吳姨娘陪著笑,掀簾子進了屋。

  「太太,這件事,不能怪二姑娘,這都是小人調唆的。」

  小吳姨娘說了一句話,見方氏沒什麼表示,就繼續說下去。

  「頭一個,是月桂不好。二姑娘從不挑揀衣食,是月桂那丫頭,說做活計做的餓了,想吃什麼雞蛋羹,派了香椿去廚房要。廚房沒給她做,反而吵起來。這丫頭性子不好,就嫉恨在心上,回頭就藉著燕窩粥的事情鬧起來了。太太知道我們二姑娘,性子軟和,又敬重月桂是太太給的人,哪裡敢管她。要我說,乾脆趕走了這丫頭,才能消停。」

  「你這一口一個月桂是我給的,是在說我的不是?」

  小吳姨娘忙搖頭,方氏冷哼一聲,「你說頭一個,莫不是還有別人?」

  「是的,太太,這事都是三姑娘攛掇的。」

  方氏有了點興趣,「她如何攛掇?」

  「常嬤嬤到了後,二姑娘本來要把事情壓下來。偏三姑娘說摔了什麼汝窯花瓶。後來也是她,看著小丫頭們就要把地上的東西手收拾扔了,特特吩咐要連同碎瓷片,都要留下來,說要給太太看,是個證據。若不是她,這事也鬧不起來。」

  「這麼說,那汝窯花瓶,你們是打算扔了,你這是要自己包賠出來?」

  「不,不,不是。」小吳姨娘忙擺手,只是想藉機把月桂趕出去,另外再讓荀卿染分擔些罪責,怎麼方氏卻要她陪花瓶。

  小吳姨娘可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被罰了月錢,連同荀淑芝的月錢也罰了。

  攆了小吳姨娘出去,方氏明顯心情轉好,對著進來的常嬤嬤笑道:「這個渾人,留著她,就是不為別的,時不時解解悶,也是好的。她還真是沒讓我失望。」

  「昨天老奴在場,那個花瓶打碎了,二姑娘也不知是真沒看到,還是假沒看到,還想著把事情瞞下來。那樣貴重的東西,怎麼瞞的了。過後還不是要掀出來,這三姑娘倒是幫了二姑娘。沒想到反而被小吳姨娘咬上這麼一口。」

  「就是要她們這樣,我們才好舒心。」常嬤嬤也是陪嫁過來的心腹,方氏在她面前並不諱言。

  常嬤嬤連連點頭稱是,看方氏面色不錯,就問,「太太一早上就忙著處理家事,飯也沒好好吃得。廚房熬了幾品粥,問太太要不要就端來。」

  「都有什麼粥?」

  「有茉莉花粥、桂圓大棗粥、栗子粥、牛肉菠菜粥。」

  「倒都是我愛吃的。就要栗子粥吧。」

  方氏吃了粥,心情更加舒暢,問道:「何善家的被關了一夜,是誰準備的這些粥?」

  「太太記不記得原來沈嬤嬤有個外孫女,自小就在廚房當差。高高的個,圓圓臉,又利索,又乾淨的?」

  「恍惚記得有這麼個媳婦,叫什麼來著?」

  常嬤嬤陪笑,「都叫她常禮家的。」

  「這麼說,是你那一家的了?」

  「太太也知道,家生子,常家是一大姓。這個常禮,是我當家的侄孫,在外院馬棚趕車的。隔房的,並不親,不過這夫妻倆,辦事都還忠心。」

  「既是這樣,你想必知道她根底,那廚房就先讓她管著。你去叮囑清楚,可別再是個吃裡扒外的。」

  「太太放心,她不是糊塗人,她若糊塗,老奴頭一個不放過她的。」說著樂呵呵地出去了。

  「太太,京裡來人了。」有丫頭進來稟報。

  「先前來信不是說還得幾日,怎麼來的這樣快?」

  方氏連忙坐起,心中忐忑,不知是凶是吉。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56 PM

第十三章 喜訊

  荀卿染坐在窗下做著針線,忽然寶珠提了壺水進來。荀卿染見寶珠對自己眨了眨眼,知道她有話要說,就叫麥芽去門外守著。

  「姑娘,我方才去找香墜玩,事情恐怕有些不好。」

  香墜是方氏院裡茶水房的小丫頭,和寶珠一樣大的年紀,兩人十分交好。

  「別急,有什麼事慢慢說。」荀卿染放下針線。

  「香墜讓咱們小心些,說是小吳姨娘去找太太告歪狀,說昨晚上的事,是姑娘您調唆的。」寶珠就把香墜聽到的,小吳姨娘如何誣賴荀卿染的話學說了一遍。

  荀卿染噗哧一笑,這種事確實是小吳姨娘的手筆。可歎她每次都討不到好處,卻一點都沒學乖。

  「結果太太反訓斥了她,還罰了月錢,連二姑娘的都罰了。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過,太太會不會真的疑心姑娘?」

  荀卿染搖頭,她一點都不擔心。昨天晚上的事情,並不是她事先策劃,而是見機行事,並沒有一點破綻。就算方氏不滿她幫著荀淑芝,也懷疑不到別的上去。

  「可惜了二姑娘這個人,相貌好,脾氣好,針線好。就是太軟弱了些,又有這樣一個姨娘,生生被連累了。」桔梗忍不住歎息。

  荀卿染對桔梗的話不能完全認同,荀淑芝不僅軟弱,她更沒主見。原本荀卿染見荀淑芝為人溫順,沒有壞心眼,做事也不藏奸,很想和她結交。兩姐妹同住一個院子,互相護持,這是多好的事情。可是和荀淑芝交過幾次事情,荀卿染就息了這個心思。

  小吳姨娘只有荀淑芝這一個女兒,她既不年輕,也不受寵,就把後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荀淑芝身上。因此總怕這個女兒不和她一心,凡事都要過問。荀淑芝是老好人沒錯,可太沒主見了,只要小吳姨娘問起,她沒有不說的。

  而小吳姨娘的性子,實在是讓荀卿染找不出話來形容,只能說她不知好歹。幾次在方氏面前賣乖,就是拿荀卿染與荀淑芝私下的交談說事。好在荀卿染和荀淑芝說的都是姐妹交好的話,這才沒讓方氏真正拿住把柄。

  「姑娘,還有件事。方才京裡派了快馬來送信,聽說來的是大爺身邊的盡忠,還有安國公府的一個管事。」

  方氏出身侯門,她家現有侄子在京裡掌管著五城兵馬司。而她那一輩現在卻只剩下姐妹三個。方氏和鄭姨媽的大姐,是嫁進了京城安國公府齊家。大爺指的是方氏的長子荀君兆,現做著兵部的筆貼士,早年間和永昌伯家的姑娘結了親。

  「是來送壽禮的?」

  荀卿染雖然這麼問,心中卻有懷疑。前些日子,接到過京裡的書信,壽禮應該還得幾天才能到。而且送壽禮,是早有計劃的,實在不需要派人快馬加鞭地來送。

  「就兩三個人,沒帶壽禮。太太請了人進去說話,方才又急急地派人去城裡,說要請老爺立刻回來。」

  再過半月,就是方氏的四十大壽。鄭姨媽已經派了兒子和侄子來,齊家和方家也會派人來送禮,只有荀家大爺,最是應該帶著大奶奶回來賀壽。但是,荀大奶奶正懷著七八個月的身孕,不宜來往顛簸。荀大奶奶已經生了兩個女孩,大家都盼著這次會是個男孩。方氏早發了話,不讓他們回來,保胎要緊。難道是大奶奶提前生了?

  「可知道是什麼信?太太臉色如何?」荀卿染問道。

  寶珠搖頭,「說是太太寫了封手書,不是口信。不過,太太屋裡的人瞧著太太是高興的。」

  「那就是好消息了。」

  傍晚,荀卿染會同了荀淑芝,一起到方氏屋裡問安。方氏依舊坐在榻上,面帶微笑,聽著荀淑芳和荀淑蘭早說話。

  「要給母親請罪,昨天貪玩,今早上頭疼,身子重,吃了貼藥才好些,沒能給太太來請安。」荀淑芳在為早上沒來方氏屋裡請罪。

  方氏笑著聽了,並不介意。

  「聽說大哥來信了,是不是大嫂給太太添了金孫?」荀淑芳睜大眼睛看著方氏,好像就盼著方氏點頭。

  方氏嗔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大嫂的產期還有一個月那。」

  「哦,那是齊家姨母來信,還是大表哥?姨母和表哥可都好?母親,什麼時候帶我們去京城,女兒想大姨母了。記得小時候見過一面,大姨母給了四妹妹一塊玉珮,也給了女兒一塊,女兒一直帶在身上的。」

  「她們都好,就是來信說說家常。」方氏瞇著眼說道。

  荀卿染在一邊靜靜聽著,看來荀淑芳也不知道什麼內情,所以才這樣打探。方氏明顯心情很好,卻不肯透露什麼消息。快馬送信說家常,說出去誰也不會信吧。看來必定是喜訊,可是會是什麼樣的喜訊,方氏要瞞著大家。

  「太太,老爺回來了,已經到了門口了。」

  方氏站起身來,荀卿染知道這是要出去迎接,也忙跟著站起,看方氏整理鬢髮衣衫,就上前幫忙。荀淑芳早一步搶在前面,荀卿染趁勢退到一邊,心裡更加納罕。荀老爺已經在郡城住了半月有餘,說是以文會友。郡城有戲有酒有美人相伴,又沒有人在耳邊呱噪,閤家都以為他要到方氏壽辰才回來。可他卻一得到方氏的手書,一晚上都等不得,立即就回來了。如此牽動荀大老爺的,會是什麼樣的喜訊?

  眾人跟著方氏接到二門,荀大老爺正從車上下來。夜幕降臨,四周都點上了燈籠。荀大老爺身材修長,一張白淨面皮,鼻樑高挺,長眉鳳目,一襲錦緞長袍,迎風而立,真是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要風度,更是風度十足,完全是個保養良好的中年美大叔。

  方氏眼睛一亮,邁步迎上前去。荀大老爺卻扭過頭去,從車上扶下一個嬌俏的人影,方氏一下頓住了腳步。
  


第十四章 回府

  瞧著那個女人裊裊婷婷地下了車,方氏臉色保持不變,可方才眼裡的光彩卻消失不見了。扶著方氏的小丫頭臉上突然一白,卻是方氏抓緊了小丫頭的手臂,長長的指甲直嵌入到小丫頭手臂的肉裡。

  荀卿染心下歎息,這個辛姨娘,跟了荀大老爺去城裡,如今自然要跟了回來。又不是荀大老爺,從外面帶了新的女人回來。就是他在正室夫人面前,扶了扶小妾,方氏看著不舒服,也不必如此失態。

  因是在二門,眾人只是匆匆見禮,等回到正室,荀卿染幾個女孩,還有剛從學裡回來的荀君暉,再次給荀大老爺行禮。荀大老爺擺擺手,讓幾個人坐下。接著小吳姨娘過來見禮,荀大老爺喝著茶,頭也沒抬,小吳姨娘撅著嘴退下去。然後就是辛姨娘給方氏見禮。

  方纔在外面,荀卿染就注意到,原本有兩個丫頭跟著辛姨娘去了城裡,一個叫秋菊,一個叫白荷。如今白荷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生面孔,年紀也在十四五歲,頗有幾分姿色。另外辛姨娘身邊,還多了個婆子。辛姨娘進屋,就只帶了秋菊。不過荀卿染注意到的事,方氏自然也是看到了。因此眼睛只在辛姨娘和秋菊身上打轉,辛姨娘蹲下身去行禮,方氏並沒馬上叫起。荀大老爺咳嗽一聲,方氏才收回心思,扯動面皮,讓辛姨娘起來。

  辛姨娘盈盈站起,目光掠過荀卿染等人,微笑中帶著幾許羞澀。

  三年前,還是先帝再世的時候,有一位文官做了一首詩,被人告發,說是心懷不軌,懷念前朝,譏諷當世。先帝大怒,命人仔細追查,結果又查出一些詩文,一大批文人、官員被捉拿入獄,牽涉人員數以千計,一時人人自危。這些涉案的人,嚴重的被處以極刑,也有被發配到西北、東北邊境做勞役的,還有大批官員被罷官。

  當時一位宗親看不下去,在朝會上為這些人說情,認為那些懷疑完全是子虛烏有,雞蛋裡挑骨頭。私下裡又傳出,這位宗親嘲諷先帝自己不讀書,學秦始皇焚書坑儒。而這位宗親,祖上是本朝太祖的嫡子,因故並未承襲大統。先帝本來就十分忌諱,便藉機發作,將其圈禁起來。

  這位宗親平日風流不羈,喜歡雜學,家裡養著一班小戲,這個時候自然要被發賣。

  荀大老爺當時也被牽連,罷了官,打點行李回穎川老家。出城門的時候,正碰到發賣這些優伶,卻是觀者眾,無人敢買。荀大老爺在車上,一眼就瞧見了辛姨娘。他曾去宗親家裡聽過戲,對辛姨娘印象極深,早有傾慕之心。如今美人落難,荀大老爺發了豪情,當即不顧大家阻攔,掏出銀子將辛姨娘買下。

  三年來,辛姨娘一直恩寵如新。

  「你們都下去吧,我和你們母親還有話說。」荀大老爺對荀卿染等人道,又轉頭對辛姨娘吩咐:「你也先回自己院子裡歇著,想吃什麼,就派人去廚房要。」

  大家從方氏屋中出來,辛姨娘慇勤招呼,「老爺從城裡帶了些禮物來,要給二爺和幾位姑娘,都放在我那。我也買了些小玩意,二爺和姑娘們不嫌棄,就到我那院子坐坐。」

  「姨娘不用客氣。」荀淑芝和辛姨娘站的最近,先答話。

  小吳姨娘冷哼了一聲,扯了扯荀淑芝的衣角,示意她別搭理辛姨娘。

  「自然也有吳姐姐的。」辛姨娘忙補充道。

  「爹爹買了禮物,自然送給我,不必勞姨娘操心。」荀淑蘭冷冷看了辛姨娘一眼,帶著丫頭先一步走了。

  荀淑芳眼神閃爍,似乎並沒聽到辛姨娘的話,只說「春喜那有新的鞋樣子,我去看看,也好給老爺做雙鞋子。」說著也走了,卻不是往院子外走,而是去了方氏屋子旁邊的耳房。

  「姨娘從城裡回來,想必也累,今天就不去打擾了。」荀卿染道。

  自然她明天也是不會去的,倒不是對這個辛姨娘有意見,是怕被方氏嫉恨上。

  這卻是個體面的台階,辛姨娘感激地笑笑。

  「姑娘們什麼時候有空來都成,一會,我讓人把禮物給姑娘們送過去。」

  望著辛姨娘僅僅一握的纖腰,小吳姨娘不由地低頭瞄了眼自己的水桶腰,確認她實在比不過,恨恨地啐了一口,低聲罵:「小妖精,看你還能浪多久。」

  荀君暉的院子和荀卿染的在同一個方向,姐弟兩可以同走一段路。

  看著周圍沒人,荀卿染道:「可巧老爺提前回來了,不然還要想法子去請……你可都預備好了。」

  荀君暉自然明白姐姐說的是什麼,「都準備好了,姐姐儘管放心。」

  「嗯,需要姐姐做什麼儘管說。」荀卿染點頭,又將寶珠打探到的消息說給荀君暉聽,「看樣子是好消息。能讓老爺即刻返回,太太又要瞞著,不讓大家知道,不知會是什麼事?」

  「我有個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近日去先生家,碰到先生的朋友從京城來。聽說當今皇帝對於先帝時的文、字、獄,態度上有些鬆動。」

  「難道是老爺起復有望?」

  「我猜是的。安國公府的大姑娘是宮裡的貴人,知道些內幕消息,這也平常。應該是還沒有正式旨意下來,所以太太不想宣揚。」

  荀卿染見弟弟如此敏銳,分析的頭頭是道,心裡十分高興。她在這個院子裡,也算消息靈通,但是因為不能出府,外面的事情可是多虧這個弟弟。

  荀卿染有一些小小的妒忌,這個年代男人和女人的地位相差懸殊,能夠獲得的資源自然也天差地別。不過她更多的是欣慰。同樣為男子,不成器的有的是。像荀君暉這麼小小年紀,卻能在嫡母壓制下,不逆反不頹廢,在外面讀書交遊,開朗上進,實在是不容易。

  「那府裡可要熱鬧了。我就希望,能藉著這個喜事,讓你進族譜的事更順利些。」荀卿染由衷地說道。

  這個朝代依然嫡庶分明,爵位的繼承是從嫡從長。但是對於家裡的財產,庶子也有相等的繼承權。荀家並沒有爵位可以繼承,方氏之所以一直阻撓君暉入族譜,打壓他,一方面是女人的嫉妒心,另一方面就是怕他分走家產。

  正室內,方氏將京城來信交給荀大老爺,荀大老爺看後,又叫了送信的人來仔細問了。

  「好極了,總算又有了出頭之日。」荀大老爺喜的在屋內踱來踱去,「我得趕緊把消息告訴二弟。」

  方氏笑著攔住道:「老爺,這還沒有正式行文,不宜大肆聲張。還是等郡上有了官文下來,或許二老爺的事也有轉機,到時候再一起說不是更好,不在這一天兩天的。」

  荀大老爺想了想,覺得方氏說的有理。

  方氏吩咐人擺飯,原來她心底隱隱盼著荀大老爺即日就回來,早備了荀大老爺愛吃的菜餚。

  喜事當頭,方氏又如此慇勤相待,荀大老爺便留下和方氏一起用飯。

  「咱們住在鄉下,幾個女兒的婚事有些耽誤。如今,也要早早打算起來。咱們荀家的女孩,婚事是不能草率的。妾身正打算給京裡去信,讓親戚們幫著看看合適的人家。老爺復職,以後也多幾家姻親來往。」吃過飯,方氏又打發了屋裡伺候的人,和荀大老爺說道。

  「好,還是太太想的周到。」荀大老爺連聲稱讚方氏賢德。

  「天色不早了,老爺和太太好多話要說。要不要人去拿了老爺的鋪蓋來?」在外面等候的常嬤嬤笑著進來問道。

  荀大老爺略微猶豫了一下,也就答應了。常嬤嬤喜的忙出去,卻有辛姨娘院裡一個婆子送了鋪蓋過來。

  「你姨太太可歇息了。」荀大老爺見了這個婆子,隨口問道。

  「回老爺,姨娘還沒歇。說是老爺剛回來,正該和太太好好聚聚,就讓奴才送了老爺的鋪蓋過來。奴才在外面等了一會子,聽見常嬤嬤要鋪蓋,就趕緊送進來了。」

  愛妾不妒忌,還如此賢惠懂禮,荀大老爺覺得很滿意,「回去吧,讓姨太太早點歇息。」

  方氏將一切看在眼裡,心裡恨的不行,卻不捨得破壞氣氛。這幾年,除了年節,荀大老爺很少和她一起吃飯,更別提留宿了。她也曾想法子收拾辛姨娘,但是辛姨娘十分乖滑,又有荀大老爺的寵愛,她一直沒能得手。

  「老爺和太太一起吃飯,你給我夾口菜,我給你夾口菜,唉呦……」方氏屋外伺候的人都喜氣洋洋。方氏管理後院,但是這個家的主人還是荀大老爺。荀大老爺看重方氏,他們這些下人腰桿才硬。

  常嬤嬤笑,「你們來的晚,老爺和太太剛成親那會,那才叫好那。」

  如果不好,怎麼會在生了大爺十年後,這荀家才有了別的女人的孩子。

  常嬤嬤剛轉身要人準備洗澡水,方氏從屋裡向她招手。

  「去叫春喜進來伺候。」

  常嬤嬤頓時一愣。

  第二天,荀卿染特意比平時遲了些,才到方氏房中來請安。一進院門,就覺得氣氛有些怪異。荀卿染心裡納悶,昨夜荀大老爺一定是留宿在此,今天一早不該是高高興興的嗎,怎麼感覺人人屏氣斂聲,比平時還要壓抑。

  「三姑娘來了。」小丫頭打起簾子,荀卿染邁步進屋,不由唉呦叫出聲來,卻是一隻茶碗迎面飛了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12:58 PM

第十五章 又一件喜事

  事出意外,荀卿染躲的慢了些。茶碗從她額頭擦過,雖未真的碰上,但碗裡剩餘的茶水,還是有幾滴濺到臉上。荀卿染唉呦叫了一聲,蹲下身,拿手遮住了額頭。

  「都是你這丫頭不小心,怎麼砸到三姑娘身上?」方氏站在地當中,揮手向一個小丫頭臉上扇去。

  那個丫頭也就十來歲,身子單薄,被扇倒在地上,哭了起來:「太太,不……」

  「你還敢強辯!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屋外進來人,將小丫頭拖了出去。

  方氏這邊已經換了一副面孔,親手來扶荀卿染,「快過來讓我瞧瞧,傷在哪了,要不要緊?」

  一邊拿開荀卿染的手,見荀卿染的額頭紅了一片,索性沒有破皮。

  方氏發作道:「傷了三姑娘,這還了得,把那小蹄子給我狠狠地打。」

  外面傳來小丫頭嗚嗚咽咽地哭聲,荀卿染強作笑顏,「並沒傷到,只是嚇了一跳。那丫頭年紀還小,一時不小心也是有的。太太慢慢教導她,這次就饒了她吧。」

  方氏瞇著眼看了看荀卿染,笑道:「你這孩子,就是懂事。算了,就看你的面子吧。」轉頭吩咐人,「把人關到柴房去,餓上她兩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樣粗心。」

  方氏拉了荀卿染在榻上坐下,表露出少有的親密。荀卿染有些不適,卻又不好掙脫,只得低了頭,似乎受寵若驚。

  已經聽不見外面小丫頭的哭聲,想來是被帶下去了。聽方氏的吩咐,這小丫頭應該不會受什麼罪。荀卿染這一下是無妄之災,那小丫頭更不過是代人受過。

  就算小丫頭手腳笨,最多就是脫手將茶碗摔在地上,哪有能讓茶碗飛起來,去砸幾步以外的人的。分明是方氏急怒之下,甩出茶碗還砸她。荀卿染心中思量,她並沒有做什麼事惹方氏生這麼大的氣。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是受了池魚之災。

  方氏要打罵人,自然有下人帶來,能把她氣成這樣的,會是什麼樣的事?而且,方氏分明是聽到她來,故意砸過來的,這怒氣也有幾分是衝著她的?荀卿染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暫時放下。

  一會功夫,荀淑芳等人也來請安。荀淑芳看荀卿染坐在方氏身邊,瞧過來的目光中帶上些狠厲之色。荀卿染低著頭,趁著相互見禮的機會,依舊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太太,老爺讓奴才過來,說來拿早上說過的,白荷的賣身契。」

  正說著話,荀大老爺就派了人過來。

  方氏好一會沒說話,等外面的人又說了一遍,才讓常嬤嬤找了賣身紙遞了出去。

  「母親,這是怎麼回事?白荷不是跟了老爺去了城裡?是了,昨天就沒見到她?可是她家裡人來贖她?」荀淑芳開口問道。

  「是你父親把她送了人。」

  「哦?白荷是母親的丫頭,送過去服侍辛姨娘。父親怎麼會把她送人?」荀淑蘭也問。

  「白荷是太太調教的,多好的一個丫頭,老爺怎麼捨得送人?一定是辛姨娘搞的鬼,太太做人也太善了,讓一個做戲子的把當家主母的丫頭給賣了!」小吳姨娘早按耐不住,湊上前來說道。

  「在姑娘們跟前,說什麼戲子不戲子的?」方氏瞪了小吳姨娘一眼。

  「說到辛姨娘,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不見她來給太太請安?」荀淑芳又說道。

  「是啊,老爺太縱容她了。太太該拿出手段來,讓她知道規矩。」小吳姨娘又忍不住插言。

  「你這隨便插話,又是哪裡的規矩?」方氏訓斥小吳姨娘,不過語氣中並沒有怒意。

  「有一件喜事,我要告訴你們。」方氏頓了頓,「辛姨娘懷孕了。不只今天,以後也不用來請安。老爺關照,辛姨娘現在身子貴重,以後見了她,都要尊重些。」

  方氏說完,眾人臉色各異,小吳姨娘的臉更是扭曲的歷害。

  「咱們這老宅子,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的喜事了!想著以前,看你們一個個出生,老爺和我都不知道有多歡喜。以後你們又多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只怕是你們父親的心尖子,你們也要多謙讓愛惜。」

  方氏語音柔和,說的也都是善言善語,但不知為什麼,荀卿染聽在耳朵裡,只覺得渾身發冷。

  這個時候,據說是要站起來說恭喜太太的。只是荀卿染覺得這樣做實在有些怪異,而且荀淑芳也沒說話,荀卿染樂得低頭喝茶。

  又坐了一會,方氏打發眾人出來,卻留下小吳姨娘說話。今天方氏雖然也訓斥了小吳姨娘,但是態度卻透露出幾分親暱,與平時大相逕庭。這嫡妻和老妾之間,倒是空前的和睦起來。

  直到晚上,荀卿染才知道事情完整的來龍去脈。

  今天早上,荀大老爺一起來,辛姨娘就早早地過去伺候了。方氏院裡的人自然攔著不讓她進屋,可荀大老爺在屋裡聽到了辛姨娘的聲音,就招她進屋。辛姨娘主動要給方氏端臉盆,也就得跪在地上舉著臉盆。

  「姨太太懷了身孕,以後太太多照顧些。」荀大老爺阻止了辛姨娘,向方氏發佈了這樣一個消息,並和方氏商量,免了辛姨娘一應請安,讓她在自己的院中養胎,還要另建小廚房,給辛姨娘補身子。

  打發了愛妾回去養胎,荀大老爺又想起一件事,讓方氏將白荷的賣身契拿出來。

  「在城裡,遇到一位同年,看上了白荷,說是白荷有宜男之相。他子嗣單薄,我就把白荷送了他做妾。」

  白荷沒跟回來,原來是被送了人,方氏幾乎氣了個倒仰。

  方氏昨天已經瞧見沒了白荷,辛姨娘身邊還多出新人。她本來是打算先籠絡好荀大老爺,等他出門,立刻要去發落辛姨娘的。結果她沒動手,就先被這接二連三的「通知」給震在那裡。

  「這件事,府裡都傳遍了的。晌午張太醫來,辛姨娘的身孕已是做了準的。聽說,已經有兩個月了。」桔梗對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哦了一聲。兩個月的身孕,卻一直隱瞞不說,如果不是京城來信,只怕辛姨娘還是要在城裡住下去的。怪不得方氏會如此生氣了。

  「……並不是那同年要的白荷。是那個狐狸精,看著白荷不順眼,做了個局,引白荷半夜裡去了廂房。白荷那傻子,還以為是老爺在那,結果卻是那同年睡在那裡……第二天一早,那同年就和老爺請罪,提出要買白荷。老爺自然不肯要錢,說了白送給他。」

  金嬤嬤坐在方氏榻前的腳踏上,低聲說著調查來的消息。

  「果然是她弄鬼!」方氏恨的直咬牙,「白荷也不爭氣。送她去那邊,也有段日子了,你看她都做了什麼。那狐狸精的把柄一點沒抓到,連狐狸精懷孕她都不知道,給她機會,讓她親近老爺,結果也是不中用。算了,算了,事情已經這樣,我也不管她了,隨她以後要死要活。」

  金嬤嬤自然出言附和,心下卻不以為然。她已經打聽到,那位荀大老爺的那位同年是去江南赴任,暫時沒帶家眷。如果白荷造化高,能生下一兒半女,站住腳,可比在荀家好的多。在荀家,雖然太太許諾了好處給她,可是在這位太太手底下,別說生孩子,小命保不保得住還是個事。

  「這個狐狸精也是好手段,懷孕了都能瞞下來,還慫恿老爺帶她去了城裡,這是防著我那?!要不是京裡來信,估計她要住到顯懷才回來吧。哼!老爺還要另給他開小廚房,她做夢。明天你就去找個老道來,就說最近不宜動土,看老爺還怎麼說!」

  「是,還是太太主意高。」金嬤嬤笑著答應。

  方氏又叫了常嬤嬤進來,「早上三姑娘被砸傷的事,你跟下面的人說了沒有,不許她們出去亂說。」

  「已經吩咐下去了。那小丫頭奴才也嚇唬了她,她要敢胡說,就賣了她。」

  「嗯,那就好……三姑娘也算乖順,她是不是真不知道是我砸的她?」

  「當時奴才在旁邊,看她對太太的態度,應該是不知道的。」

  「她現在的樣子,不知道的,誰能相信,她小時候敢拿棒槌打奶媽,還跑到老爺跟前告狀。」方氏有些感慨。

  「都是太太教導的好。奴才看,也是經過那件事,被太太的手段給嚇破了膽子,連腦子也被嚇壞了。」

  「今天早上,要是別的人,我也沒那麼大氣。偏是她,那張臉,和那個死鬼狐狸精幾乎一模一樣。那幾年,那狐狸精在的時候,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她死了,還留下兩個孽種,天天在我眼前晃。我恨不得掐死他們,今早上一見她來,那茶杯隨手就扔過去了。」

  「太太消消氣,這不都過去了嗎。這幾個如今還不是在您手裡攥著,您要他們怎麼樣,他們就得怎麼樣。說起來,他們總還是能派上些用場的。」

  方氏得意地撇嘴,「是啊,總不能白養了他們一場,這事還要和京裡商量商量,好好籌劃籌劃……三姑娘那,你去我首飾匣子裡,找件用不著的首飾送過去,過去替我安撫安撫……辛姨娘那邊,咱們可得多用點心思。」

  

第十六章 舊愛與新歡

  常嬤嬤給荀卿染送過去的是只赤金扁簪,樣式有些老舊,不過金子的成色還是不錯的。常嬤嬤說,是方氏從自己陪嫁裡特意挑出來給荀卿染的。

  方氏的陪嫁十分豐厚,而且件件都不是凡品。這些年,方氏也給過荀卿染東西,每次都說是她的嫁妝。但荀卿染很清楚,根本不是。這一件,也是一樣,還不知是從哪個霉爛的箱子底翻找出來不要的。

  當然,荀卿染還是高興地接了簪子,親自扶常嬤嬤坐下,對著她謝了又謝。看著荀卿染寶貝似地擺弄著髮簪,不知道該放在哪好,常嬤嬤十分滿意。說了兩句那小丫頭如何笨手笨腳,方氏已經如何罰了她,荀卿染忙表示她根本不在意那件事。事情就此揭過,於方氏,是不想讓人知道她虐待庶女,荀卿染則是不想讓君暉知道,免得橫生枝節。

  再去見方氏,荀卿染便戴上了那只扁簪,還故意戴在頭上顯眼的地方。荀淑芳瞧見,就問起來。因為荀卿染的首飾是有數的,也就照實答了。荀淑芳便向方氏撒嬌,也要一件。方氏笑著嗔了兩句,還是送了荀淑芳一隻玉簪。荀淑芳忙回去就換了裝飾,另外還戴了方氏早先送的小鳳釵,方氏笑的合不攏嘴。荀卿染依舊表情木吶,方氏習以為常,也不見怪。

  荀大老爺從城裡回來,便接連有本家、友人宴請。今天更有族學裡的先生和兩位族老結伴來拜訪。正趕上荀君暉從學裡回來,荀大老爺叫了他過去陪客。

  荀卿染知道,這幾個人一定是來提給君暉入族譜的事情。荀卿染心下有些忐忑,派了寶珠出去打聽消息。她自己也在屋裡坐不住,就帶上紅綃到後花園,打算剪兩隻鮮花來,換下已經開過了的海棠。

  剪了幾支牡丹和芍葯,寶珠就跑來,荀卿染借口打發了紅綃去假山另一側。

  「已經說成了,說是三天後開祠堂。」

  荀卿染一喜,又問道,「那太太那邊怎麼說?」

  「這次是先生說二爺最近學的好,參加鄉試,肯定能中。族老也說老爺子嗣單薄,二爺早該入族譜。老爺已經應了,剛才送了先生和族老出去,正進內院來,要吩咐太太準備。」

  以前也是荀大老爺應諾過,方氏總有法子給攪合了。不過,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再得逞,荀卿染下了決心。

  看著紅綃轉回來,荀卿染就讓寶珠抱了花,打算回房。還沒出園門,就聽得一片吵鬧之聲。

  聽著聲音來源,應該是園子東側的梨香院。那正是辛姨娘的院子,辛姨娘懷著身孕,荀卿染不禁有些皺眉。

  這幾年的經歷讓她知道,內院的鬥爭,不見硝煙,卻往往更加殘酷可怕。她一面替辛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擔心,想快走幾步。一面又想到,那邊情況未明,這時候過去,很可能會惹禍上身,應該慢走幾步,或是乾脆繞到西側小門出去。

  最終荀卿染還是向花園正門走去,同時心下感慨,她還是沒有完全融入。對於人命的尊重,深植在她的骨子裡,讓她不得不做「傻事」。

  出了園門,果然見梨香院門口有人出出進進,臉上都帶著惶急之色,恍惚聽得人說姨太太不好了。荀淑芳和荀淑芝正站在梨香院門口,被院裡辛姨娘身邊那新來的丫頭纏住說話。

  荀淑芳一眼看見荀卿染,眼裡劃過一絲算計,指著荀卿染對那丫頭道:「找我們有什麼用,那邊不是三姑娘?快請她來才是正經。」

  「姨太太不好了,姑娘能幫上什麼忙?大姑娘這是什麼意思?」紅綃不滿道。

  什麼意思,很簡單,就是見不得別人舒服。荀卿染腹誹,荀淑芳的性子,那是她自己痛經,就恨不得天下女人都大出血。

  那丫頭果然聽話來拉荀卿染,「三姑娘快來看看,我們姨太太剛才摔了,要不好了。」

  孕婦摔了,那可是大事。

  「可請了大夫來,找人去和老爺太太說了沒有?」

  荀卿染忍不住出言提醒,小丫頭愣了愣,才點了頭。

  這邊荀卿染被拉住,荀淑芳可也沒脫身,被梨香院一個婆子拉住了。

  小吳姨娘也趕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小產了?」也不知她是不是一路跑過來的,還喘著氣。

  一群人呼啦啦地進了辛姨娘的屋子。辛姨娘躺在床上,捂著肚子小聲呻吟。那個臉生的婆子彎腰站在床前,拿帕子擦著辛姨娘額頭上不斷冒出來的汗。屋內地上,春喜穿著水紅馬甲,白色馬面裙,正和兩個婆子拉扯著。

  「姨娘這是怎麼了?」「唉呦,見紅了沒有?」

  荀淑芳小吳姨娘一進屋,都快步朝床前走去,卻被那婆子身子攔住。

  「請姨娘和姑娘們幫著壓服壓服春喜姑娘。她說是太太吩咐她來看我們姨娘。要姨娘拿花樣子給她看,姨娘就去拿,她伸腿就把姨娘絆倒了,如果不是奴才們進來的急事,她還要踩姨娘的肚子那。春喜姑娘是尊貴的人兒,我們姨娘不敢處置她,也請她消停消停,一會老爺太太來了,有她鬧騰的。」

  「你胡說,哪個去絆了她,是她自己摔的。」春喜辯道。

  春喜已經十六歲,只是二等丫頭,可在方氏院子裡,卻和大丫頭一樣,只聽方氏一人的吩咐。她原先是針線房的人,後來被方氏看上調到身邊去伺候。方氏屋裡吃的好的緣故,身材凹凸有致。臉上的妝容也修飾的十分精緻,應該是方氏親自教導過的。

  也不知道是仗著是方氏面前的紅人,還是真沒做什麼,春喜樣子雖然有些狼狽,但是一點也不膽怯。

  外面騰騰腳步聲響起,荀大老爺急匆匆挑門簾進來,落後兩步,方氏也緊跟著進了屋。

  荀大老爺幾步奔到辛姨娘床前,那個婆子趕緊讓開。

  「月容,你怎麼樣?太醫馬上就到。」荀大老爺看著辛姨娘臉色灰白,心疼道。

  「張太醫到了,張太醫到了!」外面兩聲喊,原來是荀大老爺專門派了自己的車去接了張太醫來。

  荀卿染等人來不及退出去,只好暫時躲到屏風後面。

  「姨太太這是動了胎氣,可是吃了什麼禁忌的東西,還是不小心……」張太醫請國脈,緩緩說道。

  「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婆子答道。

  「懷胎未足三月,這情形十分凶險……」

  「請張太醫想想辦法。」荀大老爺急道。

  「大老爺聽我說完,姨太太沒有大礙。我看姨太太這脈象,應是已經吃了什麼應急的保胎藥丸?」

  荀卿染看了眼那面生的嬤嬤,聽辛姨娘稱呼她為薛嬤嬤。這薛嬤嬤長的十分普通,可那不卑不亢的氣韻,荀家的婆子可都比不上。剛才荀卿染進屋時,薛嬤嬤正抓著辛姨娘的手,十分像在診脈。荀卿染直覺這個薛嬤嬤不簡單。

  「是妾在城裡時,找郎中配了安胎的藥,說是能救急。」辛姨娘掙扎著說道。

  「果然是上天保佑。」方氏在一邊念了聲佛。

  辛姨娘已經沒有凶險,荀大老爺放下心的同時,也想起問愛妾是怎麼摔的,梨香院的人就推了春喜出來。

  這個時候,荀家幾位姑娘並不宜在場。可荀大老爺和方氏似乎都暫時沒想到她們。荀淑芳兩眼冒光,根本沒有告退的打算,荀淑芝則低頭扯著自己的衣角。荀卿染想了想,也就什麼也沒說。

  荀卿染聽說,荀大老爺回來那一晚,宿在方氏屋裡,方氏特意叫了春喜進去伺候的。本來她還想,第二天必是要抬舉春喜的,可是卻沒聽到動靜。難道荀大老爺沒動春喜?

  「是你推了姨太太?」荀大老爺沉下臉問。

  「奴婢冤枉啊,老爺。辛姨娘懷了身孕,太太讓婢子過來看看。婢子陪著姨娘說話,是姨娘自己突然站起來摔倒的。這不關奴婢的事,是薛嬤嬤帶人進來,賴是婢子推的。」

  春喜跪在地上,一邊說,還一邊楚楚可憐地給荀大老爺遞送秋波。

  「哪有這樣的事,姨娘懷著老爺的骨肉,保養還嫌不夠,怎麼會故意摔倒,你不是胡說?」方氏在一邊問道。

  「老爺,婢子說的全是真話,真的不關婢子的事。」春喜跪爬幾步,抱住荀大老爺的大腿。

  荀卿染見荀淑芳突然摀住嘴,似乎想笑而不敢笑,就像荀淑芳注視的方向望過去,正瞧見春喜用酥胸蹭著荀大老爺的腿。

  「請老爺給婢子做主,婢子是什麼樣,老爺最清楚的。」春喜又道。

  「老爺,妾已經沒事了。老爺就饒了春喜吧。春喜妹子年輕,像個花骨朵似的,妾看著也歡喜。方才春喜妹子和妾講,以後要一起服侍老爺。妾很……很高興,春喜妹子想來也是高興壞了,才不小心絆了妾。妾,妾不如春喜妹子,只求老爺和太太讓妾生下肚子裡的孩子,妾就心滿意足了。」辛姨娘從床上爬起來,強掙扎著說道。

  荀大老爺還是動了春喜的!

  「你這賤婢,竟敢害老爺的子嗣。這樣惡毒的賤人,我荀家留不得。給我拖出去打死。」

  辛姨娘適時地唉呦一聲,倒在荀大老爺懷裡。荀大老爺又加了一句,「拖的遠遠的去打。」是怕吵到辛姨娘的意思。

  「太太也回去吧,準備三日後,開祠堂,正式讓暉兒入族譜。」

  方氏從辛姨娘屋裡出來時,臉色是灰白的。

  春喜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送回到方氏院裡。方氏並沒收留她,只給了她家人幾兩銀子,讓她們接了春喜出去養傷,說春喜傷好了再回來。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如果方氏留春喜在府裡養著,春喜還能撿回條命來,送出去,說的好聽是回家養傷。事實上這樣的傷,在外面,以春喜的家境,其實就是等死。

  荀卿染回到自己屋裡,記起她們幾個從辛姨娘屋裡溜出來的時候,荀大老爺正柔聲安撫辛姨娘,讓她不要聽「無恥賤人胡說」。看來荀大老爺對辛姨娘是有真情的,不然也不會惱羞成怒那樣處置春喜。而方氏對待春喜這種「只要沒有利用價值,就毫不留情地扔掉」的態度,又一次讓她心寒。

  吃過午飯,荀卿染正打算小睡一會,方氏派了人叫她過去。

  「從今天起,你就搬到我那小佛堂去住。」

  小佛堂?荀卿染背後發涼,為什麼,方氏為什麼又要把她關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00 PM

第十七章 方氏的打算

  方氏所說的小佛堂,就在她院子的西北角,是個小跨院。那裡建著一個小佛堂,還有幾間空屋。這是方氏平時禮佛的地方,大多數時候都是空著的。當然,這小佛堂還有另外一項用途。荀家的幾個姑娘,都是方氏在教管,如果她要懲罰了哪一個,就會找出冠冕堂皇的明目來,安排這一個去住小佛堂。

  那小佛堂的院門是常年鎖著,每天方氏會安排人送兩次飯。在佛堂裡用飯,那自然是素菜,不僅素而且粗陋,至於粗陋程度,完全是方氏掌握,而且有的吃就不錯了,用飯的婆子又聾又啞的,忘記送飯也很正常。住進佛堂的人,一切都要自理,還要負責打掃院子。

  也不知荀淑芳從哪裡聽來的閒話,形容這個是蹲苦牢。以前荀淑芳、荀卿染和荀淑芝幾個都被關進去過。

  以前是得罪了方氏才會被這樣處罰,這兩年,荀淑芳早得了方氏歡心,荀卿染和荀淑芝也都是方氏說什麼,就聽什麼。而且她們年紀漸大,方氏已經很少再這樣法她們。這次又是為了什麼,難道還是遷怒?

  「太太,您壽辰快到了,要做的針線還沒做完那。」荀卿染輕聲提醒。沒有把人家關進去唸經,還要人家日夜做針線,周扒皮都不帶這樣地。

  「那些針線,我會另安排人去做。你只管去佛堂虔心念幾天經文。」

  荀卿染陪笑,「是啊,我太笨了,針線也做的不好,是該齋戒沐浴為太太多念幾卷經文,讓佛祖保佑太太長壽安康。不知太太要我念幾天?」受到不公正的懲罰,還得主動為施加懲罰的人找借口,給她臉上抹金。這夠不夠委曲求全,夠不夠奴性十足啊,用這個年代的詞來講就得說夠純孝了吧。方氏稍有點人性,也該心軟放過她吧,荀卿染如是想。

  「這次可不是為了我。」方氏道,「是為了辛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這是老爺的主意,你也別怪我。至於天數,我也說不準,也要聽老爺和辛姨娘的意思。」

  為姨娘跪經,荀家什麼時候有這個道理?可方氏這麼說,荀卿染也只能這麼聽。她可不相信這是荀大老爺的主意。就算是,方氏不高興,還是攔得下的。

  「那太太容我回去拿了鋪蓋來。」荀卿染站起身。

  一般來方氏的院子,荀卿染都會帶紅綃來。今天跟她來的就只有紅綃,如今她要被關起來,而且不知道要關多少天。她自然要回去跟桔梗交代幾句話,最主要的是捎信給君暉,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要因此耽誤了入族譜的事。

  「不用了,佛堂那裡已經都給你預備好了。你那屋裡要是不放心,紅綃就在外面,你囑咐她幾句話,就跟常嬤嬤過去吧。」

  荀卿染無法,出來見了紅綃:「你回去告訴桔梗,太太讓我去小佛堂念幾天經,讓她好好照看屋子,別大驚小怪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千萬別偷懶,不然等我回去,有她好看。這是我的話,紅綃你一字別漏地說給她聽,我不在,屋裡的事都要你管,別和她客氣。」

  有常嬤嬤看著,荀卿染也不好多說,只希望紅綃能把話帶到,桔梗能聽出她話裡的意思。

  「唉呦,三妹妹,可把你也盼來了!」

  跟著常嬤嬤進了小佛堂,荀淑芳和荀淑芝迎了過來。荀卿染自動過濾掉荀淑芳語氣中的幸災樂禍,跟兩人打了招呼。

  「已經安排好了,三位姑娘一人一個房間。這裡姑娘們都來過的,該怎麼做就不用奴才交代了吧。」常嬤嬤安排好房間,就回去向方氏交差。

  「也不知老爺和太太是怎麼想的,讓咱們給一個姨娘跪經。她一個戲子出身,經受的起嗎?就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哼,還不知道生不生的下來那。你們說是不是?」

  荀淑芝已經開始誦經,荀卿染也不說話,跪倒荀淑芝旁邊的蒲團上,念誦早就背熟了的經文。

  荀淑芳見沒人回應她,在屋內走了一圈,乾脆坐到蒲團上。

  「又沒人看著,你們何必這樣做態?」

  是沒人看著,不過你可在看著。你自己怎樣不守規矩都無所謂,就怕你出了這門,反說我們不守規矩。

  「太太是不是生咱們的氣了。那天在辛姨娘那,老爺當場給太太沒臉,被咱們看到了,太太肯定覺得沒面子,就把咱們關到這來了。這關我什麼事,我可是被你們硬拉進去的。」荀淑芳自說自話。

  荀淑芝停下唸經,看著荀淑芳,「明明是大姐拉我過去的。」

  「我是你大姐,你這樣駁我,是哪家的道理,太太教導你的那些道理,你都忘了?」

  「對不起,大姐姐。」

  「哼,我是被你連累的,今天晚上你去給我鋪床,打掃的事,也是你做。」

  「是,大姐姐。」

  荀卿染看著荀淑芳欺負荀淑芝,心裡歎氣。這兩個人,在血緣上可是非常親的,不僅同父,她們的生母,更是親姐妹。可荀淑芳似乎很忌諱有人提到這一點,平時對待小吳姨娘和荀淑芝,也沒有半點親近的意思,欺負起荀淑芝來比欺負她還狠。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常嬤嬤親自送了飯菜來,吩咐說,「太太說了,今天姑娘們不用在這堂上跪著,只在自己的房間。請大姑娘抄一卷金剛經,二姑娘繡幅觀音像,三姑娘……三姑娘還是繼續在佛堂誦經吧。」

  在佛堂就得繼續跪著,在各自房間,起碼能坐下來,荀淑芳看著荀卿染嗤笑。荀卿染低下頭,誰讓她「大字不識幾個」,「活計粗糙」那。

  臨近晌午,當荀卿染跪伏在蒲團上,半睡半醒的時候,常嬤嬤又來了。

  「三姑娘跟我來,太太喚你。」

  荀卿染忙答應著站起來,揉揉跪的酸痛的膝蓋。佛堂內靜悄悄的,聽不到荀淑芳和荀淑芝房裡的動靜。

  「嬤嬤,要不要和兩位姐姐說一聲。」荀卿染問。

  「不必讓她們知道,是太太單找你有事。」說著,又湊近荀卿染,低聲道:「太太找你是有件大好事。姑娘該機靈點,太太吩咐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日後有你的好處。」

  荀卿染感激地哦了一聲,不知方氏這次要玩什麼花樣。

  常嬤嬤帶荀卿染進了方氏屋內,就退了下去。方氏滿面笑容地拉荀卿染挨著她坐下。

  「要跟你說一件喜事。那天急忙叫了你來,這事你恐怕還不知道。老爺終於答應讓君暉入族譜了,還讓他去參加這次鄉試。以後不管他掙不掙得到功名,這荀家的家業,都有他一份。」方氏說完,就盯著荀卿染的臉看。

  荀大老爺可從來沒說過不讓君暉入族譜,再怎麼樣,那也是他親生兒子。明明是你處處制肘,現在說的,卻你一直盼著君暉入族譜,這裡面也有你的功勞似地。

  「恭喜太太。這家業是老爺和太太的,有誰的沒誰的,自然是老爺和太太說了算。君暉入族譜,如果日後有了功名,也能做大哥的臂膀,孝敬老爺太太。」荀卿染淡淡說道。

  方氏沒想到平時不言不語的荀卿染,竟說出這番大道理來,不由的愣怔住了。

  「你這孩子,這裡沒有外人,你們是一個娘生的,比別人還多親近幾分。怎麼說的這樣冷淡?」

  「請太太教誨。」荀卿染道。

  方氏噎了一下,半晌,才又對荀卿染道:「這是件好事沒錯,可是只怕有小人作梗。」

  荀卿染做茫然不懂狀,卻不說話。方氏只好接著說道:「辛姨娘肚裡懷著孩子,說是男胎。她小人的心思,不想人分薄了她孩子那份財產,不願君暉入族譜。你知道,如今老爺因她懷孕,實在看重她。她的話,老爺都肯聽,糊里糊塗地就打死我一個丫頭,我想幫你也幫不上……你們姐弟情份好,小時候還為君暉出頭。現在,也該是你這個姐姐做點事的時候。以後君暉出息了,也有你的好處。你放心,你是我的女兒,有什麼事,我不會讓你吃虧。」

  荀卿染低著頭,心裡冷笑,這就是大家閨秀出身,賢良淑德的方氏。如果真是大家閨秀,賢良淑德,什麼姨娘懷孕的話是該在姑娘家面前提起嗎?這明示暗示要一個姑娘家打小算盤,去害姨娘肚子裡孩子,這是一個正經的人會做的事嗎?

  荀卿染半晌不說話,臉上也只是呆呆地。

  方氏見她如此不開竅,不覺有些煩躁。心想這是天生的呆氣,還是被她調/教的太好,竟真的一點心機都沒有。

  方氏咳嗽一聲,常嬤嬤端了個食盒進來,打開食盒給方氏看了看,依舊退了出去。

  「這裡是碗補湯,你替我送過去給辛姨娘。就算是你的一份心意,記得看著她喝下去。你放心,你聽我的話,我自然心疼暉兒,他入族譜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這是在暗示她,如果她按照方氏說的去送湯,荀君暉就能入族譜,不然,君暉就進不了族譜?

  是什麼湯,有這麼大的效用?就是傻子,也不能相信食盒裡的是碗普通的補湯吧?

  要她用孕婦和嬰孩的血,換取弟弟的前程,方氏這一招,實在太毒辣、太缺德了。而且,是不是還不只是這樣。

  荀卿染抬頭看了方氏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她怕掩飾不住眼中的怒火。

  在方氏眼裡,荀卿染的舉動十足是膽怯的表現。

  「君暉已經十三歲了,他以後怎樣,可就看你這個姐姐的了。」方氏把食盒向荀卿染推了推。

  外面有說話聲和腳步聲傳來,方氏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荀卿染。荀卿染咬咬牙,站起來,端起了食盒。
  


第十八章 卿染的抉擇

  荀卿染端起食盒,方氏臉上露出笑容來,又囑咐,「快去吧,小心些,記住我和你說的話。」

  「是,太太。」荀卿染順從地答應著,就從方氏屋裡退了出來。走到外屋,迎面正碰上鄭元朔和鄭元朗從外面進來。方才在屋裡就聽見的,就是這兩人的說話聲。

  荀卿染忙向一旁讓了讓。

  「兩位表哥。」

  荀卿染一面要讓路,一面要屈膝行禮。一面還要注意抱穩了手裡的食盒。

  「三妹妹,好幾天都沒見了。怎麼我剛來,三妹妹就要走?三妹妹這手裡端著的是什麼?」

  鄭元朔看到荀卿染,喜的眉開眼笑,向荀卿染身前湊來。鄭元朗給荀卿染還禮後,看到鄭元朔的模樣,微微皺了眉,也上前來,似乎想拉鄭元朔。

  方氏在屋裡就聽得啪嚓一聲,然後是荀卿染的慘呼聲,鄭元朔和鄭元朗也跟著驚呼。

  「唉呦娘啊,這還是燙的那!」

  「染妹,你的手!……別動,來人啊,快去拿冷水和冰塊來!」

  因著方氏和荀卿染說話,這外屋並沒留人伺候。屋外的丫頭聽到聲音,跑進來兩個,聽了鄭元朗的吩咐,又忙跑出去取東西。

  外屋忙亂成一團,屋內方氏坐不住,走了出來。荀卿染手裡的食盒打翻在地上,那只碗也碎成兩半,裡面的湯灑了一地。鄭元朔袍子前襟濕了一大塊,一隻鞋子也濕了。鄭元朗衣袍到沒事,但是袖子口也濕了。最慘的是荀卿染,不僅衣裙打濕了,兩隻手更燙的通紅,明顯腫了起來。

  「朔哥兒,燙壞了沒有?」方氏趕忙拉過鄭元朔,心肝肉地叫著,又轉向荀卿染,目光不善,「你是怎麼做事的,怎麼好端端地燙傷了朔哥兒?」

  荀卿染眼角含淚,聽了方氏的訓斥,並沒吭聲。鄭元朗忙上前見過方氏。

  「姨母,這事不怪染妹。是方纔我們兄弟進來,走的急了些,不小心撞翻了染妹拿的食盒,我和大哥只是弄濕了衣服,卻燙傷了染妹,還請姨母責罰。」

  「姨母,確實不關三妹妹的事。一件袍子值幾個錢,燙傷三妹妹才是大事。姨母,您也該好好管管底下那些伺候的人,這樣燙的東西,竟然讓三妹妹自己端,那些奴才們是幹什麼吃的?不說別人家,就是我家妹妹,從來不會讓她做這些事的。」

  鄭元朗和鄭元朔都替荀卿染說話,而且荀卿染顯然傷的不輕,方氏一時也不好說什麼。外面已經有人取了涼水和冰塊來,荀卿染將手放在冰塊的涼水裡,稍微緩解了手上熱辣辣的感覺,不過眼睛裡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這可不是被方氏砸茶碗那次,她當時躲開了,並沒受傷,後來故意用手搓紅了額頭。這次的傷可是真的。

  方纔在屋內,她就聽見鄭家兩兄弟說話的聲音。情急之下,只想到這個法子。鄭元朔見了她,一定會粘上來,她就可以藉機打翻食盒,解了燃眉之急。事情果然不出她的預料,只是鄭元朗也跟上來,不知道有沒有被他看破。不過看來是沒有妨礙的,鄭元朗方才說話明顯是為她開脫。

  「姨母,我上次送您的玉容膏,治療這燙傷最好,可以不留疤。姨母昨天不是說捨不得用,就拿出來給三
妹妹用吧,不然,三妹妹這手上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鄭元朔道。

  方氏笑容有些僵硬,並沒有立即答話。

  若是平時,荀卿染早就主動說不要,可現在她只當沒聽見。

  「那個玉容膏,昨天已經給了你四妹妹了。」

  「四妹妹好好的,用不著那個。不如要了來,先給三妹妹用著。等我寫信回家去,再找些來給四妹妹。」鄭元朔並不是個有眼色的人。

  「那個是進上的東西,你們家能有多少?這麼點小事,你就捎信回家,你母親還以為是我出了什麼事。」方氏明顯不滿意外甥如此關切。

  這點小事,不是指玉容膏,而是指荀卿染被燙傷的事。

  「是大哥唐突了,染妹受了傷,想來最急的是姨母。四妹妹受姨母教導,自然不用人說,也要拿出那玉容膏來給三妹妹的。」鄭元朗忙道。

  鄭元朗這樣說,方氏倒不好再說什麼。在兩個外甥面前,她總要顧著些面子,因此吩咐人去取了玉容膏來。

  因為處理的及時,荀卿染的手雖然紅腫,但是並沒有出水泡,抹了玉容膏之後,疼痛也好了很多。

  方氏就讓鄭元朗和鄭元朔回去換衣服,卻並沒說要荀卿染如何。

  「也好。我和大哥出去,正好順路也送送三妹妹。傷的不輕,也該回去靜靜養養。」

  「是啊,姨母。您等著,我們換了衣服再回來和您說話。」

  方氏只好點頭,鄭元朗更是順手從常嬤嬤那裡拿了藥膏。

  荀卿染回到自己的院子,桔梗等人出來接著。看到荀卿染紅腫的雙手,幾個丫頭都忍不住流了淚,一邊又拜謝鄭元朗和鄭元朔。鄭元朗並沒有進院子,只是把玉容膏交給桔梗,囑咐隔幾個時辰用一次。然後就借口有事,把想跟進院子的鄭元朔給拉走了。

  荀卿染再次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著幾個丫頭忙進忙出,直覺得通身舒暢,也不覺得手疼了。付出這點小代價,從方氏那裡脫身,也不用回去小佛堂,是件好事。

  一會功夫,荀卿染的屋子就熱鬧起來,荀淑芳、荀淑芝,荀淑蘭,小吳姨娘等都來探望。荀卿染只得裝成病懨懨的樣子來應酬。等打發了這些人走,鄭元朗身邊的小童來喜就來了,送來了一籃子新鮮的水果,還有一籃子話。

  「我們爺說,只用那玉容膏就好,不要用別的膏藥。還有,請姑娘要忌口,連秋油都不要吃,最好是深色的東西,都別吃。我們爺在外面見過這樣燙傷的,吃了那些東西,會留疤的。請姑娘吃清淡的飯菜,鯽魚湯,雞蛋這些多吃無妨的。」

  來喜童音清脆,像背書一樣?裡啪啦說了一大篇話,逗得屋裡的人都笑起來。

  荀卿染讓桔梗拿了裝小銀錁子的荷包給來喜,「回去見到你們爺,替我道謝。說方才多虧了他,囑咐的話,我也都會記著。」

  來喜見荀卿染這樣說,左右瞧瞧,屋裡只有桔梗,便眨了眨大眼睛,「姑娘送的海棠,我們爺一直供在瓶子裡,跟供觀世音一樣的,就差燒香磕頭了。」說完,就眼也不眨,看荀卿染的反應。

  荀卿染愣了一下。桔梗忙走過去,伸手彈了來喜腦門一下,「快回去吧。寶珠,送來喜出去。」

  來喜笑嘻嘻地走了,荀卿染依然有些發愣,桔梗過來又在她身後放了個靠枕,輕聲道:「姑娘,您也該為自己將來打算打算了。婢子看著,鄭家二爺,是……」

  荀卿染卻像沒聽到桔梗的話,「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和我一樣,被關到小佛堂去了,她們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大姑娘那婢子不知道,二姑娘,是比您先回來的。」

  「二爺來看姑娘了。」寶珠在外面喊了一聲,荀君暉隨著話音一步邁了進來,荀卿染忙按下一肚子的疑慮。

  荀卿染的手並沒有抱起來,荀君暉一眼瞧見姐姐兩手紅腫,眼睛就跟著紅了。荀卿染趕忙勸慰道:「姐姐不要緊的。這手,就是看著嚴重,已經用了藥,很快就好了,姐姐現在一點都不疼。」

  荀君暉哽咽了兩聲,沒有說話,只背轉過臉去,再轉回身來時,已經恢復了平靜。

  「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聽了下人打探的消息,總不確實。」

  荀卿染就將事情經過說了,「桔梗可給你捎話了?我就怕你看我被關進去,腦子就亂了,很怕太太會拿我來要挾你,要你自動放棄入族譜的機會。」

  「桔梗很聰明,早將姐姐的話傳給我了。她到沒拿姐姐來威脅我,就是拿我來威脅姐姐。姐姐何苦自殘,不理她的就是了。或者把湯送過去,想法子告訴辛姨娘不要喝也好。」

  「我何嘗沒有這麼想過。只是,方氏歷來狡詐,那樣做,我總怕留下隱患。我怕她要借我的手害辛姨娘是假,要拿我這個錯處,讓老爺連同厭棄你才是真的。那樣,只要我端著湯,出了方氏的門,就說不清了。」

  荀君暉皺眉想了想,「姐姐想的也對,又或者她更想一石二鳥,同時除掉辛姨娘肚子裡的孩子。」

  姐弟倆都有些沉默,再次對方氏的狠辣程度有了更深的瞭解。這樣算計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方氏實在太狠毒了。

  作為將一夫一妻視作信條的女人,荀卿染認為,方氏嫉妒荀大老爺的其他女人是無可厚非的。但是方氏的做法她並不認同。比如說,如果方氏擺明她是悍婦,就是不讓別的女人進門,不讓別人上她老公的床。那麼荀卿染會很佩服很讚賞方氏。

  可方氏卻沒有這麼做,她心裡想要那面賢德的牌坊,一面還將她的妒意化作惡毒的行為,整死一個個小妾,同時還主動往男人床上塞人。這種行徑,就是那想當××還要立牌坊。荀卿染只能表示鄙視。至於搞不定老公的其他女人,然後虐待小孩子來出氣的行為,更讓荀卿染憤慨。

  「姐姐,有件事你要答應我。不管任何時候,你都不要為我,去做傷害自己的事,或者去做違心的事。」沉默過後,荀君暉道。

  荀卿染抬起手,想去摸摸弟弟的頭,想到自己一手的藥膏,便又放下。她這個弟弟,一直那麼懂事體貼,體貼到讓她心疼的程度。

  「姐姐,先生拿了我的文章給學政大人看。明天我入族譜,學政大人也會來觀禮。」

  荀卿染一喜,有學政大人前來,明天的事就更添一層勝算。

  「姐姐,你的手不會白傷。」荀君暉站起身低聲道。

  「咱們都要多加小心,我怕方氏還有後手。」荀卿染沒注意弟弟的低語,忙著囑咐道。

  方氏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君暉入族譜,分薄了她親生兒子的家業。荀卿染很擔心,不知道方氏還會怎樣向她們姐弟發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02 PM

第十九章 另起波瀾

  荀卿染的午飯是常禮家的親自送來的,一尾清蒸的鮮魚,一碟高湯燙熟的栗子菜心,一碟滑溜的指甲蓋大小的鮮菇,一碗青筍雞皮湯。都是清淡的菜餚,卻做的十分精緻鮮美。荀卿染叫桔梗拿賞錢,常禮家的卻極力不肯接。

  「二爺特意來吩咐了,三姑娘受傷,飯菜要更上心。」頓了頓又說,「鄭家的表少爺也派人來,送了銀子,讓奴才照顧姑娘。奴才答應了,那銀子奴才沒收。」

  荀卿染點點頭,常禮家的這麼辦很妥當。

  「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這送飯送菜,以後不要親自跑來,免得人多心。」

  常禮家的笑了,「姑娘放心。方才太太派了金嬤嬤來,也是吩咐奴才安排清淡的菜餚給姑娘吃,奴才跑這一趟,不顯眼的。」

  方氏竟然也這麼關心她?荀卿染一怔。

  方氏屋內,方氏斜靠在引枕上,常嬤嬤、金嬤嬤兩人圍在榻前。

  「你吩咐了廚房沒有,三姑娘那邊的飯菜要清淡,讓她們別偷懶。」方氏又問金嬤嬤。

  金嬤嬤彎著腰答,「奴才去吩咐過了。就說是太太的話,要是三姑娘因為吃了她們做的飯菜,留下了疤,太太饒不了她們。」

  「嗯,很好,你下去吧。」方氏嘴上說著很好,面色可不怎麼樣。

  常嬤嬤最明白方氏的心,想了想,勸方氏道:「太太這麼做,才真是最高明的。往近了說,三姑娘手上的傷早點好,就能早點拿起針線。往遠了說,如果她手上落下疤痕,這將來的婚配,只怕要有些阻礙。到時候,反耽誤了太太的大事。那一瓶玉容膏,比起大爺和四姑娘的前程,可就是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了。」

  聽了常嬤嬤的話,方氏臉色緩和了很多。

  「我也明白,不然剛才不會那樣吩咐金嬤嬤。哼,先讓那丫頭得了這個便宜吧!我是氣朔哥兒,這孩子,一點心機眼色都沒有。方才說的那一番話,落到別人耳朵裡,可不就成了我苛待庶女的證據了!」

  「太太還不知道朔哥的脾氣,最是熱心腸,不分遠近的。他是無心的,況且就在這屋裡,那話也傳不出去。」

  「他是我嫡親的外甥,我說是生氣,我更是擔心。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成人,這要放到外頭去,實在讓人操心。」

  常嬤嬤見方氏心情好轉,就端了碗蓮子湯過來。方氏喝了幾口,又撫著胸口躺下。

  「可恨這個三丫頭。安排的好好的,只要她送了湯過去,我就有法子擺佈她。讓人說湯裡有毒,我卻先把事情按下來,只找君暉說話。那小子如果心狠,我就把事情揭出來。現在那狐狸精是老爺心坎上的人,不怕老爺不連帶厭棄了他。如果他心疼他姐姐,自動抹黑自己,不入族譜,我就幫她隱瞞。有這個把柄,不愁他們姐弟不好好聽話,以後讓他們替我收拾那狐狸精。現在卻弄成這個樣子……你可查問清楚了,她是不是故意打翻食盒的?」

  「回太太,當時外屋沒留人伺候。兩位爺進來,只有巧英打簾子。奴才問了她,她只說沒看清。奴才仔細盤問起來,是朔哥行動有些魯莽,撞翻了食盒。」

  「巧英這丫頭是個穩重不多話的,所以才升了她上來伺候。她這樣說,看來就是了。我想三丫頭也沒這心胸膽量。」

  「太太,那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我已經想好了,你去挑些好的補品,送給辛姨娘,這麼這麼說,不信說不動她。」方氏得意地冷笑。

  梨香院的人大老遠瞧見常嬤嬤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一個忙去迎接,另一個進去稟報。

  等小丫頭將常嬤嬤迎進屋,辛姨娘已經從床上起身,招呼人給常嬤嬤讓座倒茶。

  「姨太太快躺下,您現在身子尊貴,可別這樣客氣,折殺奴才了。」常嬤嬤臉上笑的像朵菊花。

  「嬤嬤是太太身邊的人,我們看著嬤嬤就像看見太太一樣。我身子不便,沒能出去迎接,還請嬤嬤別見怪。」辛姨娘也是滿臉笑意。

  「奴才就是奉了太太的令,來瞧姨太太。這些補品,都是京裡和江南那邊送來的,進上的東西,在外面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太太平時捨不得吃,可盼著姨太太有了身孕,太太高興的什麼似的,許願說要吃齋保佑姨娘那。」

  辛姨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感激道:「太太待我的好,我都記得。只盼著有福分,這輩子長長久久地服侍太太。還請嬤嬤轉告太太。」

  辛姨娘這屋裡除了床帳,還有一鋪短炕。常嬤嬤剛才一進屋子,就見到短炕上有幅炕屏,不是平時擺的琉璃屏,而是換了文錦繡屏。紫檀的如意紋屏架,屏上繡的是連生貴子的吉祥紋樣。因這東西眼生,又格外精緻漂亮,常嬤嬤一連掃了好幾眼。

  「嬤嬤看這繡屏可好?」辛姨娘問道。

  常嬤嬤站起來,走近去看,不禁讚道:「唉呦,是雙面繡,看這花樣、繡工,宮裡的手藝也不過如此。不瞞姨太太說,前兩年咱們家裡也請了針線師傅,教這個雙面繡。只有二姑娘和四姑娘學了幾成,後來那師傅家裡有事,就辭了回去。咱們這樣人家的姑娘,平常的針線上過得去就好,誰還指望這個謀生,也就罷了。姨太太這繡屏是哪裡買的,真是好意頭啊!」

  辛姨娘笑,「是底下人在外面買來的,倒沒問那個。」

  常嬤嬤也不過是閒話,就不再深問。客套話都講的差不多了,常嬤嬤看屋內還有丫環婆子伺候,便咳嗽一聲。

  「這些東西,還請姨太太趕緊讓人收了吧。」

  辛姨娘明白,這是常嬤嬤有話要和她私下講,便讓伺候的人收了東西下去。

  「是不是太太有話吩咐我?」

  常嬤嬤乾笑了兩聲,「如果姨娘不見怪,奴才有兩句體己話,要和姨娘說說。如今姨娘懷有身孕,依奴才看來,十有八九是個男胎。姨娘也該為將來打算打算。」

  常嬤嬤偷眼打量,見辛姨娘似乎聽的入神,就湊近兩步,低聲說道:「老爺如今只看重二爺,明天若二爺入了族譜,老爺的這份傢俬,他就能分走一半。老爺是有些家底,可也不夠這麼一份兩份的分……京城裡的大爺,是老爺嫡子,如今做著朝廷上的官,娶的是伯爵府的姑娘。大爺那一份是誰也動不了的……那這剩下的一半,與其要三爺和二爺將來平分,姨太太何不早為三爺做打算,一股腦都留給三爺該多好。況且三爺年紀漸大,性子不好,以後奪了三爺那一份都有可能的。」

  「依嬤嬤的意思,我當如何?」

  常嬤嬤眨了眨老眼,「姨太太那麼聰明的人,這麼點子事,還用問奴才?我聽說,太太身子不大好那,明天開祠堂那樣大事,後院沒人主持怎麼能成,推遲些日子也許更穩妥些。這日子一推遲,誰知道以後會出什麼事,二爺永遠入不了族譜,也是有的。」

  辛姨娘攥著手帕,低頭不語,似在猶豫。

  「三姑娘和二爺,從來不把姨太太放在眼裡,以後說不准要如何欺負三爺。姨太太可要趁早拿主意,到了明天,一切就晚了。」

  「太太,太太那邊……我有些怕。」

  常嬤嬤訕笑,「太太自然是幫著姨娘的,姨娘有啥可怕的?」

  辛姨娘似乎是下了決心,「多謝太太提點。」

  「都是為了姨娘好。姨娘若有法子,從此斷了那個入族譜的路,那就更穩妥了。奴才相信,姨娘是有這本事的。」

  辛姨娘微笑不語,常嬤嬤見說妥了,便喜滋滋回去交差。

  送走常嬤嬤,辛姨娘叫了薛嬤嬤進來說話。

  「方纔的話嬤嬤都聽見了吧,嬤嬤看,咱們要怎麼做?」

  

第二十章 因禍得福

  「老奴都聽見了,這位太太打的好算盤。」薛嬤嬤笑。

  「算盤是打的好,只是把別人都當作傻子擺弄,就可笑了。」

  「那一番話,要是那等沒見識、眼皮子淺的聽了,只怕真的要動心。大爺那份家產是動不得的,二爺沒有親娘,可不就是可欺的。到時候這庶子們爭奪起來,太太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只是,她看錯了主子。」

  辛姨娘摸著自己肚子,話鋒一轉,「我自然要為自己和孩子考慮……嬤嬤也來了幾日,對府裡這些人怎麼看?」

  薛嬤嬤沉吟了一下,「依奴才看,太太是極妒忌心窄的,可又極愛那賢德的名聲,所以面慈心狠。府裡幾位姑娘,相貌都是出挑的。至於性情……四姑娘是嫡出,高高在上的,有些被寵壞了。其餘三位庶出的姑娘,就以今天的事來說,三姑娘寧肯傷了自己,也不肯送了湯來。還有那天春喜的事,玉珍說,只有三姑娘提醒要請大夫,通知老爺和太太。二姑娘本不想來,是大姑娘要瞧熱鬧,硬拉了她來……如此看,三姑娘最仁厚,心腸好。大姑娘性子涼薄,卻最精明,二姑娘性子太軟,沒有心機。至於那位小爺,奴才只見過一次,看不出深淺,可喜的是沒有紈褲習氣。」薛嬤嬤說了宅子裡所有人,只不提荀大老爺。

  辛姨娘點頭。

  「嬤嬤說的不錯。不過,以前的事,你還不知道。嬤嬤看荀家現在,除了四姑娘,其他姑娘身邊的奶媽早都被打發了,方氏只拿那周嬤嬤充作幾位姑娘的教養嬤嬤。還對外面誇口,說她不辭辛苦,在親自照顧教導這幾位姑娘……老爺身邊女人從沒斷過,可現在,除了不成器的小吳姨娘,還有哪個活了下來。從前有個大吳姨娘,是生下大姑娘後,沒出月子就死了。三姑娘和二爺的生母,聽說是有些來歷。老爺為了她,險些招來人說他寵妾滅妻。這樣的寵愛,那位姨娘還是生下二爺沒兩年,就不明不白地病死了。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留下子女的,那沒名沒姓的還不知有多少。」

  辛姨娘歎了口氣,又繼續道:「這幾年,太太可沒少對我使手段,多虧老爺寵愛不衰,我才能平安到現在。現在我有了身孕,太太更不能容我。秋菊被我收服,白荷被我打發了。她便狗急跳牆,把個還沒調教好的春喜派上場。也是這春喜太心急,不過伺候了一晚上,就咋咋呼呼跑來跟我示威。哼,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我不能不心狠些。果然,老爺還念著我,又因為春喜太露骨,臊了他的面皮,一氣之下,那樣處置了春喜。」

  「這不能怪主子,若是讓春喜得寵,主子性命難保。」

  「嗯。嬤嬤,你看這炕屏如何?」

  「常家也算是侯府出來的,還有幾分見識。她說的不錯,這繡工不輸內造的東西。那位托人送這東西來,看來是應在這件事上了,送東西的人可是什麼都沒說。」

  「話都在這繡屏上了,連生貴子,說的清清楚楚。我猜是那位姑娘親手繡的,她必是偷偷學了這份手藝,平時換了錢來供弟弟活動、使費。」

  「難得她一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吃得了這樣的苦。這幅繡屏,可不是一兩天的工夫繡的成的,應該是早就預備下了。難得她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機氣度。」

  「三姑娘更可貴的是風骨,寧願裝拙,也不肯為了討好方氏,作踐自家姐妹。」

  「主子,目前情形,最穩妥的是兩不相幫。不過,老奴看主子的意思,是要幫這姐弟一把。」

  「對。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我瞧著,這次二爺入族譜是勢在必得。這個時候做個順水人情,她們會感激我。以後若等人家騰達了,再去攀附,那可要看人臉色。這姐弟倆都非池中物,又不是無情之人,以後也許就是我孩兒的依仗。」

  「那大姑娘所說的事情,主子打算怎麼辦?」

  「大姑娘是精明的,看著不僅知道了老爺要起復,還知道了別的什麼消息,關係著她前程的。」

  「依老奴猜測,左右不過是那麼幾件事。老爺起復,能謀個什麼樣的差事還說不準。官場上,慣有結兒女親家,或是攀附,或是結交的。方氏只想著老爺、大爺還有四姑娘的前途,不會真心為其他的姑娘打算。大姑娘向主子示好,是想要主子在老爺面前,替她美言。」

  「大姑娘……她能單獨住一個院子,表面上,在太太跟前和四姑娘一樣的待遇,是欺壓兩個庶出的妹妹,討好方氏得來的。這人品實在是不堪。」

  「主子,有句老話,叫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辛姨娘臉色一暗,垂下眼睛,「小時候就聽老爺子講過,不過老爺另有說法。他老人家說,君子寬仁厚愛,不去尊重愛護,小人品行敗壞,反而要恭敬禮遇,這還哪裡有天理。老爺子是從不怕得罪小人,也絕不慢待君子的……可也正是因此,最後落得那樣的結局。」

  「主子,老奴該死。不該提起這些,惹主子傷心。」

  「哪裡是你的錯。這位大姑娘,咱們要敬著,哄著,但決不可結交。三姑娘,卻是值得結交的。」

  「那主子打算……」

  「一會張太醫來看診,我會和老爺說,讓他去看看三姑娘。嬤嬤跟過去,給三姑娘傳幾句話……」

  傍晚時分,荀卿染聽到外面報說張太醫來了,有些吃驚,心想方氏並沒有給她請醫生啊。等聽桔梗說,張太醫是從梨香院來,薛嬤嬤也跟著,荀卿染就明白了幾分。

  張太醫診了脈,便到外面寫方子,薛嬤嬤並沒有跟出去。荀卿染讓桔梗掀起帳子,坐起來招呼薛嬤嬤。

  「勞薛嬤嬤親自跑一趟,快請坐下喝杯茶。」

  桔梗搬了繡墩來,薛嬤嬤再三謙讓,只肯坐在荀卿染床頭的腳踏上。

  「老奴略懂一些醫理,若姑娘不嫌棄,便讓老奴看看傷如何?」

  荀卿染看了薛嬤嬤一眼,點頭答應,「那就有勞嬤嬤了。」

  薛嬤嬤看了荀卿染手上的傷,又為荀卿染切脈,方緩緩說出一番醫理,最後道:「只是外皮傷著了,醫治的及時,又有好藥膏,姑娘只需小心,別弄破了,就不會留疤。」又笑道,「老奴是班門弄斧,老奴雖然略通醫理,不過擅長的是其它方面,姑娘一時還用不著。」

  薛嬤嬤的意思,應該是擅長婦產科方面。這應該是辛姨娘特意帶她回府的原因。這樣的底牌,大大方方地露給荀卿染看,就是要贏得她的信任,擺出了合作的姿態。

  「聽說姑娘是被熱湯燙的,說來也巧,今天大姑娘和二姑娘也先後送了補湯給我們姨娘,只是小吳姨娘隨後追過來,不知怎地就潑了二姑娘那碗湯。大姑娘那碗,她說話奇奇怪怪,竟似不想我們姨娘喝那湯。」

  提供了一條新消息,聽起來內有玄機,這又是賣了荀卿染一份人情。看來這位辛姨娘比她想的還要通透。

  「太太跟前的那位常家的,來看過姨太太。姨太太已穩住了她,老爺那邊,姑娘也請放心。還有一句要緊的話,常家的說太太那邊,身體有些不便。」

  荀卿染略一思索,已經明白,真心向薛嬤嬤道謝。薛嬤嬤也不多停留,候著張太醫寫好了方子,便一起走了。

  麥芽拿了方子進來,「張太醫說,姑娘的傷,沒有大礙。外用的藥膏極好,就不另外配了。只開一副內服的藥,姑娘若覺得可吃,就吃兩劑消散消散。」

  這便是委婉地說,這藥是可吃可不吃的。

  「姑娘,您看還要不要派人去抓藥?」

  「當然要抓,還要快去。我正覺得心裡有些不好那,正該早吃上一劑消散消散。」荀卿染說著,便叫過麥芽來囑咐了一番,才打發了她出去。

  方氏身體不便,這可是黔驢技窮了嗎。荀卿染微笑,明天,看她還能使出什麼花招。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04 PM

第二十一章 二太太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起床洗漱,因為換了見客的大衣裳,怕藥膏弄髒了衣袖,就用紗布將兩隻手包了起來。對著鏡子仔細照了,覺得沒有疏漏,就約了荀淑芝一起過來方氏這邊請安。

  丫頭一掀開簾子,荀卿染就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這個味道她是熟悉的,記憶中好像是方氏常吃的一副養心的中藥。

  「姑娘們,輕點聲,太太心口疼,昨天一夜都沒睡好。」常嬤嬤迎過來囑咐。

  荀卿染放輕腳步走進去,就見方氏躺在床上,蓬著頭,手捂著胸口,輕聲地呻吟。荀淑蘭坐在方氏的床頭,正端著碗藥,一口口地吹著。荀淑芳站在旁邊,手裡端著盤蜜餞。

  荀卿染和荀淑芝上前請安,問可瞧了大夫,吃什麼藥。

  方氏抬起手,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是老病根了,吃了多少藥,都治不好。還是用舊日京裡御醫的開的方子。」低頭瞧見荀卿染包起來的手,「你的手還沒好,就在屋子裡好好養著,不要出來。我這邊的請安也免了吧。」

  正說著話,荀大老爺就到了。荀卿染等人都忙起身相迎,荀淑蘭扶著方氏從床上坐起身。

  荀大老爺在方氏床邊坐下,看了一眼荀淑蘭手裡的藥碗,皺了皺眉,「怎麼好像病的更嚴重了?你這樣,要如何待客?」

  荀大老爺這話,是要繼續開祠堂,只是煩惱方氏不能待客。方氏掃了常嬤嬤一眼。

  「太太這病是昨夜裡發作起來,老爺也知道的。太太本不想驚動老爺,就是怕病的不能起身,耽誤了今天的事,才報給老爺知道的。」常嬤嬤在旁說道。

  「暉兒入族譜,是咱們家的大事,不能草率。妾身這樣,在族老們面前短了禮數,要惹人笑話。老爺,不如把日子改一改,暉兒的事,總要辦的圓滿些,妾身才能安心。」方氏開口道。

  「已經下了帖子,如何改得?」

  「族老們都通情達理。大家住的也不遠,昨晚上去送信正好,便是現在也不晚,妾身已經準備了些禮物,派人送過去說一聲,誰也挑不出理來。」很顯然辛姨娘並沒有把事情辦好,方氏只好自己親自上陣。

  荀大老爺聽了這話,眉頭皺的更緊,盯著方氏瞧了一陣。方氏被瞧的心虛,低下頭去。

  「父親,君暉的事再重要,也比不得母親身體重要。若為了他的事,讓母親帶病操勞,於孝道上也說不過去。」荀淑蘭在一旁開口道,荀淑芳兩邊瞧了瞧,也附和說應該開祠堂的日子應該推遲。

  荀大老爺還沒說話,外面就有人報說二老爺和二太太來了。

  「二老爺和二太太聽說太太病了,要進來探望。」通報的人如此說。

  因是自家親兄弟,荀大老爺忙吩咐人叫請進來。

  荀家二老爺,是個舉人,只做過一任小官,後來就一直賦閒。他是在任上成的親,娶的是福建地方一家林姓富商的女兒。

  當初三兄弟分家,本來這宅子也有他們一份。林氏卻嫌地方狹窄,又不願意和妯娌們擠在一起。因此便要了荀家在橋西的園子,另外建了座宅子居住。林氏嫁妝豐厚,一座宅子建的富麗堂皇,在本地也是十分有名的。

  二老爺為人散漫,最愛吟風弄月,於人情世故方面並不擅長。方氏和林氏,一個瞧不起對方的出身,一個則看不慣對方擺大家閨秀、長房長媳的譜,兩個人歷來不對盤。方氏想不通這對夫婦怎麼會到的這樣早,忙和常嬤嬤交換了一個眼神,常嬤嬤明顯也是一頭霧水。

  二老爺夫婦還帶了兩個女兒,荀淑妍和荀淑娟過來。二老爺過來給方氏見禮,問候了幾句,便和荀大老爺到旁邊屋裡說話。二太太林氏和兩個女兒留了下來。

  荀淑妍今年十四歲,是二房的長女,平時就只和荀淑蘭要好,今天一來,自然是拉著荀淑蘭說話。荀淑娟只有十二歲,還是孩子氣十足,一眼瞧見荀卿染的手,就驚叫起來。

  「三姐姐的手是怎麼了?」

  荀淑妍也看了一眼荀卿染的手,隨即就轉開視線,林氏看著荀卿染,笑得若有所思,卻沒開口詢問。

  「不小心弄傷了。妹妹頭上這絹花真漂亮,是哪裡買來的。」荀卿染見眾人都看向她身上,方氏更是瞇起了眼睛,心中苦笑,忙轉移話題。好在荀淑娟小孩子心性,真的就不再問。

  林氏坐到大太太的床頭,拿了藥碗,慇勤地勸方氏,「太太這樣子是病的不輕,這藥已經不燙了,我來伺候太太喝吧。」

  方氏哪裡肯讓她伺候,忙推辭。二太太卻執意要親手餵藥,荀淑蘭要上前阻攔,卻被荀淑妍拉住問長問短,不得脫身。俗話說伸手不打笑面人,方氏又怕被林氏瞧出她裝病,只好就著林氏的手喝了藥。林氏又親手拈了塊果脯給大太太,方氏也只得吃了。

  「勞動二太太了。」

  「咱們一家人,弟媳婦伺候大嫂,說什麼勞動的話,就太見外了。」林氏笑道,又親手扶著方氏躺下,幫著方氏蓋好被子,伺候的極為細心周到。

  「唉,太太病的這樣,想來是沒法子操持。今天還要不要開祠堂,讓二爺入族譜了?」

  「這個……」方氏欲言又止。

  「太太這個樣子,還怎麼開祠堂啊。」常嬤嬤笑著插言,

  荀卿染趁著大家說話,沒人注意她,就從座位上悄悄站起,轉過屏風走了出去。旁邊屋內,荀大老爺正拿了份帖子和荀二老爺說話。

  「這是學政大人的帖子,說人一會就到。族老們也該來了,太太病的這樣,一會沒人待客,實在不好看相。這要如何是好,難道因此就不開祠堂了?」

  荀卿染見正是機會,便走進去,屈膝行了一禮。

  「老爺,二老爺,我看這事容易辦。開祠堂的事老爺早告訴了太太,這幾天,該預備的東西必然都預備好了,只要各個管事的媳婦、嬤嬤們各盡其職,就沒什麼錯漏的。現在所缺的只有一個人,有才幹,又有足夠的身份接待來客。這個人,非二太太莫屬。」

  「正是這個道理,我竟沒想到!如此,就要麻煩二太太了。」

  荀二老爺笑道,「自家兄弟,說什麼麻煩。」

  「還得請老爺請了二太太來親自委託,才鄭重其事。」荀卿染又緊跟了一句。

  荀大老爺果然請了二太太過去,這麼一說,二太太不過略一推讓,就答應了。荀大老爺索性將辦理宴席的事都委託給她照料,又叫了內外的管事來,吩咐一切聽從二太太的安排。

  荀卿染在一邊瞧見二太太一臉欣喜,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再無差錯了。昨天晚上,聽了薛嬤嬤的話,荀卿染便猜到方氏最後可能會裝病說理不了事。當時荀卿染傳消息給弟弟,托了人去二老爺家,遊說林氏。根本不用說要她為君暉幫忙,只告訴她這是個好機會。

  荀家今天要接待族裡的長輩,還有本地的學政。林氏接了這個差事,不費她一文錢,能隨意使喚大房的人,將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顯示她的才幹,在族人們面前壓方氏一頭。林氏早就不服方氏,有了這個機會,企會放過,因此早早地趕過來,就等著人開口求她,她豈有不答應的。

  林氏受了荀大老爺的請托,便如同得了聖旨。先是把各個管事叫去一個個詢問,又親自去廚房和準備待客的廳堂查看。林氏也是一大家子的主母,這一點事根本難不倒他。不過一會工夫就將事情打理的清清楚楚,少不得挑了幾個錯處出來,她也不客氣地將管事的人訓斥了一番。話裡話外,就是指責方氏不會管家。

  來客中有族中女性長輩,也有和二太太同輩的媳婦,還有幾個小姑娘也跟來做客。林氏知道,方氏出門訪客或在家裡接待客人,從來只帶著荀淑蘭,有時候也帶荀淑芳,但是從來不帶荀卿染和荀淑芝,便特意叫了荀卿染和荀淑芝出來,幫著接待這幾個小姑娘。

  林氏言談爽利,今天更是要顯才幹,待人格外熱情有理,引得眾人紛紛誇獎。有人問起怎麼不見大太太出來。她只笑著說,「我本不敢代大嫂來管事,只是她病的起不了床,二爺要因此入不了族譜,可就耽誤了前程。因此大老爺委託了我,我本沒辦過這樣的大事,耐不住心軟,少不得勞累這一天。若短了禮數,請別太挑揀我。」

  「……偏是這個時候病了,起不來床。」

  「……說起來,兩年前,就說要二爺入族譜,後來不知怎地就不提起了。」

  「……是啊,都十三歲啊,進學就晚,聽說今天若不能入族譜,連鄉試都不能參加的……」

  又有人指著荀卿染的手,「這孩子的手,也不知是怎麼傷的,問她,就只說自己不不小心。咱們這樣的人家的姑娘,最多不過拿根針,怎地就傷成那樣。」

  眾人正議論紛紛,方氏扶著常嬤嬤和荀淑蘭的手走了來,屋裡一時靜了下來。
  


第二十二章 遼參

  荀卿染本來坐在靠近門口,陪著本家的幾個女孩子說話,比別人都先看到方氏進來,便忙站起來。林氏抬頭看見方氏,頓了一頓,就換上一臉的笑,急忙從座位上站起,迎了上去。

  「……方纔還病的起不來,怎麼起來了,這是不放心我嗎?……太太氣色很是不好。這裡有我,太太還是安心回去休養,我這要招待族人,實在騰不出手來照看太太。」說著給旁邊幾個伺候的人使眼色,讓她們扶方氏下去。

  方氏剛才在屋內,就開始忐忑不安。事情沒有按照她預想的那樣發展。也不知辛姨娘有沒有中計,但是荀大老爺並沒有取消儀式的意思。她只好親口說出要推遲日期,荀大老爺也沒答應。然後是二老爺夫妻來的太早了,林氏態度親熱的有些古怪,方氏覺得十分不對勁。

  等她接到消息,說荀大老爺已經請了林氏負責料理酒席,招待來客,她就開始忙亂。

  她本來有把握讓這祠堂開不成,因此酒席等種種安排不過是走個過場。這林氏一接手,必然發現其中內幕。

  方氏開始糾結。一方面她不甘心,荀君暉的存在一直是她心上的一根刺。這麼多年,阻攔荀君暉入族譜幾乎成了她的一個執念。只要荀君暉不入族譜,就不算是荀家的子孫,她的兒子就是大房唯一的子嗣。

  可是現在,招數都用盡了,終歸還是攔不住荀君暉入族譜。她心內掙扎,想要繼續裝病,不想去前面待客。可另一方面,她知道二太太不是寬厚人,趁著這個機會,還不知要怎樣在族人面前抹黑她。可是她裝病又裝的太滿了,現在要出去理事,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面子上實在不好看。

  最後權衡利弊,方氏還是讓人伺候著梳洗換了衣服,厚著面皮來了。她既然捨了臉,自然不會這樣被打發走。

  「族裡的長輩們大老遠的來了,就是病的再歷害,少不得掙扎著也要來的。」

  方氏便讓荀淑蘭扶著,和族裡的女客一一見禮,說著招待不周的客氣話。

  林氏作為二房的媳婦,好不容易得了這樣一件露臉的差事,就捨不得讓位。方氏心裡有鬼,對林氏也格外禮讓,最後兩人並排在下首坐了陪客。族裡女客也就問問方氏的病情,還誇獎方氏,病得這樣,依然不缺禮數,不愧是世家淑女,荀家的長媳等語。林氏聽在耳朵裡,心裡就不舒服起來。

  少頃,前面來人報訊,說是荀君暉已經拜過祖先,入了族譜。大老爺正帶著人從宗祠裡出來,到西面偏廳去了。這來傳話的人已經得了荀大老爺的吩咐,要聽林氏的吩咐,可方氏也坐在上面。他也是機靈的,就問,「……問兩位太太,是不是現在就開始上菜。」

  林氏從衣襟中取出只銀殼的懷表看了看,說時辰差不多,吩咐趕緊請客人入席,立即上菜。她也從座位上站起來,請女客們去花廳入席。

  眾人便到東側花廳,林氏和方氏陪著族中長輩坐了一桌,荀家近支的一個年輕媳婦陪著族裡的媳婦坐一桌,然後就是荀卿染姐妹陪著女孩子們坐了一桌。丫環婆子端著盤碗魚貫而入,先是各樣瓜果點心,然後就是熱菜熱湯,流水似地端上來。方氏舉箸讓客,宴席正式開始。

  「這遼參是我娘家兄弟年下去北邊採買了送來的,叔婆嘗嘗。」林氏給身邊一位老夫人布了一筷子菜,又轉頭對方氏笑道:「大嫂菜單上列了這個,廚房卻沒有準備。我去問了,竟說沒人吩咐她們準備這些。正巧二老爺要給你侄女辦生日,提前準備了一些。她一個小孩子家,又不大辦,哪裡夠今天用的。還是二老爺從鎮上酒樓弄來些,卻只有赤瓜參了。大嫂也太見外了,缺這個,只管和我要去。好在今個大老爺委了我管事,呵呵呵,大嫂也嘗嘗,比別的都好些。」

  荀卿染趁著洗手的空檔,四下打量,發現她們這張桌子,上的是遼參,旁邊媳婦們桌上卻是赤瓜參。

  一共三桌,總共用不了幾隻海參,卻端上兩樣來。這自然是方氏本就沒有準備,林氏臨時找了東西補上的。可是以林氏奢華的做派,都從她家裡弄來並不是難事。林氏偏大張旗鼓地派人去和二老爺說,那其實也就是讓荀大老爺知道。還弄出不一樣的海參來,已經很惹人猜測了。她還怕人家發現不了,這樣閒話家常似的說了出來。

  荀卿染心想,只怕沒人會相信方氏連幾桌海參都辦不齊整。那麼,這其中的奧妙,就很值得深思了。來客都是一家主母,手底下管著一大家子人。婆婆媳婦,小姑子妯娌,又或有姨娘庶子庶女的,哪個不是經歷過些事的,心裡自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連上了幾道菜,林氏都是如法炮製。方氏坐在一邊臉上有些掛不住,又發作不得。

  荀淑蘭這邊啪的一聲摔了筷子,站起來道:「二太太,食不言……」

  方氏那邊早見了自己女兒的模樣,連忙使眼色給她,讓她不要莽撞。常嬤嬤也跑過來,小聲勸道:「姑娘快坐下,這麼多姐妹們看著那。這是家裡的大事,太太病著還來作陪,姑娘就有些不舒服,先陪著姐妹們用了飯再說。」

  荀淑芳坐在荀淑蘭左邊,低著頭吃菜,不發一言,即不阻攔,也不勸解。荀淑妍坐在荀淑蘭右邊,早扭過頭去和旁邊一個女孩子說話。荀卿染知道,方氏理虧,這個時候只能忍氣。若是荀淑蘭鬧起來,林氏借題發揮,方氏只有更加丟臉。

  方氏果然表現的極為大度,一邊拿話遮掩,說她病了,也許底下人趁機偷懶。又誇了林氏如何豪富,和她妯娌之間如何不分彼此等語,哄的林氏高高興興。

  一頓飯吃的大多數人都很開心,二太太林氏今天大出風頭。她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狠狠地踩了方氏,覺得意猶未盡,便以不放心方氏為由,親自扶著方氏回房。

  方氏本來就心內煩躁,偏林氏心情極好,絮絮說著席上如何如何的話。

  「二太太,今天多虧了你,改日我讓二爺過去給你磕頭。今天你填補上的東西,也挑好的給你送過去,總不會讓你吃虧。唉,我強撐到現在,有些支撐不住。」方氏開口送客。

  「自家人,大太太這樣太見外了。」林氏笑道,卻並不說不需要償還的話,也不說要走。方氏今天處處示弱,她就想再踩一腳,讓方氏以後再不敢在她面前做大。

  「大太太的賢德在咱們穎川也是有名的,」林氏故意看著荀卿染的手說道,「我還記得幾年前,二爺有個奶娘。她一家子吃著二爺那份份例,倒把二爺作踐的跟個奴才似地。哎呦呦,二爺那麼大點的孩子,這身上都沒一處好地方,青一塊紫一塊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憐。這是沒娘……呵呵,瞧我這張嘴。那奶媽可是大太太跟前得用的人,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一點不徇私,誰不說大太太賢德。」

  這哪裡是說方氏賢德,明明是說方氏指使親信虐待庶子。方氏沒想到林氏又拿這件舊事來慪她,氣的臉色都變了,喘了口氣,冷笑道:「要說賢德,我看沒人比得過二太太。不說別的,只說二太太那田莊上,可是養了好幾個不知哪來的野孩子,二太太才端的是善心腸。」

  荀卿染曾經隱隱聽得人說過,荀二老爺在三兄弟中人樣子最好,脾氣最好,也是最風流的一個。饒是林氏管的嚴,家中有兩個姨娘,卻不過是擺樣子,都無所出。但是經常和丫頭們不清不楚。林氏總有看不到的地方,就有就生了孩子出來,都被林氏送到偏僻的農莊上,當奴僕養活,任其自生自滅。

  方氏在人前為了保住面子,一直忍耐,現在忍耐不得,就拿這件事情來反擊。

  林氏臉色一白,也不再說話,站起身就告辭,帶著兩個女兒走了。

  荀卿染看方氏心情不好,便拉了拉荀淑芝的衣角,示意該是告退的時候了。外面就有小丫頭稟報說老爺來了。還沒等丫頭們打簾子,荀大老爺已經怒氣沖沖地掀了簾子邁步進來。荀卿染等人忙站起來,方氏見荀大老爺臉色不善,也從榻上站起。

  「你們都先退下去。」荀大老爺對荀卿染等人吩咐道。

  荀卿染慌忙往外走,還沒出屋門,那邊荀大老爺已經指著方氏的鼻子訓斥:「你,你辦的好事!我說開祠堂宴客,你就拿了菜單糊弄我,一應東西全不準備,事到臨頭,又裝病不理事,你這是要給誰難堪?二太太拿了自家東西來,只為我荀家的臉面好看。你不知感激,又拈酸,給二太太臉色瞧。你就是這麼做長嫂、嫡母的?」

  大太太身體抖了抖,再也站不住,用手扶著旁邊的桌子,才沒有摔倒。荀淑蘭忙跑回去扶住方氏。方氏知道必是林氏氣不過,出去在荀大老爺跟前說了什麼,這事她是被抓住了把柄,不過荀大老爺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讓她一時又氣又愧又悔,幾乎暈過去,胸口也跟著疼了起來。

  「老爺這是聽了誰的攛掇,妾身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方氏正要申辯,就見周嬤嬤跌跌撞撞從外面跑了進來。

  「太太,太太,不好了,出了大事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06 PM

第二十三章 打擊

  荀大老爺正在發怒,見了周嬤嬤沒頭沒腦裝進來的樣子,不免更加惱火。

  「你這該死的奴才,規矩都忘了?這樣慌慌張張的,報喪不成?」

  周嬤嬤見荀大老爺發了火,慌忙跪下了,顫著聲音回話,「回老爺,太太,是,是表少爺出了事。」

  方氏一聽,便跌坐在榻上。荀大老爺也有些急了,鄭元朔是鄭家長房唯一的男丁,鄭姨媽就守著這個兒子過日子,特意送到他這來,托他照看。如果鄭元朔出了什麼事,他心下也過不去。

  「出了什麼事,還不快說?」

  「表少爺讓人給抬回來,被打的全身是傷,現在還昏迷不醒。」

  方氏哎呀一聲,就厥倒在榻上。荀淑蘭哭著抱住方氏。荀大老爺雖然氣還沒消,也不好再訓斥。一連聲地吩咐人請大夫。常嬤嬤是個老道的,趕忙上前又是按人中、又是捏胸口,方氏緩過氣來,就哭了。

  荀大老爺歎了口氣,說道:「太太好生歇著,我出去看看。外甥吉人天相,想來無礙的。」方氏哪裡坐的住,也急忙起身,跟在荀大老爺身後,就往前頭走。

  荀卿染幾個聽了這個消息,這個時候也不好就走。荀淑芳早上前去扶了方氏另一隻胳膊,一邊拿出手帕抹眼淚,一邊安慰方氏。荀卿染和荀淑芝也就跟在後頭,一群人前後簇擁著到前面來。

  鄭元朔和鄭元朗兄弟住在一個跨院內。離著老遠,就聽得裡面亂哄哄地。有人哭嚎著「大爺,大爺,您醒醒。」還有的忙亂亂地嘟囔說人要不行了之類。方氏一個踉蹌,差點又暈了過去。跨院裡有管事的看見方氏帶著姑娘們來了,就慌忙將僕役等人往外趕。

  「太太和姑娘們來看大爺,你們都聚在這礙事,都先出去出去。」

  鄭元朔被放在敞廳的一張竹榻上,一身衣服像在泥地裡打過滾似地,好些地方撕破了,還染著血跡。那一張臉更是看不得,青一塊紫一塊,腫的和豬頭一樣,躺在那一點聲息都沒有。

  「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你母親怎麼交代啊!」方氏撲過去大哭。

  鄭元朗在旁邊忙上來勸解,方氏扯住鄭元朗的袖子,追問倒地是怎麼回事。

  「方纔在偏廳聽戲喝酒,人散了後,找不到大哥,以為去哪玩了。後來見跟著的人都在,才覺察不對。出去四處打聽,有人說看見大哥騎著馬,沿著河沿往下走了。派出人手去找,在下河村外面找到了大哥。大哥躺在個水坑裡,人事不省,就忙抬回來了。」

  一會張太醫到了,看了鄭元朔的模樣,便先用銀針在人中等穴位紮了幾針。果然聽得鄭元朔喉嚨裡一陣響,哇哇從嘴裡口裡吐出好些混雜著血水的泥塊。荀卿染等人躲在屏風後,都不由移開視線,拿袖子掩住口鼻。

  張太醫的診斷是並沒有傷筋動骨,都是些皮外傷。至於為什麼昏迷那麼久,應該是驚嚇所致,一邊就開了內服外用的藥。囑咐要靜養,說這些傷不會落下殘疾,不過要忍著疼,受些罪罷了。

  方氏聽了,才放下心來,看著鄭元朔的模樣,又開始撲簌簌地掉眼淚,「朔哥,你做什麼一個人跑出去?是誰害的你,你和姨母說,姨母為你做主。」

  鄭元朔支吾了一陣,最後只說是酒後隨便走走,遇到了截道的。那些人都蒙著臉,胡亂打了他一頓。方氏早就見鄭元朔頸上的金鎖完好無損,哪裡肯信是有人劫財。不過鄭元朔再不肯說別的,她也只好暫時作罷。

  「朔哥你好生將養著,要吃什麼用什麼,儘管派人來和姨母說。」

  方氏說著就要站起身,一眼瞧見荀君暉站在荀大老爺身邊,一襲寶藍色團花圓領袍,面如冠玉,舉止端方,正低聲和荀大老爺說話,荀大老爺則頻頻點頭。方氏閉了下眼,偏過頭去,卻又看見荀卿染在花團錦簇中,越發顯得眉目如畫,雖不言不笑,讓人不由自主只看到她。方氏覺得胸口悶痛,搖晃了一下就跌回椅子上,臉色霎時變的和紙一樣白,撫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太太這是老毛病又犯了,快請大夫來。」常嬤嬤忙上前來扶方氏。好在張太醫還沒出走遠,很快就被請了回來。

  結果前腳從門外抬進外甥來,後腳方氏也躺在躺椅上,被人抬回了後院。方氏這次可是真病了,少不得一家子上下又忙碌了一番。

  鄭元朔並不是個管得住自己的嘴巴的人。當天晚上,眾人就知道了他被人群毆的真相。原來鄭元朔看上了今天來的一個戲子,便去勾搭。那戲子就約了他出去見面,他喜滋滋地去了,到了地方,沒見到佳人,卻被人從後面用麻袋蒙住頭,狠揍了一頓。那人似乎是練家子,三兩下就卸了他兩臂,然後就揀肉厚的地方揍。等揍的鄭元朔沒了聲息,那人就揚長而去。

  鄭元朔緩了一陣,就掙扎著要起來,不知從哪又走來一夥人。揪住他趁熱又打了一頓。這次揍人的顯然都是生手,打的毫無章法,就是兜頭蓋臉,怎麼解恨怎麼打,最後還把他踢到泥坑裡,逼著他喝了好幾口臭水。聽著那些人說要結果了他,鄭元朔一嚇,就昏過去了。

  方氏自然都知道了,當即就派人去戲班子拿人,結果撲了個空,戲班子說這個人是自己走來的,串一場戲,吃了酒就走了。方氏又說要畫影圖形,讓衙門緝拿這個人。荀大老爺不知從哪聽了些話,攔住方氏,讓她就此丟開手。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有這麼個人,就讓他白白打了朔哥?」

  荀大老爺不想多說,「這裡面有些尷尬,你執意要如此,不僅鄭家沒臉,我穎川荀家這幾代人的清譽也要賠上。你要不顧這些,就隨便你去鬧騰。」荀大老爺摔門而去。方氏雖然心中不甘,但總歸還知道輕重,只好就此罷休,不過心口越發疼了。

  荀卿染知道方氏這次發病,因由多多,好些都不好說得。她怕方氏藉機要尋她的不是,雖然早晚按時請安,並不往方氏跟前湊。方氏正不想看見她,有的時候就讓她在門外行禮問安,荀卿染也樂得如此。

  無人處,荀卿染也曾問起過荀君暉。荀君暉只是一笑,讓她不要理會。

  「姐姐別胡亂擔心,他是什麼人,大家都看在眼裡。仗著有幾兩銀子,來的日子雖短,得罪的人可不少。想收拾他的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這次完全是他自己找抽。伸著脖子往刀口上碰,正好大家趁機出氣。」

  荀卿染聽了這番話,也就不再多問,只囑咐弟弟行事小心。她知道,上次鄭元朔在花園對她胡言亂語,被荀君暉知道了。她這次傷了手,偏巧又和鄭元朔也有些關係,荀君暉能忍到現在才收拾他,已經很不容易了。想想鄭元朔的行事,荀卿染只是擔心弟弟別惹禍上身,鄭元朔如何,她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鄭元朔這一受傷,方氏卻成了受益最多的人。二太太林氏因為被方氏說到痛處,將方氏病沒準備宴席等事都一股腦說了出來。荀大老爺本想發落方氏,現在鄭元朔被打的那樣,方氏也臥床不起,荀大老爺就沒有深究。

  不過周嬤嬤就沒那麼幸運,她是總管內院事務的,只得替方氏背了黑鍋。被打了板子,還罰了月錢。還是荀淑蘭求情,她才沒被攆出去。

  荀卿染便趁機對荀大老爺進言。

  「太太臥床,內院管事辦事不力。辛姨娘身邊的薛嬤嬤,辦事極為爽利。那天的事情雖然依仗二太太打理,也多虧了薛嬤嬤出來幫忙。不如借她出來幫著管事,並不耽誤辛姨娘那院的差事。」

  荀卿染這也算還辛姨娘一個人情。方氏暫時失利,不過她還是當家的主母,內院幾個管事都是她的人。薛嬤嬤能參與管事,掌握有一定的權力,可以制約方氏的人,也方便保護辛姨娘。

  自從荀卿染出主意讓二太太管事,荀大老爺對這個女兒有了很好的印象。這次她一說,荀大老爺就同意了。本來他要給辛姨娘建小廚房,因為風水問題沒建成。他怕辛姨娘受委屈,如今有薛嬤嬤管事,自然各方面都方便不少,荀大老爺甚至覺得他應該早點想到這個法子。

  薛嬤嬤做事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錯來。方氏病好了重新管家,薛嬤嬤依然做著管事。她很會做人,只把關於梨香院的種種事務把在手裡,並沒有將手伸的太遠。又有荀大老爺在背後撐腰,方氏也奈何她不得。

  方氏在床上躺了幾天,茶飯不思。荀卿染知道她的心病,很想拿道理去開解。不過一想到方氏的脾氣,若是她去勸,只怕會適得其反,還透了自己的底。因此荀卿染只能不露痕跡地將些道理透給方氏身邊的嬤嬤,盼著這些方氏親近的人去勸解。如果方氏想開了,對她自己有好處,對大家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眾人的勸解起了作用,還是後院大權旁落的危險刺激,方氏漸漸好起來,開始理事。荀君暉要去城裡考試,先是稟告過荀大老爺,荀大老爺勉勵了一番,就讓他去和方氏說一聲。

  見荀君暉來,方氏前所未有的柔和,先是噓寒問暖,最後道:「一轉眼,你也長大成人了,我心裡很安慰。這一大家子,事事都要我管,難免有疏漏的地方,你看我年紀大了,別埋怨我。」

  方氏難得說這樣的話,荀卿染在一邊聽得有些動容。

  「你那院子裡,人手太少了。我這給你準備了幾個人。」說著就叫進幾個人來。
  


第二十四章 新婢

  方氏吩咐完,周嬤嬤就領了兩個女孩子進來。荀卿染正坐在旁邊的矮榻上,和荀淑芳姐妹幾個編絡子,聽說是給弟弟院子裡添人,就上了心,仔細打量那兩個女孩。

  兩個女孩子都穿著一式的白色中衣,蔥綠雞心領背心,下面是白色綿綾裙子。個子高一點的那個年紀有十五六歲,杏眼桃腮,身材豐滿。矮一點的也有十三四歲,纖纖弱弱的身材,巴掌大的一張瓜子臉,真是兩個漂亮的丫頭。

  「這個叫春桃,十五歲,最是伶俐能幹。這個叫春燕,十四歲,針線是頂尖的。我這裡也就她們兩個模樣還周正,懂得規矩,會伺候人。你那屋裡,也該多添幾個人,這兩個你就領了去吧。放在屋子裡,端茶倒水,伺候你讀書,我和你父親也能放心些。」

  荀君暉站起來,推辭道:「老爺和太太常囑咐要儉省。我那院子裡的人,也儘夠用了。怎麼還敢要太太身邊得用的姐姐,不如還是留在太太身邊,伺候太太,也算替我盡孝。」

  方氏笑,「你有這份孝心就好。你是府裡正經的爺,本該這麼多人伺候。以前是你小,怕太嬌慣反而不好。現在你長大了,不只她們兩個,我身邊的人,哪個你看著好,儘管和我說,我沒有不依的。」

  春桃和春燕就上前給荀君暉行禮。荀卿染在旁邊冷眼瞧著,這兩個丫頭進來時雖低著頭,卻總一眼一眼地往君暉身上描。這個時候要她們行禮,春桃故意扭著身子,露出豐滿的體態,春燕下拜時,還翹著蘭花指。

  方氏看著似乎很滿意,又繼續說道,「你身邊只有兩個跟從的小廝。以後你還要在外面行走辦事,身邊要多些熟悉世路的下人,幫著你。我這些天仔細查問了,選了兩個小廝,寶忠和寶柱,另外一個周嬤嬤的小兒子,叫存孝的給你做長隨。他從小跟著府裡的管事,在外面辦老了事的。你在外面有不懂的,就問他。」

  君暉入了族譜,巴結的人就多了起來,很多人找門路想到他身邊伺候。荀卿染曾囑咐過弟弟,讓他謹慎選人。君暉再老成能幹,畢竟還只有十三歲,經歷有限,如果身邊伺候的人不妥當,帶壞了他,荀卿染第一個就不答應。

  方氏是嫡母,就是君暉要人,也要經過她的同意。今天她這樣安排人手給君暉,是嫡母控制庶子的手段,避免不了。不過荀卿染看了兩個丫頭的樣貌舉止,心中已經不喜。再聽這幾個小廝長隨的人名,更加暗自皺眉。周存孝,是周嬤嬤的兒子,也是荀府下人們嘴裡常議論的人物。都說是他最為油滑,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

  方氏安排這樣的人給君暉,是什麼意思?

  「你一會就要去城裡考試,我已經為你安排了馬車。你原來那兩個小廝,年紀小,沒經過事,帶他們去反而累贅。你只帶寶忠和寶柱去。還有周存孝,銀兩等物我已經派人交到他手裡,讓他跟著你去,幫你安排。對了,還得有個貼身伺候的丫頭。春桃穩重些,就帶她去給你打點衣食。」

  君暉要進城考試,不讓他帶平時用慣的人,反安排這些生人去伺候他。而且一應用度使費,都在周存孝手裡,不帶他們去都不行。

  荀卿染心往下沉,暗笑自己還是將方氏想的太好了,以為她經過一次挫敗,會認識到荀君暉是她壓制不了的,從此息了那些邪念,對大家都有好處。可現在看來,方氏不僅沒有放棄她那些卑劣的打算,還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這樣的人手,這樣的安排,方氏可算得上是其心可誅。

  荀君暉並沒說什麼,恭敬地聽了方氏的話,一一應下來,便說要趕時間進城,領了人告退出去了。

  荀卿染看了一眼荀淑蘭正在編的絡子,想了想,就偷偷將青色絲線團起來藏在袖內。荀淑蘭一根絡子編到一半,突然找不到青色的絲線。

  荀卿染忙道,「昨天我屋子裡剛換了雪青帳子,用青色絲線打的絡子,還剩下一些,我讓人取來。」

  荀卿染招呼紅綃,並沒人應聲,荀卿染不好意思笑了笑,「一時忘了,紅綃回家看她祖母去了,沒跟來。我屋裡的東西都是她給我收著的,別的丫頭不知道,還是我回去拿吧。」說著便從屋裡出來,走不多遠,就看見荀君暉在前面慢慢走。

  「我打發那兩個丫頭前頭走,正想和姐姐告別。」君暉道。

  「那幾個人恐怕不妥當,你真打算帶他們去城裡?」荀卿染問。她前世也聽過見過一些齷齪的事情,方氏未必就做不出來。

  荀君暉微微一笑,「我怎麼會放著可靠的人不用,反倒用這些人?不過是不想和太太當面頂撞罷了。」

  荀卿染這才放心,「你可想好了主意?」

  「我和君皙約好一起進城,剛才我已經派人去找他,讓他牽馬來,到後腳門接我。至於太太安排的小廝和長隨,就讓他們在二門外等著好了。不過,春桃那兩個丫頭,似乎有點麻煩……」

  「那可是兩個漂亮丫頭,你不高興,反而煩惱?」荀卿染看著弟弟,故意問道。

  「什麼漂亮丫頭,看著就不舒服,遠沒有木棉和月季順眼。姐姐,我這發愁,你還打趣我。」

  木棉和月季是荀君暉身邊的兩個丫頭,都還忠心可靠,其中木棉更是個能幹人。

  荀卿染見弟弟沒中美人計,心中一寬,也笑了。「這個交給我吧。一會你回去,就讓木棉支開春燕去做事,至於春桃,你打發她來找我。你只管走,我自然能拖住她。」

  商量好主意,荀卿染又對君暉道:「太太這個時候做出這些事,只怕還有亂你心的意思。你只一心去考試,別讓她影響了你的心情。」

  「放心吧姐姐,她做什麼我都不意外,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她握在手心裡的幼童了。」

  荀卿染回到自己屋內,囑咐了桔梗和麥芽兩句,春桃就急急地走來,草草地給荀卿染行了一禮。

  「二爺吩咐奴婢過來,說有件要緊東西在三姑娘這。二爺考試要用,急等著要帶走,請三姑娘找出來,讓婢子拿過去給二爺。」

  荀卿染讓春桃等在一邊,吩咐桔梗和麥芽趕快找,荀卿染自己也幫著翻找。嬌桃站在那裡,腳雖沒動,可一雙眼睛卻四下轉動、打量。荀卿染更確認這不是個老實的丫頭,心中更加不喜。

  「請姐姐們快些,二爺馬上要出門,耽誤不得。」春桃等了一會,見還沒找到,就有些焦躁,開口催道。

  麥芽一聽,便立起了眼睛,走上前來,指著春桃的鼻子訓斥道:「你眼睛長到腦瓜頂上去了,沒瞧著我和桔梗姐姐正在找嗎?二爺的事,只有你急,難道我們不著急?你這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是給我們難看,還是給我們姑娘臉子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08 PM

第二十五章 賣婢(一)

  春桃並不是荀家的家生丫頭,而是方氏前不久從外面買來,放在院子裡調/教了一陣。據她所知,四姑娘是嫡出,大姑娘受寵,人也精明歷害,這兩位是不能得罪的。二姑娘性子軟,可小吳姨娘是個沒事也要攪出事情來的,最好也別去招惹。三姑娘身後沒有親娘,在太太跟前也不得寵,而且本身是個沒脾氣的,對太太百依百順,身邊的丫頭只有紅綃是有臉面的。

  因此春桃行事說話就沒那麼顧忌,沒想到麥芽如此牙尖嘴利,眼睛裡揉不得半粒砂子。她這是剛到荀君暉身邊,第一次辦事,當然想辦好了,討荀君暉歡心。

  「是我心急,不會說話,求姐姐別和我計較。」春桃存了這份心思,便不敢太和麥芽爭競。

  荀卿染收了臉上的笑,「你既然等不得了,就回去吧,讓二爺自己來拿。你是太太跟前得用的人,他本不該使喚你。」

  「是奴婢的錯,說錯了話。求三姑娘大人有大量,看在二爺的份上,饒了婢子這一回吧。」春桃並不想丟掉這份美差,忙賠禮告饒。

  荀卿染雖然不喜春桃,但是也懶得真的和她為難,就給桔梗使了個眼色,桔梗便從一堆活計中找了幾本書出來。

  「不知道是哪一本,那天二爺拿來隨手放下,姑娘就順手拿來夾花樣子了。你瞧瞧,到底是哪一本?」桔梗將幾本書都攤給春桃看。

  春桃臉上冒汗,「婢子不識字,實在分不清是哪本。」這時卻不敢說桔梗故意為難她的話。

  荀卿染見她這樣是真的不識字,暗笑方氏還是捨不得花本錢。荀卿染估計這會工夫荀君暉已經出了門,便走過去挑出一本來,將花樣子從書裡拿出來,「那應該是這一本了,是二爺最近拿過來的。當時聽他說,是歷年考試題目的文章。」

  「就是這個,二爺說的就是這個,說是要在考前好好再讀一讀的。」春桃一喜,看來三姑娘並不真想為難她。

  「那就快拿回去,交給二爺。太太看重你,要你跟著去城裡,你可要好好伺候二爺。」荀卿染笑道。

  春桃忙不迭地應下,給荀卿染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再不敢疏忽,然後拿了書急匆匆走了。

  荀卿染今天有些犯懶,想想方氏那邊也沒什麼事,就不想回去,吩咐寶珠拿了絲線送去給荀淑蘭,她自己走到窗前,拿了小剪刀,修剪前些日子弟弟送來的文竹盆栽。

  「姑娘,您快去看看,太太要賣了木棉姐姐那。」寶珠氣喘吁吁跑進來。

  荀卿染的手一抖,忙放下剪刀。看來方氏不僅是要安排她的人到弟弟身邊,這是要對弟弟身邊的人大換血,清洗弟弟得用的舊人。

  往君暉身邊安排人,還能說是慈愛,可趁著君暉不在,就賣他身邊大丫頭的事,如果說出去,那可就有些不好聽。方氏還真是不擇手段。

  木棉是君暉最信任的大丫頭,不能讓方氏賣了她。不僅是出於感情,如果木棉被賣,那麼以後哪個下人還敢真對君暉忠心。

  為了不遭方氏忌諱,荀卿染一直盡可能躲在角落,可現在,她不能再躲。荀卿染整了整衣服,留桔梗看屋子,帶著麥芽和寶珠就往弟弟的院子走。

  「我不認識他們!……我不出去,二爺不在,我要等二爺回來做主。」

  荀卿染一進穿堂,就聽見木棉的哭聲。

  「以後二爺有我和春燕伺候,不用木棉姐姐操心。」

  「木棉姐姐這可是好事,恭喜木棉姐姐。二爺回來知道了,也會替你高興。」

  荀卿染邁步進了院子,一眼瞧見春桃和春燕兩個將月季夾在中間,一邊笑著勸木棉。木棉則是被一男一女扯著往外走。旁邊周嬤嬤笑嘻嘻地看著。

  「這是怎麼回事,二爺前腳走,後腳就要賣他院子裡的人?」荀卿染出聲喝止。

  木棉看見荀卿染來了,如同瞧見救星,掙脫那一男一女跑過來。

  「三姑娘救命,他們沒安好心,婢子不要跟他們出去。」

  荀卿染拉起木棉,輕聲道,「放心,你不想出去,自然沒人能讓你出去。」

  周嬤嬤見了荀卿染,先是一愣,繼而乾笑了兩聲,走上前來,膝蓋微曲,算是給荀卿染見了禮。

  「姑娘別聽她胡說,這兩個是她嫡親的伯父伯娘,見她年紀大了,在外面給她對了門好親事,太太是慈悲心腸,就答應了,奴才帶他們來領人。就是二爺在,也不好攔得。哪能因為伺候的好,就不放人出去,耽誤了人家姑娘,不是咱們這樣人家該做的事。」

  荀卿染看了眼周嬤嬤身後的兩個人。兩人都是四十來歲的樣子,那女人一臉橫肉,男人眼皮耷拉著,眼神躲躲閃閃。兩人都穿著嶄新的緞子衣卦,不過明顯都不合身。

  木棉的身世,荀卿染是知道的,這樣一看,就明白了七八分。

  「你放心,荀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太太慈悲心腸,斷沒有讓你被拐子拐去的理。」荀卿染對木棉使了個眼色。

  「姑娘該在屋子裡好好做活計,這事不是姑娘能管的。」周嬤嬤看荀卿染是要攔下這件事,冷笑著說道。

  「我倒想安安靜靜做活計,只怕周嬤嬤你不肯。先背著主子賣丫頭,往後就要賣到我頭上了。」荀卿染挑眉怒視周嬤嬤。

  周嬤嬤從沒見過荀卿染髮火,陪笑道:「姑娘這是什麼話,老奴可沒那樣的膽子,木棉的事,是太太做主,姑娘別為難奴才了。姑娘請讓讓,人家還要趕路回去那。」

  周嬤嬤嘴裡說著恭敬的話,臉上卻沒半分恭敬的表情。

  荀卿染抬起右手,照著周嬤嬤的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自己做下欺主的事情來,反拿太太說嘴,你這老奴才是安的什麼心?太太是什麼樣的人,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沒有二爺剛出門,後腳就賣他屋子裡丫頭的。這必定又是你,得了這拐子的錢,看著木棉出落的好,拐了出去賣錢給你使,偏栽贓到太太頭上,我今天就替太太教訓你這忘恩負義的奴才。」

  周嬤嬤一貫是有臉面的,前些日子雖受了罰,不過是代方氏受過,方氏後來對她很是安撫,這兩天正要重新抖起威風來。沒想到出師不利,在人前挨了一巴掌,而且荀卿染的話句句鋒利,讓她無法辯白。

  「唉呦,我這一輩子的老臉,算是沒了。少不得去太太跟前分辨分辨。」

  周氏捂著臉,就要走。荀卿染自然不能讓她先去方氏跟前通風報信,吩咐麥芽看住周嬤嬤。

  「自然要去太太跟前分辨,你別想跑。」

  荀卿染又叫了君暉院子裡的婆子來,將那對夫妻綁了。正要起身往方氏那邊去,外面呼啦啦進來一群人,卻是方氏得到消息,先趕了過來。

  「太太,奴才聽太太吩咐做事,三姑娘無故就打奴才,這是打太太的臉,請太太給奴才做主啊。」
  


第二十六章 賣婢 (二)

  周嬤嬤惡人先告狀,方氏看了荀卿染一眼,冷哼了一聲。有下人搬過椅子來,荀淑芳扶著方氏坐下。

  「求太太救命。周嬤嬤帶了拐子闖進來,說要把我賣了。太太,婢子伺候二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太太開恩,救救婢子。」木棉過來跪到方氏跟前。

  荀卿染上前給方氏見禮,「太太,才路過這裡,聽見木棉哭的淒慘,進來看,是周嬤嬤領著兩個府外的人,要抓了木棉去。我就問了問,木棉說是拐子,周嬤嬤急了,就說是太太的主意。我不信,正要去見太太,求太太救救木棉。」

  方氏目光在荀卿染、周嬤嬤和木棉三個臉上看了看,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她最惱的是周嬤嬤,年紀老大,不過是打發個丫頭,都辦不好,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對於周嬤嬤說的話,她有些不信荀卿染敢打周嬤嬤。而這個木棉,也不讓人省心。方氏心情很不好。

  「求太太救命,莫要賣了婢子。」木棉哭道,「如果太太不救婢子,婢子出去也是死,與其被她們賣到腌臢地方,髒了身子再死,不如趁現在,清清白白地死!」

  木棉說著,便向一邊的牆上撞去。眾人怎麼會看她尋死,都忙上前阻攔。正鬧的不可開交,外面傳來兩聲咳嗽,荀大老爺沉著臉走了進來。

  「什麼腌臢地方,怎麼就非要尋死?君暉剛出門,你們這鬧的是哪一出?」

  方氏見荀大老爺來,後面還跟著薛嬤嬤等人,忙笑著站起來,親自去扶木棉。

  「你這孩子,說話不清不楚。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一件喜事,怎麼就鬧成這樣。老爺,木棉已經十七歲了,也到了該配人的年紀。昨天正好她家裡來人,說給她說了門好親事,要贖她出去。我素日知道她伺候的盡心,正要賞她,便做了個人情,並沒要身價銀子,讓她家裡來領人。」

  「我聽木棉說過,她家裡父母兄弟都沒了,才被賣到府裡來。什麼時候又有了家人,這些拐子膽子太大,敢糊弄太太。」荀卿染在一旁道。

  「哪裡就沒家人了,那是她大伯和伯娘,當年實在過不下去,才賣了她。這些年攢了幾個錢,知道她年紀大了,贖了她出去,安排她成親,也是骨肉團聚。」周嬤嬤趕上來說話,還招呼木棉的大伯和伯娘過來回話。

  那兩個自然滿口應和周嬤嬤的話。荀大老爺卻是皺了皺眉。

  「老爺,太太,當初就是這兩個人,趁著我家人都沒了,說是我大伯伯娘,將家裡的房子、田地都佔了去,卻不肯養我,賣了我來。他們如今是欠了賭債,不想賣房子賣地,想法子弄我出去,要賣了我去那腌臢地方好還了賭債。」木棉哭訴道。

  方氏臉色一白。荀君暉入了族譜,她隱隱覺得已經脫出了她的掌控,便想把身邊的人都換掉安排上她的人,便於以後控制,也讓府裡人知道,誰是真正的主子,免得一個兩個都生了外心,偏到這個庶子身上去。

  這個木棉,是荀君暉身邊最得用的丫頭,自然要第一個除掉。只是木棉為人本份,輕易不出院子,一時找不出錯來。她打聽得還有這兩個人,許了他們銀子,讓他們來領走木棉。她本想荀君暉一走,就偷偷打發了木棉。沒想到木棉性子烈,鬧起來,又有荀卿染出面攔下。她知道了消息,趕忙過來,一是怕事情鬧大,二來也想趁機敲打荀卿染。

  荀大老爺歷來不怎麼管這些家庭瑣事,今天怎麼會來的這樣巧?方氏沒想到這麼快就驚動了荀大老爺,不管怎麼說,庶子前腳進城考試,後腳就打發他院子裡的丫頭,這事好說不好聽。不過如果她連一個丫頭都打發不了,她以後還怎麼當家管事。

  「那是你至親,便是做過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要補償你。你要是嫉恨著從前的事,便是心窄歹毒的人,我們荀家可容不下。」

  方氏這樣強詞奪理,荀卿染不信荀大老爺聽不出來。

  「太太是一片好心,要放木棉出去,如此更該查清楚。如果真像木棉所說,一出去就會再被賣掉,可不是把好生生一個人推到火坑裡。太太一番好意,可在外人眼裡未必這麼看。那明白的人,會說太太是一時不察。那不明白的,還不知要說什麼。木棉,你還不把事情講清楚?」荀卿染對木棉說道。

  木棉便將事情的緣由都說了一遍。那兩人確實是她大伯和伯娘,也確實佔了她家的財產,還賣了她。她那大伯是賭徒,這次更是輸的狠了,前兩天來找她要錢。她沒錢給,她大伯就罵罵咧咧地走了。

  府裡的下人大多都知道木棉身世悲慘,如今聽了她聲淚俱下的哭訴,更是唏噓不已。

  荀大老爺沉吟片刻,看了看那兩夫妻,問道:「當時賣的是死契,你們來時,就知道太太不要你們銀子,就讓你們把人帶走嗎?既是輸光了的人,哪裡來的銀子贖人,怎麼還有綢緞衣裳穿?這衣裳是你們自己的?」

  又轉頭問周嬤嬤,「我問你,便是來贖人,只讓他們在外面等,怎麼就隨便帶人到主子的院子裡來抓人?你這辦的是什麼事?」

  荀大老爺句句都問在關鍵處,顯然是個明白世情的,荀卿染心中一鬆。

  那兩夫妻早嚇的雙腿發抖,跪到了地上,周嬤嬤見荀大老爺問她話,也忙跪下。

  方氏看這情形,知道這件事情又辦糟了,若讓荀大老爺繼續盤問下去,問出根由來,就暴露了她的私心,忙強笑道:「既是這樣,倒是妾身失察了。老爺不用為這點小事操心生氣,妾身一定好好查問後,再做處理。」

  荀大老爺看了方氏一眼,並沒說話。荀卿染在一邊察言觀色,心知荀大老爺只怕已經明白事情關鍵,不過還要給方氏這個嫡妻面子。

  既然她已經站出來,那麼就不能讓這件事情如此輕輕放下,最起碼……荀卿染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嬤嬤。今天她打了周嬤嬤,必然會被記恨。周嬤嬤是方氏的心腹,比之油滑的金嬤嬤和辦事比較體面的常嬤嬤,周嬤嬤行事是霸道苛刻的,方氏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多半都是周嬤嬤在做,不如趁此機會除掉她,方氏從此少了一個臂膀,她和弟弟的生活應該能更輕鬆些。

  荀卿染抬眼看了看方氏,她既然能把周嬤嬤推出來背黑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荀大老爺很不容易過問一次後宅的事……薛嬤嬤也來了……寶珠還是機靈的。

  想到這裡,荀卿染上前向荀大老爺屈膝福了一福,「老爺別生太太的氣,太太一心向善,不知還有這樣的惡人惡事,被蒙蔽了也是有的。」

  荀大老爺見荀卿染出面替方氏說話,臉色略微緩和,方氏臉上也露出笑來。

  「還是你這孩子貼心。」方氏道。

  荀卿染一笑,「老爺別不信我說的,現有大姐姐和四妹妹作證,太太方纔還怕弟弟院子不夠人使喚,才添了四五個人進來,怎麼轉回頭就賣弟弟身邊的人?況且,木棉是從小伺候弟弟的丫頭,太太那樣疼弟弟,決沒有弟弟前腳走,後腳就賣弟弟得用丫頭,不告訴弟弟一聲的道理。」

  荀卿染略作停頓,讓在場的人能好好消化一下她話裡的內容,才又接著說道,「我方才先到了這裡,知道內情。這……」說到這,荀卿染又往荀大老爺跟前挪了挪,「這都是周嬤嬤,是她背著太太幹下的好事。是她和拐子勾結,要賣了主子的丫頭。老爺只要將那兩個人送到衙門去好好審審,就明白了……周嬤嬤仗著太太心慈,她做下惡事,全推到太太身上,我……我,我很怕她,不敢說,不過我若不說,就要讓太太蒙冤,請老爺為太太做主。」

  荀大老爺瞧了瞧荀卿染,「送去衙門,也好。也讓這些人知道,我荀家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出的。」

  那兩個人聽了送衙門的話,早嚇的癱到地上,直喊冤枉。

  「俺們不是拐子,是周嬤嬤給了俺們錢,說是什麼太太看那丫頭不順眼,讓俺們來領人。賭債是有,不過,不是周嬤嬤來找俺們,俺們不敢打老爺府裡丫頭的主意。」

  方氏可不想讓人送了這兩個去見官,剛要說話阻止,結果那兩個沒打就招了。

  周嬤嬤臉上汗如雨下,期期艾艾地看了眼方氏,辯也不是,不辨也不是,只說,「奴……奴才冤枉啊。」

  荀大老爺轉過頭看方氏,「你怎麼說?」

  方氏瞄了一眼周嬤嬤,就轉過身去,「老爺,妾身確實不知情。」

  「老爺,太太,老奴在外面真聽說過這樣的事。這樣喪良心的奴才是有的,欺上瞞下,因為主子信任,就胡行霸道的。先是把主子的東西拿出去變賣,把主子們的丫頭們也隨便作踐。那家主子心善,說這奴才是伺候了一輩子的,不忍責罰。結果那主人家出門,家裡只留下個年紀小的姑娘,那奴才看那姑娘顏色好,便將那姑娘也給賣了。等那主人回來,這奴才就說那姑娘是自己走失了……」薛嬤嬤這時在旁邊插話。

  「看你縱出什麼樣的奴才來,奴大欺主,奴大欺主……」荀大老爺怒道,轉頭就見院門外有人探頭探腦,更加惱怒。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10 PM

第二十七章 賣婢(三)

  荀大老爺向外叱問,下人中有眼尖的:「那不是周嬤嬤的兒子?太太讓他陪同二爺去城裡趕考,二爺都走了半天,他怎麼還在這裡?怎麼還攥著二爺的盤纏,這讓二爺出去花用什麼?」

  那周存孝被人揪進來,他還兀自辯解,「小的們在二門等著,並沒見到二爺來找,才進來看看。」

  這周存孝得了好差事,剛和幾個狐朋狗友吃喝了一頓。這時臉色依然紅通通地,一說話,先打了個酒嗝。荀大老爺見他這副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吩咐人把周存孝打了出去。

  「這就是你給暉兒安排的人?主子去哪他不說跟著,反埋怨主子沒去找他,他自己倒先吃喝享用起來,到底誰是主子,誰是奴才?」荀大老爺扭頭叱問方氏。

  方氏見了周存孝的樣子,暗恨這奴才不給她長臉。她方纔已經看見春桃和春燕都在院子裡,明白她給的人,荀君暉一個都沒帶走,又恨庶子太過狡猾。

  看方氏不說話,荀大老爺又問,「這院子還添了些什麼人,都叫來我看看。」

  就有人出去叫了另兩個小廝來,春桃春燕也都過來給荀大老爺行禮。荀大老爺瞧了半晌。

  「外面跟著的人,那兩個小夭也還罷了。看暉兒這次考的如何,我自然安排,你不用再管。至於這屋裡伺候的人……」

  方氏忙打起精神,講了春桃和春燕的許多好處,表白她如何為庶子盡心。

  荀大老爺沉吟了一下,「你用心了,只是這些人……還早了些。姑娘們都不小了,跟前也該添人。既是她兩個這麼多好處,就讓她們伺候姑娘吧。年紀大的那個,就給三姑娘,小的那個,給四姑娘吧。」

  荀大老爺並不喜歡太早給兒子身邊安排這樣的丫頭,可卻把這樣的丫頭給了女兒。

  荀卿染低下頭,她喜歡本份能幹的丫頭,如桔梗,喜歡爽利潑辣心性正直的丫頭,如麥芽,還喜歡像寶珠那樣機靈忠實的丫頭,可春桃這樣的,她不喜歡。但是她明白,荀大老爺把春桃賞給她,是給她格外的恩典和體面。是她這兩次在荀大老爺跟前出頭,讓這個做父親的終於注意到她這個女兒。

  就算再怎麼不喜歡,都不能拒絕,相反還要高高興興地接受。況且她有這個自信,在她那裡,一個春桃還掀不起風浪來。

  荀卿染想清楚這些,臉上做出歡喜的模樣來,向荀大老爺行禮道謝。

  荀大老爺對荀卿染的態度很滿意,低頭看見地上跪著的三個人,又沉下臉來,先吩咐人將那對夫妻用棒子轟了出去,接著就發落周嬤嬤。

  「這個老奴才,忘恩欺主,荀家再不能容她。看她跟了太太這些年,留她一條狗命,打了板子攆出去,再不許她踏入荀家的大門。她那一家子,若是有半點不滿,就一起攆出去。」

  處理完了這些事,荀大老爺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對方氏說:「你病剛好,如果精神不濟,就好生回去歇著吧,把事情交給別人管也好。」

  方氏只覺得心口又疼起來,卻只能強顏歡笑,說自己身體好的很。

  荀大老爺和方氏都帶著人走了,荀卿染故意落在後頭。她先是看著弟弟院子裡的人收拾,又悄悄囑咐木棉和月季,好好看著屋子,有什麼事,讓小丫頭給她送信等語。安排好了,才帶著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桔梗接了荀卿染進屋,就看見春桃抱著小包袱跟在荀卿染身後,不由愣了一下。

  「老爺將春桃賞給咱們姑娘了。」麥芽快言快語。

  春桃一直低著頭,跟在荀卿染身後,這時忙過來重新給荀卿染見禮,荀卿染又讓她和桔梗、麥芽等人相互廝見了。

  春桃這一天的遭遇,可以說是大起大落。雖然都是庶出的,但是在庶出的爺們跟前伺候和在庶出的姑娘跟前的差別可太大了。方氏派她去荀君暉身邊,還特意囑咐了她一些話。在她心裡,跟著荀君暉,飛上枝頭的日子就不遠了,那可是一份有前途的活。不過轉眼間,就被荀大老爺安排給了荀卿染,一個庶出的姑娘,春桃覺得她的前途很晦暗。

  春桃的笑容很勉強,荀卿染自然看在眼裡了,不由的心中暗笑。

  正好紅綃回來,荀卿染就讓她負責安排春桃。

  「你剛來,就讓紅綃帶著你,教教你我這裡的規矩。」又囑咐紅綃,「這是老爺和太太親自賞下的,你好好教她,莫讓她受了委屈。」

  打發了這兩個丫頭出去,荀卿染便讓桔梗幫她脫了外面的大衣裳。

  「姑娘,方才老爺把春桃給了姑娘,大姑娘臉上很不高興,背了人,還狠狠地瞪姑娘。」麥芽端了杯熱茶送過來。

  荀卿染點頭,說自己也看到了。荀淑芳妒忌的不是她多了一個丫頭,而是妒忌她獲得了荀大老爺的重視。

  荀卿染躺到床上,打算小睡片刻,閉上眼,卻睡不著。

  荀淑芳因為妒忌會做些小動作,她覺得麻煩,但是並不擔心,她擔心的是方氏。

  今天的事情,她知道最聰明的自保方法,就是置身事外。君暉已經入了族譜,就是沒了木棉,以後還會有其他忠心的丫頭伺候。可她不忍心,不忍心眼睜睜看著人帶走木棉。

  而這個時候,她又指望不上別人來出頭。雖然和辛姨娘那邊算是合作關係了,那是建立在互利的基礎上。她總不能指望辛姨娘會毫不利己專門利她地來管這件事。這事只有她出面,當時她就想,事後一定要和弟弟說,姐姐為了你的事,可算是兩肋插刀了。

  當然她也不會就那樣直接衝出去,她早派了寶珠去通知薛嬤嬤,請荀大老爺。

  結果一切還算順利,立威她並不想,但是保住了弟弟的丫頭,順手除掉了周嬤嬤,還將方氏的用意暗示給荀大老爺知道。這一切本該讓人欣喜,不過她更多的是擔心。

  之所以一直在方氏面前保持低調,不僅是想活的輕鬆些,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清楚,她的親事是掌握在方氏的手裡。在她原來那個年代,宣揚男女平等,還都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這個年代男尊女卑,就更是這樣了,她實在清高不起來。

  荀淑芳那樣討好方氏,可是她十七歲了,依然沒有定親。荀卿染倒不怕方氏會讓她做剩女。長幼有序,沒有妹妹在姐姐之前出嫁的。她只比荀淑蘭大幾個月,方氏不會讓親生女兒年紀老大還小姑獨處。

  但是會嫁給什麼樣的人家,幾乎全由方氏做主。

  荀卿染曾一度非常害怕會被方氏塞給人做妾,後來才放了心。荀家是世代書香,荀大老爺不會答應他家的女孩去做妾。方氏有嫡子嫡女,她為了嫡子嫡女的面子,也不會讓庶女去做妾。

  一定是嫡妻,只是這嫡妻也是三六九等的,荀卿染不怕貧寒,但她怕遇人不淑。

  方氏不會真心為她的福祉著想,荀卿染是一直明白的。她對方氏順從尊敬,她的要求很低,只希望方氏不要在她的婚事上故意下絆子。她只求方氏哪怕一點點的不忍心,一點點的善念。

  如果這樣也不行,那就該讓方氏知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對君暉和她好一點,方氏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荀卿染從床上坐起來,讓桔梗幫她換衣服,她需要去和方氏談一談。

  

第二十八章 勸說

  荀卿染這邊在擔心方氏,方氏那邊更沒有閒著,她正琢磨著荀卿染。

  「三丫頭是怎麼回事,她有這膽子,敢攔我的事,還打了周嬤嬤?」方氏皺著眉,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人。

  常嬤嬤和金嬤嬤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知該怎麼回話。

  「她後頭跟老爺說的那些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她怎麼會那樣說話?」方氏叫了金嬤嬤到跟前,「特意讓你家紅綃看著三丫頭,怎麼三丫頭不妥當,她貼身伺候的人,一點消息都不知道?還是你們知道了,卻不告訴我?」

  金嬤嬤的臉白了一白,低眉順眼道:「太太,紅綃在三姑娘身邊,並沒覺察不妥。太太不信別人,還不信您自己?這些年,三姑娘都在太太眼皮子底下,三姑娘是什麼樣的人,太太最清楚。」

  金嬤嬤說著偷眼打量方氏的臉色,又斟酌著說道,「依奴才看,四姑娘膽子小的很,實在不敢相信她敢打周家的。況且三姑娘平時笨笨的,這次的事不像她能做的出來的。那些說話,或是她真心,或是受了誰的指使或攛掇,也是有的。」

  方氏想了想,覺得金嬤嬤說的有道理。

  「也是,她若有這樣的氣性和手段,平時哪肯被大丫頭欺負。那是誰攛掇了她,教了她那些話?老爺平時不管後院的事,怎麼今天忽然管起來了,還有薛嬤嬤那些話,她可真會火上澆油!」方氏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一定是那梨香院的教的,那個狐狸精,狐媚了老爺只聽她的,又利用三丫頭來對付我!」

  金嬤嬤見方氏如此,暗自抹了一把汗。她並不是想替荀卿染說話,可是如果荀卿染真有不妥,那她的女兒紅綃就脫不了干係。況且荀君暉入了族譜,是荀家正經的爺了。如果日後考了個功名在身上,那也是她該巴結的主。周嬤嬤都被趕出去了,她何不就此賣個人情給荀卿染,日後也有些好處可撈。

  方氏罵了一陣狐狸精,就開始抱怨周嬤嬤,「我以為她是穩妥的,不過是打發一個丫頭,讓她家人來領走她,說只有人讚的。怎麼就鬧出這樣大的亂子來!」

  方氏忿忿地,又想起一段往事來,「她是一個,還有那個范婆子,每次想起來就讓我生氣。當初看她明白能幹,就把事情交給她。也不知她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我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千萬不要落下形跡。慢慢炮製的法子多的是,她倒好,得意忘形,弄出那麼許多的傷痕出來,賴也賴不掉。我費了那麼多的苦心,生生就毀在她手上。那天三老爺看我的眼神,我現在都還記得。雖說當時遮掩過去了,可到底給了人把柄,那二太太前幾天不就是拿那件事出來臊我嗎!」

  方氏捶胸,恨恨地道,「都是這些蠢笨的奴才誤了我!」說著就連聲咳嗽起來。

  常嬤嬤忙過去幫方氏捶背,安慰道:「太太保重身體要緊,別為那些奴才們氣壞了身子。」金嬤嬤也親自拿了痰盒上前伺候。

  方氏順過氣來,對金嬤嬤道,「一會你去庫房裡找些藥材,到周家去看看。讓她好好養傷,等過段日子,老爺消了氣,忘了這件事,我再想法子讓她回來。」

  金嬤嬤答應著出去,到庫房尋了幾包藥材,便出府去了。她卻不是往周家走,而是回了自己家,到家便把藥材都收起來。

  她當家的見了,忙問緣由,金嬤嬤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她男人是個實心的,就問:「太太讓你去瞧她,你不去,這些藥材你也拿來家裡,以後核對出來可怎麼辦?」

  金嬤嬤撇嘴一笑,讓她男人儘管放心。太太身邊三個最為心腹的嬤嬤,常嬤嬤和太太的情份非同尋常,是第一份,她自認比不了。周嬤嬤也排在她前頭,她原本就有些不忿。論心機手段,她自認比周嬤嬤高出一截子來,周嬤嬤之所以比她受寵,是因為周嬤嬤太聽太太的話,做事不留餘地。

  也正因為如此,周嬤嬤這些年在府裡得罪了不少人。今天一朝失勢,那趕上去踩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連她的主子太太都不保她。

  剛才太太說什麼還讓周嬤嬤回來等話,金嬤嬤嗤笑。那不過是太太為了面子上好看才說說的。不說老爺這次大發雷霆,不可能再容下周嬤嬤。就是太太本人,如果真讓周嬤嬤回去,那就是打太太自己的臉,承認周嬤嬤做的事,都是太太指使的。

  既然這樣,金嬤嬤才不會那麼傻,把這好好的藥材送出去。

  方氏這邊派了金嬤嬤出去,便不再提周嬤嬤的事,依舊恨恨地算計。

  「梨香院,薛婆子、……三丫頭,看我饒了她們哪一個?」

  常嬤嬤看著方氏的神色,暗自擔心。方氏最近連連失利,越是失利,越是心急,破綻越多,老爺那邊已經起了疑心,再任方氏這樣下去,雖然不至於被老爺給休了,不過這當家主母的體面和權力,就要折騰沒了。而且,她自己的身體只怕先要垮了。

  「太太,您是主母,要收拾誰,都是極容易的事,不過總得先養好了自己的身體。況且,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您有大爺,大爺做著朝廷的官,大奶奶是伯爵府的姑娘。您,實在是沒什麼缺的了。您還有四姑娘,若是這次四姑娘能得一貴婿,太太,您下半輩子是享用不盡的福氣,實在犯不著和那些人生氣。」

  方氏聽了常嬤嬤提起兒子和女兒,氣果然平了很多。氣一平,腦子也就好使了。

  所有一切,都是因為老爺寵信辛姨娘,不再對她言聽計從。她手裡這幾個庶子庶女,沒有得寵的生母倚靠,實在不足為慮。辛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才是她的心頭大患。她這樣和庶子庶女鬥氣,那麼得利的人是辛姨娘。

  荀君暉是可以輕易打發的,荀卿染還有用處。如果她真有心機,那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場。不過就再多養幾天,或許可以稍微對她好一點,那以後就更好使喚一些。

  方氏有了這個想法在心裡,等聽到荀卿染來見,便馬上讓人請進來,看到荀卿染,臉色也頗為柔和。

  荀卿染本來做好準備,要看方氏臉色,沒想到方氏對她是前所未有的和氣。荀卿染有些拿不準方氏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也樂得保持這個氣氛。兩人說了幾句家常閒話,荀卿染就說道:「太太是有大福氣的人,大哥才德出眾,大嫂賢淑孝順,這都是不用說的了。只說二弟,看老爺的意思,也是有些進益了。如果萬幸能考取功名,不辜負老爺太太的期望,能得到朝廷嘉許,得了那頭一頂誥命,也是太太的……有大哥在,太太自然是不稀罕他這份,不過他能有些出息,也好做大哥的臂膀。」

  官員有功績,可以加封父母。庶子得了功名,朝廷加封的不是他的生母,而是嫡母。你不過是稍微抬抬手,別在其中搞破壞,以後就能白得個誥命夫人,這難道不是很划算的事情。這後面的話,荀卿染當然不好說出來。她相信方氏是懂這個道理的。

  「二弟是男子,年紀到了,可以在外面為荀家打拼,能為荀家賺回榮耀和財富。」你就別小心眼盯著那份家業,恐怕人分薄了它。你怎麼不想想讓兒子們有出息,多賺些回來。庶子發達了,這財產上你也能跟著沾光。

  方氏一直沒吭聲,荀卿染因見方氏屋內放著藥碗,便問方氏病情如何,吃什麼藥,要不要到別處請醫生等語。

  「老病根,只能慢慢養著吧。」方氏歎口氣。

  「太太這病,都是操持家務,為我們勞心所致。可惜我不是男兒身,不能向二弟那樣為荀家、為太太出力。如果太太不嫌我粗笨,不會伺候,我願意一輩子伺候太太。」

  方氏咧嘴笑道,「說什麼傻話,哪有女孩子不找人家,一輩子在家裡的道理。」

  是啊,女孩總是要嫁人的,你現在留幾分情面,以後大家好相見。便是你不指望我會如何幫到你,起碼不要結怨多了冤家。

  「太太別笑話我。我是太太養大的,心裡就只有太太,凡事都只想著太太的吩咐。只是,我不如姐妹們伶俐,想做什麼總做不好,真怕惹太太生氣,還要太太多教教我。」荀卿染拿帕子摀住臉,含羞道。

  她是真的害羞,因為不習慣和方氏說這樣的話。她也必須拿帕子捂臉,因為她怕現在面部表情太扭曲。

  荀卿染低垂著頭,露出來的額頭都紅了。方氏將她的樣子和荀淑芳千伶百俐的表現一比較,反而放下心來。

  「你今天的事做的好,我被那老奴才蒙蔽,差點委屈了你們。」方氏看著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又低了頭,「木棉哭的傷心,我想帶她來見太太……」

  方氏等了半天,不見荀卿染有下文,便笑道,「你做的很好,我本打算賞你,老爺就將春桃先賞給你了。」

  「太太挑出來的人都是極好的,老爺看我和四妹妹年紀小,就給了我們。」

  「你能這樣想,可見是好孩子。你心裡有我,我也不會虧待你。你年紀小,不知道這世上好多人心口不一,吃虧了才知道後悔。我看著你長大,心裡只希望你能好。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事,先來和我說,有人和你說了什麼,你也來告訴我,我自然會幫你。」

  荀卿染自然順從地應了。她來見方氏,一是試著勸解,二是探探方氏的態度。她能說的都已經說了,方氏聽得進去,大家彼此都好。如果聽不進去,那麼,她也只能見招拆招。

  當然,她來,也是表個態,讓方氏知道她依然是順從聽話的。

  荀卿染告退出去,方氏若有所思。

  常嬤嬤從一邊轉進來,方氏問:「依你看,三丫頭到底是有心機,還是沒心機。」

  常嬤嬤方才在一邊聽的很明白,荀卿染是來勸說方氏,而且說的都是對荀家,對所有人有利的道理,可方氏卻問她荀卿染的心機。常嬤嬤只好說道:「三姑娘說的話,老奴看來,就算有私心,可依然是太太得利最多。」

  「道理難道我不懂?」方氏冷哼一聲,「有沒有心機,也沒什麼要緊。不過是再多養幾天,她還知道怕我這個嫡母就行。」

  荀卿染從方氏院中出來,前面一道穿堂,向左是通著荀卿染的小院,向右則通向外院。荀卿染剛走出穿堂,就見前面幾個丫頭扭打在一起。

  「你們送得,我們怎麼就送不得。大姑娘是主子,我們姑娘難道就是奴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12 PM

第二十九章 醋意

  說話的人是荀淑芝的大丫頭月桂,正和荀淑芳的大丫頭臘梅兩個在爭執。兩人還帶著各自院子裡的小丫頭。

  「大家聽聽,這可是你自己,奴才奴才地說二姑娘。你們要獻勤,就另外想法子,巴巴地學我們姑娘做什麼?」

  「哪個學你們,明明是我們姑娘先送了補血湯給朔大爺,你們才跟著送的。」

  「哼,別說那些沒用的了。我告訴你,朔大爺說了,我們送的湯好,也夠喝了。以後不用你們再送。你識相點,回去和你們姑娘說,大姑娘吩咐,讓她好生做針線活計,別出來礙手礙腳。」

  荀卿染停住腳。這些日子,鄭元朔一直在屋子裡養傷,方氏自然安排了人照顧。她曾經聽麥芽說過,好像是小吳姨娘來找荀淑芝,關起門說了半天話。月桂就不再使性子,還和小吳姨娘和好了。從那天起,月桂就開始天天往前院跑,給鄭元朔送湯送水的。

  荀卿染心裡嘀咕,鄭元朔出手大方,又得方氏的嫡親的外甥,原先小吳姨娘就很巴結他,荀淑芳更是比荀淑蘭還和鄭元朔親近一些。鄭元朔受傷,她們送東西過去,也能討方氏歡心。不過就這兩個丫頭所說,天天送,還因此爭鬧起來,是不是太過了些。

  荀卿染正想著,月桂和臘梅已經又扭在一處,互相揭起對方的短來。

  「前幾天,你們姑娘和姨娘才推了你出去,罰月錢,挨板子。現在又許了什麼好處給你,你就這樣賣起命來。看你這樣,又或者,這是你的私心,想巴上個有錢的主?」

  「你這是在說我,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在那屋裡笑的那浪樣,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是挨了罰,可我們姑娘從來沒動過我一指頭。你是有臉的,只不知那臉上挨過多少巴掌,太陽底下跪著的,也不知是誰。」

  兩人都被對方說到痛處,惱羞成怒起來,一個去抓對方的臉,一個就揪著對方的頭髮不放。你給我一個拳,我給你一腳地,口中還不住地叫罵。

  荀卿染皺眉,本想不理睬,可放任她們如此,又實在丟大家的臉。荀卿染正要上前去喝止,遠遠傳來人聲,卻是小吳姨娘領著草花,荀淑芳也帶著芍葯趕了過來。

  那臘梅見了荀淑芳,搶先告狀。

  「大姑娘,她們撞翻了咱們送去的當歸牛骨湯,還說以後不讓咱們送了,只她們送就行。」

  荀淑芳推開臘梅,立起眉毛,甩了月桂一巴掌。

  「大姑娘你什麼打人?」月桂捂了臉喊冤。

  「我是主子,你是奴才,難道我打不得你。二姑娘縱著你,我做姐姐的,代她教訓教訓奴才,誰敢挑我的理。」荀淑芳冷笑道。

  「大姑娘好大的口氣,月桂這丫頭是二姑娘得用的,我這做娘的都還敬著她些,大姑娘你憑什麼動手打她?」

  「呸,不過是個姨娘,才半個主子,也敢說是主子的娘了?你是她娘,那太太是什麼?不過是個有點體面的奴才,也敢和我對嘴?」荀淑芳絲毫不懼小吳姨娘。

  「大姑娘這樣裝起了體面,不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姨娘生的!」小吳姨娘道。

  荀淑芳臉上一紅,瞪起兩隻眼,「不用姨娘你提醒我,可憐我姨娘死的那樣早,不能像姨娘你一樣出來護著二姑娘,讓我白白受奴才的氣。」

  提起荀淑芳的生母,小吳姨娘頓了一下,不過馬上又跳起腳來。

  「大姑娘不用嫌著我們,就你能討好賣乖,也沒見你得了好,如今還不是老姑婆一個。」

  這句話如同捅了馬蜂窩,荀淑芳大哭起來,又上前就扯住小吳姨娘。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女孩家不懂,你和我去和太太跟前辨理去。」

  小吳姨娘順嘴說出來,她哪裡敢去方氏跟前分辨。這邊荀淑芳得理不饒人,她帶的人又多,月桂那邊心裡有事,不肯十分出力。小吳姨娘被幾個丫頭拖著走,荀卿染想避開,卻早被荀淑芳看見,要她一起去做個人證。方氏那邊也聞訊派了幾個婆子來,荀卿染心裡不願意,也只好跟著再來到方氏跟前。

  「求太太給我做主。姨娘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昏話,就來罵我。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被她那樣辱罵,實在沒臉見人了。」荀淑芳哭倒在方氏跟前。

  荀淑芳哭的梨花帶雨,臉上的妝都模糊了,小吳姨娘衣衫被扯的亂七八糟,髮髻散了一半,臉上還有指痕。

  方氏一一看了,有些不耐煩,便問小吳姨娘到底說了什麼。小吳姨娘骨嘟著嘴,不敢開口。

  「太太只問三妹妹,她在旁邊,聽的最為清楚的。」荀淑芳道。

  「離的遠,只聽得吵吵鬧鬧的,剛要上前去勸,太太的人就到了。」荀卿染含糊道。那邊荀淑芳見她如此,少不得狠狠瞪了她幾眼。最後還是臘梅說了出來。

  方氏聽得老姑婆三個字,臉色一寒,讓小吳姨娘跪下,指著小吳姨娘罵道:「你這個不著四六地,自己不知從哪聽來的渾話,就敢來說大姑娘?我見你年紀大了,給你臉,輕易不想訓斥你。偏你自己不要臉,一張嘴就胡唚,呆會告訴老爺,定要把你攆出去,你才安穩。」

  荀淑芝聽了消息趕來,正聽得方氏說要攆小吳姨娘,忙進來跪下在小吳姨娘身邊,給小吳姨娘求情。  方氏沒理她們,吩咐人端水進來給荀淑芳洗臉梳妝。

  「她是個奴才,你卻是咱們家金尊玉貴的大姑娘,別和她一般見識,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方氏和藹地哄著荀淑芳。

  「只求太太給我做主,她這話,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怕這府裡,也不是她一個人這樣說,如果傳出去,女兒沒法子做人。」

  方氏轉過臉,又訓斥小吳姨娘。

  「你還有臉說,還不是被你鬧騰的。兩年前,有個張家的來提親。我看那人年紀輕,已經是個舉人,是個有出息。我本想說給大姑娘,是你見人家好,非要求了老爺,說是大姑娘年紀大,三姑娘、四姑娘年紀小,只有二姑娘年齡合適,非要先給二姑娘說。老爺被你說動了,我也沒法子。結果,你讓人去打聽,又嫌棄人家沒家財,又不願意了。好好一件事,讓你這一鬧騰,人家再沒上門。前兒個聽老爺說,如今那姓張的後生,已經做了道台老爺了,唉……」

  荀卿染恍惚記得是有這麼一件事,具體如何她並不清楚。不過如果不是方氏推波助瀾,就憑小吳姨娘,根本就成了了什麼事。

  「太太,不是……」小吳姨娘張口要辯解,被方氏瞪了一眼,羞慚慚地低下頭,荀淑芝跪在那,也哭了,只是不敢抬頭。

  荀淑芳梳洗過了,就靠進方氏懷裡。

  「我的兒,讓你受委屈了。你的事,我都放在心裡,正在為你打算。」方氏拍著荀淑芳的肩哄勸道,又讓小吳姨娘和荀淑芝給荀淑芳賠禮。

  「都是因為你們,讓你大姐姐受委屈,還不過來給你姐姐賠禮。」

  荀淑芝聽話地上前給荀淑芳行禮賠罪,荀淑芳撇了撇嘴。

  方氏笑了笑,又讓人拿了她的妝盒過來,從裡面拿出一隻金步搖,想了想,又挑了隻鳳頭點翠的珠釵出來。方氏將步搖給了荀淑芳,又將荀卿染招到近前,親手將珠釵插到她頭上。

  「你父親賞人給你,我就不給你人了。這只珠釵,是我年輕時戴的。還是方家祖上傳下來的,是開國時太后從宮裡賞出來的。你如今出落的越發好了,這珠釵正配你這頭黑黝黝地頭髮,看著就惹人愛。」

  荀卿染忙屈膝行禮謝了,回頭一瞥,正看見荀淑芳對她冷笑,也就裝沒看見。

  荀淑芝一直低著頭抽噎,小吳姨娘見荀淑芳和荀卿染都得了東西,只有她女兒沒有,又有些不平起來。

  方氏哄好了荀淑芳,又訓斥了小吳姨娘幾句,就將人都打發出去。

  「大丫頭怎麼和小吳姨娘鬧起來了?」打發了眾人,方氏問常嬤嬤。

  「大姑娘和二姑娘都爭著給朔哥兒送東西,丫頭們口角起來,大姑娘打了二姑娘的丫頭,然後就和小吳姨娘吵起來了。」

  方氏直起身,「朔哥兒那,三丫頭有什麼動靜?」

  「三姑娘倒沒有。跟著您去看過一次,後來四姑娘送東西過去,三姑娘在旁邊,派了個小丫頭叫寶珠的,過去問候過。除此之外,再沒有了。」

  方氏點頭,「她還算老實。」又冷笑道:「大丫頭,耍鬼耍到我頭上了,她這哪裡是和小吳姨娘鬧,這是怨我耽誤了她,來尋我要婆家那。」

  「大姑娘的年紀,也確實是……」

  「又不是我不給她找人家,是她那好姨娘給攪合了,怨的了誰!想著朔哥兒,哼,做的好夢!!我妹妹就這一個兒子,諾大的一份家業,她們也不想想她們配得上嗎!生就一副姨娘像,跟她們那下賤的娘一樣。」

  常嬤嬤不好接話,「太太,大姑娘人大心大,二姑娘凡事都聽小吳姨娘的,朔哥兒……年紀輕,若是真鬧出點什麼來,老爺那邊交代不過去。」

  方氏站起身,要去看鄭元朔,對常嬤嬤吩咐道,「你去敲打敲打她們,讓她們老實些。朔哥兒這孩子,心眼實,我也得去囑咐囑咐,別讓他上了她們的當。」

  

第三十章 醋意(二)

  荀卿染出了方氏的院子,慢慢往回走。剛轉過迴廊,就見荀淑芳帶了臘梅和芍葯,正站在涼亭旁邊向她這邊張望。

  「三妹妹,別急著回去。屋子裡怪悶的,這裡風景好,咱們姐妹好好說說話。」荀淑芳攔住荀卿染。

  看著荀淑芳一臉的笑,荀卿染知道她這是專門在這裡等著,一定是有話要說。

  荀卿染隨著荀淑芳進了涼亭,一坐下,荀淑芳一雙眼睛就在荀卿染全身上下看了又看。「嘖嘖,太太不說我還沒注意,三妹妹果然是越來越漂亮了。」語氣裡有掩飾不了的酸意。

  荀卿染不動聲色,「大姐姐說笑了,誰不說大姐姐是荀家最漂亮的?我連二姐姐都比不上,更是遠遠不及大姐姐。」

  荀淑芳臉色好看了些,又盯著荀卿染頭上方氏送的珠釵道:「太太給的這只珠釵倒好,只是看著和三妹妹不大相稱。反而是我這只步搖,樣式又好,又是足金,更稱三妹妹一些。」說著就從懷裡拿出步搖在手裡,給荀卿染看。

  荀卿染淡淡地掃了一眼,並不說話。方氏送她的這只珠釵,上面有顆東珠,足有龍眼大小,而且色澤光潤,毫無瑕疵,更不要提上面鑲嵌的翠玉和紅寶石,還有做工,也極為精緻,還有內造的標識。而荀淑芳那只步搖,卻是乏善可陳。

  「我是做姐姐的,少不得吃點虧,索性咱們換過來。」荀淑芳這樣說,但那語氣可不是在和荀卿染商量。

  荀卿染稍有遲疑,荀淑芳臉就沉下來,冷哼了一聲,「怎麼妹妹不願意?哼,這個東西,你戴在頭上,可不穩妥,姐姐這是為你好。」

  荀卿染看了荀淑芳一眼,默默地抬手拔下珠釵,遞了過去。荀淑芳轉怒為喜,伸手來接,沒想到荀卿染又將手縮了回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大姐姐喜歡,不說拿東西換,就是白給大姐姐也沒關係……只是,這是太太賞的,這樣轉贈給姐姐,是對太太不恭。妹妹,妹妹實在不敢這麼做。」

  荀卿染又將珠釵插回自己頭上,她不信荀淑芳敢來搶。

  「你?」荀淑芳感覺自己被耍,有些氣結。

  荀卿染依然平平淡淡,「大姐姐如果喜歡,剛才在太太跟前怎麼不說?大姐姐若說了,太太一定會給你的。」

  「那時……」荀淑芳又撂下臉來。她方才是想要,但是沒敢開口。她因為小吳姨娘的一句話,鬧到方氏跟前,為的是她的終身大事。她瞧的清楚,方氏那時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哪裡敢節外生枝。

  想到這件事,荀淑芳又換了幅臉色,咯咯笑了兩聲道:「我和妹妹開玩笑的,妹妹就當真了。」

  荀卿染見慣了荀淑芳自說自話,也懶得反駁她。

  荀淑芳邊和荀卿染說話,邊給臘梅使了個眼色,臘梅便和芍葯到荀卿染身邊,借口有事拉著紅綃一起走遠了些。

  荀淑芳臉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壓低聲音問荀卿染。

  「老爺送了春桃給三妹妹……老爺突然這樣看重三妹妹,三妹妹是不是有事情瞞著姐姐?」

  原來是因為春桃的事。

  荀卿染只得把應付方氏的話又說了一遍。

  「春桃這丫頭,模樣太出挑了些,我瞧著她是個不安份的。三妹妹,你只怕那她不住,不如把她給我,我替你管教管教。你要是缺人使,我讓豆苗過去伺候你。」

  豆苗只是個粗使的小丫頭,拿一個粗使小丫頭換一個大丫頭,荀淑芳打的好算盤。不過,荀卿染心裡是願意吃這個虧的。可她又不能答應,荀卿染也糾結了。

  「春桃是老爺給我的,我很喜歡,春桃,我是不給人的。」荀卿染悶悶地道。

  這麼乾脆的拒絕,果然荀淑芳有些惱了。荀卿染心裡給她鼓勁,快使出手段來,把春桃從我這搶走吧。

  出乎荀卿染意料之外,荀淑芳並沒有發作。

  「我逗著你玩那,一個丫頭,有什麼了不得。你不把我當姐姐,我可不能不把你當妹妹。你可知道老爺為什麼把春桃給了你?量你也不知道,我告訴你吧,太太正和老爺商量,給三妹妹你說親事那。」荀淑芳四下打量了一眼,更加壓低聲音道。

  「大姐姐是從哪聽來的消息?……大姐姐又說笑了,要說親也是先說給大姐姐。」

  「哪個和你說笑,這是千真萬確的。京裡來了消息,老爺要起復重新做官了。」

  荀淑芳果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荀卿染雖然也猜到了,卻沒想到從荀淑芳這裡得到證實。可荀淑芳為什麼要告訴她這個消息。

  「因為這,才提起了你的親事……這個消息,老爺和太太是在私下說,不讓告訴人的。」

  「那大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荀淑芳張了張嘴,「我……」

  「定是老爺太太和大姐姐說了是不是?」

  荀淑芳一笑,並未反駁,那姿態等於是默認了。

  「這件事是老爺太太私下的打算,不讓說出去。我今天和你說,是為了你好。小吳姨娘那個人,你剛才在太太那也聽到了,她見不得我們姐妹好。上次攪了我的事,這次,只怕她要壞你的事。你莫怕,我是幫著你的。你和二妹妹一個院子住著,你記住讓人看勞她,還有月桂,她們有什麼不妥的,比如說偷偷去見什麼人,你就派人來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荀卿染心裡有些瞭然,卻道:「大姐姐在老爺、太太眼裡果然不同,這樣的大事都只告訴大姐姐知道。那大姐姐的事,老爺和太太想來更加上心。」

  荀淑芳羞答答地瞪了荀卿染一眼,壓低聲音道:「我只和妹妹說,我的事,是已經定了的。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又扯了扯嘴角,恨恨地說,「別的人,有什麼打算,都是癡心妄想。三妹妹你可別學那些人。」

  荀卿染連忙含糊地應了。

  「你瞧這是什麼?」荀淑芳拿出件東西在荀卿染眼前晃了晃。

  荀卿染看了看,是件眼熟的木頭鐲子。荀卿染記得,她還給荀淑蘭後,第二天,這鐲子就套在伺候荀淑蘭的一個小丫鬟采香的腕子上了。過兩天,那小丫鬟也厭了這木頭的,就不再戴,仍舊戴金鐲子。

  荀淑芳見荀卿染沒什麼反應,就說道:「三妹妹還記得吧,這就是那天從廟會上買回來的木鐲子,你拿了,卻被四妹妹要了回去。她哪裡會喜歡這種東西,不過是要三妹妹你難堪罷了。我見三妹妹你喜歡,特意要了來給你。」

  荀卿染並不想接,但是荀淑芳已經將鐲子塞到她手裡。

  「這些個姐妹中,只有咱們倆是沒了親娘的,所以,我心裡,只和你最好。咱們倆說的話,你要仔細,不要講給別人知道。」荀淑芳又囑咐。

  荀淑芳表現的前所未有的親密,拉著荀卿染又說了會話,才放荀卿染離開。

  荀卿染離開荀淑芳,心裡卻不能平靜。

  荀淑芳這是認定了鄭元朔,怕被荀淑芝搶了去,還擔心她會插一腳。

  小吳姨娘眼皮子淺,盯上了鄭元朔是獨子,還有鄭家諾大的家財,想讓女兒嫁過去,這個荀卿染能理解。但是荀淑芳的眼光,應該是看不上鄭元朔的。而且幾年前那樁事,荀淑芳也是親眼目睹,鄭元朔那樣的為人,怎麼都說不上是良配。荀淑芳為什麼要搶著往火坑裡跳。

  難道她知道,如果不快點嫁鄭元朔,後果會更慘?荀淑芳,到底是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看來,是該找人幫著打探打探了,荀卿染低頭盤算。

  「染妹,小心走路。」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14 PM

第三十一章 憐惜

  荀卿染回過神,抬起頭一看,原來她剛才和荀淑芳分手,紅綃卻不知哪裡去了,她就一個人往回走,因為邊走邊想心事,沒看路,正和鄭元朗走了個面對面。

  鄭元朗身後跟著來喜,還有兩個婆子。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些綾羅綢緞、大大小小的盒子,還有帳冊等物。方氏四十壽宴,準備大辦,因此托了鄭元朗在幫忙料理。鄭元朗也不辭辛苦,出出進進地忙碌,每天都會和方氏稟報籌辦情況。

  「為了太太的事,讓朗哥哥受累了。」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鄭元朗忙躬身還禮,轉身就打發那兩個婆子,讓她們先把東西送給內院的管事婆子。

  「染妹身邊怎麼也沒帶個丫頭?我看染妹你臉色不好,可是有什麼不舒服,要不要請郎中來看看?」鄭元朗關切道。

  荀卿染忙搖頭,說自己沒什麼事,又想起上次手被燙傷,多虧了鄭元朗在場,救治的及時,後來那藥膏也頗有神效,她還沒有機會當面向鄭元朗道謝。

  「上次受傷的事,多謝朗哥哥幫忙,還沒謝過表哥。」

  鄭元朗擺手,「些微小事,不值得一提。染妹的手怎麼樣了?我已經捎信回去,讓人再尋一瓶那藥膏來。這幾天也該送來了。」

  荀卿染伸出手,給鄭元朗看了看。燙傷已經完全好了,並沒有落下疤痕。只是燙傷的對方皮膚,比旁邊的皮膚顏色粉嫩一些。

  「已經好了,多謝朗哥哥惦記著。那些老嬤嬤們說,這留下的一點痕跡,過完這個夏天,也就沒了。」

  鄭元朗四下看了看,「染妹坐下歇一會,我讓來喜去找妹妹的丫頭來。」說著就吩咐了來喜,請荀卿染到旁邊石凳上坐。

  那石凳每天有人擦洗,十分潔淨,鄭元朗還是用衣袖掃了掃,又將方纔來喜手中捧著的尺頭鋪在上面,才請荀卿染坐下。

  荀卿染遲疑了一下,「朗哥哥不趕著去做事嗎?」

  「並不在這一時。昨天在城裡,見了暉弟,還要我捎話給染妹。」

  荀君暉只帶了一個貼身小廝,雖然有同族兄弟作伴,荀卿染心裡還是有些掛念,聽鄭元朗這樣說,便在石凳上坐下。

  鄭元朗也在旁邊坐了,「暉弟讓我捎話給染妹,說他一切都好,讓染妹儘管放心。」又細細說了荀君暉都和誰在一起,在何處住宿,飯食是如何安排的等。鄭元朗說的十分詳細,顯然不是只和君暉路遇,而是費心去探詢的。

  「多謝朗哥哥這般照應他。」荀卿染道謝。

  「暉弟很懂事,同行的兄弟們也都老成持重,我去時,他們已經安排好了,我並沒幫上什麼忙,不敢當染妹一個謝字。」

  「朗哥哥有心去看他,已是十分盡心了。」

  「染妹,你為暉弟操勞,我都看在眼裡,只覺得又是敬你又是羨慕。染妹的心情我很瞭解,我家父親早亡,母親後來也過世,只有我和幼妹相依為命。好在有伯娘照看,她和大妹妹一起作伴,我在外面才能安心些。」

  鄭元朗的身世,自然沒人和荀卿染細說。今天是第一次聽鄭元朗自己說出來,原來他是自幼失估,和妹妹相依為命,荀卿染不覺生出一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雖然也曾讀書,不過只能考取個秀才,還是末等,實在不是讀書的料……仗著父親留下的一份小小家業,過上一兩輩子也過得,然而卻不願如此……幫著料理商舖買賣,做的倒十分順手。依著伯娘比鄰而居……金陵城外田莊、土地……打算再買一座茶園……不敢說大富大貴,總是衣食無憂,順心暢意……」

  荀卿染覺得鄭元朗說的有些謙虛。他家是比不得鄭元朔,不過在江南一帶也是一二等富足的人家了。

  「朗哥哥過謙了,聽老爺說你小小年紀,就肯跟著夥計在外面吃苦,比起只靠祖業,不知世道的紈褲,強上許多倍。」……等等,怎地鄭元朗像在跟她交代家底似地。

  鄭元朗聽的面露喜色,「染妹真是這麼想的?男兒當自強,我所做,不過是本份罷了。」

  「染妹,你每天要按時辰給姨母請安,晚上還做活計,屋裡卻無時辰鐘。這個染妹你收著看時辰正好。」

  鄭元朗遞過一個精巧的盒子,眼睛亮亮地示意荀卿染打開。荀卿染伸出手,打開來看,盒子裡是一塊懷表,純金的表殼,裡面沒有表蒙子,只有鏤刻羅馬數字,可以看到裡面的表針。

  鐘錶在這裡還是個稀罕物,都是從西洋進的。荀府上下,只有方氏屋內和荀大老爺待客的正廳才有大座鐘。荀大老爺和方氏每人有一塊這樣的懷表。荀淑蘭兩年前也得了一塊,是侯府捎來的。

  鄭元朗拿出來的這塊,比荀家人的都要好,在穎川這個地方是買不到的。

  「染妹也許不記得了。兩年前姨丈做生日,我來過一次的。那次京裡大表哥處送了一塊懷表,最後是給了四表妹。我當時見了染妹,覺得染妹也該有一塊,這次來時,就特意尋了一隻,早就打算送給染妹的。」

  兩年前,荀大老爺做生日時的事,荀卿染確實記不太清了。她只記得侯府裡送了好些小東西,方氏拿出來分給她們姐妹幾個。那懷表,自然沒人敢碰,荀卿染當時只揀了一盒絹花。

  後來她們和二房的淑妍、淑娟在穿堂裡玩,看著荀淑蘭顯擺那塊懷表。淑妍問她得了什麼,央著要看,她就拿了絹花出來。淑妍便十分艷羨,說是宮裡的最新樣式。荀淑蘭還沒顯擺夠懷表,見二房的姐妹倆圍著荀卿染,就有些不高興。荀淑芳故意撞過來,撞翻了盒子,還踩髒了絹花。

  然後,幾個女孩跟著荀淑蘭去看其它的東西,只留下荀卿染一個人,蹲下身去拾那幾隻絹花。

  那時候是有個男孩,也不知從哪跑來的,幫著荀卿染撿起絹花,還用袖子擦乾淨了才遞給她。

  荀卿染記得那個男孩還勸她不要不高興,說什麼「你不用戴這些,都比她們好看。」

  說的荀卿染當時就笑了,原來那個就是鄭元朗,明明當時矮矮胖胖的,想不到現在長高了,瘦了,人還蠻帥的。

  想起往事,荀卿染忍不住嘴角帶笑。鄭元朗見荀卿染如此神情,知道她是想起來了,也跟著笑。

  「這東西,太貴重了。」荀卿染合上盒蓋。

  「染妹,你值得最好的東西。」

  荀卿染低下頭,鄭元朗早就帶著這個東西,直到現在才送給她,也是明白東西「貴重」,不好輕易送嗎?

  荀卿染將懷表遞還給鄭元朗。

  「家中姐妹,只有四妹妹有一塊,還不如這個。朗哥哥的心意我心領了,東西卻不能收,朗哥哥還是快點收起來。」

  宅子裡不知道有多少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沒有事還要編出些事來,荀卿染知道,她絕不能行差踏錯半步。不遠處已經有腳步聲傳來,那邊矮牆後,已經有個不知哪個院子的婆子在探頭探腦了。

  正好寶珠尋了過來,荀卿染便站起身,向鄭元朗告辭走開了。

  鄭元朗在原地呆站了一會,低頭看見石凳下有只不起眼的木頭鐲子。鄭元朗彎腰拾起,這石凳是方才荀卿染坐過的,他打掃這石凳的時候,還沒見這鐲子,一定是荀卿染落下的。鄭元朗忙寶貝似地將鐲子藏在懷裡,才邁步向方氏院中走去。

  荀大老爺在梨香院用完晚飯,辛姨娘親自端上茶水,荀大老爺接過,漱了口。

  「你現在是雙身子,這些事就讓下人們來做。」

  「妾知道小心,不過,哪裡就什麼都不能拿不能動了。」

  打發了屋裡伺候的下人,辛姨娘覷著荀大老爺的臉色,開口道:「老爺是有福氣的,妾看著家裡四位姑娘,都出落的如花似玉。這都到了能做親的時候,妾看著太太也在打算……鄭家這個時候送了朔大爺來,是不是有和咱們家做親的打算?」

  「你聽到了什麼風聲?」荀大老爺本來閉目養神,聽了這話就睜開眼。

  「那倒沒有,是妾自己閒著琢磨。」辛姨娘陪笑道。

  「那是沒有的事。鄭家是豪富,祖上也因皇家恩典,得了幅冠帶。不過……咱們荀家世代書香,並不般配。等日後進京,自然給她們姐妹找那門當戶對的人家。」

  「雖是如此,也有個嫡出庶出。鄭姨媽若有這個心意,來求老爺太太,那老爺也不答應?」

  「荀家的規矩,你太太是知道的。不過,若是鄭家真的開口,還當真不好拒絕……」荀大老爺微微皺眉。

  辛姨娘見了,忙聊起別的,將話頭岔開去。

  荀卿染自然很快知道了這段談話內容,一時間覺得五味雜陳,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第三十二章 喜事盈門

  荀君暉考完了鄉試,並沒有馬上回家。他讓人捎信給荀大老爺,稟報了考試的情況,又說因為結識了些志同道合的好友,要在外盤桓幾天。荀大老爺見小兒子信中所說,新結交的都是正派人家的子弟,不僅不惱,反而十分歡喜,還派了人送了些盤纏過去。

  方氏知道了,就進言說君暉這樣遊蕩十分不妥,要嚴加管教。荀大老爺斥了她一句婦人見識,臊的方氏當即變了臉。好在只有他兩人,並無下人在旁,不過方氏的臉還是陰了好幾天。

  方氏壽辰將近,荀君暉才回來,先見了荀大老爺和方氏,便來探望荀卿染。

  荀卿染擺弄著弟弟帶回來的小玩意兒,詢問他在城裡考試的情況,知道一切都好才放了心。兩人又說起別後家裡的情形。

  「木棉都和我說了,多虧了姐姐。」

  「別只謝我,也是木棉自己有主意,做事機靈。」

  「我猜到太太會動我身邊的人,沒想到她一時都等不及。周家那個婆子,最好為虎作倀,這次惹怒了老爺,徹底丟了差事,是她的報應。太太沒了這樣的人在身邊,也會收斂些……姐姐,太太可因為這件事為難你不曾?」

  荀卿染搖頭,「不僅不曾為難,反而比平時更多看待我幾分。」

  荀君暉默然,「太太心思難測,姐姐平時要多加小心。」

  正說著話,外面傳來麥芽的說話聲。

  「這是我的分內事,不敢勞煩春桃姐姐。春桃姐姐還是快點把姑娘交代的活計做好才是正經。」

  話音落地,麥芽拎著茶壺挑簾子進來。荀卿染往門外掃了一眼,見有一個嬌俏的人影在門外徘徊不去,正是春桃。荀君暉也看見了,就皺了眉。

  「只是,我那清淨了,姐姐這倒招來了麻煩。」

  方纔荀君暉進院來,春桃正在廂房做針線。她眼神好,一瞧見荀君暉便從廂房迎了出去,給荀君暉行禮。荀君暉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到上房來了。那春桃還不死心,又換了一幅裝扮,只在外面觀望,方才定是搶著來送茶水,被麥芽擋了回去。

  「不妨事,我這和你不同,她在我這能攪出什麼事來。你也瞧見了,我這屋子裡,她半點都插不進手來的。不說別人,只麥芽一個,她就佔不了便宜。」

  麥芽口齒伶俐,性子潑辣,荀卿染因為自己無權無勢,怕她出去惹禍,保不住她,只讓她在院子裡伺候。因此其他院子裡的人並不瞭解麥芽的脾性,不過荀君暉是知道的,聽荀卿染這麼說,也笑起來。

  出榜那天,荀卿染早早就起了身,招呼寶珠進來,給了她些錢,讓她出去打點探聽消息,她想第一時間知道消息。

  雖是在宅院裡,也聽的遠近有銅鑼聲響起,這是報子來報喜了,必是左近有人家考中了。只是,怎麼不見自家的喜報,荀卿染走到屋門口。

  東屋的門開著,小吳姨娘倚在門框上,手裡一包瓜子,磕的瓜子皮滿地紛飛。她見了荀卿染,就冷笑起來。

  「沒那個命,就是急得眼里長出花來,也是中不了的。」

  又是一片銅鑼聲,這次很近,應該就是自家門前。緊接著就聽得前面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有人放起鞭炮來,寶珠遠遠跑來。

  「姑娘,大喜了。外面報子來了,說二爺中了,還是第一名,叫……叫解元。」

  荀卿染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這時候才放到肚子裡,禁不住為弟弟高興起來。

  「二爺現在在哪?」

  「和老爺一起,在前面招待來報喜的人。」寶珠喘著氣道。

  麥芽過去拍了拍寶珠的肩膀,眼睛往小吳姨娘那掃了一掃。

  「二爺是文曲星下凡,這是天命注定的,白白氣死那起子小人才好。寶珠,你在前面,得了賞錢沒有。」

  寶珠見麥芽對她眨了眨眼,忙說:「當然有賞錢。幾個報子都是封了五十兩一封銀子。老爺說了,家裡上下都有賞錢。去的早的,賞的更多。我去的早,得了一塊銀子,麥芽姐姐你看,有沒有二兩。這還不算多,方才大姑娘院裡的李嬤嬤,她力氣大,擠到我前面,得了一塊,足有五兩重。」

  麥芽和寶珠一唱一和,小吳姨娘有些不淡定了,更不淡定的是那些伺候的人。這些人等不得小吳姨娘發話,草花和月桂帶頭,一會都呼呼啦啦地出了院子,奔前院去了。

  荀家一片喜氣洋洋,前面接待一波波族裡的族外的賀客,後院方氏得了荀大老爺的吩咐,只得強裝笑臉,打發賞錢。

  荀大老爺最近因為族學先生並學政的推介,才對小兒子重視起來。在他眼中君暉平時都只是平庸,因此只盼著能考中個舉人就不錯了。現在他是喜出望外,看著小兒子是越看越順眼。荀大老爺讀書、做官,也是有歷練的人,這時為兒子的前途考慮起來,就將身邊心腹的管事長隨給了荀君暉兩個。這兩個人都曾跟著荀大老爺在任上經過,官場、人情、世故等都是熟爛於心,荀君暉從此更添了臂助。

  荀大老爺年輕時參加鄉試,雖也是一次考過,但不曾考得第一名,心中頗有些遺憾。如今小兒子替他圓夢,他很是引以為傲,說著要宴客三天,遍請親朋好友來喝酒慶賀。方氏在旁邊幾乎氣歪了鼻子,卻不好說什麼。還是荀君暉開口,說是方氏壽辰要到了,不宜在這個時候再請客。況且他年紀小,這次屬於幸進,不宜大肆鋪張,以後還要刻苦攻讀上進。荀大老爺很是欣慰,覺得兒子又能幹又孝順,便聽從了荀君暉的話,只請族學的先生,幾位族老並二老爺一家來喝了一日的酒。

  看著庶子翅膀漸硬,方氏心中不舒服,又鬧起了心口疼的毛病。但是荀君暉的懂事知禮,讓她想挑刺也挑不出來。荀大老爺宴客,為了彌補上次丟了的臉面,方氏反而要精心備辦,最後倒也皆大歡喜。

  荀卿染在內院,外面的細情並不清楚,但也覺察出細微的變化。她身邊的笑臉多了,耳邊奉承的話也多了。紅綃不再動不動就請假回家,春桃更加乖順的不得了,活計唯恐做的不夠讓荀卿染滿意,對桔梗和麥芽也巴結起來。桔梗、麥芽,連小丫頭寶珠都說,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在府裡辦事,都比過去順多了。

  當然荀卿染遇到的也不都是逢迎,比如小吳姨娘和荀淑芳的酸話,荀淑蘭看仇人一樣的目光,還有方氏隱蔽的小刁難。荀卿染心內波瀾不驚,世情如此,千百年來,不曾變過。

  這天,荀君暉跟荀大老爺從城裡拜客回來,就來找荀卿染說話。

  「和姐姐說件喜事,」荀君暉從袖內取出幾張銀票來,「姐姐在繡莊寄賣的兩幅繡屏,都被一個人買去了。大的那副給了五百兩,小的三百兩。」

  荀卿染接過銀票,也很歡喜。「不知是誰家,這樣大的手筆。」

  「我問過了,掌櫃的說是過路的客人,用銀票付帳,並沒留下姓名。聽口音,不是穎川附近的人。」

  荀君暉臉色有些黯淡。荀卿染不過隨口一問,也沒放在心上。她繡的東西,自然知道價值。不過也是遇到了識貨的,拿去配幅好框子,送禮或者自用,千兩銀子也是值得的。

  荀卿染想著弟弟在外面,會有很多花銷,從方氏那拿,肯定非常不容易,便要把銀票給弟弟。

  荀君暉並不接,「姐姐,我這次中瞭解元,老爺那邊安排,除了內院的供給,我若有花銷,可以從外院管事那直接支取。我已經和桔梗說了,姐姐這邊要用錢,儘管和我說。這些銀票,姐姐都留起來吧,留著……留著給姐姐自己,嗯,置辦嫁妝。」

  嫁妝!荀君暉才十三歲,竟想到了這一點。荀卿染不知道該為弟弟的早熟傷心,還是為弟弟的貼心高興。

  「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嫁妝不嫁妝的,倒會操心!」荀卿染嗔了一句,又道:「你現在用不上,我就收起來,以後要進京趕考,還有娶媳婦,也是大開銷,總有用的到的時候。」

  荀君暉一句嫁妝,引來一句娶媳婦。他畢竟年紀還小,就有些羞了,荀卿染反被逗笑了。

  十三歲的解元,就是文曲星輩出的荀家,也是屈指可數。荀君暉這些天聽到的誇獎、奉承幾乎讓他耳朵聽出繭子來。荀卿染擔心他從此驕傲起來,就告誡他要戒驕戒躁,不可因一時得意,在待人接物中失去平常心。荀君暉都恭敬地聽了,只讓荀卿染放心,他不是那樣輕浮的人。

  荀卿染打聽得這些天弟弟的行事,別人也都說他謙遜懂禮,便放了心。姐弟倆正說著話,寶珠進來稟報。

  「二爺的小廝在二門,急等著要二爺出去。說京城來人了,請二爺出去陪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16 PM

第三十三章 喜事盈門(二)

  送了弟弟出去,荀卿染思量了一下,便將拿了一雙裁好的鞋面,又帶上花樣冊子,到方氏房裡來。

  方氏房中今天比往日都要熱鬧,金嬤嬤、常嬤嬤帶著丫環們在地下伺候,荀淑芳和荀淑蘭都榻旁的椅子上坐著,地中央矮凳上坐著三個媳婦子,每個身前都有一個矮几,放著茶水並瓜果點心等物。

  方氏坐在榻上,正滿面笑容地和這幾個媳婦說話。荀卿染認得其中一個,是荀家的家生子,嫁了金嬤嬤一個叫金榮的侄子,大家都叫她金榮家的。這兩口子都在京城荀家大爺跟前伺候,頗有體面。另兩個媳婦遍身綾羅,裝飾打扮頗為不俗,說話也是一口京片子,伸出來的手白皙細嫩。荀卿染心中便猜到,這一定是京城安國公府和方氏娘家定遠侯府的人,來給方氏送壽禮拜壽的。

  荀卿染給方氏福了一福,「想給太太做雙鞋,請太太挑個喜歡的花樣。」

  方氏看看了看,就讓荀卿染將花樣子放著,她慢慢選。

  荀卿染一進來,三個媳婦都看到了,金榮家的先站起來,那兩個媳婦見了荀卿染的打扮說話,也都站了起來。

  「這是我家三姑娘。」方氏向三個媳婦子道。

  三人都上前給荀卿染屈膝行禮。金榮家的就和荀卿染介紹,「奴才是金榮家的,在京裡跟著大爺和大奶奶,姑娘想來還認識奴才的。這兩位,這是安國公府二夫人的陪房孫大娘,這是侯府伺候侯爺和夫人的慶大娘。」

  看方氏對那兩個媳婦的態度,荀卿染知道兩人都是有體面的,便給兩人還了半禮,笑問兩府的長輩們好,對金榮家的則只微微點頭。

  那兩個媳婦將荀卿染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連聲贊方氏好福氣,荀家的女孩子各個品貌出眾。

  「日常跟著太太也在京裡走動,不是說大話,上至公卿王侯,下至大小命官家的女孩,見了不知多少,沒有幾個比得上姑太太/姨太太家的。太太實在是會調/教人,讓人羨煞……」

  方氏自然說了幾句謙遜的話,一時高興起來,就讓人去叫了荀淑芝來,又相見了一番。

  荀卿染姐妹幾個退到裡屋,方氏又和幾個媳婦聊起了家常。先說起荀家大奶奶,說是產婆奶娘都準備好了,只等著臨盆,眾人看了都覺得這一胎定是個男孫。又說到齊家,老太君身體還硬朗,大夫人、二夫人都給方氏帶好……最後說道方家的當家奶奶。

  「上次信中就說,侯爺夫人身體不適,現在可好些了?」方氏關切地問道。

  慶大娘歎了口氣,「請了無數個大夫,吃了不知多少的藥,看著是好了些,不過還是懶懶的,一天中總有大半天是睡著的,飯食也懶得進,御醫說,這個夏秋無妨,只看今冬……就能大好了。」

  房內頓時無人說話,方氏沉默半晌,「我這個外甥媳婦,是萬里挑一,最是要強的。年輕的人,養一養就好了。」

  「可不是,侯爺夫人吉人天相,很快就好了也是有的。」

  氣氛這才好起來,幾個人不約而同轉了話題,又聊了一會別的事,方氏就安排人帶幾個人下去歇息。

  荀卿染姐妹幾個從裡屋出來,方氏挑了花樣遞給荀卿染。荀淑蘭坐到方氏跟前,小聲詢問,「大表嫂是什麼病,這麼聽著,彷彿病了有一年多了。」

  方氏擺擺手,給荀淑蘭使了個眼色,荀淑蘭就不再問。這時有人來回稟。

  「齊家四爺和老爺說完了話,要來拜見太太。」

  方纔在裡屋,荀卿染就聽幾個媳婦說,國公府的上的四爺也來給方氏拜壽。聽說本來是沒工夫來的,湊巧出來辦差,路過穎川,府上的二老爺就差了他來,給荀大老爺請安,給方氏上壽。

  方氏趕忙叫人請進來。荀淑芳和荀淑蘭都齊齊露出期盼神色,荀卿染想了想,就問方氏,她是不是該迴避。

  方氏在幾個女孩子臉上瞧了一眼,「嗯,那是你大姨母家的四公子,你們該叫表哥的。是自家人,現在見見也好,不用迴避了。」

  外面傳來靴子響,還有金嬤嬤的說話聲,一會工夫,金嬤嬤引著一人走了進來。這人身穿玄色暗紋金絲柳葉團花箭袖長袍,青面白底緞子朝靴,腰繫同色玉紋腰帶。荀卿染只覺得撲面而來一股肅殺之氣,忙和姐妹幾個都站了起來。

  「攸哥兒,快起來。幾年沒見,如今已經是大人了。」那人進來就拜見方氏,方氏忙上前扶起來。

  荀卿染記得人說過,齊家這一輩的年輕人,多為富貴安養,只有一個是武舉出身,現做著御前侍衛,叫做齊攸,心裡就猜一定是這個人了。

  齊攸抬起頭來,看樣子有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足比嬌小的方氏高了兩頭。荀卿染先是暗讚好氣魄,待瞧清了齊攸的長相,更是暗讚一聲好眉眼。

  齊攸眉毛不粗不細,卻濃黑如墨,斜斜直飛入鬢中。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黑色瞳仁宛如墨玉,一眼望來,端的是英氣逼人。荀卿染微微垂下眼簾,又忍不住再次抬起,這次瞧的更清楚了,這男子的眉心竟長了顆硃砂痣,小小的一顆艷若胭脂。這顆硃砂痣,若在尋常男子臉上,必定顯得柔媚,但在齊攸臉上,只是將他身上的肅殺之氣減弱了幾分,直讓人覺得這男子雖然危險,卻還是難以挪開視線。

  方氏又讓荀卿染姐妹們一一和齊攸見過,這才兩相坐下說話,先問老太君可好,又問他父母,最後又問了一番路上的寒溫。荀卿染在旁邊冷眼瞧著,方氏待齊攸熱情親切,不亞於對待鄭元朔,但是腰卻一直挺的直直的,不像與鄭元朔那樣隨意。荀卿染又瞥了一眼齊攸,並不覺得奇怪。如果在路上遇到這樣的人,荀卿染會忍不住多看兩眼,但也只是多看兩眼,對於這樣全身上下寫滿生人勿進四個字的人,荀卿染可不想去親近。

  荀卿染低著頭,眼角餘光左右一掃。荀淑芳和荀淑蘭兩個身體都坐的筆直,眼光都在齊攸身上打轉。就是最為害羞的荀淑芝,也忍不住在偷瞄齊攸。

  穎川地方多出文人,荀淑芝只在內宅,平時沒有機會外出,就是荀淑芳和荀淑芸,雖能跟著方氏外出,但是所見的也多是清秀書生,對於齊攸這樣氣質的男人,只怕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荀卿染也感歎,荀家幾個姑娘中,最守大家閨秀規矩的,只怕不是荀淑蘭,而是荀淑芝。

  「穎川這裡,你沒來過,也有幾處風景可以看看。多住兩天,你鄭家兩位表弟都在,陪著你一起四處逛逛。」

  「這次出京,是奉了聖上的旨意,有要事在身。老太君和家父家母都十分惦念姨丈和姨母,特意吩咐回程時務必來探望,給姨丈請安,給姨媽拜壽。只是還要按期回去覆命,並不敢多留。」

  齊攸說只能住上一晚,就要回京,方氏知道他有差事在身,也不勉強。

  「攸哥哥,我記得上次在京裡,攸哥哥曾獵了頭小鹿,養在流芳園內,不知現在還在嗎?」荀淑蘭趁著方氏說話的空檔,開口問道。

  「自然還在。」齊攸轉頭看了荀淑蘭一眼答道。

  方氏笑道,「攸哥兒,別笑話你四妹妹。她被我慣的,還像個小孩子似地,只記得玩耍。」

  「我們東莊也有山林,人說裡面也有狐狸、鹿,野雞野兔,只是他們讀書的人,拉不動弓。攸哥哥,不如你多留幾天,獵幾隻來給妹妹們看看。」荀淑芳忽閃著大眼睛道。

  齊攸眼神一閃,逕自喝茶,並不答話。荀淑芳這才意識到話說的魯莽,臉騰地就紅了。

  方氏不悅地掃了荀淑芳一眼,就有荀大老爺打發了荀君暉過來。

  「二老爺去了城裡,抄了官衙的邸報回來。說是聖上隆恩,老爺即日可以起復為官。老爺讓我來請四哥過去說話。」

  齊攸站起來,「吏部的官文下來有半個月了,本該早到了這裡。只怕是前兩天直隸暴雨,洪水沖毀了驛路,這才晚了。我出來時,家父交代,請姨丈姨母得了邸報,早些打點進京,家父也好幫忙籌劃。」

  這一連串的喜訊,讓荀大老爺十分高興,當天晚上就請了二老爺一家過來,一起吃頓家宴慶祝。荀大老爺、荀二老爺、君暉、鄭家兄弟並齊攸在外面坐了一桌,方氏和林氏帶著兩房的姑娘另坐了一桌。

  辛姨娘因有身孕,出來走了個過場就回去了。小吳姨娘照例是沒有資格上桌的,不過她想著這樣的喜事,有正室的恩典,她也能搭個坐,樂呵樂呵。不過,方氏似乎是忙忘了這件事。小吳姨娘跟著伺候了一會,就委委屈屈地出去了。自然也沒人會注意她如何,只有荀淑芝心裡不好受,臉上露了出來。

  二太太林氏和兩個女兒荀淑妍、荀淑娟都打扮的金碧輝煌,還提前把方氏的壽禮送來了。

  「大嫂,這尊玉佛,是前朝宮裡流出來的,我家老太太信佛,花了兩千兩銀子買了來,後來給我做了嫁妝。我平時捨不得拿出來,想著只有大嫂配用這個,早就要送過來……祝大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咱們妯娌幾個,只有大嫂最和氣大度,不愧是侯府的貴女。我瞧著,大爺是有出息的,四姑娘如今也出落的越發雍容貴氣了,以後大嫂的福是享用不盡的,可別忘了拉扯一下你這些侄男侄女們……」

  林氏一一指著送來的東西,陪笑奉承著方氏。方氏極為受用,嘴上還謙虛,說自家人,心意到了就行,不敢收這麼重的禮。荀淑妍也上前伯娘長伯娘短,總算哄的方氏開懷大笑才罷。二房今年這份壽禮比往年厚了不知多少,為的是什麼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方氏自然是得意非凡。

  因為上次宴席的事情,荀淑蘭和荀淑妍有些小齷齪。荀淑蘭一開始就不怎麼搭理荀淑妍,荀淑妍並不惱,只一味陪小心說好話,也多虧她馬屁神功頗得家傳,總算和荀淑蘭言歸於好。兩人就甩開荀淑芳,自在一旁說悄悄話。荀淑芳不好發作,只在暗地裡撇嘴。

  「方纔那個,就是安國公府,你齊家的表兄?」荀淑妍小聲問荀淑蘭。

  「嗯,是我四表兄,如今做著御前的侍衛,聽說很得皇上器重的,單獨派他出來辦差那。」荀淑蘭驕傲地答。

  「唉呦,皇家的差事阿,是什麼差事,說來聽聽。」

  這個卻是荀淑蘭也不知道的,「你也知道是皇家的事了,怎麼能隨便說。」

  荀淑妍又打聽起安國公家的事,荀淑蘭知道的也不詳細。只說安國公齊家,現有前安國公夫人老太君容氏在堂,兩個兒子,長子降等襲爵受封奉恩將軍,次子恩典為戶部侍郎。下面共有六位公子,齊攸是二房的,排行第四。

  「淑妍妹妹平日清高的很,怎麼今天對齊家表哥這樣關切?」荀淑芳忍不住含酸道。

  

第三十四章 進京

  荀淑芳話一出口,荀淑蘭和荀淑妍都變了臉色。荀淑蘭是狐疑地看著荀淑妍,荀淑妍則挑眉看向荀淑芳。

  「家裡來了親戚,我和四姐姐聊天,說一說有什麼要緊。大姐姐你這陰陽怪氣的是什麼意思?依我看,你倒像是賊喊捉賊。哼,我哪裡清高,又哪裡關切,還請大姐姐指教我。大姐姐說不出來也不要緊,我們就到大伯娘跟前,聽聽大伯娘怎麼說。」

  荀淑芳不久前用在小吳姨娘身上的招數,今天被別人用在她身上,還加了利息。

  荀淑芳自然比小吳姨娘機靈,看荀淑妍臉色不對,早堆下一張笑臉來,又是為荀淑妍斟茶,又是拿果子,嘴裡不住地賠禮。

  「是姐姐一時糊塗了,說走了嘴。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自家姐妹,五妹妹你別跟姐姐較真,姐姐給你賠罪了。」

  說到靈活善變和巴結逢迎,荀淑芳和荀淑妍倒像是嫡親的姐妹。荀淑妍看荀淑芳這副模樣,撇了撇嘴,冷哼一聲,轉過頭繼續和荀淑蘭說話,算是房了荀淑芳一馬。

  平日裡,荀淑芳為了哄方氏開心,無所不用其極地巴結荀淑蘭。對卿染和荀淑芝,她是從不假以辭色的。甚至為討好荀淑蘭,嘲笑譏刺這兩個妹妹,都是常有的事,今天卻在荀淑妍這裡吃了鱉。

  那邊荀淑蘭和荀淑妍兩個說笑了一陣,又跑到外面隔著屏風往外偷看,荀淑芳跺跺腳,也厚著臉皮跟了過去。

  荀卿染在旁邊瞧的清楚,卻只裝什麼都沒看見,只拈了顆楊梅在嘴裡,覺得酸酸甜甜,滋味甚好。

  晚宴接近三更才算結束,第二天,荀淑妍又早早地過來找荀淑蘭,說了兩句話,就打聽齊攸,說要給齊攸送行。只是齊攸為了趕路,一大早已經走了。荀淑妍有些失落,荀淑芳冷笑一聲,想要嘲笑,又想起荀淑妍並不是好性子的,只得忍住。

  接下來就到了方氏的壽辰。方氏要忙著招待賓客,又要打點出行的行囊,連日裡又有得了消息來賀喜的、巴結的、投奔的,照實是忙的焦頭爛額。

  雖然忙碌,方氏的心情卻是極好,對著幾個庶女也有說有笑起來,有時候還留她們一起吃飯。這天,荀大老爺也留在方氏屋內吃過晚飯,兩人便商議起進京的事情來。

  荀大老爺要出仕,荀二老爺便想跟著,荀大老爺自然是要提攜弟弟的。

  「二房一家要跟著,也沒什麼。只是,京裡那宅子也不甚大,這麼些人住著十分擁擠,怕她們不習慣。大奶奶就要臨產,還要坐月子,也騰不出手來招待。況且這次進京,還不知道老爺能謀到什麼樣的官,或是留在京裡,又或是外放到任上。何苦也讓他們跟著來回奔波。不如咱們先進京,等老爺的差事定了,再知會二房,派人來接他們就是了。」

  方氏這番話說得處處為二房考慮,荀大老爺覺得很有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我就這樣和二弟說。」

  接著又議論起帶誰進京。

  「本來,只妾身陪著老爺進京就行了。只是,這四個女孩子,留在家裡我不放心。她們年紀也大了,妾身還想著帶她們去京城裡見識見識。就辛苦些,都帶了去吧。這樣,兩隻大船就也就夠了。」

  方氏覷著荀大老爺的臉色,又接著說道,「辛姨娘是最最要緊的人。她有身孕,受不得顛簸,只得留在家裡,她那院子的人就都留下伺候她。老爺若不放心,就讓小吳姨娘留下來照顧她……還有,家裡沒個男人也不行。好在暉兒長進了,就讓他留下幫忙打理。辛姨娘有什麼事,他也能在外照應,這就萬無一失了。」

  荀卿染早想到,方氏頭一個是不想帶辛姨娘,第二個就是君暉。不過她說的頭頭是道,不知荀大老爺會如何處理。

  「留她一人在府裡,我不放心,總要太太照看著才穩妥。」

  「妾身也想留下來照看她,只是老爺此次進京,少不得要會會各路親友,內外都需要打點。大奶奶身子又不方便,只有妾身辛苦一趟。老爺也不用擔心,辛姨娘留在家裡,內院有小吳姨娘,外院有暉兒,妾身再安排兩個年老有經歷的嬤嬤照看她。況且,二老爺和二太太還在,老爺再托付託付他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荀大老爺有些遲疑,「這樣……也好。不過,暉兒不能留下,他明年就要參加會試,正好現在一起進京。」

  「妾身何嘗沒想到這個,正是因為要參加會試,才要他留在家裡。京裡忙忙亂亂的,他不好安心讀書。這裡又清淨,還有學裡的先生看著他讀書,明年再上京也不遲。」

  「暉兒年紀還小,還是我督促著他些才好。京裡有鹿山書院,很多大儒在那裡講學。先生已經寫了薦書,我帶暉兒過去拜師,就讓暉兒在那裡附學,是最妥當的。」

  「妾身也是擔心辛姨娘。老爺這樣安排,自然更好,妾身也捨不得暉兒那。」攔不住荀君暉,那麼能攔下一個最礙眼的也好。

  方氏又和荀大老爺說起要帶些什麼東西,什麼時候動身等。荀卿染告辭出來,紅綃被金嬤嬤拉去說話,荀卿染就一個人穿過花園,往自己院子裡走。

  一彎殘月掛在林梢,不用燈籠,也能依稀看見路徑。這荀家老宅,只怕以後是再也回不來了。荀卿染這樣想著,不免添了幾番離愁別緒。

  荀淑蘭也已經十五歲,正是該說親的年齡。所以方氏一定會很快將她們三個年長些的嫁掉。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她的命運,真的彷彿是水上的浮萍,不知會飄向何處,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

  「我的心肝,這些天怎麼不往我們哪裡去了。以前天天送三次湯,如今三天也不見一次,可想死我了。」假山後傳來一個男子的喘息聲。

  「放規矩點,再動手動腳的。我就喊起來,叫人拿了你這賊。」女人嬌嗔。

  這樣的對話和語氣,荀卿染停住腳,四下無人,聲音是從前面不遠的假山石後傳來的。

  荀卿染自歎晦氣。這樣的事,如果她去撞破,那麼她的閨譽也毀了。況且,所謂奸近殺,她雖是荀家的姑娘,可正經勢弱,賊人如果狗急跳牆,那麼她……。想到這,荀卿染忙閃身躲到一叢芭蕉後。

  「好人,別喊。我等了你半天,你就依了我吧。」

  荀卿染皺眉,她已經聽出兩人是誰,在這府裡,也就是這兩處的人會如此大膽。

  「叫你來,不是圖你受用的。」那女子的聲音微顫,聽聲音是推開了男人。「姑娘變了心思,你以後再想要我,也不能了……」

  「我們爺這樣的打著燈籠難找,你們姑娘可是糊塗了。」男子並不是很在意。

  「姑娘是有主意的,我也勸不了。大爺是太太心尖上的人,好歹不管怎樣,先要了我出來,太太沒有不依的。咱們就能長久在一起,也不負當初發的誓。」

  「這是真的了?!怪不得,自打齊家的人來,就冷了我們爺。這是要攀高枝了?我和你說,那不是你們攀的上的,早點歇了那個心思吧。別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最後雞飛蛋打了。」

  那女子只求那男子要她出去,那男子卻一味求歡。遠處有巡夜的婆子打著燈籠經過,那女子終究膽小,只說了句,「奴家性命,都在你身上,千萬救我,一輩子報答。」就順著牆根溜走了。那男子卻不慌不忙,一邊系褲帶一邊四下張望了一下,才出了園子,朝前院去了。

  荀卿染正要走出來,卻見旁邊假山石堆裡,跌跌撞撞走出一個人來,赫然是荀淑芝。荀卿染驚的張了張嘴,只見荀淑芝摔倒在地上,一臉的淚痕,抖了半天才爬起來,朝園子外走了。

  荀淑芝走遠了,荀卿染才從芭蕉後走出來,心裡暗歎,原來倒霉的不是她一個人。

  方纔在方氏屋裡,方氏的進京計劃裡,小吳姨娘是從始至終抖被排除在外的。當時荀淑芝便有些黯然,早荀卿染一步離開了。這個戲碼,想來她更是聽了全套。

  荀卿染對比了一下自己的淡定和荀淑芝的失魂落魄,再次確認,荀家真正最符合閨門秀女標準的,就是這個荀淑芝沒錯。

  荀卿染本著閒事莫管的心理往回走,走過荀淑芝摔倒的地方,發覺踩到了什麼東西,附身拾起來一看,原來是一枚玉扣,正是荀淑芝的。

  荀卿染皺皺眉,想把玉扣放回原處。又想了想,還是將玉扣攥在手裡。

  這個東西荀淑芝一直很寶貝,可她只怕沒膽回來找。若是被別人發現,荀淑芝也不好解釋。

  荀卿染出了園子,進了自己的院門,看左右無人,便將玉扣丟在一隻花盆內。負責打理這些花草的丫頭是個老實人,一定會將玉扣還給荀淑芝。

  五月初六,比預定日期提前了十天,十幾輛馬車載著荀家上下人等,從穎川出發。走了一日,到了青州渡口,早有幾隻大船等候在那裡。一家人棄車登舟,一路北上而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19 PM

第三十五章 住房是個大問題

  荀家在京城的宅子位於內城,荀家大爺特意請了假,一早就到通州,接了荀大老爺來家,早有一家僕役在門口接著。荀大老爺、荀君暉、鄭元朔兄弟和荀家大爺到前院客廳看茶說話。方氏則帶著荀卿染幾個,跟隨金榮家的直奔內宅,去看荀大奶奶。

  荀大奶奶剛剛生產,還沒出月子,因此出不了門。

  進了荀大奶奶的屋子,光線陡然一暗。荀大奶奶正坐在炕上,見方氏進屋,便忙坐起來,要穿鞋下地,方氏出聲阻止,常嬤嬤趕忙上前攔了荀大奶奶。就有荀大奶奶屋裡的大丫頭綵鸞,過來扶著方氏在炕上坐了。荀大奶奶一邊說自己失禮,一邊在炕上跪著給方氏磕了頭。

  荀卿染幾個這才上前,給荀大奶奶見了禮。然後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因為是坐月子,雖是夏初天氣,荀大奶奶卻沒開窗子,不僅如此,窗戶紙還糊的嚴嚴實實。屋裡雖然熏著香,荀卿染還是覺得有些氣悶,剛坐下一會,便覺身上有些冒汗。

  方氏和荀大奶奶聊起家常,丫頭們送上茶來,荀卿染趁機仔細打量荀大奶奶。荀大奶奶生得一張長條臉,高鼻樑,大眼睛,皮膚微黃,卻肌理細膩。她今年二十三歲,卻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現在頭上包著帕子,衣服也穿的嚴嚴實實的,也許是剛生產的緣故,微微有點雙下巴。整體說來,也算得上是是美人。

  「把三姐兒抱來給太太看看。」荀大奶奶吩咐。

  一會,就有奶媽抱著一個嬰孩走進來。

  荀大奶奶一邊陪笑,一邊偷眼打量方氏的神色,頗有幾分惴惴不安的模樣。

  船行在半路,就接到了荀大奶奶生產的消息。荀大奶奶已經連生了兩個女孩,這一個,大家都一心盼著是個男孩。聽說又是個女孩,荀大老爺和方氏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荀大奶奶想必也是明白的,因此對方氏的態度就格外關注。

  方氏接過嬰孩,看了看,又詢問了奶媽兩句。

  「看著還結實,和大姐兒那時候差不多。」

  方氏將孩子遞還到奶媽懷裡,讓常嬤嬤拿出一套金項圈、長命鎖、金手鐲、腳鐲出來,旁邊有丫頭接過去,奶媽抱著嬰孩給方氏行禮道謝。方氏態度雖然溫和,卻不熱烈,不過拿出來的見面禮還是相當的厚重。荀大奶奶臉上笑容也就多了幾分。

  「母親,大嫂,我能看看三姐兒嗎?」荀淑蘭問道。

  「當然可以,快把三姐兒抱過去給姑娘們瞧瞧。」荀大奶奶笑道。

  奶媽抱著嬰孩過來,荀卿染也站起身。四個女孩子圍著奶媽看襁褓中的嬰兒。稀疏的頭髮,粉紅的一張小臉,眼睛閉著,小嘴巴不時蠕動兩下。

  好可愛!荀卿染很想抱一抱,荀淑蘭已經開口,「讓我抱一抱吧。」

  「你哪裡會抱孩子那,現在可不敢給你抱,等她再長大一些吧。」方氏笑著阻攔道。

  第一次見到小侄女,總要有所表示。荀卿染早就準備了一套小鞋子、小襪子、小帽子,這個時候就拿出來,給這個小侄女做見面禮。荀淑芳、荀淑蘭、荀淑芝也都準備了針線活計送上。荀大奶奶讓人拿過去細看了,讚了一番,才讓奶媽收起來,抱著三姐兒下去了。

  「老爺太太帶著弟弟妹妹們來,媳婦身子不便,有心無力,還望老爺太太弟弟妹妹們多包涵。這個院子是主院,還請太太就住在這裡。媳婦已經收拾好了東西……」

  方氏打斷荀大奶奶的話,「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一家子骨肉,不用講究這些虛禮。你如今身子要緊,做什麼要你搬來搬去,當我這個做婆婆的,就那樣不通情理嗎?」

  「太太就知道大奶奶心細,早寫了信來,讓大奶奶不要如此,這也是太太的一片慈心。」常嬤嬤在旁笑著道。

  「奴婢們也是這麼說,偏大奶奶非要收拾了東西,不是大爺攔下,早就挪了出去那。奴婢抖著膽子,說句不該說的話,大奶奶這是月子裡,如果身子出了事,讓太太和老爺擔心,那才是不孝那。大奶奶聽了,還罵了我,還要罰我那。」綵鸞在旁端上果子來,荀大奶奶接了親自捧給方氏。

  方氏自然不會讓沒出月子的媳婦騰屋子,荀大奶奶也知道,不過是要做出個姿態來。婆媳倆又母慈子孝了一番,才不提騰院子的事。

  「太太也知道,這宅子本就不大,如今只怕要委屈老爺、太太和弟弟妹妹們。院子媳婦都讓人收拾了,太太看怎麼住方便,儘管吩咐下面的人……不知道辛姨娘也來……該如何安排?」

  方氏沒有立即答話,卻先打發荀卿染幾個。

  「這個屋子本不該你們來,你們說想大嫂,才帶你們來坐坐。你們到外面坐著去吧,別在這悶壞了。」

  荀大奶奶也說,「請四位妹妹外面坐。」又讓人去帶大姐兒和二姐兒過來。

  這是方氏要和荀大奶奶說話,不方便讓她們姐妹聽到。

  就有丫環婆子上前,領著她們到外面的偏廳,擺上茶果招待。

  京城這幢宅子,前後不過四進,這一次來了這些人,還真是不好安排,荀卿染心中也在琢磨。

  荀大奶奶說起辛姨娘的話,卻不儘是事實。雖然本來辛姨娘是要留在老家的,但是荀大老爺去了梨香院一趟,辛姨娘不知說了什麼話,又彈了一曲琵琶。荀大老爺便改了主意,一定要帶上辛姨娘。也因此才會提前出發,一路上慢慢行來。

  在路途中,已經捎信給荀大奶奶說了辛姨娘要來。今天荀大奶奶特意這樣來問,是忌憚著辛姨娘是荀大老爺的寵妾,懷有身孕,如果安排不好,她怕擔責任,如果安排的太妥當了,又怕方氏不滿。

  荀卿染又想起,荀大奶奶沒生產前,就知道方氏會進京。如果她真的要騰出主院來,那時就該搬到別的院子生產。

  屋子裡,方氏果真在和荀大奶奶議論房子如何安排。

  「……她是雙身子,不好和人擠在一起。其它幾處都安排好了……便讓她住到楓林晚去吧。那裡地方大,也清淨,正好養胎。」方氏如是說道。

  聽到楓林晚三個字,荀大奶奶眼中有驚異之色,不過也是一閃而過,並不說什麼,只恭謹地應了。

  一盞茶的工夫,就有丫頭婆子們帶進兩個小女孩來。兩個小姑娘,一個七歲,一個只有四歲,打扮的齊齊整整,是荀家大爺和大奶奶的兩個女兒,家裡只稱呼大姐兒和二姐兒。

  方氏也和荀大奶奶說完話出來,兩個小姑娘先見了祖母,又給幾位姑娘見禮。方氏又另有兩份見面禮送上。荀卿染姐妹也備了禮物。荀淑蘭是有錢的,給了小金錁子的荷包。荀卿染是親手繡了兩個香包,另外還有一些小玩意,是路過大集鎮托君暉買的。

  兩個女孩子,雖然年紀小,卻被教導的很好,進退之間很有禮貌。方氏把二姐兒抱在膝上,又拉了大姐兒在跟前,著實親近了一番,才讓人帶她們出去。

  方氏就對荀卿染幾個道:「這裡不像家裡那麼寬敞,你們只好擠一擠,就住到水畔居去吧。你們先去安放了東西,換件衣裳,再過來。」

  「那裡好,正臨著荷花池,我以前住過的。」荀淑蘭笑道。

  「你大嫂知道你喜歡那裡,特意收拾出來的,你快去吧。」方氏見女兒高興,也覺滿意。

  便有荀大奶奶的大丫頭繡鳳,讓幾個粗使婆子抬著箱籠,領著荀卿染幾人到了水畔居。

  水畔居名副其實,是臨水的一個院子。院子後面是一大池的荷花,環境非常不錯,不過房舍不多,只有五間房。

  「我上次來就是住在這裡。」荀淑蘭指著東面一間道。

  「姑娘果然沒忘,大奶奶知道姑娘喜歡這房子,吩咐人每天打掃,不讓人來住,只留給姑娘。姑娘進去看看,那些個擺設,還是姑娘上次來的時候的,一絲一毫都沒動過的。」繡鳳陪笑道。

  荀淑蘭進屋,摸摸桌子,看看床榻,十分滿意道:「大嫂子有心了。」

  「姑娘高興就好。大奶奶吩咐,姑娘若是要什麼吃的、用的、玩的,只管吩咐下面的人。」

  安頓下荀淑蘭,荀淑芳早瞧好了和荀淑蘭左邊那一間,就要命人搬了她的箱籠進去,那幾個粗使婆子卻沒動。

  繡鳳滿臉陪笑道:「太太吩咐,大姑娘就住靠西邊那一間,那屋子寬敞,又通風的,是極好的。二姑娘便是挨著大姑娘那間了。」

  又轉過來笑著對荀卿染道:「三姑娘是這一間。」卻是把荀淑芳看好的那間給了荀卿染。

  粗使婆子們把東西搬到屋裡,就退了出去。荀卿染看著桔梗、麥芽、紅綃、春桃和寶珠開箱籠擺放東西。

  「姑娘這間,和四姑娘那間一樣大,朝向也好,同樣能看那一池荷花。婢子剛才看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屋子,只有姑娘這一半那麼大,還只能看到這池子的一角。大姑娘正不高興那。」紅綃慇勤道。

  荀卿染知道,方氏雖沒親自過來,但是這房間如何安排,卻一定是她的主意。這樣的安排,在下人們眼中,自然覺得荀卿染的地位超過了荀淑芳。

  收拾妥當,荀卿染換了一身衣服,姐妹幾個來見方氏。方氏住的是思安院,和荀大奶奶的主院梧桐院相鄰,就在水畔居的前面。

  荀卿染邁步進了方氏的屋子,荀大老爺正和方氏說話。

  「……老爺也知道,這裡比不得穎川老宅,院子實在少。辛姨娘有了身孕,怎好讓她和人擠住在一起,算來算去,只有楓林晚合適。」

  荀大老爺沉默半晌,「如此,也就罷了。那裡常年沒人住,你好歹多派些人過去收拾打掃。」

  「這還用老爺特意吩咐,老爺你一定沒過去看。那裡媳婦已經讓人打掃了,妾身也派了人去。保管讓辛姨娘住的舒服就是了。」

  下人來報說有客來訪,荀大老爺便忙出去了。

  「這麼快就過來了!收拾好了沒有,可還滿意?」方氏笑問幾個女孩。

  荀淑蘭第一個就說滿意,還讚了荀大奶奶幾句,方氏聽的滿心歡喜。荀卿染和荀淑芝也都說好,只有荀淑芳撅著嘴坐到方氏跟前,「太太……我那屋子……」

  方氏掃了荀淑芳一眼,荀淑芳立時住了嘴,只轉過頭,偷偷瞪了荀卿染一眼。

  「太太,奴婢,奴婢該住到哪?」小吳姨娘蹩進屋來問道。

  

第三十六章 住房是個大問題(二)

  看來小吳姨娘又一次被忽略了,方氏沒有安排她的屋子。方才在水畔居,荀卿染就見小吳姨娘在荀淑芝的屋子出出進進。可不管怎樣,小吳姨娘都不可能擠在荀淑芝的屋子裡,因此才來方氏跟前討個住處。

  方氏啪的一聲,將手裡的茶碗撂在桌子上。

  「留你在家裡,諾大個宅院,哪裡不夠你住的。你偏自甘下賤,扮成婆子擠到下人們船上。一定要跟著來,現在又抱怨沒地方住了。你也不看看,如今老爺只能住書房,姑娘們都擠在一個院子裡,二爺還住在客房裡。你慣會自己做主,你就說說,你想住哪裡?」

  「太太,奴婢已經知道錯了,奴婢是實在捨不得二姑娘啊……求太太給奴婢安排個住處吧。」

  小吳姨娘跪在地上哭喪著臉。

  荀淑芳冷冷地看著,荀淑蘭則是笑出聲來,荀淑芝漲紅著臉,低垂著頭不說話。

  「辛姨娘那兒院子大,只住她一個人,你去陪她吧。」方氏道。

  小吳姨娘也沒有傻的徹底,忙又求道:「奴婢,奴婢願意留在這院子裡伺候太太。」

  方氏冷笑,「我什麼時候用你伺候過,楓林晚你不願意去,那就去老爺書房伺候老爺吧。」

  小吳姨娘羞的低下頭,荀大老爺是早就厭了她的,根本就不會讓她進書房。

  「只求太太開恩吧,好歹讓奴婢守著二姑娘……」

  荀卿染暗自皺眉,小吳姨娘不聽方氏的安排,自作主張偷偷跟了來,已經是打了方氏的臉,如今這樣說話,更顯得方氏不慈。怎麼荀淑芝不知道勸勸她親娘?母女感情好,也不要如此放在臉上。荀卿染忍不住瞄了荀淑芝一眼,荀淑芝依然低著頭,兩隻手死死捏著衣角。旁邊荀淑芳則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方氏臉色陰沉,「安排了好地方你又不肯去,你算哪門子奴才,比主子們的譜都大了。在我面前弄鬼,以為我是瞎的嗎?我也不敢管你,當初誰幫你混上船,你就和誰擠去。」

  方氏說話時,狠狠地瞪了荀淑芳和荀淑芝一眼,荀淑芝低著頭沒看見,荀淑芳卻慘白了一張臉。

  在荀家老宅時,小吳姨娘知道方氏不帶她上京,著實哭鬧了一場。然後,出乎荀卿染的意料,小吳姨娘不鬧騰了,結果卻是扮成下人模樣偷偷混上了船。

  小吳姨娘沒有這樣的膽略和計謀,這其中的關竅……想來方氏也覺察到了吧。

  雖說旅途勞乏,又是新到一處住所,晚上睡的並不安穩,荀卿染還是第二天一早就早早起來。麥芽送上來洗臉水,荀卿染洗漱了,就坐到梳妝台前,讓桔梗給她梳頭。

  荀淑蘭那屋還沒什麼動靜,荀淑芳和荀淑芝似乎都起來了。荀卿染聽得外面吵吵鬧鬧的,哭聲罵聲混雜在一起,鬧了好一會,便有些皺眉。

  「大清早的,都嚷嚷什麼?鬧的這樣,還有沒有規矩!四姑娘剛起,你們都消停些,一會和太太說了,管你是誰,一頓板子都少不了。」

  最好還是荀淑蘭屋裡的水仙出來,幾句話,說的滿院子都安靜下來。

  荀卿染問是怎麼回事,剛出門倒了水回來的麥芽就說,「是大姑娘在罵芍葯,說她不會梳頭,弄疼了大姑娘。」

  「大姑娘那邊梳頭以前都是臘梅的活,芍葯並沒做過……好好的,偏出門前就病了,沒跟來。」桔梗歎息道。

  「大姑娘那邊的事,咱們都別去摻合。關於臘梅,以後也別在人前提起了。」荀卿染看屋內只有桔梗和麥芽兩人,便告誡道。

  桔梗和麥芽對視了一眼,知道必有內情,趕忙都應了。

  「那哭的是哪一個,不像是芍葯的聲音。」

  「大姑娘跟前少了個人伺候,就向二姑娘借人。二姑娘把槐花派過去了,大姑娘嫌槐花不伶俐,剛才打了她兩巴掌。槐花就哭了,跑回到二姑娘跟前,說她是二姑娘的丫頭,不想去伺候大姑娘。二姑娘還是把她趕到大姑娘那邊去了,就是她在哭。」

  以前大家不住一個院子,雖然也知道荀淑芳的一些惡習,不過眼不見為淨。現在都擠在一起,每個人的性情就都露了出來。還不知道要擠多久,也多虧有荀淑蘭這個嫡女鎮著,不然,更不能清淨了,荀卿染歎道。住房問題,從古到今,都是個大問題啊。

  早上去思安院給方氏請安,方氏就只留下荀淑蘭一個,打發了她們姐妹幾個回水畔居,說是旅途勞頓,讓她們好生歇一歇。

  午飯照例是荀大奶奶的人送來的,兩個涼菜、四個熱菜加上一個湯品。那個送了飯菜來的媳婦看來是個管事的,很會說話。

  「怕姑娘們吃不慣北方的吃食,大奶奶特意叫了從老宅跟過來的廚子做的姑娘們的飯菜。姑娘或是覺得不和胃口,或是有什麼想吃的,只管派人和廚房說一聲。」

  荀卿染笑著道謝,又讓桔梗拿賞錢給了這媳婦子,那媳婦子拈量拈量手裡紅包的重量,笑的更加謙恭。

  這邊荀卿染飯還沒吃完,荀淑芳就到了。

  「我來看看三妹妹。」

  人未進屋話就先到了,荀卿染只好停下筷子。荀淑芳進屋便在荀卿染飯桌上狠盯了幾眼。

  荀卿染讓人撤下飯菜,心裡暗笑。昨天也是吃飯的時候,荀淑芳一個丫頭就藉故過來,眼睛只瞧著荀卿染的飯桌。今天,荀淑芳就親自上門了,專挑這個時候來,用意也很明顯。方氏在住的問題上偏向了荀卿染,荀淑芳怕在吃的方面也是如此,特意過來探查。

  荀卿染覺得荀淑芳有點小人之心,在荀家老宅,方氏都是如此偏向,不過偏向的是荀淑芳,這個時候,荀淑芳就疑心方氏也是如此偏向荀卿染。

  只是,這宅子裡還有個荀大奶奶,還有荀大奶奶這麼多手下。方氏在穎川老家,關起門來,可以說是一手遮天。可是京城這宅子不同,她兒媳婦的人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荀家大爺做著官,荀大老爺也要謀官。方氏再那麼做,如果有半點風聲出去,她的名聲就毀了,連同荀大老爺和荀家大爺也要被人指摘。

  荀淑芳看過荀卿染的飯食,似乎是放了心,便又在屋裡四處打量,眼睛中露出一絲怨毒,不過馬上就遮掩過去了。

  「三妹妹,我一直想和你說幾句知心話,今天才得了空。這院子裡,只有你我最可憐,都是沒有親娘照看的人。」

  扭著荀卿染把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荀淑芝便和荀卿染坐到一處,拉了荀卿染的手開始抒情。

  荀卿染見荀淑芝拿出手帕抹了抹眼睛,那眼裡就真有淚水出來,下意識就配合地露出些哀傷表情。

  荀卿染察言觀色,接著說話:「妹妹見平時太太疼我,是不是心中不滿?」

  「太太對我們姐妹都很好,大姐姐這話從何說起?」

  「這裡沒有別人,在我面前,三妹妹還這樣藏著掖著做什麼?」荀淑芳嗔道,「三妹妹聰慧無比,難道看不出這其實是太太的計策?為的就是離間我們姐妹,更方便她控制嗎?三妹妹想想,以前我若做什麼事,太太不喜,便對我冷淡,凡事只招呼三妹妹。三妹妹若惹惱了太太,太太也一樣對我。這幾年,妹妹也看出來了是不是,妹妹是聰明人,應該不會中太太的圈套吧?」

  荀淑芳做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樣,一邊覷著荀卿染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道。

  荀卿染看著面前這張漂亮的臉蛋,有一種吞了蒼蠅的感覺。

  原來荀淑芳一直都是清醒的。方氏對荀淑芳好時,荀淑芳便趁勢巴結為她自己謀好處,欺壓和她一樣庶出的弟弟妹妹。現在方氏厭了她,表現的對別人好,她就怕這個人也和她一樣,從此得了勢,比她得的好處多,掉過頭去欺壓她。

  荀淑芳這是來遊說荀卿染,讓她不要上當。換句話說,就是讓荀卿染不要回應方氏的示好。這當然不是荀淑芳想和荀卿染結盟,她只是在挑撥,只要荀卿染不趁機巴結討好方氏,荀淑芳就就有機會重新奪回寵愛。

  荀淑芳打的好精緻的算盤,而且算盤誰都會打,但是厚臉皮不是每個人都有。

  荀卿染真想摸摸荀淑芳的臉,才十幾歲的女孩,怎麼就鍛煉出比她這個心理年齡快要三十的人還厚的臉皮?或者不是鍛煉出來的,而是天賦異稟?

  虧她說的出口!

  原來荀卿染還能安慰自己,說荀淑芳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被方氏利用來欺壓庶出妹妹。可荀淑芳這些話,明明白白地表明,荀淑芳她不是不明就裡被利用,她是心甘情願被利用,積極主動被利用,而且反利用方氏的利用,以腳踩庶出姐妹為代價,鞏固她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大姐姐是說太太忽然不喜大姐姐了,我卻沒看出來,大姐姐什麼地方惹惱了太太?」荀卿染探究地問。你既然來推心置腹,那不妨說說你的秘密吧。

  荀淑芳語塞,她是來算計荀卿染的,不是來暴露她做過的密事的。

  「我……三妹妹別細問了。難道三妹妹不知道,咱們什麼都不用做,太太根本就是心裡恨咱們這些庶出的。」

  「妹妹愚鈍。」

  荀淑芳有些恨鐵不成鋼,「不說遠的,今天太太打發了咱們回來,只帶了四妹妹一個出去了。」

  「這也不稀奇,以前在穎川老家也是這樣。」荀卿染淡淡道。當然,那時候也會帶上荀淑芳。

  「那怎麼一樣。三妹妹你今年也十五了……」荀淑芳有些激動,不過話說一半就停住了,笑了笑,才又說道:「三妹妹我是為了你好,才來提醒你。小心著點太太,太太表面上為你好,暗地裡只怕正想著算計你。你還是和過去一樣,疏遠著點,對你才有好處。」

  荀卿染一笑,「多謝大姐姐的關心,妹妹記住了。」

  下午,方氏帶著荀淑蘭從外面回來。荀卿染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方氏今天好似年輕了幾歲,臉上的笑容更是從內到外散發出來的。不用說,方氏今天出去,必定是遇見了大喜事。

  「你們姐妹都把新做的衣服準備好,明天我帶你們去鎮國寺上香。」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21 PM

第三十七章 要不要上當也是問題

  鎮國寺並不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卻是最富盛名的寺院。據說寺院的住持與皇家有些關係,而這寺裡接待的也多是達官貴人。

  聽了方氏說要去鎮國寺,荀淑芳眼睛亮了亮,陪笑著問道:「在老家的時候,跟四妹妹陪太太去逛過廟會,已經那麼熱鬧,太太當時還抽了個好簽。鎮國寺,可是京城名剎,聽說那裡的菩薩最為靈驗。我早就想去看看,上柱香為太太祈福。」

  方氏坐在榻上,並沒說話,稍微挪了挪腿。

  旁邊一個小丫頭馬上取了美人拳過來,荀淑芳笑著搶過去,順勢跪在榻前的腳踏上,給方氏捶腿。

  方氏依舊沒說話,荀淑芳見方氏並沒表露反感,又接著說:「太太出去這一天,肯定累壞了,我給太太捶捶,也好解乏……女兒有些想齊家姨媽,姨媽家裡很多姐妹,不知該有多熱鬧……。太太,明天去鎮國寺,就咱們一家子,還是……」

  方氏微瞇著眼,「和你齊家姨媽約好了,明天一起去的。」

  「那太好了……不知齊家姨媽還記不記得我……」荀淑芳喜上眉梢,眼珠子嘰哩咕嚕地轉,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方氏止住荀淑芳,讓小丫頭過來捶腿。

  「我這不用你們伺候了,都回去吧……你們姐妹來時做的衣裳,那都是京城時新的式樣,明天都打扮的好一些,別讓人比了下去。」

  姐妹幾個答應著走出來,常嬤嬤卻叫住荀卿染。

  「太太請姑娘說話。」

  荀卿染答應了一聲,轉回方氏屋中。方氏在榻上坐起來,招手讓荀卿染在她身邊坐下,對著荀卿染的臉仔細端詳了一會,滿意地點點頭。

  「去把那個盒子拿來。」方氏吩咐常嬤嬤拿了只錦盒過來,打開,裡面是一套純金的頭面。

  「你這孩子,打扮的太素淡了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缺首飾戴。這裡是一套頭面,是我專門挑了花樣別緻的,正適合你年小的人戴。你拿去,明天好好打扮,穿的鮮亮些。」

  「太太平時給的首飾就夠戴的了。」荀卿染推辭,方氏的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

  「給你就拿著,這是我的一片心。況且要出門,你打扮好了,也是荀家的體面。」

  方氏這樣說,荀卿染才不再推辭,拿了錦盒回了水畔居。剛進屋,荀淑芳就跟了過來。

  「太太留下妹妹都說了什麼?這是太太給的?讓我瞧瞧,唉呦……」荀淑芳也不等人回答,逕自拿起錦盒打開,翻檢著裡面的首飾,嘖嘖讚歎。

  「太太給了妹妹這麼多好東西,一定和妹妹說了什麼,妹妹別藏私,和姐姐說說,姐姐也能幫妹妹琢磨琢磨。」

  天氣有些熱,荀卿染拿濕帕子擦了臉,就看荀淑芳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地看著她。

  「並沒說什麼,只讓明天打扮的鮮亮些,看我首飾少,另外給了這一匣子。」

  「就沒再說別的了?」荀淑芳有些不信。

  「真的沒有,不信姐姐去問太太身邊的人?」

  荀淑芳見追問不出什麼,才出去了。

  荀卿染叫桔梗開了後窗,坐在窗邊看外面的一池荷花。

  「姑娘,剛才大姑娘把春桃找過去了。春桃和大姑娘走的太近了些。姑娘,您看……」

  進京這一路上,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荀淑芳十分活躍,對幾個姐妹的人和東西都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也不知怎麼,就和春桃打的火熱。

  「讓寶珠和麥芽盯牢她,別讓她鬧出亂子來。如果只是想另謀高就,就隨她去。」

  正說著話,麥芽就從外面進來。

  「姑娘,寶珠剛才看見……」麥芽湊到荀卿染耳邊說了一番話,「姑娘看怎麼辦?」

  「這還了得?」桔梗也聽見了,又驚又怒。

  荀卿染低頭思忖,這些人果然沉不住氣要動手了,那要不要接招那?

  「可都看清楚了,沒動別的手腳吧?」

  「寶珠鬼精靈,眼睛最尖,不會錯。」

  「嗯,那你們就別管了。」

  「姑娘,您這是打算……」

  「嗯,只好這樣了。」荀卿染點頭道。

  晚飯荀卿染只吃了一點,就打發了屋裡伺候的人,坐到窗前做起了針線。門簾動了動,一會,就見春桃端著一個托盤進來。

  「廚房送了碗蓮子羹來,姑娘吃了就該歇歇了。」

  荀卿染放下手裡的針線,「怎麼是你送過來,紅綃和桔梗那?」

  「紅綃姐姐去了太太那邊,桔梗姐姐去針線房給姑娘要絲線去了。」

  「她們都很會偷懶。你只管針線上的事,怎麼要你來做這些活計?」荀卿染笑。

  「都是伺候姑娘,什麼活計都是一樣的,只要姑娘別嫌婢子笨手笨腳的。」春桃陪笑,見荀卿染無意碰那碗蓮子羹,忙伸手端了蓮子羹,送到荀卿染面前。

  「這是廚房剛熬好的,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姑娘還是快點喝了吧。」

  「難得你這樣細心。」荀卿染看了春桃兩眼,心中感歎,確實是個漂亮的丫頭,奈何心術不正。

  荀卿染低頭喝蓮子羹,春桃在一邊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見荀卿染放下碗,碗裡還有一多半。

  「姑娘再多吃些,這羹甜的很。」

  荀卿染很想問難道你嘗過,不過出口的卻是,「是太甜了些。」

  春桃見荀卿染不打算再喝,就要收拾。

  荀卿染攔住她,「放著吧,剩下的我一會喝。到時候讓桔梗她們收拾,你去歇著吧。」

  「姑娘要是喜歡,一會婢子再去廚房要。哪能讓姑娘吃剩下的。」

  「又不是別人剩的,還是別去麻煩廚房了,咱們來了這麼多人,她們忙的很。」荀卿染執意不讓春桃收碗。

  春桃僵在那,只得陪笑,「婢子,婢子其實,是想借姑娘的光,嘗嘗這羹。」

  荀卿染噗哧一笑,「你這丫頭,不早說。一碗蓮子羹,你也弄出這些花樣來。既然這樣,你便在我這裡吃了吧。」

  「婢子怎敢在姑娘屋子裡吃喝,還是拿回去慢慢嘗。」

  「叫你在這吃,你就在這吃,難道還嫌我這裡不成?」

  春桃無奈,拿起碗吃了兩口,就不再吃。可又難卻荀卿染盛情,只得硬著頭皮將剩下的蓮子羹都喝了下去。荀卿染又故意留她說了好一陣子的話,才放她回去。

  當天晚上,熄燈睡下不久,荀卿染屋裡的燈就又亮了,反覆幾次,一直燃到天光放亮。

  「姑娘這樣,還是請太醫來看看吧。」紅綃半夜被叫過來伺候,就一直沒能回屋。

  「不過是小事,忍忍就好。一早要去鎮國寺,太太知道了,肯定不帶我去了。」

  「姑娘身體要緊,鎮國寺什麼時候去不行。」

  眾人勸解了好一會,蹲了幾次馬桶的荀卿染才不再堅持,紅綃就打著燈籠往前面去了。

  大清早,方氏就聽說荀卿染出了事,剛忙帶著人過來。荀卿染掙扎著從床榻上起身,方氏聽著丫環們的匯報,看著荀卿染烏黑的眼圈,沉下了臉。

  太醫很快就到了,給荀卿染診了脈,開了方子。

  「怎麼說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方氏問。

  「知道姑娘們身子金貴,吩咐廚房格外小心,給姑娘們的飯食都是精心準備的,哪個敢給姑娘吃不乾淨的東西。婢子這就叫廚房的人來訊問。」綵鳳早已聞訊趕來。

  荀卿染虛弱地阻攔,「綵鳳姐姐,別錯怪了好人。大嫂子在我們飯食上著實費心,這些天吃著都沒事。」

  「你們幾個奴才是怎麼伺候的?」方氏叱問屋裡幾個丫頭。

  桔梗在旁叫冤,「姑娘的飯食都是婢子伺候用的,姑娘用剩的飯菜,也都賞了婢子,婢子並沒有事啊。」

  「也是,我吃的東西這幾個丫頭也吃了,她們沒事,怎麼就我有事?……哦,我昨晚還喝了蓮子羹。」

  「姑娘什麼時候喝的蓮子羹,婢子記得,昨天晚飯並沒有的。」桔梗道。

  「是春桃端來的,說是廚房送的。我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春桃說喜歡,我就讓她吃了。」

  「春桃?方纔那個暈了的丫頭是不是叫春桃,聽婆子說,也是折騰了一晚上,症狀……比三姑娘還重。方才有婆子來和婢子說,也要一份三姑娘的藥回去給那丫頭吃。」綵鳳道。

  方氏臉色陰沉,叫紅綃,「既然半夜就有不妥,怎麼不早和我說。」

  紅綃委屈地看荀卿染,荀卿染低頭不語。

  「姑娘,姑娘她怕太太不帶她去鎮國寺,因此攔著婢子不讓叫人知道。」紅綃低聲道。

  常嬤嬤進來在方氏耳邊低語了兩句,方氏怒容滿面,站起身來。
  


第三十八章 一枝獨秀

  方氏一臉怒容就吩咐人要帶了春桃來審問。

  「太太,春桃已經虛脫,還昏著那,現在沒法子審問。」就有婆子來回道。

  「三妹妹也是,身體不好,就不要貪嘴,害太太擔心,若是失了齊家姨媽的約,那可怎麼好。」

  荀淑芳不知什麼時候來了,走到方氏跟前說道。

  方氏從懷裡掏出懷表來看了,又瞧著荀淑芳,冷哼了一聲。

  「太太,時辰已經不早了,我吃了藥,已經沒事了。我這就起來梳洗……」荀卿染說著便要下床。

  「算了吧,你這樣子怎麼出門?今天就好生在家休息,鎮國寺就不用去了。」方氏抬手止住荀卿染,不耐煩道。

  「派人把春桃那丫頭看起來,隨便找個大夫來給她看看,我回來再審問她。」方氏臨走前又吩咐。

  荀卿染鬆了一口氣,重新躺回床上。

  方氏今天要帶她們幾個去鎮國寺,為的什麼事,她隱約猜的出來,正想著該怎樣不露痕跡地拒絕,就發現了春桃的小動作。因此,她也就將計就計。

  那碗蓮子羹,她可以只假裝吃,但是太醫一來,她就得露餡。因此她就想著吃下一點,然後在做作誇大幾分,就行了。沒想到春桃那丫頭,藥下的那麼重,就吃那麼一點,也真的讓她蹲了好幾次馬桶。

  不過春桃應該更不好受吧,荀卿染眼看著她吃下多半碗,又怕她出去就吐掉,故意留她說了半天話,後來還讓寶珠看著她,免得她找了藥來吃了。

  敢下藥害人,總要讓她吃些教訓。

  昨晚沒睡好,荀卿染想補眠,但有人偏不讓。

  「我們姑娘今天穿的衣服,沒有合適的首飾。我們姑娘說,昨天在三姑娘這看到一匣子首飾,正合適,讓婢子來和三姑娘借。」

  荀淑芳打發了芍葯上門借首飾。

  荀卿染頭頂掛下幾道黑線,要不要這麼過份啊。

  「那是太太給的,等我稟報了太太,派人給大姐姐送去。」

  荀卿染這麼說,芍葯只好空著手回去交差。荀卿染又躺回床上,讓人關了門。

  一會工夫又有人來叫門,這次是金嬤嬤。荀淑芳也在金嬤嬤身後進了屋,她穿著一身桃紅色的新衣裙,一張臉更是精心修飾,整個人彷彿成熟的水蜜桃,很是惹人遐思。

  「太太讓奴才來看看三姑娘,讓三姑娘儘管好生歇著。」金嬤嬤開了口,「……大姑娘剛和太太說,出門沒合適的首飾,說是昨個見三姑娘這有太太剛給的,倒是合適。太太說,三姑娘暫時用不著,就先給大姑娘戴了吧。」金嬤嬤陪著笑,有些不自在。

  荀淑芳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荀卿染歎氣,叫桔梗從櫃子裡拿了錦盒出來,放在手中摩挲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遞了過去,荀淑芳接在手裡,得意地看著荀卿染。

  「妹妹太小氣,方纔我叫了丫頭來借,妹妹不肯。我便想著去太太那要兩件,太太就說妹妹這有,妹妹也用不上,索性給了我。」荀淑芳得意地笑道。

  方纔來借你不肯借,現在名正言順都歸了我,哼,跟我作對,沒你的好果子吃。

  荀卿染低下頭,「太太還是最疼大姐的。」

  荀淑芳揚長而去。

  「太太和大姑娘,做的太過份了些。姑娘,您別放在心上,那些東西,也沒什麼好,姑娘是有大福氣的人,以後總有更好的。」桔梗看荀卿染低著頭,以為她心疼那一匣子東西,趕忙勸解。

  荀卿染噗哧笑出聲來,桔梗這才放心。

  太醫開的藥方十分有效,裡面還加了安神的藥物,荀卿染這一睡就是小半天,醒來時,已經接近晌午。桔梗正在床前守著,見荀卿染醒了,忙過來伺候。

  「姑娘睡的好香!方才二爺打發了木棉過來,我說姑娘睡著。二爺說晚會兒來看姑娘……來喜也跟寶珠打聽姑娘的病情那。」

  「外面可有什麼事?」荀卿染洗漱過後,就著小菜吃了碗清粥,就聽得外面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姑娘睡的熟,外面的事都沒聽到。是二姑娘出了事。二姑娘早上跟著太太出去,沒多久就被送了回來。臉也破了,腳也崴了,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剛才是婆子們送太醫出去。」

  「啊?」荀卿染一驚,「可知是怎麼跌的?」

  桔梗搖頭,「只說不小心跌的,方才小吳姨娘哭罵了一陣,綵鳳怕擾了姑娘休息,把她拉走了。」

  荀卿染低頭思忖了一會,忙換上衣服,來看荀淑芝。

  荀淑芝額角包了一圈紗布,一隻腳的腳腕處也拿布裹著,正靠在床上發呆。

  荀卿染坐到荀淑芝身邊。

  「二姐姐怎麼傷了?太醫來看過了,可說了什麼,要不要緊?」

  「只是崴了腳,頭上蹭破點皮。」荀淑芝道。

  月桂端了茶給荀卿染,「二姑娘這是怕三姑娘擔心。不瞞三姑娘說,我們姑娘可傷的不輕。手上身上好些地方都蹭破了,尤其是臉,好大個口子那。」

  荀卿染驚,「那樣嚴重?是怎麼摔的?」

  「一時不小心,沒什麼要緊的。」荀淑芝道。

  荀卿染轉頭看月桂,「你沒在二姐姐身邊伺候?」

  「跟著太太到了鎮國寺,四姑娘就和齊家兩位姑娘去拜弗薩,太太和齊家二夫人領著著大姑娘和我們姑娘,說去後殿抽籤。奴婢們就落在後頭,大姑娘和我們姑娘並排走著,然後奴婢聽到叫聲,一抬頭,就看到我們姑娘從台階上滾了下來,當時血就糊了滿臉。」月桂說著,似乎心有餘悸。

  「二姐姐,你……怎麼好好的就摔了?」

  「……那台階太陡了,不小心絆在裙子上了。」

  「姑娘,您……」月桂張口欲言。

  「你別亂說話,小心惹禍,我可保不住你。」荀淑芝止住月桂。

  正說著話,小吳姨娘又來了,荀卿染欠了欠身,跟小吳姨娘打了招呼。

  「說什麼嫌我吵鬧,怎麼就那麼金貴了,聽了聲音就聽壞了?」小吳姨娘斜眼看著荀卿染。

  這個話頭……荀卿染只當聽不懂,不予理會。

  「……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不心疼誰心疼,總要看著才安心。」小吳姨娘坐到荀淑芝床頭。

  荀卿染笑笑,對荀淑芝道:「二姐姐傷在臉上,最怕留疤。我那還有些玉容膏,也不知能不能用。一會給二姐姐送來,二姐姐問問太醫,能用最好。」

  「多謝妹妹。」荀淑芝感激道。

  荀卿染起身就要告辭,卻被小吳姨娘拉住了衣袖。

  「四姑娘有玉容膏,怎麼不早拿來?你這手,上次燙傷就用了那個吧,果真好的看不出來了……手上傷是小事,你二姐姐的臉才著緊,那麼好的東西白糟蹋了,剩下一點子,也不知夠不夠……」

  小吳姨娘這話說的十分不好聽,荀卿染知道她就是這麼個人,也不和她計較,只說馬上讓人送來。

  麥芽跟在荀卿染身邊,卻是聽不下去。

  「姨娘這話說的著實難聽,我們姑娘的手傷怎麼就是小事了?這藥膏本是我們姑娘的,我們姑娘想起來,為了二姑娘好,要給二姑娘。這是我們姑娘的好意,怎麼到姨娘嘴裡,反而我們姑娘有了不是,這是哪家子的道理。」

  「我說話,你們姑娘都只能聽著,你這毛丫頭哪這麼大氣性,就和我頂起嘴來,好不好明天叫了人牙子來賣了你。」

  麥芽在荀卿染屋內,哪聽過這些話,「姨娘要賣誰?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姨娘也不想想,自己還是主子買來的那,就想著賣別人了。打量誰沒見過你巴結太太身邊的嬤嬤、姐姐的那個樣,我們姑娘看二姑娘的面子,不和你一般見識,你反倒充起主子來了……」

  「住口,快回去找你桔梗姐姐領手板子,這兩天你也不要吃飯了,還不快回去!」荀卿染沉下臉喝退了麥芽,又轉頭對小吳姨娘和荀淑芝道:「麥芽還是個孩子,口無遮攔,姨娘你大人有大量,別和她一般見識。要實在厭煩她,等太太回來再計較。太太才出去,就鬧出事來,總不好交代。況且二姐姐的傷要緊,還要讓她去找了那玉容膏來。」

  小吳姨娘別的不怕,就怕方氏,荀卿染的話也給了她足夠的面子,她不再追究麥芽,卻越發擺起長輩的譜,「你用過的,不知剩下多少,夠不夠二姑娘用。對了,你那藥膏也是朔大爺給的……」小吳姨娘想起鄭元朔,轉頭吩咐月桂,「你到朔大爺那去,問有沒有玉容膏,要幾瓶來,說是給二姑娘用,他必定給的。」

  月桂一扭脖子,「婢子還要給姑娘熬藥,不然就耽誤了吃藥的時辰。」說著就甩簾子出去了。

  小吳姨娘氣的咬牙切齒,「現在就不聽使喚,以後有她好日子過。少不得我親自去朔大爺那走一趟,二姑娘這是大事情,看那些狗奴才還拿什麼借口攔著我。」畢竟是女兒的傷要緊,小吳姨娘急忙忙出去了。

  荀卿染本來已經站起身打算走,看著荀淑芝的模樣,忍不住勸道:「姨娘一心為二姐姐好,二姐姐知書達理,也該常拿道理來勸解開導姨娘才好。」

  「她是我娘,為生我受了不少苦,她要怎樣,我唯有聽著,總不能反而去說她。三妹妹,姨娘她,只是嘴巴不好,並沒有壞心思。」

  這話卻是深談不下去,荀卿染笑笑,就告辭出來,打發人將用剩的玉容膏送了過去。

  過了晌午,方氏帶著荀淑芳和荀淑蘭回來,荀卿染過去請安,見方氏臉上帶笑,荀淑芳依在方氏懷裡,羞答答地撒嬌。

  「快來給你大姐姐道喜。」方氏招呼荀卿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24 PM

第三十九章 荀淑芳的婚事

  剛出去半天工夫,這婚事就定下來了?而且看荀淑芳的樣子,似乎還相當滿意!方氏是和安國公府的二夫人一起去進香,難道定的是安國公府的公子?荀卿染暗自猜測,笑著上前道喜。

  「給大姐姐道喜。」荀卿染也不問到底是什麼喜事。

  荀淑芳躲在方氏懷裡半捂了臉,咯咯地笑。方氏笑道:「你們姐妹年紀都不小了,婚姻是人倫大事,沒什麼好害羞的。以前在穎川,雖也有人提親,我總怕委屈了你們。京城青年才俊多,又有這麼多親朋幫忙,總是要給你們找到好婆家。」

  「母親,女兒就知道您是心疼女兒的。」荀淑芳又撒嬌道。

  荀卿染在旁邊坐下,看著方氏和荀淑芳母慈女孝。

  「雖然如此說,這事還是要問過老爺,才能最後定下來……而且,也要看我們大姑娘是不是滿意。若是不滿意,我也不用去和老爺說了。」方氏笑道。

  被這樣問,饒是荀淑芳也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方氏故意道:「看這樣子,大姑娘是不喜歡?那我就直接回絕了他吧。」

  「母親……」荀淑芳臉漲的通紅,「母親和姨媽為我操心,我怎麼會不知好歹,只求母親做主,女兒沒有不依的。」

  方氏這才滿意地笑了,就派人請了荀大老爺來。荀淑芳不好在旁聽著,就退到裡屋去了,荀卿染和荀淑蘭也跟著避了過去。

  就聽方氏在和荀大老爺商量。

  「……正碰到內務府劉大人的夫人,她見了咱們家大姑娘,不住口的誇,當場就做媒,說的是御前的二等侍衛。」

  「二等侍衛……是哪家的人?」荀大老爺沉吟。

  「姓楊,淮陰楊家。」

  「哪個淮陰楊家?可是太祖時累官做到大學士的楊玄禮家。」

  「正是他家,是他家四房的嫡支,楊大學士的玄孫。」

  「家世到也說得過去。」

  「這樣世家大族出來的子弟,總是不錯的。妾身日夜操心,就為給幾個女兒找好婆家。今天在鎮國寺,妾身見了那孩子一面,剛剛二十歲,真是一表人才。劉夫人和他家熟,說他家一直仰慕穎川荀家和老爺的名望,很是願意做這門親……」

  「既然這樣,就憑你做主吧。」荀大老爺撂下話,就又忙著出去訪友。

  方氏叫了荀淑芳出去,又說笑了兩句,就打發她們姐妹回去,然後叫了常嬤嬤來,說的卻不是荀淑芳的婚事。

  「春桃那怎麼樣了?」

  「四姑娘的藥分了一份給春桃,春桃吃了,已經沒事了。老奴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只推不知道。」

  「還真嘴硬!」

  「老奴已經查過了,昨天大姑娘叫了春桃去說話,春桃出來就去找了看園子的范婆子。那范婆子經常幾天不走動,手裡常備著藥,春桃說要吃,從范婆子那買了幾丸。」

  「她就是下了這藥給三丫頭吃?哼,不知大丫頭許了她什麼好處?」

  「這要問春桃才知道,不過依老奴猜測,也沒什麼新鮮的。春桃這丫頭,是不安份的,太太把她給了二爺,她就滿心想著要做姨娘。後來跟了三姑娘,這丫頭看著去不了二爺那,三姑娘沒大姑娘機靈,又比不得大姑娘討太太歡心。她自然是跟著大姑娘才有好前程。」

  「哼。」方氏冷笑。

  「太太打算怎麼辦?這丫頭嘴再硬,老奴也有辦法撬開她的嘴。」

  方氏思索了一會,擺擺手,「先由著她,以後或許有用處。」

  這邊荀大老爺答應了婚事,方氏就派人去給劉夫人送信,那邊也是急於成事,不出三天,問名納彩等一應禮節就都辦了。這天,新郎官要親自來送聘禮。

  聽了這個消息,小丫頭笑得嘰嘰喳喳的,都私下商量著要去偷看新姑爺。麥芽是愛熱鬧的性子,便攛掇著荀卿染帶她去看。荀卿染見這兩天荀淑芳那志得意滿的樣,也有點好奇。這種事情是要成群結隊去做的,荀淑芝的腳還沒完全好,荀淑蘭懶懶的不想動,也不去。

  「姑娘,她們不去,咱們去。大姑娘用了這麼多手段,姑娘就不想看看她到底要嫁什麼人?」麥芽生恐荀卿染不去。

  「姑娘帶她們去吧,婢子留下來看屋子。」桔梗性子沉穩,不喜湊熱鬧。

  「桔梗姐姐,你果然是大好人。」麥芽喜道。

  留了桔梗看屋子,荀卿染就帶麥芽和寶珠出了屋子。

  「姑娘,也帶婢子去看看吧。」春桃不知從哪跑出來,到荀卿染跟前陪笑道。

  「你……」,荀卿染停住腳,上次方氏讓人看住春桃,派了常嬤嬤去問,結果是不了了之,春桃繼續回到她這當差。

  荀卿染看著春桃眼巴巴的樣子,點頭,「好吧,一起去。」

  春桃喜的又給荀卿染福了一福,緊跟在荀卿染身後。

  給了伺候的婆子一些錢,荀卿染就帶著三個丫頭躲到前面大廳的西次間,等著偷看。

  約有半盞茶的工夫,就聽外面熱鬧起來。然後就聽得「小婿楊庭俊拜見岳父岳母。」荀卿染就知道,荀淑芳的未婚夫來了。麥芽早已掀開了門簾的一角,三個丫頭擠在一起,給荀卿染留出塊空地,荀卿染就湊過去向外觀看。

  大廳中荀大老爺坐了主位,荀家大爺在下首相陪,客座上坐了一個年輕人,和荀家大爺身量相仿,年紀有二十左右,臉色含春,眼帶桃花,說話聲音也十分清脆好聽。

  荀卿染已經聽說,方氏沒有和荀大老爺提起,當日在鎮國寺內,這楊庭俊和荀淑芳是見過面,而且說過話的。不論出身和前程,這都是個有魅力的男人,也怪不得荀淑芳這幾天總是一副春情蕩漾的模樣。

  顯然不是荀卿染一個人這麼想,不知是誰呻吟了一聲,那楊庭俊眼睛就往這邊瞟來,挑了挑眉毛。麥芽手疾眼快撂下門簾,荀卿染也忙退到一邊。

  麥芽狠狠瞪了春桃一眼,低聲罵道,「你做什麼怪聲,害的姑娘被看到了。一會老爺問起,你別推別人。」春桃在一邊低垂了頭,臉紅紅的,不知在想什麼,竟然沒有回嘴。

  荀卿染忙讓麥芽噤聲,聽著外面對話依舊,才放下心來。

  因為楊庭俊單身在京,家裡正缺人當家,所以急著迎娶,就把婚期定在下個月,荀家覺得荀淑芳年齡已大,也就答應了。

  送走楊庭俊,大家就都聚在方氏房裡,看楊家送來的聘禮。

  「母親,我那屋子狹小,還要放好多東西,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荀淑芳瞟了一眼荀卿染,向方氏開口道。

  荀卿染接收到荀淑芳的眼神,就知道荀淑芳又要算計她了。

  果然就聽荀淑芳接著說道:「……水畔居我喜歡的很,也不敢讓母親再另找屋子。我看三妹妹那屋裡空的很,三妹妹又沒什麼事,用不了那麼大的屋子,不如我和三妹妹換換。三妹妹,你一定沒意見吧?」

  荀淑芳自打定了親,著實尊貴起來。不說別的,單就每天飯食,就不肯再吃廚房送的,總要讓丫頭去廚房下了菜單,讓廚房照單子做了給她,她才滿意。不知方氏怎麼想的,也就縱容她如此。荀淑芳因此膽氣更壯,在水畔居裡,除了荀淑蘭的丫頭她不敢使喚,荀淑芝和荀卿染的丫頭,都被她支使了個遍。

  「母親,她實在吵鬧的歷害。」

  荀淑芳正得意,沒料到荀淑蘭悄聲到方氏跟前說了句話。

  方氏也對荀淑芳的所作所為有所耳聞,聽了女兒告狀,心裡早有了打算,就笑道:「我正想著這件事。你就要出嫁了,很多事情,我這做母親的要教導你。你今天就搬到我這院子來吧,咱們母女也能親近些。」

  金嬤嬤摸著楊家送來的大紅妝緞,笑著巴結荀淑芳:「平時老奴就說大姑娘是有福氣的,現在可不就應驗了。那天在寺裡,老奴就有幸見了大姑爺,那麼年輕,就是皇上跟前得用的人,人也長得像……像潘……」

  「潘安。」荀淑芳撇嘴笑。

  金嬤嬤笑的更歡了,「對,潘安,還是咱們大姑娘有學問。不僅如此,大姑爺那說話行事,也讓人喜歡。劉夫人說,大姑爺家在淮陰那裡,宅子田莊數不過來,就是京城這的宅子,就和咱們家這不差大小。老奴可要恭喜大姑娘,這一成了親,只在京裡居住,一進門就掌鑰匙,是響噹噹的當家奶奶了。」

  荀淑芳被說的咯咯直笑,拿眼夾了荀卿染一下,走到方氏跟前。

  「母親,我身邊只有三個丫頭,還都笨笨的,有事總要煩請二妹妹和三妹妹的丫頭。妹妹們只怕都惱了我了。」

  明明是她攪擾別人,別人百般忍讓,不敢言語,她反說別人惱了她。

  「你想怎樣那?」方氏笑問。

  「我瞧著三妹妹身邊的桔梗和麥芽都好,三妹妹又不急著出門子,不如就把這兩個給了我。過後母親再買好的給三妹妹如何?」

  

第四十章 話梅

  荀淑芳想要桔梗和麥芽?這兩個都是荀卿染的心腹丫頭,荀淑芳是真心想要還是故意挑釁,或者是在試探方氏對她的縱容程度,試探荀卿染的忍耐底線?不管怎樣,這個脾氣不能慣著她。

  荀卿染一邊假裝沒聽到荀淑芳的話,拿起一隻瑪瑙果盤,招呼荀淑芳。

  「大姐姐看這瑪瑙盤,怎麼好似裂了。」

  荀淑芳對財物歷來很仔細,聞言便走過來。

  「怎麼會,我剛才還看過的……」荀淑芳接過瑪瑙盤查看。

  荀卿染見沒有其他人在跟前,就笑著在荀淑芳耳邊低語,「大姐姐,君暉昨個跟老爺出門,看到臘梅了。」

  荀卿染這個姿勢,在別人看來彷彿姐妹倆再說悄悄話。

  荀淑芳卻是手一抖,差點把瑪瑙盤摔了,荀卿染伸手扶住。

  「三妹妹說什麼胡話,臘梅好好地在穎川老家……人有相像,或許是個長的像的丫頭那。」

  荀卿染一笑,「君暉也怕認錯了,就走近去瞧,那丫頭就喊她二爺,讓君暉救她。不是臘梅還有誰?想是被哪個膽大包天的拐賣了來。君暉當時不好做主,已經認準了地方,來和我說,要回稟過老爺和太太,就救她回來。」

  荀淑芳這才認真看荀卿染,強笑道:「三妹妹你想怎樣?」

  荀卿染故意眨眨眼,無辜道:「這話正該問大姐姐,大姐姐身邊缺人伺候,難道不想找臘梅回來,也免得別人笨手笨腳,惹大姐姐生氣。」

  「我哪裡就缺丫頭使了,剛才說要妹妹丫頭的事,不過是開個玩笑的。」

  「玩笑啊……」荀卿染故意拉長語調。

  荀淑芳見荀卿染如此,只得陪笑又到方氏身邊,說道:「母親,我身邊的丫頭足夠使了,方才是故意和三妹妹開玩笑的。」

  「你們姐妹們,一般都有四個丫頭,你那少了臘梅,是該給你添上。你既然喜歡你三妹妹的丫頭,那……」

  「母親,我真的是開玩笑,那兩個丫頭自幼跟著三妹妹,便是太太做母親的,都不會輕易拆散,我做姐姐的,怎能為自己拆散她們主僕,那實在不是……不是做姐姐該做的。」

  方氏看了眼荀卿染,又看荀淑芳,「難得你這樣識大體,真是好孩子。不過,你三妹妹那有五個丫頭,多出來的一個正好給你,你隨便挑一個吧。」

  荀卿染看著荀淑芳眼睛亂轉,就走到一架屏風前,那屏風上繡的正是寒梅。荀淑芳自然明白荀卿染的意思,因為不知道荀卿染說的是真是假,那件事荀卿染知道多少,她不敢現在惹惱荀卿染。

  「何必從三妹妹那裡挑,不如我要了槐花吧。」

  方氏搖搖頭,「你二妹妹也就四個丫頭,還是從你三妹妹那裡選。」

  「那……」荀淑芳支吾著。

  「太太,奴婢願意跟著大姑娘。」春桃從門外進來,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她今天跟著荀卿染過來,在門外伺候,方才荀淑芳要人的話,她也聽到了,荀淑芳一直不肯開口要她,她正在那彷徨無計,這時聽到方氏的話,她覺得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就逕自進來給方氏磕頭。

  方氏在座上笑的瞇了眼。

  「我本來也想要春桃的,只是春桃是老爺給三妹妹的,三妹妹不肯給不說,我也不敢要。」

  荀卿染低頭,荀淑芳果然機靈,這話說的漂亮,不過誰相信她真的不敢那。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吧。春桃的年紀,跟著你是正好。我會去和老爺說,你三妹妹那,另外給她挑好的。」

  這個安排看來是皆大歡喜,春桃跟著荀卿染回去取隨身衣物。

  「不是婢子想離開三姑娘,是太太和大姑娘一定要從三姑娘這挑人,桔梗姐姐幾個都是自幼跟著三姑娘,自然捨不得離開,唯有捨了婢子。婢子實在是想給三姑娘解圍,不是生出了背主的心思。」

  春桃如此和荀卿染解釋。

  荀卿染暗歎,這個丫頭也是好口才,就順水推舟,說領了她的人情。又讓桔梗找出些衣服首飾送給春桃,留個念想,另外又拿出錢來,讓廚房辦了一桌菜,一屋子人不分主僕,聚了一場,算作給春桃送行。

  桔梗等人早得了荀卿染的吩咐,也都將心底的厭惡壓下,只陪出笑臉來,對春桃滿口親熱奉承的話,春桃頗為受用,風風光光地去了荀淑芳那裡。

  過後麥芽還有些不滿,「她說的再好聽,也遮不住她的黑心爛肚,打發她走就是了,姑娘何必這樣敬她?」

  「敬她?」荀卿染笑,「你年紀還小,慢慢經歷些事情就明白了。」

  麥芽對荀卿染很是信服,也就不再說什麼,出了門卻想起來,心裡嘀咕,姑娘說我年紀小,明明我和姑娘同歲啊。

  當天晚上,荀淑芳就來找荀卿染,試探了幾句,荀卿染都不招攬,荀淑芳心中落不到實處,只好直接問道:「二弟果真見到臘梅了?」

  「大姐姐還惦記著臘梅,既然如此,我就叫君暉幫忙,找臘梅回來。」

  荀淑芳盯著荀卿染看了半晌,最後拿了帕子捂了眼睛,聲音哽咽道:「三妹妹,你別看我每天高高興興,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苦。」

  荀卿染心道,又來了。

  果真,荀淑芳繼續哭訴:「咱們都是庶出,三妹妹想想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太太的為人,三妹妹自然也明白。我還比不得妹妹,有個親兄弟幫襯著,我若不多……多謀劃些,以後還不知落到什麼地步。妹妹想想,如今京城裡十七歲還沒出嫁的姑娘有幾個?妹妹年紀還小,是能拖的起,我卻拖不起了……妹妹也知道那些惡奴,一點不滿意,也不怕爛舌頭,什麼胡話都敢編派,妹妹多聰明的人,當然是不會信的對不對?妹妹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也不會學小吳姨娘是不是?」

  先打感情牌,爭取同情,接著又用激將法。

  荀卿染卻不上當,只問:「大姐姐怎麼提起小吳姨娘來了,難道臘梅的事還和她有些關係,我實在聽不懂,請大姐姐說的明白些。」

  「沒……沒有,我隨便說說的。」荀淑芳否認,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難道說她的丫頭和小廝偷/情,被小吳姨娘知道了,小吳姨娘去要挾她,她才教了小吳姨娘扮作下人混上船,等船走遠了再出來,就不會被送回老宅?還是說她的丫頭之所以和那小廝偷、情,是因為她私底下授意,為了方便接觸那小廝的主子?

  其實她對鄭元朔並不十分滿意,可當時情況下,以她有限的條件,能夠想到的只有鄭元朔。雖然他人很爛,但他是獨子,家裡有大筆的財產,還有好姻親。她那也是沒辦法,因為她偷聽到了方氏的打算。方氏要拿她們幾個庶女去給荀家的仕途還有荀淑蘭的婚事鋪路,這種情況下,鄭元朔就是她的最好選擇。

  但是齊攸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她在方氏那的眼線告訴她,齊家在宮裡的大姑娘,很是得寵,很快就要升位份。那麼荀大老爺的官、荀淑蘭的婚事都不成問題,就連她們幾個庶出的女孩,也能跟著水漲船高。方氏已經改變主意,要給她們找高門第的婆家。

  這樣,她就有了更多的選擇,自然再看不上鄭元朔。可臘梅卻對那小廝有個感情,還被小吳姨娘發現。她只好給小吳姨娘好處,又買通婆子下藥給臘梅,讓臘梅不能上船,就此擺脫臘梅。

  三個庶女,這婆家自然也分三六九等,她知道她超不過荀淑蘭,但她不能做第一,也要做第二,起碼是庶出姐妹裡的頭一份。

  方氏提出帶她們去鎮國寺,齊家二夫人也一起去。她當時就想到齊攸,她不能讓荀淑芝和荀卿染和她搶。結果在鎮國寺,沒見到齊攸,卻卻見到了楊庭俊,也是名門出身,和齊攸一樣的二等侍衛。看劉夫人對楊庭俊的巴結,還有齊家二夫人和方氏的態度,她知道,這人背景身家必定不凡。劉夫人提親,她心裡早就千肯萬肯。

  她現在如願以償,以前的事絕對不能被翻出來。荀淑芳現在後悔,後悔當時心太軟,沒要了臘梅的命。

  荀卿染當然不知道荀淑芳在想什麼,見荀淑芳半晌不說話,她也不想就臘梅的事怎樣荀淑芳。用小人的法子對付小人,但荀卿染不想做小人。

  「這些年,我的性情大姐姐該知道,歷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我心裡,我們畢竟是姐妹。大姐姐以後做事,也請先想想,我們是姐妹。」

  荀淑芳聽了,慢慢放下手帕,只默默坐著。她眼睛雖然紅了,裡面卻絲毫淚水也無。

  「記住你說的話,不然,我總有法子讓你不好過。」荀淑芳撂下這句話就出去了。

  荀卿染笑笑,並不生氣,自去睡下了。

  荀淑芳搬到了方氏園內,水畔居一下子就安靜下來。荀淑芳的屋子空出來,被重新整理裝飾了,好像是等著什麼人住進去一樣。荀淑蘭不是跟著方氏外出,就是躲在屋子裡,不知道做什麼。荀淑芝的腳好了,臉上的紗布也取了下來。荀卿染去看過,確實有兩指寬的一道傷口,現在正用著荀卿染給的玉容膏,太醫來看過,說疤痕可以慢慢消去。

  小吳姨娘也常跑過來,她真的去找鄭元朔要玉容膏,被方氏知道,叫她過去狠狠罵了一頓,說她忘了身份。

  荀卿染很是清閒,每天做做針線,累了就到園子裡去逛一逛。轉眼荀家三姐兒滿月,荀家發了帖子,給三姐兒辦滿月酒,荀家大奶奶也出了月子,第一次出來理事見客。

  荀家這個滿月酒,來了很多客人,水畔居的小丫頭們被叫到前面服侍,院裡只有荀卿染、荀淑芝和幾個貼身的丫頭,很是安靜。

  「今天來了好些女眷,太太只帶了四姑娘出去。大姑娘待嫁,二姑娘有傷,不帶出去也就罷了。姑娘您好好的,太太偏說您身子不適,也不帶您去……如果能姑娘能出去見見那些夫人太太的,讓她們知道姑娘的相貌人品,姑娘也能找個好人家。」

  桔梗一邊繡著帕子,一邊替荀卿染不平。

  荀卿染笑笑,十五歲,在她前世那個年代,還不算成年,正是讀書玩樂,無所顧忌的時候。可這個年代,如果到十六還沒定親,那就成准剩女了。

  荀卿染始終沒什麼緊張感,倒是桔梗總愛嘮叨兩句。

  「三姑姑,三姑姑,我們來看你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26 PM

第四十一章 撲蝶

  隨著清脆的童音,荀家大姐兒從外面跑進來,後面還跟著幾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小姑娘,被丫頭媳婦們簇擁著,呼呼啦啦地走進來。

  大姐兒的丫頭翠兒趕上來給荀卿染行禮,「前面都在吃酒,大姐兒吵著要帶幾位姑娘來看三姑娘。」

  大人們都在坐席吃酒看戲,小孩子們吃的又少,又坐不住,會在一起自然想找地方玩耍。

  因為這些天的相處,大姐兒、二姐兒兩個小姑娘已經和荀卿染很熟悉了。本來她們最常去的是荀淑蘭的屋子,可荀淑蘭並沒什麼耐性,也因為是嫡親姑姑,少了些顧忌,有的時候張口就訓斥這兩個孩子。相比之下,荀卿染為人和氣,肯耐心教她們做針線,也願意帶著她們玩。如果她們有什麼不妥,荀卿染並不直接訓斥,總是好言好語的講道理。因此這兩個小姑娘漸漸和荀卿染親近起來,每天都要過來待上一陣子。

  荀卿染看著這幾個小女孩,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只有五歲,都有各自奶媽、丫頭陪著,跟在大姐兒後面,給荀卿染見禮。荀卿染一一問了問,有四個是荀大奶奶娘家永昌伯劉家的孩子,還有兩個是齊家的孩子,都是荀家表親,和大姐兒同一個輩份。

  雖然荀卿染這屋子大,這些人也站了滿滿一屋子。荀卿染忙吩咐人端上來鮮果點心瓜子等,卻只有桔梗、麥芽和寶珠進來,不見紅綃,荀卿染也沒問,就在臨窗的大炕上又鋪了一層雪青的氈子,讓幾個女孩子都到炕上去坐。屋裡只留每個孩子貼身的一個丫頭或奶娘伺候,就在地上放了腳踏、杌子、矮几等,也擺上瓜果茶水來。其餘跟著的人則讓到院子裡,也是備下了條凳並瓜果點心等物。

  大姐兒坐在炕上,不住口跟表姐妹們炫耀,說她三姑姑針線如何好,如何會玩,幾個小姑娘雖然拘謹,也都好奇地看著荀卿染。荀卿染就讓桔梗從平日做的針線中,挑了平日她親手做的荷包香囊帕子等,每個小姑娘送了一份。

  這些小姑娘年紀雖不大,好些已經開始學做針線了,就拿了得的禮物相互看,有的還取出自己做的針線來給荀卿染看。荀卿染坐在旁邊,陪著小姑娘們閒話幾句,又拿出紅絨繩、棋子等物,讓幾個孩子或翻花繩玩,或拿棋子猜枚贏果子。幾個小姑娘平時就熟,見荀卿染又和氣又可親近,也就都放開來,熱熱鬧鬧地玩在一起。

  「我就和你們說吧,我三姑姑是最好的了。」大姐兒見小夥伴們玩的高興,忍不住喜滋滋地說道,倒把荀卿染逗得笑了起來。

  這幾個小女孩都是家世良好,說話行事和小大人似地,不過玩熟了,還是露出活潑淘氣的孩子樣。荀卿染在旁又陪了一會,見幾個孩子都很妥當,就囑咐桔梗、麥芽,並翠兒幾個,好生照顧著。

  「那些跟來的嬤嬤們累了半天,能歇的就歇著去了。咱們卻是主人,要打起精神來,寧可辛苦這一天,回頭去太太和大奶奶必有重賞。」

  在屋裡坐了半日,荀卿染覺得身體有些僵,就偷空出了水畔居,走到後面園子裡散一散。

  這宅子建的有了些年月,園中的花木繁盛,樹少說都有一人合抱那麼粗細。走在青石甬道上,不出幾步就有綠蔭。荀卿染手執紈扇,一路走走看看,就見前面紫薇花叢中歇著一隻五彩蝴蝶,那蝴蝶不僅花紋艷麗,更足有小孩子的拳頭大小。荀卿染生出玩心,輕邁步,揮著紈扇,便去撲那彩蝶。蝴蝶卻是機警的很,扇動翅膀飛開了。荀卿染跟著追過去,這蝴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饒是荀卿染身體頗為靈便,卻也是次次撲空。

  最後荀卿染也累了,忍不住自己笑起來,正好前面榕樹下有條石長凳,荀卿染便坐到那長凳上,一手扇著扇子,一手拿出帕子拭汗。

  忽聽得背後有花叢拂動的聲音,荀卿染正想轉頭去看,卻見大姐兒從花間甬路上尋了過來。

  「三姑姑,原來你在這,讓我好找。」

  荀卿染忙接了大姐在自己身邊坐了,想起方纔的動靜再回頭去看時,卻只見樹枝搖動,後面一架薔薇,寂靜無人。荀卿染遂不在意,問大姐道:「怎麼不和小姐妹們一起玩,跑出來做什麼。」

  大姐只噘著嘴,有些悶悶不樂。荀卿染就又問道,「大姐兒是怎麼了,是誰惹大姐兒生氣了?」

  「沒有人惹我生氣。」大姐兒悶悶道。

  「那怎麼撅著嘴?快告訴姑姑,誰惹你生氣,姑姑幫你出氣。」

  「我沒生氣,就是剛才玩猜枚,我總是輸,六妹妹笑話我,我,我有點不高興。」

  果然是孩子話,荀卿染笑。她方才見了幾個小姑娘的遊戲,猜枚,並不是大人玩的那麼複雜。只拿一枚棋子,讓對方猜在那隻手裡,二分之一的贏率。

  荀卿染點了點大姐兒的鼻子,「為了這點事就要生氣,那姑姑就要說你了。大姐兒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是妹妹的滿月酒。」

  「就是,今個是三姐兒的滿月酒,這些小姐妹都是跟著家中長輩來賀喜的,都是咱們荀家的客人。有句成語叫做賓至如歸,就是做主人的要讓客人高興自在,跟在家裡一樣。大姐兒你今天的身份可不一般,你今天是做主人的。做主人的在這個時候怎麼能只想自己輸贏那,要想怎麼照顧好客人們,這才是做主人的氣派。」

  「姑姑說的是,我就想著玩了。」

  「你已經做的很好,比如說,你怕小夥伴們悶,你覺得姑姑這好,就帶了她們來姑姑這,這已經是在做主人該做的事了。」小孩子要教育,也要哄要誇。

  「姑姑,我明白了,我不生氣了。」大姐兒果然高興起來。

  「這就對了。」荀卿染笑。

  大姐兒今年才七歲,相貌集合了荀家大爺和大奶奶的優點,是個小美人坯子,人也十分乖巧,荀卿染很喜歡這個孩子。

  小孩子這麼懂事,當然要獎勵。荀卿染又道:「不過,姑姑也不能看著大姐總輸。大姐兒帶著棋子嗎,銅錢也行。」

  「有的,有銅錢,正要給許嬤嬤做毽子用的。」大姐兒從荷包內拿出幾枚銅錢來。荀卿染都接過來,最後掌中只放了一枚,拋在空中,又雙手接住,然後兩手握拳,讓大姐兒猜銅錢在哪只手裡。大姐兒連猜幾次都猜不中。

  「並不是大姐兒猜的不准,而是姑姑變了個小戲法。」

  荀卿染垂下手,本來是空的那隻手的衣袖中滑出一枚銅錢。

  「啊,三姑姑藏了一枚銅錢。」大姐兒驚。

  「對,這就是這個戲法的奧妙。好好看姑姑怎麼做,你跟著學會了,以後舉一反三,別的猜枚遊戲,也沒人能贏的了你。」

  荀卿染演示了一遍,就讓大姐兒跟著學。

  「這個戲法,要穿窄袖衣服才行。還要練習的熟練了,不然可是要被看穿的。這還是你二叔在外面學來,教給我的。」荀卿染毫不猶豫把這帽子扣在荀君暉的頭上。

  大姐兒十分聰明,又學的認真,一會就練就很像模像樣。

  「我這就回去,一定要贏了六妹妹。」大姐兒高興的眼睛帶笑。

  荀卿染又囑咐,「不過是小玩意,輸贏都沒什麼要緊。要記得你是主人,可別讓客人們輸急了。」

  大姐兒答應聲「知道了」,就原路回去了。

  涼風撲面,荀卿染輕輕扇著扇子,正感覺十分愜意,就聽背後有人咳嗽了一聲。

  荀卿染一驚,忙轉過頭去,就見一個男人從榕樹後轉了出來。這人看著不過三十歲,國字臉,劍眉星目,唇上留著短髭,頭上戴著玉冠,身穿寶藍莽緞長袍,腰纏玉帶,腳蹬軟靴。他見荀卿染回頭看他,便懶懶地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看著荀卿染微笑。

  荀卿染愣了一下,想起方才聽到的響聲,難道這人一直躲在大榕樹後?荀卿染忙站了起來。

  「是荀家三姑娘?」

  男人看荀卿染起身,逕自大馬金刀地坐在荀卿染方才坐的石凳上。雖是發問,語氣卻很篤定。

  荀卿染肯定她不認識這個人,可這個人卻一開口就說對了她的身份。一定是方才聽了她和大姐兒的話,猜出來的。三姐兒的滿月酒請的都是荀家走的很近的親朋,能夠在席間走到後面園子,並能通過她和大姐兒的談話,斷定她身份的,定不是普通朋友。只是不知道是荀家大奶奶那邊的親戚,還是方氏那邊的親戚。

  一個久居上位的男人,荀卿染將她知道的有限幾個人過濾了一遍,還是猜不出這人是誰。不過知道是親戚也就知道該如何行事了。

  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恕我眼拙,不知是哪位親戚,什麼輩份,怎麼稱呼?」荀卿染沒有停頓。花園內孤男寡女,說是親戚,還是陌生人,她不是想知道這人如何稱呼,是提醒他不該在人家後花園閒逛。「想是迷路走到這裡,要回前面吃酒,只順著這條甬路走,園門口有婆子,讓她領您去酒席上就可。」

  「這園子我以前常來,熟悉的很……」

  男人說著,伸出手用大拇指抹了抹唇上的短髭。荀卿染在旁邊看的清楚,那拇指上戴著一隻大號扳指,潤白細膩,是上好的藍田玉。

  「聽說你有些水土不服,現在可都好了?」

  水土不服,什麼時候?

  那男人看著荀卿染,咧嘴笑道,「你還不知我是誰?呵呵,前兩天,你家姑太太帶了四妹妹去我家,才知道三姑娘身體有恙。」

  這人是方氏的侄子!荀卿染信念轉動,原來這人是定遠侯府的人。定遠侯府,方氏的侄子輩有三個人,方家大老爺承繼爵位,還掌管著五城兵馬司,方家二老爺外放為官,方家三老爺也在京,在工部任職。看這人的年紀,應該是方家大爺,現在的永寧侯方信。

  方氏帶了四個女兒來,卻只帶一個出去應酬,親戚們就是出於禮貌,只怕也會問上一聲緣故。荀卿染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一直被水土不服。

  「已經沒事了,多謝侯爺問起。侯爺是貴客,卻自己在園內,是我們招待不周,我這就叫人來伺候侯爺。」你不走,我走。

  方信低低地笑道:「怎麼是我一個人?」

  荀卿染頓了一下,難道她的意思說的不夠明顯。

  方信終於站起來,荀卿染鬆了一口氣。

  「你年紀不大,倒很懂的教孩子,戲法也變的好……你……只管自在玩耍就是,這裡的蝴蝶確實很美。」
  


第四十二章 一場氣

  話音落地,方信已經站起身來,沿著甬路一步步走遠。

  見方信終於走了,荀卿染鬆了口氣,可是……自在玩耍,蝴蝶,果然全被看到了嗎?荀卿染撫額。好在是親戚,說起來也沒什麼要緊,又沒有別人看見,荀卿染環顧四周,自我安慰。

  遇到這樣的插曲,荀卿染也無心再留在園內,就回了水畔居。幾個小姑娘正玩的高興,大姐兒見荀卿染進來,得意地眨眨眼。她現學現賣,很是贏回了面子。

  少頃,就有繡鳳和金榮家的過來,說是前面酒席散了,各家太太夫人要回去,幾個小姑娘一一跟荀卿染告辭離開。

  荀卿染再去方氏那裡請安時,碰巧荀大奶奶帶著大姐兒也在。大姐兒本來正和荀淑蘭坐在炕上,握了毛筆描紅,見了荀卿染就從炕上下來,拉了荀卿染,三姑姑長,三姑姑短地,比以往更親熱了些。

  金榮家的在一旁伺候,這時也跟著湊趣,「國公府和伯爵府幾個年紀小的姑娘,都和咱家大姐兒在水畔居玩了半天,可是勞動三姑娘照看了。咱們大姐兒猜枚贏了不少的果子那。」

  荀大奶奶馬上笑著向荀卿染道謝,「那是要多謝三姑娘了。」

  荀卿染坐到炕上,大姐兒也挨過來,跟荀卿染坐在一起。

  「大姐兒,還不過來,你這大字才寫了一半,你再貪玩,我可不教你了。」荀淑蘭那邊啪地把手裡的筆撂在桌子上。

  「還不跟你四姑姑寫字去?」荀大奶奶忙過來把大姐兒拉到荀淑蘭跟前,又誇讚道:「你四姑姑可是有名才女,你跟著好好學,學得你四姑姑的十分之一就也就夠了。」

  荀大奶奶說著,又轉頭對方氏陪笑,「今天來的那些個奶奶,連同媳婦娘家的幾位嫂子和姐妹,都和媳婦打聽四妹妹的事。說是四妹妹才來了沒幾天,這滿京城都在傳四妹妹如何如何相貌不俗,才學出眾。都羨慕說,只有荀家這樣的書香世家才有這樣的好姑娘,還得要太太這樣的賢德人才教導的出來。說的我臉上有光,可是沾的四妹妹的光。」

  荀大奶奶一番話,說的荀淑蘭臉色稍霽,方氏嗔道,「你這嘴啊,才真跟吃了蜜似地。」

  屋裡人都跟著笑了一陣,方氏還要和荀大奶奶商量家務,荀卿染就告辭出來。

  回到水畔居,荀卿染剛坐下沒一會,荀淑蘭就來了。荀卿染趕忙站起來,又是讓座,又是讓人倒茶。荀淑蘭等閒不往幾個庶出姐姐屋裡走動,今天還是頭一遭,荀卿染在旁覷著,荀淑蘭的臉色似乎不大好。

  「剛在母親那裡吃過,不用了。」荀淑蘭拒絕了桔梗端上來的茶水,就在荀卿染屋內四下看了看,最後見窗前桌案上放著荀卿染的針線匣子,就走過去,翻看裡面的東西。

  荀卿染搞不懂荀淑蘭的來意,只得在一邊陪著,「四妹妹不常來,坐下來喝口茶,咱們姐妹好好說話。」

  荀淑蘭不作聲,只在桌子旁坐下,一手托腮,打量荀卿染。

  「活計是比從前好了些,不過也沒什麼稀奇。你跟教了大姐兒些什麼,讓小孩子當寶似地到處炫耀。」

  這難道是因為大姐兒誇了幾句三姑姑好,荀淑蘭吃醋,因此鬧小脾氣了?荀卿染哭笑不得,正要好言哄勸幾句,麥芽在外面打起簾子,原來是荀大奶奶和荀淑芳也來了。

  荀卿染又忙站起來招呼,請兩人坐下。荀大奶奶也不說話,逕直走到荀淑蘭跟前,彎下腰。

  「我的好姑娘,剛才好好的教大姐兒寫字,怎麼就突然生氣走出來了?可是大姐兒笨拙,讓姑娘受累了,或是她說了什麼傻話,惹了姑娘生氣?我這做大嫂的少不得要求妹妹,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好歹看著你哥哥和我的情面,大姐兒是你嫡親的侄女,你不教她,誰教她……」

  荀淑蘭和大姐兒慪氣?荀卿染暗笑,這也太孩子氣了。此時已近傍晚,荀卿染正站在後窗前,窗戶半開,絲絲涼風從窗外吹入,屋裡頓時飄起淡淡的荷花香氣。

  荀淑蘭不理會荀大奶奶在旁邊說話,只看了看荀卿染。荀大奶奶立刻直起腰,幾步走過荀卿染身邊,當著荀卿染的面,啪嚓一聲將窗戶關上。

  「四姑娘身子嬌弱,怎麼還特意這樣大開著窗戶?合著讓四妹妹著了風,你們就歡喜了?」

  荀大奶奶沉著臉訓斥,卻不指名道姓,荀卿染的臉卻馬上紅了。這是她的屋子,荀大奶奶這樣無疑是在給她沒臉,而且她根本什麼都沒做,荀大奶奶這指責來的沒頭沒腦。

  荀淑蘭得意的撇嘴,荀淑芳則掩嘴而笑。不待荀卿染說話,荀大奶奶已經走到荀淑蘭身邊,扶起荀淑蘭,「四妹妹,剛有人送了新鮮的菱角來,四妹妹和我一起去吃吧。」就拉著荀淑蘭出了屋子。荀淑芳頗為幸災樂禍地看了荀卿染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麥芽氣沖沖走進來,又把窗戶打開,「太欺負人了!難道她是紙糊的,這點風就吹死了她。就是她受不得風,說一聲,我們誰沒手沒腳了,偏她去獻勤賣好,和我們丫頭們搶差事,她好有臉面!要巴結人,學外面那些討食的舔人腳丫子去,平白踩我們姑娘做什麼?虧我們姑娘把她們當一家人。」

  桔梗忙摀住麥芽的嘴,指了指隔壁,示意麥芽小聲。

  「這就是寄人籬下?」荀卿染呆呆地站著。

  一句寄人籬下,說的桔梗和麥芽俱都心酸,忍不住就哭起來。

  荀卿染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荀淑蘭不高興了,荀大奶奶也不至於來故意給她沒臉啊,這是為了什麼?「你們說,我哪裡得罪了大奶奶了?」荀卿染問。

  「姑娘並沒得罪大奶奶。不過這府裡人多嘴雜,有小人背地裡告了歪狀,也有可能。」桔梗道。

  「哈哈哈,笑死我了。前兩天,我還道你是聰明的。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誤打誤撞,你果然是真傻。」荀淑芳去而復返,笑的太開心,眼裡都冒出淚花來。

  荀淑芳徑直走過來,也不等人讓座,就坐到荀卿染對面,吩咐桔梗,「桔梗丫頭,去把你們的好茶給我沏些來,我就給你們解解疑惑。」

  荀卿染給桔梗使了個眼色,桔梗果然端了茶來。

  荀淑芳喝了口茶,「哼,你一定想不明白,你這麼賣力氣給人家看孩子,送東西,巴結人家,怎麼人家不僅不領情,還找上門來無事生非,給你臉子瞧,是不是?」

  「大姐姐這話我不愛聽,我們都是荀家人,我是大姐兒二姐兒的姑姑,對她們好,並不是巴結。」

  荀淑芳一撇嘴,「你以為你好心待人,別人就好心待你?大嫂是伯爵府的姑娘,荀家的大奶奶,會稀罕你的那點善意?大姐兒二姐兒,年紀雖小,可也是嫡出的主子,這一宅子的人哪個不是爭著上前巴結。你的善意能當什麼?你能給人家什麼?你全心全意,敵不過四妹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而且,她毫無道理給你沒臉,你敢說什麼?你又去和誰說?誰又肯給你做主?」荀淑芳的話音漸漸高了起來,眼睛中流露出恨意。

  「大姐姐你慢慢說,別著急。」

  「大姐兒說你這好,愛和你親近,她嫡親的姑姑反而落到後面去了。四妹妹性子好強,怎麼會不生氣?也不用四妹妹說什麼,大嫂那麼聰明的人,自然看出來了。她就是故意給你沒臉,好哄四妹妹高興。你們也別想什麼小人告狀之類的,你們只想想,如果你有錢有勢,就是有人告狀,就是你真的做了什麼事惹了她,她就敢這樣對你了?不,她不敢,她只能忍著,還得奉承你。三妹妹不說別人,這事若是你換了我,她就絕不敢這麼做。」

  「難道我們姑娘真心待人,反而有錯,那這天下還有道理可講嗎?」麥芽在一旁道。

  荀淑芳說的興起,根本不介意麥芽插嘴,「三妹妹你的丫頭也像你。姐姐勸你,以後別揣著那些傻念頭。一家人!人家根本沒把你當一家人,你何必自找沒趣。聽我的,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只要你有心。還有君暉,等姐姐成親後,自然找機會帶挈你們,到時候咱們裡應外合,定要把那幾個賤人欠咱們的都討回來。三妹妹,咱們才是一條船上的人,只有我才能幫你。」

  荀淑芳兩眼冒光地看著荀卿染,荀卿染只覺脊背發寒,勉強笑道:「大姐姐要照應我,我求之不得,多謝大姐姐。」

  「你明白了這個道理就好。」荀淑芳滿意地笑道。

  送走了荀淑芳,荀卿染叫了三個丫頭到跟前。實力才是硬道理,這個道理荀卿染懂。人性黑暗的一面,她也不是沒見過。不過,她總是想往好的方面努力,現在她努力過了。

  「這事你們都見了,也算咱們吃個教訓。大姑娘說的那些話,未免偏激,而且也不懷好意。但她說的也沒全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咱們都認識了大奶奶的為人。」

  三個丫頭點頭,都是半晌無言。

  梧桐院上房,荀大奶奶脫了見客的大衣裳,換了家常的藕荷色褙子和同色宮裙,正坐在妝台前理妝。綵鸞從屋裡出來,迎面遇上繡鳳。

  「我才見瑞兒扔出一堆瓷片子出去,看著像是大奶奶屋裡那套青花茶具。瑞兒悄悄和我說,是大奶奶砸的。出了什麼事,大奶奶怎麼生那麼大的氣?」

  綵鸞把繡鳳拉到一邊,低聲道:「還能有什麼事。是太太今個在酒席上,聽著那些比她年輕的太太夫人們都抱了孫子,對大奶奶有些抱怨,竟露出要給大爺屋裡放人的話頭來。」

  「啊?」繡鳳一驚

  「大奶奶已經混過去了。不過太太已有了這個念頭,怕不好開交,大奶奶正著急那。」

  「怪不得方才大奶奶要哄四姑娘,故意給三姑娘沒臉!」繡鳳若有所悟。

  「怎麼回事?」綵鸞問道。

  繡鳳就將荀大奶奶在荀卿染屋裡的舉動說了一遍,「我在旁看著,都怪不好受的。這些天誰都看出來三姑娘為人敦厚。今天在水畔居招待那些個姑娘和跟著的人,又親熱,禮數又周全,就是當家當老了的太太奶奶們,也不過那樣。對大姐兒二姐兒也是真好。大奶奶這麼做,可冷了好人的心。」

  「好人的心值幾錢銀子?大奶奶暗地裡也說她是個好的,可惜不是托生在太太肚子裡,只能埋沒罷了。太太這些天的行事,大奶奶早看出來了,今個私下裡跟我說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兩個,以後不會有什麼好去處。三姑娘更甚,因為她有二爺這個親弟弟,太太哪裡會給她找好親事,平白給二爺添了助力。」又四下瞧瞧,更壓低了聲音道,「咱們大奶奶只怕也是這個心思。」

  兩個大丫頭嘀嘀咕咕,直到金榮家的進了院子,她們才停下來。

  「太太有事,請大奶奶過去商量那。」金榮家的是來請荀大奶奶的。

  荀大奶奶忙跟著金榮家的又來到了思安院。方氏正在拆帖子,見荀大奶奶來了,就把帖子遞給她看。

  「定遠侯府剛送了帖子來,請咱們過去做客,你看看這帖子,該怎麼辦?」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28 PM

第四十三章 方大奶奶

  荀大奶奶接過帖子看了看,「是侯爺夫人的帖子?今天才聽我母親說,侯爺夫人病的歷害,不能見客那。這是好些了?」

  方氏歎氣,「上次我帶你四妹妹去,她病的什麼似地,只略坐了坐,就支撐不住。方才來送帖子的人說,剛剛有了些精神,請我帶了你幾個妹妹一起去見見面。」

  荀大奶奶又仔細看了看帖子,「侯爺夫人說上次只見了四妹妹,這次請太太把其他幾個妹妹都帶去,相互見見。」

  「她那個病……唉,難得她下帖子來請,你去打點好車轎。明天你也跟著去吧,這些日子想必憋悶壞了,也該出去散散。」

  「還是太太疼媳婦。」荀大奶奶笑著答應了,又試探道:「媳婦看,只帶四妹妹去就好了。大妹妹要繡嫁妝,出不了門。二妹妹和三妹妹,雖都是好的,只是看著都不習慣見人。媳婦就只準備太太和四妹妹的車轎?」

  方氏聞言掃了荀大奶奶一眼,「帶上你二妹妹和三妹妹吧,她們也來了半個月,親戚們知道我帶了她們來,不去見見終究不合禮數。侯爺夫人又正兒八經地送了帖子來,帶了去見見,也沒有外人。」

  荀大奶奶連聲稱是,「還是太太考慮的周到。」

  兩個人說著話,就有一個穿豆綠衣裙的丫頭端了新茶送上來。荀大奶奶接了茶在手裡,見這丫頭面貌不俗,舉止甚為端莊,卻不是常在方氏這見的那幾個,就問道:「太太這新添了人?看著卻有些眼熟。」

  「婢子紅綃見過大奶奶。」紅綃蹲下身給荀大奶奶福了一福。

  「你看著當然眼熟,這是金嬤嬤的小女兒,本來在三丫頭那伺候。前兒我這有個丫頭病了,金嬤嬤就讓她暫時補上。我看她又勤快又安份,索性留下了。正好你去和三丫頭說一聲,想著給她那裡補上一個丫頭。」

  荀大奶奶答應著,就下來順路先去了水畔居。她似乎已經忘了無故刁難荀卿染的事,不過一開始臉上略顯尷尬,一會就恢復如常,只是不再向以往那樣滿臉堆笑。

  荀卿染看在眼裡,面上也不露什麼,依然照往常那樣接待。

  「太太那正缺人手,見紅綃伶俐,就留她在身邊伺候,叫我過來跟三妹妹說一聲。三妹妹想要丫頭,從我這挑一個就是。」

  自打荀淑芳的婚事定下來以後,紅綃就經常不知去了哪裡。荀卿染幾次在思安院見到她,就知道遲早會有今天的事。

  荀卿染並不將紅綃的事放在心上,她只是奇怪。這點事,方氏無論什麼時候直接和她說就是了,怎麼偏讓荀大奶奶來說。至於荀大奶奶所說另補上一個丫頭的話,如果有誠意,就該帶幾個來給她挑,現在這樣,明顯是在敷衍。

  本來荀卿染認為以荀大奶奶的出身,應該是個體面人。不過有了方纔那樣難看的舉動,荀卿染對荀大奶奶這麼做,也就不覺得驚訝了。

  荀大奶奶本來預備荀卿染追問填補人手的事,她已經準備好了托詞,見荀卿染不問,她樂得不提,這才又說了明天去定遠侯府的事。

  「……太太吩咐,侯府規矩多,三妹妹要時刻記得太太平時的教導。」荀大奶奶說完,就站起身,臨出門前,又狀若無意地添了一句,「我方才從四妹妹屋子裡來,四妹妹明天穿那套銀紅妝花的衫裙。」

  送走荀大奶奶,荀卿染就吩咐桔梗把明天要穿戴的衣裳首飾準備出來。

  「四姑娘穿銀紅的那套,咱們避諱著點,就穿秋香色那套吧。」荀卿染吩咐。

  桔梗笑,「還用姑娘特意吩咐,大奶奶好個體面人,方才就差直接說,讓姑娘別越過了四姑娘去。可笑,大姑娘剛消停了,又來了個她,比大姑娘還甚。」

  「大奶奶畢竟大了好多歲,臉皮長的更結實些,有什麼出奇?」麥芽在旁吐槽。

  三人都笑了起來。

  第二天大家一同坐車往定遠侯府去,荀淑芳竟然也打扮好了,跟著上了車。

  荀淑芳和荀淑芝、荀卿染坐了一車。不用人問,荀淑芳就自己說了。

  「侯爺夫人的帖子,是要邀咱們四姐妹同去,自然少不得我。太太也說最該帶著我,先去認認門,以後成親了,親戚們也要相互走動的。」荀淑芳說到最後,有些嬌羞。

  荀卿染記得,昨天荀大奶奶說時,還曾提了荀淑芳不會去。不過荀卿染看到荀淑芳時,一點都不驚訝。這樣的熱鬧事,荀淑芳怎麼會錯過。而且荀淑芳歷來有本事能哄得方氏答應她的要求。不過,方氏還真是縱容荀淑芳啊。看來那門親事,方氏必是能大大受益了。

  馬車一直向西行,走了約有半個時辰,終於在一所大宅子門前停下。荀卿染掀起簾子一角,往外觀看。定遠侯府的正門門樓為三間五架,金漆獅子門環,牌匾上是金錫的四個大字定遠侯府,聽說是侯府初建成時太宗皇帝親筆所書。

  馬車停了一會,並無人下車,就有一個婆子過來說話,引著馬車從西角門進了侯府。又走了一段路,馬車停下,方氏等人下了車,坐了婆子們抬來的軟轎,直接到了二門內,在一座大影壁前停下。

  影壁前早有人在等候,為首的是個年紀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婦人。荀卿染正想著這侯爺夫人好生年輕,不知是否是原配。那婦人已經過來接了方氏,荀大奶奶也趕過去寒暄,口稱三奶奶。荀卿染這才知道,這人原來是方家三爺的夫人。

  方三奶奶頗為能說會道,一路上嘴巴都沒閒著。

  「大嫂雖然比平時好了些,可依舊出不得屋子,特意派了我去接姑太太、大奶奶和幾位妹妹。還請姑太太別見怪,咱們到恩正居說話。」

  「侯爺夫人病了一年多,多虧了三太太是個能幹的人,內外操持著。」荀大奶奶道。

  「哪裡用我操持什麼,不過是從大嫂那領了差事,打打雜罷了。別看大嫂病的起不來床,府裡上下的事可一刻都放不下。我們常勸著她保養身子要緊,大嫂只是不聽。知道的人,明白她是愛操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辦事不妥,大嫂不放心我們那,呵呵呵。」

  說話間穿廊過院,就到了恩正居。荀卿染見這院子軒敞闊麗,就知是侯府的正房正院。眾人剛進院子,早有人迎過來伺候,也有往裡回報的,也有挑簾子的請客人進屋的。丫頭婆子做事都有條不紊,鴉雀無聲。荀卿染心裡讚道,這位侯爺夫人久病,院子裡還能如此規矩,想來定是理家的能手。

  眾人進了屋,轉過屏風,就見正面榻上一個婦人倚著靠枕坐著,正握著一個中年婦人的手說話。兩人見方氏進來,都從榻上下來,婦人作勢要給方氏行禮。

  方氏趕忙過去扶住,「一家子骨肉,你病的這樣,何須多禮,快坐下歇著。」又和那中年婦人相互見了個平禮,一個稱姑太太,一個稱親家太太。

  原來這婦人就是方家大奶奶,定遠侯夫人,旁邊那人則是方大奶奶的母親,曾太太。

  荀卿染在旁仔細打量,方大奶奶年紀應該不到三十,身形瘦削,弱不勝衣,面上雖精心裝飾,可眼窩凹陷,肌膚鬆弛,顯是久病之人。曾母和方大奶奶面貌有四五分相像,面上有風霜之色。

  「這就是我那幾個妹妹了?」方大奶奶指著荀卿染幾個問道。

  荀卿染幾個忙過去見禮。方大奶奶笑吟吟地將她們一一扶起,挨個仔細打量,末了讚道:「上次只見了四妹妹,還想著四妹妹小小年紀,就那樣不俗,不知道幾個年長的妹妹們是什麼樣子。今天一見,果然都是國色天香,這京城佳麗都要被比下去了。姑媽好福氣!」

  眾人落座,方大奶奶指了一件事,打發了三奶奶出去。

  方氏和曾母寒暄了兩句,才知道曾母是剛到京城。

  「我家老爺年底才進京述職,聽說侯爺夫人病了,老爺和我都擔心的吃不下睡不安。這才讓我先帶了她兩個妹妹來看她。」曾母如是說。

  「我倒忘了。」方大奶奶笑,吩咐人去請曾家的兩位姑娘。「……方才都在這裡,我怕她們年紀小,嫌悶,讓她們出去玩了。」

  一會工夫,就有人領了曾家的兩個姑娘進來,大家少不得又是一番相見。曾家兩個姑娘,大的叫做曾寧,年紀十五歲,小的叫曾靜,只有十四歲,兩人都長的十分艷麗,與方大奶奶和曾母並無相似之處。

  「荀太太這幾位姑娘,都和天仙一樣的人,想來都定了親吧。」曾母的眼睛在荀卿染幾個面上打轉,笑著問方氏。

  「只有大姑娘定了人家。」

  「唉呦,我看這其餘三位姑娘也都到了說親的年紀……想必是荀太太眼界高的緣故。」

  「曾太太哪裡的話,不過是要門戶大致相當,孩子知道上進罷了。」方氏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奈何曾太太十分熱情。

  「如果是這樣,我倒認識些年輕子弟,正與幾位表姑娘相配。」

  「她們姐妹們年紀還小,我捨不得她們早嫁。倒是兩位令愛,姿容出眾,定是早有了婆家吧?」

  「她們還比幾位表姑娘年紀小些,我更加捨不得。」曾母道。

  方氏就不再問,轉頭問起方大奶奶的病情。

  「不過是挨日子吧。」方大奶奶歎了口氣。

  這麼一說,曾母在旁已經流下淚來,曾家兩個小姑娘也露出哀容,都拿出帕子拭淚。方氏和荀大奶奶自然又勸解了一番。

  「今個娘們兒會在一起,是件喜事,瞧我這是怎麼了。」方大奶奶說著就吩咐旁邊的人,「去把哥兒姐兒都叫來,今天家裡來客,可以不用上學去了。」

  說著話,方大奶奶忽然連打了兩個哈欠,竟然鼻涕眼淚都流了下來。旁邊幾個丫頭圍過來,拿出帕子幫忙擦拭。

  「夫人,到吃藥的時候了。」一個丫頭提醒道。

  「是了,說著話,一高興就忘了。讓人把藥拿來吧。」又向方氏道,「請姑太太帶著妹妹們在這坐一坐,我去吃了藥就來。」

  幾個丫頭扶著方大奶奶轉過屏風,在那邊的貴妃榻上躺了。就有一個大丫頭端著托盤從門外進來。托盤上一個精巧的景泰藍盒子,還有一樣精巧的物件,看樣子和水煙袋有七八分相像。那丫頭端著托盤轉過屏風,少頃,便有異香從屏風後漫過來。

  荀卿染驚疑不定,本能地掩住鼻子。

 

第四十四章 方大奶奶(二)

    荀卿染本能的摀住鼻子,不過她馬上覺得這個動作太突然了,便作詩抹了抹鬢髮,抬眼就看見對面曾家的兩位姑娘正在看她。荀卿染微微一笑,曾寧回了個微笑,曾靜卻淡淡地毫無回應。

  方氏和曾母聊起家常。荀卿染這才知道曾父在外省任知府,曾家還有一個兒子,是方大奶奶的弟弟,已經十八歲,跟著曾父在任上。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方大奶奶才從屏風後出來。她的臉上重新施了脂粉,人也恢復了些精神。

  「……吃的是什麼樣,聞著怪香的,看來還很有效。」曾母關切地問方大奶奶。

  「這東西叫福壽膏,咱們這沒有。多虧他們有心,從南洋淘換了來。那是病的不行,試著吃了些,就覺得好了很多,比那些人參雪蓮的都管用。現在就靠著這個,一時半會離不了的。」

  「既是吃得好,便多吃些,索性治好了。」曾母又道。

  「藥再好,也要按著份量服。這東西難淘換,和黃金一個價。」

  「就算比黃金貴,侯爺還能缺這個錢。」

  方式笑了笑,就將話題轉到荀卿染及人身上,不過是問問喜歡什麼,在家都做什麼。

  「我準備了些見面禮給妹妹們,東西微不足道,是我的一番心意。」方大奶奶一聲吩咐,就有三個丫頭各自托了一個長方形的金漆花梨木盒子,送到荀卿染幾人跟前。荀卿染忙站起來,看著方氏。方氏略推讓了一番,就讓他們收下。

  「妹妹們看看,喜不喜歡?」方大奶奶道。

  這是要他們當場拆看禮物?捧著盒子的丫頭將盒子遞給荀卿染,又背對眾人對荀卿染眨了眨眼。荀卿染心中不解,不過面上不好流露什麼,只得接了那木盒在手,輕輕打開一條縫。荀卿染輕輕吸了一口氣,抬眼去看那丫頭,這丫頭對著荀卿染微微一笑,退了下去,荀卿染馬上合上了盒蓋。

  荀卿染幾個又向方大奶奶道謝,方大奶奶神色如常。

  這是就有丫頭進來報說永昌伯府劉夫人來訪。

  方大奶奶垂下眼皮,隨即抬頭,看著荀大奶奶笑道,「這些親戚里,劉夫人真是沒的說。自我病了,就她來探望的最為勤快。前兩天我實在病得起不來身,沒見著就回去了,想必知道我今天好了些,又來了。」

  荀大奶奶賠笑,「家母是個熱心人,平日就和我說,來往的女眷中,他最敬佩夫人的為人行事。夫人別怪他打擾才是。」

  「我病得這樣,怕人討厭我,巴不得多來些人陪我說話。」方大奶奶道,「快請劉夫人進來。」

  一會工夫,就有丫頭領著劉夫人進來,後面還跟著個年輕的女孩。

  劉夫人一張白淨的團團臉,長得一副討喜像,不笑的時候也帶著三分笑。荀卿染知道他是荀大奶奶生母時還驚訝了一下,看來荀大奶奶的長相一定是隨了他的父親。跟著劉夫人同來的女孩叫做劉瀲,已經十六歲,是伯爵府三房的姑娘,和荀大奶奶劉艷是嫡親的堂姐妹。

  劉夫人看來是常來侯府的,寒暄中竟是和方大奶奶身邊伺候的大丫頭們都是熟悉的。她先問候的方大奶奶的病情,又將在座的幾個姑娘一個個誇了個遍,尤其?曾家兩個女孩十分關注,甚至要打包票,要給曾寧和曾靜在京城裡找婆家。

  曾母依舊用女兒小,捨不得早嫁為由推脫了,還含笑打量劉瀲,問劉瀲是否定了人家。

  劉夫人笑道:「這孩子知書達理,性子尤其好。我擔心她以後嫁了人家,太和軟了些。她平時最仰慕侯爺夫人,說是能學的侯爺夫人十成中的一成她就受用匪淺了。我也就帶了她來,還望侯爺夫人多多教導她。」

  方大奶奶手捧著茶碗,瞇著眼,也不答言,就有人進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侯爺回來了!「方大奶奶向眾人解釋,又吩咐來報訊的丫頭,」去和侯爺說,姑太太帶著弟妹和幾位妹妹都在,我母親也剛到,還有劉夫人也在。「又叫了另一個丫頭過來,」安國公府的五姑娘來了,你帶人去接了她進來。「

  荀卿染暗想,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大家都湊到一起了。這侯爺夫人病著還要接待這麼多訪客,著實不容易。

  一會工夫,就有丫頭領了一個十五六歲一身華衣的女孩進來。

  「…….今天去寺裡進香,回來的路上,不知怎地馬車突然壞了。這裡離國公府又遠,出來時帶的人也少,正在發愁,就遇見大表哥下朝回來,只好來打攪表嫂了。」齊家五姑娘笑著道。

  這些人說起來都是姻親,自然又相互似箭了一番。

  荀卿染暗地裡撫額,這就是大家庭的麻煩之處,親戚太多,要把人都認全了,又不能弄錯了輩分、稱呼,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怎麼哥兒姐兒還沒來,再去個人催催。」方大奶奶道,隨著話音,就有丫頭挑起簾子,報說侯爺帶著小爺和姐兒回來了。

  荀卿染抬頭往門口看,就見定遠侯方信抱著一個男孩走在前面,後面一群丫鬟僕婦簇擁著幾個高矮不等的男孩女孩走了進來。

  眾人都忙站起來,方信先見了曾母,接著又拜了方氏,最後是劉夫人,不過都是拱手作揖,曾母和方氏都只受了半禮,劉夫人則是還禮不迭。

  方大奶奶就把幾個孩子叫過來,一一介紹,原來這都是定遠侯方信的兒女。

  按照長幼順序,最大的個是定遠侯和方大奶奶的長子,今年十二歲,接下來的兩個男孩都是十歲,是方信的兩個妾所生,然後是一個九歲的女孩,也是庶出,再下來是個八歲的女孩,嫡出,最小的男孩子只有五歲,也是嫡出。荀卿染暗自咋舌,方信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可卻已經是六個孩子的父親了。

  都是女眷們,方信略坐了一坐,就出去了。曾母就摟了最小的官哥在懷裡。劉夫人親熱地招呼那八歲的寶姐兒過去。寶姐兒自方信離開,就撂下了臉子,對著劉氏,也沒好臉色。劉瀲就拿出件翠蘭十樣錦方勝地帕子給了寶姐兒。

  「上次姐兒說喜歡這樣地帕子,你表姨連著兩夜沒睡,給你繡了出來,比外面賣的強多了。」

  寶姐兒接了帕子,也不說話,隨手就扔給了伺候的丫頭。

  方氏想著曾母剛到,不好打擾她們母女相聚,就起身告辭,說改日再來,被方大奶奶留了下來。

  「姑母方纔還說一家子骨肉,這會怎麼就生分了。廚房已經備了酒,一會正好和我母親一起喝一杯。」

  「那麼我可是來得巧的。誰不知道定遠侯府的藏酒,只比皇宮差那麼一點。我今天卻有口福,少不得討要一杯,和兩位親家多說說話。」劉夫人不等人留他,已是熱情地幫著方大奶奶鋪排開了。

  方大奶奶笑著說有勞,就讓人領了荀卿染這些女孩子們到西次間坐了。幾個女孩子雖年齡相仿,然而都是第一次見面,半天沒人說話。最後還是齊五姑娘先開口,將每個女孩年齡家世都詢問了一遍。這倒帶動起了氣氛,大家雖然不曾深談,卻也不冷場,說的不過是京城風物還有衣衫脂粉等。

  曾家姐妹中曾寧愛動,和每個人都說的上話。曾靜愛靜,坐在那不言不語,一雙眼睛幽深莫測。劉瀲溫婉和氣,一口京片子竟有些吳儂軟語的意味。齊五姑娘問清了個人的來路,就不再攀談,只一雙眼睛在眾女臉上掃來掃去,若有所思。

  荀卿染覺得憋悶,就和荀淑芝出了西次間,到外面廊上散散。

  「寶兒,你剛才十分不妥。你已經八歲,是大姑娘了,在客人面前那樣,有失侯府的風範。」就聽廊下花叢後有人說話。話雖說的老氣橫秋,但聲音卻稚嫩。

  「怎麼不妥,我就是討厭她,裝成那樣來討好我,欺負我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麼?一個個不知羞,都偷看爹爹。不止是她,她們每次來,娘都要病好久,就要多吃幾次藥,也不搭理我。我討厭他們所有人!」女孩的聲音中有淚意。

  「姐姐你吃果子,方才劉家姨姨給的。」一個軟糯的童音道。

  「還有你,」女孩的語氣很有些恨鐵不成鋼。

  「呦,姐姐你又彈我頭?」

  「就是彈你,誰給你東西你都要,你不怕吃壞了肚子。那些都不是好人,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你還是傻頭傻腦,人家哄一哄,你就跟人家親,你個小傻子。」

  「你又說我傻,我才不傻,我告訴爹爹去。」軟糯的童音說著,蹬蹬蹬往這邊跑過來,荀卿染忙拉著荀淑芳轉身回了屋子。

  女孩子們的宴席就開在西次間,寶姐兒被打發來陪客人,而且顯得十分熱情。一餐飯吃的也算平靜,除了劉瀲灑了湯在衣襟上,齊五姑娘吃著吃著少了只筷子,鬧了個大紅臉,荀淑芳苦笑著吃了寶姐兒布到她碗裡的辣椒,曾寧和曾靜都不知被什麼噎了,被扶出去咳嗽了半響,就是荀淑蘭也在起身時絆了一跤。

  過了午時,荀卿染才回到水畔居。

  桔梗將一直收著的盒子拿出來,「不知道方大奶奶送的什麼,大姑娘問了婢子,婢子只說和二姑娘的一樣。」桔梗將盒子放在桌子上。

  荀卿染皺起了眉頭,猶豫了一會,終於走到桌子旁,輕輕打開盒蓋。桔梗頓時驚呼出聲。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31 PM

第四十五章 玉蝴蝶
  
    錦盒內赫然是兩隻白玉蝴蝶。白玉溫潤又羊脂,通體無瑕疵,正是上等的羊脂玉。兩蝴蝶更是雕刻的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能扇動翅膀從盒子中飛起。

  荀卿染當時在侯府,一眼看見盒內是蝴蝶,就趕緊合上了蓋子。她當時還瞥了一眼荀淑芝的盒子,裡面是一隻金鳳釵。這種場合,方大奶奶應該送她們三個女孩一模一樣的禮物,就算不能完全相同,但價值也該相當。可這兩隻羊脂玉蝴蝶比鳳釵貴重不知多少,而且,偏偏是蝴蝶。

  荀卿染不由得想起遞給他錦盒的那個丫頭,那樣奇怪的動作……。可是方大奶奶面上並沒有流露什麼,也沒有對她特別關注……不過作為一個執掌侯府那麼多年的侯爺夫人,長子,最小的女兒和兒子都是嫡出,這方大奶奶可以喜怒不形於色也不奇怪。只是……

  荀卿染揉揉眉心,將盒子合上,交給桔梗。

  「這個盒子先封起來,放到櫃子底壓著。記得別讓人看見。如果再有人問你,還是說和二姐姐的一樣,是鳳釵。」

  桔梗答應著收起盒子。

  麥芽從外面切了一盤西瓜送進來,她今天第一次跟著荀卿染出門,回來了這一會依然很是興奮。

  「姑娘,您說怎麼一個娘生出來的孩子,個性差異卻那麼大。侯爺家那位長子,才十二歲啊,可比侯爺還古板。官哥兒胖墩墩地,又可愛又憨厚,婢子要抱抱他,他都肯的,實在可愛。最有趣的是寶姐兒……」麥芽說著咯咯笑起來,「寶姐兒可真會捉弄人,大姑娘和四姑娘今天可都吃了虧。」

  荀卿染也覺得好笑。寶姐兒確實跟個小辣椒似地,偏是精靈古怪,不過也有些早熟的讓人心酸。

  「婢子覺得寶姐兒好,咱們姑娘和二姑娘第一次去,都沒說話,她就知道咱們姑娘和二姑娘是好人,不來捉弄。」

  荀卿染暗笑,寶姐兒分辨好人壞人的標準很簡單。她和荀淑芝之所以沒被寶姐兒惡整,原因不過是她們兩個沒有偷看方信,後來也沒有刻意去討好寶姐兒,這在寶姐兒眼裡,就認為她們兩個是沒有企圖的。

  荀卿染吃了一牙西瓜,就問桔梗:「不是說鄭家姨媽要來,怎麼這些天還沒到?」

  「鄭家姨媽比咱們動身晚,江南到京城的路也遠。況且鄭家姨媽只帶兩個女孩,應該不會走的太急……朗二爺那天雇了車馬說要去迎一迎,當時說了大概回來的日子,婢子估算著,還得幾天才能回來。」

  荀卿染歎了口氣,看著窗外發了一陣呆。

  荀卿染和荀淑芝進了思安院,一邁進方氏的屋子,就見荀大奶奶在座。兩人先給方氏請安,又給荀大奶奶見禮,荀大奶奶忙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手扶住荀卿染,笑著拉她坐到自己身邊。

  荀卿染暗中被荀大奶奶的熱情嚇了一跳,心想不知她又打什麼主意。果然、荀大奶奶說了一句家常,就笑著對荀卿染道,「我看三妹妹這兩天有些清減了。是不是丫頭們伺候的不好?也是了,三妹妹從小就是紅綃伺候著,她不在身邊,三妹妹自然不習慣,是不是,三妹妹?」

  荀大奶奶這麼說,卻並不等荀卿染回話,又賠笑對方氏道,「太太,紅綃是三妹妹的大丫頭。眼看著三妹妹也到了出閣的年紀,陪嫁的總該要自小一起長大的,才能和美。我聽著三妹妹這兩天時常念叨紅綃,我這做嫂子的厚顏替三妹妹說一句話,還是讓紅綃伺候三妹妹吧,媳婦這另外孝敬太太兩個好的。畢竟,紅綃是三妹妹的大丫頭。這誰都知道,若以後不跟著陪嫁出去,反去了別的地方,她被人嘲笑是小事,要是有小人說咱們家不懂規矩,那連老爺和大爺也要被人指摘。太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方氏半響沒出聲,只瞇著眼看荀大奶奶和荀卿染。

  荀卿染微微咳嗽了一聲,「多謝大嫂為我著想,不過大嫂卻弄錯了一件事。紅綃本就是太太跟前的丫頭,不過是為了心疼我,有時讓紅綃過去照應照應。」

  荀大奶奶一愣,他沒想到在她眼中逆來順受,不言不語的荀卿染竟然會反駁她。方氏卻笑了。

  「三丫頭說的對,大奶奶你為小姑著想是好事,可也先該把事情弄清楚。」

  「大嫂還說安排人手給我挑,我都等了好幾天,也沒見大嫂派人來。我還以為大嫂忘了,原來是特意想著要把紅綃給我。」荀卿染笑道。

  荀大奶奶咧嘴笑了一下,「哪裡是忘了,不過想給三妹妹仔細挑個好的。」

  「三丫頭那缺人手,你做大嫂的不可怠慢,你那要是挑不出人,就叫人牙子來,讓你三妹妹選一個。」

  荀大奶奶只得答應了。

  荀卿染見方氏還要和荀大奶奶商量家務,就和荀淑芝一起從方氏屋裡出來,轉身去了西面的稍間。荀淑芳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和荀淑蘭說話,說的是在侯府的所見所聞,一臉的欣羨。

  「……寶姐兒身邊就有四個大丫頭,六個小丫頭,婆子十來個。那穿戴打扮,行動排場,才是豪門千金該有的氣派……」

  方氏這邊又和荀大奶奶交代了幾件事,也打發了荀大奶奶下去,然後就躺在榻上,招呼小丫頭過去給她捶腿。

  金嬤嬤從外面進來,打發了小丫頭,親自跪在踏邊給方氏捶腿。方氏閉著眼睛,也許是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睜開眼看見金嬤嬤,又放心地閉上眼睛。

  「我說怎麼今天這力道用的這樣好,原來是你。只是你年紀也大了,不用再做這個了。」

  「多大年紀,都還是太太的奴才,只要能服侍的太太舒服,就是老奴臉上有光。」金嬤嬤賠笑道。

  方氏舒服地翻了個身,「怎麼沒看見紅綃?」

  「太太忘了,您剛才備的消暑荷葉湯,說大爺小時候最愛喝這個,就讓紅綃給大爺也送去一碗。」

  「唉,不過是一轉眼的事。他如今也是兒女成……」方氏說了半截話,突然打住,皺起了眉頭。

  「誰說不是那,大姐兒和二姐兒都長的美人胚子,又乖巧聽話,三姐兒雖還小,老奴瞧著相貌也隨了大爺。大奶奶這次生產傷了身子,養上三年五載,再添個哥兒,就全和了。」

  方氏坐起來,「三年五載,大爺都快三十了,我和你老爺也都土埋半截的人。還有幾個三年五載?她傷了身子還不和我說,若不是你機靈,我就被她瞞過去了,還搬了她娘來,哄著我說老太醫給看過,下一胎肯定是男孩。」方氏越說越氣,「指望著她,說不定到時候老二都娶了媳婦,生了……」

  方氏發覺自己說走了嘴,就又停下,看著金嬤嬤道,「我和你說的事,你想的怎麼樣了?紅綃怎麼說?」

  「太太,您知道,紅綃是老奴的老生女,老奴仗著太太的恩典,存了念頭,要給她在外面找人。老奴也不敢高攀,可靠著老爺和太太,給她配一個土財主或是個秀才總是能的。」

  「你是不願意?」方氏皺眉。

  金嬤嬤忙賠笑,」太太和老奴商量,是給老奴臉面,老奴這條命都是太太的,哪敢說不願意。

    「這就好,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那丫頭。」

  「多謝太太,有太太這句話,老奴就和我那丫頭去說,好歹一定哄得她答應。」

  「若不是你的女兒,也還輪不到她。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些年,怎麼眼皮子這樣淺,什麼土財主、窮秀才,哼,你說說你大爺的人品長相,難道還委屈了誰?」

  荀卿染姐妹四個正在一起說話,就有小丫頭進來,說方氏要她們過去。姐妹幾個走到方氏門口,正碰到金嬤嬤往外送一個媳婦子。那媳婦子見了荀卿染幾個,笑著問候了才出去。荀卿染在方氏屋內坐下,才想起那媳婦子前些日子曾到穎川給方氏送壽禮。

  「方纔安國公府來人,後天觀蓮節,老太君請咱們過去玩一天,你們可想去?」方氏問。

  「這次可以好好逛逛姨媽家的花園了。」荀淑蘭頗為嚮往。荀淑芳也說要去。

  方氏笑著點點頭,又問荀淑芝和荀卿染,兩人都答,「聽太太的吩咐。」

  「那天三姐兒滿月,大姐兒帶了些小姑娘去了你那?」方氏問荀卿染。

  「是的。」

  「你怎麼想起來送她們荷包帕子?」

  「那幾個小姑娘都是家裡的親戚,我是長輩,也沒什麼東西可送,就從往日做的針線裡挑了些好的,不過是給小孩子玩的。」

  「怪不得方才周才家的來送帖子,說那天她家珍姐兒帶了個新荷包,讓老太太看見了,連連說好,特意說要見見你那。」方氏拉長聲音說道。

  荀卿染微低了頭,「想來是親戚之間的客套話,就是我做的再不好,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也會誇幾句的。說起來不怕太太怪罪,那天來了幾個小姑娘,不過是大姐兒借我的屋子,帶著他們玩,我並沒說上話。」

  「嗯,是這樣。」方氏的眼睛在荀卿染臉上打轉。



第四十六章 觀蓮節

    轉眼是六月二十四,正是民間的觀蓮節。荀卿染穿戴好後,想了想,又淡淡裝飾了一番,才隨同方氏出門,到安國公府中來。

  馬車大致向西行了多半個時辰,到了三座青石牌樓前,就慢下來。荀卿染偷偷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了。知道這就是京城有名的三牌樓大街。過了青石牌樓,就是安國公府。安國公府也是太祖建國後下旨建造,規制比定遠侯府高了一級。方氏一行,依然不走正門,只從角門進府,又在二門外換了軟轎,由幾個健壯的婆子抬了,順著甬道,直往國公府後面走。

  前來迎接的周才家的笑著解釋。「老太太帶著太太、奶奶和姑娘們,都在園子裡的,請姨太太和姑娘們直接到蓮台閣相見。」

  轎子進了花園大門,又走了有一刻多鐘,才到了蓮台閣前。眾人下了轎,婆子們就抬起空轎退避出去,早有安國公府二夫人和齊二奶奶出了蓮台閣來迎接。

  「妹妹。」二夫人攜了方氏的手。她兩個是嫡親的姐妹,二夫人比方氏年長四五歲,身量也比方氏高一些,卻是圓臉龐,不過兩人眉眼形容頗有幾分神似之處。

  「我來扶著姑媽。」跟在二夫人身邊的齊二奶奶搶上一步,扶了方氏另一隻手臂,笑著道,「老太太一早盼著姑媽來,打發人出來看了好幾次。跟太太和我抱怨上次姑媽走的太急,沒好好說話,沒看夠我這妹妹。」

  荀淑蘭忙上前去見禮,口稱「姨媽、表姐。」

  二夫人就道:「還是改了稱呼吧,迎丫頭你要跟著修兒叫姨媽,蘭丫頭,你要叫迎丫頭二表嫂。」

  齊二奶奶這時早已瞧見荀卿染三個,走過來挨個打量了一番,「這便是我那另外三個妹妹了,果然可人。老太太今天可要高興了。」

  荀卿染聽人說過,方信的一個妹妹是嫁到了安國公府長房,名字叫做方嘉迎,想來就是眼前這位。看著她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骨架嬌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薄薄的一張小嘴,打扮的異常華麗,說笑十分隨意。人都說嘴唇薄的人能說,看來果然不假。

  蓮台閣內正廳內,上首一張寬大的花梨木貴妃榻,榻上坐著一個滿頭銀髮身材富態的老夫人,正是前安國公夫人老太君容氏。貴妃榻下首兩側擺著十來張花梨木的高背座椅,都鋪設著辦酒的墨綠色椅袱,幾乎坐滿了人,個個滿頭珠翠,遍身綾羅,好一副富貴氣派。

  方氏一進門,就趕忙上前給容氏見禮,容氏在榻上欠了欠身,就讓方二奶奶扶方氏起來。

  「快扶姨奶奶坐下。一早就盼著你們來了!這就是你家那幾個女孩?果然都跟水蔥兒似地,快過來給我瞧瞧。」

  荀卿染幾個忙走上前,給容氏見禮。

  「嗯,好,還是姨太太會調理人,比我家的這幾個強。」容氏笑道。

  「老太太客氣了,她們幾個被我平時嬌慣的不成樣,哪比得上老太太的這幾個孫女。要說會調理人,老太太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方氏笑道。

  「還是姨太太會說話,我平時說我們二太太不愛說話,不知道迎丫頭那張嘴像了誰。今天才知道,姑娘向姑,果然是不錯的。」

  「老太太說的好好的,怎麼就開始編排上我了,我是招誰惹誰了那?」齊二奶奶在旁不依道。

  滿屋子人都笑起來。

  早在方氏進來時,除了容氏,屋裡的人都站了起來,這時候就過來給方氏行了禮。

  「你們姐妹也相互見見。」容氏又吩咐道。

  齊家的五姑娘齊婉容,六姑娘齊婉麗,還有容氏的侄孫女容雲暖,容氏的外孫女顏明月。

  齊二奶奶一一過來相互給介紹了,大家在一起續了年齒,荀淑芳居長,然後依次是荀淑芝、齊五姑娘、荀卿染、荀淑蘭、齊六姑娘、七姑娘三個都是同歲,只相差著月份,容雲暖十四歲,顏明月最小,剛剛十三歲。

  這九個姑娘就按長幼順序,姐姐妹妹互相廝見了一番,屋內頓時笑聲滿耳。容氏在榻上看著,也是笑得合不攏嘴。

  齊二奶奶就在旁打趣,「我們老太太和別人家的不同,是只喜歡女孩。前兒個我們四姑娘出閣,老太太就說家裡變冷清了。這次一下子來了四個水蔥兒似地妹妹,姨媽可要當心,我們老太太要留下她們,不讓跟您家去了。」

  「這猴兒,又來編派我了。」容氏嗔道。

  「老太太能瞧上眼是她們的福氣。」方氏笑道。

  眾人說笑一陣,就有丫頭打起簾子,說是大奶奶來了。

  「媳婦來晚了。」齊大奶奶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修長身量,俊眼修眉,身邊還帶著個約十歲的女孩子。

  「儒兒可安置好了?」

  「勞老太太掛心,大爺只方才咳嗽了一陣,媳婦已經伺候著吃了藥,現在睡下了,因此來晚了些。」

  「你要顧著儒兒的身子才第一要緊。既來了,快去見過你姨媽和眾妹妹們。」

  齊大奶奶就走下來,先是見了方氏,又來見了荀卿染幾個。

  「這位就是卿染妹妹吧。我們珍姐兒多有叨擾了。你送的那個荷包,這孩子喜歡的不得了,那針線我看了也羨慕,就連我們老太太,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也不住口的稱讚想見見你了。」

  珍姐兒也跟過來見禮。荀卿染記得她就是當日在水畔居,在一眾小女孩中,最為安靜的那個。

  荀卿染謙遜了幾句,又拉著珍姐兒說話。

  「沒想到,你的針線還有被人誇的一天。什麼時候自己偷偷下了工夫吧!」荀淑芳偷偷用胳膊肘撞了撞荀卿染,壓低聲音道。

  「大表嫂,您是沒見過,我二姐姐的針線才好那。」荀淑蘭見齊大奶奶和珍姐兒只和荀卿染說話,就在旁說話。

  「喔,那可太好了, 能不能給我們看一看。」齊大奶奶道。

  「二姐姐別藏私,把你的帕子拿出來給大表嫂和珍兒看看,比較一下,才知道什麼是好針線。」

  荀淑蘭平時很少搭理荀淑芝,這時卻頗為親熱地拉了荀淑芝的手。

  荀淑芝紅了臉,吶吶地說不出話。

  荀卿染心中覺得好笑,「那天珍姐兒要跟我請教針線,我也只會基本的針法,我二姐姐會的卻多。」又俯下身,對珍姐兒輕聲道,「你這二表姨雖不多話,人卻是極好的。」說著就拉了珍姐兒和荀淑芝到一旁。

  荀淑芳和荀淑蘭見荀卿染笑容依舊,毫不在意,反而讓荀淑芝搶了風頭,不約而同都鬱悶了。

  說到針線,小姑娘們都紛紛過來,也有拿了自己的針線,互相評論比較,看了新奇好看的花樣子,便要說描下來,一時說的熱熱鬧鬧。

  容氏在上面瞧著,更是高興。

  荀卿染在蓮台閣內坐了不過盞茶時間,就有丫頭們流水似地送上來時新的瓜果、香茶和各色小點心。齊家幾個姑娘不過撿喜歡的,略嘗一口。不過一會,便有丫頭們撤下去,擺了新的上來。

  容氏便說趁著太陽還不?,要到湖上看一看。齊二奶奶早就安排好了船隻,扶著容氏上了船。眾人也跟著登船,船娘在船頭拿竹籬只一撐,船便離了岸。

  齊家園內的湖水,原是京城有名的西海子的一部分,源頭連著活水,因此湖水清澈。湖上還架有拱橋,九曲橋,廊橋等,湖內遍種蓮藕,芡實和菱角。這時正是盛夏,荷花開的正盛,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邊際。

  荀卿染坐在船舷的椅子上,聽著齊婉麗和容雲暖給她介紹兩側岸上的房舍、景致。

  容氏帶著人在船艙中坐著,她興致頗高,跟方氏道,「這觀蓮節,現在京裡少有人家過這個節令了,在南方可是很熱鬧的。我那時候還小,在金陵住著,每到這個時候,全城的大姑娘小媳婦,不論高低貴賤,都撐了船出來玩耍。我也跟著我家那些船娘學會了撐船。還曾帶著小丫頭們親自去湖裡摘蓮子,菱角、雞頭米……」容氏回憶起小時候的光景,頗有幾番感慨。

  「老太太,我也會撐船,我去採新鮮蓮子給老太太吃吧。」齊五姑娘道。

  「你有這個孝心就好了,可別去淘氣。」容氏笑道。

  「老太太自小在金陵長大,那裡的人在水上便如同平地上一樣,你們怎麼比得。」方夫人道。

  「我在穎川老家,也常坐船,不敢跟老太太比,可是撐船採蓮藕,還在行。」荀淑蘭道。

  「你們都是孝順的丫頭,一會我讓人現採了蓮子菱角來給你們玩,不許你們自己去胡鬧。」容氏就讓齊二奶奶去安排。

  荀卿染自然不知道艙內這些話,她正和齊婉麗和容雲暖說笑的開心。

  「三妹妹你來。」荀淑芳在船尾向荀卿染招手,荀卿染微微轉了臉,只做沒看見。

  「三姐姐,大姐姐叫你。」容雲暖卻看見了,提醒荀卿染道。

  荀卿染這時就不好不理,但她清楚荀淑芳的為人,便推說有些不舒服,不習慣在船上走動。

  容雲暖卻是愛熱鬧的性子,「大姐姐必是有好玩的,只記得你這個親妹子,要避著我們這剛認識的。我偏要去瞧瞧。」

  也不等荀卿染再說話,容雲暖便去了船尾。

  「別理她,她那性子,是一刻都靜不下來了。」齊婉麗笑道。

  荀卿染想了想,也就釋然。縱然荀淑芳有什麼壞主意,也不會對著容氏的侄孫女使出來。

  「這好多景致都是五弟取得名字,三姐姐覺得如何……」齊婉麗道。

  這時就聽得船頭有小丫頭喊起來,「快看啊,是五姑娘,暖姑娘和蘭姑娘。」

  容氏被驚動,帶著眾人走到船頭,荀卿染也跟了過來。就見前面一大片荷花,一艘小船正從裡面擺出來,容雲暖站在船頭,手裡一大把蓮蓬,正對著這邊又叫又笑。

  「這幾個丫頭,太淘氣,什麼時候弄了艘船去。」容氏道,又見那船由船娘駛得甚是平穩,也就暫時放了心,只說讓人快去接了幾個姑娘回來。

  這時就見荀淑蘭和齊婉容同時擠到船娘身旁,小船激烈地晃動幾下,撲通一聲,船娘被擠得落了水。小船失去控制,在湖上打著旋,荀淑蘭手裡拿著搶到的竹籬,胡亂往水裡戳了幾下,小船一下子失去平衡,就聽得驚叫聲四起,撲通連聲。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40 PM

第四十七章 觀蓮節(二)

    接著就是一陣忙亂,多虧幾個船娘水性好,總算將落水的齊婉容、荀淑蘭和容雲暖都救了上來。三個小姑娘都不會游泳,少不得都灌了些湖水進肚子,被船娘壓著肚子吐出水,慢慢醒轉過來,都是一臉的驚懼。容雲暖先哇的一聲哭出來,容氏心疼地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荀淑蘭也跟著哭起來,方氏心疼的臉色都白了,最後齊婉容也哭了。

  「去把那船娘給我狠狠地打,誰給她們的膽子,就敢帶著姑娘們去坐那小船。」容氏氣得兩手打顫。

  容雲暖和荀淑蘭哭的更厲害了,齊婉容慘白著臉,又暈了過去。

  容氏受了驚,也掃了興,就吩咐讓船靠了岸。又婆子抬了軟兜來,容氏坐了一乘,三個落水的姑娘各坐一乘。眾人尾隨著出了園子的東角門,就是容氏的居所宜年堂。荀淑蘭三個被抬到裡間,讓丫頭們服侍著換了衣服。又早有人請了太醫來。太醫看過後,只說受了驚,並無大礙,又開了藥方。容氏就趕緊讓人拿去煎給三人服下,眾人這才安心。

  容氏少不得要問是怎麼回事,齊二奶奶已經審問了船娘,就在容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容氏哦了一聲。

  「那船娘雖然救人有功,可一開始就不該貪圖賞錢,你看著裁奪吧。」

  聽說三人都已經吃了藥,沒什麼事了,荀卿染便和荀淑芝、齊婉麗、顏明月幾個進去看。荀方氏摟著荀淑蘭,荀淑芳站在一邊伺候,齊婉容懨懨的不願意說話,眾人就出來,又去看容雲暖。容雲暖卻已經重新穿戴好,還換了個髮式,好像剛才根本沒有落水那一回事。

  荀卿染等少不得問候了一番。

  「……我就跟過去看,就看見淑蘭姐姐和五姐姐已經上了小船,淑芳姐姐和淑蘭姐姐站在船頭,淑芳姐姐還問怎麼卿染姐姐沒過去,淑芝姐姐都快急哭了……我就跟著上了小船,讓船娘撐到荷花最多的地方……本來好好的,偏淑蘭姐姐和五姐姐都要撐船給老太太看……」

  顏明月在旁邊偷偷扯了扯容雲暖的衣襟。

  「你扯我什麼,我說的沒有半句瞎話……卿染姐姐和六姐姐才不會多心。」

  齊婉麗和容雲暖十分熟識,走過去一把捏在她臉上,「知道你是個沒有忌諱的人。我只笑你,拿著捧蓮蓬,站在那,好像在裝何仙姑,結果卻落到水裡。」

  「是啊,我們以為能看到會游水的天鵝,卻沒想到卻看到一隻旱鴨子,嘎嘎叫兩聲,撲騰都沒撲騰,就沉了底。哈哈哈。」顏明月接著說道。

  容雲暖被打趣,就過來追打齊婉麗和顏明月,一會工夫三個人都氣喘吁吁,荀卿染在一邊看的好笑。

  「才得了小命,還不保養些。」顏明月身體嬌怯,最先停下來。

  荀卿染看這樣子,知道容雲暖是完全沒事了,就拉住他。「如果都好了,不如過去見見老太太,讓她放心。你沒看見,你方才落水,可把老太太給心疼壞了。」

  容雲暖也說要見老太太,齊婉麗和顏明月就把她拉到旁邊,囑咐了一陣,「……關係著荀家姨媽的體面。」

  荀卿染不用聽,也知道她們說什麼,只能替方氏和自家姐妹領了人情。容雲暖見了容氏,果真只說她好了,別的話一句不提。容氏又訓斥了她幾句,末了還是把她摟進懷裡。

  這邊早有人進去說都是船娘的過錯,別的事一字不提,荀淑蘭和齊婉容也就好了,只不好立刻出來,只在裡屋休息。容氏就命人擺飯,眾人分次序坐了一桌。

  飯畢,容氏就對方氏道:「姨太太別急著走,讓蘭丫頭在這歇歇,你和二太太兩姐妹,好生自在說話去。」

  荀卿染幾個都被容氏留下。

  「我這裡別的沒有,空屋子倒有幾間,你們姐妹們一起玩耍,消消食,就在這睡上一會無妨。」

  安排妥了,容氏就讓丫頭們扶著去後面臥房休息。

  齊二夫人帶著方氏回到自己的住處,就叫了齊二奶奶來問是怎麼回事,齊二奶奶有些猶豫。

  「你姨媽不是外人,你就照實說吧。」二夫人吩咐道。

  齊二奶奶便把那船娘的招認的話都說了一遍,齊二夫人皺了皺眉,讓齊二奶奶自去休息,又將屋裡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我們五丫頭最是掐尖好強,大太太是正經的嫡母也不管她,只扔在老太太這。我瞧著她有些不妥,可也不好說什麼,想著凡是都有老太太。」歎了口氣,又說道:「不過,怎麼聽起來,似乎是你們家大姑娘在旁,不僅不攔著,反而煽風點火?」

  方氏聽了齊二奶奶方纔的話,正在那暗自咬牙切齒。

  二夫人又道:「那天在鎮國寺內,看著她說話行事,都機靈討好。可若是這種品行,以後壞了事可怎麼辦?我今天看著你們二姑娘和三姑娘顏色都在其上,怎麼當時就帶了她來?」

  「姐姐放心,我心裡有數的,要說容貌,三丫頭是最好,然後是二丫頭,確實輪不到她。不過她也不差。只是這性格方面,二丫頭像面捏的一樣,沒半點主意,三丫頭卻也太遲鈍了一些,唯有大丫頭,機靈又眼色。在穎川接了姐姐的信,我為了姐姐信中的緣故,曾試過她們一次。」

  方氏在二夫人耳邊壓低聲音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只有大丫頭,是最聰明的。而且功利心最強。那天我本來要把她們三個都帶去鎮國寺,為什麼三丫頭沒去成,二丫頭又憑空摔破了臉?」

  「這都是你那大丫頭的手段?」

  方氏點頭,「她以為能瞞過我,我不過樂得看她耍把戲。那邊說了,要個絕色的,咱們就給了絕色的,也是他自己相準了的。況且,聰明有功利心的人,能夠成事,也最好控制。以後她嫁過去,她就知道,要倚靠荀家、我這個嫡母,還有這些親族,她在夫家才能有好日子過。而她的聰明機靈,既能拿捏住丈夫,也能為我們所用。」

  二夫人唔了一聲,「還是你想的周到。」

  「那件事如何了?」方氏問.

  「昨天已經傳出話來,就在這幾天了。」

  兩人都笑逐顏開,方氏道,「那我先恭喜姐姐了。」

  「同喜,同喜。淑蘭和我家老四的婚事,妹妹有什麼打算?」

  方氏支吾了一陣,二夫人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怕淑蘭委屈,想要她和好兒一樣?」

  「還得姐姐幫忙。」方氏笑道。

  「我們姐妹,莫說你已經幫了我的大忙,就是沒有那樁事,淑蘭的事我也要幫忙的。」

  「我只怕淑蘭選不上…….」方氏看著齊二夫人。

  二夫人笑,「你放心,你的心思我明白,大不了,老四這兒總不讓你落空就是。」

  「那多謝姐姐了。」方氏滿意道。

  荀卿染和齊婉麗下了一盤棋,算是消了食。丫頭們送上枕頭,幾個人都在大炕上各自歪著。說是要睡一會,哪裡睡得著,不說別人,只容雲暖一個嘰嘰喳喳就是一屋子的熱鬧了。她自小就在京城裡,對外面的風光很是好奇,就現實纏著荀卿染說她家鄉名勝趣事。

  荀卿染揀她知道的有名的說了說。可容雲暖仔細一追問,荀卿染就招架不住了。因為她並沒有親自去看過,不過是聽君暉和別人說的。

  「……多是在家裡做針線,那些名勝,我只從別人那裡聽說過,並沒去過的。」

  「怎麼這樣!」容雲暖失望。

  「荀家是書香世家,想來女孩子的規矩嚴的很,不能出去也是尋常。」齊婉麗道。

  「才不是,上次淑蘭姐姐來,就說她去過好多地方。」

  齊婉麗給容雲暖使了個眼色,顏明月直接對著容雲暖翻了個白眼,容雲暖收到兩枚眼神,吐了吐舌頭。

  「不懂你們這些七扭八拐的肚腸。」

  這三人背著她使眼色,荀卿染用眼角餘光都看到了,只能裝作不見。齊婉麗很懂的人情世故,難得顏明月比容雲暖還小,竟也如此聰慧。

  「明月妹妹,你說說你們家那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觀蓮節真的和老太太說的那樣熱鬧嗎?」容雲暖又轉向顏明月。

  「你都不知問了多少遍了,我可懶怠再跟你說。」顏明月道,不過還是拗不過容雲暖,慢慢講起了她的家鄉金陵城。

  顏明月說著說著就停下來,低著頭抹淚。

  容雲暖趕忙勸解,「妹妹你別這樣,你想想,我比你還不如。可我還不是該說說,該笑笑,偏你愛多愁善感的。」

  荀卿染在旁聽的十分不解,齊婉麗就拉了她到一邊,將容雲暖和顏明月的身世大略說了。容雲暖是容氏的侄孫女,父親早亡,如今跟著寡母依傍容家長房她大伯父生活。因她住在京裡,容氏總念著她,常接來一住就是幾個月。顏明月是容氏嫡親的外孫女,卻是母親已經過世,父親又娶了繼母。容氏怕外孫女受委屈,乾脆就接來和幾個孫女一起教養了。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人生在世,難得圓滿。不過不管怎樣,總要自己努力,讓自己過的開心快樂。莫總想著傷心事,多想想那些好的事。就比如你們兩個,有老太太這樣疼你們,是件多大的幸事。要我說,預期總去哀歎已經失去的,不如多多珍惜眼前的幸福……」

  「老太太!」

  荀卿染感懷到自己的身世,正說的投入,不知什麼時候,容氏已經出來,正笑著聽她說話。



第四十八章 遷怒

    荀卿染見容氏出來,忙停住話頭,屈膝福了一福。容氏拉荀卿染過去,一起在榻上坐了。

  「果然是好個摸樣,經得住細看,是個齊全的孩子。你這頭髮極好,我年輕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好頭髮,連假髻兒都用不著。唉,現在老了,都白了。」人那個是笑著上下打量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笑,「老太太現在頭髮也不少,老太太的年紀身份,襯著這一頭銀髮才貴氣那。」

  「這孩子會說話,」容氏又低頭看荀卿染的手,似乎發覺有什麼不對,就讓丫頭拿了眼睛來帶上,「唉呦,這隻手怎麼傷到過?」

  荀卿染心說這老太太還真細心。「不小心燙著了,已經用了玉容膏。老嬤嬤們說,再過一年就看不出來了。」

  容氏嗯了一聲,也沒問是怎麼傷到的。只說,「玉容膏別的還一般,治燙傷還算有效。」說著就轉頭吩咐大丫頭,"珊瑚,去我那匣子裡,拿兩瓶玉容膏來給表姑娘。「又對荀卿染囑咐道:」雖然沒留疤,也要當心。那玉容膏要每天用,不用等明年,一個月半個月的,就全看不出來了。「

  荀卿染忙又謝了。

  這時就聽得外面一連串的笑聲,原來是齊婉麗幾個簇擁著個穿著淺藍螢綢薄棉夏衣男孩,一邊說笑著,一邊走進來。這男孩長的唇紅齒白,在這一眾漂亮的小姑娘中間也毫不遜色。

  「給老太太請安。」男孩走到容氏跟前俯身下拜。

  容氏早已笑的合不攏嘴,攜了這男孩的手,連聲地問在學裡有沒有累著,飯吃的可順口。那孩子一一答了,就看向荀卿染。

  容氏向荀卿染道:「這是你姨媽的小兒子,儀兒,比你小了三歲。」又對齊儀道:「這是你荀姨媽家的三姐姐。」

  齊儀忙過來拱手見禮,荀卿染也站起身還了一禮。

  眾人紛紛圍著容氏坐下,齊儀上下打量荀卿染半晌,就道:「這位三姐姐,看著好生面熟,好像在那裡見過。」

  「你這三姐姐一直在穎川,才進京來,第一次到咱們家,你哪裡見過?」容氏笑道。

  「卿染姐姐別聽他胡說,總愛拿這番話來戲弄人。」顏明月在一邊白了齊儀一眼。

  齊儀賠笑,「並不是胡說,真好像在哪裡見過,只是記不清了。」

  「或是見了什麼人和我長的想像吧,人有相似,並不出奇。」荀卿染道。

  「姐姐的名字是卿染兩個字?」齊儀想起顏明月對荀卿染的稱呼。荀卿染點頭。

  齊儀連聲稱讚是個好名字,「宋朝楊時有詩雲,霜染溪楓葉葉丹,翠鱗浮動汐波聞。盤盤路轉千峰表,冉冉雲扶兩腋間。掠水輕鷗晴自戲,凌風飛雁暮爭還。結廬姓字無人會,靜對庭陰一解顏。又有詩曰:雨打青松青,霜染楓葉紅。」

  眾人聽著齊儀掉書袋,都聽的聚精會神。

  「姐姐這名字的來歷我知道了。姐姐家有座園子,遍種楓樹,就叫做楓林晚。姐姐名字裡這個染字,想必就是這樣化用來的……說起來要說京城秋天看楓葉,還是香山最好,不過不用出城去香山,在城西的抱樸園也是極好的……」

  「還是這樣人來瘋,這個時候就有的說,怎麼昨天你老子考你書,你就一問三不知起來了。」容氏笑著打斷齊儀的話。

  齊儀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五爺在學裡唸書?我有個弟弟,名字叫君暉,和五爺同樣的年紀,如今也來了京裡。」

  「哦,怎麼不曾帶了一起見見?」容氏問。

  荀卿染笑了笑,「他小小年紀,剛中了鄉試的解元,進京來是為了要參加明年的會試。他先生寫了薦書,要薦他去鹿山書院就學。這些天,我父親正帶著他去拜會書院的先生。還沒來得及給老太太和太太們請安。」

  容氏聽得,「十三歲的解元公,難得難得,荀家果真是代代出文曲星的,好!回去跟你父親和母親說,讓那孩子有空來我家坐坐,也和儀兒認識認識。儀兒也要有個肯讀書上進的朋友,以後一處伴著也好。」

  荀卿染忙答應了。君暉還要專心讀書,不過多認識些朋友,總是好的。

  眾人正說得高興處,外面有人報說四爺來了。就有小丫頭打起了簾子,隨著腳步聲,齊攸走了進來。

  屋裡頓時安靜下來,齊儀已經第一個站起來,兩手垂在身側,站的規規矩矩,齊婉麗等幾個姑娘也從椅子上站起來,荀卿染見了

  也忙跟著站起來。

  與第一次在穎川時不同,齊攸進來時是穿著大紅的品級武官衣袍,不過還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摸樣,只是眉間的那顆硃砂痣將臉部的煞氣柔化了許多。

  「給老祖宗請安。」齊攸走到容氏跟前拜了一拜。

  容氏忙叫他起來,又拉荀卿染讓她坐下,「你是客,不必如此。攸兒,快來見過你三妹妹。在你姨媽家應該見過的吧?」

  齊攸進門時,目光在荀卿染身上打了個轉,就移開了,這時就走過來,叫了聲三妹妹。荀卿染忙福了一福。

  等齊攸在座位上坐下,齊儀、荀卿染和眾女孩才跟著坐下來。不過卻沒人敢再說笑。荀卿染低著頭,心道,原來這個人的氣場

  在家裡也是如此,倒有一樁好處,夏天能省了不少冰塊的花銷。

  容氏問了幾句齊攸差事上的話,就說道,「我和你妹妹們在這自在說話,你荀家姨媽在你母親那裡,你去見見吧。」

  齊攸就站起來,招呼齊儀,「五弟,你過來。」卻是要齊儀和他一起去。

  容氏點點頭,齊儀垂著頭,拖手拖腳地跟在齊攸身後出去了。兩人剛出屋子,幾個姑娘就開始嘰嘰喳喳說話。荀卿染聽得她們是在笑話齊儀,荀卿染有些不解。

  容雲暖就湊到荀卿染耳邊說,「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很疼五哥哥,五哥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獨怕兩個人,就是二老爺和四哥哥。尤其是見了四哥哥,跟個避貓鼠似地,實在好笑。

  荀卿染也覺得好笑,心道明明你們都怕這位四哥哥,偏愛拿齊儀出來打趣。

  「難道這位四哥哥脾氣不好,愛欺負弟弟?」荀卿染小聲問。

  容雲暖搖搖頭,「這倒沒有,四哥哥只是不喜五哥哥貪玩。」

  「那是為什麼?」

  容雲暖頗為這個問題苦惱,想了半天,只說,「也不知為什麼,四哥哥不用說話,人都怕他。」

  方氏來向容氏告辭時,容氏反覆挽留。

  「這幾個孩子,我都喜歡的很。知道你必不肯留他們在這,只是咱們兩家現在離得近,要是不嫌棄我老太婆,就常常帶他們過來逛逛,她們小姐妹在一起也熱鬧。」容氏囑咐道。

  方氏只得笑著答應了。小姐妹們少不得也各自辭別一番,約定以後常來常往。

  馬車在荀府二門停了下來,金嬤嬤先從後面的車上下來,走上前扶著方氏下了車。早有人得了消息抬了軟兜過來,方氏讓水仙扶著荀淑蘭坐上去,眾人圍隨著來到思安院。方氏就讓人將荀淑蘭先安置到裡屋,又吩咐人去請太醫,看來是生怕女兒因為今天落水的是而落下病根。

  安排好了這些,方氏就自顧換衣裳梳洗,只把荀卿染幾個晾在那,既不讓座,也不讓她們回房。荀淑芳偷偷撇了撇嘴,荀淑芝惶恐不安地垂了頭,荀卿染也垂了頭,站在那裡。他知道,方氏恐怕要就荀淑蘭落水的事情發落她們。雖然整件事和她無關,但是方氏從來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面講道理。

  金嬤嬤在旁陪了一會,看見門口有個小丫頭晃了一晃,就悄悄退了出去。

  方氏收拾完畢,坐在榻上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半晌,才開口說話。

  「你們四妹妹落水,你們幾個年長的就在旁邊看著,你們可知錯?」

  三個人齊聲應是。

  方氏卻越發生氣,啪地一聲摔了蓋碗。「她年紀小,經不得別人攛掇,你們怎麼不提醒她,怎麼不攔住她?她若出了事,你們以為就能得了好處。呸,如果她有什麼好歹,看我饒了你們哪一個!」

  方氏這訓斥沒頭沒腦,三個人卻只能聽著。

  「淑芳,聽那船娘說,你妹妹要上那小船,你就在旁邊看著,不僅不攔著,反而鼓動你四妹妹,可有這回事?」

  荀淑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母親,我冤枉。我勸四妹妹,可四妹妹讓齊家五姑娘一說,就非要去坐那小船。我沒辦法,就讓二妹妹千萬攔著四妹妹,我就想去找太太,可我一轉身,四妹妹的船已經劃走了。」

  真能忽悠,荀卿染腹誹。

  荀淑芝也跪了下去,「我勸四妹妹,四妹妹不肯聽我的。」

  「都是廢物!」方氏罵道,又轉頭看荀卿染,「你們當時攔不住,怎麼不馬上來和我說?」

  「我……」荀淑芳開口。

  荀卿染趕緊屏息細聽,她很想知道荀淑芳要怎麼辯解。可不等荀淑芳繼續說話,金嬤嬤從外面慌裡慌張地一頭撞了進來,一下子撲到方氏跟前,哭道:「太太,求太太救命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43 PM

第四十九章 荀大奶奶的手段

    荀卿染第一次看見金嬤嬤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心裡納罕。方氏也只好停下詢問幾個庶女,轉而問金嬤嬤出了什麼事。

  「太太,求您救救紅綃啊!」

  方氏就皺眉,「紅綃怎麼了?是了,我回來半晌,怎麼也沒見她來伺候?」

  金嬤嬤哭喪著臉,把事情經過說了一番。原來方氏去安國公府,她因著上次荀大奶奶打紅綃的主意,心中不滿,便留了荀大奶奶在家裡。方氏臨走前吩咐過紅綃,說是讓她中午準備荷葉消暑湯去給荀大爺送去。這荷葉消暑湯還是方氏原來從娘家帶來的方子,說是荀家大爺從小最愛喝的。紅綃遵照方氏的囑咐,去給荀家的大爺送荷葉湯。

  「……結果大奶奶屋裡的人就說紅綃偷拿了大奶奶的東西,不由分說就把紅綃給綁了起來,痛打了一頓。現在紅綃被關在柴房裡,老奴想過去看看,大奶奶的人攔著不讓見。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命在。太太,紅綃在府裡伺候了這麼多年,太太屋裡多少好東西,她什麼時候做過那沒臉的事。求太太給紅綃做主。」金嬤嬤一頭哭,一頭說。

  方氏早氣的臉色發白,顫抖著手指連說了幾聲好,也顧不得荀卿染幾個,帶了金嬤嬤和幾個丫頭婆子就往後面去了。

  荀卿染琢磨著是在這屋子裡等,還是回水畔居,還是……。荀淑芳從地上站起來,也順手拉了荀淑芝起來,她臉上早不見了方纔的惶急和委屈。

  「二妹妹,三妹妹,估計太太一時半會會顧不上咱們了,不如咱們跟著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吧。」

  荀卿染想了想,方氏正在氣頭上,她可不想湊上去做出氣筒,便說不去。

  「三妹妹,紅綃也曾做過你的丫頭。現在她不知道死活,你真的不想去看看?」

  荀淑芳不由分說,就拖著荀淑芝和荀卿染往後面去。

  荀卿染三人趕到梧桐院的時候,外面已經圍了很多人。荀卿染三人便沒進屋,只在外面往裡看。

  方氏正坐在屋裡,沉著臉一言不發。荀大奶奶低著頭站在一旁。紅綃已經被從柴房放了出來,跪趴在地上,血染紅了半截身子,金嬤嬤在旁哭的幾乎斷氣。

  荀卿染看得不由咋舌,以前真是不知道,這荀大奶奶好辣的手。荀家大爺屋裡一直沒人,荀卿染一直以為是荀大奶奶御夫有方,又仗著是伯爵府嫡女的關係,才會如此。今天見了紅綃的摸樣,荀卿染就不敢肯定了。

  就聽紅綃哽咽著在裡面哭訴。

  「……並不關大爺的事。婢子按太太的吩咐,送了湯到大爺的書房。喜鵲姐姐就攔著婢子,說是大奶奶吩咐,不能隨便給大爺吃東西。婢子就是說太太吩咐送的,喜鵲姐姐就說她是大奶奶的人,只聽大奶奶的。大爺在屋裡聽見了,見是太太送的荷葉湯,才叫了婢子進屋。大爺很喜歡那湯,說和小時候的味道一模一樣,離開了太太,就再沒喝過的。」

  紅綃說著,喘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可大爺才喝了半碗,大奶奶就來了。不由分說,就搶了湯扔在地上,還打了婢子,又罰婢子在院子裡跪了一個時辰。喜鵲姐姐出來扶起婢子,說大奶奶消了氣。婢子因為跪的時間長,一時走不了,喜鵲姐姐就扶著婢子進屋,說去給婢子拿茶水,就走了。婢子頭暈眼花,一開始沒認出那是大奶奶的屋子,等認出來,婢子就趕緊退了出來。結果婢子一回到太太的院子裡,喜鵲姐姐和綵鸞姐姐就帶了一群婆子衝進來,說婢子偷了大奶奶的東西,把婢子的東西亂翻一氣,就拿出一個滿是金珠的包袱,說是贓物,要打婢子。婢子就說是冤枉,見他們不聽,婢子就說婢子是太太的人,好歹等太太回來由著太太發落,她們卻硬是把奴婢拖到柴房狠打了一頓,還說要賣了婢子。」紅綃說著,就伏在地上哭。

  方氏就喊喜鵲,喜鵲辯解了一番,說她只帶了紅綃到下人的耳房,並沒帶紅綃去大奶奶的屋子。

  「大奶奶的屋子,尋常人那能進的。婢子再糊塗,也不會帶她一個丫頭到大奶奶的屋子歇著去。」

  又有荀大奶奶院子裡的人出來作證,說是看見紅綃慌慌張張地從荀大奶奶屋子裡出來,懷裡還抱著個包袱。

  然後就是去紅綃屋裡搜查的幾個出來,證明那包金珠就是在紅綃屋子裡找出來的。

  最後荀大奶奶道:「大爺在書房讀書,這丫頭來送湯,媳婦一錯手,掃到了她身上。媳婦並不是有意打她。」又說,「媳婦發現屋裡丟了東西,只是罵屋裡的人,讓他們找回來。後來的事情一概不知,若知道是紅綃,她是太太的人,媳婦萬萬不敢……」

  「你還知道她是我院子裡的人?」方氏並不聽荀大奶奶說完,截斷荀大奶奶的話,怒道,「你好啊,好一個伯爵府出來的姑娘。你還知道什麼是規矩,還知道什麼是孝道?你為什麼三番兩次尋趁這丫頭,你以為我不知道?趁著我出門,就擺佈起我的丫頭來了,明天你就該擺佈我了吧?」

  被方氏這樣問到臉上,荀大奶奶面子上過不去,梗起了脖子。

  「媳婦怎麼不孝順了?這麼多年,上服侍夫君,下撫養孩子。老爺和太太來了,晨昏定省,伺候三餐,媳婦哪裡缺了半點禮數。這個丫頭手腳不乾淨,難道就因為她伺候了太太幾天,就不去管她,王法也不是這樣的。」

  方氏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頂撞,直氣的渾身打顫。「你們上上下下坐了個圈套出來,欺負我眼瞎看不到嗎?你過門這麼多年,我把你當親閨女疼,你在我面前立規矩的日子有幾天?八九年了,一個兒子都沒替大爺生出來,又吃醋不讓給你大爺找小,你這是要絕了我荀家的後啊!」

  「是我不願意生兒子嗎,我連生三個,也是你荀家的骨肉,嫌我不會生兒子,當時別娶了我來!」荀大奶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哭了起來。

  方氏見荀大奶奶一味頂撞,最後還撒潑,更是火上澆油。「這事由不得你,我這就帶了紅綃去,治好了她,風風光光地抬了她給你大爺做姨娘。」

  這婆媳兩人這麼快就撕破了臉,還是有點出乎荀卿染的意料。眼看著方氏就要出來,荀卿染趕忙拉了荀淑芝退出來。荀淑芳也是機靈的,也一路緊走避了開去。

  回到水畔居,桔梗等人也知道了紅綃的事,幾人都是歎息了一番。

  紅綃是有些勢利眼,在這說是伺候,不如說是做著副小姐,還白拿一份銀米。她到了方氏跟前就變勤快了。可荀卿染要說一句公道話,紅綃手腳還是乾淨的,她也沒那個膽子偷貴重的東西。

  今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方氏不在家,金嬤嬤跟著方氏伺候,常嬤嬤則是跟著鄭家兄弟去接鄭姨娘。這院子裡就是荀大奶奶的天下了,做這麼個局實在是易如反掌。

  這個局錯漏百出,荀大奶奶仗著的不過是親信人多。紅綃挨了打,只怕身子已經毀了。方才在梧桐院,荀大奶奶開始是想推脫,可紅綃也不是善茬,話裡面都是挑撥,可方氏嚥不下這口氣,說到了荀大奶奶的痛處,最後兩人就鬧僵了。

  「金嬤嬤以前還知道不讓紅綃去太太跟前伺候,怎麼年紀大了幾歲,人反而糊塗了!」桔梗歎道。

  荀卿染道,「她才不糊塗,而是算盤打的太精了。」

  方氏歷來有調教身邊丫頭往荀大老爺身邊塞得習慣。紅綃容貌不錯,金嬤嬤怕她被方氏看上送給荀大老爺做妾,才安排她到荀卿染這來。可是換了荀大爺,情況就不一樣了,荀大爺正年輕,而且荀大奶奶一直無子。如果紅綃能夠一舉得子,她們母女又都是方氏的人,那紅綃的地位就沒人能撼的動。只是金嬤嬤恐怕沒想到,荀大奶奶沒耐心跟她鬥智鬥勇,而是一擊KO,又狠又快,根本不顧忌方氏的面子。

  荀卿染就想起一直沒看荀大爺露面。

  「聽說在書房裡一鬧起來,大爺就出門會友去了。」

  「……"

  也許是紅綃的是讓方氏很受打擊,她沒在找荀卿染的麻煩。倒是水畔居荀淑芳原來的屋子又住進來一個人,荀卿染聽水仙叫她許嬤嬤。許嬤嬤大約四十左右的年紀,是方氏為荀淑蘭找來的教養嬤嬤。許嬤嬤每天就會準時到荀淑蘭的屋子裡,門外派了丫頭們守著。不知道在教荀淑蘭些什麼。

  「婢子找借口去四姑娘門前打探過,聽得裡面那許嬤嬤說話,好像是在教四姑娘怎麼走路。」寶珠道。

  「許嬤嬤長的普通,可那氣派可不像一般下人。說起來,婢子覺得她的派頭很像薛嬤嬤。」桔梗道。

  「那天婢子去後園,遠遠看見許嬤嬤和薛嬤嬤兩個站在一起,好像在說話。婢子走過去,她們就各自走開了,不認識一樣。可婢子覺得,她們兩個應該是認識的。」寶珠又道。

  「薛嬤嬤還是在楓林晚伺候辛姨娘吧?好些天都沒見到她們了。」麥芽道。

  辛姨娘懷有身孕,方氏早免了她的一切禮節,楓林晚……楓葉。荀卿染站起來。

  「屋裡怪悶的,咱們到後園走走。」



第五十章 楓林晚

    荀卿染帶著桔梗在後園玩耍,或是停下來摘朵花,或是坐到湖邊涼亭裡,扔一把魚食到湖裡,看著錦鯉搖頭擺尾游過來搶食。

  如此走走停停,便到了園子的西北角。

  不遠處就能瞧見楓林晚院門的台階,還能看見楓林晚內高大的楓樹樹冠。荀卿染就停下來,不再往前走,只坐在一邊的石凳上納涼,掏出帕子來和桔梗聊著針線。

  也就不足半盞茶的時間,就聽咯吱一聲,楓林晚的院門被打開,薛嬤嬤朝外看了一眼,便從門裡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階,奔荀卿染這邊來了。

  「老奴給三姑娘見禮。」薛嬤嬤走過來,向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

  「薛嬤嬤免禮了,好些日子沒看見你們了,辛姨娘身體還好?」

  「托姑娘的福,姨娘她還好。」

  荀卿染看著薛嬤嬤懷裡抱著只花瓶,就問,「嬤嬤是要摘些花回去插瓶嗎?」

  「回姑娘的話,是的。楓林晚種的多是楓樹,並沒有園子裡這麼些個花草……那一院子的楓樹,還有各處佈置,好多地方還有題詩,姨娘愛的了不得,說是以前那院子裡住的必定是極風雅的人。老奴是不懂那些,只是覺得,若是到了秋天,那院子就不知會漂亮成什麼樣了……姑娘最該去看看的。」

  荀卿染低頭思忖了一下,笑了笑,並沒答言,又瞧見薛嬤嬤手裡的花瓶內本來插著幾隻各色花朵,卻是早就枯萎了,便笑道,「這花都這樣了,嬤嬤早該換新鮮的來。」

  「以前都是姨娘自己做這些事情,怕奴才們弄不好,糟蹋了這些話草。不過姨娘現在身子沉重,那院子又……沒有人去,姨娘也就不在意這些了。」

  「哦?」荀卿染哦了一聲。

  沒有人去?這個人當然不會是泛指。荀卿染也聽下面人背後議論過,都說辛姨娘失寵了,荀大老爺從未去看過辛姨娘。可是這一路從穎川過來,為了辛姨娘的身孕,荀大老爺特意放慢行程,並沒有一點厭煩或者不耐的情緒流露出來。怎麼一到了京城就變了樣。就算荀大老爺事情再多,也總能抽出時間去看一眼的。

  這樣說來就不是人的問題,而是……。荀卿染又向楓林晚那邊看了看。

  「老爺剛來京城,要應酬的人多,要辦的事情也多,一時不得閒,等閒了,自會去看望辛姨娘的。」

  「借姑娘吉言。」薛嬤嬤笑得有些勉強。

  「老爺如今連太太那裡都少去了,平時只在小書房內,有失也歇在那裡……小書房後面倒有三間抱廈,地方雖小了些,聽說收拾的卻十分齊整,很能住人,老爺有時候也歇在那裡。」

  薛嬤嬤眼睛亮了一亮,低頭道:「多謝姑娘。」

  荀卿染站起來,往回走了兩步,忍不住還是回頭望了望楓林晚的方向。楓林晚院門前十幾級的青石台階,頗為陡峭,青石縫中已是雜草叢生。難道……,如果是這樣,那就幫忙幫到底吧。荀卿染停住腳,回頭看向薛嬤嬤。

  「方纔前院的管事來傳話,說是老爺請了幾位同年喝酒,午後要來這園子裡逛逛。讓我們都躲避著些,嬤嬤摘了花就快點回去吧……替我給姨娘問好吧。」

  「老奴代我們姨娘多謝姑娘。」

  這天吃過早飯不久,寶珠就從外面進來,跟荀卿染說,她看到了辛姨娘。

  「辛姨娘肚子已經很大了,薛嬤嬤扶著她,後面還跟著好幾個人,說是從楓林晚挪出來了,要搬到老爺小書房後面的抱廈裡去住。」

  荀卿染聽了,也就放下心來,不過還是問道,「太太那邊怎麼說?」

  「是老爺的意思。而且太太一時只怕顧不到辛姨娘了。」

  荀卿染就問是怎麼回事,寶珠答道,「是永昌伯家,大奶奶的爹和娘來了。」

  寶珠說的不錯,此刻永昌伯正在前廳和大老爺喝茶說話,劉夫人也早到了梧桐院。不用說,為的當然是方氏和荀大奶奶婆媳鬧翻了的事。

  那天婆媳兩人翻了臉,方氏實在氣不過,就找了荀大爺過去,先是訓斥了一番,最後方氏抱著兒子大哭。

  「……我這都是為了你。你媳婦做圈套誣陷我的丫頭,又把人打個半死。這那裡是在打丫頭,這是打我的臉。

  想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養大了你,這麼些年為你操碎了心,指望你們孝順我,沒想到我才來了幾天,就如此容不下我。我也不用你開口,我這就和老爺說,我們另外找地方搬出去……」

  荀大爺哪受的了這個,跪在地上只是央告。方氏罵累了,荀大爺才垂頭喪氣回了梧桐院。結果一進院門,就被荀大奶奶一把拉住。

  「……為你們一家老小做牛做馬,為了個丫頭就給我沒臉,以後這個家我還怎麼當。當初因為老爺,你差點被連累丟了官。是我厚著面皮回我娘家東求西告,好話說了一籮筐,這才保你沒事。如今你們又要得意了,就給我沒臉……」

  「……若不是我去的快,只怕你早和那狐狸精湊做一堆了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方才可是看了那狐狸精回來?」荀大奶奶把鼻子湊到荀大爺的身上,從上到下聞了一遍,哭的越發厲害了。「還說不是,你聞聞你這一身的藥味,不,是狐臊味……」

  荀大奶奶一邊哭一邊推搡著荀大爺。

  荀大爺卻被荀大奶奶最後一句話說的惱了,一把將荀大奶奶推的坐到地上,「你個潑婦,我剛從母親那回來,母親被你氣病了,正在喝藥。」

  荀大爺受氣不過,索性搬到外書房去了,只是每天到方氏床前侍疾,不再回梧桐院。

  方氏卻一直病著,請醫問藥,只是不好。荀大奶奶也病倒了,別的症狀沒有,只是那鼻子上長起一個小指甲大小的紅包,煞是顯眼。太醫來看了,就說是急火攻心,給荀大奶奶開了清心降火的藥。

  這個時候,劉夫人已經從梧桐院里拉了荀大奶奶出來,大姐兒二姐兒還有奶媽抱著三姐兒也跟在後面,一群人呼啦啦直接去了思安院。一進方氏的屋子,劉夫人就讓荀大奶奶跪在地上,她走到方氏床邊問長問短。

  「親家太太,我這個女兒被我慣壞了,求親家太太看在她這些年跟著大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看著我和伯爺的面子上,原諒她這一回……這孩子再不好,也是親家太太當初相準了的,親家太太還不瞭解她的脾氣?是極孝順的,只是脾氣倔強,心腸直爽了些。她有錯,親家太太要打要罵,只管管教她,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他已經知道錯了,親家太太不看別人,就看你這幾個孫女吧。俗話說,胳膊折在袖子裡,家醜不可外揚,親家太太要怎樣罰她都行,只別讓外人知道了,於親家老爺和大爺都不好,請親家太太多擔待些吧。」

  大姐已經有些明白事,這幾天家裡氣氛反常。她早嚇著了,又有劉夫人方才背地裡的一番囑咐,她就哭了起來。二姐還?懂,看姐姐哭了,跟著哭了起來。三姐兒被奶媽抱在懷裡,也不知是餓了,還是奶媽使了什麼小動作,也哇地哭了出來。

  方氏這才從床上起來,抱了大姐兒和二姐兒在懷裡。其實她也並不想鬧的太大,只是荀大奶奶趁他不在家發落她的人,而且發落人的罪名又是偷竊,還帶著人到方氏的院子裡拿人。這實在是太讓方氏沒臉了。方氏怎麼會輕輕放過荀大奶奶,不過既然有伯爵府夫人親自登門道歉,荀大奶奶又跪在那一直沒起來,方氏算是要足了臉,也順坡下驢,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和劉夫人聊起了家常。

  雖是消了氣,方氏還是要表白表白。

  「親家太太你是明白人,你女兒進了我家,我當她親生女兒那般疼。她過門這麼多年,我可曾訓斥過她,可曾往她屋子裡塞過人?今年大爺都快而立之年,沒個兒子,官場上的朋友都要笑話他。我和媳婦說,她只支吾著,我因此只能自己留心。我看著紅綃那個孩子還本分體面,又是在我身邊長大,很知道尊卑,也沒有狐媚樣,是個省心的。我就想慢慢再查看,然後和媳婦商量了再定。可……實在讓人傷心。」

  「親家太太為了大爺的子嗣著急,我是明白的。我這女孩是直腸子,只念著不能讓大爺沉迷女色,一時沒轉過這個彎來,其實已經把人給姑爺準備好了。」劉夫人說著,偷偷瞪了一眼要插話的荀大奶奶,「我方才勸了她,她已經明白過來了,就把綵鸞先收了房吧。那丫頭是個好的,等生了兒子,就抬她做姨娘。」

  方氏還沒說話,金嬤嬤在旁已經聽的臉色發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45 PM

第五十一章 生日宴

    金嬤嬤聽到劉夫人給方氏賠禮,卻一句話也不提紅綃被打,又說要把綵鸞給荀大爺做通房,不由得心裡為紅綃著急。紅綃這次被打,不僅丟了臉,還傷了身體,若是不能跟了荀大爺,再嫁別人可就難了。

  金嬤嬤本就機靈,又服侍了方氏半輩子,知道這個時候根本沒她插嘴的餘地,可有生怕方氏被劉夫人一張巧嘴哄得忘了紅綃,就忙上前。假作給方氏添茶,其實是提醒方氏不要忘了她家紅綃。

  「綵鸞那孩子我看著也不錯,即使這樣,不如好事成雙,就讓紅綃也去伺候大爺吧,先做個通房,也是生了孩子,再抬姨娘吧。」

  方氏總算沒忘記紅綃。金嬤嬤在一邊苦笑。她這時也不由得有些後悔。本來為女兒打算的好好的,可卻被荀大奶奶給打亂了。金嬤嬤也不敢提醒方氏,說他曾說過等紅綃好了,就要抬紅綃做姨娘的話。對於現在還躺在床上,不知道能恢復到什麼樣的紅綃而言。最起碼,通房也是條出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荀家大爺雙喜臨門,水畔居的人很快就知道了。

  昨天婢子去看過紅綃,她還只能趴著。聽說被抬回去後,昏了一天一夜,金嬤嬤從太太那求了人參才救回來的。

  「婢子看了一眼,下半截被打的稀巴爛。好好的一個女孩,這以後……聽說大奶奶那打板子的婆子,是從伯爵府帶來的,慣會做這些。紅綃還和婢子說,她當時以為必定活不成了,不想死的稀里糊塗,強撐著一口氣為自己辯白……」桔梗說道。

  「荀大奶奶這次可也吃了癟。"麥芽沒桔梗那麼多感慨。

  紅綃也有這麼硬氣的一面,荀卿染感歎。而荀大奶奶,幾乎沒每經過一次事,荀卿染對荀大奶奶的認識就更深刻一些。第一次見面,是荀大奶奶和方氏就梧桐院的居住權問題,似乎沒有衝突,但卻表明了荀大奶奶絕不是個百依百順的小媳婦。後來為了討好荀淑蘭,荀大奶奶給她難看,荀卿染才知道這位做事是只要達到目的,不講體面的。只是那次對的是她這個無權無勢的庶女,這次對上方氏,她不吃虧才是怪事。

  只是,像劉夫人那樣八面玲瓏的人,也會教養出這樣的女兒來。看來只能用天下事是無奇不有來解釋了。

  翌日,就有方家的管事送了大紅燙金的帖子過來。原來定遠侯方信做生日,請荀家一家過去做客。方信正當壯年,不僅襲有爵位,手裡還有實權,他做生日自然是賓客盈門,就單分出一天來,只招待各家姻親。

  到了赴宴的日子,眾人都打扮齊整。荀大老爺,荀家大爺和荀君暉在前面分乘兩輛馬車,方氏帶著荀大奶奶坐了一車,荀卿染姐妹四個坐了一車,跟隨伺候的丫鬟婆子在後面擠著坐了三輛馬車,一路往定遠侯府中來。

  女眷們的宴席設在定遠侯府後花園的臨芳閣內,荀家眾人到的時候那裡已經坐滿了人,自然又有一番寒暄。卻大多數是認識的。首先是曾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劉夫人依然帶著劉瀲,不過這次劉瀲身邊還多了一個中年婦人,荀大奶奶稱呼她做三嬸,正是劉瀲的母親。齊家來的是齊二夫人、齊二奶奶,上次在齊府見過面的幾個女孩子也都來了。

  一會工夫,方大奶奶坐著軟兜來了。

  「儒兒這兩天有些不好,大奶奶留在家裡照顧她,因此沒來。大太太是娘家有事,要過去照看,三奶奶也跟了過去。」齊二夫人向方大奶奶解釋為什麼齊家有人沒來。

  方大奶奶似乎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還瘦了些,眼下青黑一片,就是脂粉也掩蓋不住。她看來是精神真的不濟。不過是在幾位長輩們面前略微應酬了一下,就告罪回去了。方大奶奶臨走就吩咐方三奶奶替她招呼客人。方三奶奶笑著應下了,她今天打扮的格外俏麗。十分盡責地忙前忙後,笑容滿面地招呼在座的眾人,很是得了一番讚許。

  一會擺上宴席,其豐盛自不必說。荀卿染也沒數共有多少道菜餚,等菜都上過,大家也早就吃飽了。臨芳閣前早搭起了臨時的戲台。方三奶奶看著人撤下宴席,又擺上來茶果,就拿了戲折子來,從齊二夫人開始,請大家點戲。

  戲台上依依呀呀唱的投入,戲台下,夫人們之間的八卦也是如火如荼。

  「唉,信兒媳婦這病總是不好,這樣下去可怎麼行!這麼大個侯府,信兒外面事情又多,府裡沒個頂事的當家奶奶,別人看著不像樣,也拖累信兒的手腳。」齊二夫人低聲道。

  「以前是多爽利的孩子,如今這個樣子。如果能把事情托付給人,她好生養著,也許還好些。」方氏道。

  「我和太太也常勸大嫂,且放放手,先養好了身子要緊。大嫂要強,不肯聽……況且,有些個事情也不能托付給人的。可惜,宗哥兒年紀太小了,若是他再大一兩歲,就給他娶了親,讓他媳婦學著料理這些家事,有大嫂在旁指點著,是最好的。」

  「只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你看曾家太太……」

  三人說著轉頭去找曾夫人,卻見曾夫人早已不在席上,連同曾家兩個女孩都不見了。荀卿染一直在和齊婉麗幾個說話。這時也才注意到,劉瀲、齊婉容,還有荀淑芳和荀淑蘭統統都不在臨芳閣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開的,還有本來待客的方家三奶奶也不見了蹤影。

  「唉,五姐姐去了哪裡?」容雲暖站起身四下張望。

  「方纔聽五姐姐說,侯府謦園養著兩隻白鶴,是南安國進獻的。沒一點雜色。五姐姐是不是去看那白鶴了?」顏明月道。

  「那咱們也去看看,這戲聽的人要睡著了。」容雲暖提議。

  眾人都是符和,只有荀淑芝身體有些不舒服,不願意動彈。齊婉煙則是看戲看的入迷,台上唱到喜處她跟著笑,唱到悲處她跟著抹眼淚,全然忘了周圍所有事物。

  荀卿染就和齊婉麗、容雲暖、顏明月四人先回過了齊二夫人和方氏。

  「帶兩個丫頭伺候著,再叫幾個侯府裡的丫頭領著你們。雖這裡不是別處,也別亂走。」齊二夫人囑咐道。

  方氏見荀淑蘭和荀淑芳都不在,便吩咐荀卿染,「你看看你大姐姐和四妹妹是不是也在那,就說我的吩咐,讓她們別亂走,一回聽完了戲,就該回家了。」

  四人都答應了,便叫了方府一個丫頭領路,下了臨芳閣,出得院子,走過一段遊廊,又穿過一個月洞門,到了一處寬敞的天井,四面遊廊,東西南各開著一模一樣的垂花門。

  「東面就是馨園,四面通著大奶奶的後院,南面是竹園,侯爺夏天最喜歡在那裡乘涼讀書。」領路的丫頭介紹道。

  幾個人正要往東面走,就見曾靜從南面垂花門內跑出來。她垂著頭,等跑到近前才看見有人,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也不打招呼,轉身就往西面跑,進了垂花門,眨眼就不見了。

  「那不是曾靜,看著安安靜靜的,竟然跑的這樣快!她懷裡抱著什麼東西,花花綠綠的,怪好看的。怎麼見了咱們就跑?」容雲暖道。

  「閒事莫管,別多話。」齊婉麗偷偷扯了扯容雲暖的衣角。

  幾個人就跟著那領路的丫頭,向東進了馨園。果真在湖邊淺水處歇著兩隻白鶴。這白鶴是被人馴養熟了的,見人也不害怕。自在地撲扇翅膀,互相梳毛。

  「這還是一對夫妻鶴啊!」容雲暖道。

  荀卿染幾個都笑了起來,少不得又打趣了容雲暖一番,看夠了白鶴,這才慢慢從馨園中退出來。迎面就見荀大奶奶在遊廊上東張西望,滿臉的焦急。

  「三妹妹?太好了,快過來,大嫂找你有事。」

  荀大奶奶彷彿見到救星一般,不等荀卿染過去,就幾步走過來,拉住荀卿染的手臂。

  「幾位姑娘先走一步,我和三妹妹有話要說。」荀大奶奶見齊婉麗幾個都不走,便又笑道,「放心吧,一會我帶三妹妹回去就是了。」

  說著便不等幾人答話,一手拉著荀卿染就下了遊廊,走進天井,轉到一副籐蘿架下,這才放開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疼的皺了皺眉,低頭一看,手臂上紅紅的一道抓痕。

  荀大奶奶早已堆下了一臉的笑容。「四妹妹剛才不小心掉到湖裡,裙子濕了。她年紀小,面子薄,不好意思出來。」說著指了指籐蘿簾子另一側。

  荀卿染這才注意到這籐架竟是用房木,搭成的房屋架子,架子上爬滿籐蘿,好似一棟屋子一般,也有裡間外間。荀大奶奶指的籐蘿簾子另一側便相當於裡間。

  「四妹妹是太太的心頭肉,三妹妹你是明白的。況且你是做姐姐的,不如就把裙子先換給四妹妹穿如何?」

  荀卿染仔細往籐蘿簾子後看了一眼,恍惚是有個人站在那裡。

  不過要她把裙子換給荀淑蘭,荀大奶奶還真會欺負人。荀淑蘭穿不得濕裙子,難道她就穿得?況且,各人的丫頭都帶了衣包出來,裡面至少有一套備用衣裙,這是她們出門的規矩。方才荀大奶奶在遊廊上走來走去,就是為了荀淑蘭的裙子?那怎麼不早點叫人取了衣包過來。

  「大嫂,我身量足比四妹妹高了一頭還多,我的裙子四妹妹如何穿的了?倒是大嫂和四妹妹身量差不多,正該換給四妹妹。」

  「四妹妹就要你的裙子,就是長些也無妨,系的高一點就是了。三妹妹,太太若知道你連條裙子也捨不得給四妹妹,那……」荀大奶奶瞪起了眼睛。

  荀卿染垂下頭,心裡好笑,真以為你瞪眼我就怕你啊,不過是不想和你正面衝突,真要單挑,你未必是對手。

  「是誰要換裙子穿?」容雲暖突然從籐蘿架外跳進來。「我和淑蘭姐姐身量相仿,不如我把裙子先給了她,大表嫂去找我的丫頭送衣包過來,我走的腳酸,正好在這歇一歇。」

  荀大奶奶沒想到容雲暖這個時候跑來,臉上有些尷尬。「這個,怎麼能麻煩容家妹妹,還是穿三妹妹的吧。」

  籐蘿簾子後似乎有人嗯了一聲。

  荀卿染拉起容雲暖的手,笑道:「你這個懶丫頭,才走幾步路就這樣說。偏不如你的意,你跟著我去找四妹妹的丫頭,給四妹妹送衣包來。」

  荀卿染說著話,也不敢看荀大奶奶的臉色,拉著容雲暖從籐蘿架裡出來,順著來路,不一會就追上了齊婉麗和顏明月。

  幾個人說說笑笑,才進了臨芳閣的院子,就見一個丫頭氣喘噓噓從後面跑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淹死人了,有人在湖裡淹死了。」



第五十二章 生日宴(二)

    齊三奶奶驚呼了起來,戲台上的鑼鼓聲嘎然而止,臨芳閣裡眾人紛紛站起來。

  「是誰淹死了?在哪裡?」方三奶奶忙叫那丫頭過去詢問。

  「回三奶奶,淹死的那人婢子並不認識,好像不是府裡的人,看那穿戴,不是是哪家的姑娘。」

  「啊?」幾個人同時驚呼出聲。

  齊二夫人因為不見了齊婉容,方氏因為不見了荀淑芳和荀淑蘭,劉家兩位夫人則是因為不見了劉瀲。這幾個據說方才都是要去馨園看白鶴的,而馨園正由一片湖泊,所以這幾位夫人心裡都忙了。

  方三奶奶便扶了二夫人,讓那丫頭在前面帶路,眾人跟著呼啦啦地向馨園走來。

  走到方纔那處天井,領頭的丫頭卻不向東走,而是直接到了走到南面的垂花門前。

  「你這丫頭糊塗了嗎?馨園不是在那邊?這竹園是侯爺平時休息的處所,只有大嫂才能進的。況且親戚家的姑娘,誰會走到侯爺歇息的地方來?」方三奶奶停住腳,訓斥那丫頭。

  「回三奶奶,人就是淹死在這竹園內的。」

  三奶奶愣了一下,勉強道:「……侯爺這園中倒也有湖,是和馨園的水連著的。咱們還是等人回了侯爺,再進去方好。」

  齊二夫人、方氏並劉夫人走了這麼遠,都沒看見自家女孩,心裡更是焦急,哪裡等的了。

  「都是長輩,也確實有事,想來侯爺也不會見怪吧。」方三奶奶只好這麼說著,眾人就簇擁著進了竹園,門口也沒人攔阻。

  荀卿染見這園內果真遍種翠竹,不遠處又一棟竹樓,竹樓前事一方小潭,那潭邊圍著幾個婆子,徵用竹竿等物從水裡往岸邊扒拉著什麼東西。

  一個婆子見了方三奶奶趕忙過來稟報,說是人已經撈上來了。

  「並不認得是誰,穿的好衣裳,不是府裡的丫頭。」那婆子道。

  眾人忙走過去,齊二夫人和方氏均都鬆了一口氣,劉夫人哎呦一聲摀住胸口,劉三夫人則乾脆兩眼一翻就厥了過去。

  荀卿染幾個走在後面,見這個情景已經有幾分明白,顏明月想看又不敢看,容雲暖和齊婉麗都有些膽怯,荀卿染雖然也有些害怕,但還是探過頭去看。

  劉瀲躺在那裡,頭髮散亂,氣息全無,上身的藕荷色立領褙子緊貼在身上,下身卻只穿條金線繡制的松花撒花褲子,卻不見了方才在席上穿著的那條淺紫色繡花裙子。

  荀卿染之所以還記得劉瀲是穿的什麼樣的裙子,是因為她今天穿的也是淺紫色繡花裙子。容雲暖還說她和劉瀲穿了一樣的裙子。細看卻不一樣。劉瀲的那條繡的只有牡丹,荀卿染這條繡的卻是蝶戲牡丹。

  「哎呦,我可憐的妹妹,你怎麼就這麼不小心,怎麼就掉到水裡淹死了,我可憐的妹妹。」荀大奶奶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看了劉瀲的屍首一眼便扶了劉夫人在那邊哭了起來。

  劉三夫人方才厥過去,不知方三奶奶給她吸了什麼,她這會醒了過來,就撲到劉瀲的屍身上大放悲聲:「我的女兒,我的瀲兒,你怎麼這麼狠心,丟下娘一個人就走了。你這狠心的孩子啊,你叫娘以後可怎麼活啊……」

  眾人都看的唏噓不止,聽齊二夫人和方氏低聲議論,荀卿染才知道,原來這劉三夫人是個寡婦,只有劉瀲這麼一個女兒,母女兩人相依為命,依附伯爵府長房過活。

  容雲暖也不知是不是觸景生情,在旁啜泣起來。齊婉麗和顏明月趕忙拉了容雲暖的手勸道。

  「哎呦,這裡出了什麼事?」荀淑芳不知從哪裡走來,在荀卿染身後探頭向劉三夫人那邊看。荀卿染就想往旁邊挪一步。給荀淑芳讓地方。荀淑芳卻一手推在荀卿染的背上,荀卿染失去平衡,向前踉蹌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形。

  「哎呦,三妹妹你怎麼戰鬥站不穩?」荀淑芳不說她故意推人,反而沒事人似的抱怨荀卿染一句,便走到方氏身邊。荀淑蘭也站在方氏身邊,正和方氏說話。

  「你別碰我女兒,誰也不准碰我女兒。」

  荀卿染感覺有人在拍她的小腿,低頭一看,原來她正站在劉瀲屍身旁邊,一隻腳還踩著劉瀲的衣角。劉三夫人有些神志不清,一手摟著劉瀲的屍身,一手拍打荀卿染。

  荀卿染覺得心裡很不好受,忙把腳縮回來,可已經在劉瀲的衣角留下了腳印。荀卿染也顧不得別的,趕忙蹲下身,拿出手帕去擦拭劉瀲的衣角。

  荀卿染這個動作牽動了劉瀲穿的褙子,領口處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來,那脖子上赫然是一圈青紫的瘀痕。

  荀卿染頓時怔住了。

  「劉三夫人,劉姑娘只怕不是淹死的。」

  荀卿染很想告訴劉三夫人,可是想想還是閉上了嘴。劉瀲如果是淹死的,還可以說是不慎落水。可若是被人掐死的,那麼事情就複雜了。這裡是方信的園子,本來劉瀲就不該來。現在她來了,還被人掐死在這,而且只穿著褲子。這個年代,一個女孩子只穿著褲子在男人的園子裡,這代表著什麼?

  可是一個女孩子總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荀卿染抓了劉三夫人一隻手,低聲安慰道,「夫人,請節哀順變。」這麼說著就自然地將劉夫人那隻手放到劉瀲屍身的脖子上。「你瞧,劉姐姐這個樣子,一定不想您傷心的。」

  劉三夫人的視線果然轉到劉瀲屍身的脖子上。

  方纔荀卿染故意拉低了劉瀲的褙子,把那道瘀痕更清楚地露出來。她要劉三夫人自己去看,只有不是傻子,就能明白那道痕跡意味著什麼。接下來要怎麼辦,就交給劉三夫人自己決定。

  劉夫人迷茫了片刻,用手撫著那道瘀痕,終於有些清醒過來。「天啦,是誰,是誰殺了我的瀲兒。」

  這一聲,彷彿一道焦雷,炸在周圍人的頭頂。人群裡有人往前走,有人往後退。

  「三弟妹,別胡說,這裡是侯府,誰會殺瀲兒?三弟妹你是傷心糊塗了。」劉夫人走過來。

  荀卿染想要站起來,突然看到劉瀲放在身側的一隻手緊緊底握著拳頭。

  「劉三夫人……」

  荀卿染就要示意劉三夫人去查看劉瀲的手。方三奶奶卻已經走過來,一手扶起了荀卿染。

  「妹妹你小小年紀,膽子卻不小。這不是你該待得地方快點離開了這裡吧。」說著便讓跟著的一個丫頭來扶了荀卿染到一邊,她自己卻在劉瀲身旁蹲下。

  劉三夫人哭了一會,就又暈了過去。眾人商量了, 就先把劉瀲的屍身裹起來,另外用軟兜抬了劉三夫人,眾人都步行跟在後面。

  「方纔劉三夫人那樣說,這件事情,卻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了。總要侯爺和大嫂拿個主意。幾位長輩都在,也能幫著出出主意。」方三奶奶提議,眾人就往方大奶奶的院子裡來。

  荀卿染和容雲暖幾個走在後面,前面荀大奶奶走在劉三夫人的軟兜旁,低聲勸慰著劉三夫人。方三奶奶跟齊二夫人和方氏說了幾句話。就走上前去,拉了荀大奶奶的手,也不知她說了什麼,兩人就丟下眾人到一邊說話去了。

  到了方大奶奶院子裡,卻得知方大奶奶方才聽了消息就昏了過去,還沒有醒。

  曾母帶著兩個女兒出來,替方大奶奶待客。

  「劉姑娘怎麼獨自一個跑到侯爺的竹園去了?別人走錯了還有的說,劉姑娘跟著劉夫人幾乎天天來看侯爺夫人,幾乎將整個侯府走遍了,竟然會走錯?況且方才侯爺在席上喝多了,還去竹園那裡歇了一會。那門可是關的嚴嚴的。劉姑娘是怎生進去的?劉姑娘那裙子哪裡去了?……要我說,都消停消停,你不說我不說,遮掩過去罷了。她自家怕醜,尋了短見,我們侯爺夫人也是厚道人,不追究就罷了。你們這麼鬧鬧哄哄地,是誰丟臉?」

  齊二夫人聽著曾母話頭不對,趕緊把荀卿染幾個打發到旁邊的屋子去了。

  荀淑芝驚魂未定,坐在那發呆,荀淑蘭不同以往,只低頭不做聲。只有荀淑芳不知在想些什麼,竟然嘴角帶著笑。曾寧坐不住,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曾靜則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彷彿什麼事都沒有。

  荀卿染坐在那裡,腦子裡飛快地梳理著事情的頭緒。她想到了中途早早退席不知去向的幾個人,在迴廊上迎面跑來懷裡不知抱著什麼的曾靜,荀大奶奶換裙子的無理要求,籐蘿簾子背後那個模糊的人影。那一聲弱弱的「嗯」,那個去報信的丫頭,方三奶奶的驚詫,劉瀲的那條失蹤的紫色花裙子,劉瀲脖子上的瘀痕,劉瀲空洞無神的眼睛,發現劉瀲屍體後紛紛出現的荀大奶奶,荀淑芳,荀淑蘭還有齊婉容,,,,,,

  似乎缺了一點什麼,又似乎多了一點什麼。荀卿染覺得她似乎抓住了什麼關鍵,突然外面一陣大亂。

  就聽劉三夫人聲嘶力竭地聲音罵道:「是你,是你對我女兒逼姦不遂,掐死了她,還把她扔進湖裡。你這個畜生,你還我的女兒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48 PM

第五十三章 生日宴(三)

    劉三夫人這話出口,大廳那邊突然安靜下來,屋子裡也安靜的出奇。荀卿染左右看了看,就見曾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姐夫不是那樣的人!不能讓人這樣誣陷姐夫。」曾寧不再踱步,跺了跺腳,不顧門口丫頭的阻攔,就衝了出去。

  曾靜兩隻手緊握在一起,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也隨後跟了出去。

  荀淑芳看了看荀淑蘭,「方纔瞧著太太臉色有些不好,不如咱們也去看看吧。」說著就拉著荀淑蘭出去了。

  荀卿染站起身,跟了過去。她也好奇,不知道那邊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才使得劉三夫人有剛才那番控訴。

  就見大廳內燈火通明,兩邊座位上坐滿了人。劉三夫人眼睛血紅,拉著方信的衣襟不放,口裡說著要方信為劉瀲償命。

  劉夫人在旁哭泣,「苦命的瀲兒,不過是來給人賀壽,卻讓人生出歹念來,害了你。我苦命的孩兒啊……」

  荀大奶奶扶著劉夫人,也在抹眼淚,「請侯爺給我家妹妹一個交代。」

  荀卿染暗自差異,怎麼劉夫人和荀大奶奶兩人這麼快就轉了口風,這劉三夫人也突然明白起來。

  方信緊皺著雙眉,「三太太,你這成什麼樣子。你女兒死了,這裡面疑點重重,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可你這樣不清不楚底污蔑我,我不和你個婦道人家一般見識,只和你們老伯爺說話。」

  座上一個灰白鬍鬚的乾瘦老者這時站起來,板著臉說道。「你們婦道人家懂得什麼?是什麼有臉的事就這樣吵吵鬧鬧?都回家去,這事我和侯爺自有處置。」

  「不,我要他給我的瀲兒償命。你們別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沒有了瀲兒,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們乾脆也勒死我……」

  荀卿染忽然覺得有人在扯她的衣襟,低頭一看,卻是寶姐兒不知什麼時候站到她身邊。

  「我娘又病了,我的丫頭們都不知哪去了,我害怕,你陪陪我好不好?」寶姐兒眼圈紅紅地,臉頰上猶有淚痕。

  荀卿染歎了口氣,發生這樣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才會把丫頭婆子們都打發了出去吧。

  「好,那我們去那邊坐一會,等你的丫頭來了,送你回房好不好?」

  荀卿染打算帶著寶姐兒回剛才的房間。

  寶姐兒搖頭,「我剛從那來,那有人,我不喜歡她。你是好人,你陪著我我才能好受些。你跟我來,那些人煩得很,咱們到碧紗?說話。」

  荀卿染有些猶豫,覺得不好這個時候在人家亂走。可寶兒拉著她的手不放,小臉上滿是求懇。

  「好吧。」

  寶姐兒像怕荀卿染跑了似地,一手緊緊地拉著荀卿染的手,走幾步,還要回頭看看荀卿染在不在。她這樣緊張,荀卿染不由得心軟。

  這是侯府正院,房舍套著房舍。寶姐兒帶著荀卿染到了一個小小的隔間,裡面傢俱擺設很有幾分童趣,顯然是小孩子的房間。

  寶姐兒拉著荀卿染在小床上坐下。

  「你是好人,那屋子裡的姐姐也是好人,只有你們沒有偷看我爹爹。你等我拿果子給你吃。」寶姐兒垂著眼皮,說完話就跳下床,轉到一邊的屏風後。

  荀卿染反應過來追過去,屏風後空空蕩蕩,早已不見了寶姐兒的人,只有牆壁上一道窄門打開著。

  荀卿染轉身回來,走到門邊,推了推,門紋絲不動。荀卿染苦笑,略一思索,便又轉過屏風,穿過牆上那道窄門,卻是一間小小的客廳。荀卿染一邊喊「寶姐兒?」,一邊四下觀望。就見客廳對面又是一道門,門上垂著珠簾,從珠簾那邊傳來陣陣甜香。

  荀卿染走到珠簾前。

  「娘,您怎麼能這麼做?您讓侯爺以後怎麼見人!」一個虛弱的聲音道。

  荀卿染停住腳步。

  「男人家這點兒事算什麼,大家都只會說那女人是狐狸精。姑爺是什麼身份,不會有妨礙的。娘這也是為了你著想。宗哥兒以後要襲爵,寶姐兒和官哥兒還小。雖然你和姑爺好,姑爺看著重情,只是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唉……」虛弱的聲音歎氣。

  「就是頂重情的男人,不過想你些日子,等新人軟玉溫香抱在懷裡,誰還能念著土裡的那個。那新來的如果有了兒子,看著侯府偌大的富貴,難保不生出別的心思來。娘又不能時刻在這侯府裡,就想著,你這兩個妹妹,雖然不是娘親生的,可都在娘身邊長大,是娘手心裡攥著的。她們兩個任何一個,都不敢虧待寶兒他們幾個。靜兒更老實些,娘就想讓她來跟著侯爺。」

  「您有這心思也罷了,我說了我會安排。只是,娘您怎麼做出這樣的事來?」

  「人心隔肚皮,我怕姑爺愛她的顏色,慢慢變了心腸。就想著要是她位置不穩,就能老實些。你後院那幾個,年紀都大了,出身也低,我怕她們斗不起來。正好這劉家的姑娘,容貌好,身份也夠貴重。可又只有一個寡母,侯爺這麼大的勢力。便是咱們欺負了她,她也只能認了。又這麼一房出身的貴妾在這做對頭。她就更要處處仰賴我和你的幾個孩子,這才是萬全之策。」

  「咳咳咳……」床上的人劇烈地咳嗽起來,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讓人聽的十分揪心。

  「孩子,你,你怎麼吐血了,我的天……」

  「娘,您打算的好。可貴妾也是妾,雖然一個伯爵在這京城裡不算得什麼,可也是勳貴人家,也是要臉的。劉瀲沒了父親,可也是劉家的嫡女。她做了妾,她那些兄弟們還怎能抬的起頭,她那些姐妹們在婆家怎麼辦,以後她家女孩要嫁什麼樣的人家,就是劉瀲肯,她們家也不會肯,她們家肯了,這朝堂上的魚史可也不是吃白飯的。侯爺他不是皇室子孫啊,娘,您這是要了我的命啊……」

  「怎麼會那,我隨你父親在外做了幾任官,出了這種事,兩家都會瞞下來,不過收了做妾,給點賠償罷了。你這還在,她們劉家就巴巴地帶了姑娘隔三差五地來,她們能是什麼樣有臉面的人家,讓她吃個虧有什麼?」

  床上人長歎一聲,「娘,你做這個圈套也就罷了,幹嘛還弄死她?」

  「我沒有……你放心,也不是那靜兒那丫頭。她沒那個膽子。我不過是要她騙了劉瀲到竹園侯爺的屋子裡,弄濕劉瀲的裙子,讓劉瀲脫了裙子,靜兒就拿著裙子跑了。我就出去和劉瀲說,要麼做妾,要麼我吵起來,說她不守婦道,偷會男人。劉瀲只是哭,她那性子,我看了兩次,是個軟的。被我連哄帶嚇,她已經肯了。我就讓她等在那,可等我回來拿了裙子要給她送去,才聽見她已經死了。我沒想到她這麼想不開。」

  「娘,您還沒明白,她不是想不開,她是被人給殺死的。」

  「你信她?劉家那麼說,還不是要訛上侯府。」

  「咳咳……是真的,我讓人過去看過了。」

  「啊?真的不是我,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不是你就好。」床上的人沉默半晌,「我明白了……娘,這件事你知我知,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千萬都不要說出去,。不然,這殺人的罪名只怕要落到你身上,就是能脫了這個罪過,這逼良為妾,對曾家的名聲也不好。靜兒這丫頭,你遠遠地把她嫁了吧。」

  「這,我還看著她不錯,讓她跟著侯爺,以後曾方兩家……」

  「娘,您會算計,比您會算計的人多得很。我們被人算計了,劉瀲這條命,想要換我們什麼,我也 能猜出幾分。娘,記住我的話,那條裙子快點處理掉,別再提什麼婚事了。我累了,您先出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

  荀卿染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正思索該如何應對。

  「三姑娘,請進來說話。」床上人說道。

  荀卿染苦笑,只得慢慢走進去。方大奶奶正靠在床頭看著她。

  「方纔我們說話,三姑娘都聽到了吧?」

  「夫人想要我做什麼?」

  荀卿染走到方大奶奶床前,大大方方地在繡墩上坐了下來。

  方大奶奶笑了笑,「那次侯爺去你家吃滿月酒,回來後就特別高興,還教了寶兒和官兒一個小戲法。我問他,他就說是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女子,還跟我說你教小孩子的那番待客之道……我這個病是好不了了,不過是在拖日子,這個侯爺和我都明白。侯府不能沒有當家奶奶,這當家奶奶也不能是別的房裡的人。我的孩子還小,也需要人好好教她們。侯爺和我都想要找個賢惠心地好的女子……而我,我也希望這個女子是侯爺喜歡的。」

  方大奶奶說話時臉上現出少有的光彩,荀卿染靜靜地聽著,並沒插言。

  「今天的事情,你看到了,也聽到了。劉家姑娘的死,並不是我動的手。本來這事按照常理,是要瞞下來,大家都有面子,可卻被人揭開來。這一劫,我是熬不過去了,我想把侯爺和我的孩子還有這個侯府都托付給你。」

  方大奶奶從床上探出身子,要來握荀卿染的手。

  「夫人,您覺得侯爺喜歡我,您覺得我會是個好繼母,能讓您放心。可您有沒有想過,您要給我的這些,我喜不喜歡?」



第五十四章 生日宴(四)

    「你不喜歡?」

  方大奶奶先是一驚,接著又笑了,「你是不喜歡侯爺還是不喜歡我的孩子?侯爺雖然比你大幾歲,可他的人你也看了,並不會委屈你。你以後嫁進來,雖是繼室,只要你做的好,侯爺也會給你請封。好妹妹,說句不怕你惱的話,你在荀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只看二姑母出門應酬卻不帶你,我就能猜得出。你的身份,再也找不到比侯爺更好的了。況且就看你方才跟了寶兒來,我就知道,你並不是硬心腸,也不討厭我的孩子。」

  不討厭一個男人,不代表就是想嫁給他。喜歡小孩子,也不一定非要做繼母啊。

  「而且你還有個弟弟,聽說十分努力。他小小年紀,只因為庶出的身份,就要付出比別人多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和別人一樣的東西。只要你嫁過來,他就不用那麼辛苦,以後要做官,娶親都大有好處。你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該為他想想,這是改變你們兩個人地位的最好機會。你別不好意思,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夫人,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但是卻不能從命。您說的都很有道理,可是那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能生活的盡量簡單些。至於我弟弟,我相信他有本事靠自己出人頭地,靠著別人得來的終究不光彩,我們姐弟,別的沒有,這點志氣還是有的。」

  「你是覺得我這一大家子人口複雜?呵呵,你是沒出閣的女孩,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誰沒有過那。不過你想想,以你荀家的門第,你能嫁到哪一家一計的小門小戶裡去?」

  這個道理荀卿染也明白,但是,侯府這件婚事,此時此地此人此景,這種方式,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夫人,您病了,想法難免悲觀些。我看您還是好好保養身體,要照顧侯府、侯爺和您的孩子,您才是最妥當的人。」

  方大奶奶愣了一愣,隨即嘴角泛出一絲冷笑,「我雖病了,還沒人敢這麼坦白地拒絕我。」

  什麼事都有第一次的。

  「我知道如果夫人願意,必定有法子讓我就範。不過,我更相信夫人您是個有遠見有智慧也有慈心的人,您找我來為的是結緣而不是結怨。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若一個人的心裡有怨,對她周圍的人也沒有好處對不對。」

  「沒有轉圜的餘地?或者你再想想?」方大奶那盯著荀卿染。

  「我不想蒙騙夫人。」荀卿染道。

  等了一會,方大奶奶才長出了口氣,「罷了,看你柔柔弱弱的,遇到事卻如此剛強。」

  荀卿染站起來,「多謝夫人體恤。」

  「咱們是親戚,可惜沒有緣分,不然咱們肯定能成為好朋友。……若是日後,我的孩子們,望你能關照一二。」

  荀卿染看了一眼方大奶奶,見她面容灰敗,只兩眼灼灼有光,不覺心下有些惻然。方大奶奶其似乎還是矛盾的吧,荀卿染想。比如方大奶奶說到方信告訴她吃滿月酒時發生的事,那語氣和表情中是有炫耀的成分的,是在炫耀她和方信的感情,告訴荀卿染方信事事都不瞞著她。方才被拒絕,方大奶奶是有惱怒,但是誰又能說她的惱怒背後沒有一點欣喜,不是送了口氣那。

  「你從這門出去,外面有丫頭會送你回去。」

  荀卿染福了一福,「夫人請保重。」轉身向外走去。

  「三奶奶的娘家哥哥在雲南做官,我得這福壽膏,多虧了他。……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已經離不得了……」

  荀卿染腳步微頓,便走出了房間。到了屋外,就見寶姐兒正低著頭坐在一張繡墩上,身邊還站著兩個丫頭。

  寶姐兒眼睛依舊紅紅的,看見荀卿染出來,也不說話,只跳下繡墩,便朝方大奶奶屋裡去了。荀卿染無奈地笑笑,就有個丫頭就過來,領著荀卿染回到方才待客的大廳。

  大廳內只有方氏帶著荀卿染三個女孩,其他的人都已經走了。

  「你這是去了哪,讓我們好等!」方氏不好在外人面前發作荀卿染,但是語氣已經很是不善。

  「回姑太太,是我們夫人,找了三姑娘陪寶姐兒,夫人讓婢子給代她給姑太太道歉,本來要留姑太太多待些時候,因此忘了跟姑太太說一聲。」

  方氏馬上回嗔作喜,只說無妨。

  「府裡除了事,就不留姑太太和表姑娘們了。」丫頭又對方氏福了一幅。就有丫頭婆子過來,前頭領路,方氏帶著荀卿染幾個到外面坐車。

  這時天已經有些黑了,侯府卻靜悄悄地,只有幾處掌起來燈。出了二門,卻有一處房舍燈火通明,窗上印出曈曈人影。

  依舊是荀家大老爺帶著荀家大爺、荀君暉前面坐車,因為荀大奶奶要留下陪著劉夫人,就有方氏跟荀淑蘭兩個坐了一車。荀卿染三姐妹另坐一車。方氏還未上車,就見遠處一隊人打著燈籠急急走來。  「老太太讓我過來護送姨父姨母回府。」齊攸走上前來到。

  方氏感激地抓了齊攸的手,「多謝老太太記掛著。」

  等方氏上了前面的車,荀淑芳便第一個坐上了馬車,然後是荀淑芝。

  荀卿染最後一個上車,剛站到腳凳上,拉車的馬突然揚蹄,連帶車身晃動起來,荀卿染就有些站不穩。

  「三妹妹小心。」齊攸一邊叫人拉馬,一邊單手握拳,及時地伸到荀卿染身側。

  荀卿染一手扶上齊攸的手腕,才穩住了身子。那只胳膊幾乎承受了她身體全部重量,依然穩穩地絲毫都不曾動搖。荀卿染衷心地說了聲謝謝。

  「雲暖妹妹她們都還好吧。」齊家的姑娘早就被老太太派人接回去了,容雲暖當時哭的傷心,不知現在好了沒有。

  「都很好。」齊攸答道,又說,「老太太說請三妹妹有空過去玩。」

  荀卿染這時已經登上了馬車,聞言扭頭看了齊攸一眼。夜幕之下,齊攸的神色不明,只眉間那顆小痣格外清晰,稱著一雙俊目,和平時一樣幽深。荀卿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齊攸的目光中多了幾許暖意。

  回到荀宅,齊攸並未進門,直說要去宮裡輪值,就走了。荀大老爺聽說辛姨娘有些不說服,就忙去了小書房。荀君暉被荀君哲叫走,去商量進疏遠的事。因為荀大奶奶和綵鸞都沒回來,荀家大爺就直接拐去後巷,看望紅綃去了。

  方氏回到思安院,就懶懶的靠在榻上,連荀大老爺丟下她去看辛姨娘這樣的事都沒有發作,什麼話也不說,就打發荀卿染幾個各自去休息。

  荀卿染跟著眾人走出來,低頭看了看手腕上殘存的指印,又走了回去。今天的情況看來,侯府那件事定會被人隱瞞下來。最後呈現給眾人的,不過是利益妥協的結果,真相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知道。然而,有些事情她需要去確認一下。而且如果有人認為她是可以輕易被犧牲的,而且也那麼做了,那麼適當的回報還是必須的。

  「太太,今天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和太太說。」

  方氏本來懨懨地,聽荀卿染這樣一說,馬上坐直了身子。

  「是什麼事?」

  荀卿染遲疑了一下,方氏皺了皺眉頭,揮揮手,將屋裡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現在說吧。」

  「太太,我今天得罪了大嫂。想和太太說說,請太太在大嫂面前替我美言。」

  「你是怎樣得罪了她?」方氏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是這樣,我和齊家姐妹去馨園看白鶴,從馨園出來的時候,在迴廊上遇到大嫂。大嫂她很著急,把我拉到一旁的綠蘿屋裡。大嫂告訴我說,四妹妹的裙子濕了,要我把裙子脫下來給四妹妹。」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胡說,淑蘭好好的,什麼時候濕了裙子?」方氏怒道。

  荀卿染仔細打量著方氏的表情,「太太說的是,當時我也沒看到四妹妹,只聽大嫂說屋裡的人是四妹妹。正巧雲暖愛熱鬧,跑了過來。我想四妹妹只躲在簾子後,連我都不見,只怕更不想見外人。我就忙拉了雲暖,想找四妹妹的丫頭要了衣包,再給四妹妹送去。結果才回到臨芳閣,就有丫頭過來說有人給淹死了。我就忘了這件事情,後來再見到四妹妹,我才想起來,可又見四妹妹的裙子並不像著了水的,也覺得奇怪……」荀卿染盡量放慢語速。

  「等等,」方氏讓荀卿染停下,「你是說你大嫂讓你脫下裙子給她,還說是給淑蘭的,你確定那屋子裡有人嗎?」

  「嗯。」荀卿染點頭。

  「那人是誰,你可看清了?」方氏站起來,走到荀卿染跟前,瞪著荀卿染問道。

  「難道那人不是四妹妹?」荀卿染故意井道,見方氏又要發怒,便忙接著說道:「擱著籐蘿簾子,只看到一個人影,大嫂子不讓我們進去看。是了,那人曾出了一聲。」

  「是誰,聽的出是誰嗎?」方氏急切道。

  「不過是嗯了一聲,聽不出來是誰。」

  方氏失望了退後幾步,又坐到榻上,沉思不語。

  「我想我是惹怒了大嫂,大嫂當時很急,死命抓著我。太太您看,現在這印記還沒消掉。後來大嫂就一直不理我,我很後悔,如果當時把裙子脫給大嫂就好了。大嫂那樣著急,一定是為了咱們荀家的臉面著想。」

  「荀家的的臉面,好,好,好。」方氏連說三個好字,早已氣的臉色通紅,撫著胸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孩子,這件事,你告訴我就對了。你放心,你大嫂那裡,一切有我。只是,你不准再和別人提起。」半晌,方氏才緩過來,招呼荀卿染過去,臉上一片柔和。

  荀卿染忙答應著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還沒起床,荀家門前已經來了報喪管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50 PM

第五十五章 幾家愁

    荀卿染明白,以方大奶奶的病情,已經是命不久矣,可想不到不過一夜之間,裡面還不知有什麼內情,便覺得唏噓不已。

  荀淑芝和荀淑蘭自從侯府回來,都有些病懨懨地,方氏就只帶了荀淑芳和荀卿染到侯府弔唁。方大奶奶作為侯府的誥命夫人,喪儀極盡鋪張隆重,大門外車轎來往絡繹不絕。方氏一到,便有接引的管事領著先到靈堂。方氏作為長輩不過上了柱香,荀卿染和荀淑芳卻要做足了禮數。

  靈堂兩邊是一眾家人婆子陪同舉喪答禮,做為孝子出來磕頭答禮的卻是宗哥兒,身後還帶著兩個庶出的弟弟,都是一式的孝衫孝帽。連同最小的官哥兒也在其中,他身高只到哥哥們的大腿,許是累了,小身子緊貼著哥哥,腦袋一點一點地,明顯是在打盹。

  完了靈堂上的禮節,就有管事的婆子請方氏到一邊的花廳內稍坐。

  「姑奶奶還在理事,請姑太太在這先坐一會,稍候請姑太太連同表姑娘們過去一起用飯。」那婆子如是說道。

  花廳內已經有多家女警坐在那裡,因是喪事,眾人都面色肅穆,不過相互見了禮,略作問候,方氏就到後面更衣。

  「……已經有兩年多病的起不來床。她是老侯爺夫人相中的,原先是多麼利落的一個人,生生讓這病折磨的不成樣子。侯爺也難,偌大一個家,沒個當家奶奶也不像樣。偏這個時候,三奶奶也病了,不能理事。」

  「我瞧著裡外的規矩行事都不差什麼,是請了誰在打理?」

  「外面的是都是侯爺親力親為,裡面的事,是請了嫁到安國公府的姑太太和姑奶奶來幫著管幾天。」

  「唉呦,這可不合規矩。」

  「誰說不是?可有什麼法子,三奶奶不能理事,二爺和二奶奶都在外任上,得了消息日夜不停地趕回來,也要半月有餘。遠水解不得近渴,只能如此了。說起來,不過是要個有身份的坐鎮,方大奶奶手底下有幾個管事的媳婦婆子還是得力的。」

  「齊家二奶奶,聽說在齊家也是當家,是個能幹的人兒……」

  方氏更衣回來,屋裡的八卦就轉了話題。

  「聽說劉家剛死了個姑娘。」

  「哪個劉家?」

  「還有哪個,就是永昌伯家三房的姑娘。說是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夜裡死了,第二天就急急地燒化了。」

  「唉呦,怪可惜的,那孩子才十六歲,性子好容貌也好,親事都沒定。她這一走,就剩下一個寡母,日子可怎麼過。」

  「那劉三夫人也病了,說是送到城外莊子上休養去了。」

  「剛才我見劉夫人也來了,還帶了她家的十四姑娘今年剛十三歲,摸樣和劉夫人十足想像,也還沒定親那。」

  正在說著,就有丫頭領人進來,正是劉夫人。劉夫人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女孩,一張白嫩嫩的團團臉,應該就是方才幾個人口中的劉家十四姑娘。

  「親家太太也在。」劉夫人見方氏在座,親熱地上前說話。

  方氏端起方才碰都沒碰一下的茶碗,低頭做喝茶狀,半晌才抬起頭來應了一聲。劉夫人也不尷尬,拉著自己的女兒給方氏見禮,然後就逕自坐到方氏旁邊。她一個人說話,也是熱熱鬧鬧,絲毫不見冷場。

  「……艷兒去看我,誰想到也病了。我怕親家太太擔心,就沒讓她回去,只打發了人和親家太太知會了。我看艷兒好一些,這兩天就讓她回去。」

  「你劉家的女兒,要在劉家住多久自然都隨意,我荀家不缺她伺候。」方氏淡淡說道。

  饒是劉夫人八面玲瓏,聽得這個話頭也頓時僵住了。方氏說話聲音不高,但是旁邊幾位夫人卻都不再說話,雖沒有明顯地往方氏這邊看,可每個人的耳朵都朝著方氏和劉夫人這邊支稜著。

  「親家太太說笑了,我知道,你疼兒媳婦,可也別太寵著她了。我今天就打發她回去。」劉夫人滿臉賠笑地說完,又朝左右的人道。「我不怕說我自考,我女兒真是有福氣的。荀家太太當她是親閨女一樣的疼她,不說京城,便是全天下,只怕也找不出我們親家太太這樣又講道理,又心慈和善的婆婆了,呵呵呵。」

  荀卿染不由心裡暗暗佩服劉夫人的功力。

  畢竟是在人前,方氏見劉夫人如此,只冷哼了一聲,並沒再說什麼。

  少頃,就有丫頭進來請方氏到後面說話。荀卿染和荀淑芳跟在方氏後面,穿廊過院,來到後面一座議事廳旁。早有齊二奶奶從一邊小偏廳出來,迎了方氏進去。一進門,荀卿染就看到官哥兒正坐在鋪著青色毛氈的大炕上,齊二奶奶的一個丫頭正餵他吃粥。

  「雖然是有禮數規矩,只是他才多大,哪禁得起日夜這樣折騰。況且他上面又有那些哥哥們,我索性讓人把他接過來,讓他歇歇也好。」

  齊二奶奶向方氏解釋。

  方氏點頭,「你考慮的周到。」左右看了看沒看到齊二夫人。

  「家裡有事,二夫人先回去了。」齊二奶奶就在方氏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方氏嘴角微揚,連連點頭。

  幾個人剛坐下,就有丫頭報說侯爺來了。除了方氏,齊二奶奶、荀淑芳和荀卿染幾個都忙站起來。外面門簾一挑,方信一身黑色素服走了進來,先給方氏見禮,然後就對著齊二奶奶打了個躬。

  「勞煩妹妹操持,等事情過了,我親自登門去謝老太太和太太們。」

  齊二奶奶忙側身還禮。

  「妹妹接了官哥兒進來?」

  「是。」齊二奶奶就將方纔的道理說了一遍。

  方信點點頭,並沒說什麼,就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官哥兒倚在方信跟前,打了個哈欠。方信伸手摸了摸官哥兒的頭,又向荀卿染這邊看了看。

  齊二奶奶忙起身,「也該讓官哥兒去睡一會,這裡沒有別人,勞煩兩位妹妹照看他一會。」

  荀卿染知道,這是方信要有話說,不方便讓她們在旁聽見,忙站起來。荀淑芳早搶先一步,親親熱熱地抱起官哥兒。

  「方心交給我好了。」荀淑芳笑道。

  官哥兒並不認生,被荀淑芳抱在懷裡,也不哭鬧,閉上眼睛開始打盹。

  荀卿染向三人福了一福,和荀淑芳一起,由丫頭領著,出了偏廳,到了一側的隔間內。隔間內放著幾張椅子,卻沒有床榻,想來是管事的人平時喝茶的地方。

  荀淑芳抱著官哥兒坐了一會,便有些坐不住。

  「官哥兒的奶媽哪裡去了?這小子,還挺重,壓的我腿麻,給你抱一會。」

  荀淑芳這麼說著,便把官哥兒推到荀卿染懷裡。

  換了一個懷抱,絲毫沒有影響到官哥兒。想來他是累的狠了。閉著眼,睡得跟小豬一樣。荀卿染不由得想起寶姐兒說他是小傻子的話。

  傻孩子,憨憨厚厚的,才惹人疼那。荀卿染暗道。

  荀淑芳站起身,說要更衣,叫了門口伺候的丫頭就出去了。

  「大姑娘就愛掐尖兒,她什麼時候喜歡過孩子,偏要在人前逞能。背了人,卻把事情推給姑娘做。」桔梗今天跟著荀卿染伺候,這時見屋內外都沒人,忍不住開口說道。

  「她那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是抱一會孩子,沒什麼,你看,這個官哥兒可愛的緊。」

  桔梗和荀卿染同年,這麼大的女孩子,幾乎各個都喜歡小孩子。荀卿染這麼一說,桔梗便彎下腰,瞧著官哥兒胖胖的圓臉,點頭。

  「姑娘,給我抱一會吧。」桔梗道。

  荀卿染知道桔梗不僅是怕她累到,也是喜歡小孩子,正要把官哥兒交到桔梗手裡,就聽外面清脆的喊聲。

  「荀家姐姐,還是把官哥兒交給我吧。」

  荀卿染抬頭,就見曾靜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一身銀裝素裹,越發顯得嫻靜甜美。

  荀卿染忙站起來,「原來是曾姑娘,快請進來。」

  曾靜邁步進屋,伸手就來抱官哥兒。官哥兒沒有睜眼,哼了一聲,卻是巴著荀卿染的肩頭不放。

  「那就讓他再睡一會吧。」荀卿染輕聲道。

  曾靜咬了咬嘴唇,「姐姐是客人,怎麼好意思讓姐姐做這帶孩子的活。」

  曾靜說著就來抓官哥兒的手。

  「官哥兒……」外面傳來清脆的呼喚。

  桔梗忙出門去看,卻是寶姐兒帶著一群丫鬟婆子找了過來。桔梗忙將寶姐兒請了進來。

  寶姐兒從外面進來,看見官哥兒睡在荀卿染懷裡,曾靜站在旁邊。寶姐兒愣了一下,荀卿染伸出手指噓了一聲,示意寶姐兒輕聲。不要吵醒官哥兒。寶姐兒果然噤聲,放輕腳步走了過來,瞧著荀卿染懷裡的官哥兒。

  「官哥兒,官哥兒,跟姐姐回房去睡好不好。」寶姐兒柔聲喚道。

  官哥兒睜開眼,看見寶姐兒,立刻伸出手去。寶姐兒將官哥兒接在懷裡。八歲大的女孩抱著四歲的男孩,看樣子頗為熟練。

  「有勞你了。」寶姐兒向荀卿染點點頭,便朝外走,彷彿沒有看到曾靜一樣。

  一個奶媽摸樣的媳婦從外面急急走來。「唉呦,我的姐兒,您哪抱得動官哥兒,還是讓奴才抱著吧。」

  「這時候你倒來了,方才去哪閒逛了?張嬤嬤你抱著官哥兒。」寶姐兒將官哥兒交給另一個媳婦抱著,並不理那奶媽,逕自走了。

  「方纔姑奶奶接了哥兒過來,說她照看著,打發了奴才出來。奴才就在這左近,並沒走遠。」那奶媽訕訕地縮了手,一邊辯解,一邊跟在眾人後面。

  曾靜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一會就抬起頭來,對荀卿染露出一個苦笑,福了一福,也跟著出去了。

  約略盞茶工夫,荀淑芳從外面回來,表情十分興奮。

  「你們可知道我方才看見了什麼?」



第五十六章 幾家歡喜

    荀卿染看了荀淑芳兩眼冒光的樣子,就知道,她這又是在哪看了什麼熱鬧回來。

  「那個寶姐兒,嘖嘖,我看見那個她正讓人打官哥兒的奶媽。那奶媽鬼哭狼嚎的,一個勁兒地求饒。寶姐兒就在一邊看著,眼都不眨一下,還說是還要攆那奶媽出府那。曾家的那個曾靜,還在一邊給奶媽求情,說是為了官哥兒。結果寶姐兒根本沒理她。這個曾靜雖說是庶出,可輩分上總還是他們姐弟的姨媽。不過卻是寶姐兒一個人坐著,曾靜只能站著。寶姐兒還給曾靜臉色看說做客人就要有做客人的樣子。曾靜都快被說哭了。這寶姐兒,真不愧是侯門貴女,才八歲,就能如此殺伐決斷了,可是投對了胎了。」

  荀淑芳並不在乎荀卿染是否感興趣,自顧自地說,語氣中十足的羨慕。

  少頃,就有丫頭過來,請荀淑芳和荀卿染過去一起用飯。

  「……雖說是說定了,可終究是偷來的鑼敲不得。大哥真要續絃,至少還要等上兩年。這兩年裡,誰知道會有什麼事,到那時候……」

  荀卿染和荀淑芳回到偏廳,方信已經走了。齊二奶奶正和方氏低聲說話,見兩人進來,也就停下不說。

  在侯府草草吃過飯,方氏就帶了荀卿染和荀淑芳回家。馬車在荀府二門停穩,荀大奶奶早帶著人等在那。

  「太太請下車。」

  荀大奶奶親自到馬車旁邊,伸手要扶方氏。

  方氏將荀大奶奶週身掃了一眼,冷哼了一聲,並沒有理會荀大奶奶伸出的手,而是扶了金嬤嬤的手臂下了車。底下一眾丫頭婆子看著,荀大奶奶手伸在半空中,有些下不來台。正巧荀淑芳第二個下車,荀大奶奶擠出一張笑臉,趁勢扶了荀淑芳一把。

  「多謝大嫂。」荀淑芳撇嘴笑了笑,隨即便挽起荀大奶奶的手,兩人跟在方氏後邊進了院子。

  荀卿染最後一個下車,卻早已將外面情形都看在眼裡,不覺暗自失笑。

  回到思安院,方氏換了衣裳,有丫頭送上茶水,荀大奶奶親自接過去捧給方氏。

  方氏眼皮也不抬,接了茶碗,啜了一口,手一抖,就將茶水潑了。荀大奶奶躲閃不及,被潑了一臉的茶葉末子。

  「哪個壞了良心的奴才,把這麼熱的茶端來,怕燙不死我?吃我荀家的,喝我荀家的,吃裡爬外,還敢黑心害我,等我拔了你的皮!」方氏立起眼來罵了一通,這才看見荀大奶奶站在跟前。

  「唉呦,這不是伯爵家的姑娘,怎麼站在這,臉上這是怎麼了?」

  荀大奶奶尷尬地站著,這才拿帕子擦了一把臉。

  「太太,媳婦那天不是故意丟下太太。實在是,實在是我娘和三嬸她們……。那天媳婦送了她們回伯爵府,媳婦也受了驚,怕回來讓太太擔心,想著好些再回來。太太為這個怪媳婦,媳婦沒有話說。」

  「你還記得你是荀家的媳婦?」

  方氏緊盯著荀大奶奶的眼睛問道。

  荀大奶奶眼神有些躲閃,還是答道:「媳婦有什麼做的不好的,請太太教導,媳婦都改。」

  「你娘家事多,你忙不過來,我也不為難你。我這你不用來伺候了,三個孩子你只怕也沒時間照料,以後就我來照顧吧。」

  荀大奶奶有些慌,「媳婦正年輕,還沒孝敬太太,幾個孩子也都是要人操心的時候,不敢讓太太勞心。」

  「哼,那是我荀家的骨肉,學不起你那伯爵府的氣派。我好好的孫女,自不能讓別人帶壞了。你不用說了,以後三個孩子就都住在我這院子裡,你要是閒了,過來看看就是。」

  「太太……」

  方氏也不再聽荀大奶奶說話,直接打發了她出去,也果真接了三個孩子到思安院去照顧。荀大奶奶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得力劉夫人的教導,並沒和方氏鬧,而是找荀家大爺說話。結果又發現她不在這兩天,荀家大爺竟也不像從前。他不理荀大奶奶的訴苦,反而說他已經收用了紅綃,讓荀大奶奶給紅綃安排屋子。

  梧桐院裡自然又熱鬧起來。

  方府在辦喪事,荀家大爺在納小妾,另一頭安國公府雖未張燈結綵,卻是上下人等都喜氣洋洋。原來齊家二房的大姑娘齊婉華,早些年被選進宮裡,只做了一個小小的女官,被賜給當時的七皇子,也就是當今的皇上。皇上登基後,大封後宮,齊大姑娘也只得了一個小小的嬪的封號。這次,卻是因為太后病重,齊嬪晝夜衣不解帶,親嘗湯藥,種種孝行,侍奉的十足盡心。太后病癒,突然發現了齊嬪的好,就在皇帝面前進言。本朝歷來看重的是孝義,皇帝因此龍顏大悅,晉封齊嬪為妃,賜名曰賢。

  皇宮中卻是中宮空懸,公務由太后,還有淑、德、謹三妃共同執掌。賢妃一步登天,得以同掌宮務。宮裡吧頒下旨意,齊家的有官職的男丁去了上書房謝恩,有封誥的女眷則都得以進宮謝恩,不僅見了賢妃,還得了太后的召見,並有諸多賞賜。

  「這些個東西,雖然稀罕,我早年也沒少見過。可喜的是太后千歲給的這份體面。說起來太太已經有半年多不曾召見外命婦了,咱們家還是第一個見了太后的,哈哈哈。」

  齊家容氏老太君坐在榻上,笑的中氣十足。

  方氏是得了消息,早早地來賀喜。這時齊家老太君從宮裡回來,已經換下來品級大妝,宮裡賞賜的東西卻沒收進去,都擺在屋子裡,就一件件地指給方氏看。

  荀卿染跟在方氏身後,一一看過去,有半人多高的珊瑚樹,整塊玉石雕的觀音像,赤金包頭的檀香木枴杖,嬰兒手臂般粗細的老參,還有各色妝緞,莽緞,內造?紗等尺頭。

  方氏一邊看,一邊讚不絕口。老太太在上面笑著點頭。齊二夫人坐在一邊,手裡捻著佛珠,聽人讚她女兒,她不肯做出十分歡喜的樣子,卻也忍不住嘴角含笑。

  「大姑娘在家時,我就看她不一般,相貌性情都是沒的說。只是她小小年紀,那說話行事,比大人還強些。昨個我在老娘家,咱們家報訊的還沒到,就有人來給我道喜。一開始我還不敢相信,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啊。二太太,你可真是有福的人啊。」

  大太太從娘家回來,也跟著去宮裡謝恩,得的賞賜和二夫人的一樣。

  「她小時候跟著老太太,都是老太太教導的好。」齊二夫人低眉順眼道。

  大太太一雙小眼睛斜了斜二夫人,又對容氏道,「大老爺和我說,外面很多親朋好友,等著要來家裡賀喜。要我問問老太太,這麼大的喜事,要不要慶賀慶賀。」

  容氏正色道:「慶賀還是罷了。當今聖上和太后都性喜節儉,最不喜的就是奢侈張揚。如今賢妃在宮裡執掌宮務,也有太后在上面,還有其他三位娘娘。你們都好好記下了,以後不要以為有了依仗,得了勢,在外面就強橫霸道起來。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賢妃娘娘,盯著咱們家,你們可不要得意忘形起來,讓賢妃沒臉,讓祖宗蒙羞。」

  大太太、二太太等都站起來,恭敬地聽了。

  荀卿染和齊婉麗這時正坐在屏風後的榻上,聽了容氏這番話,荀卿染心裡暗讚容氏是個明白人。

  屋子坐著煩悶,荀卿染就和齊婉麗出了容氏的屋子,打算到園子裡去走走。走到門口,正碰到齊家大奶奶帶著人過來給容氏請安。

  「……在你那院子安生待著,好好伺候大爺。來我跟前做什麼,別踩髒了我的地,快出去!」大奶奶進去不一會,就聽裡面容氏不悅地說道。

  容氏話音落地,一個女子嚶嚶哭著,捂著臉從屋裡退出來,一路小跑出了院子。那女子梳著高高的娥髻,容貌端麗,身材嬌小。荀卿染記得是方才跟在齊家大奶奶身後進屋去的。

  畢竟裡面還有方氏在,容氏這樣當場發作,不知這人是誰。

  「那是大哥院子裡的孫姨娘。」齊婉麗見荀卿染看著她,便解釋道。不過也只說了這一句,就不肯再多說。

  容氏養尊處優,歷來重視體面,一個兒孫輩的姨娘,怎麼會惹她生那麼大的氣,一點情面都不講?荀卿染心裡納悶,可卻不好細問。暗暗歎息容雲暖不在,不然一定不用人問,就會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方纔大太太說你們五姑娘定了親,是哪一家,什麼時候成親?」荀卿染問齊婉麗。

  「大太太這次回娘家,見了她娘家一個侄兒,剛升了五品的工部員外郎,還沒說親事,就和大太太求親。大太太就把五姐許給了他。大老爺也願意,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方纔看著五姑娘,似乎臉色不是很好。」

  「五姐有自己的打算,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能怎麼樣那。大太太說,這還是借了大姐姐的光,不然以五姐庶出的身份,只怕還沒這樣好的親事。」

  齊婉麗說著也有些沉默。

  荀卿染也是最近才知道,齊家現在未出閣的幾位姑娘,都是庶出。齊婉麗能和她這樣親近,說話不避嫌疑,只怕也有同病相憐的心思。

  「四爺,四爺,您慢些,等等婢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53 PM

第五十七章 議親

    荀卿染和齊婉麗站的地方前面有一道花牆,花牆那邊有條小徑直通著園門。發出喊聲的是個穿著翠綠衫裙的大丫頭,正一路小跑,追趕走在前面的高大男子。

  「四哥哥要去做什麼,怎麼忙成這樣?香?追他他都不停。」齊婉麗詫異道。

  荀卿染也看清楚前面走的那男子正是齊攸。只見齊攸臉色有些陰沉,逕自往園外走。只隔著一道花牆,他似乎並沒看見齊婉麗和荀卿染,逕自往園外走。對於後面女子的呼喊,他似乎完全沒聽到,腳下絲毫不停。他人高,腿長,並不見走的多快,可一眨眼,就出了園門。倒苦了後面那個叫香櫞的女孩,跑到一頭汗水,還是沒有追到人。

  「四爺去康郡王府有事,香櫞姐姐你追不上的。香櫞姐姐有什麼話,或是什麼東西,一會我幫姐姐捎過去吧。」

  香櫞追到園門口,就被一個衣帽整齊的小廝攔住了。

  「哦,是黃芩啊。」香櫞也認得那小廝。「四爺方才換衣服的時候,忘了帶荷包。我怕四爺在外面要用,急著送過來。」香櫞拿出一隻荷包。

  「哦,那交給我就好了。」黃芩接過荷包。

  「你記得一定要交給四爺,別忘了囑咐四爺,少喝些酒,早點回來……」

  黃芩接了荷包,轉身就走。香櫞猶不放心,還在黃芩身後不住地囑咐。等黃芩走的不見了,香櫞才慢慢走回來,這才看見氣婉麗和荀卿染。

  「見過六姑娘,見過荀三姑娘。」香櫞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藉機打量香櫞,十五六歲的年紀,鵝蛋臉,杏眼櫻唇,是個標誌的丫頭。荀卿染知道像齊家這樣的豪門大族,家裡伺候的丫頭起碼要選頭臉齊整的。齊家幾個姑娘身邊的丫頭,不論是樣貌穿戴,還是舉止做派,都比小戶人家的主子姑娘還體面幾分。香櫞是齊攸身邊的大丫頭,這個相貌在齊府的丫頭裡,也是數得上的。

  「四哥哥是去做什麼,怎麼這樣急?」齊婉麗問香櫞。

  「婢子也不知道。」香櫞笑道,四爺才從外面回來,就被老爺叫去前面書房。方才四爺回屋換了衣服,就又忙忙的出去了。

  「看來是老爺有事要四哥哥去辦,才這麼急。」

  「宋嬤嬤還吩咐了婢子別的事,婢子先告退了。」香櫞又向齊婉麗和荀卿染福了一福,才轉身走了。

  方纔齊攸明顯面色不佳,這丫頭既然是貼身伺候的,沒理由毫不知情,可卻絲毫不露口風。

  「四表哥這丫頭不錯,那宋嬤嬤又是什麼人?」

  「當然不錯,香櫞原來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後來給了四哥哥。宋嬤嬤是四哥哥的奶娘,四哥哥院子裡事,都是宋嬤嬤在管。」

  荀卿染哦了一聲,就不再多問。

  齊二夫人屋內,一個小丫頭正站在齊二夫人跟前,小聲向齊二夫人稟報。

  「方纔老爺和四爺在書房說話,沒讓人在跟前伺候,婢子並不知道說了什麼。只是開始還好好的,也不知老爺說了什麼事,婢子就聽得四爺說,「這個條件我答應。」最後四爺又說就這麼定了,還說讓老爺到時候不能反悔……四爺出來時臉色不好,匆匆去換了衣服,就出去了,聽說是找康郡王喝酒去了。婢子進書房給老爺倒茶,看老爺坐在那,似乎在犯愁,可不一會又高興起來,然後就去找老太太說話去了。」

  「行了,你下去吧。等等,記得叫你老子娘到方管事那裡,領半年的銀米,是給你小兄弟的,等明年他年紀夠了,就叫他進來當差。」

  小丫頭磕了頭,歡天喜地地走了。

  「可是攸哥兒背著你有什麼事?」方氏正坐在齊二夫人身旁,這時開口問道。

  齊二夫人想了想,「應該沒什麼事。我想,這些天為了賢妃娘娘,家裡多了很多事,許是老爺讓他做什麼,他有些不願意。你不知道,他的性子……可有些事也只有他辦得好,有時候老爺和我都奈何他不得。唉,全是老太太給慣出來的。」

  「攸哥兒還和康郡王交好?」方氏對於齊二夫人的抱怨並不在意。

  「嗯,他做御前侍衛,常在宮裡走動,結交了一幫青年子弟,其中有不少宗室,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平時也沒個上下尊卑。老爺的脾氣是不喜這些的,無奈老太太寵著,說他這脾氣像極了老國公爺。他也並沒給家裡惹禍,老爺也就罷了。」

  「這康郡王,年紀不大吧,可曾娶了王妃?」方氏問道。

  齊二夫人看著方氏笑,「康郡王是娶了王妃的,側妃都有了兩個。不過妹妹儘管放心,這幾年,先是先皇駕崩,然後當今皇上登基,皇后娘娘薨了。皇上又忙於政務,好多年輕的宗室子弟都沒有指婚事,其中好幾位年輕的郡王,世子,比如永寧郡王世子……」

  齊二夫人掰著手指頭跟方氏數了一遍,又道,「妹妹看中了哪個,先和我說。我也能早點和賢妃娘娘說。這樣的好事,不知多少人家惦記著,早點定下來,免得被別人搶了先。」

  「我那天在侯府遇見永安郡王世子,他就很不錯。不過聽說永安郡王妃為人嚴厲,不好相處。還是大姐和娘娘做主吧。最好是沒娶親的郡王。我就一個淑蘭,雖然規矩禮數她都學的很好,只是皇家規矩嚴,我還是有些捨不得。若是嫁給郡王,一進門就是王妃,自己當家,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妹妹你是真疼女兒,放心吧,我記下了。想咱們姐妹三人,我那時全是祖父母做主,到你的時候,是娘帶你事先相看了。到了三妹,那時全是母親做主,讓她按自己心意挑選。要說這婚後日子……三妹妹過的最舒心,可惜,三妹夫命短。對了,三妹明天什麼時候能到?」

  「朔哥兒捎信回來,今天到通州,明天大約午後就能進京了。」

  「幾十年了,咱們三姐妹終於又能聚到一起了。」

  七月十六,鄭姨媽帶著女兒和侄女終於到了京城,自然先被接到安國公府,第二天才到荀家來見方氏。

  聽得外面報說鄭姨媽的車已經到了門口,方氏早已準備好,立時領著眾人一路接到二門。

  鄭姨媽比方氏年輕幾歲,保養得宜,年近四十的人,依然是秀髮如雲,除了笑起來眼角有幾道皺紋,臉上皮膚光滑細緻,看著著實年輕。

  鄭姨媽身後帶著兩個女孩。打的十四五歲,一張小巧的瓜子臉,皮膚白皙水潤,鼻樑挺秀,秀眼修眉,全身透著江南女子的柔媚,正是鄭姨媽的女兒,名叫鄭好兒。另一個女孩只有十三歲,和鄭好兒身量相仿,卻是容長臉,彎彎的眉毛,一雙大眼睛十分活潑,忽閃忽閃似乎會說話一樣,正是鄭姨媽的侄女,鄭元朗的嫡親妹子鄭姝兒。

  方氏挽著鄭姨媽的手,眾人跟在後面,進了思安居的正房。方氏和鄭姨媽在榻上相對而坐,鄭好兒和鄭姝兒姐妹坐在左首的椅子上。荀卿染姐妹四個坐在右首的位子上。荀大奶奶站在地上,招呼著人送茶送果,不僅親自倒茶,又是親自剝果子進給鄭姨媽。

  「這孩子,還是成親的時候見過一次,如今越發利落能幹了。」鄭姨媽讚道。

  方氏掃了一眼荀大奶奶,撇了撇嘴,並沒說什麼。

  「……咱們姐妹多年未見,不如你在我這多住些天,咱們也能好好說說話。」

  「我也是這麼想著的,可是昨天到了安國公府,老太君知道我那房子還沒收拾好,硬要我留下,單撥了香蘿院給我和你兩個外甥女。那院子在她們花園子旁邊,單獨有門通著外面的街道,住著十分便利,我就答應了。」

  荀卿染賠笑聽著方氏和鄭姨媽說話,感覺鄭好兒和鄭姝兒姐妹兩雙眼睛,總在她身上打轉。鄭好兒還不十分明顯,可鄭姝兒卻是毫不掩飾。荀卿染故意一轉頭,正對上鄭姝兒一雙大眼。鄭姝兒眨眨眼,衝著荀卿染笑,滿是赤誠,荀卿染也笑了。

  鄭姨媽說著話,就叫人送上三隻狹長的錦盒。打開來,裡面滿滿一盒子的五花八門的東西,有無錫泥人、蘇州的繡帕、荷包、杭州的紈扇、還有鑲銀的玻璃靶鏡和西洋的香皂。

  「這裡是些江南的土產,還有咱們家的鋪子進的西洋玩意兒,是你們這兩個妹妹親自挑的,算是姨媽給你們的見面禮,別嫌單薄。」鄭姨媽笑著道。

  荀卿染幾個忙上前謝了鄭姨媽。

  鄭姨媽笑著將荀淑芳、荀淑芝、荀卿染和荀淑蘭看了一遍,就抓了荀卿染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邊。

  「這個就是染丫頭,果真是美人胚子,比那畫上的人還漂亮幾分。」

  鄭姨媽一邊誇,一邊又把荀卿染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遍,連連點頭。

  「我們年紀大的人,說起話來,怕你們嫌煩。你們姐妹們一處玩會去吧。」鄭姨媽道。

  方氏見鄭姨媽似乎有話要說,便又打發了荀大奶奶和屋裡伺候的人都出去。

  鄭姨媽這才笑著向方氏開口。

  「二姐,咱們姐妹兩家親上做親,你看怎樣?」



第五十八章 議親(二)

    荀卿染幾個人出了方氏的上房。

  「三姐姐,你的屋子在哪,我們去你那玩。」

  鄭姝兒就走過來,拉了荀卿染的手,熱切地說道。

  「聽說大姐姐正在繡嫁妝,如果不嫌我們煩,我們先看看大姐姐的嫁妝繡的如何了,聽姨媽說,大姐姐的活計是頂尖的。」

  鄭好兒上前一步對著荀淑芳說道。又轉過頭壓低聲音在鄭姝兒耳邊說,「三姐姐就在那裡,又跑不了,急什麼?」

  方纔鄭姝兒只顧和荀卿染親熱,荀淑芳在旁看的已經有些撇嘴,這時聽了鄭好兒的話,不由得回嗔作喜,領了幾個人進了她的屋子。

  荀淑芳自從定親,就在思安院住下,方氏將一間廂房撥給她住。荀淑芳請大家坐下,就讓人拿了她繡的嫁衣給大家瞧。

  蓋頭只繡了一朵花,嫁衣還差一個袖子沒繡好。

  鄭好兒自然是讚不絕口,鄭姝兒也好奇地拿起荀淑芳的嫁衣來瞧。荀卿染坐在旁邊,順手拿起那件蓋頭,看得出那朵花卻是出自荀淑芳之手。可那件嫁衣上,幾乎全都是春桃的針線。因為春桃曾在荀卿染那做過針線活,因此荀卿染認得春桃的針線。

  嫁衣一般都要新娘子親手繡,但是荀淑芳並不是個能安靜下來的人。

  尤其定親後,荀淑芳在方氏面前大大地有了臉面。方氏出門,荀淑芳就說成親後,她也要出門應酬,要跟著方氏多認識些親戚。就是在家裡,荀淑芳也不肯坐在屋裡做活計。因此索性把嫁衣都交給春桃一個人在繡,荀淑芳實在閒了,才繡上幾針。下人們開玩笑,說春桃足不出戶的繡嫁衣,倒像是要出嫁的小娘子。

  鄭好兒幾句讚揚,把荀淑芳喜得什麼似地,直把鄭好兒引做了知己。

  荀卿染打量了鄭好兒一眼,儘管見面不久,鄭好兒成熟穩重,說話處事

  老練圓滑,幾乎給每個人都留下了好印象。就像剛才提出來先來荀淑芳這,是她會看眼色也好,或者是懂禮數也好,說話行事都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看了荀淑芳的嫁衣,大家就來到水畔居。一進院門,鄭姝兒就問:「三姐姐住哪個屋子。」

  這次鄭好兒沒說什麼,荀卿染就把人都領到自己房間,大家圍在窗前的桌子旁坐定,桔梗和麥芽端上來香茶鮮果。

  後窗開著,可以看見外面一池荷花,有微風吹來,滿屋子都是淡淡的荷花香氣。

  「原來三姐姐也和我一樣,不喜歡熏香的。這屋子收拾也清雅。只這一窗的荷花,一室花香,就好過金玉滿堂。」鄭好兒笑著說道。

  荀卿染心情很愉悅,鄭好兒話雖不多,但是句句能說到人心裡。

  鄭姝兒大眼睛環顧四周,看完屋內的擺設,又大量麥芽和桔梗幾個,忽而發現旁邊多寶格上放著一艘西洋帆船木模型,便走過來,拿起來端詳。

  「姐姐這隻船也是我哥哥送的不是?」

  荀卿染看了看,正是鄭元朗這次到穎川,送給她的禮物,就點頭說是。

  「這隻船還是一個西洋商人送給我哥哥的。我當時喜歡的不得了,要哥哥送給我。哥哥不肯給,說是要送人。後來哥哥給姨媽賀壽,就不見了這隻船,原來是送給三姐姐了。」

  「想是你哥哥故意逗你著急。這樣的船,我們姐妹每人一隻,都是表哥送的。」荀卿染道。

  「哦,我知道的,那種我也有,是咱們自己作坊仿製出來的,怎麼能和這個比。」

  荀卿染看荀淑芳和荀淑蘭眼睛都轉到那艘帆船上,忙說,「我並沒看出有什麼區別,妹妹快過來歇歇,嘗一嘗我這茶。」

  「怎麼沒有區別,這只放在水裡是能走的,別的就不行。三姐姐你別不信,我以為這船就是我的了,偷偷刻了字的,你瞧,就在這角落裡。」鄭姝兒卻認了真。

  荀淑芳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荀卿染,隨即站起身。

  「快給我瞧瞧,二表哥也送了我一隻,我還以為是一樣的,原來竟不是,二表哥這是厚此薄彼啊。」

  鄭姝兒被荀淑芳這樣一說,頓時有些尷尬。

  「小玩意兒罷了,就你小孩子脾氣,總愛在這個上面用心。」鄭好兒嗔怪鄭姝兒,又指著多寶格上一本書問荀卿染。「那是三姐姐平時看的書,能不能給我看看?」

  「有什麼不能的。」

  「那勞煩大姐姐遞給我。」

  荀淑芳本要去瞧那帆船,正走到那本書旁邊,就被鄭好兒叫住,只得先拿了那本書過來。等她再回身想看那艘帆船時,麥芽早的了荀卿染的示意,將帆船收起來了。

  方纔有鄭好兒那關於小孩子的話,荀淑芳也不好再借題發揮,只得罷了。

  「山海經,原來三姐姐也喜歡看這樣的書。」鄭好兒將書接在手裡,打開來看。

  鄭姝兒也看了書的封面。「我還以為三姐姐必定是會把烈女傳擺在床頭,或者是唐詩宋詞,沒想三姐姐愛看的是這樣的書。」

  「你啊,總有這樣奇奇怪怪的念頭。」鄭好兒白了一眼鄭姝兒。顯然姐妹倆感情很好。

  「我也不過閒的時候,偶爾翻翻。」荀卿染道。

  「也是,你們不知道,三妹妹只怕連裡面的字都認不全。」荀淑芳抿著嘴笑。

  荀卿染心道,荀淑芳,不吐我的槽,你會死嗎。

  「怎麼會這樣?」鄭姝兒詫異,鄭好兒也抬起頭看荀卿染。

  荀卿染笑笑,並不答話。

  「我還以為三姐姐必定是個才女。」鄭姝兒道。

  「說起才女,我們家還真有,就是……」荀卿染拿手指指著荀淑芳,荀淑芳正笑著等人讚她,不想荀卿染手指往旁邊一斜。就是我們四妹妹。」

  荀淑蘭最近跟著許嬤嬤學規矩,行動舉止,比過去大方了很多。若是平時,大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早就焦躁起來,今天這麼久都沒發作,可見許嬤嬤的教育有多麼成功。

  「母親經常提起四姐姐,說是和姨媽極像,德容言功俱佳不說,還是穎川有名的才女。讓我們姐妹,有機會要和四姐姐多學學,還說我和四姐姐長的有些像。若我再和四姐姐多像幾分,那我可就知足了。」鄭好兒放下書,笑著拉了荀淑蘭的手。

  荀淑蘭少不得謙遜了兩句,又請鄭家姐妹到她屋裡,還叫了許嬤嬤出來。

  鄭好兒見了許嬤嬤的舉止做派,一點沒托大,還站起來,還了半禮。

  思安院上房,鄭姨媽正和方氏促膝而談。

  「……你家那三丫頭,我看著很好,聽說還沒有定親是吧。」

  方氏沉吟片刻,道:「妹妹你也知道,對四丫頭,我打算是和妹妹對好兒的打算一樣。現在,只有大丫頭是定了親,這月底成親。二丫頭和三丫頭,暫時沒定親。」

  「這就好,這就好,總算沒耽誤事。」

  方氏看著鄭姨媽,「妹妹,你這是給朔哥兒提?你又沒見過三丫頭,怎麼一開口就提她?」

  「哦,瞧我,一高興,就忘了說。不是給朔哥兒,是給朗哥兒提的。朗哥兒在穎川時,就寫信給我,求我跟你聘你家的三丫頭。我當時就想寫信,後來又有了消息,知道你要進京,正好我為好兒候選的事,也要進京,就想著咱們姐妹當面說更好。好在她沒定親,不然我要落侄子的埋怨了。」

  「朗哥兒什麼時候瞧上了三丫頭,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小孩子家,誰知道什麼時候就看對眼了那。姐姐問這些做什麼,只說肯不肯答應吧。」

  「這個……」方氏臉上有些為難。

  「姐姐有難處?」

  「妹妹,你知道,三丫頭只是庶出。朗哥兒現在雖然功名不顯,以後少不得也捐了官。這……」

  鄭姨媽笑了,「我還怕你說朗哥兒身份配不上染丫頭。這就不用擔心了,朗哥兒他自己願意。我知道染丫頭是庶出。不過看中她這個人。不瞞姐姐,朗哥兒也有幾分傢俬,嫁妝什麼的,姐姐都無需擔心。」

  方氏這到不好說什麼了。

  「我這侄子著實孝順,這麼大了,就求我這個伯娘這一件事,況且還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姐姐,你就答應了吧。你家的丫頭,知根知底,以後日子也和順。」

  方氏有些不自在,只是耐不過妹妹央求:「好吧,只是我同意還不成,還要和我們老爺商量商量。」

  「朔哥兒也老大不小了,他的親事,妹妹心裡可有數。」方氏又問起鄭元朔的婚事。

  「我是早看中了淑蘭的,只是你又給她安排好了,我也不說什麼了。朔兒這孩子,年紀比朗哥兒大,可實在沒個成人的樣子。我想先讓他在齊家的族學裡,跟著學兩年,慢慢再給他找合適的姑娘吧。」

  方氏送走鄭家母女,心下合計了半天,才找來荀大老爺,說了鄭姨媽求親的事。

  「這卻不巧,三丫頭的婚事,我已經答應了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55 PM

第五十九章 議親(三)

    方氏聽荀大老爺這樣說,頓時怔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由得又氣又恨。只能強壓著火氣,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來,卻是臉皮僵硬,怎麼也笑不出來。

  「老爺把三丫頭定給了誰,怎地我一點都不知道。」方氏說這話時還能鎮定,下一句嗓音就尖銳起來。

  「老爺,這些年,我任勞任怨把幾個姑娘養大。她們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操心置辦的,我這做母親的,為她們操碎了心。哪裡做的不好了,老爺倒是和我說說,老爺當我是什麼,連她們定親這麼大的事,都不值得和我說一聲了。」

  荀大老爺掃了一眼方氏,皺眉道,「你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沒和你商量,這不就是在和你說嗎。況且來說親的又不是外人,就是安國公府齊家。」

  方氏這次更加迷糊了,試探問道,「齊家要聘咱們三丫頭,老爺沒弄錯?她家大爺、二爺、三爺都成了親,五爺六爺年紀又小。哦,那就是哪個旁支的子弟?」

  「並不是旁支子弟,是攸哥兒。」荀大老爺道。

  方氏覺得嗓子裡往外冒火,忙端起了茶碗,結果喝的急了些,嗆了嗓子,咳得更厲害了。

  「是大姐那房的攸哥兒?怎麼會?大姐沒和我說過。」方氏依然不信。

  「今天我去幾個吏部幾個舊日的朋友,正巧齊家二老爺在那。我們一起出來,就說起他家攸哥兒還沒定親,說是容老太君看咱們三丫頭極好,問我願不願做這門親……安國公府雖是大房襲爵,可大老爺的行止,說起來,我是有些看不慣的。這二老爺卻是極端方勤勉,雖是恩賞的官職,於學問和為人上很有幾分文人風骨。攸哥兒我也見過,那孩子人品不錯。我覺得這門親事很是做得,已經答應了,正要告訴你。」

  「你們爺們之間說說罷了,又沒下定……我卻和鄭家說定了的。老爺,其實……」方氏心裡著急,開始有些語無倫次。「老爺,依我看,攸哥兒雖好,卻和咱們三丫頭不大合適,反而是朗哥兒和三丫頭還般配些。」

  荀大老爺看方氏,「哦?」

  「是這樣,一來是門第,齊家是國公府,又恩寵不斷,娶得都是高門的嫡女。咱們三丫頭是庶出,這嫁過去,也不好看是不是。倒是朗哥兒。」方氏覷著荀大老爺的臉色,「雖然門第……不如齊家,可朗哥兒相貌人品都沒的說,三丫頭嫁過去就能當家,老爺疼三丫頭,就該答應朗哥兒的求親。況且他兩個自小就認識的,這次鄭家來提親,原就是朗哥兒自家看上了三丫頭,請他伯娘來求的。我看兩個孩子都十分有意,不如就成全她們吧。」

  「你說什麼,你說朗哥兒和三丫頭有私?」荀大老爺霍地站起來,「你做母親的,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哼,還不是你,在老家時,親近兩個外甥,弄的內外不分,現在出了這種事。去叫三丫頭來,我要審她。」

  這個年代,男女有私可不是兒戲。根本沒有影的事,方氏只是順口說出來,哪裡有什麼真憑實據。荀大老爺突然發怒,還派了她一身不是。方氏就有些慌了,這要鬧起來,最後弄清楚根本沒那回事,那她這做嫡母的,隨口污蔑自家女兒,荀大老爺會怎麼看她,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老爺別生氣,不過是我看他兩個年貌相當,心裡喜歡,才這樣說。兩個孩子都是穩妥的,並沒有這樣的事,並沒有這樣的事。」

  「你……你怎麼年紀越大,說話行事就越發糊塗起來。這種事是你能隨便說的嗎?再有一次,莫怪我不顧夫妻情面……還有一件事,昨天永昌伯請我喝酒,跟我說了一句。你要擺婆婆的譜,我也不管你,只是莫要做的過分了,於親家面上不好看。」

  荀大老爺抖了抖袖子,抬腿要走,又轉回身來,「我和齊二老爺說好了,明天齊二夫人就會來,你們好好談談三丫頭的婚事。」

  「老爺,這長幼有序,二丫頭還沒說親,三丫頭的婚事,還是……」

  「這個我自然記得。已經有幾家向我露了口風。既然齊家來提親,就先把三丫頭的事定下來,再挑戶好的人家給二丫頭,二丫頭的婚期在三丫頭前面就是了。」

  荀大老爺吩咐完就匆匆走了。

  方氏一屁股坐回榻上,撫著胸口大口喘氣。常嬤嬤忙送了蓮子羹過來,方氏擺擺手,示意她吃不下去。

  「太太,您還是消消氣。氣壞了身子,以後四姑娘、大姐兒、二姐兒、三姐兒她們都靠誰去。您有什麼不高興,咱們慢慢想法子就是。」常嬤嬤勸道。

  「氣死我了,這個三丫頭,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她是得了什麼妖法,迷倒了這麼些人。關她在家裡,不讓她見人,她就有本事讓我外甥來求親。只帶她去了這兩家親戚處,就有容老太君看上了她,還要娶她進門。多虧沒帶她去別處,不然什麼時候給我弄個王爺侯爺做姑爺,還不嚇死我。」

  常嬤嬤見方氏被氣得胡言亂語,忙在旁邊打扇安撫。

  「生氣又什麼用,太太有什麼打算?」

  方氏歎了口氣,「你知道,如今雖然淑蘭的前程算是有了准,可是,二丫頭和三丫頭,我還是有用處的。她們兩個別的不論,這顏色都是上等,如果用的好,少不得淑蘭以後日子能更舒服些。我這還沒打算好,他鄭家姨媽就來求親。朗哥兒這孩子,我看著以後定有出息,就算走不得正經的仕途,賺個萬貫家財,捐個清閒的官職,又有這些好親戚幫著,也是大好的前程。我心裡雖然不願,不過我妹子來求,只得當面應了她,說要和老爺商量。其實,我心裡是指望著,老爺會拒絕。沒想到,老爺是拒絕了,卻是要三丫頭和攸哥兒定親。」

  方氏喘了口氣,「我就想,沒辦法就便宜她,把她給了朗哥兒吧。可是老爺竟然相準了攸哥兒。不行,絕不能讓攸哥兒娶她。攸哥兒年紀輕輕,已經是一等侍衛,比他父親的官職還高。以後外放一兩任,就是封疆大吏,她哪裡配得上……」

  方氏說著說著,又有些激動。

  「太太,您聽老奴說一句。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男人家心裡裝著大事,小事方面都不十分精心。方才老爺也說,要齊二夫人來和您商量。這最後決定成不成事的,還是您和齊二夫人不是嗎?」

  方氏聽的一喜,「對,我一時氣糊塗了,沒想到這裡。要成一樁婚事不容易,要壞一樁,這法子可就太多了。」

  常嬤嬤看方氏臉上有了笑容,也跟著高興起來。

  金嬤嬤在旁邊一直沒插上嘴,這時候就藉著遞茶水,也走到方氏跟前。

  「還是常家的計謀多。太太儘管安心,幾位姑娘都在太太手心裡握著,跑不掉的。」

  方氏心情轉好,便接了茶水。

  「姑娘們的事是全憑太太做主,可是大奶奶……那可是伯爵府的姑娘。老奴替太太抱屈,您做婆婆的還沒怎樣,她做兒媳婦的已經通過老伯爺向老爺告狀了。老奴見識淺薄,這天底下,只聽說婆婆管教兒媳婦的,哪有兒媳婦給婆婆小鞋兒穿的。」金嬤嬤賠笑道。

  常嬤嬤看了金嬤嬤一眼,沒有說話。

  方氏何嘗不為此生氣,只是因為荀卿染的事,一時忽略過去了,這時被金嬤嬤提醒,便又禁不住氣恨地。

  「什麼伯爵府,著實是不要臉面,不問問他家姑娘做了什麼事,就和老爺告我的叼狀。我為了兩家的臉面,也怕老爺生氣,沒有聲張。他到有理了。也就是我,心慈手軟,換另一個婆婆,早一封休書打發了她。派人去叫大奶奶來,就說我不舒服,讓她來伺候。」

  金嬤嬤抿著嘴低頭退了出去,真的找了小丫頭去梧桐院叫荀大奶奶。

  第二天,齊二夫人帶著一眾丫頭婆子來了荀家。方氏將齊二夫人接到思安院,兩人屏退所有下人,在屋裡密談。

  「怎麼會這樣?」方氏問。

  「我也沒想到。」齊二夫人歎氣,「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熱鬧,哪個來家的女孩子她都喜歡。這些天明裡暗裡給老四提親的也不少,怎麼老太太就偏偏看中了你家的三丫頭,還就讓我們老爺先和你家老爺說准了。昨晚才叫我過去和我說,我也吃了一驚。只是,老太太發話,哪能不依。我問過老四,他平時見的世家貴女多了,應該看不上三丫頭,結果他說都聽老太太的。」

  「難道你家老四看上了三丫頭?」方氏問。

  「那到不像,應該都是老太太的主意。」

  「如今怎麼辦,三丫頭的婚事我另有打算,可三妹還替朗哥兒要聘個我家三丫頭。現在我家老爺卻先答應了你們國公府,這可怎麼辦。」

  「老太太吩咐我來,是要問你的意思,也見見三丫頭,還要她的生辰八字,去找人合一合。」

  「這樣,我到有個法子……」方氏低低在齊二夫人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這樣能成?」齊二夫人驚道。



第六十章 所謂攪合

    「一點差錯都不會有。有幾個人知道她八字是什麼。我把她的八字寫給姐姐,只把時辰空著。姐姐你只要找個可靠的人拿出攸哥兒的八字來,揀那讓兩人八字相沖的時辰添了。只要兩人八字不合。老太太也不能強做這門親。這樣,既不用娶我家三丫頭,而且還不得罪老太太。「方氏一邊笑,一邊果真寫了個帖子,交給齊二夫人。

  「那就這樣吧,還是妹妹有辦」二夫人接過帖子讚了一句,又說道:「我今天來,身邊跟了好些人,還是要見見三丫頭,回去也好和老太太交差。」

  「那是自然。」方氏點頭,就吩咐人去叫荀卿染過來。

  荀卿染跟著小丫頭來到思安院,迎頭正碰見荀大奶奶從廂房出來。

  「三妹妹來了!太太和齊二夫人正等著妹妹那。」荀大奶奶陪著一臉笑迎過來,親熱地抓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有些詫異,不知道荀大奶奶刮得是什麼風。

  自打方氏開始不待見荀大奶奶,荀大奶奶做事就低調起來,再也沒有明顯地找她的麻煩,不過兩人往來只是平平。荀大奶奶這種熱情的態度,分明是對方氏和荀淑蘭專用的,怎麼用到了她身上。

  荀卿染不由得仔細打量荀大奶奶。就見荀大奶奶眼睛下青黑一片,面色也不是很好。荀卿染想起底下人議論,說是昨晚方氏病了,招了荀大奶奶侍疾。荀大奶奶孝順,在方氏屋子裡伺候了一晚上,心下已經瞭然。

  荀卿染跟著荀大奶奶進了方氏的上房,先給方氏請安,又給齊二夫人見禮。

  齊二夫人笑著讓荀卿染起來,又上下打量荀卿染。

  「果然是個好孩子,讓人越看越歡喜,怪不得老太太這麼喜歡。」齊二夫人笑道。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荀卿染偷偷掃了方氏一眼,正瞧見方氏瞇著眼,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荀卿染忙低下頭。

  不過隨便說了兩句話,方氏就又打發荀卿染出來。稍後,齊二夫人也告辭走了。

  荀卿染回到水畔居,荀大奶奶後腳就跟了進來。

  「妹妹這屋子太素淨了些,我看看該給妹妹添些傢俱進來。嗯,這屏風樣式舊了些,我庫裡有架琉璃屏,放在屋子裡,顯得屋子亮堂,一會就給妹妹搬過來。」

  荀大奶奶一進屋,也不落座,只在荀卿染屋內四下看,一會說這裡缺個什麼,一會又說那裡該換個什麼更好的。

  「這裡一切都好,大嫂不用麻煩。」

  「這姑娘家可是要嬌養的。我早就想著這些了,只是一直被太太那邊的事絆住腳,三妹妹別怪我簡慢。」

  「真的不用,現在這樣很好了。」

  妹妹這寶格也太空了,我那裡正有些古董玩意兒還能看,一會也搬來給妹妹。「

  荀大奶奶分外熱情,又拉著荀卿染坐下,巴拉巴拉說了一車的話,不過是誇獎荀卿染如何如何,她對荀卿染如何如何好等等,荀卿染只得忍著。

  好不容易荀大奶奶走了,荀卿染歎了口氣,「還不如過去那樣淡淡的,她這樣,真讓人受不了。這樣變臉,她自己不覺得彆扭嗎。」

  麥芽在一邊笑,「說大奶奶臉皮厚,也許是冤枉的她那。也許是人家生來就有幾幅不一樣的面皮,疊在一起,自然厚實,又能時時換著面皮用,方便的很。」

  荀卿染笑的打跌,笑過後,更加沉默起來。齊二夫人奇怪的舉動,方氏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還有荀大奶奶突然變得如此巴結,這對她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好兆頭,難道事情有所變化。

  「可去打聽了,齊二夫人今天來是什麼事?」荀卿染問桔梗。

  「去問過了,齊二夫人一來,太太就把人都打發的遠遠的,身邊一個人都沒留。」

  荀卿染哦了一聲,這樣,就只能靠猜測。

  「姑娘放心吧,管他是什麼事,應該不會影響到姑娘……身份前程,太太應該能容的下,還有姨太太的面子,不會出岔子的。」

  「希望如此。」荀卿染看著窗外的一池荷花,默默出神。

  安國公府,宜年居,容氏的上房。

  「……就是這樣,那孩子雖說是庶出,可是人品樣貌,都是拔尖的,我也十分喜歡。沒想到,她和攸哥兒的八字竟然是相剋的,唉。」

  容氏本來半閉著眼,突然睜開來。

  「你找的哪個合的八字。」

  「是淨水庵的智能師太。」

  「她的話哪裡可信,你把染丫頭的八字給我瞧瞧。」

  齊二夫人本不想給,可容氏態度堅決,她只好拿出方氏寫的帖子,遞給容氏。

  容氏將眼睛戴上,細細地瞧了帖子,「這是誰的八字?你從哪裡拿來的。」

  齊二夫人有些心虛,只得陪笑道,「是荀家太太親自寫了給我的,染丫頭的八字。」

  「不對。」容氏沉下臉,「這不是染丫頭的八字。」

  已經是掌燈時分,齊二夫人一天中第二次來到荀府。方氏不明所以,接了齊二夫人到思安院上房。一進門,齊二夫人就變了臉。

  「妹妹,你做的好事,害我在老太太跟前丟臉。」

  方氏見齊二夫人如此,剛忙將屋內的人都打發出去。

  「出了什麼事,大姐。」方氏不解地問。

  齊二夫人將個字帖從袖子裡抽出來,摔在桌上。

  「我照你說的去做了,結果你道是怎樣,老太太早就知道了你家三丫頭的生辰八字。」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妹夫帶著暉哥兒去我府上,老太太特意叫了暉哥兒過去,不知怎地就說起了三丫頭的生辰。還有那之前,三丫頭和我家幾個丫頭序齒,三丫頭和暖丫頭的生日是一天,只差時辰,暖丫頭因此也記住了。小孩子家也不知道什麼,就記下來了。她住在老太太那,老太太有心,自然也知道了……我做了這麼多年婆婆的人,頭一次在老太太跟前這樣沒臉。」

  方氏有些?,「那後來怎樣了?」

  「能怎樣,我這次來,就是要妹妹再寫一個帖子給我,只是再不能弄錯了。老太太已經找人合過三丫頭和攸哥兒的八字,說是極合的,才提出這件事,要我來,不過要走走過場罷了。可恨我被蒙在鼓裡,你也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方氏呆呆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麼。

  「三丫頭品行如何?聽不聽話?」齊二夫人問。

  方氏沉吟半晌,「要說品行,也說不出什麼不好來,為人木訥,膽子小,沒有大丫頭機靈。平時也還聽話。」

  齊二夫人默默聽著,也沒說什麼,拿了方氏新寫的帖子就走了。

  送走齊二夫人,方氏就坐不住,只在地上走來走去。一條人影從門外閃進來,輕手輕腳走到方氏跟前。

  方氏抬頭看見人,「怎麼是你?」

  「太太,我有法子,讓她嫁不進安國公府。」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1:58 PM

第六十一章 所謂攪合 (二)

    荀卿染上床睡下不久,就被桔梗叫醒。

  「姑娘,太太派了常嬤嬤帶著人來叫姑娘。」桔梗站在荀卿染床前。

  荀卿染眨了眨眼睛,就見常嬤嬤站在屋當中。

  「三姑娘醒了,就趕快起來吧,別讓太太等急了。」

  不知道方氏有什麼急事,這常嬤嬤都直接到她的臥房來了。荀卿染這麼想著,和桔梗交換 了眼神,忙起床穿衣。

  「要叫我,派個小丫頭過來就好。這麼晚了,怎麼勞煩嬤嬤親自過來。」荀卿染從梳妝鏡子裡看著常嬤嬤。

  常嬤嬤臉上沒什麼表情。「姑娘客氣了,老奴也不過是個奴才。聽太太的吩咐罷了。」

  「不知道太太找我有什麼事,這樣急?大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可一起去?」

  「姑娘不用多問,一會就知道了。」

  常嬤嬤板了臉,再不肯多話。

  要說對方氏忠心,常嬤嬤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荀卿染看問不出什麼,也就不再問。讓方氏半夜把她從床上叫起來的,肯定不是小事,也只好見招拆招了。

  常嬤嬤在前面領路,將荀卿染直接帶到思安院上房,就退了出去。

  方氏坐在榻上,見荀卿染來了,笑著招呼荀卿染坐到她身邊來。

  「太太。」

  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走到方氏跟前。

  方氏笑的春風拂面,一把將荀卿染拉到她身邊坐下。

  「這麼晚找你來,是有樁大事,要問問你的意思。」

  「太太請說。」

  「你大姐姐已經許了人家,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紀。我日夜操心,想要給你找個合適的人家。這可是關乎你一生的大事,這裡沒有別人,你心裡可有什麼人選,和我說說,我也好幫你籌劃。」

  荀卿染看著方氏一臉的慈祥,略作思索,恭敬地答道,「太太平時的教導我不敢忘。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屏老爺和太太做主。」

  「你這孩子,被我教的太聽話了一些。這裡只有你我母女二人。你有什麼心裡話儘管和我說,我能為你做主。你若是害羞,不說出來,可就誤了你自己。你父親有個老朋友,剛剛夫人去世了,想要續絃,跟你父親提親,你父親要把你許給他。來問我的意思,我就想,還是先問問你的意思。」

  荀大老爺的老朋友,這得多大年紀?

  「一切聽憑老爺和太太做主。」荀卿染告誡自己要冷靜,依舊聲音平板地答道。

  方氏盯著荀卿染看了半晌,放開荀卿染的手。「你這孩子,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你不說,明天就將你定給這戶人家。」

  荀卿染不說話,一副認命的模樣。

  方氏不耐煩地低哼了一聲,看了眼旁邊小桌上的銀耳湯,見荀卿染依舊老實地坐在那裡,並不知道起身伺候,反而覺得受用了些。

  「你年紀小,太害羞。我就問你吧,你覺得朗哥兒如何?」

  「哦?」荀卿染做茫然狀,這話題似乎太跳躍了一些。

  方氏等了一會,不見荀卿染出聲,只好繼續問道。「我告訴你,朗哥兒已經央了你鄭家姨媽,來和我提親,要娶你。你鄭家姨媽說,朗哥兒早就看中了你,你也中意他,他是得了你的首肯,才敢來提親的。」

  方氏覷這荀卿染的臉色,「這樁婚事,我也極贊成,是親上加親的好事。我們是母女,你和我說實話。如果朗哥兒沒說謊,我立刻就和老爺說,回絕了那門婚事,讓你嫁給朗哥兒如何?」

  方氏笑吟吟地看著荀卿染。

  鄭元朗會說這樣的話,難道她不知道她在方氏手底下日誌多艱難?鄭元朗歷來行事周到,不是這樣粗心大意的人。

  況且方氏會突然變的如此好心?荀卿染相信,就算最壞的人,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但是方氏……也許會,但是幾率實在太小。

  可是擺在面前的選擇,實在太有誘惑性。一邊是鄭元朗,一邊是和荀大老爺年紀相仿的中老年大叔,甚至爺爺。

  只要不傻,都知道該選鄭元朗。可這建立在這兩個選項都是真實的前提下。

  「女兒年紀小,不懂事,一切都聽太太的。」

  「你呀,還不和我說實話。你說,你們一樣的姐妹,怎麼朗哥兒送你的禮物就和別人的不同,比別人的都好。」方氏說著向外招招手。

  常嬤嬤捧著兩艘西洋帆船模型進來。方氏接過去,仔細打量比較著。

  「嗯,真是不一樣。材質不一樣,雕工也是這個更細緻些。這船身上有小字,像畫符似地,想來是西洋字。」

  「太太,老奴已經試過了。您說好的這隻,是三姑娘屋裡的,另一隻,是二姑娘屋裡的。老奴把兩隻都放在水裡,三姑娘這個,撥動這裡,船就會走。二姑娘這隻,卻只能浮在水上。」常嬤嬤在旁道。

  方氏點點頭,放下帆船模型,對著荀卿染笑。

  「你還不承認?」

  荀卿染現在完全可以肯定,方氏找她來根本就不是好心,這是要往她身上波髒水。她接了這盆髒水,就能嫁給鄭元朗嗎?

  荀卿染深刻體會到了什麼是恨。

  「太太要我承認什麼?」

  這話問的房舍愣了片刻,「自然是朗哥兒待你和別的姐妹不同。你也喜歡朗哥兒,私下裡有來往是不是?」

  「太太,二表哥送的這個,我放在多寶格上,從來沒動過。太太說的這些不同,我竟全不知道。太太可以問我的丫頭,還是前天鄭家兩位妹妹來,說這帆船不一般,可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同樣都是表兄妹,二表哥每次送我和大姐姐、二姐姐的都是一樣,四妹妹那裡卻會厚上很多。就是相同的東西,四妹妹的也比我們的好。難道依太太的意思,就是死妹妹喜歡二表哥,私下來有來往是不是?」

  我真的不想說話這麼利,但是你逼得我不說不行,荀卿染心裡道。

  「你……你還嘴硬,這關你四妹妹什麼事?」方氏沉下臉。「那我再問你,你那只木鐲子哪裡去了?」

  「什麼木鐲子?」荀卿染不解。

  「就是那次去廟會,你大姐姐和四妹妹買回來,送給你的那隻木鐲子。」

  荀卿染心中冷笑,面上不動聲色,依舊淡淡道,「那只木鐲子,莫非太太忘了,我是拿起來看了看,可四妹妹喜歡,要了去,另外給了我一朵珠花。那珠花我送給紅綃了,我屋裡的丫頭都知道。太太屋裡的人也都見過的。」

  「你四妹妹怎麼會喜歡那鐲子?是你喜歡,後來特意讓你大姐姐從你四妹妹那拿去,給了你,是不是?」

  「太太說的話,我不明白。我從沒有過,或者戴過什麼木鐲子。」

  這話千真萬確,荀卿染說的底氣十足。

  「明明是你要了那木鐲子,可如今那只木鐲子,卻在朗哥兒手裡。你還說你們沒有私情?」

  荀卿染站起來。

  「我是太太帶大的,規矩都是太太教的。太太做什麼,我都不能批評。太太半夜找我來,和我說了這一番話。我雖然笨,但是我不傻。太太口口聲聲說什麼婚事,卻是要污蔑我和人私下往來。這是什麼道理?有做母親的這樣對待女兒的?難道這就是太太的規矩?」

  方氏抬頭看荀卿染,她突然發現,似乎昨天還伏在她腳底下的,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孩,突然不知什麼時候,早已長的比她還高。那微微立起的柳眉,竟帶著煞氣,那雙清澈杏眼將一切映的清清楚楚。此刻的荀卿染,哪裡還有平時唯唯諾諾的樣子。

  方氏突然有些心虛,不過片刻就恢復過來。她手裡長大的庶女,她有什麼可怕的。

  「你不承認,我就叫人來和你對質。」

  方氏朝常嬤嬤努了努嘴。常嬤嬤轉身出去,帶著一個人進來。

  「芍葯?」荀卿染詫異。

  「你把木鐲子的事說一說。」方氏對芍葯吩咐。

  芍葯一直低著頭。

  「……大姑娘見茉莉厭了那木鐲子,就想起來三姑娘喜歡,就要了來。那天從太太屋裡出來,大姑娘拉著三姑娘在亭子裡說話,就把鐲子給了三姑娘,婢子親眼看見三姑娘收下了。後來,婢子看見朗二爺拿著那木鐲子,寶貝似地看了好一會,又揣到懷裡。」

  「太太,我已經說過,我從未有過什麼木鐲子。如果不信,可以問我身邊的丫頭。倒是芍葯,誰不知道她眼神不好。大姐姐時常罵她,就是因為她眼神不好,讓她找個東西,就在她眼前,她卻看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神這麼好起來,二表哥住在外院,既然是寶貝的東西,怎麼會當著個丫頭的面拿出來,芍葯姑娘又是怎樣看的那樣清楚的。」

  「我……,我……」芍葯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不知哪裡惹太太生氣,太太要怎樣罰我,我都沒有怨言。只是女孩家的閨譽,等同於性命。太太這樣憑空污我的清白……我不能討太太的歡心,寧願一死,請太太看老爺的面子上,不要連累了大姐姐、二姐姐和四妹妹。」荀卿染說著,從旁邊桌上抄起一把剪刀。

  「你……」方氏想不到荀卿染如此烈性,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兩手又哆嗦起來。

  「住手!」有人大喊一聲。



第六十二章 攪合的結果

    隨著這一聲喊,荀大老爺怒氣沖沖邁步進來,身後跟著荀淑芳,還有桔梗、麥芽和寶珠三個。

  三個丫頭一進來,也顧不得尊卑,齊齊上前,奪了荀卿染手裡的剪刀,幾個人抱著一起痛哭。

  荀大老爺看了一眼哭成一團的主僕四人,就冷冷地盯著方氏。

  「這就是你讓我來聽的好戲,我聽的再清楚不過。這幾個丫頭我也問過,和三丫頭說的一樣。你不用再狡辯,她們突然被找來,自然沒機會串供。你,把我的話都當作耳邊風了。我怎樣跟你說的,你不僅不改,還單憑這兩件東西,和一個下賤婢女的胡話,空口白牙地污蔑自家的女孩。你……虧你還是出身侯府,自稱大家閨秀,你不配做我荀家的主母!」

  荀大老爺是讀書人,這時氣急了,仍舊不肯罵人。

  方氏這時驚慌了。她本來打算的很好,讓荀大老爺親耳聽到荀卿染承認和鄭元朗有私情。以荀大老爺的脾氣,肯定再不肯待見荀卿染,也不會讓荀卿染嫁到安國公府。只要荀大老爺不同意,那她只要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跟安國公府推了這門親事。至於要不要把荀卿染嫁給鄭元朗,那就全隨她的心意。從此以後,荀卿染即便嫁出去,這輩子也被她抓住了短處,隨時可以揪出來整治。

  但是荀卿染不僅沒上當,反而將了她一軍。

  這個時候再想抽身退步已經晚了。方氏看見荀大老爺身後的荀淑芳,心裡又升起一線希望。

  「老爺,您且別生氣,妾身還有人證啊。請老爺問大姑娘,那木鐲子是她給三丫頭的,這些事,她最清楚了。淑芳,你快跟老爺說。」

  方氏熱切地看著荀淑芳。

  荀淑芳自打進了屋子,一直乖乖站在荀大老爺身後,頭都沒抬一下。這時聽方氏叫她,慌忙抬起頭看著方氏,瑟縮的肩膀,恐懼的眼神,猶如受驚的兔子一般。

  「我,我,太太。」荀淑芳磕磕巴巴,你你我我,語不成句。

  方氏急的要上前來抓荀淑芳,荀淑芳身子一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挪動身子,退到荀大老爺身後。

  「一個木鐲子,又不是三丫頭的,你還一直往她身上混賴。欺負了三丫頭一個還不夠,現在還來荀趁大丫頭。你好好看看你自己,成個什麼樣!」荀大老爺指著方氏的鼻子訓斥道。

  荀卿染這時已經不再哭,只偷眼去看荀淑芳。荀淑芳低著頭,樣子似乎十分害怕,可荀卿染卻看到,荀淑芳的嘴角是往上翹的。

  什麼帆船、木鐲子的事,只有荀淑芳一個最為清楚,芍葯是荀淑芳的丫頭。方氏給荀卿染設下這個圈套,少不得有荀淑芳一份功勞。只是現在風向變了,荀淑芳素來最機靈,當然要自保。

  荀大老爺明顯站在荀卿染這一邊,要荀淑芳站到方氏那邊去為方氏作證,那怎麼可能!荀卿染相信,如果不是荀淑芳還沒出嫁,如果不是方氏這個嫡母目前沒有更換的可能,這個時候荀淑芳最可能的舉動,是上前在方氏身上再踩幾腳。

  等等,或許荀淑芳已經下腳了,不是在眾人面前,而是在荀大老爺面前。不然荀大老爺為什麼問都不問荀淑芳,就出言維護荀淑芳。

  方氏捂著胸口站在那,一臉的不可置信,氣急敗壞。然而荀大老爺的訓斥還沒完。

  「你莫要再耍弄些小心思,鄭家的親事,以後再也不要提起。三丫頭和攸哥兒的婚事,你要是身體不好,都交給大奶奶去操辦。你就在這思安院內老老實實的養病好了。你若再不謹言慎行,休怪我不給你體面。如果家裡再有什麼不妥,也都拿你是問。」

  因為常嬤嬤等人都被擋在外面不能進來,方氏身子搖了兩搖。並沒有倒下去,只渾身發抖地站在那,臉色忽紅忽白。

  「有什麼事,自然有為父為你做主,莫再學那些無知的人,遇事就要尋死。這麼晚了,你回去歇著吧。」

  荀大老爺又安撫了荀卿染幾句,讓她回去休息,就丟下方氏走了。

  荀大老爺一走,常嬤嬤等人才都進來。方氏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常嬤嬤懷裡。

  荀卿染對著方氏那邊福了一福,就退了出來。荀淑芳在門口略作猶豫,也跟著出來。

  「三妹妹,你還不謝謝我。如果不是我,你這條命可要完了。」

  荀淑芳一直跟著荀卿染出了思安院,才攔住荀卿染。

  荀卿染覺得很無力,這世上天生有一種人,她在哪,哪就有是非。就算你是神仙,想安生都安生不了。

  荀淑芳打的好算盤,方氏和荀卿染對上,方氏贏了,就到方氏跟前領賞。現在荀卿染贏了,就來荀卿染面前邀功。

  「大姐姐的話,我不明白。」荀卿染現在心情很不好,她沒有耐心應付人。

  「三妹妹,你平時裝的可好,把我也騙過的。沒想到你平時不言不語,卻有一張利口,把太太都辯的無話可說,姐姐都要佩服你了。」

  荀卿染皺眉,「大姐姐在外面不是都聽到了嗎,怎麼還說這樣的話。老爺是明白人,公道自在人心,關嘴巴厲害不厲害什麼事。」

  荀淑芳湊近荀卿染,「三妹妹,那木鐲子的事。方才老爺私下問我,我可替你瞞著,什麼都沒說。不信你問你這幾個丫頭。」

  「這個時候大姐姐還說什麼木鐲子,那儘管去和老爺或者太太說。我累了,大姐姐自便吧。」

  荀卿染說完,便不再搭理荀淑芳,逕自回了水畔居。

  第二天,荀卿染還說平時的時辰起床。

  桔梗端了水進來,伺候荀卿染梳洗。

  「姑娘,您再多睡一會吧。老爺不是說您今天不用去給太太請安了。況且姑娘您眼睛還腫著那。」

  荀卿染拿起靶鏡照了照,果然她兩眼腫的桃子似地。這也沒什麼奇怪,任是誰哭了那麼長時間,而且整晚沒睡,都會這樣。

  「請安還是要去的。」荀卿染坐到梳妝台前,讓桔梗給她梳頭。

  「姑娘,這一早上,繡鳳姑娘已經來了兩次,都是看姑娘起來沒有。說是大奶奶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只等姑娘起來了,就給姑娘送來。」

  荀卿染哦了一聲,「不管送什麼來,儘管收下。你們有什麼喜歡的,也儘管要。」

  昨天早早地說了送東西,可卻一直沒動靜,今天一早,卻過來的這麼早,荀卿染不由得暗自冷笑。

  荀大老爺很重規矩,這家裡,主事的人選只有兩個,方氏和荀大奶奶。以這兩個人的人品,讓哪一方獨大,對荀卿染都不是好事。荀卿染討厭被算計,更討厭被利用,現在方氏到了,荀卿染要去扶一把。昨天晚上的事,經過一晚的沉澱,方氏也能琢磨明白吧。

  「可惜一樁好事,就讓她們給攪和了。」桔梗見荀卿染有些發呆,忍不住歎息道。

  「這樣的話,再也不要說起了,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人後。」荀卿染垂下眼簾。

  盛夏的清晨,鳥語花香。正是七月流火的季節。然而荀卿染的心中卻沒有絲毫溫暖。只是生活還要繼續……荀卿染挺起胸,逕自走向思安院。

  當荀卿染如往常一樣出現在思安院的時候,知情的下人都吃了一驚。

  方氏此時還躺在床上沒有起來。若是平時,荀卿染會被攔在門外,一直等到方氏起床才能進屋,不管是寒冬還是酷暑。這次,小丫頭剛進去通傳,常嬤嬤就親自出來,把荀卿染迎了進去。

  「我的兒,都是我誤信人言,讓你受委屈了,你還來看我……」

  方氏本來披散著頭髮躺在床上,見荀卿染進來,急忙從床上起來,沒等荀卿染福下身去,就眼淚汪汪地拉住荀卿染,話沒說完,就哽咽起來。

  荀卿染打量方氏,見方氏兩眼中佈滿血絲,眼淚也是貨真價實,也就在方氏床邊坐下,掏出手帕,輕輕哭泣起來。

  也不知是誰感染了誰,方氏和荀卿染兩個相對哭了半晌。同樣的眼淚,卻是各有緣由,各自肚腸。不過看中別人眼裡,卻是相當和諧的。

  「太太別哭了,您看,您一哭,惹得三姑娘哭得更厲害了。您是受了小人的攛掇,讓三姑娘受了委屈。可三姑娘是懂事的,知道不能怪您,都怪那背後的小人。」

  常嬤嬤上前勸解道。

  方氏住了聲,荀卿染也擦了擦眼淚。

  「我知道太太一心為我好,我從來沒有怪過太太。還要太太原諒我年紀小,一著急,就口不擇言的罪過。」

  荀卿染說著,又站起來,鄭重地給方氏行禮。

  「好孩子,我沒白疼你。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一定給你辦的漂漂亮亮的。我那些私房,都是你和你四妹妹的,別人誰也沒有份。」

  常嬤嬤從旁邊拿過兩隻木匣子,打開給荀卿染看,一隻裡面是整套的紅珊瑚頭面,另一個裡面是一套東珠的頭面。

  「這套珊瑚的是當年我出嫁的時候,老侯爺夫人專門給我定制的。這東珠的,是先皇太后賞給侯府的。這兩套,你就是做了誥命夫人,穿戴出去,也不失禮。今天都給了你,你只管安心繡嫁衣,這嫁妝一應事情,都有我,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出嫁。」

  為染色的紅珊瑚,龍眼大的東珠,配的都是赤金。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確實是方氏的珍藏。方氏這次算是下了血本。荀卿染明白,方氏這是在做給眾人,特別是荀大老爺看,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來。

  兩人又閒話了一會,荀卿染告退出來。

  荀卿染一離開,方氏就沉下臉。

  「竟敢算計我,這些日子,對她太過縱容了,她就忘了自己是誰。本打算再遲幾天教訓她,她自己倒等不及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00 PM

第六十三章 方氏的反擊

    思安院的氣氛有些詭異,因為歷來受寵的大姑娘荀淑芳,已經在方氏門口站了有半個多時辰,裡面還沒讓她進去,也不說免了她請安的話。

  荀淑芳低著頭,心裡頗有些貼貼吧。是她偷聽到安國公府要齊攸娶荀卿染,而方氏並不願意這門婚事,只是一時想不出辦法阻撓。

  她費盡心機,耍了那麼多的手段,就是要姐妹中最好的婚事。即使比不上荀淑蘭,但一定要比荀淑芝和荀卿染強。安國公府,是她做夢都攀不上的婚事,怎麼能讓荀卿染得了這個便宜。

  她嫉妒的幾乎發狂,頭腦一熱,就進去向方氏獻計。方氏並沒有在意她是如何知道的消息,聽了她的話如獲至寶。果然依計行事,還請來了荀大老爺旁聽。

  她本來想著,這次荀卿染算是徹底完了。可惜事情並沒有按照預想的那樣發展,荀卿染堅決不認,將事情辯解的清清楚楚,還指出了方氏的險惡用心。

  她本來是想看好戲,事後還能在荀大老爺和方氏跟前討好的心態,特意留在那。可看到事情有變,她真後悔當時在場。荀大老爺詢問了荀卿染的婢女,她們的說辭和荀卿染的一絲不差。她意識到,方氏這次徹底地栽了。

  所以當荀大老爺詢問她,關於那木頭鐲子的事,她就順著荀卿染的話, 只說木頭鐲子是荀淑蘭的,後來賞給了丫頭。如此這般含糊過去,不敢提她把鐲子送給荀卿染的話。

  為了撇清,她還在荀大老爺跟前暗示,芍葯平時就不聽使喚,這次的事更是自作主張,和她沒有關係。她還把自己和荀卿染擺在一起,說芍葯一定是嫉恨她,才在方氏跟前胡說八道,為的是報復她們姐妹,荀大老爺也就信了。

  接著荀卿染那剪刀要尋短見,荀大老爺進去阻止。她不想面對方氏,想趁機溜走。可荀卿染那幾個丫頭著實可惡,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她圍在當中,一起擠進了方氏的屋子。

  方氏看到她,自然要她作證。她怎麼會為了方氏惹惱荀大老爺,可她也不想直接得罪方氏,因此就吞吞吐吐,故意做出害怕的樣子給荀大老爺看,果然荀大老爺開口替她解圍。

  方氏沒臉,她心裡很痛快。但方氏還是嫡母,她自認為摸透了方氏的脾氣,所以已經想好了說辭。她自信能哄住方氏,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畢竟,當著方氏的面,她可沒反駁方氏的話。

  況且她手裡也有籌碼,就是她的婚事。她要嫁的人家也不是平民百姓,憑方氏和齊二夫人對她未婚夫婿的態度,她肯定,方氏有求於她夫家。

  她是她未婚夫婿當面相妥了的人,婚事是板上釘訂的,她敢肯定方氏不敢對她做的太過分。

  荀淑芳就是帶著這些想頭來見方氏。而且聽小丫頭說荀卿染來時紅腫著眼睛,她也在自己的眼睛上做了點手腳才出來。

  不過荀卿染一到,就被請了進去,她卻等了這麼久。

  荀淑芳心裡有些不痛快,但是還能忍受。方氏畢竟吃了那麼大的虧,心裡不痛快,給她點下馬威罷了。她相信她能混過去。方氏需要一個吹捧她的人,荀淑芝和荀卿染都不善於此道,在這個府裡,這方面她是獨一份。

  一個時辰後,太陽早高高昇起,明顯方氏那邊早飯都撤了下去,茶也送了兩遍,這才有丫頭叫荀淑芳進去。

  「太太,太太,我對不起太太。」

  荀淑芳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方氏跟前,那帕子擦著眼睛。

  「快起來,一大早的,你這是做什麼?我怎麼不知道你哪裡對不起我了?」方氏斜倚在榻上,懶懶地道。

  荀淑芳偷偷抬頭看了眼方氏,見方氏面無表情,就沒敢起來。

  「太太,是我誤信了芍葯那丫頭的話。誰知道她這樣不頂用。還有三妹妹,平時看著老實,竟沒發現她有張利嘴。這都是我這做姐姐的平時疏忽了,若早知道,告訴了太太,也不至於……」

  「嗯,難道你這樣明白。你也知道自己疏忽,連身邊的丫頭都管教不好,少不得我替你操心。」

  方氏話中沒有絲毫火氣,只向常嬤嬤點點頭。

  常嬤嬤出去一會,就帶了荀淑芳的幾個丫頭進來。打頭的是春桃和芍葯,後面還有采香和薔薇兩個。

  「芍葯,你跟我說的那番話,是你自己編的,還是有人教你說的?」常嬤嬤問芍葯。

  「婢子,婢子……」芍葯眼睛看向荀淑芳。

  「你說實話,若是有人教唆,你就說出來,我只治教唆你的那人的罪過。若是你自己胡亂編造的,那就你自己一個人受罰。搬弄是非,污蔑主子,不論國法還是家規,都是打死不論。」方氏說道。

  芍葯聽到要打死,嚇的兩腿一軟,跪倒地上。

  「回太太,那些話都是大姑娘教……」

  「你這奴才,又混賴起我來了!」

  芍葯話只說了一半,荀淑芳早呼地從地上站起來,幾步走到芍葯跟前,提起芍葯的衣領子,左右開弓,打的芍葯說不出話來。

  春桃幾個丫頭站在旁邊,嚇的直往後躲,都縮起脖子不敢看。

  方氏在榻上看著冷笑。

  「太太,芍葯平時就不聽使喚。女兒也有大罵她,她因此懷恨在心。這時她怕母親罰她,又要攀咬我來給她頂罪,這樣的奴才,我恨不得打死她。」

  荀淑芳打的芍葯滿嘴是血,再說不出話來,這才又跪倒方氏跟前辯解。

  方氏看看荀淑芳,並沒說什麼,轉頭要問春桃幾個。

  春桃幾個人早就跪倒地上,聽方氏問起,都推說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孩子,又孝順,又聽話,什麼都好。只是說到御下,卻有很多不足。芍葯自小就跟了你,如今還這樣不成氣。這樣的人陪你出嫁,讓人怎麼放心。」方氏對荀淑芳道。

  「女兒回去會好好教訓她的。」

  方氏笑,「你也說了,平時沒少教訓,可她還不是背主忘恩。這樣的白眼狼,是養不熟的。」

  方氏語帶雙關,日光灼灼盯在荀淑芳臉上,荀淑芳訕笑著低頭。

  「少不得我替你多操心。芍葯這丫頭留不得了,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人牙子來,遠遠地賣了吧。」

  外面就有婆子進來,要拖了芍葯出去。

  方氏又讓婆子等一下,回頭問荀淑芳,「這丫頭畢竟從小跟了你,你若捨不得,就跟我說,我就饒了她。」

  芍葯眼淚汪汪地望著荀淑芳,嘴裡嗚嗚咽咽地求救。

  荀淑芳把臉扭過去,不看芍葯,只對著方氏賠笑。

  「母親這樣疼我,一切都聽母親的。」

  方氏滿意地點頭,這才讓人拖了芍葯下去。

  「我這些個女兒裡,只有你最貼我的心。」

  荀淑芳便嬌笑著,趁勢滾到方氏懷裡撒嬌。方氏身體僵了一僵,隨即就軟了下來,臉上笑容更親切了一些。

  「你的丫頭又少了一個,出門也不像樣。我再給你一個丫頭吧。」

  方氏向外招招手,一個身穿粉藍衣裙的細瘦女孩走進來,垂著手,站到方氏跟前。

  「我身邊這些丫頭,只有喜鵲又本分又機靈。以後就跟著你,來回傳遞個消息,是極可靠的。」

  荀淑芳看見喜鵲,臉色瞬間一白。不過她馬上鎮定下來,又謝過了方氏。

  「這四個丫頭,都跟著你陪嫁過去。你不用怕管教不了她們,她們的賣身契都在我手裡。她們要是不聽話,你儘管回來告訴我,我替管教她們。」方氏又道。

  荀淑芳想要賠笑,可臉皮僵硬。她這時才知道,方氏一句不提昨晚的事,原來是打算在這裡轄制她。只給陪嫁丫頭,卻留下賣身契,那這些丫頭算是誰的?以後會聽誰的話?

  常嬤嬤又走到春桃等四個丫頭跟前,教訓道:「你們這四個丫頭可給我聽好了,以後好好伺候大姑娘,若有二心,只想想芍葯的下場。你們回去想想,可做過背主的事,如果有,就快點跟大姑娘求告。太太看你們跟了大姑娘的面上,或可饒恕。」

  春桃等連連應聲。

  方氏看著火候差不多,就有囑咐荀淑芳,「你婚期將近,這些天就不要出屋子了,好好把嫁衣繡出來。有什麼事,打發丫頭們來跟我說就是了。我現在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打發了荀淑芳出去,方氏冷笑,「以為能算計我,她還太嫩了些。」

  「是啊,剛才太太把喜鵲給大姑娘,大姑娘那臉色可是相當好看。依老奴看,大姑娘方才對付芍葯,狠辣有餘,心機也不差。只是年紀還太小了些。假以時日,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太太,讓她嫁過去,妥當嗎?」常嬤嬤有些擔心道。

  「只要把她嫁過去,那人情就還完了。以後的事情……楊家姑爺是大家族子弟,家裡從不缺美貌侍妾。大丫頭那麼聰明,自然明白,沒有娘家的助力,她根本在楊家站不住腳。到時候自然會聽我的。她有手段,就去用在那些美貌侍婢身上吧。」

  方氏說道,又話鋒一轉,「你那幾句話,不知道這幾個丫頭聽明白沒有。你猜,一會哪個會第一個來?」

  「老奴猜一定是……」常嬤嬤低聲在方氏耳邊說了兩個字。

  果然不過盞茶工夫,就有小丫頭來報,「春桃要見太太。」

  方氏和常嬤嬤相對而笑。



第六十四章 荀家姑娘的婚事

    「……賣了芍葯,把喜鵲給了大姑娘。」水畔居內,寶珠低聲向荀卿染稟報。

  「喜鵲?!」荀卿染從繡架上抬起頭。

  桔梗和麥芽兩個也停下手中的針線,看著寶珠

  「回姑娘,正是喜鵲。」寶珠確認。

  屋內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都歎息起來。

  「大姐姐做的太過了,咱們都察覺出來了,太太怎麼會一直被蒙在鼓裡。」荀卿染低聲歎道。

  荀淑芳為了掌握方氏那邊的動靜,對方氏跟前的人十分用心,畢竟聽牆角要講究天時地利等等因素,不是總能有機會聽到什麼。喜鵲是方氏跟前的三等丫頭,雖然不是貼身伺候,可也能在方氏的屋子裡進出。這丫頭有些貪小便宜,又愛聽好話,一來二去就被荀淑芳收買了。不僅常替荀淑芳遮掩,還經常聽了方氏的消息去告訴荀淑芳。

  只是不知道方氏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荀卿染心裡忍不住猜測。方氏有沒有可能早就知道,一直隱忍不發,借喜鵲傳假消息給荀淑芳。又或者方氏早就收服了喜鵲,讓喜鵲故意傳達錯誤的消息給荀淑芳。那次鎮國寺之行,荀淑芳表現得太勢在必得了。

  「芍葯怪可憐的,她也是從小伺候大姑娘的。大姑娘真下得去手,把芍葯的牙都打掉了。太太屋裡人出來說,太太還問大姑娘,如果大姑娘肯替芍葯求情,是不會賣了芍葯的。大姑娘卻連句好話都不肯替芍葯說,要少被打了板子,就讓人牙子領出去,不知賣到哪去了。」寶珠又道。

  「大姑娘真是心狠手辣,也太薄情了些。」桔梗道。

  荀淑芳固然薄情,可這麼安排的方氏,也是十足的狠毒啊。荀卿染心道。

  「春桃那丫頭,賣主求榮巴結過去,以後看她有什麼好果子吃。」麥芽還在對春桃下藥的是耿耿於懷。

  「姑娘,太太把四個人都給了大姑娘做陪嫁,卻把賣身契都留下了。」寶珠又道。

  留下陪嫁丫頭的賣身契,而且是全部留下,沒聽哪家主母這麼做過。這就是方氏對荀淑芳的懲罰和控制手段。

  「你們放心吧,太太不會這樣對我。」荀卿染安撫桔梗等人。

  荀卿染如此篤定,倒不是自信方氏對她好,而是有了那天晚上的事,方氏正要拉攏她,以挽回在荀大老爺那丟了的臉面。而且陪嫁丫頭,在人們眼中,也是嫁妝的一部分。方氏不敢在嫁妝上刻薄她。

  畢竟她要嫁的是安國公府,嫁妝抬過去,婆家的人都是要驗看的。方氏怎麼著都要顧及荀家的體面,而且她也要顧及齊二夫人的臉面。

  如果荀卿染嫁過去,在容氏老太君跟前露出方氏扣留陪嫁丫頭賣身契的事,那第一個跟著丟臉的就是齊二夫人。

  荀卿染把道理跟桔梗幾個說了。大家才都放下心來。

  荀卿染定親的是一公開,小吳姨娘再也坐不住。她先是到方氏跟前,哭著要方氏主持公道。

  「太太,二姑娘還沒定親,怎麼三姑娘就先定了親事。奴婢不懂什麼,可奴婢懂得,大姑娘的親事定了,就該是二姑娘的婚事,安國公府這門親事輪也該輪到二姑娘頭上。求太太給二姑娘做主啊……」

  小吳姨娘一番撒潑打滾,看得方氏屋裡的丫頭婆子竊笑不已。方氏最近正為許多事情煩心,哪有心情搭理小吳姨娘。

  「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這婚事是老爺定下來的。我也不敢說什麼。你在我這怎麼鬧,都沒結果的。老爺最講究長幼有序,你去和老爺說,也許可行。」

  小吳姨娘竟就相信了方氏的話,也是她愛女心切,真的大著膽子,硬闖到荀大老爺的小書房。依然是把在方氏跟前的話說了一遍,把荀大老爺氣的各倒仰,打了她出來。荀大老爺因此更加厭惡小吳姨娘,又因方氏最近果然收斂,在荀卿染婚事上十分盡興,就索性把為荀卿染找婆家的是都交給方氏。方氏吃了多次鱉,總算在小吳姨娘身上找補些回來,心情也好了許多。

  這個時候,整個荀府也都知道,荀淑蘭和鄭好兒一樣,都上了宮裡篩選女官的冊子,這個秋天就要進宮參選。也不知方氏是怎樣和荀大老爺說的,荀大老爺也不反對。

  荀大老爺的履歷已經在吏部備案,雖還沒有明確的旨意下來,不過有幾家好親戚幫襯,這次復職倒有幾個官職可以任性。如果留在京城,便可以作吏部的郎中,若是求外放,則可做一州的知府或者是鹽運使司運同。外放官職自然比留京高出一等,荀大老爺本來對留京做官或者外放都一樣看待,因為有了荀淑蘭的事,方氏自然希望荀大老爺能夠留京任職。

  荀家放出要問荀淑芳擇配的口風,便有好幾戶人家打發了媒人來求親。方氏挑挑揀揀,最後選出三個來,正和荀大老爺商量。

  第一個是趙姓人家,是荀大老爺原本任上的故交,現在戶部做員外郎,只有一個兒子,年紀十九歲,如今也是舉人。第二個是劉姓人家,卻是荀大奶奶永昌伯旁支的一個子弟,二十歲,是個武官,現做這藍翎侍衛,家裡有些田產,只和寡母相依為命。另外一個是張姓人家,父親是宗人府副理事,提親的這個是家裡最小的兒子,只有十六歲,也捐了個前程在身上。

  「這幾個妾身都相看過了,孩子相貌人品都不差,也都是正正經經的人家。老爺看哪一個合適?」方氏和荀大老爺商量道。

  小吳姨娘在方氏身後站著,恨不得把耳朵伸的長長的,不錯過方氏說過的任何一句話。這是方氏額外給了她體面,讓她能夠在場。

  「這劉家的頭一個就不成,年紀太大了些,又只有一個寡母,這樣人家的媳婦著實難做,家底也太薄了些。他有是武官,這要打起人來,二姑娘嬌嬌弱弱,怎麼禁得起。趙家的這個,家裡官職太低了,他自己也還只是個舉人,也配不上二姑娘……張家這個,這個年紀又太小了些。」

  事關女兒的前程,雖被告誡不得胡言亂語,小吳姨娘還是忍不住開口。

  「老爺,太太,二姑娘容貌不輸於大姑娘,針線還比三姑娘好。就算……就算不能像三姑娘般嫁入國公府,怎麼也該比得上大姑娘。這些人家,都太低了些。二姑娘……」

  方氏撇嘴低頭不語,荀大老爺撂了茶杯。

  「我和太太給二姑娘說婚事,哪裡有你插話的份。太太給你體面,你反而挑三揀四。說的都是市井小人之言,真真無知婦人,還不快出去。」

  小吳姨娘嚇的直往方氏身後躲。

  「奴才不敢說話了,只求老爺讓奴才在旁邊聽聽,也是奴才生養了二姑娘一回」

  「老爺就容她在這站著吧,就成全她做娘的這片心。」方氏勸道。

  大老爺被小吳姨娘一番話,說的早沒了興致,最後還是方氏為荀淑芝選定了張家。

  荀淑芝的親事一定下來,小吳姨娘跑前跑後,逢人就打聽,總算將張家的事情打聽清楚,回來跟荀淑芝說話。

  「娘花了錢替你都打聽了,姑爺名字叫張子皓,比你小了一點。人樣子很好。他家在宗人府做官,聽說家底豐厚。他是最小的,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另外兩個妹妹。他是老來子,在家很是受寵。以後一分家,你們單獨搬出來,娘就跟了你過去,幫你管家照看孩子。」

  小吳姨娘一邊嘮嘮叨叨,荀淑芝不言不語,只是點頭,最後母女兩人都流了淚。

  荀卿染見了這一幕,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小吳姨娘為人有些不堪,不過多是說說酸話。太壞的事情,她是沒那個智商和本事去做的。對女兒也是一片真心疼愛。荀淑芝性格軟弱了些,但卻敦厚可親。如果不是有小吳姨娘攪合,荀卿染是很想交這個朋友的。儘管沒有與荀淑芝深交,但是荀淑芝是個難得的好人,荀卿染心裡希望荀淑芝能夠幸福。

  荀淑芳的婚期是七月底,荀淑芝的婚期定在九月,荀卿染的婚期則是定在十月。荀家一連要嫁三個女兒,全家上下都忙得什麼似地。水畔居內則經常是靜悄悄的,荀淑蘭在加緊 學規矩,荀淑芝和荀卿染則帶著各自的丫頭繡嫁妝。

  轉眼就到了荀淑芳出嫁的日子。

  荀淑芝、荀卿染和荀淑蘭三個,都一大早就到荀淑芳的屋裡來。現在正看著喜娘給荀淑芳理妝。

  荀淑芳這些天一直被禁足,許是久不見太陽的緣故,荀淑芳的皮膚更加白皙了。荀淑芳上了妝,披上大紅的嫁衣,又平添了幾分美色。荀淑芳對著鏡前後左右的一通照,自己也頗覺得滿意,嘴角一直掛著笑。

  楊家的花轎已經到了,新郎官楊庭俊一身喜服,更顯得唇紅齒白,幾個眼風拋出來,引得小丫頭們都紅著臉低下頭。

  並不像一般的出嫁女,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家,荀淑芳直到蓋上蓋頭,臉上都絲毫沒有留戀之意,相反倒有幾分遮掩不住的迫不及待。

  含苞待放的年紀,天然無需修飾的美貌,更令人心動的是那雙眼睛,充滿自信、期待和野望,生氣勃勃。送走荀淑芳,荀卿染感歎,這樣的荀淑芳無疑是迷人的,她會幸福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02 PM

第六十五章  荀家姑娘的婚事(二)

    京城的規矩,出嫁女三日要協同夫婿回門,拜見岳父岳母。荀淑芳是荀家第一個出嫁的女孩,這天一大早荀府就派了人在門口等候。

  新姑爺楊庭俊在前面騎馬,後面跟了兩輛馬車。直到荀家二門停下。後面馬車上下來幾個丫頭,到前面扶了荀淑芳下車來。府裡早有金嬤嬤、金榮家的等人等在那裡,將人一直接進內宅。

  新婚夫婦先是給荀大老爺和方氏磕頭,又按長幼順序見過了荀家大爺、荀大奶奶,荀君暉也跟書院先生請了假,大家相見過了。

  雖是男女有別,但是既結了親,這些姐妹也是要見見的。因荀淑芳居長,便荀淑芝打頭, 荀卿染姐妹三人全都過來給楊庭俊行禮。

  楊庭俊自然急忙站起,他今天依然是一身大紅的衣袍,一面給姐妹幾個作揖回禮,一面就開口道:「妹妹們金尊玉貴,不敢受妹妹們的禮。早知道有幾個妹妹,今天才算見了。也不知道妹妹們都喜歡什麼,我和你們大姐姐準備了禮物,妹妹們別嫌棄。」

  就有跟來的丫頭送上一式三份的錦盒。

  荀卿染只聞得一鼻子的脂粉氣,抬起頭,正瞧見楊庭俊一雙桃花眼灼灼望來。荀大老爺和方氏等人正在座上,開看荀淑芳帶來的禮物,並沒注意到她們這邊。荀卿染便不動聲色低了頭,眼角餘光左右一掃,就見荀淑芝早就紅了臉,也低著頭,荀淑蘭微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滿。

  這邊相互廝見過,楊庭俊雖恨不得將眼睛留下,卻還是跟著荀大老爺、荀家大爺和荀君暉去前面書房去,方氏這邊只留下荀淑芳姐妹們說話。

  荀淑芳今天穿著一件大紅的妝花褙子,水紅色繡花宮裙,頭上金珠翡翠,臉上濃妝艷飾,一派華貴氣象,不知是不是嫁了人的緣故,人似乎穩重了許多,正坐在那裡和方氏淡淡地說話,態度語氣頗為矜持。

  荀卿染趁早此機會打量荀淑芳帶來的丫頭,頭一個就是春桃。不過幾天工夫,春桃出落的越發出挑,人如其名,一身粉嫩的裝扮。彷彿熟透了的還滴著汁水蜜桃。身上竟帶著整套的赤金嵌玉頭面,更顯得皮膚白嫩,一雙杏眼幾乎滴出水來,眉目流轉間,卻是少女難以匹敵的風情。她雖然雖微低著頭站在荀淑芳身後,但是胸脯卻挺的高高的,讓人無法忽視。

  春桃旁邊依次是采香和薔薇,穿戴也與在荀家時不同,旁邊還有一個臉生的丫頭,卻是沒有喜鵲的影子。

  「……多謝太太惦記著,一切都好。一進門夫君就讓我管家,以前太太總捨不得教我這些,我也高興太太疼我,只是如今都要從頭學起,還要夫君,真真累殺人。太太是有福氣的,有大嫂這麼能幹的人幫襯著……」

  荀淑芳說著話端起桌上的茶碗,只用碗蓋輕輕拂了拂茶葉末,就放下了。

  「太太的六安茶也是好的,只是我吃了夫家的茶,便再吃不下這個,春桃,把咱們的茶拿出來。」

  春桃果真從隨身的荷包裡拿出一個茶葉包來,交給在旁邊伺候茶水的巧英。

  巧英沒敢接,轉頭去看方氏,方氏的臉色早已經有些不好看,倒是荀大奶奶在旁陪笑。

  「大姑奶奶這想必是好茶。」

  「這是福建的大紅袍,聽楊郎說,全天下只有那麼幾棵,一年不過幾兩茶葉,都進到宮裡。我每日便喝這個,也不覺得十分好。」

  「大紅袍,唉喲,那可要借大姑奶奶的光,嘗一嘗了。」

  方氏抿著嘴沒說話,巧英便拿了茶葉下去,一會果真換了茶水上來。

  荀淑芳這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歎息道:「可憐,喝了這個,便喝不下別的那些雜茶了。」

  方氏喝了茶,臉上便陪出幾分笑來,親切地詢問荀淑芳在夫家的境況。荀大奶奶陪著說了會話,就下去看督促廚房的人準備飯菜。

  荀淑芳站起來向方氏說想去水畔居看看。

  「才離開幾天,實在是想我這三個妹妹。」

  方氏自然不會反對,荀卿染幾個也站起來,陪著荀淑芳一路到了水畔居。荀淑芳先去了她原來的屋子,因這屋子已經給許嬤嬤住了,她看了看就出來,又去了荀淑芝和荀淑蘭的屋子坐了,最後才到荀卿染的屋子來。

  荀淑芳一進荀卿染的屋子,一反常態,只默默坐著並不開口。荀卿染因看著荀淑芳送的金鑲玉的手鐲價值不菲,就讚了兩句又道了謝。

  「這些算的什麼,妹妹想要,多了沒有,只是這個,一箱子是拿的出來的。」荀淑芳淡淡道。

  荀卿染陪笑,心道,看來楊家果真豪富,以前荀淑芳對財物的仔細,現在都能說出這樣大方的話來。

  「三妹妹還記得我從前說的話嗎?」

  屋內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荀淑芳看著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一愣,想到什麼,便不招攪荀淑芳的話頭,只說,「大姐姐說過的話多了,不知是指什麼?」

  「算了,不用你,我一個人也行。」荀淑芳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便坐到荀卿染的妝台前,招手叫荀卿染。

  「我這釵有些歪了,三妹妹替我重新理一理。」

  荀卿染見荀淑芳頭髮一絲不苟,釵環錯落有致,哪裡需要理,不過荀淑芳如此說,她只好走過去。

  荀淑芳拔了只金釵在手裡,一手托起腦後的髮髻,她今天穿著立領窄袖褙子,衣袖又長又窄,這麼舉高著手,也只露出手背。

  荀卿染接了髮釵,低頭一看,荀淑芳托高髮髻,正好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衣領內露出個紅紅的印記,齒痕宛然。荀卿染不過瞥了一眼,就轉開視線,幫荀淑芳插上釵子。

  荀淑芳在鏡中一直看著荀卿染,笑道:「妹妹也是要出嫁的人了,還如此靦腆。」

  荀卿染笑笑,並沒答話。

  「前面飯菜都準備妥了,請大姑奶奶和三姑娘快些過去。」思安院的一個小丫頭來傳話。

  荀卿染便站起來,荀淑芳卻懶懶地坐在臨窗的炕上。

  「不用急,我還不餓呢,讓她們等一會好了。春桃呢,怎麼不見春桃。」荀淑芳叫春桃。

  春桃一回來就拉了桔梗幾個說話,聞聲趕忙走進來。

  「我才坐了一會,你又去哪逛了?」荀淑芳斜了春桃一眼,語氣裡說不清是怒氣還是戲謔。

  「回奶奶的話,方才桔梗有些針線問奴婢。」

  「你果然是個能幹的,哪裡都有人巴巴地『請教』你。」

  荀淑芳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又轉頭對荀卿染道,「三妹妹的活計做的慢,那麼多嫁妝只怕做不過來。春桃以前在你這做針線,是我這做姐姐的佔了你的便宜。我現在家裡人多的是,你這缺人,我把春桃留下來給你,幫著你做活計如何?」

  還沒等荀卿染說話,春桃先開了口,「奶奶就會拿奴婢調笑,三姑娘身邊幾個姐姐的針線比奴婢好上百倍,三姑娘怎麼會稀罕奴婢的活計。倒是奶奶的活計,還得奴婢來做呢。」

  春桃雖然紅了臉,但是似乎並不著急。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別人未必稀罕你,即使今天稀罕,明天自然還有更好的。」

  「奴婢自然一心伺候奶奶一個。」春桃低了頭,話雖說的柔軟,語氣卻不是那麼回事。

  荀卿染一直沒有插言,只裝作不經意地打量這主僕兩人。她總覺得這兩人各自身上,還有她們之間有種很奇怪的違和感。但是要說具體是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荀大奶奶親自來請,荀淑芳才站起身。

  楊庭俊和荀淑芳吃過飯,臨走之前,楊庭俊先是對荀大老爺和方氏客氣了幾句,然後便到荀卿染幾個跟前,笑著打躬。

  「你們大姐姐很捨不得妹妹們……我一天多在宮裡行走,丟下你們姐姐一個人在家,很是無趣。你們姐妹們這樣好,就多來走走,也陪陪你們大姐姐。我這做姐夫的感激不盡……家裡也有個小園子。各樣小玩意應有盡有,要聽戲,看雜耍,只要人出門去叫,不愛吃家裡的飯菜,只管外面去叫……」

  荀淑芳笑呵呵地過來,一一拉了拉姐妹幾個的手,也請她們多去走動。荀淑蘭不耐煩地轉過臉,荀淑芝嗟嗟的不知道說什麼,荀卿染樂得低著頭,只裝害羞,懶得說話。

  「唉喲,想不到這楊家這樣富貴,大姑娘隨手給的賞錢,可不是銅錢,是碎銀子,足有六七錢呢。」

  送走荀淑芳,荀卿染出了方氏的院子,沿著青石板小徑往後面走,就聽旁邊幾個婆子正湊在樹閒嗑牙。

  「大姑爺好個人才,只那雙眼睛,就看得小丫頭沒處躲沒處藏的,嘖嘖。」又一個婆子道。

  「別說大姑娘,只看春桃那丫頭,那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是值錢的貨色,這丫頭真是個有主意的,自己跑去跟了大姑娘。如今一步登天了。我這一把年紀,經過的事多了,她那身段那舉止,肯定是被大姑爺收用了。平時以為大姑娘多麼厲害,也不過如此。」

  另一個年老的婆子一邊嘬著牙花子,一邊道:「我老婆子瞧著,這春桃可比大姑娘更像新媳婦,大姑娘反而像個雛兒……」

  幾個婆子正說的有趣,就聽有人輕咳一聲。



第六十六章  備嫁

    卻是荀大奶奶屋裡的綵鸞走來,聽見幾個婆子說的不像話,看見荀卿染就在不遠處,忙輕咳了一聲。那幾個婆子一見綵鸞早驚得作鳥獸散。只有一個王婆子,是荀大奶奶的陪房,自認有幾分體面,只笑嘻嘻和綵鸞招呼。

  「屋裡這麼多事,嬤嬤們卻在這裡偷閒……」

  荀卿染自不會聽綵鸞訓斥婆子,早已走開。回到水畔居,桔梗就送上冰鎮的酸梅湯來,又將一個帕子包著幾隻金釵並幾個荷包放在桌上給荀卿染看。

  「姑娘,方才您和大姑娘在裡間,春桃就拉了婢子們說話,還給了這個。」

  荀卿染打開荷包,每個裡面都是兩個梅花樣的小銀鏍子,成色上等。那幾隻釵子樣式雖簡單卻也精緻,都是赤金打造。

  「婢子覺得她這禮太重了些,大姑娘和春桃……婢子們實在推讓不過,只暫時收下,現在還請姑娘定奪。」

  荀卿染稍微計算了一下,這些東西加在一起怎麼著也值二十幾兩銀子。春桃一個陪嫁丫頭,怎麼有本事一出手就拿出這些東西來,闊氣的有些不合情理。桔梗做事謹慎,也應該是考慮到這一點,還有荀淑芳和春桃平時的為人,才會特意來問她。

  「春桃可和你們說了什麼?」

  「不過是給婢子們看她的穿戴,又說在楊家的吃穿用度如何。」

  荀卿染想著剛才聽到的婆子們的話,便笑道:「她和你們一起伺候過我,覺得在我面前沒你們有臉面。如今登上高枝,自然要找你們幾個炫耀。她既然送了,你們就收起來吧。」

  沒過幾天,果然荀淑芳派人送了帖子過來,請荀卿染姐妹們去看戲或是玩耍。荀卿染和荀淑芝要繡嫁妝,荀淑蘭也緊著學規矩。也都對去陪荀淑芳沒什麼想法,方氏就替她們婉拒了。倒是荀大奶奶去了兩次,回來少不得誇耀一番楊家的富貴,說果真是世家大族,不然一個二等侍衛, 年紀輕輕,是不會有那樣的吃穿用度的。

  這期間鄭姨媽又來過荀府幾次,鄭好兒自然是跟著的。

  這天鄭好兒又跟著鄭姨媽過來,荀卿染做了半天活計,正想要歇歇眼睛,就拉著鄭好兒去了花園。

  「姝兒妹妹怎麼沒跟著一起來?」自打那次來了一回,鄭姝兒再也沒有登門。

  鄭好兒笑笑,「天氣燥熱,她身子不舒服,所以只在家裡,並不出門的。」

  荀卿染笑笑,齊婉麗和容雲暖幾個女孩子前幾天跟著鄭姨媽來過,還說起她們和鄭姝兒一起去廟裡進香的事。

  「那可找了太醫來看,女孩家身子要緊。」

  「已經看過了,沒妨礙的,天氣涼快些她就能好了……老家鋪子那邊出了點事,二哥回去料理,姝兒有些想念哥哥吧。」

  荀卿染就轉開話題,問起鄭好兒參選宮中女官的事情來。依荀卿染來看,鄭好兒的容貌性情,都非常符合這個時代的主流要求。不管將她放在怎樣的環境裡,以她的八面玲瓏,都不會過的太差,況且,這次因為賢妃的發達,鄭好兒和荀淑蘭兩個並不用進宮服侍,而是會選宗親子弟配婚。

  「……早在名冊上,該是今年參選的。」鄭好兒淡淡道,不論是語氣還是神情,既沒有埋怨,也沒有憧憬。

  若是齊家大姑娘沒有封妃,只怕方氏不會讓荀淑蘭參選。可是鄭好兒卻是早就定下了進京參選這條路。

  鄭家祖輩雖是經商起家,後來卻也有人做官,承辦者內務府的買辦差事。到了這一輩,鄭元朔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藉著侯府和安國公府的威勢,自然不成問題,可是以後就說不好。

  鄭好兒的品貌,只要給她機會,嫁入皇族,鄭家下一代的前程才有保障。

  荀卿染低下頭,輕歎一聲,「做女孩的,事事都是父母做主,咱們自己,卻是很多事都說不上話,只能聽命罷了。」

  鄭好兒看了看荀卿染,點頭道:「三姐姐說的沒錯。」

  「不過以妹妹的才貌,定能如願的。」荀卿染又道。

  「三姐姐說笑了。」

  這天剛吃過早飯,荀大奶奶就帶著人來了水畔居。

  「三妹妹缺個丫頭,這事我一直掛在心上。這丫頭我那院子裡德,叫做碧兒,今年十四歲,是個老實能幹的,就給了三妹妹吧。」

  說著就把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推到荀卿染跟前。

  這個叫碧兒的丫頭,身量不高,面容清秀,低眉順眼,倒也中規中矩。只是……

  「那我要多謝大嫂了。」荀卿染上下打量了碧兒幾眼,便笑著說道。

  荀大奶奶見荀卿染這麼痛快就收了人,臉上頓時喜笑顏開。

  「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這些天相處,三妹妹也知道,我是個爽直的人,只是嘴巴笨,不像人家那樣會說話討好,但我真心為著三妹妹好。三妹妹,你以後嫁到安國公府,有什麼事,都有大哥大嫂給你做主。  咱們姐妹要相互扶持,才能大家都興旺。哈哈哈。」

  荀卿染笑著點頭,這些日子荀大奶奶在她面前說話做事,都讓人覺得十分舒服。如果她一早就定下這樁婚事,如果荀大奶奶不是感覺到地位威脅,如果不是荀淑蘭那次吃醋,那麼她還真就不會看到荀大奶奶的那一面,一直都會以為荀大奶奶是個敞亮的人,而今天聽了這番話,一定會將荀大奶奶引為知己,非常感激吧。

  只是,世上沒有如果的事。

  荀卿染站起身,「正要去太太那,也好讓太太知道,不用再操心。」

  「那是自然。」荀大奶奶也站起身。

  說話就到了思安院,荀卿染便把事情說了,也帶了碧兒讓方氏看。

  「是大嫂得用的人,我偏了大嫂的。」

  方氏仔細打量了碧兒一番,又看看荀大奶奶。

  「這不是前兩天你娘家送來的丫頭?……年紀太小了些,只怕不頂事。我已經給三丫頭挑了個好丫頭,叫春杏,十五歲,不管是貼身伺候還是針線活計都是頂尖。」

  方氏說著,就叫進一個丫頭來。荀卿染見那丫頭身量修長,一張鵝蛋臉,比碧兒俏麗許多,是個常在方氏身邊伺候的丫頭。

  「四個丫頭是家裡的定例,這……」荀卿染左右看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

  「太太有了年紀,身邊正缺得力的人。三妹妹怎好再要了一個去,太太還是留著春杏……」

  這些天,家裡的事物還有採辦嫁妝的事,都是方氏和荀大奶奶兩個人在辦,兩人都有心病,少不得有些摩擦。方氏端著婆婆的架子,荀大奶奶卻每次看到紅綃都心氣不平,又探知方氏在荀大老爺跟前丟了臉,便有些不像從前那般恭敬了。

  見方氏和荀大奶奶婆媳兩人要爭執起來,荀卿染忙道,「太太和大嫂都是好意,這麼說,我反而不好意思。家裡不是正要買丫頭,不如看看再說。」

  方氏一定會在她身邊安插人手,不過,能攔住一個是一個。

  這兩天辛姨娘那邊要添人,已經得了荀大老爺首肯,和牙婆打了招呼。方氏因為種種原因,對辛姨娘那邊著實有些鬆懈,不過這些都絲毫減輕不了她的醋意。

  「也好,叫牙婆下午來,你挑好的選,至於帶哪個做陪嫁,到時候再說吧。」

  辛姨娘得了信,過了晌午就帶著薛嬤嬤到水畔居來,大家坐在院內的籐蘿架下喝茶閒談。

  院子裡的丫頭都知道要買人,那些沒事的便都湊到跟前,希圖看個熱鬧。荀淑蘭今天有些不自在,沒有學規矩,許嬤嬤也從屋裡走出來。

  「……還沒買過人,一會要請薛嬤嬤幫我挑一挑。」 荀卿染笑著對辛姨娘道。

  「姑娘既然信得過她,就讓她幫姑娘挑挑。」辛姨娘的身孕已經快六個月了,身材早有些笨重,不過臉上倒沒因為懷孕而有什麼變化。

  「老奴不過虛長了幾歲,卻不敢說老道。還請許嬤嬤幫著掌掌眼。」薛嬤嬤卻拉了許嬤嬤。

  荀卿染看破方氏對待許嬤嬤的態度,又見許嬤嬤平時的言談舉動,知道她必是個有本事的,因此也笑著請托。

  許嬤嬤倒也沒有太過推辭。

  一會金嬤嬤就帶著牙婆來了,牙婆帶了十來個小姑娘,分成兩排站在院子裡。

  薛嬤嬤和許嬤嬤走到那些小姑娘跟前,卻不細看,只讓她們先排成隊,在荀卿染和辛姨娘跟前走上一圈。

  這些女孩子個頭高矮不等,年紀也有大有小,因為有牙婆事先教導過,都是微低著頭,垂著手。

  這麼走了一圈,許嬤嬤便將那些走路姿態太過搖曳生姿或是姿態不雅、東張西望、或是畏畏縮縮的剔除了出去,只留下幾個端正大方的女孩子。

  許嬤嬤又讓幾個女孩子伸出手來,仔細檢查了女孩子們的頭髮、耳朵和指甲,又剔除了幾個,最後只留下五個女孩子送到荀卿染跟前。

  「依老奴看,這幾個或還可用,請姑娘挑選。」

  許嬤嬤挑出來的這幾個,模樣都不出挑,但卻穩重乾淨。荀卿染心裡默默記下這些,挨個叫了女孩子過來問話,又讓桔梗下去仔細瞧了,最後挑了兩個出來,都是手上有拿針座出來的繭子的。辛姨娘也跟著挑了個小丫頭。

  「姑娘挑了一個,那這一個是?」金嬤嬤陪笑著上前,問荀卿染。

  荀卿染知道,金嬤嬤是得了方氏的囑咐,只給她添一個人。

  「二爺那裡也缺個針線上的丫頭,老爺方才捎話過來,讓我幫著挑一個。」

  這個是實話,君暉那屋裡只有兩個丫頭,木棉年紀漸大,總得先準備一個候補,慢慢調教。

  金嬤嬤忙陪笑點頭,就要帶了那牙婆下去。

  一個丫頭卻不肯走,撲通跪到地上,「求姑娘留下我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04 PM

第六十七章 備嫁(二)

    周圍的人包括荀卿染在內,都是一愣。那牙婆似乎也沒想到有這樣的事,忙先給荀卿染陪笑,就過去要拉那女孩起來,那女孩死活不肯起來。

  「求姑娘留下我,我什麼活都能幹。」女孩跪在那裡磕頭。

  那女孩抬起頭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淚眼盈盈,頗為楚楚可憐。

  那牙婆見荀卿染有些遲疑,就笑嘻嘻地拉了那女孩起來,往荀卿染身前推了推。

  「姑娘,您仔細瞧瞧,這個丫頭又潔淨,模樣又周正,又心靈手巧,您瞧她這手,也是能做針線活的。」

  牙婆又掀起女孩的裙角,露出一雙花樣精緻的繡鞋。

  荀卿染瞧見了,吃了一驚,倒不是因為繡鞋樣式太過精緻,而是這女孩子竟是一雙尖翹翹的小腳。荀卿染記起方纔這女孩子走起路來搖搖擺擺的,只怕許嬤嬤和薛嬤嬤兩個早瞧出來了。

  這個時代也聽有人裹腳,不過多是南方一些地區,而且多是特殊行業,尋常人家畢竟少見。因此圍觀的些小丫頭都探頭探腦起來,看稀奇。

  「姑娘瞧這個丫頭,粗活雖做不了,可做些針線,端茶倒水卻是能的。姑娘以後是大富大貴的人,買了這個丫頭,或有用處。」那婆子陪笑道。

  「求姑娘救救我,不然我就要落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那女孩又哭泣起來。

  「這丫頭這張嘴很是不好。我們家姑娘是菩薩,不計較。若是遇上那厲害的主,只怕不沒賺到銀子,陪了命還惹了官司。」許嬤嬤笑呵呵地向那牙婆道。

  牙婆臉色變了幾變,忙賠禮不迭,就扯了那女孩要離開。

  「等等,這個丫頭,我買下了。」卻是辛姨娘開了口。

  「姨娘……」薛嬤嬤似乎有些意外,在辛姨娘耳朵邊低語了幾句。

  辛姨娘擺擺手,「我知道,無妨的。」又對那女孩道,「我買下你,你也不用去你說的那地方,你可願意?」

  那女孩見不是荀卿染要買她,便有些不願。

  辛姨娘笑,「你是不願意了?看來你不是怕去什麼地方,而是實在想跟著我們家三姑娘吧。可我們三姑娘已經買夠了人,你還是找下一家吧。」

  那女孩被說的臉一紅,牙婆看著不是事,忙上前拉了女孩退了出去。

  天氣轉涼,荀淑芝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荀卿染就拿了平時攢下的銀子,讓人出去打了兩隻金鐲子,又拿了自己做的兩色針線,送給荀淑芝做添妝。

  小吳姨娘正在荀淑芝的房內,對荀卿染送的針線看也不看,不過看了荀卿染送的金鐲子,臉上才露出些笑來,親自招呼著丫頭們送茶送果。

  「我出給三妹妹準備了件東西。」荀淑芝說著,便去箱子裡取出個小包袱,拿到桌子上打開來,卻是一件錦緞煙霞紅的妝花褙子。

  荀卿染記得還是年前,荀淑芝因給方氏做了一套衣服,方氏非常喜歡,就賞了這塊料子給荀淑芝,當時荀淑芳看著眼紅,卻也沒能得到一塊。再看做工,針腳細密,領口袖口都用銀線繡著纏枝花卉。荀卿染也是做慣活計的,知道這件衣服可是花了大工夫才能做出來。

  「妹妹試試,看合不合身。」

  荀淑芝抖開衣服,荀卿染站起來,拿衣服在鏡子前比了比。

  「長短肥瘦都正好,二姐姐費心了。」

  荀淑芝有些不好意思。

  「三妹妹,我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院子裡住著。我不會說話,姨娘脾氣……又是那樣,三妹妹待我的好,我都知道的。我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好做件衣服,謝謝三妹妹,這些年的寬容。」

  原來荀淑芝心裡也是明白的。

  「二姐姐這樣說,我倒要慚愧了。」

  小吳姨娘正從外面端了盤葡萄進來,並沒聽到兩人說話,卻一眼看見了桌上的衣服。

  「唉喲,姑娘好生生把這年衣服拿出來做什麼,這料子就是太太也不多的,姑娘日夜趕工做出來,以後嫁過去,有什麼應酬穿出來,才顯姑娘的體面和能幹呢。」

  「姨娘,這衣服是給三妹妹的。」

  「啊?」小吳姨娘一愣,臉上全是不捨,可又看到旁邊放著荀卿染剛送的鐲子,實在不好再說什麼。

  「三姑娘送我們二姑娘的鐲子,只要有銀子就能買得到的,反是我們二姑娘給三姑娘這件衣服,那可是千金難求,不說這料子的難得,單說這手工,一二十兩銀子是值的。」

  荀淑芝臉就紅了,吶吶道,「姨娘……」卻也再沒有別的話。

  荀淑芝出嫁那天,荀卿染第一次看到了張子皓。張子皓身量高挑,許是年紀尚小的緣故,身板卻有些瘦弱,不過他相貌清秀,言談舉止也是謙恭穩重。聽人說他是個性格很好的人,荀卿染心中為荀淑芝慶幸。

  轉眼便到了荀卿染的婚期,婚禮前一天,按照京城風俗,荀家特意請了一個全福太太和荀大奶奶一起,帶著一共一百二十台嫁妝,去安國公府安床。

  送嫁妝之前,荀大奶奶帶著荀卿染去看了她的嫁妝。竟滿滿地擺了一院子。從床、桌、器具、箱籠、細軟、衣服、被褥等一應俱全,日常所需無所不包。最大的一件便是一張花梨木的拔步床,然後是內外房傢伙如案桌、方桌、茶几、古董架、床前櫥、衣架、春凳、梳妝台等應有盡有,甚至連馬桶都包括在內。

  「姑娘別笑,這馬桶可是必不可少的。這是馬上能動,討個好兆頭,願姑娘嫁過去就能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那個全福太太笑著向荀卿染解釋。

  荀大奶奶領著荀卿染一樣樣地看,時不時提點兩句,也就是這件東西是如何如何得為不容易,那件東西估工如何精緻,這件花了多少銀子,那件用了多少人工。荀卿染自然連連稱謝,那全福太太也不住口地贊方氏賢德、荀大奶奶能幹。

  這邊荀大奶奶帶人去鋪床,荀卿染就叫人請了荀君暉過來。

  她那天買的兩個丫頭,一個取名叫茶花,一個叫做紫苑。這些天都留在水畔居,一邊查看兩人品行,一邊讓桔梗教她們規矩。她明天就要出嫁,已經想好了把年紀大些更加穩重的茶花給荀君暉,自己則留下紫苑。

  一會工夫,荀君暉就來了。

  荀君暉已經到書院讀書,他和荀君皙在書院附近租了一個小院子,本來早就要搬過去,但是他不放心荀卿染,便還住在外院,直等荀卿染出嫁,才會搬過去。對於荀君暉搬出去住,荀大老爺本來並不同意,但是畢竟君暉一進京就一直住在外院,他租的那房子,又靠近書院,每天去書院讀書也很方便。荀君暉和荀大老爺說了幾次,荀大老爺也就同意了。方氏心裡巴不得的,但是嘴上卻不肯說,見荀大老爺肯了,方氏還主動拿出錢來,要替君暉買下那所房子。

  荀卿染跟他說了買丫頭的事。

  「木棉年紀漸大,問問她的意思,要想著提前給她安排好出路。這個丫頭,先讓木棉調教著,等木棉出去的時候,她也能頂用了。」

  荀君暉點頭應了,又說起給荀卿染置辦嫁妝的事。原來他不放心,連日都是和荀君皙一起,從書院下了學,就盯著給荀卿染置辦嫁妝的事。

  「……即便幫不上大忙,總要在旁邊看著才能安心。雖沒有田宅,那些傢伙倒也夠用了。」荀君暉道,又低了頭,「若是我年紀大些就好了……」

  荀卿染明白弟弟的心思,少不得開解他兩句,「錢財身外物,這已經比原本想的好很多了。」

  桔梗端了茶進來,就退了出去。

  「姐姐,你似乎不是很開心?」

  屋裡只有姐弟兩人,荀君暉小心翼翼打量著荀卿染的臉色,試探著問道。

  荀卿染一愣,從拿起旁邊的靶鏡照了照,「我還好吧,哪裡有不開心了?」

  「雖然沒有不開心,可也沒有開心。姐姐臉上,少了幾分喜氣,」荀君暉悶悶地道。

  荀卿染頓時沉默下來。

  「姐姐,你不喜歡這門親事嗎?我是不是不該把姐姐的八字告訴容老太君?……齊攸,齊四哥的為人我打聽了,他不是好色之徒,朋友相處,也很有義氣。國公府根基深厚,老太太,太太,上上下下一家子人,規矩多些,卻有它的好處,誰都不能亂來。姐姐嫁過去,只要做足本份,就無需擔心什麼。」

  荀卿染認真地看著荀君暉。她這個弟弟還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起這些。原來他是很贊成這門親事,原來他小小年紀,已經有了這樣成熟的想法。

  「你說的很對。」荀卿染點頭道。

  情投意合的婚姻實在是奢望,而良好的婚姻關係都是需要細心經營的。臉上缺少喜氣,荀卿染摸摸自己的臉,那麼或許她該好好調整一下心態,積極一點,最起碼給這份婚姻一個良好的開端。

  「姑娘,太太那邊叫您過去那。」



第六十八章 花嫁

    荀卿染進了思安院的上房,方氏正坐在榻上,手邊放著一個木匣子。

  荀卿染上前給方氏見禮,「給太太請安。」

  方氏這才抬起頭來,親熱地讓荀卿染到榻上坐下。

  「方纔你也看過嫁妝了吧。唉,我們做父母的,總怕孩子委屈,為了給你陪嫁撐場面,家底都搜羅了一遍,本來要把老家一處田莊給你陪嫁,不過離京城太遠了,你以後管起來不方便,索性變賣了,才置辦全了這一百二十抬嫁妝。」

  京城的風俗,大戶人家嫁女,為了女兒以後的生活著想,都會置辦些宅子田地,讓女兒一生無憂。方氏這是在表白,原是要給田宅作嫁,不過怕她管理不便,折成了銀錢,都添在那些嫁妝裡了。

  只是真相如何,誰又知道,這樣討好又落便宜的話,誰都會說的。

  「讓太太操心了。」荀卿染低頭道。

  方氏又從手邊的木匣子裡拿出幾張紙來。

  「你貼身伺侯的幾個丫頭都跟你陪嫁過去,這是她們的賣身紙。」方氏抖了抖手裡的紙,卻不交給荀卿染,「安國公府是世代簪纓之家,家裡從上到下,太婆婆,婆婆,妯娌小姑,規矩是一點都不錯不得。你身邊幾個丫頭還都年輕了些,我怕你嫁過去吃虧,還要有個懂的規矩經過世路的老人兒跟著你,我才放心。」

  方氏說著便對身旁的常嬤嬤點點頭。常嬤嬤出去,便帶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子走進來。

  「這是佟孝家的,也是我身邊的老人兒。這些年一直在京城,她在府裡幫著大奶奶管事,她男人也管著咱們家外面的鋪子。兩口子都是能幹的人,尤其她,自小就在侯府裡,大家族的規矩都懂得,也忠心可靠。我還真捨不得她,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想來想去,也只有她跟你過去,才有讓人安心。你嫁過去,凡事要聽你婆婆的,切不可忤逆不孝。要是你有不懂的事情就問她,內外的事情也讓她去管,多聽她的,你才不會吃虧。」

  荀卿染早知道方氏會在她身邊安插人手,原本想著會是個年輕貌美的丫頭,卻原來是早給了她定下個「教養」嬤嬤,還要全權幫她理事,這可比小丫頭難打發多了。

  「這是你的嫁妝單子,還有這幾個丫頭的賣身紙,如今都給佟孝家的替你拿著。你嫁過去,只要好好伺候夫婿,孝順公婆,做個輕輕鬆鬆的少奶奶就成了,呵呵呵。」

  方氏笑著將那匣子東西給了佟孝家的。

  荀卿染三就不敢相信方氏會白白陪送那些嫁妝,果然是在這等著她了。荀淑芳出嫁,方氏是扣下了陪嫁丫頭的賣身契,荀淑芝出嫁,妝匣半空。到了她這,乾脆派個嬤嬤把她全給架空了。

  佟孝家的接了匣子,一張臉笑的直發光,也不知她下了多大的本錢,才討了這個好差事。

  荀卿染起身向方氏福了一福,「太太對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這輩子都不敢忘。」又向佟孝家的行了半個禮,「我年紀輕,很多事情不懂,還請以後嬤嬤多教導我。」

  荀卿染如此馴順,方氏心中很是暢快,那佟孝家的更是把臉都笑成了一朵花。

  荀卿染從方氏屋裡出來,袖內只多了一本小冊子,是方氏私下塞給她的,囑咐她行夫妻之禮的時候再看,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回到水畔居,荀君暉還沒離開,聽荀卿染說了這些話,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豈有此理,哪有把嫁妝和丫頭們的賣身契都給下人掌管的,這下人還不是姐姐的人,這是要架空姐姐,還有沒有主僕尊卑。我去和她講理,還要告訴父親去。」

  荀卿染拍拍弟弟的肩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她不過是不甘心,給我添堵罷了。你現在去說,她只怕早準備了多少條道理在那等著呢。人家沒有尊卑不分啊,不過是心疼我,讓我不用操心,把事情都交給下人去管罷了。只不過,她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出了這個門,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我總要告訴父親的,看父親怎麼說。況且,姐姐,你養在深閨,桔梗她們也都沒出過門,外面那些婆子們什麼事沒見過,什麼事沒做過,姐姐你又經過多少事,她又有個教養嬤嬤的身份在那擺著,我怕姐姐吃虧。」

  「她有身份,卻還是奴才,我卻是主子。你放心,姐姐總有辦法的。」

  「姐姐。」荀君暉顯然並不放心。

  「那我有應付不了的事,就派人找你幫忙,好不好。」

  「嗯。」荀君暉這才點頭,「我與齊儀交好,他為人赤誠,姐姐有事,也可找他幫忙。」

  齊儀,那個開口就掉書袋的小男生,荀卿染一笑,為了讓弟弟放心,滿口應承下來。

  轉天就是婚期,天沒亮,荀卿染便起了身,洗漱、梳妝打扮,穿上一層層嫁衣。就要離開這個家,到一個新的生活環境,荀卿染有些恍惚,少不了還有幾分忐忑,幾分期待。

  喜娘過來給荀卿染蓋上蓋頭,荀君暉特意從書院請了假,早和荀大老爺打了招呼,親自背荀卿染上轎。

  荀卿染坐在轎子裡,不知走了多久,只聽得鼓樂喧天,心知是到了安國公府。安國公府正門打開,從正門到儀門,一直到二門,都鋪著厚厚的紅毯。

  花轎落地,荀卿染聽得外面有些喧鬧之聲,不過片刻,就遠去了,也聽不清是什麼事。喜娘過了一會才掀起轎簾,就有一個五六歲盛裝打扮的出轎小娘,用手輕輕拉了荀卿染的衣袖三下,喜娘這才上前,遞了條紅綢帶在荀卿染手裡,扶了荀卿染下轎,先跨過一個朱紅的馬鞍子,這才走上紅毯,一直到喜堂來。

  有贊禮者高聲贊「吉時到。」喜娘扶著荀卿染站到右側,紅綢帶那段的人站到左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贊禮者一聲「禮成」。

  荀卿染在喜娘攙扶下,感覺到紅綢帶那端有人輕輕牽著,往後面走去。荀卿染看不到,感覺是走進一個屋子裡,被人扶著坐到床上。

  「快掀蓋頭,大家好好看看新娘子。」有人笑著道。

  蓋頭被掀開,滿屋子都是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笑臉,尤其身旁這張,笑的尤其開心,手裡還牽著紅綢。

  卻是齊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06 PM

第六十九章  花嫁(二)

    荀卿染雖然有些害羞,還是忍不住用眼四下瞟了瞟,並沒有齊攸的影子,不覺心中一沉。

  「我如今可算服了老太太相人的眼睛。平時看著已經是個美人,現在裝扮起來,更像是從那畫裡走出來的人。」

  齊二奶奶笑著過來拉著荀卿染的手上下打量。

  「可不是,那次妹妹來,我就想,像妹妹這樣的相貌人品,如果能常常來往該多好。天從人願,終歸做了咱們家的媳婦,以後姐妹們在一起,真是讓人高興。」

  齊大奶奶也笑著走上前來。

  「四弟是個有福氣的,得了這麼個相貌可人的媳婦,看這模樣,性格也是極好的了,可正配四弟那個脾氣。」

  說這話的卻是有點面生的媳婦,五短身材,皮膚微黑,一雙眼睛倒是頗為嫵媚。荀卿染記得似乎見過一次,是齊家三爺齊儉的夫人,齊三奶奶。

  「四嫂自然是好的。」齊儀還坐在荀卿染旁邊,笑的眉眼彎彎。

  「五弟,你不過是替你四哥拜堂,看你笑的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是你娶媳婦。」

  齊三奶奶拿衣袖掩了嘴笑。

  齊二奶奶伸手拉起齊儀,「瞧你這個傻樣,這個地方可是你坐得的。等會你四哥回來看見,他揍你,我們可不攔著。」

  齊儀便站起身,走到旁邊去了。

  齊二奶奶讓人將繡墩搬到荀卿染床前,坐下拉著荀卿染的手。

  「弟妹,今天是你和四弟大喜的日子。四弟高興的覺都沒睡好,早早就起來了,誰想到卻被康郡王找了去,說有差事一定要四弟才能辦的成。我就氣了,什麼樣的大事,難道就不能找別人,非要在今天巴巴地把四弟叫過去!只是這上峰命令,也說不得。

  弟妹放心,老太太、老爺和太太都派了人去,不管怎樣,總要四弟快點趕回來。不過,春宵一刻值千金,只怕不用人去,四弟也正心急火燎地往回趕呢,呵呵呵。」

  齊二奶奶一席話,說的屋裡人都笑起來。

  荀卿染埋下頭,心裡暗道,這個年代來說,齊二奶奶說起話來真夠彪悍的,同時暗自禱告,千萬不要有鬧洞房的項目,否則一個齊二奶奶,她就難以招架。

  「呵呵呵。」屋裡都是女人的笑聲,齊儀剛剛有些變聲的公鴨嗓就格外突兀。

  「唉喲,五弟,這早沒你的事了,你還留在這做什麼?我們姐妹們說話,你自己玩去。」

  齊二奶奶推了齊儀出去,又囑咐丫頭婆子們好好照看齊儀。

  「四奶奶,喝口香茶潤潤嗓子吧。」

  旁邊有人雙手遞了一杯茶過來。

  荀卿染抬頭,認得是孫姨娘。孫姨娘今天穿著件桃紅色的妝花褙子,頭上依舊是高高的娥髻,對著荀卿染善意地笑著。

  荀卿染不好拂了她的美意,便接了茶碗。

  旁邊一個穿藕荷色錦緞褙子的女子,也笑著送上碟剝好的松子仁。

  「四奶奶餓不餓,這松子仁是咱們家北面林子裡產的,四奶奶嘗嘗。」

  荀卿染恍惚記得這女子有幾次跟在齊二奶奶身後,總是不言不語的。齊婉麗幾個都叫她冬姑娘,是齊二奶奶的陪房,給了齊二爺做了屋裡人。

  荀卿染四下打量了一番,見齊三奶奶身後也站了三四個女子,俱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荀卿染便猜到,那幾個只怕也是通房侍妾的身份,應該是在各自屋裡有些臉面的,又和她是平輩,才能跟著各自的主子過來。

  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丫頭進來添了燈燭。

  齊三奶奶看了眼荀卿染,忿忿道:「四弟平時就和康郡王交好,康郡王怎會不知今天是什麼日子,偏要叫了四弟去,好沒有道理。四弟他們平時兄弟相稱,不分大小的,說句不去就罷了,偏偏今天就不成了。天到這個時候還不讓回來,可憐四弟妹這樣的相貌人品,卻要獨……」

  齊二奶奶這個時候正好回來,乾咳了兩聲,齊三奶奶就住了口。

  齊二奶奶依舊坐到荀卿染跟前,一會詢問荀卿染這樣那樣,一會說個趣事。齊大奶奶和齊三奶奶也在旁邊陪著,大家你有來言我有去語,屋裡笑聲不絕。

  荀卿染暗自思忖,齊攸拜堂缺席,是齊儀代替,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沒出現,禮數上很說不過去,也實在對不起她這個新娘子。齊家因此才讓這幾個媳婦來陪著她說話。

  肯定是這樣,不然,就算齊大奶奶和齊三奶奶有空閒,可齊二奶奶是管家的,這樣的場合,應該要支應很多事情,結果也只留在新房,陪著她說笑解悶。

  正說著話,有個丫頭在門口探了下頭,馬上不見了。齊二奶奶眼尖瞧見,正要打發人出去看是怎麼回事,就見齊婉容、齊婉麗、齊婉煙、容雲暖、顏明月幾個笑嘻嘻地走來。

  「後面有事,太太叫嫂子們過去那。」

  三位奶奶齊齊起身,要往外走。齊二奶奶突然轉回身來。

  「我知道,你們幾個本來要好,這是嫌棄我們,說個謊趕我們出去,卻要背著我們說悄悄話。我偏不走了。」

  「只有你這樣精怪,真是有事叫你。」齊婉麗笑著道。

  外面又有一個婆子急急走來,到了齊二奶奶身前,低低說了幾句。荀卿染只聽得「侯爺」「醉酒」幾個字。

  齊二奶奶就不再說笑,率先走了。

  「你們陪著四奶奶,我先回去了。」大奶奶也走了。

  齊三奶奶站在門口,似乎並不想走。

  荀卿染因是新娘子,不能出房門,只送到門口。

  齊三奶奶就拉了荀卿染的手,「我本來為弟妹發愁,看了弟妹這個品貌,陪房的丫頭也都出挑,我就放了心……相處久了,弟妹就知道,我是個實心人,不像大嫂滿肚子的墨水,更比不了二嫂,精的跟猴子成精了似的。弟妹以後有事沒事,儘管到我那邊去,有不明白不知道的,也儘管來問我。」

  齊三奶奶壓低了聲音說完了話,才有些戀戀不捨地走了。

  送走齊三奶奶,荀卿染回到屋中。

  「……早就想來看看你,只是聽說她們在,沒敢過來。」齊婉麗嘻嘻一笑。

  荀卿染也笑了,她們幾個還是沒出閣的女孩,只有大奶奶還好,齊二奶奶說話彪悍,齊三奶奶也不像個靦腆的,這個場合不知會說什麼,女孩子面嫩,如果在場只怕要尷尬了。

  容雲暖走到門邊,看著人都走遠了,這才沖外面招手,就有兩個小丫頭,提了食盒送進來,又把食盒裡的飯菜拿出來,在桌子上擺好,才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我那天許了願的,挑的都是你愛吃的菜,還是熱的,你快些坐下來吃。」

  容雲暖招呼荀卿染。

  前些天,她們幾個在一起說話,說起了婚嫁習俗。做新娘子的頗為辛苦,早上在娘家吃了早飯,然後一整天都沒機會吃喝的。

  當時容雲暖幾個就答應,會帶飯菜來給她。

  屋裡這幾個都是熟悉的,荀卿染也沒客氣,坐到桌子邊吃了起來。果然溫熱的湯湯水水才最合脾胃。荀卿染吃過了,就讓桔梗幾個把飯菜拿下去吃。

  「嫁到我們家裡,有好處吧。不說別的,你若嫁給別人,哪有小姑子那麼好心,送你這熱湯吃。」齊婉麗道。

  「六姐姐是不是也急著要嫁了,說這些,太早了,五姐才最該擔心那。」容雲暖打趣道。

  齊婉容自打進屋,並不像其他幾個和荀卿染那麼親近,只是漫不經心地打量房間的佈置,似乎並沒有聽到容雲暖說的話。

  「老太太心急了些,覺都不睡,急著來看新媳婦了。」外面傳來齊二奶奶的笑聲。

  聽說容氏來了,眾人忙站起身。荀卿染偷偷從懷裡拿出懷表來看,卻是將近三更天了,一直有人說笑,因此沒覺得時間過的這樣快。

  將近三更,新郎遲遲不來,新郎的祖母和母親倒來了。

  容氏在齊二奶奶和齊二夫人攙扶下進來,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荀卿染趕忙過去見禮,被容氏一把扶住,拉到身旁。齊二夫人坐在下首,其餘人等都在旁邊侍立。

  「好,好,好。」容氏打量荀卿染,笑著先說了三個好。

  「老祖宗親自選的孫媳婦,哪有不好的。」齊二奶奶陪笑道。

  容氏哈哈笑著,拉了荀卿染的手。

  「宮裡有事,皇上差了康郡王,把老四叫了過去。這個時候還不讓回,我惱了,讓你們老爺親自去要人。方才有人來送信,他們父子一會就回來。丫頭,你看在我老婆子面子上,可不許和老四生氣。」

  荀卿染陪笑,「身為臣子,君命哪能不從,我心裡並不抱怨的。老太太、太太這樣疼我,又有嫂子們和姐妹們陪著,我只有開心,只是勞動老太太和太太這麼晚過來,我心裡著實過意不去。」

  容氏呵呵笑著,對眾人道,「我就說她是個心胸寬廣的,不只模樣好。你們瞧著,是不是?可見我並沒老眼昏花,這是老四的福氣了。」

  眾人自然滿口附和,荀卿染只在一邊陪笑。

  「四爺回來了。」就聽外面有丫頭通稟道。

  容氏臉上笑容更盛,眾人也都轉頭看過去。

  門簾掀起,齊攸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第七十章  燭影搖紅

    齊攸身穿一襲品藍莽緞箭袖長袍,足下蹬著皂底朝靴,頭上冠帶齊整,真的是一副風塵僕僕,剛辦完了差事的模樣。

  齊攸一進門見了這麼多人,而且容氏和齊二夫人也都在場,不覺愣了愣,就忙到容氏跟前行禮。

  容氏讓他起來,嗔怪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們倒沒什麼要緊,著實該給你這新媳婦賠禮。她若惱了,我就不認你。」

  齊攸似乎這才瞧見荀卿染,略作遲疑,竟真的轉過身,彎腰向荀卿染作揖。

  拜堂新郎缺席,這是齊家不對。讓弟弟替哥哥拜堂,卻是習俗允許的。後來齊攸遲遲不歸,齊家又打發了那些妯娌姐妹來陪伴,最後連太婆婆和婆婆都親自過來,在齊家來說,算是給足了新娘體面。

  況且,便是齊攸再不對,他也是容氏的親孫子,荀卿染只是剛進門的孫子媳婦。

  荀卿染忙屈膝福了一福,算是給齊攸還禮。

  「瞧這兩個,真真是一雙壁人。你拜我我拜你,倒在老太太跟前拜起花堂來了,老太太可高興了吧!」

  齊二奶奶在旁邊拍手大笑。又過來拉了荀卿染。

  荀卿染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齊二奶奶一推,推到齊攸身上。齊二奶奶手勁不小,這一推,荀卿染哪裡站得住,整個人幾乎倒在齊攸懷裡。

  鼻息間是男子特有的氣息,淡淡的檀香,還有些微青草和泥土的香氣。這麼多人在旁邊看著,荀卿染頓時紅了臉,只覺得有雙大手將她扶起來,她卻羞得一時不敢抬頭去看人。

  荀卿染這樣,屋裡的人越發笑的恣意。

  容氏更是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這就好,這就好。」

  齊二奶奶看著容氏興致這樣高,索性道:「難得老祖宗這樣有興致,不如讓他們當著老祖宗的面,再喝了交杯酒如何?」

  「好,好。」容氏果然高興。

  自古以來,鬧洞房都是同輩和小輩們的事,容氏已經有了年紀,輩份又高,只怕是多年沒有經過這樣的熱鬧。她又是個愛熱鬧的人,本來是過來安撫新娘子,現在有了這樣的趣事,更加樂在其中了。

  眾人見容氏如此,少不得湊趣。荀卿染覺得自己彷彿木偶般,先被擺到床上,和齊攸坐在一起,然後有喜娘端了合?酒來,滿屋說話聲,笑鬧聲,也沒聽清喜娘唱的什麼詞,便被喜娘擺佈著喝了交杯酒。

  只聽得公鴨嗓嘎嘎地笑聲。

  卻是齊儀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看著齊攸乖乖被擺佈,笑的打跌。新婚三天無大小,想是平時被齊攸管束的,今天看齊攸這樣,他先樂了。

  「你小孩子一個,早讓人服侍你睡了,怎麼又跑來。」齊二夫人看著小兒子嗔怪道。

  「難得四哥今天這樣乖乖聽話,便是一夜不睡,守在這裡,都值得的。」齊儀笑嘻嘻道。

  容氏早一把將齊儀摟在懷裡。

  「他四哥的喜事,便饒了他這一天吧。」

  齊二夫人本也無意斥責小兒子,見容氏這樣寵愛孫子,也就笑了。

  容氏站起來,「你們小夫妻,早早歇著吧,我也得回去睡覺去了。」又指著齊二奶奶,「我知道你最是促狹,也老老實實回去歇著去,不准來鬧他們。」

  「老太太太偏心,早準備了把戲,要拿他們消遣,說要瞞著老太太,老太太是有了順風耳不成,怎麼就知道了。」齊二奶奶笑著不依道。

  齊攸站起身,扶著容氏,眾人都往外走。荀卿染也在旁邊相送,容氏卻不讓她出屋,卻抓了齊攸的手,祖孫倆出了屋去。

  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齊攸才回轉了來,身上換了套品紅府綢夏衫,腳上也換了軟底緞子鞋。頭上的冠帶已經卸下,只簡單的挽起來,還冒著濕氣,顯是剛剛淋浴過了。

  喜娘見齊攸回來,就忙走到拔步床前,拿了笸籮將被子下的紅棗、花生、栗子都收了,又將被褥鋪設好,就笑嘻嘻地站在旁邊。

  荀卿染沖桔梗點點頭,桔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塞給喜娘。那喜娘捏了捏荷包,這才給荀卿染和齊攸行禮,說了兩名吉祥話,退了出去。

  這屋裡只剩下齊攸、荀卿染、還有桔梗和麥牙兩個丫頭。

  「姑……奶奶,」桔梗和麥牙走過來,還有點不習慣改變稱呼,「婢子幫您卸妝。」

  荀卿染點頭,便坐到梳妝台前,讓兩人幫著卸去釵環,脫了一層層繁複的喜服,又洗漱了一番,換上一襲大紅百子千孫通袖長袍。

  桔梗和麥牙兩人這才扶著荀卿染坐到床上,兩人給荀卿染和齊攸行禮,又將屋內的燈燭都撤掉,只留下桌案上一對兒臂粗的喜炷燃著。兩人退了出去,又細心地將門關好。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靜的荀卿染可以清楚地聽到燭花爆開的聲音。

  荀卿染坐在床上,等了一會,不見齊攸那邊有動靜,就抬起頭來,見齊攸坐在桌前,正盯著喜炷出神。

  荀卿染再次拿出懷表看了看,已經過了三更。荀卿染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心中抱怨,齊攸這傢伙,新婚之夜不會是想讓她主動吧。話說她心裡倒並不在意主動,不過這第一次,還是要矜持些的好。

  「四哥哥!」荀卿染低聲叫道。

  齊攸似乎如夢初醒,朝荀卿染望過來。

  紅燭搖曳,荀卿染俏生生地坐在尋裡,烏黑的秀髮垂落在鬢邊,眉眼顯得如詩如畫。那看向他的眼神,有幾分期盼,幾分忐忑,幾分羞澀,還有幾分疑問。

  齊攸定了定心神,終於從桌邊站起來,走向拔步床。

  「啊,娘子……」

  「四哥哥,你叫我名字就好。」

  齊攸似乎不習慣娘子這個稱呼,荀卿染也覺得彆扭,覺得還是稱呼名字比較順耳。

  齊攸從善如流,「卿染,那個……天色不早,我們..….歇息吧。」

  荀卿染站起身,抬手幫齊攸解袍子。齊攸後退了一步,等看到荀卿染一雙睜的大大的,委屈的眼睛,才覺得似乎反應有些太過。

  「我自己來,這些事平時都是自己做,習慣了。」齊攸乾巴巴地解釋道。

  「哦。」不知為什麼,聽了這個解釋,荀卿染頓時覺得全身舒泰。

  齊攸解了外袍,隨手搭在床架上。荀卿染也脫下袍子,只穿著銀紅系領的紗衫和紗褲。兩人肩並肩坐在床上,誰都沒有動,也沒說話。

  荀卿染坐在齊攸身邊,鼻子裡聞得齊攸身上的酒氣。剛才的交杯酒用的是杏花村,現在齊攸身上的酒氣,卻並不是杏花村。

  難道齊攸緊張,需要酒壯膽?

  如果男人緊張,女人該怎麼辦?

  荀卿染顯得比齊攸更緊張,身子卻挨了過去,一眼一眼地瞟齊攸。

  齊攸氣息有些急促起來。荀卿染感覺身體突然懸空,接著就落到柔軟的錦褥堆裡。帳子落下來,紅燭遠遠地在案上,帳子內,兩人的呼吸交雜在一起。荀卿染只看得見齊攸幽深的眼神,嘴唇豐潤飽滿,眉間那顆紅痣,這個時候卻格外顯然,帶著幾分妖治和危險的氣息。

  荀卿染伸手抱住齊攸的肩膀。脫去衣衫的齊攸,身材並不是肌肉隆起的那種誇張的健碩,而且中原男子特有的修長身軀,肌肉在皮膚下並不扎眼,但卻結實有力。荀卿染輕歎一聲,用手輕輕拉下齊攸的脖頸,親上那兩片水色的唇瓣。

  淡淡酒香,夾雜著桂花的香氣,有一點甜,是上等的桂花陳釀,荀卿染心中品評。

  荀卿染忽然的一吻,齊攸的眸色更深,接下來,便不是荀卿染能夠掌控的了。

  齊攸的呼吸陡地粗重起來,一隻大手抓了荀卿染的手臂,按在頭上錦褥堆裡,另一隻手伸向荀卿染的胸前,只輕輕一拉,荀卿染整片衣衫都被扯開,露出裡面水紅色的小衣。這小衣是荀卿染按照前世文胸的樣子特製的。荀卿染剛想告訴齊攸,該怎樣解開,齊攸只一伸手,胸衣就脫落下來。豐滿的胸脯因氣息不穩,上下起伏,沒有一絲準備的兩點櫻紅,這樣突然暴露在男人的目光中,似乎是因為害羞,又似乎因為刺激,微微顫抖起來。

  齊攸喉嚨裡哼出一聲,目光艱難地從荀卿染胸上挪開,正對上荀卿染半睜半閉的水濕雙眸。

  兩人目光相接,齊攸的眼神幽深莫測,裡面有些東西……荀卿染輕輕呻吟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齊攸將頭埋在荀卿染胸脯上,俯下上身,將荀卿染擠壓在被褥中,依然保持一隻手控制的姿勢,另一隻手已經伸向荀卿染身下。

  荀卿染只覺得下身一涼,還沒反應過來,齊攸滾燙的身子已經擠到她雙腿之間。那隻大手順勢伸到荀卿染臀下,一隻手幾乎將荀卿染整個包裹起來。被齊攸的大腿擠壓,荀卿染被迫抬起下身。齊攸側過身子,那隻手伸到荀卿染膝蓋窩下,抬起荀卿染的大腿。荀卿染整個下半身都被側著招起,還來不及抗議,齊攸已經重重地沉下腰。

  荀卿染只覺得腿間刺痛,彷彿身體被利劍從中劈開做兩瓣。她本能地掙扎,然而哪裡能掙動半分。齊攸一舉刺入,不過在荀卿染胸前低喘了一下,又用手將荀卿染腿分的更開一些,下身便不再停。

  荀卿染忍痛不過,張口想咬,可齊攸皮膚看著光滑細膩,其實韌十足。荀卿染一口下去,自以為用足了力氣,可連年牙印都沒印上。

  齊攸對荀卿染的小動作毫無所覺,只將頭埋在荀卿染胸口,如同衝鋒陷陣般,征伐不休。

  荀卿染放棄咬齊攸的企圖,聽著齊攸的低喘,感覺刺痛中慢慢有了別的滋味。身體完全推動掌控,刺痛感慢慢消失,接踵而至的奇異感覺,從下身直傳到手指腳趾,又直衝腦際,荀卿染繃直了腳尖,幾乎失去知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09 PM

第七十一章 畫眉深淺

     多年養成的生物鐘,讓荀卿染按時醒來。帳外紅燭已經熄滅,玻璃窗外透進些微的光亮,還是比平時晚了些。

  齊攸也醒了,掀開薄被,攏了攏衣襟,就要邁腿下床。

  荀卿染從床上坐起來,身體剛一動,兩腿間傳來的不適讓她皺了皺眉。相比齊攸的氣定神閒,荀卿染心裡泛上委屈,恨不得撲過去,抓兩爪子再咬上幾口。

  然而某些情境下,這樣做是沒什麼,過了那情境,再如此,這味道就變了。

  雖然如此,荀卿染還是不甘心,趁齊攸轉身站起的時候,飛快地做了個小動作。

  齊攸套上鞋子,一邊繫著衣襟,一邊從床上站起來,突然感到下身一涼,忙伸手去拉褲子。

  然而還是晚了,荀卿染已經將齊攸那兩瓣飽滿有力的翹臀看了滿眼。距離如此近,可以看到齊攸的肌肉猛地收縮了一下。

  齊攸提著褲子,轉過身看荀卿染。

  荀卿染害羞地輕輕驚呼一聲,飛快地扭過臉去。

  瀑布般的濃密秀髮披散開來,將半邊臉擋了個嚴嚴實實。

  齊攸發作不得,只好將鬆掉的腰帶繫緊,荀卿染這時已飛快地穿上小衣,轉過頭來,看見齊攸衣襟敞開,露出一大片胸脯。荀卿染就挪過去,伸手幫齊攸系衣帶。至於褲子……齊攸自然會自己繫好的。

  「四哥哥,咱們什麼時候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荀卿染輕聲問。

  許是提著褲子的緣故,齊攸並沒像昨晚上那樣,拒絕荀卿染的服侍。

  「一會有嬤嬤們來,要先去宗祠拜先祖。」

  荀卿染哦了一聲。齊攸這樣說,就不會一大早扔下她不管,那她就放心了。

  「時辰還早,你今天,可以多睡一會的。」

  「四哥哥要去哪?」

  「後面有片練武常,每天早上都過去,今天已經晚了。」

  齊攸的話不像說謊,而且他也應該不屑於說謊。

  荀卿染跟著齊攸從床上下來,兩腿一踩到地上,腿間的不適更加明顯,不過還能忍受。但是,她不想、不能、不願悶聲不吭地忍。

  荀卿染便沒控制自己,兩腿一軟,腳下一個趔趄,歪著齊攸身上。

  「抱歉,我……我……」荀卿染臉紅。

  齊攸扶住她,坐回床上。

  「我說了,你再多休息一會。」

  齊攸並沒有丟下他離去。荀卿染低頭,暗道自己這樣,倒很像前世人們口中的小白花。不過小白花的招數好用,而且對像還是自己名正言順的丈夫,為什麼不用。

  荀卿染指指外面,雖然鴉雀無聲,但是方才有人影晃動,只怕伺候的人早在等著了。

  「讓她們等著吧,要她們伺候的時候,再叫進來。」齊攸依然一副冷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荀卿染感歎,多虧齊攸人樣子生的好,即便這樣,還是相當養眼。若是臉生的丑一些,荀卿染肯定不願意看他。

  荀卿染並沒有按齊攸說的,再躺回去。齊攸看她這樣堅持,也就沒再說什麼,叫了外面的人進來。

  先進來的是桔梗、麥芽、寶珠、紫菀四個,抱著銅盆,提著熱水,是來伺候荀卿染洗漱的。後面緊跟著兩個婆子,都是大紅的衣裙,頭上還戴著紅絨花。兩個婆子先過來給齊攸和荀卿染見禮,然後就走到床前。

  等荀卿染洗漱好了,換了中衣出來,那兩個婆子還站在大床前,擠眉弄眼,指指點點,時不時捂著嘴笑兩聲。

  見荀卿染出來,一個婆子便收了床上的元帕,放進帶來的木匣子裡,這才過來給荀卿染見禮。

  看兩個婆子的行事打扮,不是容氏那邊的人,就是齊二夫人派來的。

  荀卿染便有些含羞,向桔梗示意。桔梗拿出準備的荷包,賞了兩個婆子。兩個婆子更加喜笑顏開,又福了一福,說了些祝四奶奶早生貴子的吉祥話,才告辭,說的去給老太太、太太道喜。

  荀卿染暗自鬆了口氣。這元帕的習俗她只敢腹誹,卻絕不敢特立獨行。現實就是這樣,昨天有容氏一干人給撐場面,今天早上,這元帕也會給足她體面。

  新婚第一天,拜祭祖先,拜見翁姑,荀卿染依然是一身紅,大紅的大紅洋緞麒麟送子交領褙子,同色金線繡蓮花馬面裙,首飾則選了那套東珠的頭面。

  這時齊攸從外間回來,他洗漱過了,換了大紅莽緞長袍,身後還跟了個嬤嬤,端著托盤。

  「奴才見過四奶奶。」那嬤嬤趕上來給荀卿染見禮。

  這個嬤嬤四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皙,臉色紅潤,一身棉綾的衣裙,領口袖口的繡花都頗為精緻。

  齊攸院子裡沒有幾個嬤嬤,荀卿染心裡已經猜出是宋嬤嬤,但是卻只作不知,只轉頭去看齊攸。

  「奴才當家的姓宋。這是剛蒸好的燕窩粥,請四奶奶先墊一墊。」宋嬤嬤卻自己報了姓名,卻沒提奶過齊攸的事。

  荀卿染知道自己猜對了,忙從座上欠了欠身,讓麥芽拿個小杌子來請宋嬤嬤坐。桔梗過去接了托盤。

  「難地嬤嬤想的周到。」荀卿染道。

  「是四爺吩咐的。」宋嬤嬤道。

  燕窩粥很甜。

  桔梗取了上等封賞的荷包,遞給宋嬤嬤。宋嬤嬤並沒推讓,謝了賞。

  「院子裡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宋嬤嬤頓了頓,「奶奶要不要先讓她們進來拜見?」

  一個院子,少說有幾十號下人,要見的話,總要一會工夫。先見下人?祭祖先、拜翁姑反而要等?

  荀卿染瞟了宋嬤嬤一眼,「我剛來,府裡的規矩還不熟,依嬤嬤的意思該如何?」

  「各自院子裡,奶奶都可自主的。府裡的規矩,先拜祖先和長輩,下人們自然可以等得。」

  荀卿染一笑,「那便依府裡的規矩吧。這院子裡的人,平時可是嬤嬤管著?便該做什麼做什麼,回來再見不遲。」

  宋嬤嬤答應著退下。

  少頃便有人來,引領著齊攸和荀卿染,去宗祠祭拜祖先。齊家的宗祠就在安國公府內東側,靠牆的一個院落,早有人灑掃乾淨。

  兩人在供桌前磕頭,上了香,拜祭完畢,便往容氏的宜年居來。

  一進穿堂,就有丫頭瞧見,進屋去回報。齊攸正要大步走下台階,荀卿染忙伸出手去,握了齊攸的一隻手。齊攸腳步頓了頓,低頭打量荀卿染。荀卿染很堅定,齊攸一雙長腿,那天那個丫頭小跑著都沒跟上。

  齊攸並沒有甩脫荀卿染的手,兩人並肩穿過院落,走上台階,早有小丫頭掀起簾子,向裡面通傳。屋裡傳出說話聲,荀卿染這才放開齊攸的手。不過兩人牽手的一幕,早被人看見,有小丫頭忍不住捂嘴偷笑。

  屋裡正面一張太師椅,坐的是容氏。旁邊依次坐著齊家大老爺、大太太,齊家二老爺、齊二夫人。大老爺是瘦長臉,二老爺臉型圓潤一些,兩兄弟都留著鬍鬚。再往兩邊,便是齊家大爺、大奶奶、二爺、二奶奶、三爺、三奶奶,還有齊婉容、齊婉麗、齊婉煙、齊儀、齊佐,各人身後一層層,站了不知多少的丫頭婆子。

  容氏在齊攸和荀卿染兩人臉上看了看,笑道,「你們這樣和睦,我這老太婆就放心了。」

  就有人拿過墊子來,鋪在容氏跟前。齊攸和荀卿染上前跪下,又有丫頭端了茶上來,荀卿染奉給容氏。容氏接了茶,喝了一口。荀卿染又將早就做好的一雙鞋子遞了上去。

  容氏喝了茶,讚了兩句鞋子的針線,就讓身後的丫頭端了托盤過來,送給荀卿染的見面禮是一對翡翠如意。

  接下來是給齊二老爺和齊二夫人敬茶,荀卿染送上的依舊是一人一雙鞋子,齊二夫人給的見面禮是一對麒麟玉珮。然後是齊大老爺和齊大太太,也喝了荀卿染奉的茶,給了一串東珠做見面禮。

  拜過長輩,便是平輩之間相互見禮。幾個妯娌,荀卿染都送了同樣的幾樣針線,齊大奶奶給了一套新書做見面禮,齊二奶奶的是兩隻玉鐲子,齊三奶奶的是一對金釵。

  然後就是平輩年輕的過來給齊攸和荀卿染兩人見禮。齊家幾位姑娘荀卿染都是熟悉的,送了金鎖、帕子,齊儀和最小的齊佐則都是一套文房四寶。

  還有各房的姨娘。容氏只讓她們一起上來給荀卿染見禮,也並沒一一介紹。這卻是大家子的規矩,姨娘們身份低,只要她們認得主子,以後見面好行禮,主子卻不一定要認得她們。

  等這番禮儀都坐下來,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

  「奶奶,婢子聽那些老嬤嬤講,說大家子裡,新媳婦敬茶,都有很多花樣,要提防有人使絆子那。奶奶這可順利的很。」麥芽道。

  「是順利,但不代表就是沒人看咱們不順眼。」荀卿染笑。

  這樣的大家族,爬到能夠給人使絆子的位置的,哪個是傻子。有昨天容氏、齊二夫人等人對她的態度。今天她和齊攸手挽著手出現。就是有人心裡想和他作對,也要掂量份量。況且方纔那可是一屋子人精,當著那些人給她下絆子,最可能的是把她們自己給搭進去。

  「奶奶,宋嬤嬤帶著人在外面,等您召見。」



第七十二章  畫眉深淺(二)

    齊攸所住的院落,後面緊挨著齊府的花園,與容氏的***距離很近。齊攸的院落名為寧遠居,取意是寧靜致遠。

  一進寧遠居的大門,便是一道穿堂,穿堂兩側是下人們居住的倒坐房。過了穿堂,便是正院院落。正面是坐北朝南的正房七間,兩邊各有耳房,東西廂房,有抄手遊廊和月亮門相連。院落中有十字青石板甬路,通向正房和兩邊廂房。

  正院後面還有一層院落,有幾間後罩房,還設有小廚房,茶水房,庫房等,一應俱全,關起門來,就是一戶完整的人家。齊府中其它院落,也多是這個格局,不過大小不同。

  七間正房,正中的是中堂,一般待客議事都在這裡。

  荀卿染便是在這中堂內,接受院子裡下人的跪拜。

  內宅伺候的都是些丫頭婆子,站在屋子裡,還有齊攸身邊伺候的小廝和長隨,也都被召集進來,卻只在門外候著。

  荀卿染向下掃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兩個丫頭衣著打扮與眾不同。其中一個荀卿染見過,便是那天追著齊攸跑的香櫞。她旁邊那個丫頭,和她一式的穿戴,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容貌更俏麗幾分。

  齊府的規矩,男子未成親之前,院子裡都會有兩個大丫頭貼身伺候,看來就是這兩個人了。

  等荀卿染和齊攸在上面坐下,宋嬤嬤就領著眾人向齊攸和荀卿染跪拜。荀卿染拿眼掃了一下,這些人都是低眉順眼,站的整整齊齊,屋子內外鴉雀無聲,顯見平時都是規矩好的,不禁暗暗點頭。

  宋嬤嬤領著眾人拜罷,便等著荀卿染一聲發放賞錢,打發眾人。

  荀卿染卻不著急。

  「嬤嬤把名冊拿過來我看。」 荀卿染向宋嬤嬤道。

  宋嬤嬤一頓,抬頭看向齊攸。

  齊攸坐在那裡沒動,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等了一會,才開口道:「既然你奶奶要名冊,就補了名冊上來。」

  「是,老奴今晚就補了名冊。」

  荀卿染橫了一眼齊攸,一個院子治理的井井有條,卻連下人的花名冊都沒預備?是這老嬤嬤欺生,要掂量新主母的份量,還是這院子裡男主子並不打算讓新媳婦掌管這個院子裡的事務?

  荀卿染打量了宋嬤嬤一眼,笑道:「名冊要補,也不耽誤現在的事。嬤嬤一直管著這院子裡的事,自然不用名冊,也都記在心裡了。那就請嬤嬤把這些人都報給我聽聽,叫什麼名字,多大了,拿的幾等的月銀,擔的什麼差事。叫到名字的,上前兩步,給我看看。」

  荀卿染這樣說,宋嬤嬤也不好推脫,果真一個個指給荀卿染。

  「這個是香櫞,十六歲,這個是采芹,十五歲。她兩個是老太太和太太賞下來的,是院子裡的二等丫頭,平時在四爺屋子裡伺候,料理四爺的衣食起居。」

  香櫞和采芹都走上前來,又給荀卿染見禮。荀卿染點點頭,讓桔梗派發了賞錢,兩人又行禮,退到一邊。

  宋嬤嬤又指出了幾個出來,有兩個是院子裡的三等丫頭,也在齊攸屋裡伺候,還有三四個管束的媳婦。

  這些都是緊要的人,荀卿染挨個打量了,依舊派發了賞錢。

  宋嬤嬤便要一個個再往下指下去,荀卿染抬手叫停。

  「嬤嬤只按執事不同,讓她們一組一組的上前來,也爽利些。」不然一個灑掃的,一個茶水的,一個洗衣的,太雜亂了些。按執事分組,她也好記。

  不知是為在荀卿染跟前顯本事,還是因為沒準備名冊要將功贖罪。宋嬤嬤一點都不用停頓,便將人都指的清清楚楚。一會工夫,所有的人都給荀卿染見了禮。

  荀卿染心中默記了一番,已經對院子裡的人事安排分工有了數。

  「……院子裡暫時依舊例,還由……」

  佟家的站在旁邊,偷偷朝荀卿染使眼色。

  荀卿染瞧見了,故意挑挑眉,遲疑了一下,依舊說道:「還由宋嬤嬤打理。以後有事再議。」

  宋嬤嬤帶了人退了出去,就有小丫頭來傳話,說是齊二老爺叫齊攸到書房有事。

  荀卿染起身送齊攸到門口,特意抬手幫齊攸整了整衣襟。如果他沒陪著她見下人,她也能應付。他陪著來了,雖然沒有怎麼為她撐腰,但是他坐在那裡,也是種表態,功效如何先不說,起碼還是比較養眼的。

  新娘子是個體力活,只是早上從容氏那回來後吃了一碗粥的荀卿染有些餓,便叫桔梗要了些點心來吃了,就歪在隔間的榻上,閉目養神。

  「佟家的在外面,說要見奶奶。」桔梗輕聲回稟。

  「可說了什麼事?」

  「沒說,只說要見奶奶。」

  荀卿染哦了一聲,「我累了,她如果有事就讓她和你說,記得和她說的和軟些。」

  桔梗領命下去。

  荀卿染在榻上小睡了半個時辰,叫了桔梗進來。

  「佟家的在哪?」

  「早上過去宜年居,她就和太太的陪房打的火熱。跟婢子們說,那都是她原來在侯府時的舊相識。方才奶奶沒見她,她又去了太太那邊,剛回來,在外面喫茶那。」

  「嗯,讓寶珠去叫,不,請她來。你打水,我要洗臉。」

  佟家正看著荀卿染這屋子的動靜,想著要來見荀卿染。見寶珠傳她,喜的立即就來了。到了荀卿染門外,她才想著停下來穩定穩心神。她本不該著急的,荀卿染一個大門都沒出過的姑娘,到了婆家,嫁妝和丫頭的賣身紙都在她手裡,不倚靠她還能倚靠誰。她甚至有些後悔,不該幾次主動請見,就該等著荀卿染派人去請她,她才夠體面。

  佟家的在門口將自己的小算盤又打了一番,才走進門來,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奴才見過四奶奶。」

  荀卿染已經洗了臉,正斜坐在榻上,背對著門口,將因小睡有些散亂的髮髻打開,讓桔梗另梳了拋家髻,仍舊插戴了。

  佟家的在旁邊等了半晌,荀卿染才收拾妥了。

  「不是讓人去請佟嬤嬤了嗎,怎麼還沒請來?」

  「老奴已經來了一會,看奶奶忙著梳妝,沒敢打擾。」

  荀卿染轉過身,看見佟家的,忙讓佟家的坐,吩咐桔梗倒茶。桔梗答應著出去了。

  佟家的環顧四周,這隔間中收拾的乾淨,只有一張貴妃榻,靠窗設著張長桌,桌邊兩張太師椅,連個腳榻都沒有,這卻讓她坐到哪裡。

  佟家的抬頭看荀卿染,卻見荀卿染歪在引枕上,已閉上了眼睛。

  佟家的呆站了半天,桔梗並沒回來,也沒人來送茶,沒人搬凳子給她。

  約摸半盞茶的時間,佟家的便按耐不住,摀住嘴輕咳了一聲。

  這點工夫都熬不住得,荀卿染心底輕笑,睜開眼睛,對上佟家的一張笑臉,便也笑了。

  「嬤嬤怎麼站在那裡,還不快坐。」 指的卻是窗前那張太師椅。

  「奶奶抬舉老奴,那座位老奴可實在坐不得。」佟家的陪笑道。

  還算是知道點規矩,荀卿染心道。

  外面桔梗聽到荀卿染說話聲,便和麥牙一人端著茶,一人抱著個小杌子進來。

  佟家的不過略微謙讓,便坐在小杌上喝起了茶水。

  佟家的雖是方氏陪房,不過比不得常嬤嬤和金嬤嬤她們。當時不過是個小丫頭,後來配了人,就給了荀家大爺這房使喚。她男人管著個不大不小的鋪面,她不過在洗衣房,做個小頭目。兩口子都不出挑,這次不知走的誰的門路,花費了多少銀錢,才謀了這麼個美差。

  「這是鐵觀音,最是清心明目。嬤嬤多喝些,保管心裡更明白,眼睛看的更遠,才好為奶奶辦事。」桔梗打趣道。

  「奶奶的茶,當然是好的。方才奴才從二太太那邊來,二太太還記得奴才小時候伺候過,特意賞了奴才一包茶葉,說是宮裡娘娘賜下的新茶那……舊日侯府裡那些姐妹,好幾個在二太太那裡,都是管事娘子了,拉著奴才吃酒,奴才怕耽誤了奶奶的差事,急著回來的。」佟家的臉上冒著紅光。

  利令智昏,荀卿染想到這四個字。有的時候不是人不夠聰明,而是眼前的利益,讓她們再也看不到別的,寧願鋌而走險。

  對那些知道本份的人,荀卿染都肯給出一條生路,但是貪婪的人,從來不為她們自己留後路的。

  「奶奶叫老奴來,是什麼事?」佟家的喝了茶,見荀卿染不言不語地看著她,就陪笑問道。

  荀卿染笑,她已經給了佟家的機會。她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如果佟家的聰明知機,主動把該拿的東西拿出來,她也許會考慮將佟家收為己用。不過現在這樣,自然是另外一種用法。

  荀卿染打發了桔梗和麥牙出去,「我和嬤嬤說話,你們出去看著些人。」

  又讓佟家的靠過來些,這才低聲說道:「一直想著要請嬤嬤來說話,只是四爺一直在,不方便。嬤嬤是太太特意派來幫我的,凡事我都指望著嬤嬤了。事情嬤嬤也都看在眼裡,我現在兩眼一抹黑,請嬤嬤教我,該怎麼辦?」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12 PM

第七十三章  畫眉深淺(三)

    這佟家的早準備了一肚子的打算,聽荀卿染這樣問她,正中她的下懷。

  「奶奶信得過奴才,那奴才就說說。」

  佟家的一開口,先賣了個關子。

  「我就那幾個丫頭,都年紀輕,和我一樣,從沒出過家門。只有嬤嬤見識的多,以後還要倚靠嬤嬤,不信嬤嬤,我信誰。」

  荀卿染這話和佟家想的一樣,因此佟家的不再遲疑。

  「奶奶,這做姑娘和做媳婦,可不一樣。做姑娘的,要的是清靜,什麼事都不用管。做了媳婦,可就沒那麼簡單。第一件事就是要留住男人的心,第二件就是管家的權力。」

  荀卿染挑眉,這佟家的竟然還有一套理論,可得好好聽聽。

  「這兩件,誰也離不開誰,也可以說是一件。要留住男人的心,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這男人們的心性,見一個愛一個,最貪新鮮。奶奶就大度些,屋子裡多放幾個美貌的丫頭,這男人的心就跑不了。」

  佟家的覷著荀卿染的面色,見荀卿染似乎有些不喜,忙自己打嘴。

  「瞧奴才這張嘴,說的是什麼。奶奶新婚,自然還慮不到這裡。奴才是想說,要留住男人的心,只在男人身上下工夫,在大戶人家可是行不通的。這做媳婦的,最主要的是孝敬婆婆,凡事多和婆婆商量。婆婆站在媳婦這邊,有個孝字當先,那男人也不能駁回了媳婦。比如說,奶奶說要向樂,四爺說要向西,若二太太也說向東,那四爺就得聽從了。」

  荀卿染點頭。

  佟家的趁熱打鐵,「所以說,奶奶要多和二太太親近。二太太是奶奶的姨媽,比一般的婆媳都親。奴才又是侯府的舊人,豁出臉去,太太那邊上上下下也都能說的上話,幫到奶奶。奶奶順從二太太,二太太自然疼惜奶奶,奶奶就能在這立住腳。」

  荀卿染示意佟家的繼續說。

  「如今最緊要的是要掌住管家的權力。府裡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管著,但這院子裡,奶奶得要當家。要奴才說,奶奶的性子軟了些,方纔那宋嬤嬤故意輕慢奶奶,連個名冊都不預備,奶奶就該趁機發作,在眾人面前立威,換上奶奶的人管家。哪有院子裡的事,交給奶媽管,不交奶奶管的。奴才給奶奶使眼色,奶奶怎地還將管事權給了她。」

  「她是四爺的奶娘,總要看四爺的體面。」

  「四爺……」佟家的看了看荀卿染,又住嘴,「一個奴才,她不好,給幾個錢,讓她出去養老就是了。奶奶只挑她的錯,告到二太太那裡,二太太自然替奶奶打發了她。」

  「嬤嬤說的有理,只是,不好太急了,還得嬤嬤幫我才好。」

  佟家的有些得意,「奴才自然是幫著奶奶的。」話題一轉,「奶奶,這管家管男人,還得管住錢。奴才男人原本替大爺管著幾家鋪子,每年替大爺賺的錢都能堆一屋子。太太把奴才這一家都給了奶奶,大爺和大奶奶還萬分捨不得,只是不忍心讓奴才一家子分開,只得讓他和奴才一起來。」

  荀卿染的陪嫁中,還有兩房家人,一房就是這佟家的和她男人佟老六,另一房姓陳。

  「那可要委屈你家了,我嫁妝裡沒什麼鋪子好管。」

  「奶奶沒有,四爺還能沒有?」佟家的又往荀卿染跟前湊了湊。

  「我聽說,這府裡並沒分家,難道四爺還有私產不成?」 荀卿染詫異道。

  「奶奶是實心人。雖沒分家,擱不住各自攢體己。四爺當了幾年侍衛,步步高陞,俸祿是交到公中。四爺辦差得力,得珠賞賜,難道都交到府裡。還有外面人孝敬的,誰又知道?四爺不是個沒心的人,哪能不攢起來。奶奶新婚,正和四爺好,可得多長個心眼,怎麼讓四爺把體己交給奶奶,田地也好,鋪子也好,銀錢也好。讓奴才男人打理,保準替奶奶賺錢。奶奶,說句實在的話,男人沒了私房錢,在外面就不會離譜。不然,養個把粉......」

  佟家的打住話頭,不過她的意思荀卿染已經明白了。

  原來如此,把著那些嫁妝能做什麼,佟家的衝著自然是管家的權力,那佟老六想的卻是齊四的私產。

  荀卿染低頭沉思,「我得想一想。你去把你家和陳家幾口叫來。」

  荀卿染要見見她陪嫁的這兩房人口。

  佟家的出去,一會便帶人進來。

  佟家的這房是三口人,佟老六是個大胖子,穿著綢緞衣衫,滿臉紅光,看來生活水平不錯。他還有個女兒叫佟婉兒,十指纖纖,容貌俏麗。

  陳家是四口人,男人叫陳德,兩口子都是粗手大腳,帶著兩個孩子,女孩十歲,男孩不過八歲。兩口子原來都在城外的莊子上做活。

  荀卿染感覺有些無力,兩房人,一房心思不正,另一房看著倒是忠厚,不過帶著兩個小的,在莊子上,明顯只能吃不能做活。

  佟老六站在簾子外,雖到了荀卿染面前,還在對陳德指手畫腳,挑剔他跪的姿勢不對,顯然已經自封管家了。

  「奶奶,宋嬤嬤來了,說是給奶奶送花名冊子。」麥芽進來回稟。

  荀卿染就讓佟陳兩戶人家先下去,叫了宋嬤嬤進來。

  荀卿染雙手呈上花名冊。

  荀卿染從頭到尾翻了翻,與心中所記並無出入,墨跡尚新,字體端正。

  「這字寫的不錯,是嬤嬤寫的?」

  宋嬤嬤陪笑,「奶奶見笑了,奴才雖也認得幾個字,卻是拿不動筆,是讓四爺的書僮懷安寫的。」

  宋嬤嬤見荀卿染對名冊沒什麼話說,又道,「四爺和奶奶成了親,按照府裡的舊例,這寧遠居,可以添四個一等丫頭的名額。方才管事來問,請四奶奶早些定下來,這個月,就能領月錢。」

  添了四個一等的,荀卿染正好帶了四個丫頭來。桔梗是二等,麥芽三等,寶珠和紫苑只是四等。齊攸本來有兩個二等的大丫頭。

  「嬤嬤看該定誰?」 荀卿染問。

  宋嬤嬤自然不能做主。

  「四爺說了,院子裡的事,還是要奶奶做主,奶奶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奴才。」宋嬤嬤說著,掃了佟家的一眼,「還有奶奶陪房的人口,是按奶奶的陪嫁單子,還是奶奶另有安排,府裡也一例發放月錢。」

  「我一會讓桔梗另外列單子給你,至於四個一等丫頭,等我和四爺商量商量再定。」

  佟家的又在旁向荀卿染努嘴。

  「我只有兩房陪房家人,她們初來乍到,還請嬤嬤多多照應。」

  宋嬤嬤謙恭地答應了,佟家的挺了挺腰。

  荀卿染拿起名冊掃了一眼,「你去外面找陳德家的,安排她去洗衣房做事。」

  「奶奶,這洗衣房的劉亮家的,並……奶奶打算怎麼安排?」

  劉亮家的是洗衣房的管事媳婦。

  荀卿染笑,「陳德家的去洗衣房,你讓劉亮家給她安排差事。」

  不是要替換管事的人,宋嬤嬤鬆了口氣,退了下去。

  「奶奶,那奴才?」見陳德家的有了差事,個雜役,佟家的有些沉不住氣。

  「嬤嬤自然是我的大總管。」 荀卿染笑。

  桔梗正好進來,「奶奶的陪嫁,那麼多東西,都是嬤嬤掌管著,這就是棕大差事。我跟了奶奶這麼多年,想要要來管,奶奶說信不過我。只是勞頓嬤嬤,奶奶隨時要什麼,都得找嬤嬤過來。」

  「奶奶,您那些嫁妝,在府裡都過了明路,誰還敢動不成。是太太吩咐奴才,奴才不過是替奶奶看著。奶奶要用什麼,還能讓奶奶自己去拿,自然是奴才跑腿,不費什麼事。奴才原來手下也管著幾十口人,如今該為奶奶分憂才是。」

  「你們是我的人,又有太太的情面,自然要清閒些,嬤嬤不用過意不去。」

  「奶奶,奴才也不一定要管著那些東西。」佟家的摸了摸衣襟,裡面鼓鼓襄襄,「我那丫頭,奶奶剛才也看見了,已經十四歲,在家裡,也學了規矩。奶奶這添一等丫頭,也讓奴才那丫頭進來,補個缺,幫著奶奶管衣箱就是了。」

  一個惦記著管家,一個惦記著私房,還要塞個丫頭進來。補缺,補誰的缺?難不成還想一進來就撈個一等丫頭?

  拿著本屬於我的東西,跟我講條件,不黑你黑誰。

  「嬤嬤的心意我領了,你那丫頭,看著就不俗,你捨得讓她伺候人,我還捨不得那。」

  「生在奴才這樣的人家,她本就是個伺候人的。況且伺候的是四爺和奶奶,多麼的體面。她過來,奶奶身邊也多個自己人……奶奶陪嫁的東西,隨手要用,正好讓她在奶奶跟前,奴才也能騰出手來,幫奶奶管別的事。」

  這是要她女兒接班,掌管鑰匙了。

  「嬤嬤不用說了,你那丫頭,我單獨送她一份銀米,不用進來當差。過些天配個小廝,我還送她嫁妝。還是嬤嬤替我掌管著東西,才穩當。」

  荀卿染歪在榻上,閉目養神。

  「這是鑰匙,奴才……」佟家的磨磨蹭蹭的從衣襟裡摸出一串鑰匙來。

  荀卿染暗自冷笑,故意道:「嬤嬤這是做什麼,敢是不願意替我操心?」

  麥芽從外面進來,早一把將鑰匙搶在手裡,「還有奶奶的嫁妝單子,咱們的賣身紙。嬤嬤也是奴才,把著有什麼用。要偷偷賣了咱們不成?那裡可有嬤嬤一家的身契?嬤嬤是不是打算帶了自家的身契,拐了奶奶的嫁妝逃走?」麥芽冷冷道。



第七十四章  夜半

    佟家的有些慌,方氏把荀卿染的嫁妝交給她掌管,她是動了心思的。麥芽一句句都說到她的痛處,雖沒把她的具體打算說出,卻也差不多。她不敢像麥芽說的這樣做,可她的打算似乎又和麥芽說的都對得上。她是想拿著這些東西轄制荀卿染,給她一家人要體面,要好差事,要權力。也想著因為手裡拿著賣身契,拿捏荀卿染這些貼身的丫頭。只要拿捏住了荀卿染和這些貼身丫頭們,她就敢慢慢地吞了這些嫁妝,甚至最終,一家人從奴才變成主子。

  因此,她去齊二夫人那裡,就沒提要把荀卿染的嫁妝交給齊二夫人的話。

  而原本,方氏曾當著她的面,和齊二夫人商量。說是這些嫁妝,是看著齊二夫人的面子給的,要荀卿染嫁過來後,就讓齊二夫人接手過去。齊二夫人心裡是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但齊二夫人嘴上是拒絕了。也是,齊二夫人和方氏處境不同。方氏獨門獨戶,上面沒有公婆,自然是恣意慣了的。齊家卻是一大家子的人,齊二夫人上面還有容氏老太君,還有妯娌,若這事說出去,齊二夫人要受排揎,名聲也不好聽。

  後來方氏就讓她掌管這些嫁妝,還曾囑咐她,讓她過來後再把嫁妝交給齊二夫人。她困此沒敢在嫁妝上做手腳,卻也沒把嫁妝交出去。如果交出去了,她拿什麼轄制荀卿染。她可記得她當家的說過一句話,叫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已經出了荀家的門,賣身契都在自己手裡,只要控制住荀卿染,她還怕誰?

  現在,她的打算被一個丫頭說破了。

  麥芽一個十幾歲的丫頭,怎麼會說,怎麼敢說這樣的話?佟家的抬起頭,看荀卿染似笑非笑的模樣,突然心裡發冷。荀卿染這一天的行事,她都看在眼裡,難道這位奶奶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第一個要拿下立威的對象不是齊攸的人,而是她,這個方氏派來的人?

  佟家的手有些抖,心裡盤算著,如果荀卿染要發作她,她能不能逃脫。

  齊攸和荀卿染是新婚。齊攸雖然昨天冷落了荀卿染,但今天兩人手拉著手去宜年居敬茶。小丫頭們都傳開了,說四爺面上如何冷情,結果見了新娘子的面,就被迷住了。那取了元帕的婆子們,也都說四爺和四奶奶十分恩愛。容氏支持荀卿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方氏遠在荀家,借不上力。雖然有齊二夫人,但齊二夫人會為她一個奴才得罪容氏,駁回兒子嗎。

  佟家的很快得出結論,荀卿染要下狠手整治她,她只能倒霉。方才荀卿染說要將她女兒配小廝,她當時並不太在意,現在卻害怕起來。那一腔如何從此飛黃騰達的熱念,轉瞬都化成了灰。她這一家子都在荀卿染手裡,荀卿染是個狠角色,她該怎麼辦?

  佟家的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奴才冤枉,奴才實在冤枉啊。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有那樣的念頭。這鑰匙都是原來太太讓奴才照管,奴才早打算一過來就交給奶奶。不是奴才怕麻煩,是道理在那擺著,這些東西就該奶奶自己掌管著,或是給貼身伺候的姑娘們管,才合情理。」

  荀卿染在上面看得噗哧一笑,「嬤嬤快點起來。」扭頭對麥芽叱道,「胡亂說些什麼,嬤嬤怎麼會是那樣黑心背主的?還不快把鑰匙還給嬤嬤。」

  桔梗忙笑著把佟家的扶起來。麥芽冷哼了一聲,不情願地把鑰匙塞回到佟家的手裡。

  「這丫頭最是有口無心,是我平時慣壞了她,不知從哪聽了什麼人的話,就誤會李嬤嬤。嬤嬤看在我的面子上,千萬別和她計較。既是太太的吩咐,這鑰匙依舊嬤嬤掌管著。免得人知道了,出去胡說。」

  佟家的有些暈,不過她再糊塗卻不敢真的再收了那鑰匙,只恭恭敬敬地捧給荀卿染。

  「不是姑娘要,是奴才,是奴才自己願意拿出來。」

  「哦,是你自己願意,不怕太太知道了要怪罪你?」荀卿染笑著問。

  「太太把奴才一家都給了奶奶,奴才一家就是奶奶的人,自然要聽奶奶的。」

  「快給嬤嬤換好茶葉來。」荀卿染吩咐。

  桔梗和麥芽拿了鑰匙出去。

  佟家的被按在小杌子上,手裡捧著寶珠端上來的茶,有些齜牙咧嘴。這茶實在太燙了,可她卻不敢放下。

  荀卿染慢慢喝茶,笑瞇瞇看著佟家的。

  約莫盞工夫桔梗和麥芽就回來了,手裡拿著木匣。

  「……嫁妝單子和賣身契都在這……嫁妝送過來後,就放在西廂房。佟家的今早上要進去看,宋嬤嬤沒讓進。婢子兩個過去,是從宋嬤嬤那裡拿的鑰匙……照著單子核對了,沒有差錯。按奶奶說的,只把平時用的首飾和衣裳抬到上房,其他的依然鎖了……宋嬤嬤沒說什麼,就把西廂房的鑰匙給了婢子。」

  桔梗悄聲在荀卿染耳邊稟報了一番。

  荀卿染點點頭,低頭思忖了一下,就招呼桔梗和麥芽。

  「你們兩個,快過來重新見過嬤嬤。嬤嬤是咱們自己人。」荀卿染笑道。

  這事先計劃好的,桔梗和麥芽兩個得了荀卿染的吩咐,也都笑著屈膝向佟家的福了一福。

  佟家的如在夢裡,這時總算明白過來,起碼她自認為是明白了。

  方氏待庶女們嘴甜心苦,這幾乎不是秘密。荀卿染一朝出嫁,離了方氏,也不再裝恭順了。她如果硬抗著,不肯交鑰匙,荀卿染就會收拾她。現在她違背方氏的吩咐,把鑰匙交出來。荀卿染就認她是自己人。

  佟家的原來在荀府,也經過些事。

  不說上面的主子,就是下面小管事的媳婦婆子們,新官上任,也要收攏人心,打壓異己。

  荀卿染一定走的是這個路子,佟家的十分慶幸,總算見機的早,過了這一關。

  「奶奶明鑒,奴才一家原在府裡,聽說奶奶為人行事最有大家風範,就求了人,幾乎花光了家底,只求能到奶奶身邊伺候。奴才不圖別的,就圖奶奶待人好。奴才們自然只認奶奶一個主子,忠心服侍。」

  荀卿染連連點頭,似乎非常滿意,少不得又讓佟家的上前來,低低的聲音許諾。

  「嬤嬤真心待我,我也不會讓嬤嬤落了空。你那丫頭,明天就讓她進來,我安排好差事給她,定會讓你滿意。嬤嬤以後就是管事,我是指望你替下宋嬤嬤。不過宋嬤嬤這人,十分不好對付,我給嬤嬤做主,嬤嬤也要自己做出樣子來,才能壓服別人,就是四爺心裡不高興,我也能勸說。你那當家的,那件事,可急不得,先領著銀米,咱們慢慢籌劃。」

  佟家的喜的直搓手,雖然和預想不太一樣,但是她所求的都兌現了。

  打發得佟家的歡歡喜喜走了,荀卿染便拿了嫁妝單子看。

  「她拿著這些東西像什麼事,要是婢子,就不像奶奶這樣費事,直接要,她敢不拿出來,就拿家法懲治她。」麥芽在一邊道。

  「總要讓她自願拿出來,才最省事。」

  麥芽說的有道理,強要拿了鑰匙來,這在道理上是無可厚非的。可如果佟家的心裡不甘願,找方氏、找齊二夫人去說,總有些麻煩。荀卿染也不想這件事情被傳揚出去。她是庶女,方氏不可能像挺嫡女那樣挺她,這個大家也許都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看到事實又是另外一回事。況且傳揚出去,方氏的名聲會受損,連同受損的還有荀家的聲譽,荀卿染不能不有些顧忌。

  荀卿染也曾想過在這件事上徐徐圖之,但是不行。她隨身的箱子裡的東西現在是夠用,可過兩天中,就要開別的嫁妝箱子拿東西。如果每次拿東西,都得去求那佟家的,這院子裡的人都會認為,她這個奶奶受制於陪房嬤嬤。那她還怎麼在別人面前立威。還有幾個丫頭的賣身契,她也不能由著別人拿著,這是關係到士氣的問題。

  荀卿染正琢磨著,外面有人稟報。「四爺回來了。」

  門簾響處,齊攸邁步走了進來,荀卿染忙迎了過去。

  「我從老爺那回來,老太太的吩咐,今天不用去請安了。」齊攸道。

  荀卿染哦了一聲,忙端了茶遞給齊攸。

  這天晚飯,兩人便在寧遠居吃,嚴格秉承著食不言的規矩。

  夜幕低垂,丫頭們點上燈燭,就都退了出去。

  齊攸捧著卷書在燈下看。

  荀卿染過去拿簪子挑了挑燭芯,「四哥哥,我有事和你商量。」

  齊攸眼睛在書卷上,沒有說話,不過應該是聽到了荀卿染的話。

  「宋嬤嬤說,院子裡要添四個一等丫頭的名額。我想問問四哥哥,要抬誰做一等?」

  齊攸沒抬頭,「這些事,你和宋嬤嬤商量吧。」

  荀卿染猶豫了一下,就挪到齊攸身邊坐下。

  「四哥哥,要抬誰我都沒意見。只有一件事,佟嬤嬤,是我們太太給我的,要她來照看我。她有個女孩兒,想進來當差。佟嬤嬤是侯府出來的舊人,伺候過我們太太,咱們太太也記得她,還賞了她好茶葉。我不好不答應她,她那女孩,似乎也不好按普通下人待。四個一等的名額,四哥哥,能不能給她一個?」  齊攸沒放下書卷,卻扭過頭來,盯著荀卿染看了半晌。

  「雖是內宅,也要賞罰分明。不過是個婆子的丫頭,一上來,便做一等,你覺得可行嗎?」

  「所以才來和四哥哥商量,不,是求四哥哥。她,總歸是佟嬤嬤的女兒。佟嬤嬤,我也不好駁回。先讓她進來,若是伺候的不好,再打發她,不管是誰,也就都沒話說了。」

  「既然這樣,你決定好了。」齊攸眼睛又轉到書卷上。

  「還有香櫞和采芹,四哥哥看,這兩個,一直伺候四哥哥,是不是穩妥,要不要抬一等?」

  「她兩個若抬了一等,你身邊那兩個,怎麼辦?」

  哎呀呀,還以為你眼睛長在頭頂,原來注意到我還有兩個大丫頭啊。

  「她們自小跟了我,都老實聽話的很。四哥哥,咱們夫妻一體,我做什麼,都不想違了四哥哥的意思。我有些愚鈍,四哥哥你多提點我些。」

  荀卿染這一世這幾年,第一次向人表忠心。說實話,她不是很擅長。

  「你竟然還需我的提點?」齊攸長眉一挑。

  荀卿染抬頭看齊攸,見他不僅證據,就連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帶著些戲謔。面癱臉終於有了點表情,似乎是好事。可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荀卿染心裡沒底。眼睛掃過齊攸手中的書卷,卻是孫子兵法,荀卿染感覺有些不妙。

  荀卿染坐在那一時沒有說話。齊攸站起來,邁步向門口走。

  荀卿染趕忙捉住齊攸的衣襟,「這麼晚了,四哥哥還去哪裡?」

  新婚第二晚,說什麼都不能讓新郎跑去別的地方。

  齊攸看了看自己被捉住的衣襟,對上荀卿染有些焦急的臉,「我去更衣。」

  荀卿染哦了一聲,這才放開手。

  等荀卿染洗了澡,換上睡衣,齊攸也回來了,依舊坐在燈下看書。

  下人們都退了出去,門窗早就關好。

  荀卿染在床邊叫齊攸,「四哥哥,時辰不早了,歇下吧。」

  「我再看一會。」齊攸沒動。

  荀卿染看了看懷表,已經過了二更。新娘子這個力氣活,做了一天,她是真累了。門窗都關好了,齊攸也脫了外面的大衣裳,看來是不會走了。荀卿染揉了揉額頭,先上了床。

  四個一等丫頭,佟婉兒佔了個名額。香櫞和采芹兩個,是老太太和太太給的,伺候了齊攸這麼些年。齊攸沒說是抬還是不抬。那兩個性情如何她還不知道,桔梗和麥芽幾個,當然也要抬一抬,不過似乎又要讓她們受委屈了。

  荀卿染躺在在床上,慢慢閉上了眼,腦子卻沒歇著。

  佟家的既然存了野心,就讓她和宋嬤嬤鬥一鬥,只管在旁看著,讓她們別過火。佟婉兒,樣貌俏麗,一進來眼睛就在多寶格裡那些珍玩古董上打轉,眼神有些不安份。也許,不安份更好。

  佟老六,也拿銀米養著,不給他安排事情。況且以佟家的那口吻,現在給他安排什麼事,只怕還入不了他的眼那。

  陳德一家,是從城外莊子上調來的,和方氏似乎沒什麼聯繫,看著人還忠厚。陳德家的,先洗衣房幹活,慢慢瞧著她的品行,忠心不忠心,有沒有本事。陳德,就先在二門外伺候。可以先讓他給君暉傳傳消息,送送東西,試探一段時間,現做安排。他家有兩個孩子要養,如果兩口子忠心能幹,就都安排進來,拿份銀米,一起養了吧。就這麼兩個孩子,齊攸應該不會不答應吧。

  齊攸怎麼還不上床來?荀卿染沒睜開眼,只拿手在床上摸了摸,齊攸還沒上床。

  這樣也好,今天太累了。齊攸雖然天賦異稟,但於技巧方面實在乏善可陳。歇一歇再消受不遲……只要他別往別處去。

  荀卿染迷迷糊糊想著,就覺得屋內一片漆黑,最後的燭火也熄滅了,接著感覺身子一涼,被子被掀開一角,一個人躺了過來。

  荀卿染依然閉著眼,湊過臉去聞了一聞,心裡點頭,是齊攸,這樣就好。只是她實在是沒力氣應付他了,又不能讓人給跑了。嗯,壓住了他就跑不了。

  齊攸在床下看書,半天沒聽見荀卿染的動靜,回過頭看時,見荀卿染已經睡了,就滅蠟燭,上床躺下。他還沒躺好,就覺得荀卿染的腦袋湊過來,似乎嗅了嗅,又安心躺了回去。等他一躺好,荀卿染竟然翻身壓了過來,整個人睡到了他身上。

  齊攸身體一僵,待要說話,卻看見荀卿染閉著眼,呼吸均勻,心跳平穩,顯示睡熟了。

  齊攸平復了一會呼吸,荀卿染沒動靜,兀自睡的香甜。可他總不能被壓著,雖然荀卿染身子不重,可……這樣他也沒法睡。

  齊攸翻了個身。

  荀卿染睡夢中,感覺身下觸感有變,從柔韌光滑的皮褥子變成了厚厚軟軟的棉褥子。荀卿染下意識還想睡到皮褥子上,但實在沒力氣再壓過去。不過,絕不能讓皮褥子跑掉。

  齊攸剛把荀卿染放好,感覺一隻溫熱柔軟的手抓過來,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就握住他的褲腰不放。

  齊攸掙了掙,沒掙動,那手抓的很緊。齊攸不由得想起早上的事,咬牙。

  「果然是你使壞!」

  但是可惜,他這話只有他一個人聽見,荀卿染完全沒聽到。

  齊攸伸手,似乎想要晃醒荀卿染,終於還是收回了手。

  帳子裡光線昏暗,不過齊攸依然能看清,荀卿染眉目如畫的一張臉,因為睡夢正酣,兩頰如同暈染了胭脂,更添妍麗。只是眉尖輕蹙,似乎睡夢中,仍有些煩惱無法釋懷。

  齊攸翻身睡下。

  「怎麼會是這樣?!」

  一聲困擾糾結的低喃,然而卻無人聽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14 PM

第七十五章  未諳姑食性

     一夜好睡,第二天荀卿染起床的時候,齊攸已經不見了。荀卿染下床,招呼人進來伺候。桔梗麥芽魚貫而入,後面是依次跟著香櫞和采芹。

  桔梗和麥芽是做慣了的,快手快腳服侍著荀卿染洗漱。香櫞幾次上前幫手,都插不進手去。荀卿染什麼也沒說,只冷眼打量著。

  香櫞臉上並無異色,見實在插不上手,就退到旁邊。采芹只是站在旁邊,並沒主動上前。兩人站了一會,香櫞悄悄退了出去。

  「奶奶,若沒事使喚,婢子就先退下了。」采芹道。

  「嗯,你下去吧。」 荀卿染道。

  采芹福了一福,果真退了出去。

  「這個采芹,傲氣個什麼勁。也就是奶奶性子好,換另一個,早支使的她團團轉。她方纔的樣子,哪像個伺候人的,倒像個等人伺候的。「

  屋子只有主僕三人,麥芽吐槽道。

  荀卿染洗漱完畢,上了頭,穿好了衣衫,正要派人去找齊攸,就見香櫞抱了一束花進來。

  「奶奶,這是婢子方才去園子裡摘來的。想著奶奶清雅的人,或許愛這些,送來給奶奶,留著插瓶,或是給姐妹們簪在頭上也好看。」

  「留著插瓶吧。」 荀卿染笑道。

  桔梗從旁邊取了個汝窯的花襄,就去接了香櫞手裡的花,香櫞又去取了清水,幫著桔梗將花在花襄裡擺好,一邊還笑著介紹園子四季花卉。

  這卻是個十分聰明的人,荀卿染暗自讚道。

  「奶奶,佟家在外面等了一會,還帶了她女兒來。」宋嬤嬤進來稟道。

  「帶進來吧。」 荀卿染吩咐,就走到外面隔間。

  佟嬤嬤和佟婉兒等荀卿染落座,忙上前來見禮。

  佟婉兒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豆綠的紗衫配著粉藍的褶裙,一條松花汗巾子繫在腰間,纖腰不過一握,臉上也精心地修飾過了。

  荀卿染便把佟婉兒進來當差的事說了。

  「奶奶,佟家妹子這名字,卻和幾位姑娘的沖犯了。」香櫞道。

  這件事荀卿染也想到了,見香櫞開口提醒,便點點頭。

  「確實,既然進來當差,這個名字就改了吧。」

  「奶奶,婢子的小名叫胭脂,不若就用了這個名字。」

  「胭脂。」荀卿染打量著佟婉兒,口裡念道。

  荀卿染眼角餘光看到宋嬤嬤似乎皺了皺眉,轉臉再去看時,宋嬤嬤臉上又恢復了平靜,讓荀卿染不由得認為方才是看錯了。

  少頃,齊攸從外面射箭回來。荀卿染等他換了衣衫,兩人便往齊二夫人的住處,祈年堂來。

  齊二夫人早已經起來,荀卿染進到正房時,她正在喝茶。

  齊攸和荀卿染給齊二夫人請安,齊二夫人讓齊攸去見齊二老爺,只把荀卿染留下。

  齊二夫人讓荀卿染坐,荀卿染謙讓再三,才敢在下首椅子上坐了。

  「……我這裡沒什麼要緊,你那又離的遠。現在還好些,等天冷了,這麼一大早的小心凍壞了身子。我的意思,你那寧遠居和老太太的宜年居極近,以後只勤著去老太太那伺候,我這裡就不用每天都來。」

  齊二夫人溫和地對荀卿染說著話。

  大戶人家最講究晨昏定省,齊二夫人雖然如此說,荀卿染可也不至於實心眼地照搬全收。

  荀卿染站起來,「太太如此疼顧媳婦,媳婦更不能偷懶。太太,我年紀輕,很多事情不懂,要太太多多指點著才好。我想著,沒事也要多到太太這來,跟著太太習學些大家子行事的規矩禮數,還請太太可別嫌我煩。」

  齊二夫人聽了便笑了。

  「我如今精神不比以前,就是家裡的事,也多讓你二嫂子在管。只要你們小夫妻倆好,我這一切好說。你們太太怕你不知事,安排了嬤嬤跟你,你遇事多問她。或有實在難的,就來問我。咱們是親上做親,不比別的婆媳,我自看顧你。」

  齊二夫人向外間屋看了看。荀卿染過來時,帶了桔梗、麥芽、香櫞、采芹和佟婉兒五個,都在外間伺候著。香櫞、采芹兩個齊二夫人是熟識的,桔梗和麥芽也曾見過,唯有佟婉兒,齊二夫人覺得面生。

  「那個是我新添的丫頭,是佟嬤嬤家的女孩,太太看著她可好?」

  齊二夫人就叫了佟婉兒到跟前,細細打量了。

  「這個丫頭看,看著大大方方的,不像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看來是佟家的教過規矩了,叫什麼名字?」

  「婢子叫胭脂。」佟婉兒大大方方地答了。

  齊二夫人拿茶碗的手微微頓了頓,隨即笑道:「哦,以後好好伺候你四爺和四奶奶。」

  佟婉兒應了聲是,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太太,我那院子裡按例要抬四個一等丫頭。我昨天和四爺商量,四爺沒說什麼。我想問問太太,我想提了這丫頭做一等,可她剛進來,又怕人不服。還有香櫞和采芹,太太知道她們的心性,可抬得一等?」

  「香櫞和采芹兩個,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過。咱們這樣的人家,最講究一個孝字,老太太房裡的出來的,不管什麼,都要高看一眼,你這麼打算,也算周到了。」

  明明香櫞是老太太給的,采芹是齊二夫人給的,如今怎麼都成了老太太給的?莫非是以前得來的消息有誤?又或者,齊二夫人拿老太太說嘴,其實是在說她屋裡的貓兒狗兒做小輩的都要敬重幾分。

  荀卿染覷著齊二夫人的臉色,看來這三個名額定的還是很讓齊二夫人滿意就是了。

  正說著話,外面丫頭掀起門簾,是齊大奶奶來了。荀卿染趕忙站起身。

  齊大奶奶也是給齊二夫人請安。

  齊二夫人便問:「大爺今天如何?」

  「……比平時睡的好,讓孫姨娘服侍著,方才吃了盞燕窩。」

  婆媳三個就站起身,從祈年堂出來,一起到宜年居,給容氏請安。

  齊二奶奶早已經到了,正陪著容氏說話。容氏見了齊大奶奶,少不得也問大爺如何。

  「……讓人伺候著吃了盞燕窩。」齊大奶奶依舊回了話,卻沒說出孫姨娘來。

  容氏又問荀卿染,「你剛來,不要靦腆,缺什麼,要用什麼,只管派人和你二嫂去要,莫要委屈了。」

  齊二奶奶早笑著接過話頭,「一大早,莊子上送些新鮮的瓜果過來,已經給弟妹送過去了。我那還有前些天娘娘賜下來的霓影紗,妝花緞子,一會也送過去,弟妹挑著給丫頭們做身新衣服穿。」

  荀卿染站起來謝了。

  外面有丫頭進來,問容氏要不要傳早飯。

  「你們都散了吧,染丫頭留下,再叫了老四來,你們小兩口在這陪我吃飯。」容氏吩咐道。

  齊二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起身退了出去。這邊開始安放桌椅,齊攸也被人請了過來。

  丫頭媳婦們流水似的端了盤碗上來,容氏早飯吃的是御田胭脂米稠粥,點心有棗糕、水晶餃子、燒賣、油炸小果子等,更有一碟碟精緻的小菜,一張桌子擺的滿滿的,少說也有三十幾樣吃食。

  荀卿染暗暗乍舌,覺得這架勢和她前世愛吃粵式早茶有一拼。

  容氏坐在上首,齊攸在下首相陪,荀卿染沒有就坐,見丫頭們端了粥送上來,知道是給容氏的,忙接過,放在容氏跟前,又遞上銀勺。

  「讓丫頭們伺候著,你也坐下來吃。」容氏吩咐道。

  荀卿染這才在齊攸旁邊坐了。

  「早上廚房弄了些螃蟹來,做了你愛吃的蟹黃包子。我嫌它涼,你拿去吃。」容氏對齊攸道,就讓丫頭們將蟹黃包子挪到齊攸跟前。

  原來齊攸愛吃蟹黃包,荀卿染站起來,接了那小屜的包子,放在齊攸跟前,親手夾了包子放在齊攸碗裡,又慇勤地調了個醬碟。

  要在太婆婆面前樹立好形象,讓太婆婆知道,她是多麼賢良淑德,以夫為天的好媳婦。

  齊攸還是淡淡的,也並沒有拒荀卿染的服侍,就著醬碟吃起來。

  荀卿染這才放心地坐下,自己捧了碗粥,夾了塊棗糕。

  「老四從來不吃醋的。」容氏突然抬起頭說了這麼一句。

  荀卿染放下碗,她方才是調了醋放在醬碟裡,可是容氏是怎麼知道的?果然方纔她覺得容氏偷瞄她不是錯覺。那剛才怎麼不提醒她?齊攸不吃醋?可他明明在吃。

  荀卿染瞥了眼齊攸,齊攸正夾了只蘸了醋的包子,停在那裡。

  荀卿染捂臉,趕忙站起來,要給齊攸換掉醬碟。

  「四爺以前不吃醋,可有了四奶奶,這以後,或許就大大地吃起醋來了那。」容氏身後一個體面的老嬤嬤笑著道。

  「不錯,不錯。」容氏早忍俊不禁,放下筷子大笑起來。

  饒是齊攸再鎮定,這個時候也有些臉紅,夾著那只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荀卿染忙另調了碗醬碟,這次沒加醋。

  齊攸和荀卿染兩人紅了臉,容氏卻格外高興。

  「少年夫妻,都是這麼過來的。這吃食上還好說,一起吃幾次飯,就記住了。各自的脾氣秉性,卻要時間長了才知道。染丫頭,你有這個心就是好的。」

  荀卿染低頭,如果不獻這個慇勤就好了。她也曾打聽齊攸的喜好,不過所得甚少,齊婉麗,容雲暖,還有齊攸,都從沒透露過齊攸不吃醋。

  飯畢,荀卿染陪著容氏退到西次間歇息。

  「有你們倆陪著,我多吃了半碗粥。」容氏心情極好。

  荀卿染腹誹,是看新婚小夫妻臉紅的樣子看的很爽吧。

  「老太太的廚子手藝好,這早飯最顯廚子的本事了。那御田胭脂……」

  「噓。」容氏伸手阻止荀卿染。



第七十六章 未諳姑食性 (二)

    「莫要提這個,小心老四和你動氣。」容氏壓低聲音道,還用手指了指外面。

  荀卿染咦了一聲,睜大眼睛看著容氏,急於要聽下文。

  容氏卻往後靠了靠,不再說了。

  俗話說老小孩小小孩,經過幾次接觸,荀卿染也算是對容氏的脾氣有些瞭解。

  「老太太,是不是有些倦了,要不您歪一會,我給您錘錘腿。」荀卿染笑著拿了兩個靠枕,放在容氏身後,讓她能歪的更舒服些。

  容氏並未阻止。

  荀卿染就輕輕替容氏捶起腿來,小心翼翼地打量容氏的臉色,見容氏臉上頗為受用,才低聲問道:「老太太話只說一半,我的心跟貓爪子抓的一樣。我剛進門,什麼都不知道,就指望著老太太指點我啊。老太太,您發發慈悲,教教我,為什麼一提起那兩個字,四爺要生氣?」

  容氏低頭瞧著荀卿染,噗嗤笑了。

  「看你乖巧,我就跟你說了吧。」

  「唉。」荀卿染更加賣力地給容氏捶腿。

  「老四啊,當初他娘生下他,著實不容易,大病了一場,沒精力照看他。我那時候身體還硬朗,就讓人把他抱到我身邊,親自帶著他。」

  荀卿染有些明白了,怪不得齊攸在容氏跟前與在別人跟前不同,原來有這個緣故。

  寧遠居和宜年居離的這樣近,也是因為這個吧,這祖孫兩人感情真好。

  「染丫頭,你和我說實話,老四的模樣,你覺得如何?」容氏笑瞇瞇打量著荀卿染。

  怎麼話題又轉到這上面來了。

  荀卿染微微低頭,這要她怎麼回答?如果面前的是親娘或者閨中密友,她一定毫不猶豫:帥呆了,姑娘我賺到了。可面前的是齊攸的祖母,這話就得斟酌了。若說不好或者一般,明顯不符合事實。而且看容氏的樣子,很以齊攸為傲,肯定會不滿意。可若說的太好了,那會不會被認為是花癡。

  有時候行動比語言更具表現力。

  荀卿染低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容氏對這個回答很滿意。

  「不是我自誇,這孩子的模樣,滿京城都是數的上的。小五也是個齊全孩子,卻還沒老四小時候可人愛。畫上的金童啊,善財童子啊,都不如他。因為生的艱難,我只怕他長不大。就按照原來老家的習俗,索性給他按女孩子的打扮,另外取了個乳名。外面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是個小閨女。說起來可笑,有一次我帶他去赴宴,還有不知道內情的,拉了自家的小子來,要和我結娃娃親,卻是要他去做媳婦。」

  容氏說到這,又笑了一陣。

  「因為那顆硃砂痣,攸兒小時候的乳名,就叫做胭脂。」

  荀卿染睜大眼睛,抬手摀住嘴。

  「他那時可愛的緊。」容氏似乎在回味往事。「只是後來懂事了,聽人玩笑,就彆扭起來,不肯再穿女孩的衣服,也不肯再要這乳名。那些小夥伴要是叫他胭脂,他二話不說,撲過去就揍。現在常和他來往的那些,大都是小時候被他揍服了的。就是長輩們叫他乳名,他也不理人,還和我鬧起了彆扭。我只好下了令,再不准人叫那乳名了,也不准再提。這件事,府裡年紀大些的都知道。」

  容氏說到這,頓了頓,又道:「他後來不去讀書,反下工夫學了槍棒,考武狀元,輕易不肯言笑,不知是不是和小時候的往事有關了?」

  肯定不僅僅是有關,估計還是主要原因。

  府裡年紀大些的都知道,那麼齊二夫人和宋嬤嬤肯定是知道的。可這兩人方才都不曾提點她。若不是她察言觀色,察覺到這兩人微微的情緒波動,因此存了心,故意私下和容氏提及胭脂來,要看容氏的反應,而是任著佟婉兒叫胭脂這個名字,那麼……

  「……你別因為他總板著臉就嚇壞了。他是個極好的孩子,這不,才沒兩天,也沒人教他,他就已經知道心疼媳婦了……」

  容氏最後還是不忘打趣荀卿染。

  荀卿染和齊攸在回寧遠居的路上,荀卿染再看齊攸,腦海中就浮現出閣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聽到胭脂兩字,就皺起眉頭,揮舞小拳頭,見人就揍的情形,便有些忍不住笑意。結果被齊攸狠狠地瞪了一眼,她才強行忍住了。

  因為方才容氏囑咐,鄭姨媽客居在此,不比其他親戚,要兩人去看鄭姨媽。荀卿染回到寧遠居,便叫了桔梗麥芽,伺候她換衣服。想了想,又換進宋嬤嬤來。

  宋嬤嬤表情不卑不亢,安安靜靜地垂手而立。

  荀卿染暗自點頭,看宋嬤嬤這兩天的行事做派,確實是個很稱職的管家……如果不考慮到對女主人的忠心的話。

  「我想問問嬤嬤,佟嬤嬤的女兒進來當差。嬤嬤看她可有什麼不妥?」荀卿染故意模糊地問。

  宋嬤嬤遲疑了一下,才道,「方纔就想對奶奶說,佟家的女孩剛進來,別的還好,只是這名字,卻不大妥當。」

  「哦?」 荀卿染示意宋嬤嬤說下去。

  「奴才想,她那個小名,是叫不得了,還是改了的好。免得……犯了四爺的忌諱。」

  「四爺的忌諱?我卻不知,嬤嬤可否給我仔細說一說?」

  「不怕奶奶怪罪,這卻不是奴才能說的。不過,這事也不是秘密,奶奶或是問太太、老太太,或是直接問四爺都可。」

  說話行事都是滴水不漏,如果能夠為我所用,就好了,荀卿染暗暗道。

  「嬤嬤是四爺跟前的老人兒,我,也是敬著嬤嬤的。以後大家在一起,還希望嬤嬤莫要和我生分,四爺的喜好忌諱,我知道的很少,請嬤嬤不要諸多顧忌,多提醒我,嬤嬤也不希望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奴才不敢,方才奶奶就去了太太那,奴才因此沒來得及說。」

  「嗯,這件事就交給嬤嬤,另外給她改個名字。」

  「這,奴才不是僭越了?」

  「嬤嬤打理這個院子,一個丫頭的名字,有何不可?」

  宋嬤嬤沒有就退下,而是略作思索,「那便叫她香秀吧,奶奶看如何?」

  宋嬤嬤不肯自專,這樣當著荀卿染的面定下來,也便是得了荀卿染的首肯。

  「不錯,就這樣吧。囑咐她,原來的大名小名,都莫再提起了。」

  鄭姨媽的香蘿院在齊府西北角,從花園斜穿過去,再走過一段夾道,就到了。

  鄭姨媽知道齊攸和荀卿染要來,早帶了人等在院門口。迎了兩人到上房,這才正式見禮。荀卿染依然送了幾樣針線活計做表禮。鄭姨媽則是拿出一對龍鳳環珮給荀卿染做見面禮。

  齊攸只陪著說了兩句話,便和鄭元朔去了前面書房。

  「……不用改稱呼,咱們卻又更近了一層。」鄭姨媽笑著道。

  因沒見鄭姝兒,荀卿染少不得問了問。

  「昨天做針線做的晚了,今早她就有些不自在,懶懶的。這丫頭,被我嬌慣壞了。」說著便讓人去叫鄭姝兒。

  荀卿染攔道,「姨媽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姝兒妹妹年紀小,嬌弱些,以後有得是相見的時候,不在這一時。」

  鄭姨媽依舊派了人出去,一會工夫,鄭姝兒便挑了簾子進來。

  鄭姝兒一進來,就依到鄭姨媽身邊。她今天穿著一套月白的衣裙,頭上只插了兩三隻素釵。多日不見,她面貌並無變化,只是神色倦倦地,全沒有了第一次到荀家時的活潑。

  「快去見過你卿染姐姐,哦,如今要改叫表嫂了。」鄭姨媽笑道推了推鄭姝兒。

  鄭姝兒只掃了荀卿染一眼,依言向荀卿染福了一福,口裡稱了聲,「表嫂。」

  荀卿染趕忙站起來。

  鄭姝兒卻不等她扶,就站直了身子,自去鄭姨媽身邊坐了。

  鄭姨媽摸著鄭姝兒的頭髮,「她這些天,身子總不大舒服,精神差些,也懶怠梳妝。」

  荀卿染自是順著鄭姨媽的話頭,便又問起鄭好兒。

  「好兒妹妹那可有消息?」荀卿染問。

  在她過門前幾天,鄭好兒和荀淑蘭便都被送進宮裡,參選女官。

  「一直讓人打探著,還沒準信。」

  「姨媽也無需擔心,以好兒妹妹的品貌,肯定沒問題。」

  「但願如此吧。好兒品貌也就平常。」鄭姨媽自謙,「只是比一般的孩子懂事些,因此著人疼。」說到這,卻是替自家女兒驕傲了。

  鄭姨媽似乎並不為女兒擔心,荀卿染能夠理解,畢竟鄭好兒就是個讓人放心的女孩,而且宮裡有賢妃娘娘照應,是不用太擔心的。

  鄭姝兒坐了一會,就說頭疼。

  鄭姨媽便讓她回自己屋去,好生歇著。

  「……一家女百家求,攸兒是有福氣的。姝兒這孩子,是個真性子。小孩子家,有些不懂事。我們心裡,待你與過去沒有兩樣,又結了一層親,只有比過去更親的。」

  待鄭姝兒出去,鄭姨媽親切地拉著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笑笑,又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

  鄭姨媽送出來,拉著荀卿染的手囑咐,「沒事常來逛逛,咱們說說話。」

  荀卿染自然答應著,又請鄭姨媽到寧遠居做客。

  「姨媽就當是帶著妹妹逛園子,走累了,就到我那歇著。」

  兩人說笑著出了屋子。

  「讓人去前面找四爺。」鄭姨媽吩咐小丫頭。

  那丫頭答應一聲,卻沒動地方。鄭姨媽正要呵斥,荀卿染順著小丫頭的視線望去,不由得一怔。

  齊攸正站在垂花門旁,側身對著荀卿染,他面前那個月白色的人影,卻是鄭姝兒。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17 PM

第七十七章  回門

     三日回門,荀卿染早早地穿戴好,到祈年居見齊二夫人,又一起到宜年居辭別了容氏,這才出發往荀府中來。

  荀大奶奶帶著丫頭僕婦在二門迎接,親熱地上前來扶了荀卿染下車,上上下下打量著荀卿染。

  荀卿染今天穿了件鏤金百蝶穿花的大紅妝花通袖長袍,朱紅色撒花洋縐宮裙,戴的是整套的赤金嵌紅寶石頭面。

  齊二奶奶眼睛在荀卿染的頭面上打了個轉,臉上笑容更多了些,親熱地拉了荀卿染的手。

  「妹妹在家時就是不凡,嫁做人婦,更加標誌了不說,這通身都添了誥命夫人的氣派。」

  荀卿染笑笑,「大嫂的氣色也很不錯。」

  眾人到了思安院上房,先是拜見荀大老爺和方氏,又和荀家大爺、荀君暉兩個相互廝見過了,才按長幼次序坐下。

  荀大奶奶做為媳婦,卻不能坐,只帶著人在地下,不斷地獻茶獻果。

  荀家大爺便拉了齊攸,談些京城新聞,朝廷瑣事。

  方氏則把目光轉到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坐在那,感覺方氏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在她身上劃拉了幾個來回。

  「你嫁過去這些天,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我的教導忘了。首先是要勤儉,你這套頭面是哪裡來的?」

  「是老太太賞的,讓我帶回來,給太太看看,也讓太太歡喜歡喜。」

  才做了幾天媳婦,太婆婆就給了這樣昂貴的首飾,這說明對媳婦很滿意,媳婦的娘家人也該覺得高興和放心才是。

  不過方氏似乎並不高興。

  「莫以為老太太縱容你,你就無法無天起來。在家裡時的那些好習慣不能改,每天則女誡都背誦上幾遍。不是我多事要說你,實在是老太太年紀大了,最容易被表面工夫糊弄了去。你婆婆更是個慈善柔軟的性子,必要看我的面子,不好說你,攸兒外面事情多,也管不了那麼多。我少不得要多說你幾句,莫要恃寵生嬌,忘了本分。」

  方氏看著荀卿染,越說越順嘴,就拿出過去訓斥荀卿染的聲調派頭來。

  荀卿染忙站起來,低著頭聽著。

  當著眾人的面,還在姑爺面前,訓斥出嫁的姑娘。真的是很讓人沒臉的事。

  「姨媽過慮了。」齊攸清朗的聲音道。

  佟家的跟著荀卿染回門,等陪著荀卿染到了思安院,便和荀卿染告假。荀卿染知道,她以前在荀府當差,必有些舊相識,想去見見也是人之常情,就允了她。荀卿染知道,只怕方氏還要找佟家的問話。但是荀卿染並不擔心佟家的會在方氏面前胡說八道,就是那嫁妝的事,可也是佟家的自己拿出來,換了好處的。荀卿染相信,佟家的絕不會在方氏面前自揭其短。

  佟家的一從思安院出來,就被一群媳婦婆子圍住巴結。這裡也有往日交好的,也有不過是點頭之交的,一眾說說笑笑,就到花園旁一個小屋子裡。那裡早擺了整整一桌子酒菜,佟家的被請到上座,一群人吃了開來。

  「……佟家嫂子,你可算發達了。一去,就做了管家娘子不說,侄女更是一天活沒做,就升了一等丫頭。我剛才打聽了,三姑娘身邊原來的幾個丫頭,只有桔梗是一等,連麥芽都只升了二等。嫂子好手段,這樣得三姑娘看中。」

  佟家的臉喝的紅撲撲地,被眾人奉承的極為受用,偏還謙虛道:「呵呵呵,運氣好些罷了。」

  「佟家嫂子可別這麼說,這可並不只是運氣,還是嫂子你有眼光。您也沒在三姑娘跟前伺候過,和咱們一樣,都是明明八竿子打不著。可嫂子就看準了,千方百計求了去。咱們一輩子都趕不上嬸子一指頭,是咱們笨,也認了。可笑的是,還有的人,自己以為比猴子都精,結果偏西瓜不要揀芝麻。如今落得不上不下,可現在咱們眼裡。」幾個媳婦婆子都悶笑。

  「你們說的是誰啊?」佟家的明知故問。

  「還有誰,金家的唄。她女兒紅綃原本是三姑娘身邊的大丫頭,和那桔梗是一樣的。偏在三姑娘議親的時候,巴巴的求到太太那,還不是看中了大爺無子。果真如意做了姨娘也罷。結果先挨了一頓要命的板子。還是金家的跪在老太太跟前求了,才給大爺做了通房。大爺那是得了綵鸞,紅綃一個身子打壞了的人,能多得大爺歡心?」

  「不是說她在大爺跟前還得臉嗎?」

  「那是一開始。」又一個媳婦笑道,「誰知道,大奶奶突然賢惠起來,買了個女人進來,也給大爺收了房。那女人嬌嬌弱弱,一下子就迷了大爺的魂。大爺因此和大奶奶也和好了。綵鸞是大奶奶的親信,大爺寵不寵,於她都沒什麼。可紅梢就慘了,大爺不碰她,大奶奶也不待見她,就靠著金家的那張臉,還沒被人踩死罷了。那金家的為了這個事,急的直上火。」

  「也是,爺們不碰她,她沒孩子,一輩子還是個通房丫頭,以後老了,更比那粗使的丫頭還沒臉面。」

  佟家的津津有味地聽著,越聽越喜。

  又有媳婦奉承道:「她從前是何等風光,從不把嬸子你放在眼裡。如今,卻是嬸子你在天上,她在地下了。三姑爺年紀比咱家大爺輕,官職比咱家大爺高。以後嬸子一家,便是內外大管事。婉兒妹妹身段樣貌,以後還不知有什麼樣的福氣。」

  「我當家的說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當初,金家的吃了我不少孝敬,事情半點都沒辦成。」佟家的夾了一筷子肥膩的肘子放進嘴裡。

  「嫂子也太軟弱了些。金家的現在早沒了過去的威風,嫂子你有三姑娘、三姑爺撐腰,嫂子還怕什麼。若是我,定要出口氣,讓她把吃下去的,給我吐出來。」

  「對,對,對。」

  眾人一連聲的應和。

  佟家的吃了些酒,又被捧的飄飄然,就想在這些人面前顯弄本事。這群媳婦婆子裡有幾個本和金嬤嬤有嫌隙,看她倒霉,正要找機會落井下石,換了自己上去,也有的愛看熱鬧。這麼說著,真的便走出來,去找金嬤嬤。

  「她……卿染還好。老太太和太太都喜歡她。」

  思安院上房內,齊攸繼續說道。

  荀卿染有些吃驚地扭頭看齊攸。

  這幾天在人前,齊攸是青給她面子,不過也只是默默配合,主動開口維護她,卻還是第一次。

  方氏沒想到齊攸開口回護荀卿染,臉色頓時有些僵硬。

  「她已經是人家的媳婦,自有齊家的人教導她,在姑爺面前,你便省省吧。」荀家大爺也停下話頭,對方氏道。

  「哈哈,沒想到四表弟是這樣護著媳婦的人。三妹妹有福了!」荀家大爺在旁笑道。

  方氏臉色陰沉,她不過是教導荀卿染幾句,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話,怎麼這些人一個個都為荀卿染說話。以前她要教訓庶女,比這嚴厲的多,也沒人出來阻攔過。現在這樣,不過是因為荀卿染嫁了戶好人家,而這戶人家還是她的姻親。說起來,荀卿染能得到這份姻緣,還不全靠她。如果沒有她,荀卿染如何能得到齊家老太君的青睞,如何能嫁入安國公府。

  荀卿染坐回到椅子上,向齊攸投去感激的一瞥。

  這下正被方氏看見。

  不過幾天沒見,荀卿染似乎又長高了,一張臉白裡透紅,再也沒有過去那木呆呆的樣子,眼波流轉,燦若星子。

  荀卿染和齊攸竟然這樣恩愛,荀卿染的日子竟然過的這樣好!

  方氏覺得胸口發悶,恨不得撲過去,抓瞎荀卿染的眼睛。

  「太太,您換這個茶喝。這是我娘家昨天送來的……」

  荀大奶奶看方氏臉色有些不好看,趕忙另外端了茶送過去。

  「誰要喝這個茶?」方氏正找有氣無處撇,行動比腦子快了一拍,一揮手就打落了茶碗。

  荀大奶奶唉喲一聲,後退了兩步,抱著手,看來是被燙傷了。

  堂上一片寂靜,誰都沒想到方氏會在這樣的場合如此失態。

  方氏打落茶碗,立即後悔了。不過還是放不下架子,僵坐在那裡,等著荀大奶奶把錯攬在自己身上。

  「太太不喜媳婦,背後怎樣教訓都好。怎地在小姑和姑爺面前,這樣掃媳婦的面子,大爺臉上也不好看。」

  荀大奶奶顯然不懂方氏的心。

  「大奶奶莫錯怪了太太。委實是這茶太燙了,太太沒接住,才摔了茶杯,連累大奶奶受了傷。奴才這就去查問,看誰這樣疏忽,定要狠狠處置一番,給大奶奶出氣。」常嬤嬤從方氏身後走出來說道。

  方氏也就笑著招呼荀大奶奶,「可不是,咱滿做主子的一心慈,下面人就怠懶起來。給我看看,可傷著了。」又吩咐人,「還不快把這收拾乾淨。」

  「是媳婦的錯,媳婦自己收拾,只要太太別生媳婦的氣。」荀大奶奶要去拾那碎片。

  「婢子替奶奶揀吧。」有人走過來,要替荀大奶奶揀碎片,卻腳下一滑,正摔在碎瓷片上。

  荀家大爺霍地從座位上站起。

  荀卿染這時也瞧清了那人的臉寵,不由得大吃一驚。



第七十八章  回門(二)

     「白蓮,快起來,讓丫頭們揀,仔細劃傷了你的手。」荀大奶奶竟親自拉起了那個人。

  荀家大爺這才重新坐到椅子上,不過眼睛時刻不離白蓮,模樣十足的關切。

  「婢子失禮了。」白蓮被荀大奶奶拉起來,盈盈地拜道。

  這個白蓮,赫然正是那天求著荀卿染買下她的那個纏足的丫頭!

  今天的白蓮,又與那天的不同。雖然依舊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精心修飾的一張臉,配上一身的金銀珠玉,綾羅綢緞,更加嫵媚妖嬈。

  這丫頭怎麼跟了荀家大奶奶,而且還上了頭。看這樣子,已經被荀家大爺收用了?

  還有荀家大奶奶是什麼意思?方才白蓮雖然走路搖搖擺擺,不過卻頗為穩當,怎麼走到荀大奶奶身邊就摔倒了,還正摔在瓷片子上。

  「這地下濕滑,不是你的錯。」荀大奶奶扶了白蓮起來,溫和地安慰道。

  「還不去請了太醫來,給你們奶奶看病。」荀家大爺吩咐一個小丫頭。

  荀家大奶奶傷了有一會了,現在才想起來請太醫,荀家大爺果然反應慢半拍啊。

  荀卿染往旁邊瞟了一眼,齊攸正低頭研究手中的茶杯。

  荀卿染忙給荀君暉使了個顏色。

  「老爺,您不是剛得了一副字,不如請姐夫過去一起賞鑒賞鑒。」荀君暉站起來向荀大老爺道。

  荀大老爺臉上正有些過不去,在姑爺面前又不太好發作,巴不得這一聲,就站起身,帶著齊攸和荀君暉往前面去。

  荀卿染也趁勢站起來,說想去花園散一散。

  荀大老爺自然應了。

  荀卿染帶著桔梗、麥芽幾個,先順路去水畔居看了看。

  水畔居如今十分清靜。荀淑蘭進宮,不能帶伺候的人。她那屋裡幾個丫頭,正在許嬤嬤指揮下,拿了衣服被褥等出來晾曬。見荀卿染來了,都停下來行禮。荀卿染隨便走了走,和許嬤嬤聊了幾句。不覺暗自羨慕荀淑蘭有福氣,許嬤嬤待人接物自是沒話說,御下也很有手段。只看平時心高氣傲的水仙,也乖乖聽話,就能知道了。有親娘的人,就是不一樣啊,荀卿染感歎。

  從水畔居出來,荀卿染又去了花園,估計著思安院那邊應該理清楚了,也是該擺飯的時候,才轉回來。

  剛出花園門口,就聽旁邊小跨院內一片人聲嘈雜。跨院的門大敞著,荀卿染扭頭看去,就風跨院中央空地上,一群媳婦婆子正撕扯在一起。

  人群中間,那兩個撕扯的最為投入的,荀卿染都認識。一個是金嬤嬤,另一個是佟家的。

  這兩人似乎有著深仇大恨。一個恨不得連著頭皮扯掉另一個的頭髮,另一個伸出尖尖的指甲,狠狠地去摳另一個的眼睛。兩人四條胳膊、四條腿車輪般揮舞轉動,甚是壯觀。旁邊那些媳婦婆子,有的捲了袖子助拳,有的則站的稍遠些,只是呼喊助威,並不上前,還有幾個也在捉對撕打。潑婦打架,自然毫無章法,只有種種不堪入目之醜態。

  「你得意個什麼勁,誰不知道你,吃什麼都沒夠,做什麼都不行,就靠舔上頭的屁股,才能撈個差事,就這樣霸道起來。你們兩口子是個什麼阿物,以為靠你丫頭那幾兩肉,就能登了天。她有沒有本事爬上爺們的床,還不知道那。」

  「……把老娘的東西都給老娘吐出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你敢跟老娘賴賬,呸,你還以為還是從前那。你那寶貝丫頭,臭不要臉地爬了大爺的床,還是求了太太,才做了通房丫頭。被打的一身爛肉,大爺碰都不碰她,你還當你是大爺的丈母娘,跟老娘這放刁。老娘哪裡看得上你。」

  兩下本已經不可開交,不知誰又通知了紅梢。紅梢疾步走來,正聽見佟家的最後幾句話,不由得又羞又氣,也顧不得體面,奔過去抓了佟家的頭髮撕打。

  佟家的打了半天,酒已經醒了一半。又見了紅梢,畢竟是荀家大爺屋裡的人,佟家的就有些顧忌,不敢十分還手。

  紅梢可不管這些,和金嬤嬤兩個將佟家的扯到迴廊上打。

  「我是太太給三姑娘和三姑父的人,你打了我,我不和你干休。」

  荀卿染雖在遠處,這話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惱怒。本來還指望著佟家的能和那宋嬤嬤鬥鬥法,可她這個樣子,怎麼是宋嬤嬤的對手。

  荀卿染正要發作,跨院內的情形又有了變化。

  「唉喲,紅梢姐姐你怎麼打我。」一人嬌聲叫道。

  「唉喲天啊,紅梢姑娘,白蓮姑娘又沒得罪你,平白地走過這裡,你怎地就撲過來,把她給打壞了。」一個媳婦高聲道。

  白蓮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迴廊上,正被一個媳婦扶著,捂著臉哭道,「紅梢姐姐,我知道你恨我。以為大爺不去找你,都是我的緣故。可紅梢姐姐你想想,我不過也是個奴才,哪裡做得大爺的主。姐姐你恨我,就多打我幾下出氣,我不告訴人,只求姐姐饒了我。」

  「紅梢姑娘,你嫉恨白蓮姑娘得大爺的寵。大爺不待見你,你拿白蓮姑娘出氣。只是白蓮姑娘如今是大爺心上的人,被你打了,我卻交代不了,少不得請姑娘和我去大爺跟前分辨分辨。」又一個媳婦道。

  「你,你個賤貨臭美什麼,看你能蹦達幾天。大爺、大奶奶不過是借你的肚子,等你生了孩子,你也就到頭了。我再怎樣,總通安安穩穩地活著。」

  白蓮聞言似乎一怔,哭的越發大聲,「紅梢姐姐,你打我,我不怨你。你竟敢這麼說大爺和大奶奶,我可不能替你瞞著。」

  「金家的,紅梢姑娘,你們不顧太太、三姑娘和三姑爺的體面,先打了佟家的,又吃醋打了白蓮,還把大奶奶說成是那樣的人。我們這聽到的人,如果不去告訴,可都有了不是……」

  這媳婦說著話,就要和白蓮一起往外走。

  荀卿染暗自皺眉,佟家的怎麼會平白和金嬤嬤打在一處,偏紅梢就來了,偏白蓮也來了,還被打了。這媳婦說話扯到她和齊攸身上是怎麼回事?

  荀家大爺妻妾爭鋒,利用了佟家的,而且還利用了她和齊攸。

  荀卿染暗怒,吩咐一聲,「麥芽,交給你。」

  麥芽早已火冒三丈,聽了荀卿染的吩咐,疾步走到跨院門口,指著裡面的人。

  「你們一個個都給我停住!我們四奶奶有話說。」

  麥芽的出現,出乎意料,裡面眾人有眼尖的,看見了荀卿染,一時都停在那裡。

  「我不管你們是誰的大老婆,小老婆,小小老婆。你們要打要鬧,只關在屋子裡,憑你們鬧上天去,自然有你們的主子收拾。我們四爺和四奶奶是貴客,你們肚子裡揣著什麼鬼怪肚腸,就敢攀扯我們四爺和四奶奶,你們哪來的這樣大的膽子,是受了誰的指使不成,一個個仔細了你們的皮。」麥芽指著這些媳婦婆子一通訓斥。

  這些媳婦婆子被訓的抬不起頭。

  「……麥芽姑娘,您誤會了,我們不過是鬧著玩,並沒有事,也沒人說三姑娘和三姑爺。」金嬤嬤第一個反應過來,陪笑對麥芽道。又問周圍的人,「我說的對不對,是沒有事吧,佟家的,白蓮姑娘。」

  這金嬤嬤打的好主意,想借荀卿染的勢為她自己和紅梢解圍。

  只是麥芽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少說這樣便宜的話。你們不是齊家的奴才,四爺和四奶奶也懶得管你們,不過這裡可待不得了,我們四爺和四奶奶這就走,隨你們鬧騰去。」麥芽說著就要轉回荀卿染身邊。

  佟家的方才吃了虧,現在麥芽這樣威風,她也恢復了氣勢,一溜小跑跟在麥芽身後。

  麥芽卻回身攔住她。

  「佟家的,你跟著我做什麼?太太讓你伺候四爺和四奶奶,你一點不能為四爺四奶奶分憂,反而和這些人扯在一起,連累四爺和四奶奶,這可是太太教給你的?如今太太身子不好,奶奶讓你留下來伺候,也多和太太學學規矩。」

  荀卿染讚許地對麥芽點點頭,招呼她回來,就打算回思安院。一轉身,正對上齊攸。

  不知什麼時候,齊攸和荀君暉走了來,也不知兩人站了多久,那些人的話聽去了多少。

  荀卿染頓時覺得臉上發燒。

  「姐夫,這都不關姐姐的事。那佟家的,姐姐也使喚不得。她是太太給姐姐的。當初出門,連姐姐的嫁妝,還有陪嫁丫頭的賣身契都是佟家的拿著。姐姐……」

  荀君暉開口向齊攸解釋。

  「君暉,別說了。」 荀卿染制止弟弟。

  「很好。」齊攸道。

  卻不知他讚的是什麼。

  「你這丫頭說話如此爽利,是跟誰學的?」

  齊攸似乎並不需要答案,「你去和太太告辭,我去見岳父。」

  荀卿染忙讓荀君暉陪著齊攸,她則往思安院這邊來。

  荀卿染剛走到上房門口,就有一個粗布衣裳的婆子擦著荀卿染身邊,逕直闖到方氏屋裡。

  「太太,太太給奴才做主啊,出了人命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19 PM

第七十九章  回門(三)

     荀卿染一愣。所謂有其主必有其僕。方氏管家,因其本身並不端方,所以下面總有些不可言說之畫。但是方氏同時也很嚴厲,像方纔這人一樣,不分尊卑,搶入方氏正房的,這樣沒有規矩的,卻極少見。

  是因為出了人命,所以慌成那個樣子?這麼會工夫,是哪裡出了人命?該不是方才相互糾纏的那些人裡,哪個出了意外?應該不會啊。

  荀卿染心下存疑,因此便停在門口,既不進去,也沒走開。

  「太太,求你給奴才做主,奴才的閨女死的好慘啊,求太太給奴才做主。」裡面那婆子兀自哭訴道。

  荀卿染皺了皺眉。

  桔梗已經在她耳邊道:「奶奶,那是喜鵲的娘。」

  「哦?!」荀卿染一驚。

  屋內,方氏斜倚在榻上,剛由常嬤嬤服侍著吃了藥,正閉著眼休息。

  常嬤嬤便對喜鵲的娘道:「胡說八道什麼?不是和你說,喜鵲跟著大奶奶陪嫁去了楊家。那是幸福的地方,喜鵲又是太太給的,不知日子多好過。楊家規矩大,不讓你見也就罷了,你來這裡胡說什麼?太太身子不舒坦,還不退出去。」

  「慢著,讓她說說是怎麼回事。」方氏卻從榻上起來,攔住常嬤嬤。

  「太太,奴才幾次去楊家,要見喜鵲。那門上的第一次還肯通傳,後來乾脆就趕了奴才出來。奴才看他們鬼頭鬼腦的,就犯了疑。托人求告,花了銀子,最後還是個粗使的小丫頭,看奴才可憐,跟奴才說不要再去找了。她不肯說緣故,奴才就跪下來央求她,許了好處,她才說,讓奴才去城外亂葬崗,說喜鵲早被打死了,只是上面主子下了嚴令,不讓說出去。奴才還不相信,也沒辦法,就去了那亂葬崗……喜鵲,喜鵲的屍首幾乎爛了,都見了骨頭,連個棺材都沒有……

  喜鵲娘說到後來,幾乎哭死過去。

  怪不得急成那樣,原來是這麼回事。荀卿染在外聽得心中一寒,記起荀淑芳回門時,便不曾帶著喜鵲。喜鵲娘方才說屍首已經爛了,難道那個時候,喜鵲已經……

  「太太,奴才一家子忠心服侍太太,太太讓喜鵲陪嫁,是為她好,奴才也沒話說。只是,這衙門要打死人還得有個罪名,怎麼一個陪嫁大丫頭,就這樣悄沒聲就給打死了,也不說個緣由,連口棺材也不給,連太太都不知道。求太太給奴才做主啊。」裡面喜鵲的娘又哭了起來。

  「我說怎麼那天回門就沒看到喜鵲,難道那個時候就……。她怎麼敢,那幾個丫頭的賣身契都在我手裡……」

  「咳咳咳咳……」常嬤嬤一眼看見門外的荀卿染,假咳了幾聲。

  「喜鵲娘,你都說屍首是爛的,怎地就說是喜鵲?你也不問問今天是什麼日子,就這樣哭喪起來。不看你是服侍久了的老人兒,就先給你一頓板子。這樣,你先下去,太太明天就派人去楊家,總要給你個交代。到時候交給你個活生生的喜鵲,你這哭的可就白瞎了。」

  常嬤嬤一邊勸說,一面就讓人扶了喜鵲的娘出來。

  「三姑奶奶什麼時候來的,快請進來。」常嬤嬤到了門口,迎了荀卿染進去。

  常嬤嬤一邊吩咐人給荀卿染倒茶,一邊給方氏使眼色。

  方氏依舊沉著臉。

  荀卿染心中暗笑,並不坐下,也不待方氏開口,便先說道:「四爺在前面等著,我來向太太辭行。」

  方氏一愣,瞪著荀卿染。

  「三姑奶奶說笑,這回門,哪有不吃飯就走的。」常嬤嬤陪笑道。

  「自然是有緣故的,我卻不好說。一會太太儘管問大奶奶……」

  荀卿染還沒說完,方氏就從榻上站起來,指著荀卿染,「你如今膽子大了,才出門幾天,回來就敢給我臉色看了。以為當上了齊家四奶奶,我就奈何不得你了,能讓你嫁出去,我就能讓你……」

  常嬤嬤趕忙勸阻方氏,又對荀卿染陪笑,「太太方才被下面奴才氣糊塗了,不是衝著三姑奶奶。」

  「三妹妹千萬別走。」

  隨著說話聲,荀大奶奶急急忙忙地挑簾子進屋。

  方氏也被常嬤嬤扶著在榻上坐下。

  「……看著二夫人吧……齊家的體面。」常嬤嬤低聲在方氏耳邊勸慰。

  荀大奶奶一進來,就沖荀卿染福了一福。

  「我給三姑奶奶賠禮。下人們不知好歹,胡言亂語,得罪了三姑奶奶和三姑爺。我自然重重地罰她們。請三姑奶奶好歹給家裡留些顏面。姑爺那裡,你大哥已經過去請罪了。還請三姑奶奶別生氣,看著我的面子吧,我再給三姑奶奶賠禮。」說著又福了一福。

  看著你的顏面,誰知道這事裡你是不是也摻合了一腳,奴才們得多大的膽子敢攀扯親戚,荀卿染暗道,卻也緩和了臉色。

  她之所以要如此發作,並不是真的要鬧僵。她只是要立威,荀家內宅現在越發的混亂不堪,而且還不知道自己捂著,偏挑在她和齊攸回門的時候鬧起來,拉陪嫁的佟嬤嬤入局,說話裡攀扯著她和齊攸。這分明是拿她作筏子,讓她在齊家沒臉。如果做這樣事的人因此得了利,以後越發這樣做起來,那還了得。

  「大嫂這樣說,不是明白人。那我就奉勸大嫂幾句。大嫂看我不順眼,要讓我在四爺面前沒臉,我是荀家的女兒,我忍了。可這樣,荀家就有體面了,大嫂就能得了好處了?不僅攀扯我,還牽扯四爺進去,這又是什麼道理?難不成四爺也得罪了你們?」

  「三妹妹冤枉我了,我……」荀大奶奶辯解。

  「大嫂也不用辯,你是當家奶奶,出了事,我說你說誰。」

  荀大奶奶拿眼溜著方氏,又對荀卿染陪笑。

  荀卿染才不管這些,繼續說道:「今天能拿我和四爺做筏子,能做局讓我的陪嫁嬤嬤鑽,明天就敢拿別人做筏子。越發沒人管,以後是不是凡來個親戚,你們都把這些爛事鬧開來,揀那面軟好說話的,就做個局裝進去,顯擺好手段?親戚們還怎麼往來,荀家的臉還要不要?」

  這話半真半假,荀卿染當然是因為這些人攀扯她才鬧,但也是為了荀家的體面。這種事必須禁止,凡參與的人都要敲打,讓她們以後不敢再犯。不為別人,也為了荀君暉。荀家內裡再亂,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面子上的事,荀家的名聲必須維持,至少要維持到荀君暉出仕娶妻後。方氏和荀大奶奶,如果能聽她的勸告,徹底改了,那是她們自己的福氣。

  荀卿染一番話,義正嚴詞,荀大奶奶的臉有些發紅。

  「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胡亂攀扯攸兒了?」方氏聽出些門道,扭臉問荀大奶奶。

  荀大奶奶臉色變了幾變,猶豫了下才說:「是幾個不知事的下人,趁著今天的喜事,喝過了頭,就打鬧起來……不該話裡拉扯上三姑奶奶和三姑爺。」

  荀大奶奶說的避重就輕,方氏覺得不是什麼事,便扭頭訓斥荀卿染,「下人胡說,你就認真,還耍脾氣,調唆攸兒……」

  荀卿染不理方氏,只是對荀大奶奶挑挑眉。你要摘乾淨自己,說的不清不楚,卻讓我受罪,我這還能喘氣說話那。

  荀大奶奶抹了把頭上的汗,陪笑著攔住方氏的話頭。

  「太太錯怪三妹妹了。若她一人聽見還好,偏三姑爺也聽見了。三姑爺生了氣,三妹妹沒法子,才發作。不然,三姑爺臉上可過不去。齊家人知道了,也不好說的。」

  荀卿染垂下眼簾,心道,算你知機。

  方氏沉吟了片刻,「不管怎樣,總有你的不對。」這是說荀卿染。「還有你,家務事交給你管,便亂成這樣。我打發了嬤嬤們幫你,你又攬權,推三阻四。」這說的是荀大奶奶。

  荀卿染看了一眼荀大奶奶,莫非今天的事,都是荀大奶奶主謀?

  「把亂說的人都叫來,我要親自問一問。」方氏吩咐荀大奶奶。

  「太太,什麼了不得的事,媳婦罰她們就是。您和三妹妹多說會話。」荀大奶奶陪笑,很不想方氏插手。

  婆媳兩人正僵持,門簾挑起,荀大老爺黑著臉走了進來。

  屋內人都忙站起來。

  「你們都是怎麼管的內宅,平時亂七八糟也變罷了,偏在三丫頭女婿回門的時候鬧騰。現在倒急著要審問,平時做什麼去了?我的話,把相關的人都鎖起來,回頭少不得我也要問問。」

  荀大老爺又問荀大奶奶,「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擺飯?」

  荀大奶奶趕忙應聲,就要去傳飯。

  「讓管事的去,你們太太身子不好,就你陪著你三妹妹吃。我同女婿在外面花廳吃。」

  荀大老爺吩咐完,便轉身去了花廳。方氏想要發作,卻被常嬤嬤勸住。只有荀大奶奶喜氣洋洋,一邊吩咐人擺飯,一邊請了荀卿染到梧桐院。



第八十章  喜訊

     席間,荀大奶奶一直慇勤伺候,小心觀察荀卿染的臉色。見荀卿染似乎消了氣,才陪笑道:「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還央求三妹妹一件事,回去後,好歹遮掩著些。」

  荀卿染瞟了荀大奶奶一眼,心道,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道理?那還任由下面的人鬧成這個樣子。

  「大嫂既然知道這個道理,以後做事就該謹慎些。不為別人,也為三個姐兒的將來想想。」荀卿染道。

  「自然,自然,姑奶奶是明白人,以前家裡哪有這樣的事,還不是因為……」荀大奶奶苦笑了一下,卻不將話說完,而是留了個尾巴。

  「太太年紀大了,又因為舊病總是發作的關係,現在越發……不用我說,姑奶奶想想方才太太對姑奶奶如何,姑奶奶還是貴客那。我做媳婦的,不好說什麼。姑奶奶得空,不妨在老爺跟前說說,找個好點的太醫,給太太醫治、休養休養才好。」荀大奶奶又陪笑道。

  「二弟現在讀書,一切都是太太照應著,我也不好插手……我陪嫁有處小院子,就在城北,離鹿山書院不遠,家俱擺設都是齊備的。二弟和人同租了一個院子,總不大方便,索性給了二弟,以後也是一處恆產。」見荀卿染一直沒有表態,荀大奶奶又道。

  荀卿染微笑不語。和荀大老爺說說,陪嫁小院?荀大奶奶打的好響亮的算盤。

  荀卿染出來更衣,桔梗上前來服侍。

  「奶奶,那佟家的跪在外面央求,還想跟著奶奶回齊家。」

  荀卿染不由皺眉。佟家的,成事不足,敗事則有餘。這麼容易被人利用,還連累主子。帶她回去,如果做出什麼事來,人家一說她是荀卿染的陪嫁嬤嬤,荀卿染想想就鬱悶。今天趁此機會留她在荀家,免得以後操心。

  不過,荀卿染又想到方氏的脾氣和性格。

  「你去和她說,今天回門,人多眼雜。今天她做的事,咱們不說,別人未必就不說。她今天跟了我回去,這以後管事嬤嬤的威風可就立不起來了。你讓她留下來,如此如此。若她不願意,我也不為難她,明天就送了她一家回來。」

  桔梗答應著出去,一會回來,說佟家的應下了。

  荀卿染點點頭,這在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方氏是否會上當,齊二夫人會不會買帳。不管怎樣,她都沒損失。

  等荀卿染再回到梧桐院上房,荀大奶奶正和人說話,見了荀卿染,忙道:「姑奶奶,是誰腿這樣快,安國公府派了人來,已經到了思安院,難不成是來接姑奶奶和姑爺的?」

  荀卿染搖搖頭,「大嫂可問清楚了,就著急起來?沒有我和四爺的話,誰敢回去嚼舌?」

  荀家發生的事,就在荀家解決,怎麼可能鬧到齊家去。

  荀大奶奶這才略放下心來,便同著荀卿染一起到思安院來。

  思安院上房,方氏坐在榻上,滿臉的笑意。

  旁邊一個小杌子上,坐著個白白胖胖的媳婦,正是安國公府齊二夫人跟前的方守財家的。

  方守財家的見荀卿染進來,忙從杌子上站起來,屈膝福了一福。

  「奴才見過荀大奶奶,見過四奶奶。」

  方氏心情極好,似乎把不愉快都忘記了,看著荀卿染和荀大奶奶也順眼了很多,讓她們在旁邊坐下。

  「你接著說。」方氏又吩咐方守財家的。

  「……宮裡才傳出來的消息,好兒姑娘和四姑娘,都已經被留了牌子。」

  這話一出口,方氏自然是喜上眉梢,荀大奶奶也頗有些激動。

  「說是兩位姑娘都很得太后的喜歡,如今留了牌子,太后留著她們在慈寧宮住下了,只等指了人家,才讓回家發嫁……這愈發的好了,太后的脾氣,兩位姑娘從慈寧宮回來時,只怕半幅嫁妝就有了,越發有了體面。」方守財家的笑著道。

  方氏聽的洋洋得意,忙打發了丫頭去花廳,把消息告訴荀大老爺。

  常嬤嬤端上兩個荷包來,給方守財家的。

  方守財家的推讓著,不肯接。最後還看了看荀卿染。

  「你辛苦了,太太賞你,就拿著吧。」荀卿染笑道。

  方守財家的這才笑呵呵收了荷包。

  送信的丫頭回來,又向方氏稟報道:「婢子把四姑娘的事回了老爺,老爺說知道了……大姑爺來了,正和老爺說話,打發了個管家媳婦來給太太請安。」

  楊庭俊來了?這個出乎方氏的意料。

  「讓她進來吧,我正有事要問她。」方氏吩咐道。

  小丫頭出去,領了個媳婦進來。

  這媳婦看著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乾乾瘦瘦的一張臉,一身青蓮色潞綢衣裙,看起來頗為利落,後面還跟著個才留頭的小丫頭。

  「奴才給夫人請安。」這媳婦進來,先拿眼迅速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向方氏下拜。

  「起來吧,大姑爺怎麼有空來這裡。」方氏在座上說道。

  那媳婦站起身。

  「回夫人,姑父最近忙著差事,今天剛得閒,就想著來拜見老爺和夫人。奴才也替我們奶奶給太太請安。還有一件事,要請太太成全。」

  「哦?」方氏一怔。

  「當日我們奶奶嫁過去,身邊帶了幾個丫頭。我們爺以為是陪嫁過去的,今天才知道,這幾個丫頭的賣身契,竟沒帶過去,還在夫人您的手裡。」

  「是你們奶奶說的?」方氏皺眉問道。

  「奶奶哪裡管這些小事。奴才替奶奶管著內宅,查看花名冊,才知道奶奶這幾個丫頭,竟是沒賣身契的。」

  媳婦說這話,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奴才跟著我們爺這些年,事情也見的多了,知道這京城裡,多的是精窮的小官,為撐面子,什麼事都做的出。只是,我們爺是通情達理的,夫人只說手頭緊,給不起陪嫁的丫頭,就讓奶奶光身過去,我們爺也不會說什麼。現在這樣,可有些不好看。」

  那媳婦不等方氏說話,從身後小丫頭手中接過一個錦盒。

  「那幾個丫頭,都在楊家伺候了些日子,我們爺體恤她們,怎好讓她們再回原來的地方,我們爺說了,太太必然艱難,這一匣子金珠,便做了那幾個丫頭的身價,請太太把幾個丫頭的賣身契賜還了吧。也成全了親戚的情份。」

  這媳婦話說的和軟,臉上卻是皮笑肉不笑。

  荀卿染低下頭,不去看方氏的臉色。

  她不肯打老鼠傷了玉瓶,顧及荀家的顏面,肯費力將嫁妝悄沒聲地弄回到手裡,可別人未必也肯。瞧,荀淑芳是怎麼做的,像今天這樣,由姑爺拿著一匣子錢過來。你只給陪嫁丫頭,卻扣著賣身契,什麼意思,缺錢啊,陪不起就別陪啊。好,我另外給你錢,買下這幾個丫頭。

  這分明是當著眾人的面在打方氏的臉。不過方氏用盡手段拿捏出嫁女,如今自取其辱,也怨不得誰。

  荀淑芳陪嫁丫頭賣身契的事,楊家不是早該知道了嗎,怎麼等到現在,偏在今天揭開?

  荀卿染瞟了一眼荀大奶奶,荀大奶奶臉上也有惱怒的神色。

  方守財家的早就坐不住,她知道這樣的場合應該迴避。

  荀卿染向荀大奶奶點了點頭,就招手叫了方守財家的過來,輕聲道:「我有些不舒服,嬤嬤陪我出去走走。」

  方守財家的巴不得這一聲,扶著荀卿染,悄悄地退到門外。

  屋內,方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姑爺誤會了,當初是因為我們大姑奶奶心慈,有些約束不住下人。太太擔心她被下人轄制,因此這賣身契便暫時留著。想著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再交給大奶奶的。」常嬤嬤在一邊陪笑道。

  那媳婦並不吃這一套,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個什麼緣由,轄制不轄制的,我們爺也不打算追究。指望太太看著兩家是姻親,收了這匣子金珠,把賣身契賞給奴才帶回去,我們爺就感激不盡,一會我們爺再來給夫人磕頭。」

  方氏臉上變顏變色,被一個下人拿捏著,她十分惱怒。可是如果她不拿出賣身契來,楊庭俊真的親自來要,她只會更加沒臉。

  總算她對著外人還有幾分理智,忙吩咐常嬤嬤,飛快地拿了幾個丫頭的賣身契回來。

  方氏拿著四張賣身契,卻不交給那媳婦。

  「你既是管內宅的,我也有句話問。共陪過去四個丫頭,其中有個叫喜鵲的,犯了多大的過錯,怎麼就給打死了,也不通知一聲。」方氏想到喜鵲,打算扳回一城。

  那媳婦見方氏提起喜鵲,絲毫不見慌張。

  「太太還是不問的好。」

  「喜鵲是我家出去的,好歹是一條人命,姑爺通情達理,怎麼平白就打死人……」

  「再說,那丫頭的賣身契此刻還在夫人手裡是不是?」那媳婦接過方氏的話頭,「既然夫人一定要問,那奴才就直說了吧。那個喜鵲的丫頭,賊頭賊腦,不聽使喚,還愛聽牆根。楊家也是大戶人家,怎麼容得這樣的下賤坯子,自然要罰。喜鵲是楊家婢子,還好說,若是別人家的,那可就不是聽牆腳的婢子了。我們爺正給萬歲爺辦差,事關朝廷大事。這喜鵲或是哪裡派來的探子,聽了什麼消息去。這可就不是打死她就能完事,她那主家也脫不了干係。一條繩子,綁去大理寺問個清楚……」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24 PM

第八十一章 嫁妝
  
  荀卿染坐在廊下,打發了麥芽到前面去看齊攸。不用明說,意思卻很明白,就是如果沒什麼事,咱們可以回家了。
  
  一會工夫麥芽就回來。
  
  「四爺和老爺告辭,老爺說,別讓老太君擔心,讓奶奶就跟四爺回去那。」
  
  荀卿染點頭,正要起身去和方氏告辭,上房門簾挑起,常嬤嬤弓著腰親自送了楊家那媳婦子出來。
  
  那媳婦子瞇著眼,臉上依舊是皮笑肉不笑,對常嬤嬤說的恭維話充耳不聞。她身後那小丫頭依舊捧著錦盒。
  
  那媳婦子一眼看見荀卿染,就不往外走,反而到荀卿染跟前來,屈膝下拜。
  
  「奴才楊傳久家的,給齊四奶奶請安。」
  
  荀卿染一愣。這楊傳久家的沒經人介紹,怎麼會認得她是齊四奶奶?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成親,楊家也曾派人送了賀禮,聽說楊庭俊還去齊家吃了喜酒,自然知道今天是她回門的日子。這媳婦一副精明的樣子,只看她的穿著打扮,就能猜出她是誰了。
  
  只是新姑爺回門,這舊姑爺過來湊的什麼熱鬧,還偏挑這個時候索要賣身契。
  
  還有,方纔這媳婦子跟方氏說話,只自稱奴才,並未通名報姓,怎麼到她跟前就報了姓名。
  
  常嬤嬤顯然也想到這,眼神在楊傳久家的和荀卿染之間來回掃了掃。
  
  「我們奶奶問四奶奶好,春桃姑娘也給四奶奶帶好。請四奶奶有空過府吃酒聽戲,大家是至親,以後要多多走動。」楊傳久家的又道。
  
  荀卿染心中疑惑,打量這媳婦,笑道:「這個自然,有勞管家娘子,回去也給我帶好吧。」
  
  楊傳久家的應了,也沒再說什麼,就退了出去。常嬤嬤一直送到門口,才又轉回身來。
  
  荀卿染從椅子上站起來,「……時辰不早,該回去了,正要去和太太告辭。」
  
  常嬤嬤忙請荀卿染到了上房。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她還想不想進荀家的門,等她有事,看她怎麼求我。春桃,春桃那丫頭就這麼不中用了嗎……」方氏正拍打著床榻,恨聲不絕。
  
  荀大奶奶在旁邊站著,看見荀卿染進來,忙迎了過來。
  
  「怠慢了三姑奶奶,千萬別見怪。」
  
  荀卿染便說告辭,依舊向方氏行禮。
  
  方氏鐵青著臉,看也不看荀卿染。
  
  荀卿染盡到禮數,並不意方氏如何。
  
  荀大奶奶送荀卿染出來。
  
  「大姐姐那邊,和家裡可有聯繫?」荀卿染想了想,還是問荀大奶奶。
  
  「自打回門那次,大姑奶奶就再沒來過。」
  
  「大嫂便沒再去楊家,見過大姐姐嗎,她可還好?」
  
  荀大奶奶訕笑,「是大姑奶奶下帖子,去了兩回,看著都好。以後大姑奶奶那邊就沒有帖子,家裡事忙,再沒去過。大姑奶奶似乎改了性子,不愛熱鬧了,妹妹成親,只有大姑爺去喝了喜酒,大姑奶奶沒去,這些日子,也沒見她在京城走動。不過三姑奶奶放心,楊家豪富,我是見過的。今天這情形,大姑奶奶……還求三姑奶奶一件事,若能遇見大姑奶奶,就幫忙勸勸,好歹荀家是她娘家,留幾分體面,以後也好見面。」
  
  荀卿染若有所思,不過她和荀大奶奶都沒提楊家討要賣身契的事。
  
  荀大奶奶直把荀卿染送到二門外,齊家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裡。齊攸站在馬車旁,楊庭俊站在齊攸身邊,正滿臉堆笑不知跟齊攸說什麼。
  
  齊攸見荀卿染從二門出來,就逕自走過來。
  
  楊庭俊也跟著過來,沒等齊攸開口,先和荀卿染招呼。
  
  「三妹妹好。」
  
  荀卿染忙回了一禮。
  
  「三妹妹很久沒見了,你大姐姐很是想你,一直和我念叨。我和三妹夫同是侍衛,本來就是好友,現在又做了連襟,大家正該多親近。今天來晚了,不曾和三妹夫喝一杯,不如約個日子,咱們兩家人娶一娶,你們姐妹親親密密說話,咱們兄弟也能開懷暢飲。」
  
  楊庭俊說的眉飛色舞,最後還伸出手,拍了拍齊攸的肩膀,卻拍了個空。
  
  原來是齊攸一閃身,到了荀卿染旁邊。荀卿染下意識就抓了齊攸手臂。
  
  楊庭俊一手拍空,一愣,看著並肩站在一起的齊攸和荀卿染。
  
  「真真是一雙壁人,讓人羨慕煞了。」
  
  荀卿染輕輕捏了捏齊攸的大手,「剛才禁不住大嫂勸,多喝了兩杯,有些頭暈。」
  
  「我扶你上車。」齊攸低頭看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裝作不勝酒力,由著齊攸扶著她上了馬車。
  
  楊庭俊又要和齊攸說話,齊攸以荀卿染身體不適,急著回家為由,告辭出來。
  
  回到安國公府,齊攸去書房和齊二老爺說話,荀卿染則先到宜年居來。
  
  宜年居上房內熱熱鬧鬧坐了一屋子的人。
  
  大太太、齊二夫人、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幾個圍坐在容氏的榻前。旁邊矮榻上,坐著齊婉容、齊婉麗幾個女孩子,大家正在說齊婉容出嫁的事。
  
  荀卿染給容氏請安,容氏略問了幾句,就讓荀卿染在一邊坐下。
  
  「正商量你五妹妹出嫁的事,你也聽聽。」容氏向荀卿染道,又轉向眾人:「我還是老例,拿出一千兩來,給五丫頭置辦嫁妝,做個添補,剩下的大頭兒,你們做父母的自己看著辦。我只一句話,咱們家的女孩子,不能讓人小看了。」
  
  「還不快謝過老太太。」齊婉容的生母趙姨娘,正站在矮榻旁,笑著對齊婉容道。
  
  齊婉容聽了容氏說一千兩,眼睛早就一亮,也顧不得害羞,便起身向容氏道謝。
  
  「快起來,都是我的孫女,我一樣的疼。你嫁過去,要記得你是安國公府的姑娘,說話行事,想想安國公府的體面。」
  
  「是,孫女絕不會丟了咱們齊府的臉。」齊婉容道。
  
  「那這採辦嫁妝的事……」大太太問道。
  
  容氏看了一眼齊二奶奶。
  
  「這個月,有康郡王太妃、忠敬侯府夫人、靖遠郡王妃,幾位王妃誥命的壽誕都趕在一起,這壽禮一點差錯都出不得,家裡剛辦完四爺的喜事,也有好些事要收拾。五妹妹這是件大事,我早想著攬到身上,如今怕是不行了。」齊二奶奶忙笑著道。
  
  「二奶奶別這樣說。誰不知道二奶奶能幹,這些事,在別人自然忙不過來,在二奶奶手裡,卻不過是三兩下的事,二奶奶就為你這妹妹多操些心罷。」趙姨娘忙上前來陪笑說道。
  
  「這裡說事,哪有你插嘴的地方,還不退下去。」大太太瞪了趙姨娘一眼。
  
  「三弟妹是不是有話說。」齊二奶奶看著一邊有些坐立不安的齊三奶奶。
  
  齊三奶奶站起來,「若是老太太信得過,這差事就交給我吧。」
  
  大太太也在旁邊道,「就交給老三媳婦吧,她如今歷練的越發老練了。況且還有我,少不得我這老胳膊老腿,也活動活動。」
  
  大太太和三奶奶這樣說,別人也無話,這事就這樣定下來。
  
  荀卿染在一旁瞧著,大太太和三奶奶都喜氣洋洋,趙姨娘被斥退出去,只有齊婉容垂著頭,咬著嘴唇,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荀卿染回寧遠居換了衣裳,便又往祈年堂這邊來。
  
  齊二夫人正喝茶。
  
  「方纔老太太那人多,我也沒問你。你們老爺和太太還好吧,可遇到了什麼事?」
  
  「……太太知道四妹妹留了牌子,很是歡喜。後來大姐姐家派了個媳婦子來,似乎說什麼事,我不方便在跟前。再回去時,太太不知怎麼,似乎有些不好。她身邊只有一個常嬤嬤,事情多的忙不過來,我便留了佟家的服侍太太幾天,也算替我和四爺盡盡孝道。」
  
  佟家的沒有跟回來,這個總要有個解釋。
  
  「還遇到了楊家的人?是哪個,她和你說了什麼沒有?」齊二夫人又問道。
  
  「是個媳婦子,並不認識。只替她們奶奶問我好。」
  
  齊二夫人哦了一聲,又問:「你大姐夫也去了?」
  
  荀卿染點頭,「是的,出來時在二門碰到了。」
  
  「他可說了什麼?」齊二夫人漫不經心地問道。
  
  「大嫂送我出來,大姐夫客套了兩句,就各自分開了。」
  
  齊二夫人沉吟片刻,「你這大姐夫和老四同做侍衛,如今又是正經的親戚。你們姐妹也要互相照拂,以後有機會多來往,總有好處。」
  
  荀卿染忙應了。
  
  齊攸只有三天的婚假,明天一早就要進宮去當差。這天吃過晚飯,宋嬤嬤就來請示荀卿染,要準備齊攸當差要帶的物件。荀卿染知道宋嬤嬤是做熟了的,就讓宋嬤嬤帶著香櫞和采芹幾個打點,她只在旁邊看著。
  
  屋內燃起燈燭,宋嬤嬤帶著人退了出去,只留下荀卿染和齊攸兩人相對。
  
  荀卿染心裡有些忐忑。她對於荀家沒有歸屬感,但是她姓荀,這是很無奈的事。今天,荀家的家醜就這樣曝光在齊攸眼前,不知道齊攸會怎麼想。
  
  「四哥哥,今天的事,是不是很難看。咱們,咱們家裡,以後不要有這種事,好不好?」
  

  
第八十二章 夜談
  
  荀卿染想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開口,她要和齊攸談談,為了兩人以後的生活。
  
  燭光搖曳,齊攸神色似乎有些明晦不定。
  
  「你在說什麼,哪件事?」齊攸問。
  
  哪件事?能有哪件讓我如此不好開口?荀卿染有些惱,齊攸明明是一點就透的人,兩人遇見楊庭俊的時候沒有事先溝通,還配合的蠻默契的,怎麼現在就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嗯,是……」荀卿染開了個頭,不是說不下去。她想說,齊攸,看到那些女人打架了吧,很醜陋對不對。知道她們為什麼那樣嗎,不是因為討債,也不是因為婆子們要爭當一個管事。而是荀家現在主子們不一條心,而這個緣由,就是萬惡的一夫多妻制度。如果不是方氏想給荀家大爺房裡塞人,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不是荀家大爺房裡多了三個通房,一切都不會發生。家庭要穩固,一夫一妻是關鍵,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當然,這些話荀卿染只能在心裡說,起碼現在還不能說出來。
  
  「……我給你講講我家的事吧……剛來京城時,一切都好,大奶奶也還孝順,下人們也都規矩。後來,大奶奶屋裡添了兩個人,一個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頭,一個是太太陪房的女兒。我那時在家,就覺得太太和大奶奶兩人在一起時,氣氛怪怪的,讓我不舒服。那些下人也開始有了各自的小心思。今天回去,大奶奶屋裡又添了一個……越發在親戚們面前都沒了體統了。」
  
  荀卿染邊說邊想,這樣含蓄,齊攸會明白她在說什麼嗎?
  
  「你如果真的不想,那麼就不會。」齊攸道。
  
  荀卿染怔了一怔,答案來的太快,果然齊攸並不瞭解她在說什麼吧。這個話題,還是以後再找更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對了,四哥哥對大姐姐家熟不熟悉?」
  
  楊庭俊、荀淑芳、春桃、楊傳久家的,喜鵲,這一系列人加在一起,荀卿染總有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她想從齊攸這打探些消息。
  
  「說是楊家的人,不知走了哪裡的路子,做了御前侍衛。我和他不是同一隊的,點頭之交,並不瞭解。」
  
  齊攸明顯不想多說。荀卿染想起白天遇見楊俊庭時,她就覺得齊攸似乎很不喜這個人,看來她的感覺沒有錯。
  
  「時候不早了,歇了吧。」齊攸站起身。
  
  「哦。」荀卿染答應一聲,雖才二更天,但明天齊攸要早起,早些睡下是應該的。
  
  荀卿染就拿了燭台,端到拔步床邊,才吹熄了蠟燭。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琉璃窗早就落了窗簾,屋內頓時漆黑一片。荀卿染後悔蠟燭熄的早了,只好摸索著上床,觸手之處,卻是一片光滑溫熱。
  
  「別亂摸!」原來齊攸已經在床上躺下了,還躺在床的外側。
  
  成親前,荀卿染恍惚聽得一個老嬤嬤說過,一般女子要睡在床外側,方便夜裡伺候男人喝茶什麼的。
  
  「我睡外面,明天要早起,莫吵醒你。」
  
  齊攸這樣說,可荀卿染知道,明天她還是要早起。上面有太婆婆和婆婆,同輩這麼些的妯娌,她可不想被人說是個懶媳婦。不過齊攸能這樣說,荀卿染覺得心裡暖暖的。
  
  「沒關係。」荀卿染道。
  
  這時她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屋裡的黑暗,看見齊攸仰躺著,而她的手還按在齊攸的胸上。
  
  荀卿染忙收回手。
  
  齊攸讓荀卿染睡到床裡,但他並沒有起來,給荀卿染讓路。
  
  荀卿染見齊攸一雙眼睛亮亮的,心想他一定看得見自己。那麼要怎樣才能姿態比較優美些的睡到床裡面去那,畢竟齊攸是個大塊頭。
  
  想了幾種乾淨利落的姿勢,覺得都沒有可行性,荀卿染還是老老實實兩隻手伸過去撐住褥子,抬起一條腿,再抬另外一條腿。
  
  結果距離計算錯誤,另一條腿沒有順利越過障礙,整個人成騎在齊攸身上的姿勢。
  
  荀卿染低頭,與齊攸目光相碰,荀卿染覺得臉上有些發燒。
  
  「你在做什麼?」
  
  齊攸挑挑眉毛,不待荀卿染回答,一手扯了被子,罩住荀卿染。
  
  荀卿染只好順勢趴在齊攸身上,兩人貼在一起,只隔著薄薄兩層絹絲小衣。荀卿染感覺齊攸火炭一樣的溫度,頓時覺得自己也發燒了。
  
  聽了一會齊攸通通能的心跳,荀卿染從齊攸身上下來。時辰不早,該睡覺了,荀卿染如此想。
  
  誰料齊攸也跟著翻過來,兩手撐在荀卿染身側,整個人伏到荀卿染身上。
  
  感覺齊攸逼迫的身軀,荀卿染回憶起第一晚兩人的情形,有些後悔,剛才不爬下來就好了。
  
  認命吧!感覺到齊攸下身的火熱,荀卿染自暴自棄地閉上眼。可是過了一會,只聽到齊攸粗重的呼吸,卻不見他有什麼動作。
  
  荀卿染慢慢睜開眼,齊攸正在看她。兩人目光相接,荀卿染看得出,齊攸的眼神有些急切,似乎對她有所期待。
  
  呼吸間是健康的身體洗浴後淡淡的香氣,眼前是一張近距離看幾乎沒有缺陷的俊臉,荀卿染張了張嘴,覺得有點口乾舌燥。
  
  齊攸哼了一聲,慢慢低下頭來,用唇在荀卿染唇上輕輕觸了一觸,就分開了。接下來一隻大手抓住荀卿染兩隻手腕,舉過頭頂,另一隻手,有些急切地撫到荀卿染胸上,去解荀卿染的小衣。
  
  荀卿染心頭有無數念頭飛速掠過,難道齊攸就是傳說中那種在床上完全支配型人格,只會採用這種完全掌控的姿勢?又或者齊攸他,其實只知道這種姿勢?
  
  荀卿染承認她多少有些控顏,面對齊攸的一張臉,對於這種姿勢,偶爾她是能忍的。但是,如果以後總是這樣,她也會吃不消的。
  
  荀卿染想起方氏給她的那本發黃的小冊子,真的慘不忍睹。人物相貌猥瑣,身材比例完全變形,沒有一點美感可言。她當時看了一眼,就扔箱子底了。女孩子是這樣啟蒙,那麼男孩子那?荀卿染不知道。
  
  齊府是有規矩,每位小爺成親前,屋裡都放兩個大丫頭。不過收房不收房,則全在主子的喜好。這兩天荀卿染細心觀察,總覺得香櫞和采芹兩個,不像和齊攸有特殊關係的。那齊攸,又是從哪獲得的啟蒙那?
  
  眼看洞房夜的經歷要重演,荀卿染很想翻過去壓住齊攸,告訴他,魚水之歡不是這樣。可是事實上--
  
  「四哥哥,你別按著我,我喘不過氣來。」荀卿染掙動兩隻胳膊,做氣喘狀。
  
  齊攸已經脫了荀卿染的小衣,聞言,抬頭看荀卿染,皺了皺眉,還是放開了荀卿染的手腕。
  
  荀卿染暗自呼出一口氣,感覺到齊攸的蓄勢待發,荀卿染惡意地扭了扭腰肢,果然齊攸眸色更深,那隻手握住荀卿染的腰。
  
  齊攸的薄綢衫子領口大開,露出好大一片胸肌來,荀卿染抬手,便去解齊攸的衫子。
  
  「做什麼?」齊攸似乎有些不願意。
  
  讓我脫光光,憑什麼你還穿著啊。
  
  齊攸任由荀卿染幫他脫了衫子。
  
  荀卿染趁勢在齊攸後背上揩了把油,然後看到齊攸再次皺眉。
  
  荀卿染覺得背上冒冷汗。齊攸所接受的教育,不會是好女人只能躺平,做木頭吧。
  
  荀卿染不管這些,舒服地抱住齊攸的背。齊攸雙手支撐著身子,並未將全部重量壓在荀卿染身上。
  
  細節處,最能體現一個人是否有良好的教養。齊攸就是這樣的人,細微之處,體現了一個男人的體貼。儘管荀卿染在成親前,已經做好了重重心理準備。但是如果要她面對一個生活細節讓她受不了的男人,她還真的不知道她的容忍底線在哪裡。荀卿染感謝老天,給了她一線生機。這個男人在細節處,是合她心意的。她因此願意為兩人的關係多做些努力。
  
  齊攸的身體體溫偏高,這樣的秋天,貼著他,幾乎不用蓋被子。
  
  如果到了冬天,這該是多麼可愛的恆溫暖爐啊。荀卿染閉著眼,將齊攸抱的更緊了一些。
  
  齊攸的大手在荀卿染高挺的胸脯上揉了揉,接著往下滑,撫過荀卿染柔軟平坦的小腹,一手扯掉礙事的褻褲。
  
  荀卿染縮了縮身子,接著便盡量放鬆身體,伸出舌頭在齊攸耳垂上鼓勵地舔了舔。
  
  齊攸呼吸陡地更加急促,一邊將荀卿染的雙腿大大地分開,一邊扶著自己的火熱在荀卿染的濕潤處磨了磨,聽得荀卿染鼻子中輕哼了一聲,便再也忍耐不住,弓起腰,重重地壓下。
  
  儘管比第一次好了許多,但是兩腿之間依然覺得火熱漲痛,荀卿染緊緊抓著齊攸的背,開始還能咬著唇忍耐,不一會,脹痛消失,隨之而來的麻麻癢癢,從腿間一直傳到全身。隨著齊攸速度加快,荀卿染忍不住呻吟出聲。
  
  在齊攸第三次索吻後,荀卿染沒出息地求饒,「……好哥哥,慢一點……」
  
  頭腦變成一片空白前,荀卿染想到的是,於人於己不能兩套標準。齊攸雖然在技術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但是公平來講,她的體力也亟待提高。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26 PM

第八十三章 鮮桂圓
  
  天氣轉涼,又是該換季的時候了。荀卿染吃過早飯,慢慢的喝著女兒茶,心裡打算該將屋裡的床帳都換了,冬天的大毛衣也該早點拿出來晾曬。
  
  香秀在門口猶豫了半晌,才挑簾子進來。
  
  「奶奶,我娘,我娘怎麼沒跟奶奶回來?」香秀在荀卿染跟前站了一會,開口問道。
  
  荀卿染看了她一眼,能夠等一晚上再來問,也算她能沉得住氣了。
  
  「太太生病了,身邊沒人照顧,特意留了你娘,過些天才能回來。你只管好生做你的差事。」
  
  香秀聽了似乎鬆了口氣。
  
  「是的,奶奶。」
  
  「你剛進來,可還習慣?缺什麼不缺?」
  
  「婢子謝奶奶的恩典。什麼都不缺。鋪蓋被褥都是現成的,桔梗姐姐給了婢子兩套衣服,香櫞姐姐另外給婢子準備了妝台……只是婢子笨拙,如今跟香櫞姐姐和采芹姐姐住著,看著兩位姐姐忙碌,總是插不上手。」
  
  寧遠居四個一等丫頭,抬了香櫞、采芹和香秀。荀卿染身邊的只有桔梗升到一等,麥芽和寶珠升到二等,紫菀伺候的日子淺,只升到三等。
  
  即使是嫁做人婦,有些習慣荀卿染也不想改。比如她的屋子,除了身邊四個丫頭,別人,包括宋嬤嬤都不能隨便出入。這個已經是寧遠居內不成文的一項規矩。為了方便,桔梗四個都安排到東耳房。香櫞和采芹本來就住著西耳房,那邊緊挨著齊攸的書房。荀卿染沒讓她們搬,只安排香秀和另一個三等丫頭采薺搬過去一起住。
  
  「你不要胡思亂想。抬舉你做了一等丫頭,可不是看你娘的面子。」荀卿染淡淡地看了香秀一眼,「香櫞和采芹,都是跟著四爺身邊伺候久了的。我看你,很有幾分聰明勁兒,記得要用在正地方。多聽多看,多跟她們學一學。你能不能在這個位置上做長久,以後是不是有更好的日子,都在你自己身上,跟你爹娘沒有關係。」
  
  「婢子知道了。」香秀答道。
  
  荀卿染點頭,心道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才好,就打髮香秀退了出去。
  
  「奶奶,六姑娘,七姑娘,容姑娘和顏姑娘來了。」香櫞進來回稟。
  
  荀卿染趕忙說聲請,香櫞打起簾子,第一個搶先進來的就是容雲暖。
  
  「早就要過來,偏老太太說,不讓我們來,說怕打擾了你們。現在四哥哥上朝去了,我們就趕緊來了。」容雲暖笑著道。
  
  未出嫁的女孩,也就容雲暖說話如此直接。齊婉麗、齊婉煙和顏明月都用帕子掩了嘴偷笑。
  
  荀卿染將幾個人讓到炕上坐下,麥芽和紫菀端了茶果上來。
  
  「你們不嫌棄我就好,就是你們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們的。」荀卿染道。
  
  幾個人坐了一會,就到容氏的宜年居來。走到門口,就有丫頭迎過來,說容氏有些疲倦,在屋裡睡著了,要幾人到西次間。
  
  「那我們一會再來。」荀卿染道。
  
  「不如去看看大嫂。」齊婉麗提議。
  
  眾人便從宜年居出來。齊大奶奶的無憂居,正在容氏的宜年居和齊二夫人的祈年堂之間。荀卿染幾個人從後角門進去,迎面正碰上一個女子手裡捧著盆白菊。
  
  「給四奶奶請安,給幾位姑娘請安。」那女子趕忙屈膝行禮。
  
  荀卿染這才瞧清,這個娥髻女子正是孫姨娘。
  
  「這花著實好看,比園子裡的都好。」齊婉煙看著孫姨娘手裡的花。
  
  「我種了好幾盆,這盆是大爺要擺在書房的。七姑娘要是喜歡,一會跟我去挑兩盆,不比這個差。」孫姨娘笑著道。
  
  「七妹妹喜歡這盆,就把這盆給七妹妹。難道大爺還捨不得一盆花嗎?」
  
  是齊大奶奶帶著珍姐兒聞訊接了出來。
  
  孫姨娘陪笑,「是,是卑妾心腸直,時常轉不過彎,想的不周到。」
  
  「你去伺候大爺吧。」齊大奶奶打發了孫姨娘,又把荀卿染幾個讓到正房。
  
  無憂居和寧遠居佈局相仿,只是無憂居後院遍種翠竹,前院還有兩個小花圃,看著沒有寧遠居那麼寬敞。
  
  「大哥今天可好些了?」荀卿染問。
  
  對於齊家大爺,因為只在敬茶的時候見過一次面,荀卿染對他的印象比較模糊,只記得是個高高瘦瘦的青年人,看上去十分溫和。
  
  「是啊,大哥往年天氣一涼,就咳嗽的越發厲害,今年可好了些?
  
  「還是老樣子吧,最近因為四爺的喜事,心裡高興,咳嗽就好了些。」齊大奶奶答道。
  
  珍姐兒剝了個果子,遞給荀卿染,「四嬸嬸。」
  
  荀卿染含笑接過,「珍姐兒越發懂事了。」
  
  齊大奶奶看著女兒笑,「珍姐兒和我說,想跟著弟妹學做針線。」
  
  「好。」荀卿染一口答應,又對珍姐道,「有空就去我那玩,你四叔養的那兩大缸魚很好玩。你娘要照顧你爹爹和弟弟,你自己來。」
  
  珍姐兒就有些害羞地笑著點頭。
  
  一會工夫,有奶媽抱了個四五歲的男孩子進來。
  
  荀卿染知道齊大奶奶還有一子,名叫璋哥兒,因為不足月生下來,險些丟了性命,好歹救治過來。可是卻一直體弱,三不五時就要病一次,因此很少出門。
  
  因為齊家大爺也是多病,再有個體弱的孩子,容氏和齊二夫人都免了齊大奶奶的晨昏定省,只讓她細心照料父子兩個。
  
  「娘。」璋哥兒被抱到齊大奶奶跟前,細聲細氣叫了一聲。
  
  「璋哥兒,這個是四嬸嬸。前幾天拿給你的金鎖,你很喜歡的,就是四嬸嬸送的。你不是說想見四嬸嬸嗎,還不快叫人。」齊大奶奶指著荀卿染,對璋哥兒說道。
  
  璋哥兒似乎不習慣見人,被荀卿染看了兩眼,就把頭窩到奶媽的懷裡。
  
  「乖璋哥兒,平日的規矩都忘了嗎?」齊大奶奶道。
  
  璋哥兒聽了,這才慢慢轉過頭來,看著荀卿染,小聲叫:「四嬸嬸。」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璋哥兒一張小臉,膚色白的幾乎透明,荀卿染甚至可以看得見小孩子額頭輕輕跳動的血管。
  
  「來給四嬸嬸抱抱。」荀卿染道。
  
  荀卿染坐在炕上,將璋哥兒抱在懷裡。璋哥兒很輕,抱在懷裡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看著這個病弱的孩子,荀卿染不禁想起方家那個官哥兒。
  
  兩個孩子差不多大年紀,官哥兒可是小肉墩兒一樣,足有璋哥兒兩倍重。
  
  齊婉麗幾個都圍了上來,荀卿染就拿了桌上的糖果,逗璋哥兒說話。璋哥兒很懂事,問他幾歲了,叫什麼名字,都能清清楚楚地答出來。
  
  「大爺知道四奶奶和幾位姑娘來了,說不能來相見,請大奶奶留姐妹們多坐一會。」孫姨娘進來傳了齊家大爺的話,也沒出去,只退到一邊。
  
  「……姐姐已經認字了,爹爹說我是男孩子,再過一年,也會教我寫字。」這會工夫,璋哥兒已經和荀卿染熟了,很自在地坐在荀卿染懷裡,擺弄著荀卿染胸前的金項圈,有些驕傲地說。
  
  「璋哥兒年紀小,雖不能認字,可已經能背書了。璋哥兒,那天你爹爹教了你什麼,背給嬸嬸和姑姑聽聽。」孫姨娘在旁陪笑道。
  
  璋哥兒先看了看孫姨娘,又轉頭去看齊大奶奶,見齊大奶奶點頭,才掰著小手,背誦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只學到這裡。」
  
  璋哥兒背誦完,眨著眼看眾人,有些害羞,可又很想人誇獎他。
  
  「好樣的,璋哥兒是個小神童啊。」容雲暖先開口。
  
  「咱們璋哥兒真是聰明孩子。」荀卿染也道。
  
  眾人自然附和。
  
  璋哥兒蒼白的小臉上也現出些紅暈。
  
  齊大奶奶也笑了,「是什麼時候學會了這個?」
  
  「大爺這些天,精神比以往都好,就接璋哥兒過去,教了璋哥兒念這些。璋哥兒和大爺小時候真像,不論什麼,先生只教一兩遍就能記住。不用人擔心,齊家又出了個才子。」孫姨娘抹著眼睛道。
  
  荀卿染心中納罕,她聽說孫姨娘是外聘來的,並不是齊家的家生子,怎麼會知道齊家大爺小時候的事,彷彿親眼所見一般。
  
  「只是身子太弱了,不知受不受的了那寒窗之苦。」齊家大奶奶道。
  
  孫姨娘臉色一暗,低頭又退到一邊。
  
  「咱們璋哥兒看著就是有福的,小孩子,小時候弱一些。長大幾歲,自然就強健了。」荀卿染忙道。
  
  「璋哥兒該吃藥了。」齊大奶奶看了眼地下擺放的自鳴鐘,吩咐奶媽。
  
  那奶媽趕忙過來要抱璋哥兒。
  
  「四嬸嬸。」璋哥兒雖有些戀戀不捨,還是被奶媽抱了下去。
  
  「大嫂,璋哥兒,平時都吃些什麼藥。」
  
  齊大奶奶歎了口氣,林林總總說了十幾種來。
  
  荀卿染暗自乍舌,這些藥,不管是湯藥還是丸藥,一個小孩子的胃能有多大,吃了這些,還吃的下飯菜嗎。
  
  「我不懂醫術,只聽說五穀養人,還是要讓璋哥兒多吃些飯食才好。」
  
  姐妹妯娌幾個又坐著說笑了一會,終歸是怕擾了齊家大爺靜養,就告辭出來,順路就往祈年堂來。
  
  祈年堂上房,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正和侯府派來的管事媳婦說話。
  
  「……曾家太太不是把曾家三小姐定給了雲南布政司家,怎麼又換成是曾家二小姐要嫁過去。還有,那天我派人去給寶姐兒送東西,聽到什麼出家的話,又是怎麼回事?」齊二奶奶問道。
  

  
第八十四章 鮮桂圓(二)
  
  那管事媳婦看屋內沒有別人,外面丫頭們也都離的遠遠的,這才壓低了聲音,回道:「大奶奶去了後,侯爺看在大奶奶的份上,想著曾家太太年紀大了,就讓她們母女三人住了下來,等曾老爺進京的時候再作打算。曾家太太就要給曾家兩位小姐說親,還是侯爺出面,說了雲南布政司這門親事。雖是庶子,可身上也有功名。侯爺說見過那位駱公子,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曾太太就要給曾家三小姐定下來。可不知怎麼,曾三小姐本來十分柔順,聽了這門親事,就跑到曾家太太跟前跪著,說要出家。」
  
  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對視了一眼,「原來是她要出家?」
  
  「就是。」那管事媳婦點頭,「咱們寶姐兒偏聽見了這話,吃的是侯府的供奉,可以把曾家三小姐送過去。那曾家小姐就哭起來。寶姐兒說如果等不得,可以立刻叫了師太來,給曾家三小姐剃度。若再等不得,自己剪了頭髮就是。那曾家三小姐就昏過去了。侯爺下朝回家,知道了這事,說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無緣無故出家,難聽的很。那三小姐醒過來,看見侯爺,就和曾太太和侯爺說……」
  
  這管事媳婦說到這,又往外掃了一眼,確認門口沒人,才接著說道:「她說,大奶奶臨終前,把她許給了侯爺,讓她照顧寶哥兒。她一女不嫁二夫,為了曾家的名聲,她寧願去出家。」
  
  齊二夫人一愣。
  
  齊二奶奶噗哧笑出聲來,「好個節烈的女子,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打發嫁出去就是了,怕她尋死不成?」
  
  「曾家太太卻不這麼想,反誇讚曾家三小姐是個好樣的。那邊親事已經說定了,不好退,只好讓曾家二小姐嫁過去。」
  
  「是了,她原先就打著這個主意,要曾家和方家續上這門親事。這莫不是她們母女兩個在演戲給侯爺看?逼著侯爺收了曾家三小姐?」齊二奶奶道。
  
  「侯爺怎麼說?」齊二夫人問。
  
  「侯爺最是心軟,那曾家三小姐嬌嬌弱弱的,哭起來,著實讓人可憐。侯爺沒說什麼。」管事媳婦道。
  
  「曾家太太做下那樣的事,原就是這個心。只是已經定下了那家。」齊二太太也不說誰家,只朝著西面一個方向指了指,「她們現在來這麼一出,算怎麼回事,難不成她女兒要留下來做妾不成?」齊二夫人皺眉。
  
  「我看那丫頭是個心高的。只怕是想先留下,以後慢慢找機會吧。侯爺心軟,顧念夫妻情份。要依我,另外安排所宅子給她們住就是了。那曾家太太是個什麼體面人物,又在荒僻的地方做了幾年官,學了一身當地土財主習氣,一肚子上不得檯面的心眼子。真要弄進家裡,把她們那一套耍出來,以後哪裡還有安寧。說到底,侯爺被迫定下親事,還不是為她們遮醜。她們這時反而粘上身來,甩不脫了。」齊二奶奶忿忿道。
  
  「老三一家都去了外任上,侯府沒個主母當家總歸不是個事。寶姐兒樣樣都好,只是年紀太小了些,還有官哥兒,更是讓人擔心。」齊二夫人手裡捻著佛珠,慢慢道。
  
  「姐兒如今理家,很是像模像樣,只是也真是讓人心疼。又料理家事,又要照顧弟弟,還得防著那些心裡有鬼的人。雖然有奴才們幫著,也著實辛苦了些。」
  
  齊二夫人正要說話,就聽得院子時有人高聲道:「四奶奶和幾位姑娘來了!」
  
  荀卿染和齊婉麗幾個到了祈年堂,看見齊二夫人身邊的丫頭婆子都站在廊下,還有兩三個面生的婆子,衣著打扮不似安國公府的人,就猜出齊二夫人在見客。
  
  「我們也沒什麼要緊事,太太這忙,我們一會再來。」荀卿染趕忙對迎過來的丫頭說道。
  
  這會工夫,屋裡齊二夫人已經知道荀卿染來了。
  
  「讓她們進來吧。」齊二夫人在屋內發話。
  
  荀卿染只好走進屋來,見屋內地上一個管事媳婦笑嘻嘻站著,齊二奶奶則笑著迎了過來。
  
  荀卿染領著姐妹幾個給齊二夫人行禮,齊二夫人讓她們在旁邊坐下。
  
  「正念叨你們幾個。侯府那邊送了些新鮮的桂圓來,每個院子都有,正要派人送去。四奶奶,你來的日子淺,這府裡都不大熟悉,便替我送送這桂圓,和大家說說話,也認認路。就讓你妹妹們陪著。」
  
  荀卿染起身答應了。
  
  齊二夫人就叫人拿進幾隻竹簍的桂圓來。
  
  「老太太和大嫂那兩個院子,方才都有人來,已經拿回去了。這些是給大太太、三奶奶、還有你那個院子的。」齊二姐姐忙道。
  
  荀卿染想起方纔的情形,齊二夫人和二奶奶和侯府來人說話,屋裡一個人都不留,外面人也打發的遠遠的,知道她們必是有密事要談,只怕還沒談完。荀卿染忙起身,帶著齊婉麗幾個出來。
  
  大太太住的善年堂,在齊府西南側。這時天氣正好,荀卿染幾個人年紀相仿,一路說說笑笑的就往善年堂來。
  
  到了門口,有小丫頭通報進去,就有大太太的陪房,一個四十來歲的袁嬤嬤,笑著迎了出來。眾人轉過影壁,卻不去上房,卻到東廂房來。原來大太太平時見客都在這東廂房。
  
  善年堂的體制,一如齊二夫人的祈年堂。不過齊二夫人偏愛暗色調,這大太太則正相反,炕上的氈子,地上的毯子,甚至周圍布屏帷幕,多採用大紅大紫金黃等顏色,裝飾的頗為富麗堂皇。
  
  荀卿染給大太太請了安,將侯府送來的鮮桂圓的話說了一遍,就讓小丫頭送上竹簍。
  
  「難為你婆婆想著。」大太太看了看,就讓丫頭們收下拿了出去,一邊就拉著荀卿染到炕上去,坐到她身邊。
  
  這炕上擺著兩隻大紅猩猩氈的坐墊、靠背,荀卿染琢磨其是主位,便只在靠著炕沿的椅子上坐下,齊婉麗幾個也依次坐下。
  
  就有小丫頭們端上來茶果。
  
  大太太拉著荀卿染的手,頗是問了一番寒溫。
  
  少頃,就有個穿玫瑰紫棉綾褙子的侍婢過來,說是韓道婆來要供奉的香火錢。
  
  「這個還用來找我,去找管事的領去吧。」
  
  那侍婢口裡答應著,卻沒走。
  
  荀卿染打量大太太的神色,便站起身告辭。
  
  大太太也未深留,只將荀卿染送到門口,囑咐荀卿染以後常來。
  
  「我這裡也缺個人說話,沒事多過來坐坐,咱們親近親近。」
  
  荀卿染幾人出了善年堂,又向西走,有一處小小的院落,正是芍葯閣,便是齊三奶奶的居所。
  
  齊三奶奶笑著出來,將幾個人迎到中堂。
  
  荀卿染見炕桌上還散亂地放著些各色彩紙並帳單之類的東西。
  
  齊三奶奶忙將這些東西收進匣子裡。
  
  「……見笑了。給五妹妹置辦嫁妝,我生怕耽誤了日子,連夜列了單子出來,正要拿去給太太、老太太看的。」
  
  「三嫂辛苦了。」荀卿染笑。
  
  眾人坐定,一個穿桃紅色錦緞褙子的女子領著丫頭進來,那女子親自獻了茶給荀卿染,便站在旁邊,看著荀卿染笑。
  
  「這是燕姨娘。」齊三奶奶指著那女子對荀卿染道。
  
  荀卿染記得新婚那晚,齊三奶奶帶了好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到新房,其中好像是有這麼一個。
  
  「四奶奶貴人多忘事,不記得卑妾了。」燕姨娘笑道。
  
  荀卿染含笑,齊三奶奶似乎對小妾們沒怎麼規矩啊。
  
  「來人,把瑁哥兒抱來。」齊三奶奶吩咐。
  
  一會,就有奶媽領著瑁哥兒進來。
  
  「快來見過你四嬸嬸和幾位姑姑。」齊三奶奶吩咐道。
  
  瑁哥兒黑紅的臉膛,下巴尖尖地,和齊三奶奶面相十足相似。他和璋哥兒同歲,比璋哥兒還小幾個月,也是瘦瘦小小的身材,但卻十分結實,也精神十足。
  
  瑁哥兒聽了齊三奶奶的話,扭著手腳給荀卿染行禮,然後就跳起來,眼睛咕嚕嚕一轉,就跳到齊婉煙身邊,趴到齊婉麗膝頭,抓了齊婉煙的宮絛上系的玉珮。
  
  「這個好看,給了我吧。」
  
  齊三奶奶笑呵呵看著,也不阻止。
  
  「你這小猴子,知道你七姑姑脾氣好,只欺負她。」齊婉麗笑著叱道。
  
  荀卿染見齊婉煙臉漲的通紅,忙開口道:「侯府送了些鮮桂圓來,太太讓我送些來,給三哥三嫂嘗嘗鮮。」
  
  小丫頭呈上竹簍,瑁哥兒見了,就放開齊婉煙,跑過來,伸手要從竹簍縫隙裡往外掏桂圓。
  
  齊三奶奶沉下臉,一手拍開瑁哥兒。
  
  「成什麼體統!」就叫奶媽抱了瑁哥兒下去。
  
  「三嫂為五妹妹採辦嫁妝,是正經大事。我們先告辭,改天等三嫂閒了,再來打擾。」荀卿染起身,齊婉麗幾個也不等齊三奶奶說話,也都站起身來。
  
  「四弟妹,你是新婚,我不好去打擾。等過些日子,咱們妯娌好好聚聚。還是那句話,這府裡,我是最實心的人,弟妹你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就是了。」齊三奶奶將荀卿染送到芍葯閣大門口,低聲對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笑著應了。
  
  齊三奶奶見荀卿染拐過月亮門,不見了身影,忙轉回身,小跑著回到屋裡,見人情形果然如她所料,不由得立起了眉毛。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27 PM

第八十五章 鮮桂圓(三)
  
  屋內,燕姨娘靠在屏風旁掩嘴而笑,奶媽和一個小丫頭站在炕下。瑁哥兒坐在炕上,已經將竹簍的蓋子扯開一半,正掏裡面的桂圓往嘴裡塞。
  
  「……怎麼就這樣猴急,像餓死鬼托生的似地。」
  
  齊三奶奶怒罵,過去奪了竹簍。不過她終歸不捨得罵兒子,少不得將奶媽和伺候的小丫頭狠狠罵了一退。
  
  「都站在那什麼,看著小爺這樣胡鬧,不過來攔著,真是白養了你們這些奴才。」
  
  罵完奶媽和小丫頭,齊三奶奶又想罵燕姨娘。
  
  燕姨娘卻不聽她的,鼻子裡哼出一聲,甩了甩帕子,一搖一擺地走了。
  
  齊三奶奶一口氣憋在胸中,甩手就給了瑁哥兒一巴掌。
  
  瑁哥兒並沒吃到桂圓,又挨了訓斥,現在又挨了打,索性撲在炕上哭鬧起來。
  
  「哭什麼哭,讓人知道,又要說你上不得檯面。怪只怪你那個爹沒本事。同樣的兒孫,那邊恨不得每天吃金子,咱們卻連個鮮物都吃不著。房子給咱們最差的,凡是東西也是別人挑剩下才輪到咱們。咱們又比他們哪個差了,要是你爹能爭氣些,咱們娘倆比誰不光鮮那。」
  
  瑁哥兒根本不管三奶奶絮絮叨叨說些什麼,踢蹬著腿只管要桂圓吃。
  
  齊三奶奶還是心疼兒子,仔細將竹簍拆開,從裡面抓出一盤子桂圓,又讓奶媽過來剝皮,餵給瑁哥兒吃。
  
  「小心裡面的核,別吞下去了。」齊三奶奶囑咐兒子。
  
  「別加瑁哥兒房裡了,你就在這伺候瑁哥兒吃。我還不知道你們,背著我,只知道偷吃瑁哥兒的東西。瑁哥兒這麼瘦,都是你們剋扣的。」齊三奶奶瞪那奶媽。
  
  「奶奶可別冤枉了奴才。哪頓飯不是奶奶看著瑁哥兒吃下去,瑁哥兒吃的趕上個十幾歲的孩子了,可他不長肉,怨得誰。奴才跟著受苦受累,別的院子分東西發賞錢,奴才們什麼時候見到過這,奴才們沒抱怨,奶奶越發冤屈奴才來,這日子分明沒法過了。」
  
  那奶媽挨了訓斥,心中不服,睜大眼睛和齊三奶奶辯起來。
  
  「罷了罷了,我說你一句,你倒回我三句。看你奶過瑁哥兒,我不和你計較罷。你再囉嗦,就趕了你出去。」
  
  那奶媽總算知道見好就收,偷偷撇了撇嘴,自去餵瑁哥兒吃桂圓。
  
  齊三奶奶又就將竹簍內的桂圓表面抹平,做出沒動過的樣子,然後依原樣封了竹簍,叫了陪房的蔡壽家的。
  
  「這是南面進上的鮮物,稀罕著那。你趕緊去扁葫蘆胡同一趟,給老太太和老太爺,還有大爺他們嘗嘗鮮……再讓大爺趕緊來一趟,有大生意交給他做。這一筆賺下來,別說明年的嚼裹,就是買個小莊子也足夠了。」
  
  齊三奶奶將蔡壽家的叫到近前,如此這般細細地囑咐了,才打發了蔡壽家的出門。
  
  荀卿染幾個人從芍葯閣中出來,大家左右無事,又都聚到寧遠居來。
  
  荀卿染就讓人挑了盤桂圓,端上來給幾個嘗鮮,又讓人去廚房要幾樣細巧果品。少頃,便有廚房的媳婦送來兩個攢盒,都裝的滿滿登登,有黃澄澄的橙子,紅通通的石榴,香噴噴的水梨,結了糖霜的柿餅,還有新鮮出鍋的酥油鬆餅,鵝黃松穰卷、炸的金黃的小餛飩。
  
  荀卿染讓桔梗去打發了賞錢,就在炕上擺了炕桌,姐妹幾個圍坐在一起邊吃果子,邊聊天。
  
  「五妹妹怎麼嫁妝辦的這麼急?」荀卿染道。
  
  「那家原說是婚期定在明年春天,可又接了上峰的命令,過些天就要去外任上。就讓媒人來說,早點成親,也好帶五姐姐一起去。」齊婉麗道。
  
  「外任,可知是什麼地方?」
  
  齊婉麗搖頭,「大老爺和大太太去和老太太說的,那個地名我沒聽人說過,不過看來,是比較偏遠的。」
  
  「怪不得五姐姐這些天總沉著臉,和她說話,她也不理人。」顏明月道。
  
  「我看不只因為這個,這門親事,五姐姐不太喜歡。我聽小丫頭說,五姐姐私底下和趙姨娘在一起,還哭了那。」容去暖道。
  
  齊婉麗白了一眼容雲暖,「那些個丫頭婆子,最愛嚼舌,她們的話哪裡能信。」
  
  「這裡又沒別人,你就別說這話唬人了。」容雲暖對著齊婉麗眨眨眼。
  
  為了說話方便,荀卿染只留下桔梗和麥芽伺候,別的人都打發的遠遠的。
  
  「……那天五姐夫來,我和小丫頭去偷瞧了。好嚇人的,一臉的絡腮鬍子,說話聲音跟銅鐘似地,振的人耳朵疼。五姐姐的丫頭都說他長的醜,年紀還大。」容雲暖壓低了聲音,總算還知道些避忌。
  
  齊婉麗就沉默下來,顏明月也輕輕歎了口氣,就連有些迷迷糊糊的齊婉煙,都放下了手裡的柿餅。
  
  這幾個女孩,平日所見,不過是家裡的兄弟。都是偏文弱的公子哥,不管內裡性情如何,表面都溫文爾雅,說話都不肯大聲。就算最為冷厲的齊攸,也是一副貴公子樣。只怕她們以為天下男子都是如此,突然見了個莽夫,自然不適應。
  
  「不是說五姑爺是行伍出身嗎?相貌粗莽些,也不足為怪,和人品沒有關係的。」荀卿染只能如此婉言開解。
  
  「這都什麼時辰了,五哥哥也該下學了。」顏明月瞧了眼地下的自鳴鐘。
  
  話音未落,外面就有人來稟報,「五爺和舅爺來了!」
  
  容雲暖就笑,「真是不禁念叨…….我不是我嫂子的弟弟。」
  
  荀卿染自然不會多心,隨著腳步聲響,齊儀笑瞇瞇地和荀君暉一起進來。
  
  「我說你們怎麼沒在老太太那,原來都到四嫂這來了。」齊儀一眼掃到桌上的果品,「你們過的好逍遙,可憐我早出晚歸,讀書辛苦。」
  
  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眾人廝見過,齊婉麗幾個女孩就說告辭,齊儀也跟了一起出去。
  
  荀卿染知道她們是不想打擾她們姐弟說話,也就不強留。
  
  「可去見過老太太和二夫人?」荀卿染問荀君暉。
  
  「從外面來,正好碰到齊儀下學,就一起先去見了老太太,方才是從二夫人那來的。」荀君暉答道。
  
  荀卿染點點頭,又問:「家裡的事怎麼樣了?」
  
  不用明說,姐弟兩人都知道說的是什麼事。
  
  荀君暉歎了口氣,「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那天父親十分生氣,親自把那些人都叫到一起審問。那宋家的還算知道些好歹,只說被人硬灌了酒,受了調唆,丟了姐姐和姐夫的臉。家裡那些個媳婦婆子,都互相推諉。問來問去,竟沒有一個是清白的。」
  
  這個結果並不難以預料,荀卿染又問,「那是如何處置的?」
  
  「還能怎樣,金嬤嬤被打了板子。紅梢和白蓮,因是大哥的屋裡人,父親讓大哥自己處置。我看,父親心裡也清楚,這事大嫂脫不了干係,很是將大哥訓斥了一頓。現如今,那府裡各人管各人的院子,那薛嬤嬤也升了內院的管事。」
  
  各自為政了啊,荀卿染歎道,「我不過回門一次,都要被牽連。多虧你搬了出去,不然這樣亂哄哄地,總會央及到你。」
  
  荀君暉笑,「在外面是清靜了許多……姐姐也不用擔心,這次姐姐教訓了大嫂,她知道姐姐眼裡容不得砂子,以後再不敢招惹姐姐……姐姐,我聽巧英說,太太打算要送佟家的回來。」
  
  「她還真是……」荀卿染忍不住笑,方氏果然是如此執著。「這件事你不用管,隨她好了,我自有打算。」
  
  荀卿染又問起荀君暉學業如何,在外面住習慣不習慣。
  
  「父親派了個年紀大些的管事給我,還有兩個長隨,兩個粗使婆子,加上我身邊的丫頭小廝,還有姐姐給的茶花,人手足夠用的,也都還得力。」
  
  荀卿染這才放心。
  
  姐弟倆說著話,外面報說齊攸回來了。
  
  荀卿染起身,齊攸從外面大步進來,後面還跟著好幾個婆子抬著東西。
  
  「君暉來了,不必多禮,快坐。」
  
  齊攸和荀君暉相見過,便到裡屋換衣服,荀卿染跟著進去。
  
  「……有福建的官進宮見駕,送了些土產。有芋頭和桂圓。」
  
  「剛才侯府也送了桂圓來。」
  
  荀卿染幫著齊攸換好衣服。
  
  「我知道了。剛才在老太太那,老太太也說桂圓大家都有了,只留了芋頭。一會你派人送兩簍子芋頭給廚房。其它的,你看著安置,給岳父送些去……君暉在外面住,另外給他帶些回去。」
  
  荀卿染點頭,兩人重新出來,荀卿染命人換上熱茶,留荀君暉和齊攸一起說話,就帶人出來清點東西。桂圓和侯府送的一樣,芋頭都是大個的檳榔芋。
  
  君暉因為要回鹿山書院,又要回荀府一趟,因此就起身告辭。
  
  荀卿染自然有好些話囑咐弟弟,又見天色已晚,擔心起來。還是齊攸安排了馬車,另派了家丁護送,荀卿染才放了心。
  

  
第八十六章 嫁妝風波
  
  菊軒暖閣內,容氏坐在炕上,齊家三姐妹、容雲暖和顏明月圍坐在容氏身邊,丫頭們流水似地送上來各色茶果。幾個地下兩溜八張紅木椅子,具都鋪著墨綠色彈墨椅袱。荀卿染眼著二夫人給容氏請了安,扶著齊二夫人在椅子上坐了,又去捧了碗熱茶獻給容氏。
  
  這菊軒是齊府花園內的一處精緻,周圍種的有上百種菊花。因為今天天氣好,難得太陽照的人暖暖的,幾個女孩看容氏精神好,就說動容氏,上這菊軒來賞菊。
  
  容氏喝了茶,齊婉容就笑著上前,將她繡的蓋頭給容氏看。
  
  容氏看了蓋頭,誇了齊婉容,「你這孩子,也是在我身邊長大。性子有些靜不下來,我看著如今也好多了,這針線就做的不錯。」
  
  「都是老太太教導的好。」齊二奶奶陪笑道。
  
  「過些天就是老太太的生辰了,請客的單子早點定下來,給老太太看看。」
  
  說起容氏的生辰,齊二夫人對齊二奶奶吩咐道。
  
  「已經寫好了幾張單子,正要拿給太太瞧瞧,看有什麼添補,再給老太太看。」齊二奶奶回道。
  
  「我只要有酒有肉,有戲聽。你們都是當老了家的,這些個東西,你們商量著定就是。」
  
  「老太太放心,一定辦的熱熱鬧鬧。我們二爺說了,要把京城有名的戲班子都請來,儘夠老太太熱鬧的。」齊二奶奶笑道。
  
  容氏點頭,「就知道你們孝順我。」
  
  正說的熱鬧,大太太和齊三奶奶也到了,齊三奶奶身後還跟著奶媽,抱著瑁哥兒。
  
  幾個人給容氏請安,容氏抬手讓她們起來。
  
  「瑁哥兒可好些了?」容氏讓奶媽帶瑁哥兒到跟前來問道。
  
  瑁哥兒聽著齊三奶奶的吩咐,給容氏作揖,不過還是扭手扭腳地,並不說話,等行過禮,就挨到齊三奶奶跟前站了,眼睛四下禮裡亂看。
  
  大太太陪笑道:「托老太太的福,老太太看他,已經跟個猴子似地活蹦亂跳了。」
  
  齊三奶奶也陪笑道:「那天請的黃太醫,開了兩劑藥,吃了就好了。怕老太太擔心,特意帶來給老太太請安。」
  
  齊三奶奶說著,就推瑁哥兒,讓坐到容氏身邊。瑁哥兒眼睛盯著容氏,並不上前。
  
  「嗯,小孩子家,不禁折騰,他還結實些,你們也要經心些。」
  
  「唉喲,幾房兄弟就守著這麼個寶貝,媳婦哪敢不經心那,就怕他有個好歹,沒法跟祖宗交代。」齊三奶奶笑道。
  
  齊二奶奶挑了挑眉毛,扭過臉去。
  
  大太太到左首第一張椅子上坐下,奶媽抱著瑁哥兒站到大太太身後。
  
  三奶奶便到荀卿染身邊站了。
  
  「四弟妹是個勤快人,什麼事都是早到。也是四弟妹和老太太離的近,院子裡事情少。像我在芍葯閣,天沒亮就起身,伺候了三爺,還要伺候我家這小爺,都弄妥當了,再趕過來,總是遲了一步。」
  
  每次去宜年居給容氏請安,大太太和齊三奶奶總是最後到。齊三奶奶這是在為這種遲到解釋?只是怎麼這話聽著有點讓人不舒服。
  
  「三嫂最近給我置辦嫁妝,著實辛苦。」齊婉容道。
  
  「老三媳婦這次差事辦的不錯。老太太再歷練兩次,便是合格的當家奶奶了。」大太太含笑道。
  
  「三弟妹這話說的,好像誰怪你不勤謹似地。咱們老太太最是通情達理,心疼兒孫媳婦。你就是說要照顧三爺和瑁哥兒,也沒人說過你。」齊二奶奶走到荀卿染身邊,對齊三奶奶道,「以前也沒聽你說過這些,如今非要在四弟妹面前表白表白,可是怕四弟妹認準你是個懶的。」
  
  齊二奶奶說完就先笑起來。
  
  齊三奶奶被說的有些難看,虧得她本來就是黑紅的臉膛,就是臉紅,也不大看得出來。
  
  「老三媳婦是實心人,嘴巴笨,她不過和老四媳婦投緣,多說兩句,你莫要拿她打趣。咱們家從老太太起,就心疼媳婦,我也不同樣憐你管家辛苦,什麼時候叫你去立過規矩。」大太太在座上喝茶,看著這邊道。
  
  齊二奶奶聞言就止了笑,齊三奶奶倒是挺直了腰板。
  
  「五丫頭的嫁妝備辦的如何了?」容氏問道。
  
  齊三奶奶來了精神,「……為了五妹妹的事,媳婦幾乎連個囫圇覺都不敢睡。如今已經置辦了八九成,一定將五妹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容氏擺擺手,「嗯,你們有事就去忙吧。」
  
  大太太和三奶奶告退出去。
  
  齊婉容附在容雲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容雲暖和容氏商量,「老太太,五姐姐的嫁妝就放在芍葯閣旁邊的小跨院,離這近的很,三表嫂說的那樣熱鬧,不如咱們去看看。「
  
  齊婉容害羞地低下頭。
  
  齊婉麗也道:「是啊,老太太,前面幾個姐姐出嫁,我們還小,五姐姐這還是第一遭。」
  
  「一早你們就攛掇我出來玩,我實在累了,走不動。你們自己去看吧,讓二太太領著你們去。」
  
  齊二夫人也推說體力不佳,「讓二奶奶帶你們過去,四奶奶也一起去。」
  
  「那就迎丫頭去,你們愛瞧熱鬧,也儘管去。」容氏道。
  
  荀卿染本想留在菊軒,奈何容雲暖拉著她不放。眾人出了菊軒,走了沒多遠,齊二奶奶就唉喲一聲。
  
  「你怎麼不早提醒我,這事情耽誤了怎麼得了?」齊二奶奶抱怨大丫頭冬兒,又轉頭對荀卿染幾個笑,「天氣冷了,五爺上學新添了暖轎,這就得開發工錢,不然做不成,五爺上學就要吃苦。我得趕緊去辦,你們先去,我安排了馬上就來。」
  
  齊婉容臉色一暗,「一頂暖轎,又不是立等著要,二嫂就這樣急?!」
  
  齊婉麗也上前拉住齊二奶奶,笑道:「嫂子,這點小事都要嫂子親力親為,那底下人都做什麼的。你是懶得和我們在一起?」
  
  齊二奶奶在兩人面上看了看,「好吧,少不得跟了你們去就是。」
  
  齊婉容明顯鬆了口氣。
  
  齊二奶奶就把冬兒拉到一邊,低聲囑咐了幾句,打發了冬兒走了。
  
  眾人一路西行,轉過一個月亮門,又穿過一個穿堂,就到了緊挨著園子圍牆的一個小跨院。一進院門,就看見傢伙器具擺了半個院子,都是塗著嶄新的紅漆,空氣裡還有新漆的味道。
  
  齊婉容要嫁的這馮家,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因此齊婉容的嫁妝中並沒有床,但是別的內外房器具大多是全的。
  
  看院子的婆子見人來,趕忙過來迎過來,又有人去通知齊三奶奶。一會工夫,齊三奶奶就到了。
  
  「這都是上好的花梨木,楠木,找城裡頂級的工匠打製的。」齊三奶奶指著院子裡的傢伙誇耀道,「這還只是一半,等都置辦齊了,再請姐妹們來看。我辦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成?難得姐妹們來,請到我那芍葯閣坐一坐。」
  
  「幾個妹妹愛熱鬧,請示了老太太,一定要來瞧一瞧。這院子裡都是粗笨傢伙,正要去瞧屋裡精細的物件,還愁沒鑰匙,三弟妹來的巧了。快把屋門開了,讓幾個妹妹開開眼。」齊二奶奶笑著對齊三奶奶道。
  
  齊三奶奶怔了怔,「這鑰匙,並不在我身上,是給婆子們管著,那婆子出去了。」
  
  齊二奶奶嘻嘻笑,「你們瞧瞧,三奶奶在和咱們玩那,這鑰匙明明就在身上,卻誑咱們。」說著就指著齊三奶奶衣襟下的凸起。
  
  「瞧我,出門時著急,把鑰匙帶在身上都不知道。」齊三奶奶見推脫不過,只得慢騰騰地開了屋門。
  
  「都是金貴的玩意,安置好了的。姑娘們看看就罷了,千萬別碰散了,抬出去不好看相。」齊三奶奶道。
  
  善年堂後罩房內。
  
  「……聽說太太要去廟裡進香還願,依婢子看,今天就是好日子,還是趕緊去的好。」
  
  「冬兒姑娘的意思……」
  
  「這是我們奶奶的一片孝心,太太趕緊去進香,老太太那邊也不用去說,保準趨吉避凶,毫無牽連……」
  
  齊二奶奶帶頭進了屋裡,荀卿染最後也跟了進去。屋擺放著些細巧家俱,還有大大小小的架子,擺放的是略微貴重的物件。有玉石屏風、金瓶、玉碗、瑪瑙盤,還有各色尺頭,都繫著紅綢。
  
  齊三奶奶隨便指著屋裡的物件,一一的介紹,卻攔在齊二奶奶跟前,不讓她靠近。齊婉容卻帶著丫頭一件件細細看去。
  
  「那個是赤金的,摔了,賣了你也賠不起。」齊三奶奶攔住齊婉容的一個丫頭,又去攔另一個,「這是杭州織造的貢品,摸髒了,扒了你的皮。」
  
  荀卿染站在門口,輕咳了一聲。
  
  「我聞不得這個漆味,得出去散散。二嫂、五妹妹,你們慢慢看。」
  
  荀卿染從屋裡退出來,順便拉了容雲暖和顏明月出來。
  
  三人剛出門口,就聽屋內嘩啦一聲。荀卿染回頭,就見齊婉容身邊一溜架子不知怎地垮了,兩隻瓶子在地上摔了幾滾,架子上的尺頭也散落在地。
  
  「唉喲,這金瓶怎麼掉……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28 PM

第八十七章 嫁妝風波(二)
  
  赤金的瓶子掉漆?!荀卿染暗自乍舌。
  
  「哎喲喲,你這丫頭,別胡說。這瓶子每隻要二三百銀子,就被你摔壞了……」
  
  齊三奶奶過去將瓶子搶了抱在懷裡。
  
  「姑娘,這蜀錦,怎麼裡面的是薄紗片子?」齊婉容的一個丫頭扯開一批散開的尺頭。
  
  「三嫂,這是怎麼回事?」齊婉容問齊三奶奶。
  
  齊二奶奶走過去,將那尺頭拾起看了看,撇著嘴,朝齊三奶奶笑了笑。
  
  「奶奶,大太太出門進香去了。」這時外面急急走進來一個小丫頭,向齊三奶奶稟報道。
  
  齊三奶奶顧了這頭,顧不得那頭,正急得什麼似地,聽了這話,額頭就見了汗。
  
  齊婉麗從屋裡走出來,站到荀卿染身邊。
  
  荀卿染看了看齊婉麗,又瞧瞧容雲暖和顏明月,「咱們先回老太太那去吧。」
  
  齊婉容的嫁妝出事這裡面的事只怕有些不光彩,女孩子家還是迴避的比較好。況且這是齊家的家務事,容雲暖和顏明月兩個,卻不是齊家的姑娘,她們在場,雙方都尷尬。
  
  而且,她們走開,沒這麼多人在場,或許裡面的三個人會商量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四個人一起回菊軒,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四嫂,這事,回去要怎麼和老太太說?」齊婉麗先開口。容雲暖和顏明月也看著荀卿染。
  
  「咱們看到了什麼事?」荀卿染故意問,見三人臉上的詫異神色,又笑道:「你們自然是什麼都沒看到的。有什麼事,二奶奶和三奶奶自然商量著辦了,也不會讓五妹妹吃虧。」
  
  三個女孩子俱都是鬆了口氣。
  
  荀卿染卻暗自歎了口氣。
  
  齊婉容的嫁妝,容氏本有意讓齊二奶奶來操持置辦,齊婉容和趙姨娘也屬意齊二奶奶,然而齊二奶奶找借口推辭了。齊三奶奶主動擔起這個差事,大太太說會幫手。齊婉容和趙姨娘不願意,卻無法反對。
  
  今天一早,攛掇容氏來菊軒,齊婉容十分賣力,這幾個女孩子也在旁邊幫忙勸說。這安放嫁妝的小院和菊軒距離不遠。大太太和三奶奶離開,她們就要拉著容氏去看嫁妝。
  
  容氏讓齊二奶奶帶著她們,齊二奶奶中途找借口想開溜。不過以她的能幹,開發暖轎工錢這借口有些蹩腳,不過卻順理成章 地派了冬兒出去。
  
  齊三奶奶打發人找大太太,大太太卻出門了。
  
  荀卿染進門這些天,齊家眾人上至容氏,下至廚房的管事媳婦,都對她高看一眼。這比起在荀家,在方氏跟前的日子,可好過了不知多少。然而,荀卿染卻比平時更加小心謹慎。原因很簡單,在荀家,所有的人和環境都是熟悉的,對方氏的性情和荀家上下的厲害關係她也熟知,因此幾乎沒什麼事會出乎她的預料。在齊家就不一樣,她是新媳婦,還在蜜月期,大家對她展現的幾乎都是最好的一面。她面前,是平靜無波的水面,然而誰知道什麼時候,水底會出現鯊魚,水面會翻起大浪那。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容氏見幾個人回來,笑著問道。
  
  菊軒內,齊二夫人不在,齊大奶奶帶了珍姐兒坐在容氏跟前。
  
  「好些家俱才上漆,味道有些大。想著老太太這沒人陪,就回來了。」荀卿染答道。
  
  齊婉麗三個又都坐到容氏身邊,荀卿染靠著炕邊坐了,給珍姐兒挑果子吃。
  
  幾人坐定不久,外面就傳來腳步聲。齊二奶奶領著兩個小丫頭,接著是齊婉容,齊三奶奶跟在最後,幾個人走進屋來。齊二奶奶面色如常,齊婉容臉上猶有淚痕,齊三奶奶面上則是汗涔涔地。
  
  齊二奶奶一進來,就讓小丫頭將兩隻瓶子,並兩三塊尺頭遞給容氏。
  
  「老太太,給您瞧個新鮮。」
  
  容氏戴上眼鏡,先接過瓶子細細看了。荀卿染在旁邊也扭頭去看,金燦燦的一隻耳瓶,掉了一塊皮,露出裡面灰白的瓶身。
  
  容氏看了看,又將瓶子放在手裡掂了掂,「這瓶子是用錫裹了鉛鑄的。」
  
  「還是老太太見多識廣,我們瞧了,還只當是金子也和酥餅似的,能一層層地往下掉皮。」齊二奶奶呵呵笑著。
  
  齊二奶奶這比喻實在風趣,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容氏也被逗笑了,「就你會打趣。這也是騙子常用的勾當,不過外面塗一層金子。這個瓶子,就不入流了,連那屋金子都省了,只用金漆,騙不過人的。」
  
  「老太太再看這個。」齊二奶奶又遞了塊尺頭過去。
  
  容氏看了一眼,又用手摸了摸,點頭,「是正宗的蜀錦。」
  
  「那老太太細看這裡頭。」齊二奶奶將尺頭打開。
  
  荀卿染就算是個外行,也瞧的出來,這捲尺頭,只有外面兩層約有七八尺是錦緞,裡面的雖顏色一樣,但卻是薄紗質地。
  
  容氏摘了眼鏡,「以前聽人說過,專有這騙人勾當,準備一車尺頭,編個由頭說急等用錢,低價賣出。就有人貪圖便宜買了,回去細看,只有兩三個是好的,其餘都是這樣,外面幾尺是好的,裡面裹著的都是不值錢的薄紗片子。」
  
  齊二奶奶拍手,「果然什麼都瞞不過老太太,咱們今天跟著老太太又學了個乖。」
  
  荀卿染在旁邊也是歎服,這容氏不愧是人老成精,想來當年經過見過的世情不少。
  
  「這是怎麼回事,你哪尋來這些東西?特意拿來給你妹妹們開心的?」容氏笑著問齊二奶奶。
  
  從始到終,容氏都沒看齊三奶奶。
  
  齊二奶奶拿眼瞟了齊三奶奶一下,就對容氏道:「老太太讓咱們去看五妹妹的嫁妝,到了那,這古董花瓶,金盤玉碗,看的人眼花繚亂,三弟妹說這赤金瓶子就要二三百兩銀子,還有這上造的蜀綿,結果,小丫頭們沒見過世面,失手摔了瓶子,才發現竟然是掉漆的。呵呵,想是三弟妹拿著這些跟我們玩笑,卻把五妹妹逗哭了……」
  
  眾人目光都集中到齊三奶奶身上。
  
  「老太太,是媳婦笨拙,被那些奸商騙了。」齊三奶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容氏半天沒言語。
  
  「這還了得,哪個吃了豹子膽,敢騙國公府的銀子。三弟妹,你說說,是哪家鋪子,誰做的中間人。我這就派人拿了咱們府的片子,將這些奸商送進衙門,不僅讓他們把吞的錢吐出來,還要打他百十板子,叫他以後再不敢騙人。」齊二奶奶道。
  
  齊三奶奶跪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只拿帕子抹汗。這一抹,臉上彷彿調色板,紅的胭脂,白的粉還有黑的眉,都混在一起,一張臉花花綠綠,著實好看。
  
  「太太……太太。」齊三奶奶半天只吭出這幾個字。
  
  「是了,五妹妹的嫁妝,老太太拿出一千兩的私房,太太那也不知又添了多少,都被奸商騙去了,快請大太太來。」齊二奶奶吩咐道。
  
  一會工夫,袁嬤嬤進來回話。
  
  「……大太太出門進香還願去了。這五姑娘嫁妝的事,大太太交給三奶奶,奴才們不知道細情。只聽說,大太太給了兩千兩,說是老太太做祖母的都拿出一千兩私房,做父母不好少拿了。」
  
  齊三奶奶跪在地上,一張臉都青紫了。
  
  容氏似乎有些倦了,「老三媳婦第一次辦這樣大的事,迎丫頭,你照管她把事情辦好了。」
  
  齊二奶奶答應了,又忙叫人抬了軟兜來,將容氏送回宜年居。
  
  琉璃窗外透進暖暖的陽光,荀卿染在臨窗的大炕上,舒舒服服睡了晌午覺,正起來梳洗,外面就有人來報,說是齊三奶奶來了。
  
  荀卿染皺眉,上午她和齊婉麗幾個陪著容氏回宜年居,說了會話就回來。齊三奶奶則被齊二奶奶帶走「照管」。齊三奶奶這個時候到她這來,是要做什麼。
  
  荀卿染想到麻煩兩個字,心裡著實不想見齊三奶奶,但是人到了門前,避而不見,總不大好,只好將人請進來。
  
  荀卿染將齊三奶奶讓到炕上坐了,齊三奶奶眼睛紅紅的,看來是哭過了。
  
  「四弟妹這裡真好,全是琉璃窗子,屋裡亮堂,不像我那裡,黑土土的。」齊三奶奶看著屋內個的擺設,臉上露出艷羨的表情。
  
  荀卿染不好接話,忙命人端上茶來。
  
  齊三奶奶接過茶杯,也不管涼熱,三兩口喝乾了,「四弟妹這茶水也比我那裡的好喝。」
  
  「都是府上一例發放下來的,三嫂這是和我客氣那。」荀卿染笑道。
  
  「四弟妹,你剛來,哪裡知道這裡的事。說是一例發放,可哪個奴才不是跟紅頂白,到四弟妹這裡就是上好的,到我那裡,都剩下霉爛的。四弟妹在娘家也是庶出,這些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些人,不就是欺負我們爺是庶出的,將我們都看低了。我在家裡也是嫡出嬌養的女孩,我家瑁哥兒,也是齊家正經嫡出的小爺。」
  
  荀卿染覺得眼角一抽。這位三奶奶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有些交淺言深了。
  
  「三嫂這是怎麼了,便有些下人不懂禮,三嫂教訓他們就是,三嫂是通達的人,何必為點小事治氣。」
  
  「小事!三千兩銀子啊。四弟妹,我委屈啊。」齊三奶奶又哭了。
  

  
第八十八章 冰山一角
  
  荀卿染假咳兩聲,給桔梗使了個眼色。桔梗就帶著屋裡伺候的人走了出去。
  
  齊三奶奶不管這些,一邊抽噎一邊絮絮叨叨道:「……國公府的姑娘出嫁,一千兩銀子哪裡夠使。京城姑娘出嫁,嫁妝樣樣都要有,只這些錢,又想樣樣都要好的,哪裡辦得到。只能尋那稍微差一些的,抬出去大家面子上好看。」
  
  不是還有大太太給的兩千兩?
  
  這話荀卿染當然不會問。而且,她也不是完全不懂外面的物價。那瓶子還有那些尺頭,可不是稍微差一些的事。一千兩銀子,古董字畫這些是不能想,那也完全能夠置辦出體面的嫁妝的。
  
  「三嫂說的是。」荀卿染道。
  
  「四弟妹,我實在冤枉。若到我手裡真有這一千兩,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這是說老太太那一千兩也是虛的?這話荀卿染更是不會問。
  
  「三嫂辛苦了。」荀卿染同情地道。
  
  齊三奶奶見荀卿染根本不上鉤,越發委屈,只得自己說下去。
  
  「四弟妹,這府裡,我只瞧你是個正直的人。我這冤屈,只得跟你訴一訴……老太太把五妹妹置辦嫁妝的差事交給我,我自然想著辦的體體面面的。從老太太那支了銀子,因我們太太也說要出銀子,我就去回我們太太。我們太太,開了張單子,說是老爺屋裡缺的東西,要我一起採辦齊全了,銀子卻是分文沒給。我做媳婦的,能說什麼。」
  
  齊三奶奶說著,又哭起來,「四弟妹,我是有苦無處訴啊。可恨二嫂,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我們親妯娌,她不肯幫忙,反落井下石。今天讓我出了醜,又將三千兩銀子都著落到我身上。我,我上哪裡去弄這些銀子來啊。」
  
  雖然齊三奶奶說的斷斷續續,荀卿染也算是聽明白了。
  
  大太太如此行事,只怕素來性情就是如此。怪不得齊二奶奶當初那麼堅決地拒絕了這差事,那樣精明的人自然不肯攬這樣的差事做包子。也怪不得今天大家都找不到大太太。如果先找了大太太來,她做為齊二奶奶和齊婉容的嫡母,就能把事情壓下來,不讓這事鬧到容氏跟前。而齊二奶奶牽扯了進去,她在人眼裡又是個有錢的,只怕還得她拿出錢來填這個漏洞。
  
  齊二奶奶當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不過以齊二奶奶的手段,找不到大太太,當然也會找不到大太太院子裡的管事嬤嬤,兩千兩銀子的事,根本就可以不用提起。可偏就把那個袁嬤嬤找了過去,還說了兩千兩銀子的話。齊二奶奶這樣做,分明是要賴在齊三奶奶身上,讓她出那沒見影的兩千兩銀子。
  
  「既然這樣,怎麼那時三嫂不在老太太跟前說清楚?」
  
  「我……」齊三奶奶噎了一下。
  
  「弟妹你來的日子淺,這府裡的人,可不像表面上那樣慈善,哪個不是心狠手辣,動溘就要給人吃虧的。不說別的,咱們這府裡面,一個月也要兩三千銀子的使費,全是二嫂她一個人手裡。她這個人最是嘴甜心苦,上面哄住了老太太,讓人不敢說她。又做出能幹的樣子來,哄得二太太喜歡,竟把家事都讓她管起來。這些年,越發把這全家上下都被她撮弄在手裡了,這黃的白的,不知被她撈了多少在自己手裡。」齊三奶奶忿忿道。
  
  荀卿染低頭喝茶,這話她可真沒法接。
  
  「四弟妹你的命好。四爺是個有出息的,不像我們三爺,做了個芝麻大的小官,連同我們母子都比人矮上一頭。二太太又是侯府小姐,聽說當年嫁過來是十里紅妝。二太太待人又好,只有貼補你們,絕不會剋扣你們的。我們太太,卻是填房進來的,見了銀子只想撈到自己屋裡。這府裡分到大房的東西,能到得我手裡的,實在有限。」
  
  荀卿染繼續低頭喝茶。不管齊三奶奶別的話是真是假,她說她是實心人,這看來是真的。這樣的,也就她肯這麼直接地對才過門沒多久的妯娌說出來。
  
  不過總覺得別人如何命好,一味地自怨自艾,這個心態可有問題。
  
  「四弟妹,不是我自誇。我在家裡,也幫著管過家的。就是這國公府交到我手裡,我也管的好。二嫂進門六七年了,都沒生養,大房只有我們瑁哥兒一個,按理這家也只有我管得……」
  
  荀卿染撫額,齊二奶奶管家如何,她現在不好做評價。不過齊三奶奶這話,她可真是不能認同。
  
  「四弟妹,我這冤屈都跟你說了。你現在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
  
  荀卿染立刻警覺起來。這本是大房的事,而且涉及到大太太。就是容氏,也要在兒孫面前顧及大太太的臉面,齊二奶奶更不會輕易招惹婆婆,她一個侄兒媳婦,難道能去打這個抱不平。這齊三奶奶方才自己都不敢辯解,現在卻讓她去太婆婆跟前,說大伯娘的壞話?
  
  這渾水,可不能趟。荀卿染向守在門口的桔梗看了一眼。
  
  「只求……」齊三奶奶湊近荀卿染。
  
  「奶奶,太太打發人過來,說有急事,請奶奶過去一趟。」桔梗進來稟報道。
  
  齊三奶奶的話,自然就說不下去了。
  
  「三嫂,你看,太太叫我……」荀卿染趕忙站起來。新媳婦,哪個不將婆婆的話當聖旨似地。
  
  齊三奶奶卻並不說告辭的話。
  
  「難得三嫂來我這裡,只是太太叫我,我一步也不敢遲。那請三嫂坐坐,我一會就回來……」才怪。
  
  桔梗、麥芽幾個魚貫而入,伺候荀卿染換衣服。
  
  齊三奶奶總算沒有實心到底,抹抹眼睛站了起來。
  
  「我求弟妹的事……」
  
  荀卿染暗自歎氣,面上卻笑道:「三嫂總和我客氣。聽說瑁哥兒愛吃那芋頭,我這還省下兩個,打算給四爺下酒的,就給瑁哥兒拿去吃吧。麥芽,快去把芋頭裝好,給三奶奶帶走。」
  
  將齊三奶奶交給麥芽,荀卿染帶著桔梗走出來,「多虧你機靈,說太太來找我。」
  
  「奶奶,真是太太派了人來找。」
  
  荀卿染忙就到祈年堂來。
  
  「太太喚我,不知道有什麼事?」荀卿染給齊二夫人請安。
  
  「坐下說話。」齊二夫人讓荀卿染坐下,「方纔你娘家派了人來,送了佟家的過來。」
  
  方氏還真執著上,荀卿染暗笑。
  
  「讓她伺候你母親,是你的孝心。你母親已經好了,想著你身邊缺人伺候,就打發了她回來。」
  
  說的好像真是那麼回事,不知道齊二夫人對那天的事知道了多少,就算都知道,也要裝糊塗吧。
  
  荀卿染暗自慶幸,好在方氏和齊二夫人是姐妹,這若她嫁入別人家,就方氏的所為,婆婆會給她好臉色才怪。
  
  「這是你母親心疼你,你身邊也該有個經歷過些事的老人兒幫襯著。」齊二夫人就叫了佟家的進來給荀卿染行禮。
  
  荀卿染看著佟家的「這幾天讓你受累了,太太可好了些。」
  
  佟家的滿臉陪笑,「替奶奶盡孝,是奴才的本份,不敢說累。太太已經都好了。」
  
  「媳婦想讓佟家的幫著管那院子,只是……怕人不服。」荀卿染便笑著對齊二夫人道。
  
  「你也太謹慎了些。從添丫頭上就看出來了,你是個知禮的。你的陪嫁嬤嬤管事,這也是常理。老四那院裡,原有幾個老人兒,你這顧慮……嗯,一會我讓盡孝家的送她過去。」
  
  太好了,這可就坐實了佟家的婆婆欽差的名聲,荀卿染暗喜。
  
  「這是太太疼我,連佟嬤嬤也有了體面,還不快過來謝過太太。」
  
  佟家的喜的直搓手,趕忙給齊二夫人行禮。
  
  齊二夫人就打發佟家的出去。
  
  「方纔讓金英去叫你,說是看見老三媳婦在你那,還哭哭啼啼地?」
  
  齊二夫人擺弄著手中的茶碗,有些漫不經心地問。
  
  荀卿染苦笑,「是的,三嫂給五妹妹辦嫁妝,被奸商騙了,因此訴苦,我聽的懵懵懂懂,因太太來叫,就趕忙過來了。」
  
  「妯娌之間,多親近來往,這是好的,不過也要有些分寸,不要忘了自己的本份。」
  
  荀卿染忙站起來,「是,媳婦知道了。若有事,我自然先來問過太太。」
  
  「嗯。」齊二夫人抿了口茶水,面上更慈和了些。
  
  「坐下說話。你有佟家的幫你管內院的事,她家男人,也是能幹的,鋪面、田莊都管得。你看著安排,你母親給的人,都是信得過的。」
  
  齊二夫人知道她嫁妝裡沒有這些東西,怎麼現在說的好像她手裡就有鋪面田莊要人管似地。
  
  荀卿染左右看看,屋裡還有兩個小丫頭伺候。
  
  「你們都下去吧。」齊二夫人打發了屋裡的丫頭出去。
  
  荀卿染本來還有幾分猶豫,見齊二夫人打發了屋裡的人,便不再猶豫。
  
  「太太待我親近,我也不怕醜,有話和太太說。太太知道我的嫁妝裡,並沒有鋪面田莊這些能出產的東西,雖說咱們府上供給充足,可姐妹妯娌間應酬,打發下人賞錢,我那些嫁妝,都是有數的。鋪面、莊田……我……」也想要,請問哪裡有?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0 PM

第八十九章 冰山一角(二)
  
  齊二夫人看著荀卿染,「你這孩子……」
  
  「還請太太教我。」荀卿染起身,到齊二夫人跟前,就拜了下去。
  
  齊二夫人拉起荀卿染。
  
  「……老四以前沒成親,凡事自然他自己操心。如今你進了門,也該替他分擔些,讓他只用心在差事上,別的雜務,你便接替過來,你幫他管著,這出息自然是你支配,還用的著花你的嫁妝?」
  
  荀卿染哦了一聲,做恍然大悟狀,「這樣是好,不過,太太,四爺的性子,您自然是知道的。我總有些怕他。還要太太多提點提點。」
  
  「你們小夫妻之間,還用的著誰提點。」齊二夫人笑,頓了頓,才又道:「聽人說,這城外通州有好些個莊子,掛名皇莊,都是皇帝賞給親信手下的。聽說是依山傍水,出息豐厚。」
  
  齊二夫人說完就起身去了裡屋,一會拿出一個小木匣子出來。
  
  「你年輕,花費要多一些。這些你拿著,留著打發賞錢吧。」
  
  荀卿染接過木匣打開,裡面分為兩屋,下面一層都是小銀錁子,有梅花樣、海棠樣、也有筆錠如意樣的。上面一層卻是十來只不重樣的金銀釵子,樣式簡單,做工卻細緻。俱都是賞人極有體面的東西。
  
  「媳婦還沒為太太盡孝,倒先拿了太太的東西。四爺知道了,要說媳婦的。」荀卿染將盒子推了回去。
  
  「誰要你一定要告訴他的?」齊二夫人拉著荀卿染坐到她身邊,「咱們做女人的是要三從四德。只是,男人們心大,是在外面做大事的。小夫妻時自然親熱,過了一兩年……你要為以後打算……你妹妹們總要出嫁,到時候就是別人家的人,老四他們都有差事,這宅子裡,是我們婆媳相伴的日子長。我不為你想,為誰。你好生替我照顧老四,就是盡了孝道了。這匣子東西算的什麼,我的東西,以後都是你的。」
  
  荀卿染略推讓了一番,見齊二夫人如此說,也就收下了匣子。「太太別嫌我笨拙,我自然願意多來陪著太太說話。」
  
  荀卿染出了祈年堂,沒走多遠,就聽背後有人招呼。
  
  「四弟妹慢著走,等等我。」
  
  荀卿染忙回頭,卻是齊二奶奶帶著兩個小丫頭從後面趕過來。
  
  「二嫂這是做什麼去了。」
  
  「老太太想吃芡實糕,要精緻小巧的,那模子卻是收在庫房裡,我剛才帶人去找了來。晚飯做些出來,我讓人給弟妹送去一份。」
  
  荀卿染忙道謝。
  
  「早就想找妹妹說話,只是你們新婚,我不好過去打擾。二爺到保定辦事,還沒回來,妹妹到我那裡坐坐吧。」
  
  「正要過去給二嫂請安。」
  
  兩人說笑著就往齊二奶奶的房中來。
  
  齊二奶奶所住的石榴院就在忘憂居旁邊。門前是一座白粉照壁,轉過照壁,就有三間寬敞的倒坐廳,是平時齊二奶奶理事的所在。齊二奶奶帶著荀卿染從廳帝繞過,進了月亮門,穿過一道穿堂,才是石榴園的內院。正面有坐北朝南的正房四間,左右耳房,廂房,四周有抄手遊廊連接。
  
  齊二奶奶解釋道:「……原是在善年堂旁邊的院子住著。後來為了伺候老太太,照管家務方便,就索性搬到這來了。」
  
  兩人進了上房,直接到東面的堂屋坐下。冬兒就端了茶過來伺候,小丫頭們魚貫而入,擺上鮮果糕點來。
  
  「四弟妹那裡可缺什麼?要用什麼?咱們自家姐妹無需客氣,儘管派人來和我要。」齊二奶奶道。
  
  「二嫂當家,以後少不得麻煩二嫂。」荀卿染忙道謝。
  
  齊二奶奶大笑,「妹妹這樣就對了。」
  
  兩人一句一句聊著些家常,冬兒端著金漆茶盤,又送了個小小的蓋盅進來,獻給齊二奶奶。
  
  齊二奶奶接過蓋盅,皺了皺眉道:「這勞什子藥湯,喝的實在絮煩了,先放著吧。」
  
  「奶奶還是趁熱喝了吧,別忘了太醫的囑咐。老太太和太太也吩咐了婢子,讓婢子務必看著奶奶每天喝。」
  
  齊二奶奶只得接了蓋盅,向荀卿染笑道:「弟妹瞧瞧我這丫頭,被我慣的不成樣子,拿著老太太和太太說嘴,在弟妹面前就對我管頭管腳的。」
  
  「奶奶又打趣婢子。」冬兒道。
  
  「冬兒必是為了二嫂好才這樣。二嫂可是身體不適?」荀卿染問。
  
  齊二奶奶捏著鼻子,將蓋盅內的藥湯一飲而盡,又拈了顆蜜餞吃進嘴裡,才歎氣答道:「老毛病罷了。」
  
  「不瞞四奶奶說,我們奶奶都是國為勞心傷神久了,虧了身子。」冬兒在旁道。
  
  「妹妹你不是外人,我就和你說說吧。自從我進門,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對我都是沒話說。因我幫著二太太做了幾件事,老太太就說我爽利,非要讓我幫著管這個家。我推讓不得,只得應下。我是個實心的人,既然答應了老太太,少不得全心全意,報答老太太的青昧。二太太就越發覺得我還中用,索性把家裡那些繁瑣的小事都交給我管。這府裡上下,沒事的時候一天少說幾百件事要理出頭緒,我每天早起晚睡,一刻都不敢歇著,總算料理的有了些模樣,只是這樣,還是少不得有人抱怨。」
  
  「說起來,婢子也為我們奶奶心疼。我們奶奶前年有了身子,就因為操勞,七個月的時候生生的小產了,流下個成了型的男胎。就這樣,也不敢大歇著,身上就此落下了病根,如今只得吃藥調理著。因為這個,被那些小人在背後嚼舌頭。說是我們奶奶過門幾年,沒有子嗣。」冬兒道。
  
  「罷了,過去的事別提了,我心裡也怪不好受的。不過是為了報答老太太和太太,也為全家上下日子過的舒坦些。大嫂脫不開身,我不管誰管那。」齊二奶奶道。
  
  「奶奶是一心為公,不過那些小人,看不到奶奶的辛苦,只覺得有油水可撈。不知道奶奶當這家,貼補了多少進去。」冬兒忿忿道。
  
  荀卿染輕輕放下茶碗,輕輕咳嗽一聲,「我剛進門,不知道家計竟如此艱難。我們也是吃著公中的,怎能讓二嫂一個人貼補。四爺的俸祿銀米都交了公中,我雖沒什麼金銀,嫁妝還有些。二嫂看需要多少,就拿去變賣了,也是我出了一份力。」
  
  齊二奶奶和冬兒對視一眼,都有些訕訕的。齊二奶奶瞪了冬兒一眼,「你這丫頭順嘴胡說,多虧是四奶奶跟前,若是別人,你還有命在。」
  
  冬兒忙撲通一聲跪在荀卿染跟前,「是婢子說錯了話,求四奶奶別和婢子計較。」
  
  「妹妹你別把這丫頭的話當真,哪就到了那步田地了。不過是有的時候急等用錢,外面帳房或有不及時,我在其中,少不得拿出些體己先墊上。過後自然還上的。妹妹千萬別說賣嫁妝的話,真讓我做嫂子的羞死了。」
  
  「說來說去,原來這最實心的是我。」荀卿染一笑,拉了冬兒讓她起來。
  
  冬兒說話逾越,荀卿染很不高興。安國公府有公中的產業供府裡花銷,同樣妯娌,一個卻對另一個說,你們的花銷好些是我的錢,荀卿染自然不會接受。可齊二奶奶又說了軟話補救,荀卿染也不會小心眼咬著不放。
  
  齊二奶奶滿臉堆笑,「妹妹真是個豁達的人。我羨慕妹妹,四爺是個響噹噹的男子漢,當年自己去考了武舉,進宮做了侍衛,之後步步高陞,妹妹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我們二爺在戶部做著員外郎,每年也有大半年在外面辦差不在家。咱們家三爺習武不成,讀書上,也差了些火候,還是家裡拿了幾千兩銀子捐了監生,總算不是白身。
  
  也是三爺的福氣,不操心,不費力,不用給公中交錢,這樣還時時喊著手裡短缺,要公中拿了銀子為他活動。只是,我當這家,也不是他們一房的,三弟妹因此常抱怨我,只當我做仇人一般,好像我拿著她的錢卻不給她使。四弟妹你若聽見了,也替我開解她幾句。」
  
  荀卿染微微一笑。齊家二爺齊修是長房嫡長子,齊家爵位到這一代,說是到了頭,然而齊家人心裡頭,都想著上頭有恩典下來,那麼爵位也是長房承繼。就算二房也有恩典,那麼也是二房長子齊家大爺齊儒承繼。總之,這爵位齊攸是完全沾不上邊的。這樣誰也不用防著齊攸。
  
  然而齊攸官職高,雖說不免也有齊家的家世背景的影響,但齊攸總體來講可以說是實力派。不管齊府以後誰當家,誰承爵,聰明的做法都是要拉攏齊攸做臂膀。
  
  放著這麼個優越的位置不享受,去操心勞神,爭搶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荀卿染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管家的權力,荀卿染看的很淡,至於齊二奶奶和齊三奶奶兩人之間的恩怨,她也不想趟渾水。
  
  「……這一大大家子,百多口人,二嫂操心勞力,大家都看在眼裡。只是能者多勞,別人就是想管,可還沒二嫂的本事。只是二嫂也要保重著身體要緊。」
  
  又閒聊了幾句,荀卿染就從石榴院告辭出來。
  
  齊二奶奶和冬兒送走荀卿染,轉回屋內。
  
  「……這位四奶奶眼裡不揉砂子,卻是個明白人。」冬兒另端了茶給齊二奶奶。
  
  齊二奶奶點頭,「知書達理,圓融大氣,卻內藏風骨,怪不得老太太選了她做老四媳婦。」
  
  「奶奶,您一個人也太辛苦了些,或許以後可做個臂膀……」
  

  
第九十章 燕窩粥
  
  荀卿染回到寧遠居,佟家的和方守財家的早就等在那裡。荀卿染就叫了宋嬤嬤,並香櫞、采芹、香秀、桔梗幾個大丫頭,又叫了幾個管事媳婦過來。
  
  「寧遠居雖不大,可事情也不少。宋嬤嬤一個人太辛苦了。佟家的原是侯府舊人,懂的規矩會管事,就給宋嬤嬤做個幫手,以後一起管這院子裡的事吧。」荀卿染吩咐。
  
  當下佟家的自然是得意非常,宋嬤嬤只垂手聽了,並沒有別的言語,其他人更是無語。
  
  佟家的陪嫁過來,她女孩立刻就升了一等,然後她跟隨荀卿染回門,就被留在荀家,如今卻是從祈年堂來,更有齊二夫人派了方守財家的陪著過來。這其中的別樣文章 ,不論是這些大丫頭,還是管事的媳婦,哪個心裡沒有盤算。
  
  「宋嬤嬤是伺候四爺的老人兒,佟家的,你以後遇事多和宋嬤嬤學著點。」荀卿染又對佟家的吩咐。
  
  佟家的趕忙過去和宋嬤嬤見禮,宋嬤嬤哪裡能受,忙又還禮。
  
  「宋嬤嬤和佟嬤嬤都是能幹的人,四奶奶有她們兩個,可是省心了。」方守財家的在一旁陪笑。
  
  「這樣就好,家和萬事興。你們同心協辦,我和四爺也能省心。」荀卿染道,就讓人送了方守財家的出去,遣散眾人,只叫進佟家的來。
  
  荀卿染先是問方氏如何,又問佟家的在荀家時的情形。
  
  佟家的都一一答了,「……太太問了很多奶奶的事,奴才都只含糊答應著。我依著奶奶的意思,跟太太求了,太太就送了封信給咱們二太太,送了奴才回來。」
  
  荀卿染點頭,「你這事辦的很好。我有話囑咐你,如今二太太也給了你體面,你不要就此又得意忘形。若是你再說什麼做什麼,牽累我或者四爺,就不是攆你出去那麼便宜了。」
  
  「奶奶,回門那天,奴才被她們灌多了迷湯,一時迷瞪了,以後是再也不敢了。」佟家的忙道。
  
  「嗯,相信你不是冥頑不靈的,才讓你回來。在這個院子裡,你要管事,就要拿出幾分真本事來,還有一句要緊話,我要吩咐你。這寧遠居的事,只能在寧遠居內解決。或是有什麼言語傳出去,或是什麼事情鬧到了外頭去,我依然拿你是問。」
  
  佟家的連聲應是。
  
  荀卿染這才緩和了臉色,「這些你都做到了,我就是最好說話的主子。你所求的是什麼,我心裡清楚,不會讓你落空就是。」
  
  「奴才一家忠心服侍奶奶。」
  
  「你明白就好。」荀卿染點頭,打發了佟家的出去。
  
  轉眼就是十月底,天氣冷起來,齊府上下主子們的屋子裡,都開始用上炭盆。齊婉容的婚期將近,荀卿染備了一套首飾,做為添箱之禮。鄭姨媽、方氏也都來給齊婉容添箱,眾人在容氏處坐了一會,就到祈年堂來。
  
  齊二夫人、鄭姨媽和方氏圍坐在炕上說話。鄭姝兒穿著豆綠窄裉襖,松花挑線裙子,和齊婉麗、齊婉煙兩個坐在炕下的椅子上。荀卿染則站在地下,帶著人端茶送果。
  
  「你還是新媳婦,這裡又沒有外人,來,坐到姨媽身邊來,歇歇說說話。」鄭姨媽看著荀卿染在地下忙碌,就招呼也過去坐。
  
  荀卿染瞧瞧齊二夫人和方氏,自然不肯就座。
  
  「我是做小輩的,這是應當的,一點都不累。姨媽這手爐有些涼了,我讓人添些新碳。」荀卿染從鄭姨媽手裡取了手爐,交給香櫞。
  
  「這孩子是好樣的,還是大姐有福氣,看得我眼熱,也要尋房好媳婦給我家朔哥兒。」鄭姨媽笑著對齊二夫人道。
  
  齊二夫子還沒說話,方氏先開口道:「三妹別誇的她得意了。說起來,還是大姐會調理她,她在家裡時,卻沒這樣有眼色。」方氏語氣有些酸酸的。
  
  方氏話裡有刺,不過荀卿染只當聽不懂,依然陪笑在旁伺候著。
  
  從她跟著進來伺候,方氏挑剔的目光就隨著她打轉,她是清楚的,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是齊府,還有齊二夫人和鄭姨媽在,方氏總要顧及幾分體面的。
  
  況且,佟家的也和她說過,荀大老爺給方氏另外請了一位太醫,專門開了藥方,治方氏這肝火旺盛的毛病。聽說這太醫是專門給宮裡的貴人們看病的,說來神奇,方氏每天吃這太醫開的藥,脾氣果真好了很多。
  
  其實荀卿染一直心裡懷疑,方氏是得了更年期綜合症。方氏素有心疾,而且已經四十歲了,荀大老爺這幾年很少到方氏房中歇息,到京城後更是連方氏的思安院都少去了。荀府又有那麼多的事,好些都不如方氏的意,方氏也不是個心寬的人,更年期提前,症狀嚴重些,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要說怨婦,自然是皇宮裡最多,那太醫既然給宮裡貴人看病,這個症狀想必是見過的。方氏吃了對症的藥,脾氣好些,處理事情理智點,大家都省心。
  
  「在家做姑娘的時節,自然都是嬌養的。做了媳婦就不一樣,這也是常理。」鄭姨媽笑呵呵地說。
  
  方氏見鄭姨媽如此,齊二夫人又不與她應和,也就換了別的話題。
  
  轉天就是齊婉容婚期的前一天,按照習俗,齊府要派人到新郎家鋪房。
  
  「二嫂管家走不開,我帶人去給五妹妹鋪房吧。」齊三奶奶笑著自薦,似乎很有把握,這事非她莫屬。
  
  自從齊三奶奶在齊婉容的嫁妝上以次充好被揭開來後,齊三奶奶後來又和荀卿染抱怨了兩次,說是她吃了啞巴虧,齊家女孩的嫁妝還要她這個做嫂子的掏私房。
  
  荀卿染私下打探,終究是齊三奶奶請了大太太找齊二奶奶說話。齊三奶奶並沒有拿出三千兩來,那些嫁妝荀卿染看了,大約估算下來,也就值一千來兩銀子,很多粗笨的家什,都不知是從哪尋來的舊貨,重新上漆粉刷的,不過面上倒還過得去。齊婉容和趙姨娘也沒再鬧,不知道齊二奶奶在其中是怎樣調停的。
  
  「三弟妹還是在家裡,幫著五妹妹收拾收拾。依著規矩,這鋪房的要是長嫂。雖是另外請了全福太太,大嫂兒女雙全,這兆頭是最好的。」齊二奶奶笑著道。
  
  齊三奶奶臉上笑容消失,頗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
  
  「大嫂可別推脫,這是五妹妹終身的大事,大哥知道了,肯定也要大嫂去的。」齊二奶奶笑著說道,又過去拉了齊大奶奶的手低聲道,「五妹妹托我求大嫂的。」
  
  齊大奶奶盛情難卻,容氏也覺得這樣很好,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荀卿染只是送親那天跟著過去看了看,新郎官因一直在外任,京城中並沒有房子,只借用了本家的一所宅子迎娶齊婉容。荀卿染也見到了新郎官,果然如容雲暖所說,是個一臉絡腮鬍子的大漢。
  
  「五妹妹嫁出去了,聽說已經有人上門給五姑娘提親了。」早上伺候齊攸出了門,荀卿染斜倚在大炕上,揉了揉有些酸的腰。
  
  「家裡兩個姑娘都到了年紀,容姑娘和顏姑娘也不小了,這兩年,且有的熱鬧了。」桔梗在旁應道。
  
  有管事媳婦進來回稟,荀卿染一一打發了。
  
  宋嬤嬤端著描金托盤,送了碗燕窩粥過來。
  
  荀卿染讓桔梗接過來放在手邊的炕桌上。
  
  「讓小丫頭們送過來就是了,嬤嬤且坐下歇歇。」荀卿染笑著招呼宋嬤嬤。
  
  宋嬤嬤垂手站在旁邊,並不坐,「四爺吩咐下來,這是奴才的本份。」
  
  荀卿染揭開碗蓋看了看,燕窩粥熬得濃稠,還冒著熱氣。
  
  「這是只有我這有,還是大奶奶、二奶奶她們都有?」荀卿染問。
  
  「回奶奶,這燕窩,每個院子裡每月都有定數。其他幾位奶奶也都吃著。」
  
  「哦,都是從公中廚房做的?」
  
  「回奶奶,咱們這院子是從上面領了,在咱們這小廚房,另拿炭爐,四更天就開始熬,奶奶早上起來了正好吃,比從廚房拿的更方便。」
  
  「難得你想的周到。」荀卿染端起碗。
  
  「容姑娘來了!」外面有丫頭稟報道。
  
  門簾挑起,容雲暖穿著件通袖對襟長襖走了進來。
  
  荀卿染忙讓她到炕上坐,「怎麼看著病懨懨地?」
  
  容雲暖唇有些發白,臉色發暗,走路也不像平時那麼有精神氣。
  
  「病了。」容雲暖對荀卿染眨眨眼,懨懨地道。
  
  「麥芽,拿兩個引枕給我,你們奶奶這炕上暖和,讓我歪一會。」容雲暖非常熟練地指使麥芽。
  
  荀卿染忍不住發笑。
  
  容雲暖十四歲了,卻還懵懵懂懂。前陣子她來了葵水,自己不知道,只說不舒服,直到弄髒了裙子,連坐墊上都沾染了,才發現。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嚇得嗚嗚哭起來。正好荀卿染在旁邊,就對解釋了,又教她此時該如何應付。後來荀卿染悄悄回明瞭容氏,容氏是很高興,還專門擺了個小演戲給容雲暖慶祝。
  
  看容雲暖這個樣子,一定是又來了葵水。
  
  「你這丫頭,越發刁鑽了。跟老太太在暖閣裡,比哪不暖和那。既然不舒服,就別一大早跑出來,小心著涼,這個時候要吃些熱的方好。」
  
  荀卿染起身,要拿自己的手爐給容雲暖。
  
  「方纔還沒胃口,走了幾步路,現在想吃了。」
  
  容雲暖看見桌上的燕窩粥,端起來覺得是熱的,便拿了勺子要喝。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1 PM

第九十一章 姜絲桂圓大棗湯
  
  容雲暖因為和荀卿染要好,所以熟不拘禮,荀卿染也不去管她。
  
  「這粥有些涼了,姑娘要喝,奴才另外給姑娘送一碗熱的來。」宋嬤嬤上容雲暖跟前道。
  
  「這樣正好,太熱了反而吃不下。」容雲暖道。
  
  「唉喲!」容雲暖驚呼。
  
  「哎呀!」麥芽驚叫。
  
  「老奴該死,老奴該死,沒燙著姑娘吧。」
  
  荀卿染忙回頭,就見蓋碗摔在地上,裡面的燕窩粥灑了一多半出來。宋嬤嬤和麥芽都站在容雲暖身前。宋嬤嬤手裡拿了只靠墊,正彎腰給容雲暖賠禮,麥芽懷裡抱著兩隻引枕,臉色通紅,僵立在那裡。
  
  「是怎麼回事?」荀卿染忙走過去。
  
  「老奴見容姑娘要東西靠著,就拿了這靠墊來,正好麥芽姑娘也拿了引枕過來,兩下沒瞧見,就撞翻了姑娘手裡的碗。都是老奴的錯。」宋嬤嬤訕訕地道。
  
  荀卿染見容雲暖身上倒還乾淨,宋嬤嬤也沒事,只有麥芽手裡的引枕上卻粘了粥。
  
  「傷到沒有?」荀卿染問容雲暖。
  
  「沒有。」容雲暖伸出手給荀卿染看。
  
  荀卿染看容雲暖手上好好的,也就放下心來。
  
  宋嬤嬤還在請罪,荀卿染忙笑道,「嬤嬤不必如此,一碗燕窩而己。你老人家厚道不肯說,我卻看出來了,一定是麥芽手忙腳亂才成了這樣,物證還在她手裡那。」荀卿染笑道。
  
  麥芽咬著嘴唇待要辯解,被荀卿染一個眼神止住。
  
  宋嬤嬤就彎腰拿了托盤要收拾,「多謝奶奶不怪罪,老奴這就把東西收拾了去。」
  
  荀卿染拉起宋嬤嬤,「這些活,讓小丫頭去做就是。麻煩嬤嬤去趟廚房,要兩樣甜的點心來,我和容姑娘要吃。」
  
  桔梗就上前來,扶了宋嬤嬤出去,又喚了寶珠進來收拾。
  
  「你來收拾吧。」荀卿染遞了個眼色給桔梗,「讓寶珠給我這手爐裡換些新碳,再把這茉莉香餅換了,換那個玫瑰味的來。」
  
  麥芽還站在那,依舊咬著嘴唇,有些眼淚汪汪地看著荀卿染。
  
  「沒人怪你,還拿著那個髒的引枕做什麼,去換個乾淨的來。你再讓小丫頭拿個炭爐來,你去把我那收著的紅棗、桂圓肉、歸芹和紅糖都拿些來,按咱們平時的樣,熬碗熱湯給容姑娘喝,別忘了再讓人去廚房要一小碟姜絲放在裡面。」
  
  三個丫頭都答應著各幹各的去了。
  
  荀卿染這才向容雲暖笑道:「丫頭們毛手毛腳的,你別笑話。」
  
  容雲暖渾不在意,自己伸手拿了荀卿染的靠枕過去靠著。
  
  「多大的事情,是我沒拿穩,你別怪麥芽。你這幾個丫頭都是好的,伶俐聽話,可我最喜歡還是麥芽。只她那爽利大方,說話利落,不像別人吞吞吐吐,讓人聽不明白。」
  
  荀卿染笑,麥芽的直爽性子是和容雲暖很合的來。
  
  一會麥芽熬了碗熱湯,荀卿染讓容雲暖趁熱喝下,「這個東西暖身活血,你記得每次這個時候,讓丫頭們每天熬一兩碗來給你喝,慢慢調理著,比吃藥好。我屋裡這幾個人都是這樣的。」
  
  都是年輕的女孩子,少不得低低地聲音交流了些心得,又吃了廚房送來的點心,那邊容氏打發人來找容雲暖,容雲暖才跟著回去了。
  
  送走容雲暖,荀卿染就打發人都出去,只留下桔梗和麥芽。
  
  「是怎麼回事?」荀卿染先問麥芽。
  
  麥芽一直忍著委屈,現在自然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婢子給容姑娘拿引枕,宋嬤嬤偏也拿了一個,就撞在我手上,然後就撞翻了容姑娘手裡的碗。婢子不是為自己開脫,婢子再笨手笨腳,也不會犯這樣的錯。方才不是婢子使了巧勁,那碗粥非弄髒容姑娘的衣服不可。」
  
  「你肯定宋嬤嬤是故意撞的你?」荀卿染問。
  
  麥芽皺皺眉,努力回想方纔的情形,「婢子覺得是的。奶奶想想,這屋裡的差事,宋嬤嬤從來不和人搶。今天容姑娘明明吩咐的婢子,婢子也不曾晚了半分,宋嬤嬤實在沒道理搶著做。」
  
  「說的有道理,只是若是人看到,恐怕都會認為是你毛手毛腳。」
  
  是麥芽手裡的引枕撞翻了容雲暖的碗,事後宋嬤嬤卻主動認罪。無論誰看,都會認為是麥芽有錯。
  
  麥芽狠狠地咬牙,「沒想到她會這樣搗鬼。」
  
  「你要記住這教訓,以後小心些。宋嬤嬤在這宅裡久了,她多大年紀,經歷過多少事,你們怎麼比得過她。她要做手腳,當然會讓你有苦說不出。」
  
  麥芽應了聲是。
  
  荀卿染便轉頭看桔梗。
  
  「奶奶,婢子把碗和燕窩粥都收了,讓采薺扔出去的,宋嬤嬤在旁邊也看到了……不過那燕窩粥,婢子偷偷留了一些。」
  
  荀卿染點點頭,她和桔梗兩人主僕多年,早有了這份默契。
  
  「很好,一會我寫封信,你讓寶珠連同那粥一起交給陳德,讓他給舅爺送去。」
  
  「奶奶,您是覺得……」
  
  桔梗和麥芽都是臉色一變,看著荀卿染。
  
  荀卿染歎口氣,「先別大驚小怪,等結果出來再看吧。這事也別聲張,只咱們幾個知道就好。」
  
  少頃,宋嬤嬤又端了碗燕窩粥進來。
  
  「這是又給奶奶新熬的。四爺吩咐,奶奶原來在南邊,比不得這邊干冷,吃燕窩潤潤肺,最保養身子。」
  
  「宋嬤嬤費心了。」荀卿染笑著接過,慢慢吃了。
  
  「嬤嬤去把幾個大丫頭都叫進來,我有活計吩咐她們。」荀卿染吃了粥,吩咐宋嬤嬤。
  
  宋嬤嬤答應著,收拾了托盤出去了。
  
  「奶奶,既是懷疑粥裡有鬼,怎麼還喝下去。您不喝,她一個奴才還能強迫您不成。」麥芽急道。
  
  桔梗遞了個小巧的透白瑪瑙漱盂過來,「奶奶,趁這會工夫吐了吧,婢子親自收拾,保證不讓人知道。」
  
  荀卿染擺擺手,「宋嬤嬤是個謹慎的人,剛才摔了一碗,這一碗,肯定沒問題的。咱們不要打草驚蛇。」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來。自打她進門,每天早上的燕窩粥她也吃了不少,自覺身體沒有大問題。就是這粥裡有人做了手腳,多一碗少一碗,影響不大。重要的是要找出來是誰,為什麼這麼做。若是那人察覺她起了疑心,換了別的手段,就更防不勝防。
  
  外面腳步聲響,荀卿染對麥芽和桔梗使了個眼色,讓她們不要露出形跡來。門簾挑起,宋嬤嬤帶著香櫞、采芹幾個大丫頭走了進來,站在地下聽候荀卿染吩咐。
  
  荀卿染的貼身衣物,一般都是自己動手,也有桔梗和麥芽幫著做的。現在嫁過來,還有齊攸的衣服鞋襪,又有這屋裡許多帳幔,還要些巾帕荷包,要做過年時送禮和打賞用。這些活計自然是要院裡這些大丫頭們來做。
  
  荀卿染在炕上坐著,讓桔梗把活計分發了給眾人。
  
  「你們的針線都是出挑的,這些活計務必做的精緻些,最遲年前交給我。要用什麼線,就和宋嬤嬤說,到二奶奶那領了來。」荀卿染吩咐道。
  
  「奶奶,婢子要給四爺繡兩套鞋襪,還有四爺騎馬時用的護膝。這是奶奶沒過門前,太太吩咐下來的,要婢子務必在年前做好。這都是四爺在外面穿用的,需要細工夫。奶奶又交代下這些來,婢子忙不過來,不敢接。」采芹上前一步道。
  
  「哦?」荀卿染抬眼看采芹。
  
  采芹毫無怯意,「不是婢子依依偷懶,確實是太太交代了,四爺等著用這些東西。奶奶不信,就問宋嬤嬤。」
  
  荀卿染並沒去看宋嬤嬤,宋嬤嬤也沒主動上前說話。屋裡一下子靜了下來,新進門的奶奶第一次派活計,就有人敢拒絕。
  
  齊攸原來這兩個大丫頭,香櫞是外面買來的,采芹則是家生子,她的爹娘都是齊二夫人的陪房,如今都管著事。在荀卿染跟前,香櫞和其他人還好,唯有這個采芹平日幾乎從鼻孔裡看人。這院子裡的事,她只管伺候齊攸,齊攸不在,她是凡事都不理會的。桔梗已經不止一次在荀卿染跟前說過,采芹不聽使喚。
  
  「奶奶,婢子閒工夫多,奶奶不嫌棄婢子針線粗陋,就把采芹那份一發交給婢子,婢子總能在過年前趕製出來。」香櫞上前道。
  
  幾個大丫頭各有執事,沒有哪個閒工夫多,哪個閒工夫少的。
  
  桔梗和麥芽對視一眼,采芹扭臉輕輕地哼了一聲。
  
  「奶奶,婢子也願意為奶奶分憂。」香秀也上前說道。
  
  荀卿染放下茶碗,打量了幾人一眼,笑道,「如此,甚好。」
  
  桔梗就將采芹那份活計收回,另分了四份,她、麥芽、香櫞和香秀幾個分擔了。
  
  傍晚齊攸當值回來,荀卿染忙捧了熱茶送過去。
  
  「四哥哥喝杯熱茶暖暖。「男人出門賺錢養雞家,回來是應該受到優待的。
  
  齊攸脫了外面大氅,坐下喝茶。
  
  「今天在宮裡,聽到件喜事,岳父的任命下來了。」
  

  
第九十二章 賀喜
  
  荀大老爺呈報起復經過幾個月,終於有了批復,所授官職比原來預期的還要好。皇上御筆親封,任命荀大老爺為都察院六科掌事給事中。都察院,顧名思義,是監察百官,上達天廳的部門,這六科掌事給事中,是正四品的文職。雖說京城中,四品也只是平常,但這相當於過去監察御史的官銜,卻哪個也不敢小看。還聽說皇帝在批示折子的時候,稱讚荀大老爺處事正直,不失文人本色,因此才授給他這個官職。
  
  荀家得知消息,自然是全家歡喜。荀大老爺本就自負才華,因被牽連,不得己蟄伏多年,如今又要入朝為官,自然意氣風發。連日來,登門道賀的親朋故舊接連不斷。荀大老爺索性就在這一日在家裡擺酒,只請了幾家近親好友來聽戲喝酒,共同慶賀。
  
  齊家早備了厚禮,容氏又親自叫了荀卿染過去,讓齊家小輩凡在家的都去道賀。最後商定,齊攸、齊家三爺齊儉、五爺齊儀,女眷有齊二奶奶、齊三奶奶還有荀卿染都去賀喜。
  
  這天一早,下人們備了車馬,齊儀、齊儉和齊儀三人騎馬,荀卿染、齊二奶奶和齊三奶奶帶著貼身丫環鬧坐了一車,後面跟了三輛車,兩輛價值的是跟隨的丫環僕婦,另一輛則是備的賀禮,另有小廝家丁步下圍隨,一行人熱熱鬧鬧奔荀府而來。
  
  車到荀府正門,齊攸三人下了馬,荀卿染挑開車簾一角望去。荀府大門張燈結綵,門前已經停了好些綠呢頂、紅呢頂的大轎,兩邊拴著好些馬匹,荀家大爺和荀君暉正在迎客。
  
  荀君暉一眼瞧見齊家的人,趕忙和荀家大爺過來,接了齊攸兄弟三人。
  
  荀君暉又到荀卿染車前來。
  
  「姐姐。」荀君暉向荀卿染作了一揖,說讓齊府的馬車從西邊的車門進去,到二門再下車。
  
  「大嫂已經在二門等著了。」荀君暉道。
  
  就有荀家小廝過來,領著馬車直接進了門,到二門外的影壁前下車。就有荀大奶奶帶著綵鸞和繡鳳等人迎上前來,幾人說笑著正要往門裡走,後面又有輛馬車進來。
  
  「是二姑奶奶到了。」荀大奶奶看著馬車笑道。
  
  荀卿染便停了腳步,轉回頭看。見前面馬車停下,月桂和一個婆子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搬了凳子到前面馬車旁伺候。車簾挑起,先下來個身材瘦削的男子,正是二姑爺張子皓。張子皓下了車,馬上回身扶了荀淑芝出來。
  
  約有數月不見,荀淑芝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一身豆綠色妝花襖,水紅宮裙,襯得豐滿的身材凹凸有致,頭上鳳釵流蘇,腰間宮絛玉珮,已經是富家少奶奶的打扮。荀卿染仔細看去,若一定說荀淑芝有什麼變化,那就是臉龐似乎略瘦了些。
  
  「這姑爺倒真疼你們二姑奶奶。」齊二奶奶看張子皓扶荀淑芝下車,低聲笑道。
  
  「雖是姑爺,可今天,他一個男子怎地也坐車到了這裡?」齊三奶奶在荀卿染耳邊道。
  
  齊三奶奶壓低了聲音,但這話還是被荀淑芝夫妻聽到了。
  
  「我們三爺感了風寒,身上不大好,親家老爺起復,這樣的喜事,不來則是失禮,因此掙扎著來了。我們太太再三囑咐了,要三爺和三奶奶當心,不能吃酒。」跟在荀淑芝身旁的那個婆子向眾人福了福,開口解釋道。
  
  「唉喲,那請二姑爺到裡面,我另外安排地方給二姑爺。」荀大奶奶道。
  
  張子皓見了這麼多女眷,早羞紅了臉。
  
  「多謝大嫂,我無妨的,還是到前面去拜見岳父。」
  
  「那也好,我讓小童帶姑爺過去,二姑奶奶儘管放心,一定讓人好生照料二姑爺。」荀大奶奶道,就叫了兩個小童,領著張子皓往前面去了。
  
  荀卿染走過去拉了荀淑芝,大家相互見禮,才一起進了垂花門,直接到思安院來,拜見方氏。
  
  方氏今天穿著大紅刻絲遍地錦的對襟褙子,品藍宮裙,一頭珠翠,一張臉喜氣洋洋,已經是誥命夫人的打扮。眾人給方氏見禮,然後依長幼次序在炕下椅子上坐了。
  
  「恭喜姨媽,賀喜姨媽,等姨父拜了印,朝廷的封誥就要下來,姨媽就是誥命夫人了。再等四妹妹指婚的恩旨下來,那時才是雙喜臨門,我們少不得再來討喜酒吃。」齊二奶奶笑著奉承道。
  
  方氏臉上帶笑,大家寒暄了一番,荀大奶奶便領著眾人到旁邊的西暖閣去。方氏則留了荀淑芝說話。
  
  荀卿染故意走在眾人後頭,側耳聽裡面方氏和荀淑芝說什麼。
  
  屋內方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荀淑芝。
  
  「好像瘦了些,你如今也知道了吧,做媳婦的日子,哪裡有在娘家好過,誰會像娘一樣妖養你們……我交給你的事你辦的如何了,你公公在宗人府做事,我讓你打聽的,那向個年輕的宗親王都是怎麼打算的……」
  
  荀卿染便知方氏是在為荀淑芳的親事打算,要荀淑芝通過她在宗人府任職伯公公在其中打探消息。荀卿染對此並無興趣,也就不再聽,直接走到西暖閣,在齊三奶奶旁邊坐下了。暖閣內隔扇大開,正對著院子。院子當中搭了個戲台,已有一班小戲扮了在上面咿咿呀葉地唱。
  
  一會工夫,荀淑芝也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月桂和方纔那個婆子。
  
  「奶奶,三爺身子不舒坦,到前面坐席,若有什麼事,回去怎麼跟太太交代。奶奶莫不是忘了太太的囑咐?」那婆子跟在荀淑芝身後絮絮地抱怨。
  
  「是三爺自己要去,誰能攔著。三爺身邊還帶著小童,來的都是親戚,不過吃頓飯,還能出什麼事,嬤嬤別太過了。」月桂斜了一眼那婆子。
  
  「你這小蹄子,偏愛頂嘴。若是太太在跟前,你也敢這樣。」那婆子伸手就在月桂的胳膊上擰了一下。
  
  月桂吃疼,看了眼睛荀淑芝,便推了那婆子一下,兩人於拌起嘴來。荀淑芝連說兩直抒己見「別說了」,那兩人都不聽。荀淑芝便不理會,走到荀卿染身邊坐下。
  
  荀卿染在旁看著,齊二奶奶已經轉過頭向這邊看了。荀卿染忙扯扯荀淑芝的衣袖。
  
  「大哥和二弟在前面,既然二姐夫病著,少不得打發個小廝過去,和大哥說一說,讓他們照看著些,別讓人灌二姐夫酒,二姐姐你看如何?」
  
  荀淑芝感激地笑了笑,「那自然是好。」
  
  那婆子聽了,也就不再和月桂拌嘴。兩人走到荀淑芝身後站了。
  
  「二姐就是客氣了,不願意麻煩人,不過這點小事,只管支使人去就是。」荀卿染笑道。
  
  荀淑芝只是點頭,並無別話,那婆子便東張西望起來。
  
  荀卿染本意只是提醒荀淑芝,讓她自己吩咐人,可見荀淑芝半天沒有動靜,那婆子又似乎要鬧,只好招手叫了旁邊伺候的一個丫頭。麥芽便將荀卿染的話吩咐了,又從懷裡抓了些錢給那丫頭。那丫頭喜滋滋地去了。
  
  那婆子這才安靜,只是一雙眼睛卻盯著荀卿染看個不停。荀卿染暗自皺眉,也只扭過頭去不做理會,只聽下面戲台上,幾個小戲子正唱到滿床笏這一折,卻是十分喜氣應景的戲碼。
  
  「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小吳姨娘從外面進來,一眼瞧見荀淑芝,奔了過來。
  
  荀淑芝站了起來,「姨娘。」
  
  小吳姨娘抱住荀淑芝,嚶嚶哭起來,「就回門那次見了一回,可想死我了。」
  
  荀淑芝也是眼圈發紅。
  
  「奶奶,這個是誰,太太吩咐,奶奶可要自重身份。」那婆子到荀淑芝跟前道。
  
  「姑娘是我生的,你說我是誰。你這婆子好沒規矩,主子跟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小吳姨娘看那婆子很不順眼。
  
  「姨娘,這是鍾嬤嬤,是我們爺的奶娘,如今在我身邊做管事嬤嬤……我們太太,在我們太太跟前也體面的。」
  
  那鍾嬤嬤聽了,臉上得意起來。
  
  「不過是個奴才罷了,怎麼也敢管主子的事。姑奶奶,你如今嫁人,不同在家裡,也要拿出些身份來,壓服住這些人。我最清楚,這底下的奴才都是欺軟怕硬的,你心善,她們就欺負上來了。」
  
  這幾個在旁邊咕咕噥噥,眾人難免聽了一兩句在耳朵裡。齊二奶奶似笑非笑,眼睛時不時左右掃掃,齊三奶奶則歪著頭,只怕聽不清那邊說話。
  
  荀卿染暗自歎氣,還是站起身。
  
  「二姐姐,你和姨娘多日不見,正該好好說話。水畔居現在空著,只有幾個丫頭在,不如二姐姐和姨娘過去,一會開席再來也不。」
  
  「我就是來叫我們姑奶奶去那邊的,二姑奶奶,咱們走。」小吳姨妨聽了荀卿染的話,忙拉了荀淑芝就走。
  
  月桂向荀卿染福了福,眼了下去,鍾嬤嬤在荀卿染臉上看了一眼,也氣呼呼地眼著去了。
  
  荀卿染復又回到座上,見齊三奶奶還看著荀淑芝幾人的背影,便隨口問道:「三嫂認得張家人?」
  
  「他們家和我娘家是鄰居,他們家的事,我最……」齊三奶奶湊近荀卿染,正待細說,就聽門口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唉喲,人都到了,我可是來遲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3 PM

第九十三章 賀喜(二)
  
  隨著話音,一個人挑門簾走了進來。荀卿染抬起頭,只看見進來的人週身光芒耀眼,閃的她趕緊閉了閉眼,才敢再睜開眼側頭看去。
  
  荀淑芳彩繡輝煌地站在那,上身穿的是鮮橘色暗花刻絲錦緞立領收腰小襖,紅褐色文錦鑲邊,下身是品紅灑金線宮裙,頭上梳著朝陽連環髻,正中佩戴朝陽五鳳掛珠釵,又有金色珠簪,赤金蝴蝶扁墜角,滿頭珠翠,富貴逼人。
  
  荀大奶奶陪著荀淑芳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媳婦子,都穿的是錦緞褙子配棉綾挑線裙子。其中一個正是楊傳久家的。
  
  荀淑芳俏生生地站在那裡,眼神在眾人面上掃過。
  
  「這是齊家二奶奶、三奶奶……這是我們大姑奶奶,嫁到楊侍衛府上的。」荀大奶奶忙上前給眾人引見。
  
  「大妹妹越發出落的超逸脫俗了。」齊二奶奶拉著荀淑芳的手讚道。
  
  齊三奶奶還是第一次見到荀淑芳,眼睛只在荀淑芳的穿戴上打轉,也上來陪笑道:「都聽人說荀家出美人,以前見了我們四弟妹,只道是個一等一的,沒想到楊大奶奶更上一層樓。」
  
  荀卿染聽得暗自想笑。
  
  荀淑芳也只笑著撇了撇嘴角,不過應酬兩句,就轉向荀卿染。
  
  「怎麼只有三妹妹,二妹妹還沒來?」
  
  「二姑奶奶已經來了,方才到後面,去和小吳姨娘說話。我這就派人叫她來見大姑奶奶。」荀大奶奶道。
  
  「不必了。三妹妹,我還沒見過太太,你陪我一起去見見吧。」荀淑芳過來挽了荀卿染的手。
  
  「哦。」
  
  這個卻不好推脫,總不能說我方纔已經見過了,現在不想再去見。
  
  「我們姐妹多日不見,我怪想你的,三妹妹你不會不願意陪姐姐吧。」荀淑芳又道。
  
  「哪能那。」荀卿染只好笑道。
  
  荀大奶奶就陪著荀淑芳和荀卿染又到方氏屋中來。小丫頭挑起門簾,沖裡面稟報:「大姑奶奶到了。」
  
  荀淑芳邁步進屋,荀卿染和荀大奶奶落後一步。荀卿染因怕荀淑芳有什麼舉動,傳出去不好看,因此只帶了麥芽在身邊,其他跟來的香櫞、采芹和寶珠都留在外面伺候。
  
  方氏正在炕上坐著,見了荀淑芳,脊背立即挺直了。荀淑芳上前給方氏福了一福,口稱給太太請安。
  
  荀卿染和荀大奶奶不由都鬆了口氣,總算禮數齊全。
  
  荀大奶奶吩咐人送上茶果,荀卿染和荀淑芳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楊傳久家的和那個媳婦子都恭謹地站到荀淑芳身後。
  
  「聽說太太身子大好了,女兒替太太高興。如今老爺起復,太太轉眼就有誥命到手,還有四妹妹的婚事,太太享福的日子馬上就到了,我先恭喜太太了。」荀淑芳笑吟吟地對方氏道。
  
  「我和老爺年紀大了,一心指望你們做兒女的好。」方氏在荀淑芳週身上下打量著,「好歹養大了你們,又為你們謀了好親事,你們孝順些,就是我的福氣了。」
  
  「太太,如何孝悌、慈愛都是您教給我們的,我們是您親手教養長大的,怎麼著都能學得您的兩三成,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荀淑芳端著手中的茶碗,優雅的抿了口茶,話鋒一轉,「還要謝謝太太,把我幾個陪嫁丫頭的身契都還給了我。」
  
  荀卿染低頭喝茶,荀大奶奶早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方氏坐在炕上,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荀淑芳不等方氏說話,繼續說道:「說起來,還是我家這奴才在太太跟前面子大,她一來,太太就把賣身契給了。聽說太太心慈,還問起了喜鵲是不是?」
  
  「大姑奶奶,過去了那麼樣久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如今老爺高昇,以後荀楊兩家還要好生走動的。」常嬤嬤見方氏下下來臉,忙陪笑勸解道。
  
  「一條人命,太太又特意問起,我總要給太太個交代。」荀淑芳正色道,「說起喜鵲,原是太太跟前的人,偏養成個吃裡扒外,兩面三刀的性子,還敢算計主子。這樣的賤人可留不得,是我叫我們爺將她打死,也給別人做個樣子,敢算計我,下場就和喜鵲那賤婢一樣。」
  
  荀淑芳放下茶碗,挑著眉毛,挑釁地看著方氏。
  
  方氏臉色發白,半天才控制住怒氣,伸手指著荀淑芳,「你,哼,姑父現做著侍衛,如今老爺做了都察院六科掌事給事中,監察百官,你說話可要小心些,以後有事,你可就不再登荀家的門了?」
  
  「唉喲,太太怎麼這樣說話,我不過罵了個不知事的賤丫頭,太太何苦多心、生氣。我給太太賠禮了,求太太以後多照看我些。」荀淑芳笑嘻嘻地道,語氣和話的內容大相逕庭。
  
  「三姑奶奶陪二姑奶奶坐一會,太太該吃藥了,奴才伺候太太到後面吃藥。」眼看荀淑芳和方氏在一起,只能越來越僵,常嬤嬤只得勸了方氏到後面歇息。
  
  「三妹妹這樣,看來出嫁後的日子過的不錯。」荀淑芳笑了一陣,轉頭打量著荀卿染道。
  
  「借大姐姐吉言,比不得大姐姐富貴逼人。」
  
  「你自然比不得我,楊家只有我一個奶奶,進門就當家。」荀淑芳說著指了指西暖閣那邊,「你們家二奶奶在外面是有名的,說做姑娘的時節已經當得半個家,是朵漂亮的玫瑰花,又香又刺人。如今你們府上,二奶奶的婆婆和你的婆婆都靠後,只民一個孫子媳婦當家是吧。」
  
  「二嫂是能幹的。」荀卿染淡淡道,心想荀淑芳什麼時候這麼瞭解齊家的事了。
  
  「方纔那個黑黑矮矮的,是你們家三奶奶?唉喲,聽說你們家三爺雖長的尖嘴猴腮,倒是白白淨淨,怎麼娶了這樣黑煤球,還偏愛穿這樣艷色的衣裳,真真比戲台上的戲子還好看。」荀淑芳又捂著嘴笑道。
  
  這樣的言語背後議論別人長相,荀卿染聽得有些不舒服,遂乾咳了兩聲。
  
  「誰能比得上姐姐,凡事都能稱心如意的。」
  
  「那倒是。」荀淑芳倒是一點都不客氣,隔著小几,湊近荀卿染道,「三妹妹,我這個見面禮如何?」
  
  「什麼見面禮?」荀卿染一怔。
  
  「三妹妹,你總這樣做作可是讓人不喜。」荀淑芳假裝生氣道,又對身後擺擺手。
  
  楊傳久家的就轉到前面來,屈膝給荀卿染福了一福。
  
  「奴才楊傳久家的,給齊四奶奶請安。」
  
  荀淑芳見荀卿染還是不懂,就壓低聲音道:「這媳婦子,你還記得吧。」
  
  荀卿染點點頭,她回門那天,這楊傳久家的來見方氏,很是給了方氏沒臉,難道……
  
  「對,特意挑三妹妹你回門那天,便是我給三妹妹送的一份大禮。」荀淑芳說著又笑,「回去楊傳久家的和我學說,咱們太太如何被氣的抖成一團,如何下不來台,眼睜睜看著一匣子金珠不敢收,還得乖乖把她剋扣的賣身契交出來,求著人收下,笑的我肚子疼,當晚就多吃了半碗飯。三妹妹你那時就在旁邊瞧著,可覺得解氣?」
  
  這麼說來,那天楊庭俊是故意帶著這媳婦子來,就是想遇上回門的她和齊攸。
  
  楊庭俊竟然對荀淑芳言聽計從到這個程度?荀淑芳果真是做了楊家的當家奶奶,這楊傳久家的何等的利口,在方氏跟前又是何等的氣焰,如今也寸步不離恭謹地伺候著荀淑芳。
  
  荀淑芳帶進門的只有這兩個楊家的媳婦子,喜鵲沒了,那剩下的春桃三個,怎麼一個也沒跟回來。
  
  荀淑芳在這兩個媳婦子跟前,如此毫無避諱。婚姻是結兩姓之好,楊庭俊是世家子弟,卻竟能縱容荀淑芳那樣胡鬧。
  
  看著荀淑芳笑的花枝亂顫,荀卿染有些無語。忽然覺得面上一涼。不知什麼時候荀淑芳探過身來,正用一隻手撫摸她的臉。荀淑芳留著長長的指甲,塗著朱紅的蔻丹,指尖修的尖尖地,好似要滴下血來。
  
  荀卿染只覺得荀淑芳這個動作,配合她臉上讓人無法形容的表情,著實怪異無比,讓人從心裡往外冒寒氣。
  
  「三妹妹,妹夫可疼你?」荀淑芳眼波流轉,緊盯著荀卿染的眼睛,語氣竟然妖媚入骨。
  
  兩個媳婦子都在身後,眼睛並沒有片刻離開荀淑芳,然而卻能面無表情,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荀卿染覺得脊樑也開始冒寒氣,「大姐姐請喝茶。」
  
  荀卿染躲開荀淑芳的手,將桌上的茶杯塞到荀淑芳手裡。
  
  「呵呵呵,咱們姐妹間什麼話說不得。三妹妹也是成親了的人,怎地還如此害羞,難道是妹夫他,不……」荀淑芳咯咯地笑著,拿眼瞄著荀卿染。
  
  如果真是相交甚密的閨中密友,湊在一起談論些私密話題也未嘗不可。可是,要和這樣的荀淑芳談論這樣的話題,荀卿染覺得全身直起雞皮疙瘩。
  
  「大姐姐,就快開席了,二姐姐也該回來了,咱們過去吧。」荀卿染站起身。
  
  荀淑芳悻悻地跟著站起來,又湊到荀卿染耳邊,「三妹妹,剛才說的那份大禮,不過是道小菜,姐姐再送你一份真正的大禮。」
 
 
  
第九十四章 求救
  
  小菜?大禮?荀卿染暗自苦笑,荀淑芳的禮,她可是消受不了。
  
  荀卿染起身往外走,正好荀大奶奶帶了小丫頭過來請她們入席。荀淑芳因此只好停下話頭,幾個人又回到西暖閣。戲台上唱的更加熱鬧了,荀淑芝已經坐在席上,似乎重新施過脂粉,不仔細看,也看不出她的眼圈有點發紅。
  
  荀卿染早打發了跟隨的香櫞、采芹、麥芽和紫菀四個下去,廂房另外準備了招待來客隨從的席面。荀淑芳在荀卿染身邊坐下,那兩個媳婦子如影隨形,在她椅子後站住了。荀大奶奶打發了綵鸞過來,要帶兩人下去吃酒。那楊傳久家的只笑著,搖頭說不去。
  
  「這是楊家的規矩,你不用管她們。」荀淑芳道。
  
  這兩個媳婦子果然不用別人伺候荀淑芳,一個遞帕子,另一個端水盆,將荀淑芳伺候的妥妥當當,荀淑芳看著頗為受用。
  
  這面荀大奶奶就拿了戲本子上來,讓眾人點戲。眾人自是推讓一番,最後齊二奶奶點了出借東風,齊三奶奶點了狀元媒,輪到荀家姐妹這裡,荀卿染和荀淑芝都不點,只荀淑芳接過本子點了出長生殿。
  
  今天荀家待客用的是上等席面,小丫頭們魚貫而入,將各式山珍海味流水似地擺上來,一道菜不過略嘗一嘗,便撤下去,端上另一道菜來。這邊菜還沒上完,大家已經吃了七八分飽,看著最後一道菜也撤掉,楊傳久家在荀淑芳耳邊道:「奶奶,時辰不早了,該回了。」
  
  荀淑芳慢慢地漱了口,擦乾淨手。
  
  「也罷,一家子的事要理,我也有些倦了,先告辭了吧,改日請大家到我那,我作東道,請大家喝酒聽戲。」荀淑芳起身離席。
  
  荀大奶奶、荀淑芝和荀卿染起身相送,出到思安院門口。
  
  「外面怪冷的,你去看看,車上再加個暖爐,這手爐裡碳也換一換。」荀淑芳吩咐楊傳久家的。
  
  楊傳久家的看了看那個媳婦子,答應一聲,忙前頭走了。
  
  荀淑芳就讓荀大奶奶和荀淑芝回去,只拉了荀卿染的手,「三妹妹再送我一程。」
  
  荀大奶奶要招待客人,客套兩句就和荀淑芝回去了。
  
  荀卿染被荀淑芳拉著,又往前走了幾步,荀淑芳突然停住腳,伸手在懷裡摸了摸。
  
  「唉喲,一定是方才掉在暖閣裡了。」荀淑芳自言自語,又轉頭對那媳婦子吩咐道,「你回一趟暖閣,把帕子給我找回來。」
  
  那媳婦子似乎有些為難,陪笑道:「奶奶,一張帕子,值幾個錢,回去自然有新的。」
  
  「這帕子是我親手繡的,今天人多眼雜,被什麼人拾去了還了得。」荀淑芳叱道,頓了頓,又緩和了語氣,「罷了,我知道你怕我身邊沒人服侍。你叫那個丫頭過來吩咐她跑一趟吧。」荀淑芳指著不遠處一個小丫頭道。
  
  這媳婦子忙答應了,轉身招呼那小丫頭。
  
  荀淑芳迅速將背轉向那媳婦子,抓住荀卿染的一隻手,將一團東西塞進荀卿染的手裡,還在荀卿染的手上捏了捏。
  
  荀卿染有些驚異地抬頭看荀淑芳,見荀淑芳臉上早沒有了方纔的矜持氣勢,雙唇顫抖,一雙眼睛中滿是驚恐和懇求。
  
  「三妹妹,我的命都在你的手上。救了我,我便告訴你個關係你自身的驚天秘密。」荀淑芳湊在荀卿染耳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低語道。
  
  荀卿染一怔,不過一眨眼的工夫,荀淑芳的神色就恢復如常,抽身和荀卿染拉開了一步的距離。
  
  「三妹妹,外面冷,你也留步吧。咱們姐妹好,也不在這一時。記得有空就來看姐姐。」
  
  這時那媳婦子也吩咐了小丫頭,轉身回來。
  
  「那大姐姐請慢走,我不送了。」荀卿染道。
  
  荀淑芳點頭,又衝那媳婦子道:「咱們先慢慢走著,一會那丫頭自會找來。」
  
  那媳婦子就扶著荀淑芳慢慢地往外去了。
  
  荀卿染便說要更衣,走在無人處,將手中東西拿出來,原來是個紙卷,荀卿染將紙卷打開,不覺皺起了眉頭。
  
  紙捲上兩行小字,落筆比劃粗細不均,看上去頗為粗豪,細看去又有幾分荀淑芳平時婉麗的書法,似乎是在急切心慌意亂地寫下的。再看內容,荀卿染心中疑竇頓生,思量良久,將紙團重新折了,收在袖子裡,才又走回暖閣中來。
  
  暖閣中宴席已經撤了下去,另外擺了桌椅,桌上鋪著大紅猩猩氈,荀大奶奶、齊二奶奶、齊三奶奶和荀淑芝圍坐在桌旁,正在打葉子牌。
  
  「三姑奶奶你快來,你二姐姐坐不住,這正缺個人。」荀大奶奶見了荀卿染,忙招呼道。
  
  荀卿染笑著走過去。
  
  「三妹妹,你來玩。」荀淑芝就要站起來。
  
  荀卿染忙按著她坐下,「難得大家聚在一起,二姐姐只管玩就是。我不太會玩這個,只看著吧。」
  
  「奶奶,三爺被人灌了不少酒,還是早些回去,免得太太擔心。」有人在旁沖荀淑芝道。
  
  荀卿染這才看到,原來是鍾嬤嬤不知什麼時候早站到了荀淑芝身邊,說話語氣中有催促之意。
  
  「既是喝了酒,可不好就趕路,還是緩一緩,免得酒上來,對身子更加不好。」齊二奶奶道。
  
  「就是,就是。二姑奶奶別忙著走,我這就讓人扶二姑爺到後面客房,先歇一歇,喝碗醒酒湯再走。」
  
  這個提議非常合理,鍾嬤嬤也沒話說。
  
  可荀淑芝還是站了起來,「那就多謝大嫂了。只是我們爺身子虛弱,也不慣生人伺候。我還是過去看看吧。」
  
  「小夫妻們,總是愛膩在一起。」齊二奶奶噗哧一聲笑道。
  
  荀淑芝連脖子都紅了,低下頭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荀卿染忙推了推荀淑芝,接了她手中的牌。荀大奶奶打發綵鸞送了荀淑芝出去。荀卿染這才在桌子旁坐下來。
  
  「換了四弟妹,那重新洗牌吧。」齊三奶奶將手裡的牌一股腦扔在桌上。
  
  齊二奶奶眼疾手快,將齊三奶奶的牌撿起來看了一眼,笑道,「就知道你這局牌不好,巴不得重新來過那,可惜了四弟妹剛到手的一副好牌。」
  
  齊三奶奶訕訕地笑。
  
  荀卿染也不在意,齊三奶奶主動洗牌,荀卿染看每人跟前都有一堆錢,便叫麥芽也拿了一串錢來放在桌上。
  
  這葉子牌,荀卿染只是平平,荀大奶奶、齊二奶奶、齊三奶奶這三個卻頗擅此道。荀大奶奶是主人,不好總贏,時時放水,齊二奶奶玩的極精,有輸有贏,齊三奶奶卻是最為認真,眉毛眼睛沒片刻停歇。荀卿染並沒有將輸贏放在心上,心裡又有別的事情,剛玩了幾局,竟是局局都輸。
  
  齊三奶奶連贏幾次,興頭更足,嘴裡的話就多了起來。
  
  「你們二姑奶奶這樣靦腆,怎麼嫁到那樣的婆家?」
  
  「方纔三嫂說娘家和張家住隔壁,張家怎麼了,三嫂怎麼有此一說?」荀卿染搭話道。
  
  「張家老爺官聲不錯的。深宅大院,你們怎麼知道?」荀大奶奶道。
  
  「你們不知,張家太太時常到我娘家走動,每次都來哭訴,她家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如何霸道不孝。說是她做婆婆的時常受兒媳婦的氣,那兩個媳婦妯娌間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你們二姑奶奶這樣靦腆,這日子可如何過得?」
  
  「還有這樣的事?」
  
  「我娘家和張家是緊鄰,兩家花園共用一道牆。兩家的奴僕也有來往,有什麼不知道的。她那大兒媳婦王氏是他家大爺從外面自己做主娶的,二兒媳婦李氏卻是自小的娃娃親,兩個人性子著實潑辣,若不是張老爺壓服著,就要分家那。」
  
  「分家?」
  
  「那兩個媳婦都搶著要當家,張太太自然不幹。她家兩個女兒,大的嫁出去沒兩年旅遊活動死了男人,在那裡存身不住,只好回家裡住著。那小的,如今也十五六歲了,還沒嫁人。這兩個媳婦就說張太太偏向女兒和小兒子,要早早地分了家財,自己出去另過,吵鬧不休。」
  
  荀卿染聽得皺眉,總覺得三奶奶的話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我們二姑奶奶最為溫柔和順,從不爭文競,那張太太一定憐惜她,就是兩個妯娌,也不能如何吧。」荀大奶奶道。
  
  「我不過白說說,如今你們老爺升了官,你們二姑奶奶有這樣的娘家,哪有人敢欺負她。」齊三奶奶笑道。
  
  「女孩子做了人家媳婦,還是要自己能立的住,別人方不敢欺負到頭上來。娘家替出頭,不過是要緊大事上,平時還不是靠自己。我瞧你們二姑奶奶,心地好,模樣好,就是性子太綿和了,難免吃虧。」齊二奶奶道。
  
  「看她和二姑爺是恩愛的。」荀大奶奶道。
  
  「這倒是。」齊二奶奶笑,「只是這姑爺身子骨也太柔弱了些吧,看著像個大姑娘似地。」
  
  荀卿染一會工夫輸了不少,見寶珠從外面進來,荀卿染放下手裡的牌。
  
  「三弟妹,大家玩的高興,你可不能這樣就不玩了。」齊三奶奶忙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3 PM

第九十五章 謎團
  
  齊三奶奶正玩的興頭,見荀卿染要走,趕忙攔住她。
  
  「是啊,你若走了,三弟妹贏誰的錢。」齊二奶奶笑。
  
  「我得出去走走,換換氣,一會回來就能贏了,先讓香櫞替我。」荀卿染道。
  
  香櫞推讓著不肯坐。
  
  「你們奶奶抬舉你,你就坐下玩一會。」齊二奶奶笑道。
  
  香櫞是從小跟著容氏,後來給了齊攸,這樣的大丫頭,在主子面前可以有相當的體面。
  
  香櫞推辭了一番,見荀卿染執意如此,也就坐下了,不過只側身坐了一半的椅子。
  
  「你只管玩,贏了是你的綵頭,輸了是我的。這串錢,夠你玩一陣子的了。」荀卿染指著桌上的錢道。
  
  「你們奶奶這樣大方,你索性做個好人,不等你奶奶回來,將錢都輸給我們好了。」齊二奶奶打趣道。
  
  荀卿染笑笑,帶著寶珠和麥芽走出來。采芹在後面猶豫一下,也跟了上來。
  
  「我出去走走,不用這麼多人伺候。你去給香櫞掌掌眼。」荀卿染道。
  
  采芹屈膝福了一福,便不再跟著。
  
  「二爺已經安排好了,請奶奶到前面小書房。」寶珠對荀卿染低聲道。
  
  荀卿染點點頭,就直接往前面小書房來國。剛走到門口,薛嬤嬤就從裡面接了出來。
  
  「給三姑奶奶請安。」薛嬤嬤屈膝福了一福。
  
  「薛嬤嬤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荀卿染進了屋,就見屋內放著兩個炭盆,將屋子烘的暖暖的,臨窗一鋪短炕,鋪著大紅的猩猩氈,上面設置著錦褥、靠背。
  
  荀卿染坐到炕上,「這炕燒的還真熱。」
  
  薛嬤嬤陪笑,「知道姑奶奶要來,姨娘特意打發奴才過來,早早打掃了,燒好了炕。姑奶奶覺得怎樣,要不要再加個炭盆?」
  
  「不必了,這樣就好。難為姨娘費心。姨娘身子重了,我也不好過去打擾,嬤嬤記得給我帶好。嬤嬤過來這裡,姨娘那邊誰照看著?」
  
  「姨娘要臨盆總還要一個月的光景,屋裡留個玉婉伺候。正好後面許嬤嬤空閒,請了她照看姨娘半日。」薛嬤嬤道。
  
  「許嬤嬤……」方才荀卿染路過書房後面的抱廈,是瞧見許嬤嬤在那出入。
  
  「奴才被提拔做了管事,以前曾和許嬤嬤有個一面之緣,知道她是個穩妥的人,若說照看孕婦、接生、種種這些事情,許嬤嬤比奴才還老道,所以請了她幫忙。」
  
  「姨娘有嬤嬤在身邊伺候,也是福氣。嬤嬤這樣讚許嬤嬤,我看著她也是個好的。我這身邊幾個丫頭也好,只是都太年輕。薛嬤嬤幫著留心些,有好的嬤嬤幫我尋一個,便是比嬤嬤和許嬤嬤差些,我也絕不會虧待。」
  
  兩人正說著話,荀君暉就從外面進來,薛嬤嬤忙告辭出去了。
  
  「給你新做了冬衣和鞋子,已經讓寶珠給你那小廝了,天冷了記得添衣。」荀卿染對弟弟道。
  
  「知道了,姐姐放心吧,我懂得照顧自己,木棉她們幾個也都盡心。」
  
  看荀君暉穿著還算厚實,荀卿染也就放了些心。
  
  「我的信可收到了?」荀卿染問。
  
  「信和東西都收到了,已經找了人看過了,姐姐看這單子。」荀君暉從袖子中抽出一張單子遞給荀卿染。
  
  「這事不好聲張,你找的誰,可靠嗎?」
  
  「我們鹿山書院一個同窗,他家中開著生藥鋪,世代都有人在太醫院任職,他祖父剛從太醫院告老退下來的。我把東西給了他,他讓他祖父,還有兩個老道的太醫分別查驗了……姐姐,這是避子藥,姐姐在信中也沒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姐姐你……」荀君暉望著荀卿染,眼神中滿是焦急關切。
  
  「你先別問這些,姐姐只問你,這藥效果如何,對人可有害?」
  
  「這藥避子效果極好。那同窗的祖父說,這藥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對身體也沒有妨礙。因為只有殘粥,這藥方不能確定,不過倒列了裡面所用的藥材,就在單子上。」荀君暉指指單子,「我那同窗告訴我,他祖父的話,這極像是宮裡給貴人們用的藥方。姐姐你從何處得的這個……是什麼人要害姐姐……」
  
  荀卿染擺擺手,不讓荀君暉說下去,只低頭看手裡的單子。上面竟然列了有十幾種藥材,其中不少名貴難得的。看著最後一味紅花,荀卿染頓時明白了為什麼容雲暖要吃燕窩粥時,宋嬤嬤那麼著急。
  
  這燕窩粥的底細,宋嬤嬤絕對知情,甚至知道這藥方成分。
  
  「姐姐,你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荀君暉看荀卿染沉思,不由得更加著急。
  
  荀卿染思忖了一下,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弟弟,又怎麼和他說,她自己還沒理出頭緒。對於宋嬤嬤她有的是法子打發,可宋嬤嬤是齊攸的奶娘,齊攸是容氏帶在身邊養大的。事情不弄清楚,打發一個宋嬤嬤有什麼用。
  
  「沒人要害我,是我自己打算吃。」荀卿染道。
  
  「若是自己打算吃,定是拿了藥方,或是成藥來,怎地拿了殘粥。姐姐,你不用騙我,是他家有人要害姐姐是不是,姐夫知不知道,我去和他說。」
  
  「別去,別去。」荀卿染趕忙攔下荀君暉。
  
  「姐姐怎麼不讓我去……就算是姐姐自己要吃,也是他待姐姐不好是不是。」荀君暉站住,盯著荀卿染的眼睛問道。
  
  荀君暉本就聰慧無比,又因為從小的環境,更比同齡人思慮深遠許多,不是那麼容易騙的。
  
  荀卿染想了想,把事情跟荀君暉說了。
  
  「以為他是個好的,沒想到……」荀君暉狠狠一拳捶在牆壁上,「姐姐,你不用怕,一切有我。咱們不和他過了,以後我養著姐姐。若姐姐想再嫁,咱們就找姐姐中意的再嫁就是。」
  
  「有你這句話,姐姐還有什麼怕的。」聽到弟弟要養自己,荀卿染並不意外,可是,弟弟竟然對於再嫁如此開明,這有點出乎荀卿染的意料。
  
  「只是你讀了許多聖賢書,當今世上,注重女子貞潔,姐姐再嫁,於荀家、於你面子上可不好看。老爺可是成天念叨拿些程朱理學。」
  
  「你是我姐姐,又不是別人。姐姐想怎樣就怎樣,程朱理學,姐姐當我是讀傻了書的人嗎。那程公,自己剛寫了一女不可二嫁,回頭就給新寡的外甥女找了好夫婿,不過是怕她姐姐傷心。」
  
  聽弟弟這樣說,荀卿染本有些陰翳的心馬上開朗了。
  
  「姐姐打算如何?」
  
  自然是把事情查清楚。雖然有弟弟的支持,可是婚姻不是兒戲,不是過家家,不管有沒有愛情的婚姻,都是細心經營的。齊攸的一些品質,在男人身上可以說是難得的。荀卿染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她打算給齊攸,也給她自己機會。
  
  荀卿染將自己的打算都和弟弟說了,「……哪家沒點這樣那樣的事,你放心,姐姐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你過年就要參加會試,別為這些雜事分了心神。姐姐能應付的了,有什麼事,也不會瞞著你。」
  
  姐弟倆又說了一會話,才各自散了。
  
  回到西暖閣,荀大奶奶幾個人還在打葉子牌,不過齊二奶奶的位置上,坐著的卻是綵鸞。
  
  香櫞站起來讓荀卿染。
  
  荀卿染擺擺手,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二嫂去哪裡了?」
  
  「方纔家裡,說是二爺回來了。二嫂就急著走了,我們爺、四爺和五爺也回去了。」
  
  荀卿染一聽,便也要告辭。
  
  「不忙不忙。咱們家不像張家,你們二姑奶奶才出來多一會,張家太太就派人來催。咱們老太太捎話來,說讓四弟妹多在娘家留一會,無妨的。」齊三奶奶一心撲在牌桌上。
  
  荀卿染笑笑,往桌上看去。齊三奶奶面前已經堆了好些的錢,荀大奶奶看樣子也輸了不少,再看香櫞跟前,那堆錢似乎沒怎麼變化。
  
  「還是奶奶來吧。」香櫞站起來,將手裡的牌交到荀卿染手裡。
  
  荀卿染也就不再推辭,拿了牌坐下來。這一手中的牌,已經成了八九分了,是肯定能贏的。荀卿染朝香櫞笑笑。
  
  「采芹哪去了?」進門就是不見采芹,荀卿染隨口問了一句。
  
  「奴才就顧著看牌了,沒看到采芹,奴才這就找她回來。」香櫞道。
  
  「采芹?她不是跟著弟妹一起出去的嗎?」齊三奶奶道。
  
  又玩了兩局,荀卿染看時辰不早,好歹勸著齊三奶奶扔了牌,兩人從荀家告辭出來。
  
  齊二奶奶臨走時帶走了大部分家人,給荀卿染和齊三奶奶留下管事媳婦旺財家的,另帶幾個小廝。齊三奶奶和荀卿染一輛馬車,丫頭們擠坐了另一輛,往安國公府回轉而來。
  
  半路遇到兵士封路,馬車便繞道十字井胡同,往府裡後巷而來。
  
  齊三奶奶贏了很多錢,心情非常好,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荀卿染只笑著聽著。不知馬車行了多久,突然間咯吱一聲停下來。兩人都是猝不及防,荀卿染還好,齊三奶奶卻一頭撞在車框上。
  
  「哪個找死的,敢攔國公府的車?」
  

  
第九十六章 後巷
  
  齊三奶奶撞疼了頭,忍不住開口就罵。後面旺財家的忙趕過來,說是馬車壞了,才突然停下來。
  
  荀卿染挑簾子一看,馬車停在一條窄巷裡,兩側都是大大小小的院子,一家大門外面空地上有幾個小孩在玩耍。
  
  「……這就是咱們府的後巷,住的都是府裡的下人。三奶奶、四奶奶,這到府裡還有一段路,車一時也修不好,請兩位奶奶示下。」
  
  後面還有一輛馬車,雖然是下人坐的,不如這馬車舒服,不過也能坐著回府。只是,那車上原本就是好幾個丫頭擠著坐,再加上荀卿染和齊三奶奶,勢必擠不下這麼多人。
  
  齊三奶奶只是撞疼了,並沒有傷,將旺財家的和趕車的訓斥了一頓,也只得罷了。她顯然也想到了後面那輛馬車。
  
  「罷了,罷了,只好委屈些。四弟妹,我就勉強坐那輛車回去,從府裡另派好的馬車來接你。」
  
  明明是她要搶佔那馬車,丟下荀卿染,偏說的好像她多委屈,荀卿染該欠她多大的人情似地。
  
  「三嫂,怎好讓你受委屈,你為長,還是我回去叫了好車來接三嫂好了。」
  
  齊三奶奶聽了就有些訕訕地,「那怎麼好意思。我為長,要照顧弟妹你才對。」
  
  「三嫂何必和我客氣。」荀卿染說著,就邁步向後走。
  
  「唉喲,出來多半天工夫,瑁哥兒在家不知怎樣了,真讓人擔心。」齊三奶奶道。
  
  荀卿染暗笑,這齊三奶奶在牌桌上,人勸她,她不下來的時候,何曾想過她家瑁哥兒,這個時候倒想起來了。
  
  「既然三嫂急著回去看瑁哥兒,那我就讓三嫂先行吧。」荀卿染停住腳。
  
  「哦,那,那好吧,我回去馬上讓人派車來。」齊三奶奶也沒客氣。
  
  齊三奶奶坐了車,帶了她的丫頭走了。香櫞、采芹、麥芽和紫菀四個則都下車來,陪著荀卿染。
  
  那群小孩子早看到這停了馬車,都好奇地過來張望。其中兩個餐過來,看了看,就回身跑走了。
  
  「奶奶,您是上車等,還是到奴才家坐坐。奴才家轉過這巷子拐角,也沒幾步路的。」旺財家的打發了小廝回計,她則留下來陪著荀卿染。
  
  荀卿染順著旺財家手指的方向看去,長長的巷子看不到盡頭,還要拐彎,想來這旺財家的住的不近。
  
  「真的是四奶奶,奴才陳德家的給四奶奶請安。」一個媳婦子從旁邊門裡走出來,給荀卿染見禮。
  
  荀卿染一瞧,原來是陳德家的,身邊還跟著她家兩個孩子,曾經帶進府去給荀卿染看過,女孩子桂丫,那男孩叫做小園。
  
  「你就住這裡?」荀卿染問。
  
  「還要謝奶奶的恩典,給了奴才一家這個住處。今天不是奴才輪值,就回來看看,正在屋裡收拾,這兩個孩子就和奴才說,見到了奶奶。奶奶這車壞了,一時走不了。奶奶不嫌棄就到奴才屋裡坐坐。奶奶放心,奴才家裡收拾的還乾淨。」
  
  荀卿染點頭答應了,眾人進了陳德家的屋子。
  
  屋子裡擺設非常簡單,不過收拾的乾乾淨淨。陳德家的開了櫃子,拿出兩床簇新的褥子來,鋪在炕上請荀卿染坐。又忙著攏起炭盆,又要去廚房燒水。荀卿染要幾個丫頭去幫忙。
  
  「不用,不用,姑娘們哪裡做過這些粗活。我卻是做習慣了的,我這丫頭和小子也能幫著燒火的。」陳德家的忙擺手。桂丫和小園不用人吩咐,已經跑去廚房燒火了。
  
  雖是陳德家的這樣說,香櫞還是跟了過去,采芹卻只站在炭盆旁邊,並沒有幫手的打算,荀卿染就又派了紫菀去幫忙。
  
  一會工夫,陳德家的就攏好了炭盆,香櫞也送了熱茶上來。
  
  「奴才家就只有這些,是莊子上產的。奶奶不嫌棄就嘗嘗,是乾淨的。」
  
  陳德家的又端了幾個盤子來。一盤是炒的帶殼花生,一盤風乾栗子,一盤大紅棗。
  
  荀卿染點點頭。她把陳德家的安排在洗衣上,也讓桔梗幾個用心查看,聽說是個幹活麻利的,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陳德家的送上這些,便垂手站在旁邊,桂丫和小園也規規矩矩地站在陳德家的旁邊,並不吵鬧。
  
  荀卿染暗自點頭,就讓麥芽抓了些吃食給兩個孩子,又問起陳德家的在後巷生活的如何。
  
  「奶奶的恩典,如今這小院子,四五間房,只奴才一家住著,很是寬敞。鄰里們都是府裡的人,也相互有個照應……」
  
  陳德家的正說著,忽然外面傳來吵鬧聲,聲音從小到大,漸漸夾雜著哭聲、罵聲。陳德家的不由得住了嘴。
  
  「刑家的,你明知道我是個有身子的人,這些柴火擺在這,是想害我摔跤落胎。我哪裡得罪了你,你的心咋這樣黑。」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道。
  
  「小青妹子,俺們家柴火自古以來就放在這個地方。你有了身子,也不該歪派人。平白說俺心黑,俺咋心黑了,小青妹子,你說話得摸摸良心。」另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人聲音道。
  
  「哪個歪派你,這院裡誰不知道你心黑。你看,你還瞪我,唉喲,救命啊,救命啊,刑家的欺負人了,要一屍兩命啊。當家的,你可回來了,你給我做主啊。你再不回來,這刑家的就要把你吳家的種打沒了。」
  
  「怎麼回事,哪個這樣無法無天,欺負我久沒在家嗎?」
  
  「小青妹子,說話要憑良心啊。俺要得罪了你,你直接說,咋把屎盆子往俺頭上扣啊。你用著俺的時候喊俺嫂子,用不著的時候喊俺刑家的,俺也不和你計較。這左鄰右舍誰不知道,自打你懷孕,你就說幹不了活,這院子裡的髒活累活都是俺一個人在干。俺也是女人,知道你身子重,不容易。幫你跑腿、替我幹活,俺可一句怨言都沒有。你說俺啥都行,可俺們一家老實人,從沒壞心思,一隻螞蟻都不忍踩死,你把人命往俺身上壓……」
  
  「你別狡辯了,二爺剛下了令,攆你們一家出去。你識相的現在自己收拾了走,我給你些臉面。不然二爺派兩個人來,打了你們出去,你們可不要怨人。」
  
  「這是怎麼回事?」荀卿染問陳德家的。
  
  陳德家的一臉義憤。
  
  「……那院子裡總共住三戶人家。這要攆人的,是最年輕的,男的叫小松,是二爺的小廝,說是跟著二爺出門辦事,今天上午才回來。這女的叫小青,是二爺從外面給小松買的媳婦。被攆的這家姓刑,男人叫刑老實,女人奴才們都叫她刑嫂子。他兩個沒有兒女,家裡養著個半癱的老娘。兩口子可孝順了。那院子還有一戶,姓嚴,男的是看門的小廝,女的在二奶奶院子裡。小松這小廝一家和嚴家一家要好,只多著刑老實一家。這刑老實一家都老實,不多話,肯吃虧,平時也還沒事,只這叫小青的媳婦自有了身子,不知怎地就突然容不得這刑家了,那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地,今天怎地鬧到要攆人。」
  
  屋裡這樣說著,隔壁那院子卻更加熱鬧了。
  
  「別說了,俺們走。」刑老實從屋子裡走出來,拉了他媳婦要進屋。
  
  「走,往哪裡走,天這樣冷,娘還病著,咱們往哪裡走。小松兄弟,俺們哪裡得罪了你,俺給你賠罪,給俺們一家三口條生路吧。」刑家嫂子央求那小廝。
  
  小廝冷哼一聲,「你們趁我不在,欺負我媳婦,陪什麼罪,還不快走!」
  
  「冤枉啊,俺啥時候欺負她,只有她欺負俺。」刑嫂子叫冤。
  
  「你進來,咱們馬上收拾了走,有手有腳還怕沒活路。」刑老實拉他媳婦進屋。
  
  「咱倆不怕,還有娘啊。這一時半會找不到地方,娘會熬不住的。」
  
  刑老實不讓他媳婦說話,拉了他媳婦進屋。另一邊緊閉的房門找開,嚴家的走了出來,跟那小廝夫婦打了招呼,便斜倚著門,邊吃瓜子邊往刑老實家看。
  
  一會工夫,刑老實夫婦從屋裡出來,刑嫂子肩上扛了兩個癟癟的包袱,刑老實弓著腰,背上背著刑家老娘。
  
  「兒啊,咱這是去哪啊?」刑老娘顫抖著聲音問。
  
  「娘,咱找好地方住去。」刑老實答道。
  
  「哪裡有好地方啊,咱們家幾輩子都在這府裡,你不能忘恩啊。兒啊,怎麼這麼冷啊。兒啊,咱不能住一晚再走嗎?天好像要黑了。」
  
  「娘……」「還想再住一天,別做夢了,等著人拿棒子來打你們,那可沒這麼便宜了。」那小廝媳婦厭惡地看了眼這三口。
  
  刑老實腳步只停了停,就繼續往院門走。
  
  「刑家大哥,咱們府裡的規矩,只能拿走隨身衣服,別的東西都是主子的,可不能帶走。我在府裡管事,大哥可別讓我難做啊。」嚴家的開口攔住這三口,一邊朝那小廝夫婦使個眼色,衝著刑嫂子肩上一個包袱努了努嘴。
  
  那小廝就上前,要搶刑嫂子的包袱,「這個可要查看查看,誰知道你們拿了什麼東西走。」
  
  那小廝搶了包袱,就扯了開來,一件舊衣散落在地上,最後叮噹一聲,掉了塊件東西下來。
  
  「唉喲,你這天殺的小廝,老婆子和你拼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4 PM

第九十七章 話本風波
  
  「你這天殺的,缺了德的小斯,太欺負人啊。這是俺老頭子的牌位啊,你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摔俺家老頭子的牌位,你不得好死啊。你欺瞞了人,欺瞞不了天。你們那心思,俺眼睛不好使,心裡亮堂著。你嫌著俺們礙眼,還想霸佔俺們的房子……」
  
  「娘,您別說了,咱們快走吧。」
  
  聽著隔壁院子傳過來的老人撕心裂肺的哭罵聲,荀卿染皺皺眉頭。
  
  「奶奶,刑老實一家是好人,就是兩口子都最笨,脾氣倔,不會奉承,在府裡總是吃虧。可這三口人心腸最好,從沒壞心,小吵小鬧,誰沒有,要攆人,也太過了。奶奶,刑家老娘還病著……」
  
  外面老人的哭聲漸漸沙啞,荀卿染噓了口氣,站起來走到屋門口,向隔壁院子望去。
  
  這四周院子都是矮牆,隔壁院子的事情瞧的清清楚楚。
  
  那院子裡有六個人,很容易分辨出。那個挺著大肚子,一身棉綾衣裙的年輕媳婦,正倚在一個清俊的遍身綾羅的小廝懷裡,想來就是小松和小青夫婦。旁邊一個穿紅掛綠的媳婦子,並不十分年輕,卻還有幾分姿色,想來是那嚴家媳婦。這三個都得意洋洋地站在那,互相交換著眼色。
  
  另外三人,都穿著粗布衣裳,男人敦敦實實,一副老實相,女人面貌平常,看著卻頗為順眼,老人則是一頭花白的頭髮。這一定就是刑老實一家。
  
  刑老實正回頭勸說他老娘,他媳婦則蹲在地下收拾被扯散了的包裹。
  
  像這樣的淺宅淺院,周圍住的又是同一個府裡的下人,出了這樣的事,按照常理,會有許多人圍觀,就算沒人抱打不平,那看熱鬧的人也肯定不少。可是怪異的是,四周院子裡都是門窗緊閉,靜悄悄地毫無聲息。
  
  「奶奶,門口冷,您請屋裡坐吧。」香櫞走到荀卿染身邊,又壓低了聲音道,奶奶,您不管家,這些下人的事沒的髒了您的手……那小松是二爺的親隨小廝,很是看重。刑老實一家在大廚房做豆腐,不是什麼要緊的人。「
  
  荀卿染看了香櫞一眼,知道這丫頭是不想她管這件事,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深宅大院,主子們之間勾心鬥角,這下面的僕人之間爭權奪利,拉幫結派,內裡不知有多少說不得的事情。只要沒有鬧到主子們面前,沒有妨礙主子們的利益,主子們一般都選擇無視。這小廝仗勢欺人,周圍人家都不敢上前,也可見這小廝權重。
  
  「娘,咱幫幫刑婆婆吧。沒地方住,會變成小豆子她娘的。」桂丫和小園慢慢蹭到陳德家的跟前央求著。
  
  「小豆子她娘?」荀卿染轉頭看陳德家的。
  
  「是莊子上一戶窮人,欠了債把房子抵給人了,冬天沒地方住,就躲在人家柴堆裡,過了一晚上,就……沒了。人凍的冰塊一樣硬,奴才們幫著穿衣服,都穿不上。」陳德家的向荀卿染解釋,想起以前的慘事,眼圈發紅。
  
  「你去接了他們在口人過來。」荀卿染想了想,做了決定。
  
  陳德家的早有此打算,得了荀卿染的吩咐,忙出去了,好一會才領了刑家三口人進來。想是陳德家的已經和刑老實說了,這刑老實一進屋門,就帶著老娘和媳婦跪了下來。
  
  荀卿染忙讓陳德家的扶了那老人到裡屋炕上,這老人哭罵了半晌,急怒交加,又在外面凍了半天,已經說不出話來,陳德家的忙調了薑湯給她灌下去,老人才慢慢緩過來。
  
  「多謝奶奶大恩,奴才只留一晚,明天找了住處,就搬走。」刑老實給荀卿染磕頭道。
  
  「還說什麼搬走的話,這是府裡的四奶奶,總能給你們做主的。」陳德家的道。
  
  「你們既無大錯,又是幾輩子的老人兒,我雖不當家,留下你們卻不是難事。」荀卿染道。
  
  「四奶奶,您肯搭救奴才一家就是大恩大德了。別的,奴才們不敢想,請四奶奶開恩,奴才們留一晚上就走。」
  
  這是不願意留下來,是外面另外有了著落?可看他們剛才犯難的樣子又不像,那是怎麼回事。
  
  這時旺財家帶人過來,說是馬車到了,請荀卿染回府。荀卿染看這個情形,當下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悄悄囑咐陳德家的。
  
  「你好好照料他們,私下問問,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再來回話。」
  
  陳德家的忙答應了。
  
  荀卿染出來,特意往隔壁院子裡看了一眼,就見那三人都站在院中,正向這邊張望。嚴家的機靈,瞧見荀卿染,就刺溜一下閃身回房。那小廝和媳婦慢了一步,也躲了回去。四周院子裡又有了動靜。有兩個婆子趕過來逢迎,被旺財家的揮揮手攆走了。
  
  已經是初冬時節,夜幕落下,寧遠居院內各房都燃起了燈燭。
  
  齊攸和荀卿染各自洗浴了,荀卿染就屏退下人,親自拿了篦子給齊攸篦頭髮。
  
  「四哥哥,我有件事和你商量。」荀卿染道。
  
  「哦?」齊攸依舊手不釋卷,「什麼事,說吧。」
  
  「今天回來時路過咱們府後巷……」荀卿染就把遇到的事情和齊攸說了,「刑老實一家都是老實巴交的,也沒辦砸了差事,我看著天晚了,他們還有個生病的老娘,看著實在可憐,就先做主讓他們留下了。」
  
  齊攸嗯了一聲,似乎全不在意。
  
  「……我心裡有些不安,那攆人的說是二爺下的令,我是不是給四哥哥惹了麻煩?」
  
  「如你所說,刑老實家是大廚房的,小廝一家是二哥的人。你是不該插手。」齊攸聲音裡沒有一絲情緒,完全是就事論事的口吻。
  
  「可事情我已經做了,四哥哥……」荀卿染湊到齊攸耳朵邊,往他耳朵裡吹氣。
  
  「留下就留下吧,多大的事情,你什麼時候膽子變的這樣小了?」齊攸回頭掃了荀卿染一眼。
  
  「四哥哥,你肯管這件事了?」荀卿染一喜,也不理會齊攸的話了。
  
  「二哥並不是斬盡殺絕的刻薄人,多半是下面的人調唆搗鬼。這事,我明天讓黃芩去辦。」
  
  「嗯,嗯。」荀卿染點頭。
  
  「你這麼愛管閒事,是不是因為太閒了,散、花、女、俠。」
  
  「什……麼,什麼女俠啊。」
  
  荀卿染手一抖,一邊打量齊攸的神色,一邊心虛的朝床頭看了看。
  
  這個時代文化娛樂活動太少了,搜神記,山海經她都翻爛了,好不容易說動弟弟,尋了本坊間的話本來看。書名就是散花女俠傳,說的是官家女兒流落江湖,得遇名師,修成神功,行走江湖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最後報了父仇,雪了冤屈,得了封賞,又被皇帝指婚給狀元的故事。這話本行文流暢,雖言情成份約等於零,但是YY女俠貌美如花、武功蓋世,行俠仗義,淋漓的狗血,看得還是很爽的。
  
  「你還裝糊塗?」齊攸揚了揚手裡的書卷。
  
  荀卿染一看封面,不禁啊了一聲。齊攸有晚上讀書的習慣,她習以為常,以為齊攸看的還是那些兵書策論,就沒注意。她那本散花女俠傳怎麼到了齊攸手裡?
  
  「你,你從哪裡翻到的?」
  
  「是你忘記藏起來了,就放在枕頭邊,想看不到都不可能。」
  
  荀卿染走到床邊,翻起枕頭,什麼都沒有。她這才想起來,她早上出門前,因為無聊拿出來翻看了幾頁,就隨手放在枕頭邊了。她想的是沒人敢進她的臥房,卻沒想到齊攸比她先回來。
  
  荀卿染在床上坐下,偷覷著齊攸臉上的表情,一邊努力回想,這話本並沒有什麼風花雪月的。可是,畢竟是俠女和狀元,言情成份在她看來約等於零,但是那些英雄救美女,結拜兄妹,美女救英雄,結為夫妻的戲份,誰知道齊攸會怎麼想。
  
  「這本書,你從哪裡弄來的?」齊攸走過來,在荀卿染眼前晃晃那書卷。
  
  不能出賣弟弟,荀卿染想。
  
  「前幾天,老太太請了女先兒來說書,說到一段,老太太說新鮮好聽。那女先兒就說,是這本書裡的。老太太就說,這樣的書,女孩子看看也是有好處的。我就打發人買了一本來看。」
  
  抱歉,老太太,拿你來做擋箭牌。
  
  「我怎麼不知什麼時候又請了女先兒來?」齊攸挑眉,似乎不大相信荀卿染的話。
  
  「四哥哥你每天要上朝辦差,辛苦的很,家裡的事哪能全知道。這又不是大事。」荀卿染笑道,又怕齊攸繼續追問,忙伸手奪了書卷,隨手扔到床腳。
  
  「四哥哥,時候不早了…….」荀卿染偎到齊攸懷裡,裝作無意地蹭了蹭。
  
  兩人躺到床上,荀卿染才想起蠟燭還燃著,就坐起來,「忘了吹蠟燭。」
  
  齊攸也不吭聲,一抬手,彈了彈手指,蠟燭就應聲而滅。
  
  「彈指神功啊,四哥哥!」荀卿染撲到齊攸身上,用自己都覺得肉麻的聲音讚道。
  
  荀卿染半身伏在齊攸胸膛上,感覺齊攸胸腔顫動。這傢伙好像在笑,荀卿染不覺膽子更大了些,慢慢將手伸進齊攸衣襟。兩塊胸肌,結實而富有彈性。荀卿染的手往下滑,一塊、兩塊、三塊地數齊攸的腹肌。
  
  有這麼一雙溫軟的手在身上四處點火,正在血氣方剛年紀的齊攸自然不能平靜,可他也沒讓荀卿染停下,而是抬起手捧了荀卿染的頭,讓她與自己對視。那只作亂的手,繼續向下探去,齊攸眸色變深。
  
  荀卿染感覺到齊攸氣息的變化,就低下頭,雙唇如蜻蜓點水在齊攸水潤的唇上輕輕啄了幾下,見齊攸並沒有反感,荀卿染用舌尖試探地撬開齊攸的牙齒。
  
  感覺荀卿染的舌尖在自己嘴裡調皮地在四處引逗,最後纏住自己舌頭,只輕輕吮吸一下,齊攸全身一顫,翻身將荀卿染壓在身下,有樣學樣吻了回去。
  
  荀卿染的吻,溫柔纏綿,試探的意思居多,齊攸的回吻則不同,被挑逗起慾望的男人,動作中帶著獸性的侵略慾望,他的吻更像撕咬。荀卿染感覺自己的氣息完全被齊攸吞沒,她自己也被齊攸的男性氣息完全侵佔。
  
  兩人不知何時都已經完全赤裸。
  
  齊攸的大手按在荀卿染高聳的胸上,一下下地揉捏,手下的觸感綿軟而富有彈性,高聳雙峰上兩顆紅櫻微微地顫抖,等待採摘。齊攸被盅惑地低下頭,將一顆櫻桃含入口中,感覺荀卿染的身子微顫,就越發賣力,享受著身下柔軟軀體扭動、顫抖,不時傳入耳中的呢喃更加讓他情緒激動。
  
  忍著馬上要噴發的慾望,齊攸抬起荀卿染的雙腿放在腰側,將慾望抵在銷魂所在。荀卿染只覺得今天的齊攸比往昔不同,也就不再扭捏,雙腿順勢盤上齊攸精壯的腰身。兩人不需要言語,荀卿染扭動的腰肢就是最好的邀請。
  
  齊攸低吼一聲,猛地挺身,將慾望深深埋入荀卿染體內。濕滑、緊致,齊攸靜靜地體會了一會這銷魂的感覺,隨即動作起來。
  
  荀卿染擺動腰肢,任憑齊攸衝撞,抬手摟了齊攸頸項。齊攸俯下頭,四片唇瓣像有引力般吸在一起。身下的撞擊漸漸加快,一次比一次兇猛,交纏在一起的唇舌,將所有的呻吟都吞入腹中。荀卿染只覺得身體軟的幾乎化成水,兩臂攀上齊攸的肩膀,向八爪魚一樣攀附在齊攸身上。齊攸動作再次加快,這次兩人一起登上頂峰。
  
  齊攸並未從荀卿染體內退出,只半跪在荀卿染兩腿之間,將頭埋在荀卿染胸前,荀卿染伸手摸著齊攸汗濕的後背,閉著眼回味,那流暢利落的腰線,光滑的皮膚,有力起伏的線條,像獵豹一樣危險卻又充滿吸引力。
  
  「你這是無師自通嗎?」荀卿染正閉著眼,猛然聽到齊攸說話,忙睜開眼。
  
  齊攸眼裡的慾望之色完全褪盡,剩下的是深不見底的黑色,而按在她胸上的大手,不知何時挪到她的脖子上。
  
  荀卿染頓時覺得身子有點僵,這眼神,這動作,如果不是兩人下身的姿勢,她會有很黑暗的想法。
  
  「四哥哥你說什麼?」
  
  齊攸無語,幽深的目光緊緊盯著荀卿染。
  
  這傢伙,不會有什麼無聊的想法吧,荀卿染很想翻白眼。
  
  「四哥哥,我清白與否,你最清楚。」
  
  洞房夜的一切,都是齊攸掌握,齊攸連這一點都不確定,那麼她會對齊攸失望至極。
  
  齊攸的手撫上荀卿染的面頰,「我不是懷疑你的清白。」
  
  「四哥哥有過幾個女人,我和她們不一樣?」荀卿染柔聲問。
  
  齊攸一滯,似乎有些惱,悶了半晌才答道:「哪有什麼女人。」
  
  荀卿染轉了轉眼珠,「四哥哥,我嫁過來的時候,太太給了本小冊子,讓我好好學……我看著怪羞人的,不過太太說,女人要盡心伺候夫君,我怕四哥哥你嫌棄我,我很用心地看了。」
  
  荀卿染毫無愧疚地將責任推給方氏。這個時代,每個女孩子出嫁都會有本壓箱底的小冊子,但也不是說這些小冊子就是千篇一律吧。方氏出身侯門,她給的小冊子比別人的高檔些,這也很好理解。荀卿染就不信,齊攸好意思讓她把小冊子拿出來看。
  
  什麼通房丫頭,青樓ji女,荀卿染一直相信,這項活動的頂尖高手,絕對是出在宮廷中,出在那些大貴之家。不過這些地方的人當然要的是低調,而通房丫頭、青樓ji女則因為生計問題,不得不高調,最後就形成了這種認識上的誤區。
  
  荀卿染放鬆身體,慵懶地躺著,任由烏髮如雲散在枕上,襯得臉若桃花、媚眼如絲。
  
  「而且,四哥哥,你教會我許多事。」荀卿染故意咬著手指,慢慢地說道。
  
  話音剛落,荀卿染就覺得體內的凶器再次漲大跳動起來,還沒來得及讚歎齊攸的恢復能力。齊攸已經將她的雙腿壓到胸前,就著這個姿勢,再次貫穿她的身體。
  
  荀卿染嚶嚀一聲,齊攸這俯衝的姿勢,每一次撞擊,慾望都全根盡沒,狠狠地撞在花芯上。荀卿染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再也說不出話,只能任憑齊攸再次帶她登上最高峰。
  
  齊攸興盡,荀卿染就想起身拿布巾擦拭,卻被齊攸摟到懷裡,不讓她起來。
  
  「你那些雜書,不准再看了。」
  
  「哦?」什麼雜書?
  
  「要我准許,才能看。不要隨便亂放,讓姐妹們看到……以後要買書,告訴我,別再找別人。」
  
  齊攸這是准她看話本小說了,只要藏好不給人發現就行?這可好了,可是還要先過他的審查關!太專制了!
  
  齊攸見荀卿染不說話,又將她摟緊了些。
  
  荀卿染只得嗯了一聲。齊攸這才放鬆了手臂。荀卿染此時倦極了,齊攸的懷抱溫暖舒適,索性偎在齊攸懷裡,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天,荀卿染伺候齊攸出門,就在暖閣內坐下,正在想著好像有一件事情忘記了和齊攸說。陳德家的就來了。
  
  「奶奶,刑老實依舊要走。奴才問他緣故,他不肯說,被奴才問急了,才說他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現在走還有走的乾淨,若留下,就怕性命難保。」
  

  
第九十八章 算計
  
  「奶奶,刑老實不肯多說,說怕連累人,說是請奶奶別再管他們了。他一早就出去找地方了。」陳德家的繼續低聲向荀卿染稟報。
  
  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這是非常無辜的,可是在相關人的眼裡就會變成十惡不赦。
  
  荀卿染拈了顆金桔放進嘴裡吃了,漫不經心地問道:「我沒了一件東西,是不是昨天落在你家了?」
  
  陳德家的一驚,卻不慌亂,「奶奶走後,奴才打掃時,格外注意,就怕奶奶或是幾位姑娘落了東西,結果什麼都沒有。是什麼東西,奶奶和奴才說說,奴才再留心去找找。」
  
  「你既沒看到,那就不是落在你那了。我不過隨便問問。」荀卿染道,「刑家的事,我既然管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回去和他們說,我總有辦法安置他們就是了。」
  
  「奴才代他們謝過奶奶的大恩。」
  
  「你一會去找你家男人,讓他往宮裡跑一趟,找四爺身邊的小廝,叫黃芩的,把剛才那話說給黃芩聽,讓黃芩告訴四爺。四爺會有安排。」
  
  陳德家的忙答應了。
  
  「我看他們一家貧寒的很,還有老人正病著。我這有些常用丸藥,另外再送他們兩塊尺頭,幾兩銀子。你給他們捎過去。」荀卿染說著,就打發桔梗去準備了東西來。
  
  陳德家的在旁邊看著,若有所思,「奶奶救下他們已經是大恩,又額外給這些個東西……」
  
  荀卿染一笑,「他們若問,就說我看著他們兩口子孝順,所以賞給他們的。」
  
  陳德家的接了東西,又說道:「還有件事,昨天奶奶走了,那嚴家的就過來打聽消息。奴才並沒有說奶奶,只說是奴才自己收留刑老實一家。不過,他們還是忌憚著奶奶。聽隔壁人家說,他們兩家本來打算立刻佔了刑老實那屋子的,現在卻沒敢動,想來是要看著奶奶如何行事。」
  
  世情就是如此,荀卿染也不在意。
  
  「你這樣應付很好。」荀卿染點頭稱許,又問,「灑掃上差事你也做了些日子了,可有什麼想法?」
  
  「奴才謝奶奶恩典,奴才一家有地方住,有月錢拿。奶奶要奴才做什麼,奴才就做什麼,什麼差事在奴才看都是一樣的,奴才只想盡心做好了,報答奶奶。」
  
  荀卿染點頭,她先安排陳德家的洗衣服,看她是個利落人,就調到灑掃上。相比起佟嬤嬤一家的差事,這些都是粗活,可陳德家的從來沒抱怨過,做事一絲不苟,是個踏實的人,與一起幹活的下人相處也有分寸。
  
  現在也是時候再給她換個差事了。
  
  「一會你去找佟家的,我和她說了,安排你去後院茶水房。」
  
  「是。」陳德家的恭謹地答應著。
  
  荀卿染就打發了陳德家的出去,又給桔梗使眼色,讓她再去點撥陳德家的兩句。
  
  「奶奶,婢子點撥了她幾句,看著是個心裡明白的。」桔梗回來回稟道。
  
  荀卿染點頭,頻繁地給陳德家的調換差事,並且給安排的都是粗使活計,這些只是過程,也是煙霧。當然如果陳德家的不是那塊料,這過程和煙霧就會變成結果。
  
  一會宋嬤嬤領著幾個丫頭來回事情,荀卿染只聽了一半,突然似乎想起什麼事,問道:「我昨天穿的衣服,是誰收著的?」
  
  「回奶奶,是婢子收了,正要送到洗衣房去。」桔梗答道。
  
  荀卿染就忙打發其他人出去,只留下桔梗。
  
  「你收拾的,可看到衣服裡有什麼?」
  
  「奶奶的衣服,送去洗之前,婢子都會仔細查看,裡面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你去把衣服拿來,我自己看看。」荀卿染急道。
  
  桔梗依言將衣服取來,兩人將衣服裡外翻了個遍,真的是什麼都沒有。
  
  「奶奶,您要找什麼,告訴婢子,婢子也好幫您找。」桔梗道。
  
  荀卿染不搭理桔梗,又叫了麥芽、紫菀和寶珠來,還關上了門。
  
  宋嬤嬤、余家的、香櫞、采芹、香秀等都在外面,只見荀卿染叫了幾個丫頭進去,關了門。屋裡靜了一會,就傳出翻找東西的聲音。眾人正在納悶,荀卿染的房門就開了,麥芽、紫菀和寶珠退出來,逕自回了西耳房。幾個丫頭臉上的神情都不是很好看。
  
  隨即桔梗從屋裡面走出來,走到香櫞跟前。
  
  「奶奶叫姐姐進去說話。」
  
  眾人目送香櫞跟著桔梗進了屋,屋門兩次被關上。
  
  香櫞邁步進屋時,荀卿染正坐在炕上,一隻手臂搭在炕桌上,微微地皺著眉頭,似乎有些苦惱,見了香櫞,才勉強將眉頭舒展開來。
  
  「奶奶叫婢子有什麼吩咐?」香櫞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別這麼拘謹,坐下說話。」荀卿染柔聲道,就讓桔梗搬了個小杌子給香櫞。
  
  香櫞不敢坐,推辭道:「在奶奶跟前,哪有婢子的位子。奶奶待婢子們好,婢子們更要敬著奶奶。況且,桔梗姐姐還站著,婢子也站著說話,奶奶有話儘管吩咐婢子。」
  
  荀卿染微笑,從她進門,看齊攸院裡的這些個丫頭,香櫞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最讓人舒服的。因此,她也最給香櫞面子。
  
  「這裡沒有外人,不用講究那些個規矩。」荀卿染道,看著桔梗按著香櫞在小杌子上坐了。
  
  「你這丫頭,葉子牌打的很不錯,二奶奶、三奶奶那樣精到,也贏不了你。」
  
  「奶奶過獎了,昨天不過是借了奶奶的運氣。說起這葉子牌,還是小時候跟著四爺在老太太那個院子,老太太常玩的,婢子在旁看著,也學了些。奶奶是大氣度的人,不在這個上用心,不把這小打小鬧的放在眼裡,若用心,誰還能贏得了奶奶了。」
  
  這話說的荀卿染也笑起來,指著桔梗。
  
  「聽聽香櫞的話,真是讓人愛聽,你以後可要學著點。麥芽那丫頭,口齒也好,卻太嗆辣了,以後也要多和香櫞學學。」
  
  「哎呀,不敢,婢子不敢。桔梗姐姐溫和大氣,是學了奶奶的幾分氣度。麥芽妹子熱心潑辣,讓人只有喜歡的。反而是婢子,不過是個平庸的人,略有幾分體面,也是奶奶的抬舉。」
  
  荀卿染微笑,「昨個你在我跟前伺候著,可看我落了什麼東西沒有?」
  
  「奶奶丟了東西,是什麼?婢子們幾個都在奶奶身邊伺候,並沒見奶奶落了什麼東西。奶奶說說是什麼,婢子這就給奶奶去找。」
  
  荀卿染沉吟了一下,「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咱們老太太愛吃些甜甜軟軟的東西,正好荀家大奶奶娘家有個秘方,那方子做的點心,我吃過,想著老太太一定喜歡,就讓荀家大奶奶抄了一份給我。我把那方子放在袖子裡,只怕玩葉子牌的時候,落在牌桌上,或落在椅子上,或是別的地方,都有可能。你們在我身邊,想來能看到,或是幫我撿起來了,忘了告訴我。」
  
  「婢子實在沒有看到。」香櫞朝旁邊的桔梗瞟了一眼,「要不,婢子去問問昨天跟著的其他人,要不要去二奶奶和三奶奶那問問?就算兩位奶奶沒看見,或許跟著的人見了。恐怕她們都和婢子一樣,是不識字,縱然是見到了,也以為是不相干的物件。想是奶奶不想因為小事去麻煩兩位奶奶,不如婢子私下裡,悄悄地去替奶奶問問,保準不心動了人。」
  
  香櫞一開始就指出她並沒有單獨伺候荀卿染的時候,再很巧妙地說出她不識字,徹底排除她的詳細,然後又願意私下裡悄悄地去打聽。
  
  荀卿染兩次確認,香櫞是真的精明。
  
  「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丟了就丟了,你也不用跟人提起,我打發人再去抄一份吧。」
  
  荀卿染笑著打髮香櫞出去,讚道:「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而且深不見底。
  
  「可不是,香秀那丫頭仗著佟家的,很有些霸道。她們幾個住在東耳房,香秀和采芹私底下拌嘴,卻從沒和香櫞紅過臉。」桔梗道,「奶奶,還要不要問?」
  
  「當然要問,你去叫了采芹進來。」荀卿染道。
  
  采芹跟著桔梗進到屋裡來,垂手站在地下,「奶奶有事吩咐?」
  
  荀卿染一笑,依然讓桔梗搬了小杌子來。采芹略推讓了一下,便坐下了。
  
  荀卿染在采芹面上打量,這丫頭的態度很是從容,隱隱有一絲傲氣。荀卿染不是個專制的人,丫頭們身上有傲氣,有時候,比如說這傲氣和某些高潔的品質一起出現的時候,就是好事。麥芽就是個好例子,荀卿染一直在保護她身上傲氣的刺。
  
  但是傲氣本身並不總是代表高潔。
  
  「昨個留你給香櫞掌眼,你去了哪了,還讓香櫞出去找了半天,才找了你回來。」荀卿染道。
  
  「回奶奶的話,奶奶不讓婢子跟著,讓婢子給香櫞掌眼。婢子自然聽奶奶的吩咐,是香櫞說不用,讓婢子自便。婢子想著香櫞要幫奶奶贏錢,不要婢子分了功勞。婢子就從那屋子出來,和二奶奶跟前的幾個丫頭說話。婢子一直就在門外伺候的,香櫞出來,並不說奶奶找婢子,不知去哪逛了一圈回來,才說奶奶要回府。」
  
  「哦,是這樣。」荀卿染點頭,就將方纔對香櫞的說辭和采芹說了,「可是你拾到了?若是,快交給我,得了老太太的賞,也有你一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5 PM

第九十九章 算計(二)
  
  采芹忽地站起來,臉色通紅道:「奶奶不要冤枉了婢子。要說一直跟著奶奶的,是麥芽和寶珠,後來替奶奶打牌的是香櫞,婢子根本上不得前,即使奶奶掉了物件,也是她們幾個拾到,婢子想拾,也沒機會。婢子雖是奴才,也是清清白白的,奶奶不信,只管在婢子身上搜一搜,婢子那屋裡也請奶奶搜搜,還婢子個清白。」
  
  荀卿染揉揉眉心,心道采芹這丫頭好大的氣性,嘴這麼硬,是因為有依仗?問心無愧?還是虛張聲勢?
  
  不管是哪種,這個態度哪像個下人該有的,實在是太囂張了。如果她在每個主子跟前都這麼囂張,荀卿染還真會心裡佩服她。可她不是,明明在齊攸跟前乖順得像只哈巴狗,就是在宋嬤嬤跟前,她也只敢背地裡不滿。
  
  「我不過是問問你,你沒見到,只說沒見到,偏又多出這些話來。我若不信你,也不問你,直接讓人去搜就是了。」荀卿染含笑道,「這件事,你出去不要亂說。那個物件,說要緊,也不甚要緊,說不要緊,卻還有些要緊,你私底下替我留心。若知道誰不小心揀去了,你來告誡我,若你能替我拿回來,我自然另眼看待你。」
  
  荀卿染這番話說的和風細雨,采芹眼珠轉了轉,也就答應下來。
  
  「奶奶該好好問問香櫞,她替發奶打葉子牌,或許拾到了。」采芹道。
  
  荀卿染不置可否,打發她出去,又叫進香秀來,依然拿話問了。
  
  「跟著我出門的幾個都問了,都說沒見到。想來是落在咱們這院子了,你也屋裡屋外的伺候著,可看見過?」
  
  香秀搖頭說沒有。
  
  荀卿染歎口氣,「罷了,隨她誰揀了,我不信她就敢鬧事。你替我私下留心些,發現什麼,馬上來告訴我。」
  
  這些個大丫頭都一一問過了,荀卿染又叫進宋嬤嬤來,讓她繼續把剛才沒回完的事情回了。不過是些日常瑣事,荀卿染就讓她按照常例辦理。宋嬤嬤答應著,等了一會,似乎有話要說,不見荀卿染有什麼吩咐,終於什麼都沒說,退了出去。
  
  宋嬤嬤剛走,佟家的就從外面進來。
  
  「奶奶,我聽我女孩兒說,奶奶掉了什麼要緊的物件,丫頭們都說沒見著,奶奶,可需奴才做些什麼?」佟家的諂媚地道。
  
  佟家的雖升了管事,荀卿染要她和宋嬤嬤一起管理寧遠居的事務。但是她的才幹不如宋嬤嬤,幾個回合下來,都是暗地吃虧,完全施展不開。這時從香秀那得了信,以為得了機會,急忙趕來獻勤兒。
  
  荀卿染故意沉吟了一會,「也不是什麼大事。」話如此說,但那語氣明顯不是那麼回事,「既然嬤嬤知道了,也替我留心些,若能悄悄把東西找回來是最好的。」
  
  荀卿染這樣說著,也不多解釋,只擺擺手,讓佟家的下去,自己去琢磨。
  
  釣餌扔下去,聲勢造起來了,接下來的就是穩坐釣魚台,看哪條魚忍不住上來咬鉤。也可能借此看清這院子裡的人心。
  
  佟嬤嬤出了屋子,就找了香秀在一起嘀咕了一陣。香秀便回東耳房,正碰上采芹在耳房門口喂八哥喝水。
  
  「還說是奶奶的心腹,如今有事,還不是拿賊一樣,被叫進去問。我們跟出門去的被問問也就罷了,你這心腹丫頭可沒跟去,也被拿去問,可見奶奶是真看重你。」采芹斜了香秀一眼,撇著嘴角嘲諷道。
  
  她兩個素來有些不合,香秀也不是個軟弱可欺的,冷哼一聲,「以為奶奶帶你出門你就有了面子?桔梗姐姐也沒去,帶著我給奶奶看屋子,這才是體面的活計。你是跟去了,可也沒見得多有臉。我聽說,奶奶打葉子牌,是叫香櫞姐姐替手,你也不過和小丫頭似地在旁邊站著罷了。你看低我有什麼意思,有本事你越過香櫞姐姐去?」
  
  香櫞在屋裡做針線,聽見兩個人又這樣說話,只裝作沒聽見。然而那兩個卻不讓她如意。
  
  「哎呀,你說誰,原來是香櫞姑娘,誰能越過她去那!」采芹道,於姑娘二字上加得了語氣。
  
  香櫞和采芹是一起共事久了的,采芹的意思她哪聽不懂,本不想理會,卻怕兩人鬧開來,被正屋和那邊耳房的人聽見。
  
  「兩位姑奶奶,都消停消停吧,你們打嘴仗,非要捎帶上我,我得罪了哪個。一會奶奶聽見了,大家都沒臉。」香櫞只得陪笑道。
  
  「香櫞姐姐,也就你忍得她,也不見比人強,卻比正經的主子還會端架子,我最看不得她這樣。」
  
  「看不得我,有本事就攆了我。一個個好興頭兒,以為人不知道你們做的什麼夢。以後的事誰知道那,現在就合著伙欺負我來了。」
  
  眼看著香秀和采芹要吵起來,香櫞著急道:「都是我的錯,我給你賠禮。大家都少說一句,我瞧著麥芽剛從咱們窗戶下面過去,學給奶奶知道,大家都倒霉。」
  
  荀卿染屋內,麥芽正學說耳房三個大丫頭吵嘴。
  
  「奶奶,她們幾乎每天都背著人這麼唧唧歪歪的。多虧奶奶沒讓香秀和婢子們住一起,實在太呱噪了。」
  
  時近晌午,廚房送來兩個攢盒的點心,荀卿染就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就著金桔茶,挑愛吃的點心吃著。外面小丫頭稟報,齊攸回來了。
  
  荀卿染趕緊從炕上下來,心裡納悶,齊攸今天怎麼回來的這樣早。
  
  齊攸進門,脫了大衣裳,又洗了手,才到炕上坐下。
  
  「我讓陳德家的捎的信,收到了沒?」荀卿染一邊收拾齊攸的衣裳,一邊問道。
  
  「黃芩已經告訴我了。」
  
  「哦,那就好。那,刑家的事……」荀卿染試探問道。
  
  「現在才知道為難?」齊攸挑眉看荀卿染,想起方纔的事。
  
  不過是一戶下人的事,其實並沒什麼為難的,只是,這件事情卻有些尷尬,起碼荀卿染就不該沾邊。這為什麼,也不好和她解釋。
  
  齊攸坐在炕上,想起早上他正當值,黃芩就來稟報了荀卿染傳的話。因為並沒有要緊的執事,他就和同僚打了招呼,先出來到酒樓閒坐,又叫黃芩找到刑老實過去問話。刑老實不肯說,只說是他差事辦的不合主子的意,主子攆他,他也沒話說,寧願自己去另找活路,指望主子們放他一條活路。
  
  府裡的事情,自家兄弟的性情,齊攸哪能不知道。只三言兩語,旁敲側擊,刑老實確實是個老實人,雖竭力隱瞞,他還是大致猜測出是什麼事情。
  
  其實那些個事,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下人們多是知道,但是沒人敢說。這刑老實為人,並不愛招惹是非的,嘴巴也嚴,齊二根本就不會對這樣的人有什麼顧忌。弄到要攆人,無非是下面的人在其間搗鬼。甚至,也是有人弄了手腳,才讓這刑老實撞見他不該撞見的場面。
  
  只是這件事,畢竟是關係到自家兄弟的隱私。這件事,他管了,但是得給她一點教訓,讓她知道,不弄清楚情況,不該隨便出手攪事。別以為仗著他,就什麼事都敢管。看了本女俠的話本,就真當她自己是俠女了,還鋤強扶弱、除暴安良,大宅門裡的事,哪裡那麼黑白分明。
  
  齊攸坐在那半晌不言不語,眼神有些冷厲。荀卿染被這目光看著,渾然不覺,慇勤地捧了熱茶過去。
  
  「四哥哥,這參茶剛泡好的。」
  
  齊攸點點頭,讓荀卿染把茶杯放下。
  
  「你……」齊攸沉著臉開口。
  
  屋裡的丫頭都已經退到外間。這是荀卿染的規矩,比如說,她的臥房只有她貼身幾個丫頭能進去。他在屋裡時,其他的丫頭還能來伺候。若兩人都不在,別的丫頭婆子,包括宋嬤嬤在內,都不能進她的臥房。而兩人在一起時,她也喜歡自己動手服侍他,而不是讓一堆丫環在周圍。她的這些習慣,還是很對他的脾胃的。
  
  「四哥哥,這點心香軟酥脆,我特意留了給四哥哥。」荀卿染不待齊攸說話,又笑著遞了塊點心過去。
  
  看著遞到嘴邊的點心,還有眼前那張如花笑顏,齊攸到了嘴邊的話,一時無法再說。
  
  算了,不是決定要對她好一點了嗎。況且這件事,她總算知道些分寸,知道裡面有尷尬,就馬上派了家人給他傳消息。
  
  齊攸接了點心,就著參茶吃了一口,確實是他喜歡的味道。從第一次一起吃飯,不知道他不吃醋的習慣,鬧出笑話,到現在,她已經完全記住他的飲食習慣和偏好了。
  
  她這樣努力,也是他有些心軟的原因。洞房夜,明明是處子,卻那樣主動,拜見公婆,在人前一定要拉他的手。明明累的很,卻還要他留宿,還有之後兩人相處時的一些點點滴滴。
  
  這些年,他也見慣了各式各樣的名門閨秀,呆板的、優雅的、聰明外露的、嬌憨的、心機深沉的……卻沒見過像她這樣的,這樣矛盾的,也讓別人矛盾的女人。
  
  明明成親前見過幾次,她比任何閨秀都呆板。可成親後……他本來可以更加享受她的討好,如果她的討好不是那麼明顯。
  
  齊攸的心裡,不覺又燃起了一小簇名為怒,或許還夾雜些別的東西的火苗。
  

  
第一百章 冬衣
  
  「刑家的事,你不要再過問了。」齊攸道。
  
  「哦?!」荀卿染在齊攸對面坐下來,也沒急著追問,只看著齊攸,靜待下文。
  
  齊攸等了一會,不見荀卿染說話,心道這個時候她倒能沉得住氣。不過,轉念一想,這點小事,本就不值得什麼。
  
  「我另外安排了地方給他一家子。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只當從來不知道就是了。」
  
  看來刑老實確實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因此齊攸才會這樣處置。
  
  「知道了,是我那家陪房,看不過一個老人露宿在外,暫時收留一晚。這麼點小事,我當然無需知道。」荀卿染笑著道。齊攸會如此處理,也在她意料之中。不過是一時的的善念,或許……會有意外的收穫那。
  
  「奶奶,老太太那邊叫您過去。」小丫頭進來稟報。
  
  容氏召喚,荀卿染不敢怠慢。
  
  「四哥哥,咱們一起過去嗎?」荀卿染問齊攸要不要一起過去。
  
  齊攸想了想,便點了頭。兩人穿戴好,一起到宜年居這邊來。
  
  容氏正坐在炕上,見到齊攸和荀卿染兩人一起來了,馬上眉眼都帶了笑。
  
  「今個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我叫你媳婦過來陪我說話,若知道你回來了,我就派人去叫她了。你總是事忙,難得你們小夫妻湊到一起,不用到我這邊來。」
  
  荀卿染在底下偷笑,容氏明明是巴不得孫兒過來,卻偏要說這樣的話,這老太太的性子著實可愛。
  
  「沒什麼事,所以散的早一些。」齊攸答道。
  
  「不用老太太叫,本來就要過來陪老太太的。」荀卿染笑道。
  
  兩人給容氏請了安,齊攸就在緊挨著炕的椅子上坐了,荀卿染則被容氏招到炕上,挨著她坐下來。
  
  「天冷了,我讓她們把厚衣裳都翻出來看看。找出些以前的衣服,這些顏色我以前是最愛的,現在卻穿不得了。索性皮毛都是上好的,我挑了幾件出來,給你們穿。」容氏說道。
  
  容氏的大炕上,現擺了幾件冬天穿的皮毛衣裳。
  
  容氏指著一件寶石紅刻絲撒亮金牡丹花的襖子,「這一串珠的襖子給你,正好現在這個時候穿,」又指著一件洋緞灑金五彩牡丹鳳凰紋的通袖長襖,「這件灰鼠的,也給你,過些天再冷些就能穿了。」最後又拿起件石榴百子千孫的灰鼠皮裙,「還有這裙子你也拿去。等過兩天再收拾那箱子衣服,我記得還有大毛的,你過來挑件喜歡的,留著過年的時候穿。」
  
  兩件襖,一條裙子,不僅皮毛是上好的,樣式做工都極為精緻華美,看著保存的如同新的一樣,可見是容氏心愛的。荀卿染將幾件衣服抱在懷裡,摸著溫暖柔軟的皮毛,笑著向容氏道謝。
  
  容氏看荀卿染面上露出喜歡來,也更加開懷。
  
  「那件銀鼠的,你一會給你二嫂捎過去。」容氏又指著另外一件金線繡菊花淺金雲文的褂子對荀卿染道。
  
  荀卿染答應了,就把衣服都交給麥芽拿著。
  
  「你前日送來的那暖帽,我戴著著實舒服,繡的也漂亮,年前你再做一條給我,我換著戴。」容氏道。
  
  容氏如此直接地向她要東西,是真的不把她當外人。荀卿染自然連聲答應了,又取了旁邊的花樣本子。
  
  「老太太看這個花樣子如何,我想著,在這花樣子裡,再嵌上萬壽兩個字,就更好看了。老太太覺得如何,要是好,我就照這個樣子繡了。」
  
  「好,這是極好的,難為你想的出來,也不怕麻煩。」容氏道。
  
  「老太太喜歡就好,有什麼麻煩的。昨個我送的暖鞋,聽老太太身邊的姐姐們說,老太太穿著還合腳。我正要再做兩雙,也留著老太太換著穿吧。
  
  「嗯,那就更好了。你這孩子著實孝順。」容氏笑得瞇了眼。
  
  「宮裡可有什麼消息沒有?」容氏問齊攸。
  
  「娘娘那裡一切都好,別的事,暫時還沒消息。」齊攸簡短地答道。
  
  容氏點點頭,「平安就好。」
  
  荀卿染站起身,將那件灰鼠皮裙在身上比了比,又坐到容氏身邊。
  
  「老太太,後天我想到城南的觀音廟去還願。」荀卿染摸著裙子上的刺繡,小聲向容氏說道。
  
  容氏早瞧見荀卿染的舉動,笑了起來。
  
  「是城南善才街那座觀音廟?嗯,我知道,說是那裡的送子觀音最為靈驗,香火旺盛。你想著去,極好。」
  
  「聽說那裡頗有些景致,我們陪著老太太一起去散散?」荀卿染往容氏身邊挪了挪,眼睛卻瞟了瞟齊攸。
  
  「哈哈,我就不去了,讓老四陪你,你們小夫妻去,多燒幾柱香。」容氏道。
  
  容氏和荀卿染就都看著齊攸。
  
  「後天一早有差事要去城外,推脫不得,只怕不得閒。」齊攸沉吟了一下,方說道。
  
  「若是這樣,你就改天去,或者,叫上你二嫂和你一起去吧。」容氏道。
  
  荀卿染和齊攸從宜年居出來,就有小童上來找齊攸,齊攸就說約了人練習騎射,又出門去了。
  
  荀卿染想想回寧遠居去也是無聊,想著齊家二爺出門去了,就讓麥芽拿著容氏給齊二奶奶的衣服到石榴院來。
  
  剛到門口,就有婆子接住,小丫頭跑進去傳信。過了穿堂,冬兒就從裡面迎了出來。荀卿染一眼瞧見耳房旁邊向風處的台階下,跪著一個女人,正在那瑟瑟發抖。
  
  荀卿染不過掃了一眼,就認出那女人正是昨天仗勢欺人的小廝的媳婦,叫小青的。這樣冷的天,只穿著單衣,而且是跪在瓷片子上。
  
  「四奶奶見笑了,是個不懂事的媳婦子,砸了宴客用的琉璃盤,照著規矩,罰她跪兩個時辰。」
  
  齊二奶奶管理家務,這樣的事情在所難免。荀卿染只是笑笑,自然不會說什麼。
  
  冬兒在前面引路,將荀卿染請到西次間。一進屋,就是撲鼻的香氣和熱氣,齊二奶奶穿著家常的銀紅襖子,站起身請荀卿染到炕上坐。
  
  荀卿染叫麥芽把襖子遞過去,傳達了容氏的話。
  
  齊二奶奶接了襖子道謝,「老太太總是惦記著我。這兩天事情多,身子也有些不舒服,觀音廟我就不去了,我給弟妹安排車輛,弟妹記得替我上柱香。」
  
  齊二奶奶臉色發暗,嘴唇泛白,看著不是很有精神的樣子。屋裡這樣暖,她依然抱著手爐暖手。荀卿染心知她必是葵水又來了,才會如此,便不理會。
  
  「昨個咱們在你娘家玩的好好的,不巧二爺回來,立等著我找東西。我想多玩會子都不成,只得先回來。」
  
  「誰讓二嫂是這樣能幹的人那,只好能者多勞吧。」
  
  「唉,你別臊我了,我不過是個操心的命。倒是讓弟妹受了委屈。旺財家的後來才跟我說,弟妹的馬車在半路上壞了,害的弟妹在外面等了半天才回來。我就罵那旺財家的,早該來回我,我親自去接弟妹。讓弟妹受委屈,這都是我的過錯了。」
  
  「馬車突然壞了,誰能想的到。怎麼能怪到二嫂頭上,二嫂莫這樣說。」
  
  「好在是在咱們府後巷,都是府裡的人……」齊二奶奶道。
  
  「是啊。正好我那陪房一家就住在那,在她家坐了一會。」
  
  「是佟家的?」
  
  「不是,是陳德家的。改天還要讓她們一家來給二嫂磕頭。他們一家原來在莊上,幾十號人擠在一個屋子裡。如今跟了我來,二嫂即刻就安排了房子給她們,她們都念叨二嫂的好。」
  
  陳德家的房子,是荀卿染知會了齊二奶奶,齊二奶奶做了一份人情,安排了個小院子給他們。
  
  「這有什麼,不過是一處房子。」齊二奶奶笑道,「畢竟是奴才家裡,我知道弟妹是不肯擺架子的,這府裡的奴才也有不少沒有眼色,膽大欺主的,弟妹可曾受了什麼委屈,只管和我說,我給你做主。」
  
  齊二奶奶這話題一直往某個方向引導。荀卿染想避開都不可能,那麼就順其自然,消了她的猜疑好了。
  
  「我帶著好幾個人,能有什麼委屈。那周圍人家都無聲無息地,想必都在府裡當值。還和二嫂說,我那戶陪房,心腸極軟。兩個孩子也是受過苦的,和我說起鄉下,有人沒有屋住,冬天凍死的人不少。那孩子還說,她娘收留了個沒地方住的老人。我就想,她這才剛有房子,就會周濟別人了,這也是她們心善。我今早就想著,不如我也行行善,陳德家的跟我回,那老人已經讓人接走了,說是找到地方住了。」
  
  齊二奶奶聽荀卿染這樣說,眉頭舒展了些,也就不再多問。
  
  冬兒從外面進來,在齊二奶奶耳邊低語了幾句。
  
  冬兒的樣子似乎有些焦急,齊二奶奶聽了冬兒的話,臉色也更加不好看。
  
  荀卿染瞧在眼裡,就站起身告辭。
  
  齊二奶奶對冬兒使了個眼色,冬兒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弟妹別急,我知道弟妹針線好,這有兩個花樣子,弟妹幫我瞧瞧。」齊二奶奶攔住荀卿染,讓人從裡屋取了件繡了一半的帕子來,向荀卿染討教針線。
  
  荀卿染便知現在她不方便出去,也就順勢坐下來。約過了半盞茶時間,冬兒又端了熱點進來,荀卿染低頭取了塊點心,眼角瞥見齊二奶奶和冬兒兩個交換眼色。
  
  荀卿染兩次起身告辭,齊二奶奶這次並不深留,打發冬兒送荀卿染出來。
  
  從屋內走出來,耳房旁邊台階下跪著的人不見了。青石板上瓷片子也早收拾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大片水跡,似乎剛剛刷洗過。荀卿染盡量不去理會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神色如常地出了石榴院。
  
  荀卿染回了寧遠居,在屋裡坐了一會,就叫進佟家的來吩咐了幾句,打發了她出去。佟家的出去了多半日,才回來回話。
  
  「奶奶,那個媳婦子小產了,如今只剩下半條命。二奶奶要將他兩口子都發賣出去那。」
  
  自打佟家的回來,荀卿染髮現,她還是有幾分用處的。比如這院子裡,只怕宋嬤嬤知道的事情最多,但宋嬤嬤是不肯在荀卿染面前隨便八卦的。佟家的善於逢迎,又認識很多侯府那邊跟著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陪嫁過來的人,在打聽各類小道消息這方面,佟家的還沒讓荀卿染失望過。
  
  「是因為什麼事,你和我細細說說。可別說什麼打碎了琉璃盤的緣故。」
  
  「奶奶小看奴才了不是。那不過是二奶奶要發作人,特意找的由頭。……二爺跟前有個得臉的小廝,是二爺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了這媳婦來配了這小廝。……有人告密,說那媳婦子跟……」佟家的伸出兩根手指,「跟這個有些首尾,還說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這位爺的……」
  
  石榴院內西次間,齊二奶奶倚在枕上,閉目養神,半晌才睜開眼,對站在旁邊的冬兒吩咐道:「叫她進來吧。」
  
  冬兒轉身出去,領了個媳婦子進來。
  
  齊二奶奶打量了那媳婦子半晌。那媳婦子本來福了一福,就站在地下,被齊二奶奶看了一會,腿一軟就跪到地上了。
  
  「這事你一直在旁邊,說說吧。」齊二奶奶道。
  
  「孩子已經沒了,奴才看著是個男胎。小廝哭死過去了,媳婦只剩下半條命。都在聽奶奶發落。」
  
  「依你看,該怎麼發落?」
  
  那媳婦子遲疑了一會,看齊二奶奶真的在等她說話,便陪笑著道:「奶奶問奴才,奴才就大著膽子說說。說錯了,還請奶奶別計較。依奴才看,這對狗男女,吃著奶奶的,穿著奶奶的,住著奶奶的,不知道報答,還咬了奶奶一口。這樣的狗奴才,就該活活打死。」
  
  這媳婦子說完就去看齊二奶奶的臉色。
  
  齊二奶奶嘴角漾起一絲冷笑,「你倒是個狠的。不過,我們這樣的人家,正要行善積德,怎肯輕易要了人性命,傳出去,又要人說我不慈悲了。」
  
  那媳婦子察言觀色,立刻又堆了一副笑臉來,「奶奶仁慈,不要她們的命。那麼就賣掉好了,他兩個既然愛幹那樣的勾當,不如就賣到那行當去,也遂了她們的心。」
  
  「還是你瞭解這兩個奴才,罷了,我也懶得操心,就依你。這事,就由你去辦。」
  
  那媳婦子喜得應了聲是。
  
  「以後,你就跟著旺財家的,在我這做個管事。你家男人……讓他到二爺跟前,做個跟班吧。」
  
  媳婦子磕頭如搗蒜:「謝奶奶恩典。」
  
  齊二奶奶擺擺手,打發了那媳婦子出去。
  
  「冬兒,去跟四奶奶說,我和她一起去觀音廟。」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6 PM

第一百零一章 求子
  
  荀卿染去觀音庵進香,只打算帶麥芽和紫菀兩個。
  
  「奶奶出門,只她們兩個,恐不周到。不如奴才帶人跟著奶奶一起去?」宋嬤嬤道。
  
  「不用了。」荀卿染擺擺手,「眼看著老太太的大壽就要到了,好些針線要趕出來。宋嬤嬤你留在家裡,別讓這幾個大丫頭做別的,只讓她們專心做針線。二奶奶、三奶奶和我同去,不會少了人伺候的。」荀卿染道。
  
  齊二奶奶本說不去的,不知為什麼又改了主意,齊三奶奶則是前一天得了消息,過來說要一起去。荀卿染索性又去邀請齊大奶奶,齊大奶奶卻說大爺和璋哥兒都有些不好,她分不開身,不能去。因此今個兒還是她們妯娌三人一起出行,就和那天去給荀大老爺賀喜一樣。
  
  荀卿染打發了宋嬤嬤出去,又叫過桔梗來悄悄地吩咐了些話。
  
  「……你仔細些,發現了什麼,也不用去管,只記下來,回來告訴我。」桔梗鄭重答應了。
  
  荀卿染安排好了寧遠居的事,又去向齊二夫人辭行。齊二夫人特意拿出一封二十兩的銀子,讓她多捐些香油,再念上幾卷經。
  
  觀音庵所在的善才街在京城南面,馬車行了約一個時辰。
  
  荀卿染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跟車的婆子見了,就指著左邊的巷子說那是周家巷。荀卿染朝巷口望去,這條巷子頗為安靜,巷口有座亭子,亭子內三五個人,或喝茶、或吃麵。不遠處有茶攤、駱駝擔、賣絨線的貨郎挑子。那賣絨線的貨郎和他媳婦一身破破爛爛的棉衣,因為天冷的緣故,都縮著手,頭臉包的嚴嚴實實,時不時瞧著那亭子,似乎很想進去取暖,可又因囊中羞澀而止步。
  
  馬車又往前走了約有一箭之地,就是善才街。觀音庵就在善才街的盡頭。前一天,齊二奶奶已經打發人來支應了,因而荀卿染一行下了馬車,早有庵裡的主持師丈妙音上來迎接。
  
  妯娌三個跟著妙音進了山門,繞過前面兩座大殿,直往第三重殿,也就是觀音庵最有名的送子觀音殿來。
  
  妙間師太年紀在四十上下,長的慈眉善目,頗擅言談,一路陪著妯娌三個,說些庵裡的建築來歷。
  
  「知道奶奶們今天要來,特意打掃了。」
  
  原來是齊二奶奶知會了來的時辰,妙音師太特意將觀音庵清空,只等著她們來進香後,才放別的香客進來。
  
  齊二奶奶見這殿內打掃的一塵不染,大殿內外並無閒雜人等,案幾下的蒲團上都鋪了嶄新的坐墊,滿意地點點頭。
  
  三人依次在佛像前拈香下拜,祝禱完畢。齊二奶奶讓人送上兩封銀子,「這一封,替我們老太太印100卷金剛經舍人,這個,是我的供奉,添些香油,蠟燭替我供奉在這個殿裡。」
  
  荀卿染送上的除了銀子,還有一匹毛青布。「替我們太太印五十卷經,還要…….」
  
  「還要多供奉些香燭,這是我們府上的四奶奶,虔誠來求子的。」齊二奶奶在旁笑道。
  
  妙音師太見佈施豐厚忙雙手合十,在荀卿染面上端詳了端詳,知是新媳婦面嫩,陪笑道:「這位四奶奶面相大富大貴,多子多福,就為奶奶印五十卷禮念觀世音菩薩求子書,奶奶定能喜得貴子。」
  
  這出家人的吉祥話,荀卿染微笑著聽了。
  
  「請幾位奶奶到後面淨室歇息,喝杯本庵的茶水,是貧尼的一點心意。」妙音師太說著,就陪著三人到後面的淨室,小尼姑送上香茶。說了一會話,齊二奶奶就說有些倦了。
  
  「這裡沒有床榻,貧尼的禪房還算乾淨,奶奶不嫌棄,就過去躺一會。」妙音道。
  
  齊二奶奶點頭,讓荀卿染和齊三奶奶自便,就由妙音陪著往別處去了。齊三奶奶也起身,說是出去走走。屋裡只有荀卿染帶著麥芽和紫菀。
  
  荀卿染就叫守門的一個尼姑,問了法號,知道她叫靜虛。
  
  「靜虛小師,你們這庵裡,可有唸經念的好的?」
  
  「回施主,廟裡的師姐師妹都會唸經,施主要聽哪部?」
  
  「那你叫幾個來,就到這裡,念藥王菩薩經,不要驚動師太,也別驚擾了那兩位奶奶。」荀卿染道。
  
  靜虛出去,一會就領了七八個尼姑來,就在蒲團上打坐,真個敲了木魚念起經來。
  
  荀卿染在上面坐著,閉了眼睛,只做專心聽經,心中卻著實思量起來。
  
  那天被荀淑芳塞了紙條,她看了後,只將塞在袖子裡。後來到小書房和君暉相見,她想起這件事情,要拿了紙條和君暉商量,才發現那紙條已經不見了。
  
  為了怕君暉擔心,她並沒有提及這件事。
  
  後來她順著原路回去,卻並沒有找到那紙條,回想起來,最有可能是在打葉子牌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不僅是她帶著的幾個丫頭,齊二奶奶、齊三奶奶、荀家大奶奶和她們身邊的丫頭婆子都有可能撿到。
  
  這事不好聲張,荀卿染只好假托點心方子,將丫頭一個個叫來問,結果並沒有人承認。那麼最好的結果是這紙條被人當作無用的東西丟掉,一了百了,糟糕的結果是被有心人撿到,要借此興風作浪。
  
  今天,就是荀淑芳約定相見的日子。荀卿染想著紙條上的內容,又細細將自己做的安排回想了一遍,確認萬無一失,只希望那邊不要出什麼紕漏。
  
  「哎呀,還以為弟妹去了哪裡,原來在這裡聽經。」
  
  荀卿染睜開眼睛,見是齊三奶奶走了進來,忙示意她噤聲,「要念五十遍,還要些工夫才得。」
  
  齊三奶奶雖然懶得聽經,卻也不想再出去,也不想獨自一個到齊二奶奶那裡去,只好在荀卿染旁邊坐下來。好容易等尼姑們念完了經,那靜虛上來回話。荀卿染就叫麥芽送上幾串錢,給這幾個唸經的女尼做鞋襪錢。
  
  靜虛道謝,領了人下去。
  
  齊三奶奶已憋了一肚子的話,湊到荀卿染耳邊。
  
  「四弟妹,我可聽到有趣的事了。你知不知道,前個兒二嫂院子裡,罰個媳婦子跪瓷片子,那媳婦子是有身孕的,兩個時辰沒到,就支持不住,流了好些血。婆子們將她送回家,生生落下個成了型的男胎。二嫂單獨叫了妙音去,是要她念往生咒,怕冤鬼纏身那。」
  
  這對荀卿染並不是新聞,因此只表現的淡淡的。齊三奶奶八卦熱情正高,被她這樣掃了興致,卻依舊要說下去。
  
  「四弟妹,你知道為什麼二嫂這樣和個下人過不去……」
  
  荀卿染裝作沒聽見,從懷裡掏出懷表。
  
  「時辰差不多了,三嫂,咱們找了二嫂一同回家去吧。」荀卿染站起身。
  
  兩人就往妙音師太的禪房來找齊二奶奶。
  
  觀音庵門外,停著齊家的馬車。幾個粗使的婆子沒能跟進庵去,也在庵門外背風處,燒起爐子,擠在一處取暖。一個身材纖長的媳婦子從庵裡匆匆走來,一個婆子見了趕忙迎上去。
  
  「嚴嫂子有什麼事,吩咐老婆子就行了。」
  
  「二奶奶有東西忘在了車上,吩咐我來拿。」那媳婦揚了揚下巴。
  
  「這是二奶奶的車,要拿什麼,老婆子幫嫂子拿。」婆子陪笑,從車後拿了凳子放在地上。
  
  「二奶奶的東西,也是你的手能沾的?」媳婦子白了這婆子一眼,爬上車去,取了個小包。下車時踩那凳子有些不穩,婆子趕忙過去扶。這媳婦子卻嫌婆子醃髒,用腳將那婆子踢開,扭著腰進庵門裡去了。
  
  這婆子被踢了一腳,還是陪笑,等那媳婦的身影消失在山門裡,她馬上變了一副臉孔,衝著那背影吐了口唾沫,又挪回到夥伴那裡。
  
  「你這老貨,馬屁拍到馬屁股上,挨了窩心腳了吧。」另幾個婆子笑道。
  
  「呸!」這婆子被同伴取笑,又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這嚴家的騷貨剛上去就人五人六的,她那底子可瞞不了我。踩著人家一家三口的血往上爬,她也不怕天打雷劈遭報應。」
  
  這婆子出口就是猛料,另幾個趕忙湊近些詢問是怎麼回事。
  
  「那小廝一家死的死,賣的賣,別說你們不知道。」
  
  幾個婆子湊到一起嘀咕。
  
  「她們那勾當,誰不知道,那孩子真是…….?」
  
  「只怕那小廝也說不清楚。」一個婆子笑,「他靠著那個勾當,在爺跟著得了臉,是爺花銀子給她買了這個媳婦,過過手也不稀奇。這嚴家媳婦和他們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怎地就鬧翻了。」
  
  「哪裡是鬧翻,那小廝兩個被賣的時候,還不知道是誰賣了他們咧。」
  
  「到底是咋回事,鬧不懂。」
  
  「你要是能懂,也不會一把年紀還在這吹冷風了。」
  
  「這麼說,你是懂的了,怎麼也和俺一起在這吹風。」
  
  幾個婆子正嘻嘻哈哈說的熱鬧,就聽長街上馬蹄聲響。街上行人自動往街邊躲避,幾匹高頭大馬飛馳而至。當先一匹棗紅馬,馬上人一身華服,面若冠玉。
  
  「唉喲,那不是咱們家四爺,四爺怎麼來了?!」
  

  
第一百零二章 初雪
  
  荀卿染和齊三奶奶進了妙音的禪房。齊二奶奶已經停了和妙音說話,請荀卿染和齊三奶發坐下來。
  
  禪房分裡外兩音,裡間只有齊二奶奶、冬兒和妙音師太,外間地下卻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丫頭媳婦,只聽傳喚,傳遞熱手巾、熱茶等物。荀卿染進來時掃了一眼,其中有個模樣略微出眾,年紀二十多歲的媳婦子,似曾相識,她略一思索,就想起來,是那個嚴家的媳婦。
  
  佟家的探聽得消息,說是刑老實一家走了後,那小廝一家也被發賣,整個院子都歸了這嚴家的。
  
  「……兩口子都得了好差事,又得了整個院子,還有那小廝,這些年不知攢下多少,一件都沒搜到,可想是這嚴家的事先搜羅走了。嘖嘖,她也不怕報應哦。」
  
  當時佟家的說這話的時候,言辭是譴責的,可她那眼神,那語氣明明就是羨慕嫉妒恨。
  
  冬兒端了熱茶遞給荀卿染,荀卿染接在手裡,正要說話,外面便進來個小丫頭。
  
  「啟稟幾位奶奶,四爺來了。」
  
  荀卿染一驚,齊攸說了有差事不能來,怎麼這個時候又來了。
  
  齊二奶奶咯咯直笑:「四爺原說有差事,分不開身。只怕是心裡惦記著弟妹,不知怎樣急著辦完了差事,就趕過來陪弟妹了。」
  
  齊三奶奶沒搭話,扭過臉去卻撇了撇嘴,嘴裡還小聲嘀咕了些什麼,「新媳婦,總得旺上三五個月的,以後就……」
  
  「是府上四爺來了!幾位奶奶恕罪,我佛慈悲,眾生平等,本不該有男女忌諱。只是,這後面淨室來的都是女眷,這…….」妙音師太在旁陪笑,頗有些為難的說道。
  
  妙音這是委婉地說,她這庵後面的淨室禪房是不招待男香客的。
  
  荀卿染忙放下茶杯,站起身。
  
  「知道你這裡規矩大,我們四爺是接媳婦來了。」齊二奶奶道,又站起來,對荀卿染囑咐道:「必是陪你求子來了。我就不去湊熱鬧,你們去好好拜了菩薩,要回去時,派個人來找我就是了。」
  
  荀卿染就從禪房出來,剛走出月亮門,迎面見齊攸披著玄青色暗金蟒紋大氅,腰間佩劍,身後跟著三個男子也都配著刀劍,正大步走過來。旺財家的哈著腰一路小跑跟在後頭。月亮門外本有兩個守門的尼姑,都低著頭,紅著臉,似乎想要阻攔卻又不敢上前,見荀卿染出來,才如釋重負,念了聲佛就退到了旁邊。
  
  荀卿染忙走下台階,迎上前去。
  
  「你……怎麼來了?」
  
  齊攸眼神在荀卿染臉上掃過,又往四周打量了一眼。
  
  「辦完了差事,回來路過這裡,順便進來看看。」齊攸道。
  
  「噗!」有人噗哧一聲笑。
  
  荀卿染順著聲音看過去,齊攸身後跟著三個人,其中兩個荀卿染認得,是小廝黃芩和甘草。另外一個男子,身量與齊攸相仿,身穿二品御前侍衛的官服,笑瞇瞇一張臉。方才笑的人肯定是他。
  
  那男子見荀卿染看他,忙躬身施禮。
  
  「在下唐佑年,拜見嫂夫人。」
  
  「賢弟不必多禮。」
  
  荀卿染忙側身福了一福。她已經聽說,齊府前院住著齊攸的一個好友,就是唐佑年。這唐佑年和齊攸同拜在一個師傅的門下,後來一起考的武狀元,又一起做了御前侍衛。他和齊攸兩人交好,並無家小在京城,因此齊攸就安排他住在齊府。
  
  「怎麼沒和兩位嫂嫂在一起?」齊攸問。
  
  「這庵裡淨室只招待女香客,二嫂和三嫂在禪房和師太說話,我出來接你。」
  
  「只有你們,可見到別的熟人?」
  
  荀卿染搖頭,「我們先去拜的觀音,又讓庵裡給老太太、太太印經卷,方才是在後院淨室聽經,並沒碰到什麼熟人。」
  
  齊攸哦了一聲,「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子謙,聽說這裡的觀音極為靈驗。既然來了,你不是說要和嫂子一起去拜一拜的嗎?」唐佑年在旁道。
  
  「四爺和四奶奶一起去拜,肯定能如願以償的。」妙音師太派了個年老的尼姑過來。
  
  齊攸站在那,略一遲疑,低頭看了荀卿染,正碰上荀卿染一雙眼水汪汪,滿含期盼地看著他。
  
  「那……好吧。」齊攸點頭道。
  
  那老尼在前面領路,齊攸和荀卿染並肩往送子觀音殿走,麥芽和紫菀緊隨在後,唐佑年也帶了兩個小廝跟在後面。
  
  兩人到了大殿,果真來燒香的香客不少。有那虔誠的從大殿台階下,幾步一頭,直磕到殿裡去。
  
  唐佑年帶了兩個小廝上前去,就要驅趕香客。他和齊攸都穿著御前侍衛服色,早有眼尖了見了,就躲避到一邊去了。
  
  荀卿染忙攔下,指著那些香客說,「還是別趕人了。這些都是誠心求子的,好些個還是從城外來的,幾十里路,一天要走個來回,就是為了到這裡磕個頭上柱香。我們就和他們一起拜拜吧。」
  
  唐佑年停下來,轉頭看齊攸。
  
  齊攸點點頭,唐佑年又帶著人退到後面。荀卿染和齊攸走進大殿裡,早有人匆匆避了開去,也有膽大好奇地盯著兩個人瞧的,被齊攸一眼瞪過去,忙低著頭躲開了。
  
  等前面一對小夫妻拜完了,荀卿染就和齊攸站到佛像前,荀卿染拿香點燃了,遞給齊攸三柱,自己拿了三柱。齊攸接了香,荀卿染看出他是不肯跪的,也就不跪,只拈香向佛像拜了三拜。齊攸也拜了,兩個人將香插進香爐裡,這才從大殿裡出來。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一片片如鵝毛般。這是冬天的第一場雪,荀卿染伸出手,接了一片,看著雪花在手裡融成水。北風刮的更緊了,荀卿染打了個寒噤,就覺背後一暖,是齊攸解下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荀卿染覺得心頭一暖,轉身和齊攸面對面。輕聲問道:「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能有孩子了?」
  
  齊攸沒有說話,伸手替荀卿染緊了緊大氅。只是他手勁太大,又不慣做這些,荀卿染心裡吐槽,這是想勒死我嗎?你瞧瞧人家,荀卿染把眼神往右飄了飄。
  
  殿外欄杆旁站著一對小夫妻,男人一張燦爛的笑臉,正萬分溫柔地替女子整理披風。那動作,就像羽毛指面般輕柔。
  
  齊攸眼神也跟著飄過去,又馬上收回來。
  
  「該回去了。」齊攸說著話,手底下勁道不減。
  
  荀卿染乖乖收加眼神,齊攸手底下才放輕了。兩人走下大殿台階,荀卿染又偷偷瞥了那對小夫妻一眼,覺得那兩人感情一定非常好。
  
  「小心看路。」齊攸道。
  
  荀卿染忙轉回頭,發覺齊攸的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好吧,她承認,那男人是不好看,笑的也挺傻的。不過如果齊攸肯那樣對她,一定帥呆了。
  
  觀音庵外,周家巷口,算命先生正在收攤,賣吃食的小販也挑起了駱駝擔子,往別處去了,那賣絨線的夫妻兩個,還是站在那裡,眼睛盯著那亭子來往的人。
  
  「大兄弟,你們站了半天了,也沒生意,還是換個地方吧。」算命先生開口道。
  
  那男人嚇了一跳,「先生,您不是瞎子嗎?」
  
  「呸,瞎子怎麼走路,我還有一隻眼睛是好的。你們老盯著那亭子做啥,要過去就過去,一文錢一碗熱湯,凍了半天,帶你媳婦去暖和暖和吧。」
  
  說話的工夫,有兩個人從亭子裡走出來,其中一個靠在另一個肩上,腳步有些漂浮,兩人出了亭子,就進了周家巷。
  
  「什麼世道,大老爺們跟個娘們兒似地。」那算命先生盯著兩人背景看了看,翻了翻他剩下的一隻好眼睛,「南風有什麼好,真是世風日下啊。」說著就收了攤走了。
  
  「那個,還真像個閨女……」賣絨線的夫妻面面相覷道。
  
  觀音庵門外,荀卿染帶著麥芽和紫菀坐上馬車。麥芽剛上了馬車,就想要下去。
  
  「奶奶,婢子想……」
  
  荀卿染順著麥芽的目光望過去,見庵外靠牆有個賣糖的小攤,賣的是很普通的麥芽糖。這種糖,並不是很甜,吃起來,比較粘牙。一般是過小年,大從孩子們要吃一點,也要給灶王爺供奉這種糖。麥芽很對得起她的名字,她並不是愛吃甜食,但是就是對麥芽糖情有獨鍾。
  
  齊二奶奶和齊三奶奶的馬車已經啟動,庵門外人流混雜。荀卿染不想讓麥芽下車,就向黃芩招了招手。
  
  黃芩跟在齊攸身後,正要上馬,荀卿染看見招手,忙一溜煙跑過來。
  
  「奶奶有什麼吩咐?」
  
  荀卿染讓麥芽把錢交給黃芩,指著賣糖的攤子,「各樣都買一些來。」
  
  黃芩痛快地答應了,一會工夫就捧了幾包糖球回來。
  
  「奶奶,給你的糖。」
  
  這小廝很利落,就是糖買的太多了。荀卿染笑笑,一抬頭,就見齊攸和唐佑年正騎在馬上,向她這邊望過來。
  
  荀卿染低頭,黃芩正咧嘴捧了大包小包的糖球遞上車來。荀卿染的嘴角不由抽了抽,齊攸不會以為這糖是她要買來吃的吧。
  
  麥芽已經接了糖,遞還了一包給黃芩,脆生生道:「奶奶賞你的。」
  
  很好,這下更坐實了。
  
  荀卿染無奈地坐回車裡。
  
  馬車個,唐佑年坐在馬上,笑的脊背發抖。齊攸依舊面色如常,只是嘴角翹起的弧度非常可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6 PM

第一百零三章 疑蹤
  
  荀卿染眾人回到安國公府,老太太知道齊攸最終還是去了觀音廟,直笑的合不攏嘴。大家在宜年居坐了一會,荀卿染和齊攸就回寧遠居,齊二夫人打發人叫了齊攸過去。
  
  荀卿染將外出的大衣裳脫了,換了家常的小襖,坐在炕上,讓人將宋嬤嬤叫過來,問她家裡可有什麼事。
  
  「采芹她老娘病了,」宋嬤嬤答道,「奶奶說讓這幾個丫頭都在家做針線,只是奴才想,采芹她老娘年紀大了,也曾是府裡的老人兒,采芹又求的懇切,因此奴才也只得讓她去了,說好了今天傍晚前回來。並沒什麼其它的事。」
  
  采芹出府去了?!
  
  荀卿染點點頭說知道了,就打發了宋嬤嬤下去,叫桔梗過來。
  
  「采芹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奶奶剛走,采芹就出去了。」
  
  「其他人可有什麼動靜?」
  
  「香櫞說是借花樣子,去了太太院子裡。婢子要寶珠替她跑腿,她不肯,自己去的。回來後,就找了我,一起做針線,再沒離開過。宋嬤嬤自己去過外院,說是幫著唐大人收拾房舍。其他人,都沒出去過。」桔梗細細地說了院內人的行蹤。
  
  約略盞茶工夫,陳德家的從外面進來。
  
  聽了陳德家的回話,荀卿染低頭沉思半晌,「沒什麼事發生……這樣也好。這件事,你辛苦了。回頭到桔梗那領賞。」
  
  「都是奴才的本份,也沒啥功勞,當不得奶奶的賞。」陳德家的道。
  
  荀卿染看了眼陳德家的凍的發青的臉,囑咐道:「這個天氣,委實不好過,你也不是做慣了這個的,去領了賞,不要對任何說起。」
  
  這邊剛打發了陳德家的出去,佟家的就在外面探頭探腦。
  
  荀卿染招手叫她進來。
  
  「嬤嬤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來奶奶跟前,看奶奶有什麼差遣?」佟家的陪笑道。
  
  她本來興頭的很,恨不得一腳就把宋嬤嬤踩下去,她做了這內院的管事才好。可是經過一兩件事,她的手段才幹在宋嬤嬤面前,實在不堪一提。荀卿染雖還沒收服宋嬤嬤,但卻不肯把事情交給她這樣的人去管。這兩天,荀卿染又使喚起了陳德家的,佟家的很怕再被陳德家的給比下去,因此更加巴結起來。
  
  「奶奶,陳德家的粗手大腳,奶奶叫她做做粗使還湊合了,別的事只怕她不能行,反壞了奶奶的事。」
  
  荀卿染微微一笑,佟家的這是有了危機感,那麼,或者可以利用一下。
  
  荀淑芳的紙條無故遺失,今天就是約定的日子。荀卿染用了引蛇出洞這一招,結果卻毫無所獲。荀淑芳那邊打的什麼主意暫且不提,如果齊府內有人拾到紙條,怎麼既不歸還,又毫無動靜?這件事情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了,或者是有人還留了什麼後招。
  
  只是,今天她計劃的如此周密,就是有人拿了那紙條,又能興起什麼風浪來?但是,適當的防備還是必要的。
  
  「今天留你在家,你都做了什麼?」荀卿染問。
  
  「奶奶讓奴才留心宋嬤嬤,奴才跟了宋嬤嬤前院,不過是收拾屋子,打掃庭院,奴才看著沒什麼大事,太太身邊的忠順媳婦有事找奴才,奴才想著不能得罪了她,以後不好辦事,就跟她過去了。」佟家的道。
  
  也就是說根本沒看住宋嬤嬤,荀卿染暗自歎氣,不夠聰明不怕,如果夠堅韌勤勞,是足可以補償的。不僅不聰明,還偷奸耍滑,這就無藥可醫了。
  
  「你說的不錯,像陳德家的這樣的粗使,自然是我吩咐一句她做一句。嬤嬤你卻不同,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些事情是要替我想在頭裡的。讓你看著宋嬤嬤,也是要你跟她習學。」荀卿染緩聲道,又話題一轉,「采芹老娘怎麼病了,你知道嗎?」
  
  「她老娘年紀大了,三天兩頭的病,只怕活不過年去那。……奴才知道采芹去看她老娘了。」
  
  「這麼多活計要做,總共就她們這幾個人,哪個不是從早到晚忙的什麼似地,偏這個丫頭……,唉,還有我那點心方子,也不知是哪個丫頭促狹,揀去了不肯還我,著實可惱。讓我知道,定不輕饒了她!」荀卿染揉揉額頭,自言自語的抱怨道。
  
  佟家的站在地下,覷著荀卿染的臉色,「奶奶,您……..」
  
  「嬤嬤別想多餘的事,這些日子事情多,嬤嬤該想著如何幫我分憂,我自然不虧待嬤嬤。」荀卿染端起茶杯,打發了佟家的出去。
  
  以佟嬤嬤的智力和心性,應該會有所舉動吧,嗯,荀卿染這麼想著,又把桔梗叫過來囑咐了一番。
  
  暖閣內已經燒起了地龍,屋內溫暖如春,香爐內燃著西洋進貢的薰香,滿室都是淡淡的薰衣草香氣。荀卿染和齊攸吃過晚飯,一個坐在桌前看書,另一個坐在對面,擁了薄毯,低頭做針線。
  
  桔梗從外面進來,在荀卿染耳邊低語,「按照奶奶說的做了……,她出去了半晌,方才回來,和她女孩兒嘀咕了一會,就叫了香櫞幾個出來,她女孩兒回屋子去了。這一會,就該來找奶奶了。」
  
  果然,荀卿染一片葉子還沒繡完,佟家的就從外面進來。
  
  「奶奶,奴才女孩有事回稟。奶奶說丟了點心方子…….」佟家的見屋內沒有外人,神秘兮兮地道。
  
  「哦,那紙條是她拾到了?」荀卿染放下帕子,坐直身子看著佟家的。
  
  「奶奶,並不是奴才女孩兒拾到了,是她看到……」佟家的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奶奶現在去搜,肯定搜的到,晚了,只怕被她給毀了。」
  
  「可看真了?若是有虛假,我可拿你是問。」荀卿染道。
  
  「是的,肯定是真真的。若不准,奴才情願受罰。」
  
  「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走一趟吧。」荀卿染站起身,讓桔梗拿了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來披了。
  
  「你們倆就不用去了,在屋裡做針線吧。」荀卿染留下桔梗和麥芽,另外帶了寶珠,又叫了宋嬤嬤,由佟家的在前面領路,就到東耳房來。
  
  東耳房屋裡攏著兩個炭盆,雖比不上暖閣,也還算暖和。香櫞和香秀正坐在床上低頭做針線,采芹蓋著棉被躺在床上,采薺端了茶給她,她既不吭聲,也不肯起來。
  
  見荀卿染來了,采薺推了采芹一把,「奶奶來了。」
  
  荀卿染走進屋裡,香櫞和香秀迎過來,采薺也跟了過來,等荀卿染在地當中的椅子上坐下,采芹才從床上爬起來。
  
  「奶奶這麼晚過來,可有什麼吩咐?」香櫞陪笑問道。
  
  荀卿染懷裡抱著手爐,微笑著四下打量。香櫞穿著棉綾襖裙,全身上下一絲不亂,香秀也是一樣,采薺只穿了襖褲,並未著裙,采芹穿的齊整,但是衣服皺皺巴巴,頭髮也亂糟糟的,再看采芹臉上,荀卿染皺皺眉。
  
  難道她老娘病的嚴重了,怎地眼睛都哭腫了,嘴唇似乎也破了。
  
  「奶奶丟了件物事,你們都是知道的。有人看見在你們這個屋子裡,現在奶奶過來,知趣的,就自己拿出來。」佟家的開口道。
  
  「我們才不會做沒臉的事,是誰看見的,說出來我和她對質。」采芹瞪了香秀一眼,咬著牙道。
  
  荀卿染臉色微微一沉。
  
  「奶奶在這,你怎麼就稱起我來了。你也是院裡的一等丫頭,這點規矩都不懂?」宋嬤嬤訓斥道。
  
  荀卿染心中暗笑,其他的丫頭都不吭聲,采芹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竟然還敢和她叫板,實在是很有趣的事。
  
  香櫞上前一步,給荀卿染福了一福。
  
  「奶奶,婢子自信是清白的。不過既然有人告到奶奶那裡,奶奶自然不能不理。婢子願意把自己箱籠都拿出來,請佟嬤嬤、宋嬤嬤搜一搜,既能證明婢子清白,奶奶也能堵了那告狀人的嘴。」
  
  荀卿染微笑,香櫞這個丫頭,自有她的過人之處。
  
  「婢子也願意。」采薺道。
  
  「婢子也是一樣。」香秀瞥了采芹一眼道。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采芹也無話可說。
  
  荀卿染微微一笑,阻攔道,「我聽人這樣說,也是不信,但不過來問問,又讓人說我護短。你們實在不必這樣。」
  
  「奶奶,這是婢子們自己願意的,不干奶奶的事。」香櫞、香秀齊聲道。
  
  四個丫頭都將自己的箱籠搬出來,各自開了箱籠,站到一邊。宋嬤嬤和佟家的就開始搜檢。
  
  宋嬤嬤先搜檢香椽的箱籠,不過翻了翻,就說沒什麼,要接著去翻檢香秀的。
  
  「嬤嬤信香過婢子的,不過還是請嬤嬤仔細搜檢,才能證明婢子清白。」香櫞又將另一個箱子打開。
  
  宋嬤嬤看了香櫞一眼,果真仔細搜檢起來。
  
  那邊佟家的第一個揀了采芹的衣箱,翻了個底朝天,卻並沒有半個紙片,抬眼見采芹床下有個小箱子沒拿出來,就過去搬了出來。
  
  「這是我今天換洗的衣服,嬤嬤不怕腌臢,就不肯給婢子留點體面嗎?」采芹撲過去,一把奪了那小箱子抱在懷裡。
  
  佟嬤嬤眼睛冒光:「別的姑娘都肯讓搜,偏你不讓,可見是心虛了,定要搜個仔細。」就去搶那箱子。
  
  「哎呀,怎麼會這樣!」卻聽香櫞驚叫了一聲。
  
  宋嬤嬤手裡正拿了件香櫞的衣裙抖了抖,一個紙條飄飄悠悠落了下來。
  

  
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
  
  宋嬤嬤看了眼香櫞,就撿起紙團,也不看,直接恭敬地交給荀卿染。荀卿染招招手,讓佟家的過來,畢竟她和采芹兩個搶個箱子,實在難看了些。
  
  佟家的從宋嬤嬤手裡接過紙團打開,臉色就是一變,轉身將紙團交給荀卿染。荀卿染看了佟家的臉色,心裡就明白了幾分,還是接過紙條。
  
  「澄面半斤,細糖三兩、酥酪三兩……」
  
  荀卿染照著紙條念了兩句,就靠在椅背上,打量眾人的臉色。佟家的和香秀兩人偷偷交換眼色,似乎很是驚訝。采芹也是一臉的訝異,香櫞則是滿臉驚恐。
  
  「奶奶,這可是您要找的那方子?」宋嬤嬤恭謹地問道。
  
  荀卿染不置可否,只看著香櫞。她要看這幾個丫頭如何做下去。
  
  「說說吧,是怎麼回事?」
  
  香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請奶奶恕罪,婢子想起來了。那天跟了奶奶出門,是揀了個紙團。婢子不認得字,當作沒要緊的東西,就放在懷裡。後來玩葉子牌,還有些別的事,就混忘了。那天奶奶問的時候,婢子實在是忘了這件事。後來想起來,想找卻找不到,婢子怕奶奶責罰,就不敢和奶奶承認。不知道什麼時候夾在這件衣服裡!婢子該死,婢子並不是誠心要藏起這個來讓奶奶著急。請奶奶責罰。」
  
  「你看看,這可是你那天拾到的紙條。」荀卿染將紙條遞給香櫞。
  
  香櫞接過去,仔細看了,陪笑道,「奶奶別笑話婢子,婢子不識字。當時撿到了也沒仔細看,這麼瞧著,像……不,婢子看著就是那天拾到的紙條。」
  
  佟家的和香秀兩個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采芹則是滿臉通紅,身段微微發抖,看向香櫞的眼睛滿是恨意。
  
  這屋裡保持淡定的,就是荀卿染和宋嬤嬤,還有一個不知所措的是采薺。
  
  荀卿染將眾人表情都看在眼裡。看佟家的和香秀的表現,這紙團應該在采芹的箱子裡找到。可卻出現在香櫞的箱子裡,香櫞還承認了,確切地說,是很有技巧地承認了。
  
  沒想到事情會變的這樣有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經此一事,就是再有人拿了紙條出來,要興風作浪,也是不能了。她的目的就是如此的簡單,只是複雜而有趣的人將這件事弄的複雜有趣。
  
  「總算是找到了,也免得再去找荀大奶奶,讓她笑話我。」荀卿染笑道,「這件事,宋嬤嬤你看該怎麼處理?」
  
  宋嬤嬤沉吟了一下,「這件事香櫞有錯。要如何罰,還是奶奶說了算。依著府裡的規矩,故意欺瞞主子,最少要打四十板子,也有攆出去的。若只是辦事疏忽,或者是罰月錢,或是打二十板子。」
  
  故意欺瞞就是重罪,無意疏忽只需小懲大戒。荀卿染點點頭,齊府這些規矩還是很有管理智慧的。
  
  「奶奶,婢子不敢故意欺瞞奶奶。是婢子疏忽了,請奶奶重罰。」香櫞道。
  
  藉著這個機會重罰香櫞,或者把她攆出去?佟家的和香秀都激動地睜大了眼睛,采芹手裡撕扯著帕子,也是十分緊張、期盼。
  
  「我也不信你是故意欺瞞我。不過做事疏忽,還是該罰。」荀卿染道。
  
  香櫞跪地磕頭,「奶奶慈悲,婢子情願領罰。」
  
  荀卿染一笑,「香櫞遇事不狡辯不推脫,這認罪態度很好。打板子就免了,只罰你兩個月的月錢,你可心服。」
  
  「多謝奶奶的恩典,婢子心服口服的。」
  
  荀卿染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出了東耳房。佟家的有些失望地跟出來。東耳房內,幾個丫頭開始收拾各自的箱籠。香櫞並未受方纔的事情影響,畢竟罰月錢對她來說是極輕的懲罰。香秀有些心不在焉,而采芹則呆站在那,兩道刻毒的目光看著荀卿染的背影消失,又凝住在香櫞的身上。
  
  荀卿染回到暖閣,就將紙條拿給齊攸看,將事情挑能說的大略給齊攸說了說。
  
  「…….這點心香軟可口,早就要拿給廚房裡,做給老太太嘗嘗。」
  
  齊攸不過在紙條上掃了一眼,並沒說什麼。
  
  這天夜裡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早上起來,整個世界銀裝素裹,齊攸依舊早早地出了門,荀卿染便到齊二夫人這邊來請安。
  
  祈年堂院內積雪已經打掃乾淨,院子裡丫頭婆子們來回走馬燈似地忙碌,卻也悄無聲息。荀卿染進了外間,齊二夫人並不在,齊婉麗和齊婉煙坐在椅子上,見荀卿染進來,都站起身。荀卿染讓她們坐下,又對站著的周、李兩們姨娘點了點頭。
  
  「太太……?」荀卿染低聲問。
  
  齊婉麗用手指了指裡間,示意荀卿染輕聲。
  
  這時就聽裡間傳出婦人的哭聲,聽著有些耳熟,卻不是齊二夫人的聲音。
  
  荀卿染就走到齊婉麗跟前坐了,低聲問她是怎麼回事。
  
  「娘娘天沒亮就讓人送了消息來,荀家四姐姐和鄭家的好兒姐姐,被永晴公主看上,要帶了一起去和番。」
  
  「啊?」
  
  齊婉麗輕輕的一句話,彷彿是個焦雷,荀卿染不覺心裡一沉。
  
  原來前朝時候,與北面的番邦多有戰事。番邦多是遊牧民,勇悍非常。本朝建軍國後,對番邦則是採取了撫恤為主的策略,所謂撫恤就是用宗室女子和親。因為氣候和文化差異,去和親的這些貴女,多十分短命。這次番王親自上表,要求娶公主為妻。因是番王求娶,不好以宗室女子代替,而皇帝膝下僅有一個適齡的公主,就是這位永晴公主。永晴公主要和親,這並不是新聞,可竟然選了荀淑蘭和鄭好兒做和親的女官,難道太后當初收留她兩個在宮中,就有了這個打算?
  
  原來是出了這樣的大事,怪不得連長久臥病的周姨娘都來伺候了。
  
  荀卿染正在琢磨,齊二奶奶從裡間探出頭來,衝她招了招手。荀卿染忙站起身,跟著齊二奶奶進了裡間。
  
  齊二夫人在炕上坐著,正拿著帕子抹眼淚,旁邊兩個哭的眼睛發紅的,一個是鄭姨媽,另一個赫然是方氏。
  
  「大姐,這可怎麼辦?聽說那蠻子的地方,風向刀子似的,那裡的人是肯生吃人肉的,好兒,好兒,我苦命的好兒。」鄭姨媽哭道。
  
  「說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前面那些去和親的貴女,哪個是長命的,更別說陪著去的那些個女官宮女們。蘭兒嬌生慣養,不能讓她去受那個苦。」方氏道。
  
  荀卿染上前給齊二夫人請安,又給方氏和鄭姨媽行禮。
  
  小丫頭端了一盆熱水進來,荀卿染忙和齊二奶奶一起用熱水浸濕帕子,遞給三人擦臉。
  
  「我就這一個女兒,怎麼值得她去受苦!」鄭姨媽哭道。
  
  「大姐,你當初答應的好好的,現在可不能不管。只要不去和番,也不郡王、世子了,普通的宗室子弟、不是宗室也沒什麼,只要年貌相當,家世般配,知道上進,也就行了。」方氏拉住齊二夫人的手。
  
  「大姐,你想想辦法啊,晚了,就來不及了。」鄭姨媽也道。
  
  齊二夫人吶吶地說不出話,滿臉愁容。
  
  荀卿染趁機從裡間退了出來,齊二奶奶也跟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荀卿染低聲問齊二奶奶。
  
  「唉,」齊二奶奶歎口氣,「說是公主體弱,只怕不大能生養。這跟著去的宮女、婦官,如果跟番王生了兒子,就收在公主名下,可能就是未來的番王。因此特別選兩個家世好,看著好生養的帶過去,生了兒子,就可立做側妃。蘭兒妹妹和好兒妹妹在太后宮裡,就被公主看上了,要帶了她們兩個去。如今還沒經旨意下來,咱們娘娘特意派人帶出信兒來,讓兩位姨媽有個準備。」
  
  原來是這樣。這次和親只有永晴公主夠資格。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未來的番王是他的外孫。然而永晴公主體弱,擔負不了生育大任,只好選兩個家世好些的女子,就是為了替公主生孩子。
  
  莫說北番生活重要任務惡劣,就是氣候和江南一樣,這做公主的陪嫁女官,其實也和做一般大戶人家女孩兒的預備做通房的陪嫁丫頭沒啥區別。荀卿染知道方氏對荀淑蘭的婚事期望很高,她心裡是指望荀淑蘭做王妃的。從王妃到通房丫頭,而且一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樣沒有回頭的,這落差實在太大,方氏哪裡受得了。
  
  不僅是方氏,一般人家都捨不得吧。
  
  只是捨不得又如何,已經進宮參選,這婚配的大權就在皇家手裡。指望著嫁進皇族,現在要跟著公主和親,就想反悔,能怎麼辦,難道跟皇帝說咱們散買賣不散交情,這個婚事我們不同意,您另指個年輕英俊位高的王爺給我們家女孩?這不是找抽,這是找死。
  
  「這可怎麼辦?怎麼公主一下子偏瞧中了咱們家兩個女孩兒?」齊二奶奶也皺了眉。
  
  沒有正式的旨意下來,這事情……或許還有緩和的餘地吧,荀卿染想。只是賢妃這麼急著送了消息來,那麼旨意也就是旦夕之間的事。這麼短的時間,能有什麼好辦法,讓兩個女孩子免於遠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7 PM

第一百零五章 對策
  
  「大姐,公主體弱,聽說常年不出玉華宮。還有娘娘照應她們倆,怎地那麼多參選的女孩兒,偏挑中咱們家這兩個?大姐,」方氏有些疑惑地看著齊二夫人,終還是問出了口,「可是娘娘,娘娘她有心如此?大姐,娘娘要助力,咱們想別的法子就是。我家蘭兒,可使不得。大姐,你可要記得,娘娘那裡我可是已經出了大力的。」方氏哭道。
  
  鄭姨媽聽不懂方氏在說什麼,有些糊塗地看著她這兩個姐姐。
  
  齊二夫人卻聽明白了,心裡很是尷尬。她明白方氏的想法,方氏懷疑鄭好兒和荀淑蘭跟著和親,是賢妃娘娘在裡面干涉的結果。畢竟她兩個都是賢妃的表妹,跟公主去和親,可以說是做出了犧牲,皇帝也要記賢妃娘娘的人情。以後兩人之中真的有人生了兒子,做了番王,那賢妃娘娘在宮裡的地位就更超然了,更有甚者,若是賢妃得子,那麼……」
  
  「二妹,你莫胡思亂想。娘娘不是那樣的人,若她有那個心思,怎麼會急著捎信出來,等著下了旨意,就是板上釘釘了,何苦現在自尋煩惱。」
  
  賢妃娘娘本來是打算將兩個表妹嫁進宗室人家,做個臂助的,齊二夫人當然不能跟方氏明說。只是,如果鄭好兒和荀淑蘭真的跟著去和親,對賢妃來講,還真是個不錯的護身符。不管兩人生子與否,這份犧牲,都會讓太后和皇上對賢妃心有感激和愧疚。
  
  這個想法在齊二夫人腦子裡不過一閃,畢竟鄭姨媽那裡還好說,方氏是花了本錢,她那性子怎麼肯輕易罷休,鬧騰起來,那就不好收場了。
  
  「大姐,你還是進宮去求賢妃娘娘,免了蘭兒跟著去和親吧,大姐。」方氏央求道。
  
  鄭姨媽也跟著附和。
  
  齊二夫人心裡愁的不行,那送信來的小公公言語裡的意思,賢妃娘娘對這事也是束手無策。娘娘還是太心軟了些,莫說娘娘,就是她自己,也何嘗不心軟,別人也就罷了,自家兩個妹妹,實在是不好交代。
  
  外間屋裡,荀卿染和齊二奶奶坐在炕上,吃著丫頭們送上來的點心充飢。周姨娘已經站了好一會,她本就體弱,身體開始打晃。荀卿染看在眼裡,便開口叫人拿了兩個小杌子讓周姨娘和李姨娘坐下。
  
  齊婉麗感激地瞥了荀卿染一眼。周姨娘是她的生母,生下她以後身子就沒好起來,大部分時間臥病在床。李姨娘比較年輕,不過三十出頭,風韻擾存,生了一子一女,就是七姑娘齊婉煙和六爺齊佐。
  
  外間屋大家都不說話,聽得裡屋絮絮的說話聲,時而夾雜著哭泣。
  
  荀卿染和齊二奶奶對視一眼,心裡都知道這件事情難辦。忽聽齊二夫人在裡屋呼喚,兩人忙站起身。
  
  「我跟兩位嫂子進去。」齊婉麗也跟著從椅子上起來。
  
  齊二奶奶正覺得事情棘手,她又走不脫,巴不得再來個人,也不阻攔,三個人一起進了裡屋。
  
  「如今的事你們都知道了。一人智短,兩人智長,你們也幫著想想法子,怎麼才能免了你們兩個妹妹跟著去和親。」
  
  「便說家裡有長輩去世,暫時不能婚嫁,把孩子們接出來。」鄭姨媽猶豫半晌道。她鄭家在老余同族還有幾房,長輩不少,假托個親近的長輩去世,並不是難事。
  
  「她們只是跟著公主去和親,並非正式婚嫁。」齊二夫人歎道。
  
  這比如家裡主子姑娘出嫁,預備的陪嫁丫頭家裡死了人,說要守孝,但是還得跟著嫁過去。遇到那講究的人家,暫時不讓這丫頭做通房也就罷了。這個法子行不通。
  
  荀卿染低頭沉思。
  
  俗話說,一字入宮門,九牛拉不回。現在是要把個送進宮的女孩給拉回來這件事談何容易,簡直就是虎口拔牙。要不得罪皇家,還要把事情辦成,除非,有那麼個人,他在皇帝和太后跟前有相當的份量,他還要不愛功名利祿只愛美人,趁著旨意還沒下去宮裡求親,才有可能救得人出來。
  
  可是如果真有這樣的人,那鄭好兒和荀淑蘭的親事早就定下了,哪裡用等到現在。
  
  還有個法子,就是有人自願替她們跟著去和親。這個人還得年貌家世和她們相彷彿的。只是,這並不是件好事,誰會願意去頂缸。
  
  其他的辦法,就算能成,那對兩個女孩今後的婚嫁,也會造成影響。
  
  荀卿染思量了一下她的處境,還是選擇了沉默。
  
  齊二奶奶更是個精明的,平時巴拉巴拉嘴巴說個不停,現在也低頭裝泥塑的菩薩。
  
  屋裡寂靜無聲。
  
  「大姐,你……,把我們家蘭兒害的好苦啊,大姐,你快想個法子吧。」方氏著急起來。
  
  齊二夫人尷尬地抹了抹頭上的汗,這麼多小輩在眼前,她還真怕方氏不顧一切,說出兩人背地裡的勾當。
  
  「二妹,別急,大家這不是在想辦法嗎。」齊二夫人只好先安慰方氏。
  
  「太太,我有一個法子。」
  
  「哦,是什麼法子,快說說。」齊二夫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方氏和鄭姨媽兩人半信半疑。
  
  荀卿染和齊二奶奶都抬起頭,看著說話的齊婉麗。
  
  齊婉麗盈盈地走到齊二夫人跟前。
  
  「太太,如今硬要兩個妹妹回來,就會得罪皇帝,遺禍齊家、荀家和鄭家就連大姐姐在宮裡,也跟著有了不是。」齊婉麗道。
  
  這話等於沒說一樣,道理在座的都懂,因此才會這樣為難。齊二夫人臉色沉了下來,虧她還以為寄了轉機,認真聽起一個小女孩的話來,果然是急得昏了頭。
  
  「太太,為今之計,只能找人替兩位妹妹。還得尋年貌相當的大家閨秀。」
  
  齊二夫人和方氏、鄭姨媽三人面面相覷。
  
  「急切之間,哪裡去找這樣的人,還得人家願意才行,實在是難。」
  
  「太太不要為難,我雖比不得兩位妹妹,可我的年紀,齊家的家世與兩位妹妹還算相當,我願意替兩位妹妹跟著公主去和親。我蒙太太養育之恩,願意借此報答。」齊婉麗撲通一聲跪在齊二夫人腳下。
  
  表妹替了表姐,功勞還是齊家的,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方氏不由看了荀卿染一眼,如果不那麼早把她嫁掉,如今就能派上用場了。
  
  荀卿染接到方氏的目光,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往齊二奶奶身後挪了挪。
  
  齊二夫人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臉上添了喜色,瞬間卻又換上哀容。
  
  「你這傻孩子,哪就到了那個地步。你姨媽們捨不得女兒,我就捨得你了嗎。這個傻話,莫再說了。」
  
  齊二夫人站起來親手扶了齊婉麗起來,拉她坐到自己身邊,慈愛地看著齊婉麗。
  
  方氏眼看女兒要得救,見齊二夫人如此,不覺有些著急。
  
  鄭姨媽卻愣愣地接著齊二夫人的話。
  
  「你太太說的對,你這傻丫頭,莫轉這個念頭,那地方不是好去處。」
  
  「叫周姨娘進來,勸勸五姑娘。」齊二夫人吩咐道。
  
  周姨娘從外面進來,她已經知道齊婉麗的決定,只叫了聲五姑娘,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姨娘莫如此,這是好事。」齊婉麗道。
  
  「原就說我房裡這些人,只有你是個極好的。如今五姑娘也這樣知理,你做姨娘的,該跟著開心。我是捨不得她的。你也莫哭,你身子不好,我昨個剛尋了兩根野山參,如今在廚下燒著,正要送去給你補補。以後啊,咱們老了也要在一處好好作伴的。」齊二夫人道。
  
  「周姨娘生了個好女兒,是個有福氣的。」方氏道。
  
  周姨娘只默默流淚,不敢哭出聲。
  
  「跟著去和親的話莫再說了,我定然不讓你去。老太太也捨不得你。」齊二夫人摩挲著齊婉麗的頭頂道。
  
  齊婉麗笑了笑,「太太,說句不怕羞的話,女孩家長大了,總有這麼一天。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自己去和老太太說,老太太最明白道理.沒有不答應的。」
  
  「老太太院裡的姐姐剛才過來了。」有丫頭進來稟報。
  
  「我正要過去老太太那。」齊二夫人道,又吩咐齊婉麗,「你扶你姨娘回去歇著,我們去老太太那,你莫過來說傻話。」
  
  眾人就往宜年居來。
  
  「有這樣的事?!」容氏聽了齊二夫人的講述.沉默了半晌才道,「宮裡的事,瞬息萬變,這就是為何我家這幾個女孩,我都不讓她們進宮的緣故。」
  
  「老太太見多識廣,和太后頗有交情,還請老太太幫著想個法子,咱們家這兩個女孩嬌生慣養,去了那裡,哪還能有命在。」方氏和鄭姨媽道。
  
  「荀家老爺是什麼意思?」容氏問道。
  
  「這個……」方氏有些語塞。
  
  「老太太,」這時齊婉麗從外面進來,「老太太,我願意跟永晴公主去和親。」
  
  容氏聽了齊婉麗的話也是一驚,眼睛在齊二夫人臉上一掃而過,轉而對齊婉麗填道:「你這丫頭,說什麼傻話。大人們商量事情,你個孩子家莫跟著摻合。」
  
  齊婉麗到了容氏跟前,又把才纔在齊二夫人那的話說了一遍,「……我是齊家的女兒,我想為家裡做點事。」
  
  「你這個孩子,唉……」容氏歎了口氣。
  
  眾人都屏住呼吸,只等著容氏一錘定音。
  

  
第一百零六章 轉機
  
  「你這有個想法是極好的。」容氏緩聲道,突然話鋒一轉,向齊二夫人三人問道:「齊家一個女孩怎能換得兩個女孩回來,你們打算如何換法?是讓六丫頭換回荀家四姑娘,還是鄭家的好兒姑娘?」
  
  「這個……」齊二夫人沉吟了一下,其實她也沒想好,是去換了鄭好兒還是荀淑蘭。
  
  「自然是換了我家蘭兒。」方氏搶先開口道。
  
  「大姐,二姐。」鄭姨媽眼睛又蓄滿了淚水。
  
  方氏說完,也覺得有點愧對鄭姨媽,齊二夫人更是不好說什麼。
  
  容氏在幾人面上掃視一眼,又問:「要換人,也要個章 程。現在咱們巴巴地送了六丫頭去,可想好了在皇上和太后跟前怎麼說?」
  
  齊二夫人等人俱是低頭思量。
  
  容氏抿了抿嘴,又說道,「讓六丫頭去換人,就算找了多麼天衣無縫的借口出來,皇帝和太后面前,如何瞞哄得過去?就算皇上和太后答應了,心中難道就沒有芥蒂?兩個女孩兒以後的婚事怎麼辦?兩位姨太太家裡的前程又如何打算?」
  
  薑還是老的辣,容氏明顯不願意齊婉麗跟去和番,可她卻一句反對的話都不說。上來一句,先是瓦解了鄭姨媽和方氏的聯合陣營,接著反將了姐妹三人一軍。
  
  方氏和鄭姨媽互相看了一眼,她們何嘗不懂得這個道理,只是實在捨不得親生的女兒。這事說到底,不該齊家的女孩去換人。如果是她們自家的女孩去換,這功勞還是她們自家的,也就不涉及觸怒皇上,影響家族前程的事。
  
  方氏又一次恨恨地看了荀卿染一眼,轉頭對鄭姨媽道:「妹妹你還好,還有一個姝兒,總可替了好兒回來。」
  
  「姝兒,關姝兒什麼事?」鄭姨媽一開始沒明白,等明白過來,立刻搖頭,「姝兒更不成,她年紀小,還沒姐姐老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捨不得好兒,也捨不得姝兒。」
  
  不過是一句話,這姐妹倆的心性、人品高下立現。
  
  容氏瞧了瞧這姐妹兩個,看向鄭姨媽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那如今可怎麼辦?」齊二夫人、方氏、鄭姨媽急得團團轉。
  
  「四爺跟前的小廝黃芩在外面,說有事回稟。」就有丫頭進來稟報。
  
  「這個時辰,老四有什麼事?……必是宮裡有了新的消息,快叫他進來回話。」容氏哈哈道。
  
  一會工夫婆子領了黃芩進來,閒雜人等都被打發出去,就在裡間門上掛起珠簾,只讓黃芩門口回話。
  
  「快說,可有什麼消息?」齊二夫人忙問道。
  
  「回老太太、太太。娘娘從宮裡傳出話來,說是一個參選的秀女,頂了鄭姑娘的缺,要跟著公主去和親。請老太太和太太、姨太太放心。」
  
  有人頂了鄭好兒的缺?!用了頂缺二字,也就是說不僅是那個人自願,而且還頗有了一番工夫才替了鄭好兒?
  
  荀卿染和齊二奶奶對視一眼,心下不約而同地想到,不知這鄭好兒是運氣好,還是手腕高,她果饒有興趣是不用人操心的。
  
  鄭姨媽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低聲念了聲佛。
  
  方氏此時更加著急,開口就問,「那我家女孩那?」
  
  齊二夫人趕緊問黃芩,「荀家的四姑娘可也有人替了?」
  
  「回太太,娘娘打發出來的人沒說這個,只說估計過了晌午,就有旨意下來。又說,聖上也知道了這件事,請太太、姨太太不要勉強行事,免得觸怒聖顏,得不償失。」
  
  方氏一聽這話,身子再也坐不住,一下子從椅子上滑到地上,一口氣憋在那裡,臉色瞬間紫漲起來。常嬤嬤在方氏跟前伺候,她是有經驗的,忙叫了一個婆子幫忙,掐人中,撫胸口,又從懷中掏出藥碗,要了碗水研話了,給方氏餵下去。
  
  半晌方氏才緩過氣來,哇地一聲哭了。
  
  這邊就打發了黃芩下去,讓他一有消息立刻來稟報。鄭姨媽私下裡叫了跟著的一個媳婦出去,封了個大大的紅包給黃芩。
  
  容氏面露倦容,在炕上歎了口氣。
  
  齊二夫人忙讓人扶了方氏起來:「老太太年紀大了,禁不住呱噪。我這就帶了姨太太回去說話。」
  
  容氏點頭,「在我跟前你們都拘束。還不如你們姐妹好好商量個辦法出來。荀家四姑娘,我看著是極好的,跟去和番可惜的。或是要用金銀,儘管來和我說。」
  
  荀卿染暗笑,老太太真是太狡猾了,話說的很漂亮,其實啥也沒應承,真需要金銀,誰還好意思來找她要。
  
  鄭姨媽扶著方氏邁步出門,齊二夫人跟在後面。
  
  容氏又叫住齊二夫人,指著齊婉麗對齊二夫人說道:「咱們齊家的女孩,就要像這樣。你教導的很好,要好好看顧她和她姨娘。」
  
  齊二夫人自然滿口應承了。
  
  「你們都走吧,讓染丫頭留下來,我這鞋子穿的不跟腳,讓她給我改改。」容氏又道。
  
  眾人都跟了齊二夫人出去,屋內只留下容氏和荀卿染。容氏招手讓荀卿染坐到她跟前。
  
  「我瞧著六丫頭是個有主意的,果然她心裡有數,可喜的是心思也乾淨。你和她本就投緣,以後多看顧她些。她將來嫁出去,要靠娘家撐腰。獨木不成林,這個家你們要支撐起來,也需要臂膀。」
  
  這是老太太在傳授持家之道,荀卿染忙站起來,恭敬地聽了。
  
  容氏讓她坐下,「就咱們祖孫倆,不用這些虛禮。你把我的話都記在心裡就夠了。六丫頭跟去和親,我看的出來,你婆婆是十分願意的。」
  
  荀卿染不好附和,但是心裡卻是同意容氏的說法。齊婉麗並不是齊二夫人親生的,生離死別,齊二夫人總沒那麼肉疼。齊婉麗只要跟著公主嫁過去,或生或死,或發達或淪落,於齊二夫人都只有好處。
  
  眼看著一個諾大的國公府,齊家的這些子孫,多是仰仗先祖蔭蔽享受寶貴的。就算這一代仍有爵位賜下來,也是齊家長房的人承爵。而二房這邊,長子齊儒病弱,齊儀、齊佐年幼,齊儀雖有文采,應試的學問卻不成,齊佐庶出,以後如何還不知道。只有齊攸一人可堪造就。若是二房出了個番王側妃,皇帝因此加恩賢妃娘娘和齊家,那麼不用去打拼,榮華富貴就都有了。
  
  「可我卻有另外的考量。倚靠女人得來的富貴,終究不能長久。北番那個地方,我聽老國公爺講過,咱們這些閨閣中的女孩到了那,實在是九死一生。」
  
  荀卿染靜靜地聽著,容氏不僅是不願意拿齊婉麗的婚事做政治資本,也是考慮到投資風險太大。
  
  「況且,就算六丫頭有那個福氣熬出頭來,她的兒子,真的能當上未來的番王。對宮裡的娘娘是好的,可是老四以後就掌不得兵權了。咱們齊家祖上,可是實打實用軍功換來的爵位!」
  
  荀卿染恍然大悟,原來容氏對齊攸是寄予了這樣的厚望,原來她心中有著這樣一個復興國公府的志向。
  
  番王求親,宗室中未必就沒有適齡的女孩,但是皇帝卻捨了親生的公主。未來的番王當然最好是他的親外孫,如果不能,他也只會選文官的女兒去替番王生子。而荀淑蘭,是清貴文官的女兒,鄭好兒出身皇商,都不涉及兵權,也不會威脅帝位。
  
  「老太太……」荀卿染有些說不出話來。和齊二夫人安享富貴的算盤相比,容氏這個老人復興國公府的理想,實在是讓人敬佩。
  
  齊攸是否知道,他身上肩負了這樣的大任那?應該知道吧,容氏既然肯對她說,就一定和齊攸談過。
  
  祈年堂內,齊二夫人已經讓鄭姨媽先回香蘿院,又將伺候的人打發的遠遠的,因為方氏正拉著她的衣襟,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齊二夫人被她哭的心焦,偏一時想不出辦法來。
  
  「大姐,你和娘娘不能這樣撒手不管,早知道,不讓蘭兒進宮,和攸……」
  
  齊二夫人並沒將方氏的話聽進耳裡,她在想著黃芩捎來的話,娘娘說不能勉強行事,免得觸怒聖顏。可是方氏這樣,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
  
  齊二夫人靈機一動,勸止了方氏:「二妹,你怎麼忘了你家大姑奶奶。這件事情,娘娘樹大招風,被好些人盯著,只怕做不了什麼。反而是些小人物,可以派得上大用場。你家大姑奶奶家……」
  
  「娘娘晉位就是他從中幫忙!」方氏被齊二夫人提醒,「那,咱們去求求他試試。」
  
  「他如今是你家姑爺,還用的著求。我聽我家三奶奶講,你家大姑奶奶著實富貴體面,想來在楊家是說話算數的。蘭兒的事,著落在他們身上,再沒錯的了。」
  
  方氏有些訕訕然,她和荀淑芳已經撕破了臉,這個時候求上門去,面子上委實有些下不來。可是為了自己的女兒,方氏咬咬牙,下了決心。荀淑芳是什麼性子她清楚,她能拿捏荀淑芳那麼多年,這一次也一定讓荀淑芳替她辦成了這件事。
  
  「只好去試一試了,不過,還請大姐借我一樣東西。」方氏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8 PM

第一百零七章 楊宅
  
  荀卿染從宜年居到寧遠居,正在和桔梗等人說話,就聽外面有人報說方氏來了。荀卿染吃了一驚,心下盡快地思慮了一番,忙對幾個使眼色。
  
  「我病了,是因為去庵裡進香,染了風寒。」荀卿染吩咐幾句,讓桔梗出去迎接方氏,她在屋裡帶著幾個丫頭忙碌了一番。
  
  院子裡,桔梗迎住方氏。
  
  「太太,奶奶昨天去廟裡進香,正趕上下雪,因此染了風寒。奶奶怕老太太和太太擔心,強支撐著,現在支撐不住,躺下了。正要請太醫來,屋裡亂糟糟的,太太還是……」
  
  方氏並不搭理桔梗,只顧朝裡走。桔梗也只好在後面跟著。
  
  當方氏走進寧年遠上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荀卿染躺在炕上,身上蓋了厚厚的被子,麥芽正浸濕了巾帕蓋在荀卿染的額頭。屋內寶珠等幾個丫頭焦急地侍立在一旁。
  
  荀卿染在炕上,聽到方氏進來,忙撐著要坐起來,卻突然頭暈,又無力地躺了下去。
  
  「我失禮了,請太太別責怪,改日登門謝罪。」荀卿染虛弱的聲音道。
  
  方氏本來是含笑來的,在院內被桔梗迎住,那臉色就有些不好看,現在看了荀卿染的樣子,方氏面沉似水。她直接走到荀卿染跟前查看,見荀卿染臉色通紅,確實像染了風寒的樣子。
  
  荀卿染現在很不好受。她一聽方氏屈尊來了寧遠居,心裡就有很不好的預感。可這個時候又躲不出去,只好裝病,不管方氏有什麼事,怎麼著也不好強迫一個病人。機時荀卿染則可以見機行事。為了怕方氏看出破綻,她不僅蓋了厚被子,被子底下還放了兩個熱熱的手爐,這屋子裡又暖和,因此才熱的臉色發紅。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就躺倒了?」方氏將信將疑地打量荀卿染。
  
  「方纔不過是強撐著。快請太太坐,上茶。」荀卿染吩咐桔梗。
  
  桔梗忙請方氏在炕下椅子上坐了,紫菀端了茶送上來。
  
  方氏在椅子上坐了,她現在心急如焚,也懶得寒暄繞彎子,直接對荀卿染道:「你四妹妹的事,刻不容緩。如今正是你們姐妹們出力的時候,我打算去你大姐那一趟,讓她和大姑爺幫著想個辦法。你大姐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趕緊起來和我一起去,你們姐妹倆感情好,你去跟著求一求,這事更有把握。」
  
  和方氏一起去楊家找荀淑芳,讓荀淑芳幫忙?荀卿染本來覺得好好的,現在卻真的頭疼。方氏和荀淑芳,差不多稱得上是冤家對頭了。
  
  方氏病急亂投醫,去求荀淑芳,荀淑芳肯定沒有好臉色給她看。方氏這是拉著她做墊背,太不厚道了。荀卿染腹誹,而且方氏怎麼看出荀淑芳和她感情好來著,明明以前荀淑芳為了討好方氏,總是欺壓她和荀淑芝的。
  
  況且,就算荀淑芳肯幫忙,她又能怎麼幫?楊庭俊是御前侍衛,難道還能左右皇帝和太后的想法,或是能讓永晴公主改變主意?
  
  想到荀淑芳和楊庭俊,荀卿染記起荀淑芳成親時,她與兩人的幾次碰面,頓時覺得不僅頭疼,身上的皮膚也開始發麻。
  
  「太太,幾個姐妹中,大姐姐好日子孝順,在家時更和四妹妹形影不離,兩人感情最為要好。太太只要去說了四妹妹的事,大姐姐肯定會幫忙。太太要人陪著,還有大嫂,大嫂和大姐姐很投契。我的性情,大姐姐自來是看不上眼的。我現在這個樣子去了,若大姐姐嫌晦氣,反而壞了太太的事。」
  
  方氏低頭沉默了一會。她也並不願意來找荀卿染,可她和荀淑芳已經撕破了臉,現在有事去求荀淑芳,一個人去,實在心裡有些沒底。荀卿染性子柔和,以前就是凡事都能周全,和她一起去,總能有個緩和。就算荀淑芳要怎樣,她也能拿荀卿染在前面擋一擋。而且如果要在荀淑芳面前吃癟,與其讓荀大奶奶旁觀,還不如讓荀卿染在旁。
  
  「上次你們回家,你大姐姐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唯獨對你還有好臉色。你不用推脫,我已經和你婆婆說了,但凡有一口氣,你今天也要和我一起過去。」
  
  方氏又拿出看家的本領不講理。而且這個求人的態度十分霸王。荀卿染可以想見,方氏如果以這種態度去找荀淑主,會是怎樣的災難。她不想無辜被央及。
  
  「太太有命,本不該推辭,可我現在實在是,無能為力了。」荀卿染掙扎著說了這兩句話,就虛弱地倒在枕頭上。
  
  大不了用托字訣,方才黃芩捎信,說是過了晌午就有旨意,方氏肯定等不起。
  
  「奶奶昏過去了,太醫怎麼還沒來,寶珠你再去催一催。」桔梗著急道。
  
  方氏聽了這話趕忙上前來,卻被麥芽和桔梗攔住。
  
  「你快起來,莫要裝相!」方氏急道。
  
  荀卿染閉著眼,心裡暗歎,以前在鄉下老家唯她獨尊時,方氏還能看,可現在,一旦遇到不順,她哪裡還有侯府千金,書香世家誥命的體面。
  
  「二太太來了。」外面有丫頭大聲通傳。
  
  荀卿染覺得眼皮直跳。只有方氏一個過來,她的心裡是安定的。可現在齊二夫人也來了,事情就不一樣了。
  
  她這裝病裝的倉促,禁不起考校,如果齊二夫人站在方氏那邊,她可就十分為難了。
  
  「大姐,你快來看看。要請你們四奶奶陪我走一趟,她就說她病了。」方氏起身迎接齊二夫人。
  
  「四奶奶身子不舒服?正好今天胡太醫來請平安脈,我擔心她的身子,就帶了胡太醫過來。胡太醫,請給我這媳婦診診脈。」
  
  齊二夫人說著話已經邁步進屋。
  
  荀卿染心裡咯登一下,她要寶珠去請太醫不過是虛張聲勢,哪裡真的去請什麼太醫。齊二夫人來的太巧了,還帶了太醫來。她這個院子裡,有問題。
  
  荀卿染再不敢裝昏迷,只得緩緩睜開眼睛,見齊二夫人正站在炕邊,面色慈愛地看著她。
  
  荀卿染忙作勢起身,「不知道太太來了,請太太恕罪。」
  
  齊二夫人坐到炕邊,伸手來扶荀卿染,卻不是扶她躺下,而是拉著她坐了起來。
  
  荀卿染心中不由得苦笑,這還用太醫診脈嗎,齊二夫人的立場已經很明顯了。
  
  這整件事,齊二夫人站在齊家的立場上,最聰明的做法是撇清。可是默許、甚至說是鼓勵齊婉麗去換人,很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容氏不同意,卻沒明言反對,對齊二夫人也沒有任何斥責,就是在給齊二夫人臉面,也顧慮到齊婉麗的處境。現在齊二夫人明顯是讓她陪著方氏去楊家。
  
  為了方氏,齊二夫人真是什麼都捨得。方氏姐妹之間為什麼竟有如此深情?
  
  那胡太醫上前,給荀卿染診脈,荀卿染靜靜地,她要聽胡太醫診尿結果,就知道齊二夫人是什麼立場。
  
  「不過是些微風寒,躺一躺就好了,怎麼敢勞動太醫。」荀卿染道。
  
  「還是讓太醫看一看。以後每月也要如此,你年輕,正要如此。」齊二夫人的笑容中似乎有些深意。
  
  難道齊二夫人不是來幫方氏,而是來給自己解圍的?荀卿染這個時候有些拿不準了。
  
  「奶奶確實染了風寒。」胡太醫診了脈,便對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一喜,齊二夫人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不過……奶奶脈動象平穩,並無妨礙。想來是奶奶心火上升,因此便有些怕冷,又因為素來嬌弱,因此看著很像寒症。其實是無妨的。小的開個方子,奶奶看著吃些吧。」
  
  胡太醫說話大喘氣,荀卿染的心跟著從高處重重摔落。
  
  齊二夫人口裡噓出一口氣,「這我可就放心了。你這孩子,平時可要注意保養。你在娘家時,你太太拿你如珠似寶,到我這就病了,你太太可要怨我沒好好照看你。」
  
  齊二夫人依舊笑的滿面慈祥,荀卿染心中卻更加疑惑。齊府主子們請平安脈的日子並不是今天,怎麼這胡太醫偏偏今天來了。難道是齊二夫人和方氏早料到她不願意陪方氏去楊家,因此早就準備好了對付她的?
  
  方氏聽了胡太醫的話,就料定荀卿染方才是裝病,正要開口訓斥,見齊二夫人望著她搖了搖頭,只得先把火氣壓下,也半夜出一副笑臉來。
  
  「沒事就好,在家時我太嬌養你們。虧得嫁到你姨媽家做媳婦,若是別人家,哪得這樣自在。還不趕快起來,咱們趕著去你大姐姐那裡。」方氏道。
  
  荀卿染覺得嘴裡發苦,一個後媽已經難以對付,兩個後媽……,荀卿染歎口氣,只得慢慢從炕上起來。
  
  「慢著些,你身子發虛,起來急了要頭暈的。」齊二夫人扶住荀卿染,「我那剛得一匣子補品,一會讓人給你送來,記得讓丫頭們燉了給你吃。」
  
  或許齊二夫人不是後媽,她只是和方氏姐妹情深,而且不明真相?荀卿染這麼想著,動作就慢了下來。
  
  「老太太來了。」小丫頭的聲音道。
  

  
第一百零八章 河東河西
  
  小丫鬟話音剛落,容氏就進了屋,齊二夫人和方氏都忙過去攙扶。荀卿染看到容氏身後跟著的寶珠,心裡很是欣慰,這個丫頭是精靈的,她沒看錯。
  
  「說是染丫頭病了,我來看看。」容氏笑著在炕上坐了。
  
  荀卿染現在穿著小襖,臉色紅紅的,因為方才一直躺著,頭髮也有些亂,這麼看著說病了還真說的過去。
  
  「是昨天去庵裡進香,沒想到遇到下雪,一時著涼,頭暈……」荀卿染道。
  
  「剛才已經請胡太醫給她診過脈,並沒什麼事。想是聽到她四妹妹的事,著急上火,擔心太過了。」齊二夫人像生怕容氏為荀卿染擔心,笑著插嘴道。
  
  荀卿染接下來的話就不好出口,只好抿住嘴不再出聲。
  
  「老太太,我正要讓她跟著我去找她大姐姐,大家一起商量個辦法。我含辛茹苦養大了她們,如今這蘭兒出了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只能指望兒女了……」方氏接收到齊二夫人遞過去的眼色,抹著眼睛說道。
  
  「我們家幾個姑奶奶,三姑奶奶為人最是聰慧,最懂得孝敬母親,和姐妹們感情也最好,她脾氣柔和,辦事妥貼,如今跟著老太太二夫人,比以前更加能幹了,太太還要多借重三姑奶奶那。」常嬤嬤在旁陪笑道。
  
  「是啊,」方氏忙點頭,「我這個女孩最孝順、周到,不然也入不了老太太的眼是不是。我現在遇事心急,求老太太答應讓她陪我去一趟。」方氏接著道。
  
  「楊家那裡,也是正經的姻親,姐妹間本該時常走動,互相扶持,這樣咱們老四在外面也多份臂助。這件事關乎她四妹妹的一生,她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跟了她母親去,好好和楊家奶奶商量個法子出來,這也是盡了她的孝心。」齊二夫人溫和地說道。
  
  齊二夫人和方氏,不等容氏說話,先就堵死了荀卿染裝病這條路,然後又幾個連番的高帽子甩出來。
  
  容氏臉上一直笑容未變。
  
  「難得你們都這麼看重她。我過來,也是要她幫姨太太一把。」容氏笑道,又轉頭拉著荀卿染的手,「染丫頭,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可你母親來求你,也只好委屈你,就陪你母親去一趟吧。你要記得,你不僅是我齊家的媳婦,也是荀家的女兒,總要想著些荀家、你父親和兄弟們。」
  
  荀卿染看了看容氏,點點頭。方氏一早得了消息過來,關於荀淑蘭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和荀大老爺商量過。她心疼女兒,別的都不管,但是荀大老爺的立場只怕和她是不同的。荀卿染也不是不同情荀淑蘭的遭遇,但是,當初並沒有人逼迫方氏送女兒進宮,現在這樣,可以說是她自找的。富貴險中求,既然要求那個富貴,你就要有勇氣承擔風險。
  
  荀卿染知道楊府之行在所難免,拖延也沒什麼用,因此忙起來,到裡間去梳洗換了出外穿的大衣裳,這才出來。
  
  方氏早等的有些不耐煩,見荀卿染出來,就站起身。
  
  「老太太,那我就帶她走了,這事一刻都等不得。」方氏道。
  
  容氏笑瞇瞇地點頭。
  
  「你帶著宋嬤嬤去照看你。身子若支撐不住,就早些回來,別給人添麻煩。雖是你姐姐家,也比得咱們自家裡。」容氏囑咐道。
  
  荀卿染本來不喜歡麻煩,但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去楊家看看也好,正好看看荀淑芳現在怎麼樣了。塞張紙條約了她見面,又說要她救命,讓她以為荀淑芳在楊家受了虐待,要她幫著逃命。可是那天她讓陳德家的一直盯著,荀淑芳卻沒有出現。她也想知道,荀淑芳到底搞的什麼鬼。
  
  荀卿染拜別容氏和齊二夫人,私下裡悄悄囑咐了桔梗,就帶著宋嬤嬤、麥芽、寶珠、香秀,並一干婆子,跟著方氏出門來。外面車馬已經預備好了,方氏在前面乘坐荀坐的馬車,荀卿染自己坐一輛馬車,後面齊家、荀家婆子各坐一輛馬車,就往城南而來。
  
  方氏心急,讓車伕快馬加鞭。楊家就住在周家巷,馬車拐進巷子,走了一程,又往左邊一拐,是個僻靜的胡同。胡同裡只有一所宅子,正是楊府。
  
  方氏的馬車在楊家門口停下,打發小廝拿了貼子上去和守門的家丁說話。
  
  荀卿染在後面的車裡瞧著,那家丁接了帖子轉身進門,還將大門關了,半天工夫,並不見有人出來迎接。
  
  方氏等了約莫兩刻鐘,就焦躁起來,又打發了常嬤嬤去門上詢問,敲了半天的門,才出來個小廝。
  
  「這是荀家太太,你們爺的岳母上門,來看你們奶奶的,怎麼進去通報了半天不見消息?」常嬤嬤問那小廝。
  
  「什麼岳母岳公的,俺只管看門,通傳不關俺的事,你跟俺說也沒用。」那小廝似乎是個愣頭青。
  
  常嬤嬤在荀家也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物,什麼時候被這樣搶白過。不過她是個沉得住氣的,陪笑拿出塊銀子交到那小廝手裡。
  
  「煩勞小哥跑個腿,我們太太來看望奶奶,還有齊家的四奶奶,是你們奶奶嫡親的妹子,身上不舒服,也不好在外面等著。」
  
  那小廝掂量掂量手裡的銀子,往常嬤嬤身後看了看,共有四輛馬車,車上標識並不是一家的,這才懶懶地道:「算了,看你年紀大不容易,我就幫忙跑一趟,成不成可說不好。」
  
  「小哥肯幫忙,沒有不成的。」常嬤嬤哈著腰陪笑道。
  
  荀卿染在後面的馬車上,雖不聽不清前面說話,看著常嬤嬤對看門小廝的奉承樣子,知道方氏吃了閉門羹,常嬤嬤只好在下人身上下工夫。
  
  那小廝進去一會工夫,就有人出來打開了大門旁邊的車門,讓方氏的馬車進去。
  
  楊家是四進的宅子,前面兩進都不深,一會工夫,馬車就到了二門前。
  
  荀卿染隨著方氏下了車,左右看看,並沒有看到荀卿染,只有楊傳久媳婦帶著些丫環婆子站在垂花門前。
  
  「荀太太,齊四奶奶。」楊傳久家的走過來給兩人見禮,「我們奶奶身子不大舒坦,讓奴才來接荀太太和齊四奶奶。」
  
  方氏心中有氣,可因為有求於人,只得忍著。荀卿染卻很淡然,有風使盡帆,正是荀淑芳的為人。這不過是個下馬威,等見了荀淑芳,只怕更有方氏氣的。
  
  楊傳家的在前面領路,並不到上房,而是繞過穿廊過院,直走到楊府最裡面一個院子。
  
  「我們奶奶最喜歡這個院子的僻靜。」楊傳久家的笑著,就引了方氏和荀卿染走進上房,將兩人讓到西面的暖閣。
  
  暖閣內裝飾的金碧輝煌。靠窗一鋪短炕,炕上鋪著大紅猩猩氈,炕中擺著張紫檀雕花小炕桌,桌子兩側對設兩個座位,都是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朱紅金錢蟒錦褥的坐墊。炕下靠牆設著四張紫檀太師椅,都鋪著墨綠的彈墨椅袱、坐墊,屋內八寶閣上擺著各類奇珍古玩,屋內還有青銅鼎,仙鶴獻壽香爐,花梨木大座鐘等。荀卿染瞧著,這屋中富貴氣象,便是王侯內宅也不過如此。然而各種珍品堆砌雜陳,卻是少了貴氣,更談不上雅字。
  
  楊傳久家的只讓方氏和荀卿染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了,就有小丫頭獻上茶果。
  
  「奴才去請我們奶奶。」楊傳久家的說著就退了出去。
  
  方氏冷哼了一聲,還沒發作,就被常嬤嬤的乾咳打斷。荀卿染瞧著常嬤嬤彎腰在方氏耳邊不知說了什麼,方氏臉色才平和下來。
  
  也不怪方氏生氣,這楊傳久家的看著禮數周到,其實從門口的閉門羹下馬威,現在進屋,荀淑芳不僅沒在此等候,反而讓方氏等她,到只讓方氏和荀卿染在炕下就座。因為荀卿染與荀淑芳是平輩,而且荀淑芳居長,這樣招待荀卿染並不失禮。可方氏是長輩,這樣招待,可以說是輕慢至極。
  
  比起常嬤嬤那樣伺候方氏,宋嬤嬤就低調的多了。她也一直跟在荀卿染身後,卻一直默不作聲。
  
  約略盞茶工夫,聽得門外環珮叮咚之聲,跟著門簾挑起,荀淑芳在一眾丫鬟婆子簇擁下走了進來。
  
  方氏放下手中的茶碗,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等著荀淑芳過來問安。
  
  荀淑芳進門,卻瞧也沒瞧方氏,直接到炕上坐了。丫頭們團團忙碌著,一個將手爐放在荀淑芳懷裡,另兩個端上來時新茶果,還有的蹲下身去,在荀淑芳腳邊安了兩個暖爐。
  
  方氏被晾在那,卻忍著沒有發作。
  
  荀卿染暗自歎氣,只得站起身上前一步,給荀淑芳見禮。
  
  「大姐姐一向安好!」
  
  荀淑芳似乎這才瞧見屋裡有客人。
  
  「哎呀,原來是三妹妹來了。這些下人話都說不清楚,說是什麼鄉下婆子要見我。三妹妹你知道,那些人生就一雙勢利眼。從前哪個認得我是誰,現在看我活的像個樣了,一個兩個上門來亂攀親戚,著實可笑。我又是個心軟的,總硬不下心腸不見她們。三妹妹,你是稀客,快到炕上來坐。」荀淑芳親熱地笑道。
  
  荀卿染有些囧,荀淑芳明顯是指桑罵槐,在羞辱方氏,她可不想替方氏挨罵,也不能學著荀淑芳沒了基本的禮數。
  
  「大姐姐,是太太來看大姐姐了。」
  
  荀卿染微微一笑,側身就回了位子上,將戰場留給方氏和荀淑芳。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9 PM

第一百零九章 河東河西(二)
  
  方氏哪裡聽不出荀淑芳是在罵她,虧的她愛女心切,又有常嬤嬤在旁勸解著,才在臉上擠出了一絲扭曲的笑容。
  
  「芳兒,母親想你的緊,今個兒帶著你三妹妹來看你。」方氏道。
  
  荀淑芳瞥了方氏一眼,只哦了一聲,面色淡淡地,再沒有別的話。
  
  方氏還是沒法開口求荀淑芳,就以目示意荀卿染。
  
  荀卿染坐在那,不動聲色地打量荀淑芳。荀淑芳看上去氣色不錯,那些伺候的人也都對她恭恭敬敬,完全看不出有受了虐待,更別說是性命之憂。再聯想到約定那天荀淑芳根本就沒出現,荀卿染心裡料定,她還是為古人擔憂了。荀淑芳是利用她的好心腸,知道再怎樣她都不會不管荀淑芳的生死。此時再回想那紙條的內容,荀卿染心中只剩下冷笑。
  
  荀卿染這麼想著,覺察到方氏投過來的目光。馬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好似入定了一般,似乎根本沒看到方氏的眼神。她這個時候可不會搶上去做炮灰,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齊二夫人要如此力挺方氏的舉動,讓她跟著,不過是礙於情面。所以她也只需要跟著來走個過場就行,不能讓人以為齊家也摻合到這事裡面去了。
  
  方氏見荀卿染不肯開口,便對常嬤嬤努了努嘴。
  
  常嬤嬤忙陪笑上前給荀淑芳福了一福,「大姑奶奶,奴才給您請安。太太這次來,一是來看看大姑奶奶……」
  
  常嬤嬤正待往下說,荀淑芳已經從炕上站起身,傷勢要出門。
  
  「要看的也都看到了,我身子不適,就不陪客了。楊傳久家的,你送客人出去吧。」荀淑芳懶懶地吩咐道。
  
  「大姑奶奶,大姑奶奶,聽奴才把話說完。」
  
  常嬤嬤雙膝一彎,跪在地上。
  
  荀淑芳撇了撇嘴,「你也知道自己是個奴才,這裡可有你說話的地方?」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方氏這時明白,荀淑芳是半點面子也不會給她的。她雖來時在齊二夫人面前誇口,但她還不至於糊塗到認為荀淑芳是心慈手軟好糊弄的,相反,荀淑芳的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她早見識過。為了親生女兒,也只能豁出去了。
  
  「芳兒,是母親有事求你。」方氏陪笑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話說出口,方氏的臉騰地就紅了。
  
  荀淑芳瞧在眼裡,抬起袖子掩住嘴角,咯咯在了兩聲,果然坐回到炕上。
  
  「太太最愛玩笑了,太太哪裡有事會求到我身上。」語氣中滿是得意。
  
  方氏站在地當間,「是你四妹妹的事。你四妹妹進宮,不知怎地,被永晴公主看中,就要帶了她去和親。你自小和你四妹妹就好,求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幫幫你四妹妹,免了她這個差事吧。」
  
  「還有這事?這可是四妹妹的福氣。聽說永晴公主身體不好,這次選陪嫁女官,特別選家世好些的,以後或可續上做王妃,也免得皇家再派人和親。太太,您可要做上番王的丈母娘了,哈哈。」荀淑芳拍手笑道。
  
  「芳兒,北番苦寒,你四妹妹嬌弱的很,哪裡當的了這件事。還要芳兒幫忙,救救她。」
  
  「我一個深宅婦人,就算想幫,也要能幫得上才行啊。」
  
  「芳兒,你只要肯幫忙就好,自然是要找姑爺給想想辦法。」方氏忙接口道。
  
  「我們爺如今做著二等御前侍衛,如果我沒記錯,齊家四爺可是一等御前侍衛。三妹妹就在這,太太不去求齊家四爺,怎麼來求我?太太怎麼就認定我們爺就能幫的上忙?」荀淑芳問道。
  
  荀卿染也屏住呼吸,她也奇怪這件事,到要聽方氏如何做答。
  
  「這,這個,」方氏似乎有話不好說出口,只奉承道,「大姑爺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這男人的本事,並不在官職。芳兒你瞧瞧你如今的日子,我總算是給你找了門好親事對不對。還求你和姑爺說說,幫幫你四妹妹。」方氏低聲下氣道。
  
  「我不太明白外面的事,不過皇帝家定下來的事,誰敢去駁回。太太這是要我們爺拿出身家性命來幫你了?」
  
  荀卿染心裡暗驚,荀淑芳的意思,竟然是她能幫上這個忙嗎。
  
  方氏急忙道:「姑爺是有本事的,哪就用身家性命了。只要救回蘭兒,要我怎樣都行。」
  
  荀淑芳看著方氏咯咯地笑了幾聲。
  
  「太太既然開了口,我們做晚輩的,少不得拼了命也要去試試。太太先請回,我有了消息就派人去告訴太太。」荀淑芳輕描淡寫地道。
  
  方氏愣了一會,有點不敢相信荀淑芳這樣痛快就答應了,「那太好了,只是這件事耽誤不得,過了晌午,聖旨下來,一切就都晚了。芳兒你現在就去找姑爺……」
  
  「太太何必如此催命,四妹妹是荀家女兒,我難道就不是了,太太還是回去聽消息吧。」
  
  荀卿染看了眼荀淑芳,覺得她這輕描淡寫的態度,很讓人不放心。
  
  方氏好不容易見到點希望,她也怕荀淑芳所說的都是托詞。
  
  「大姑奶奶,求你了,不看別的,我總是帶大了你,你和淑蘭是同父所出的嫡親姐妹啊。求你救救她,我,我給你跪下了。」
  
  方氏說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太太快起來,這如何使得那。」荀淑芳笑的花枝招展,嘴裡這樣說話,卻依舊安安穩穩地坐著,也不讓人去扶方氏,只等著看方氏雙膝著地,才讓旁邊的丫頭上去扶了方氏起來。
  
  「三妹妹你看,太太還是這樣的脾氣,真讓咱們晚輩難做人。太太,你這是折殺我了。我說幫忙,必定幫忙的。」荀淑芳開懷笑道。
  
  荀卿染有些糾結,如果她出面幫忙打圓場,依方氏的脾氣,不僅不會感激,反而會更加嫉恨她。因此,她索性繼續裝菩薩。
  
  方氏被人扶起來,掏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回頭瞧了一眼。荀卿染側著頭,正看案几上的玉石盆景出神,宋嬤嬤和麥芽幾個也都低著頭,她心裡好受了一些。
  
  她也不想讓人看著她丟醜,可如果不是帶著荀卿染來,只怕荀淑芳的羞辱更甚。只要過了這一關,總要一個個好好地擺佈了她們。方氏心裡惡狠狠地想著。
  
  荀淑芳已經叫了楊傳久家的到跟前,吩咐道:「派人給大爺捎個信,另外你到帳房去看看,我們現在能拿出多少現銀?」
  
  「回奶奶,今天早上剛盤的帳,只有五千兩的銀子。」
  
  怎麼說著說著,竟然說到盤帳上面來了,荀卿染低著頭,目光一閃。
  
  方氏和常嬤嬤這事卻機靈。
  
  「姑爺辦事總要花錢,這五千兩銀子,我還拿的出來。」方氏鬆了口氣道。
  
  荀淑芳卻只和楊傳久家的說話,「皇宮裡金額磚鋪地,在那個地方辦事,五千兩夠做什麼?你再去庫房裡,把那些古董玩意都搬出來,這屋子裡的也都拿當鋪去,能換多少換多少,總要救出我四妹妹來就行。」
  
  荀淑芳這是要獅子大開口了。荀卿染偷偷打量方氏,見方氏額頭又開始冒汗。
  
  「這事怎好讓大姑奶奶出錢。大姑奶奶說個數,我派人去取。」
  
  荀淑芳冷笑著看方氏,「太太別想差了,以為我要你的銀子花。你們瞧瞧我這屋裡屋外,幾千兩銀子,可沒在我眼裡。「
  
  「是,是,是,這事姑爺總要找人幫著辦,哪能空口白牙去求人,太太明白的,哪會了大姑奶奶那。」常嬤嬤陪笑道。
  
  這事算是辦成了?那接下來兩下裡交易談錢,會有一番討價還價吧,荀卿染想,是她先告辭的時候了。
  
  「你身子不好,出來久了,你們太太和老太太要擔心,我這裡不用你陪了,你先回去吧。」方氏對荀卿染道。
  
  荀卿染樂得聽從,便站起身來,「那我先回去了。」
  
  「三妹妹怎麼要走?我已經讓廚房備飯,咱們姐妹難得聚一聚,正該好好喝一杯,聊一聊。」荀淑芳阻攔道。
  
  「大姐姐客氣了。我陪著太太來看看大姐姐,知道大姐姐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我只是來看望你的,至於你和方氏之間的交易,那是你們自己的事,跟我和齊家都沒有關係。
  
  「太太,若我說,留下三妹妹陪我,我才肯幫四妹妹,太太怎麼說?」荀淑芳笑著對方氏道。
  
  方氏怔了一怔,轉頭看了看荀卿染,「那,自然……」
  
  「大姐姐慣會開玩笑,我身子不舒服,告辭了。」荀卿染打斷方氏的話。
  
  「奴才扶著奶奶。奴才說句逾越的話,姐妹們再好,終不是一家的人,哪有撇了家裡,在親戚家逗留的道理。奶奶出來時,老太太就擔心奶奶,這個時辰,老太太該念著奶奶了。」宋嬤嬤上前道。
  
  方氏看見宋嬤嬤,臉色變了幾變,終是沒有再開口。
  
  「是啊,可不能讓老太太為我擔心。」荀卿染笑著,就往外走。
  
  荀淑芳站起身,「那我送送三妹妹。」
  
  方氏這時只怕荀淑芳躲了她,也跟著從屋裡出來。
  
  「我和三妹妹說句話,你們都退下。」荀淑芳一邊送荀卿染往外走,一邊吩咐周圍跟隨的人退的遠一些。
  
  荀淑芳跟前的人都聽令退到遠處,宋嬤嬤、麥芽幾個卻動也沒動。
  
  「三妹妹好手段啊!」荀淑芳也不在意,對著荀卿染嘻嘻笑道。
  
  荀卿染就知道,荀淑芳是不肯輕易放過她的,這話不過是個開口,不知道她嘴裡還會說出什麼來,因此使了個眼色給麥芽幾個,麥芽便帶著人退後幾步,宋嬤嬤稍作遲疑,也和麥芽一起往後退去。
  
  「大姐姐何妨把話說的明白些,我是個笨人聽不懂,豈不是浪費了大姐姐一番用心。」荀卿染低聲道。
  
  「呵呵呵,那個丫頭,是不是你們齊四爺心愛的,你不好打發,因此就借了我的手?我就知道你也是個壞的。」荀淑芳也壓低聲音,同時用胳膊撞了荀卿染一下,還擠了擠眼睛。
  
  荀卿染覺得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同時心中更加篤定,荀淑芳那紙條果然沒存好心,而且荀淑芳也不願意讓人知道紙條的事,因為荀淑芳絕不會為了她考慮而壓低聲音說話的。「什麼丫頭,什麼打發?」荀卿染不動聲色道。
  
  「還跟我裝糊塗,上次約你出來,你倒好,人沒來,到送來個傻乎乎的丫頭。放心吧,我已經替你收拾了她,以後她再不能跟你爭寵了。」
  
  荀卿染不著痕跡地甩脫荀淑芳的手臂,正色道:「大姐姐這樣,可不像是有性命之憂的,是不是該跟我解釋下,那紙條是什麼意思。」
  
  「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原來大姐姐所說救命是開玩笑?」
  
  「是不是玩笑,妹妹可也沒打算救我吧,如此,不如把它看做是玩笑好了。」
  
  「大姐姐自己沒去,怎知我沒安排救你?」荀卿染反駁道,隨即苦笑,「事情已經成為過去,我不想多說。大姐姐拿自家性命開玩笑,到顯得是我看不開。還請大姐姐自重,這種玩笑,以後還是莫要再玩了。」
  
  「你安排了人救我?」荀淑芳疑惑道,臉色有片刻工夫變得煞白,不過轉眼間,她的嘴角又漾起一絲冷笑,「三妹妹最會哄人。」
  
  「隨大姐姐怎麼想吧。」荀卿染道:「大姐姐,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我不想知道。我只勸你一句,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善惡有報,如影隨形。莫要在我身上枉費心機,玩火……」
  
  荀卿染正要警告荀淑芳,就聽門外一陣大亂。
  
  一匹棗紅色駿馬從垂花門外四蹄撒歡急奔而入。院內女眷頓時驚叫起來,四散奔逃。荀淑芳嚇的放開荀卿染,往後跑去。荀卿染瞧著這馬有些眼熟,正在凝神思考。棗紅馬已經到了她眼前,揚起前蹄撒歡,灰灰直叫。
  
  「奶奶小心,快閃開。」麥芽和寶珠兩個急忙從後面奔,拉了荀卿染要往旁邊躲。
  
  那馬這時卻側轉身子落下前蹄,鼻子裡噴著氣,把馬臉伸到荀卿染,眨著眼睛似乎在打量荀卿染。
  
  荀卿染這時想起來,為什麼覺得這馬眼熟了,高興之下伸出手,去摸棗紅馬的額頭。
  
  那馬先是歪了歪腦袋,抖了抖兩隻毛茸茸的耳朵,用烏黑的大眼睛又瞄了瞄荀卿染,終於還是沒躲開荀卿染的手,還用潮濕的鼻子頂了頂荀卿染的手掌心。
  
  後面丫頭婆子們的抽氣聲響成一片。
  
  「失禮了,楊兄。」
  
  垂花門外,當先走進一人,猩紅的披風隨風揚起,披風上金錢豹張牙舞爪大有撲人欲啖之勢,讓人不由得眼前一熱。
  

  
第一百一十章 與虎謀皮
  
  齊攸從垂花門走了進來。院內驚倒了一片鶯鶯燕燕,只荀卿染不慌不忙,還撫著棗紅馬頭微笑。齊攸一眼掃過,嘴角泛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回頭對承後跟進來的楊庭俊說道。
  
  「失禮了,這馬性子火爆,楊兄不該驚了它,它是御賜,讓我拿它也沒辦法。」
  
  楊庭俊似乎受了些驚嚇,瞧見棗紅馬已經安靜下來,臉上陪笑道,「無妨,無妨,是我不該驚了這馬。」
  
  院內眾人這個時候都互相扶著站了起來,但因為棗紅馬還在,大家都不敢靠前。荀卿染回頭看了一眼,荀淑芳被幾個丫頭扶著,戰戰兢兢地看著她,方氏和常嬤嬤卻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荀卿染走到齊攸跟前,屈膝福了一福。棗紅馬也小跑著跟了過來,到齊攸身邊噴了噴鼻子,前蹄在地上刨了刨。齊攸對荀卿染點點頭,也不去拉棗紅馬,只任同它在旁撒歡。
  
  楊庭俊往旁邊躲了下,荀淑芳本想上前來,見了這個情形,只得遠遠地站在那。
  
  「四爺!」宋嬤嬤和麥芽幾個都跟著過來給齊攸見禮。
  
  齊攸點點頭,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奶奶陪著荀家太太來看望楊家大奶奶,現在正要回去。」宋嬤嬤替荀卿染答道。
  
  「哦,那麼楊兄,我也不打擾了。」齊攸對楊庭俊拱了拱手。
  
  「齊兄難得來,我已經吩咐人去叫了戲班子,備下酒菜,還是用了飯再走吧。」楊庭俊道。
  
  齊攸讓宋嬤嬤等人扶了荀卿染走在前面,他後面拉了馬的韁繩,邁步出了垂花門。
  
  「多謝楊兄盛情,還是改日好了,楊兄還是趕緊叫個跌打醫生看看,莫傷了筋骨。」
  
  齊攸的馬都是經過訓練的戰馬,輕易不會受驚。現在竟然跑到垂花門裡來了,聽齊攸和楊庭俊的對話,似乎還是楊庭俊有錯在先。荀卿染微微側頭,看見楊庭俊袍子屁股處恍惚有半個馬蹄印,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看楊庭俊心有餘悸的樣子,應該是吃了這棗紅馬的虧,而且是啞巴虧。
  
  荀家的馬車就在垂花門外等著,齊攸牽著馬趕上荀卿染,宋嬤嬤帶著人先上馬安置坐墊、檢查暖爐。
  
  「四哥哥怎麼來的這樣巧?」荀卿染輕聲問。
  
  齊攸看了看荀卿染,眼神似乎在說,你明知故問。
  
  「我在宮外當差,到時辰自有茶點,你以後不必讓人送點心過來。」齊攸道。
  
  荀卿染哦了一聲,她出來時吩咐桔梗,讓陳德給齊攸送些剛做好的點心,想來是陳德無意中說了她來楊府的事情吧。
  
  「這馬怎麼就驚了,我看它很通人性的。」荀卿染對這棗紅馬很有好感,伸手摸了摸它厚厚的鬃毛。
  
  「我也奇怪,剛進了楊家的門口,楊兄要來替我牽馬,它就驚了。」齊攸漫不經心地說著,拍了拍棗紅馬的脖子。
  
  棗紅馬驕傲地揚了揚脖子,叫了一聲,跺了跺蹄子。
  
  「這馬有名字吧,叫什麼?」荀卿染問齊攸。
  
  「自然是有的。」齊攸道。
  
  多說兩個字你會死啊,荀卿染不滿,「是不是叫紅棗?」
  
  齊攸撇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又道:「那麼是叫棗花?」
  
  齊攸和棗紅馬齊齊轉過頭來。
  
  哦,荀卿染慢半拍反應道,她被一人一馬給瞪了,她被鄙視了。
  
  「這是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皇上賜下來的。因它跑的快,取名叫疾風。」不知齊攸是不是怕荀卿染說出更離譜的名字,終是說道。
  
  就知道肯定是這一類的名字,不過是看你一張冷臉,故意逗你笑笑還不行啊。
  
  荀卿染心中還是覺得紅棗這個名字好聽,臉上卻是一副很受教的樣子讚道:「好名字。」
  
  回到齊府,荀卿染便到齊二夫人那邊回話。
  
  齊二夫人聽到荀淑芳答應幫忙,似乎鬆了口氣,別的並不多問,只對荀卿染說道:「難為你了,快回去歇著吧。」
  
  荀卿染又到宜年居,依舊是把方氏已經求得荀淑芳幫忙的話說了一遍。
  
  「這我就放心了。」容氏道,卻不放荀卿染走,而是讓她坐下,拉著她說話。話題都在荀淑芳和楊家上打轉。
  
  荀卿染想了想,便也只當作閒聊,將荀淑芳待客暖閣的佈置奢華給容氏描述了一番,「大姐姐一答應幫忙,我們太太就讓我回來了。我想,這事總歸不好做在明面上,少我一個人知道也好,就回來了。」
  
  容氏對荀卿染的話聽很認真,聽她說到最後,臉上就帶了讚許的笑。
  
  荀卿染回到寧遠居,換了衣服,閒坐喝茶,不一會齊攸從前院回來。
  
  「丫頭們在給你熬藥?」齊攸看到寶珠在房簷下熬藥,進門就問荀卿染。
  
  「嗯,今個身子不舒服。」荀卿染起身幫齊攸脫了大衣裳。
  
  「身子不舒服還出門?」
  
  「我也不想的。偏太醫來了,說無妨,開個方子隨便吃吃。」荀卿染道。
  
  齊攸沉吟片刻,「方子也能隨便開,你也就肯隨便吃。讓她們倒了吧,若覺得不好,拿我的帖子,另外請太醫就是。」
  
  荀卿染笑著答應了。
  
  晌午時,齊儀從學堂回來,帶了荀君暉一起到寧遠居來。四個人說了會話,齊儀就找借口和齊攸出去,讓荀卿染姐弟自在說話。
  
  「怎麼樣了?」
  
  荀卿染打發了閒雜人等出去,低聲向荀君暉問道。
  
  「大奶奶得了佟老六的消息,就派人出去找父親和大哥。後來太太帶著常嬤嬤回去,在屋子裡收拾了好幾個箱子出來,大奶奶就走過去攔住。她們兩個關起門來,不知在裡面做什麼。院子裡的人只聽見大奶奶哭,還有太太的罵聲。」
  
  荀卿染吸了口氣,她就知道,方氏這樣行事一定是背著荀家的人。
  
  「可聽她們兩個說了什麼?」荀卿染繼續問道。
  
  「她們聽的不太真切,只聽見太太罵大奶奶不孝順,心腸狠,大奶奶就哭著求太太說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太太給老爺、大爺、她和大姐兒幾個孩子留條活路。後來太太也哭了,說是事情會的機密什麼的,不會連累荀家。大奶奶只是不依,又說一大家子人還要穿衣吃飯。太太就說拿的都是她的嫁妝,不關荀家的事。最後太太動手打了大奶奶,大奶奶依舊抱著太太的大腿不放。
  
  「這是攔下來了?」
  
  荀君暉搖搖頭,歎氣道:「哪裡攔得住,太太的人和大奶奶的人還撕打了起來。太太跟瘋了一樣,父親和大哥又在城外沒趕回來,不過是留下一隻箱子,太太還是帶著東西出門了。」
  
  荀卿染想起在楊家,荀淑芳獅子大開口,那架勢是要掃光荀家家底。荀淑芳肯定不會答應讓方氏賒欠。
  
  方氏進京時,就打算要嫁女,因此帶來很多東西,大多是給荀淑蘭做嫁妝的。如今荀大奶奶不讓方氏拿荀家的錢,那方氏能動用的,還真是只有她的嫁妝了。
  
  「這件事外面的人不知道吧?」荀卿染問。
  
  荀大老爺本身的官職就相當於御史,監察百官,若讓人知道他家裡鬧成這個樣子,他這個官可就做不穩了。
  
  「大奶奶知道厲害,這都是關了門自家鬧,已經下了禁口令了。」荀君暉答道。
  
  雖是如此,可姐弟兩人心裡都明白,方氏現在已經成了荀家的定時ZAI彈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暴發,就會帶累了一家的人。
  
  姐弟兩人說了半天話,容氏打發人過來,叫了他們去宜年居。齊攸和齊儀也在,兩個得意的孫子在跟前,荀君暉的相貌也十分討喜,又是她眼裡的小文曲星,容氏比往日更精神了許多,招呼這幾個人到跟前,說說笑笑,又留下荀君暉吃了飯,才肯放人走。
  
  城南楊家大宅內。
  
  女人的手在白玉觀音,珊瑚寶石盆景、金珠玉串等珍寶古董上一一撫過,最後坐到炕上,打開木匣數著裡面厚厚的一打的銀票。最後靠在引枕上,滿足地噓了口氣。
  
  門簾挑起,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女人忙從炕上下來,對男人福了一福。男人在炕上坐下,環顧一圈屋裡這些珍玩寶器。
  
  「這就是荀家的家底?也不過如此,還算有兩樣可以入眼。」男人的口氣中有明顯的不屑。
  
  「多是方氏的陪嫁。時間太急,荀家大奶奶又出面阻攔,不然還可以再擠出來一些。」女人陪笑道。
  
  「這也算不錯了。以後有機會再擠好了。」
  
  女人笑著斟了杯茶送到男人面前,「爺,事情可都辦成了?」
  
  「放心吧,一切都按原來計劃,辦的好好的。你不怕她以後找你算帳?」
  
  女人得意地笑了起來,「有爺您在妾的身邊,妾還用怕她。今天這些東西,可是她自願拿出來的。妾又沒逼她,而且她求的事,妾也替她辦了,她找妾算的什麼帳?」
  
  「你就這樣恨她?」
  
  「爺要是過過妾以前的日子,保準比妾還恨她那。妾現在只擔心她的病,怕她活不長久,妾要給佛祖燒香,保佑她多活幾年,這苦日子要她慢慢地熬,才有滋味。」女人說這話臉上帶上了恨色。
  
  「寶貝兒,黃蜂尾後針,最毒莫過寶貝兒你的心。不過,爺就是喜歡你這個性子,對爺爺民。如今這事辦成了,寶貝兒,你要怎麼感謝爺。」
  
  「爺,」女人身子輕微地抖了抖,隨即妖媚地坐到男人懷裡,「妾整個人都是爺的,爺想怎樣,妾就隨爺怎樣。」
  
  窗簾都來不及落下,就聽屋裡面悉悉索索衣服響,接下來是男人的喘息聲,女人妖媚的呻吟聲、還有引人獸、欲,毫不壓抑的叫聲。
  
  「你這小妖精,越來越磨人了。」
  
  半晌屋中聲響終於停了下來,男人起身整理衣服。
  
  女人白練般的身子再次纏上去,「爺,怎麼這次就這麼會工夫,就不要妾了。」
  
  「還不是寶貝兒你交代的事,總要去看看,辦好最後一道程序。」
  
  「爺,妾就知道您最疼妾。」女人嬌笑道,「那齊家……」
  
  男人穿好了衣服,「你嫡母、嫡妹錯待了你,你要怎麼報復爺都順著你,可沒聽說你那妹子有什麼對不起你。」
  
  女人撅起了嘴。
  
  男人不為所動,「齊家的事,你不要再動歪腦筋。齊家四爺,很有其祖父的遺風,心思縝密,手段狠辣,鞍前馬後又有一幫得力的朋友。他做事又沒什麼迂腐的顧忌,今天那馬跑進來,踩死了人也是白死,你難道沒被嚇到?」
  
  「妾是爺的女人。怎麼爺竟然害怕那齊家老四?」女人嬌嗔道。
  
  男人冷了臉,「你這些小把戲,還是少在我面前耍弄。你這一次次攛掇,可是嫁給爺,心裡不滿意,因此嫉恨上你那妹子的緣故?」
  
  女人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坐回到炕上,「爺,妾沒有那個意思。妾能跟了爺這樣的人,是妾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男人聽了,嘿嘿冷笑了兩聲,回身捏了捏女人的臉蛋,「你心裡明白就好。別做傻事,惹爺煩惱。只要你一直乖乖地聽話,爺就寵著你。你看看你現在吃穿用度,以前做夢也沒想過吧,嗯?」
  
  「是,妾跟了爺,很知足了。」女人低頭恭順地道。
  
  男人邁步出門去了。女人疏了口氣,光著身子,也不穿衣,揮手將一隻青銅古鼎掃到地下,然後在炕上蜷成一團,大睜著兩眼發呆。
  
  「齊家老四竟然有這個本事?我不信,我不信。她說安排了人救我,會是真的嗎?不會,她肯定是騙我的。再求她一次,她會不會幫忙…….」女人嘴裡吶吶地自言自語,慢慢地眼睛裡流出兩行淚水。
  
  齊府,宜年居內已經掌了燈,齊二夫人、鄭姨媽、荀卿染正圍著桌子陪容氏打葉子牌。容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幾次該她吃的牌,都讓了過去,齊二夫人和鄭姨媽也常常走神,隔一會就會瞟一眼屋角的西洋座鐘。
  
  荀卿染就比較辛苦了,不能趁這個機會贏牌,可在三位長輩這樣的情況下,讓她們贏牌也很困難。
  
  她心裡都明白,容氏、齊二夫人、鄭姨媽三個人,從今天下午開始,就都在等著宮裡的消息,荀淑蘭到底會不會跟著公主去和親。而荀卿染也想知道,荀淑芳真的有那麼大的本事,能辦成這樣一件事?
  
  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齊二奶奶急匆匆地走進來。
  
  「回老太太和太太,宮裡送出信來,荀家四姑娘突然得了急病。」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39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連累
  
  容氏、齊二夫人和鄭姨媽三個齊齊放下手中的葉子牌。
  
  「是怎麼回事,快說一說。」齊二夫人搶著問道。
  
  「方纔娘娘打發了個小公公來,說今個下晌,淑蘭妹妹就有些不好。正陪太后和永晴公主說話的時候,就暈了過去。太后馬上請了太醫,診了脈,說是時疫,要送淑蘭妹妹回家裡去。宮裡已經打發人給荀家姨媽那邊鄭了信,讓去接了淑蘭姑娘回來。」齊二奶奶道。
  
  「蘭兒病了?要緊不要緊,用什麼藥材,我這就讓人去鋪子裡拿。」鄭姨媽急道。
  
  「哎呀,離永晴公主和親的日子也沒幾天了,這麼看來,蘭兒就不用跟著去和親了。」齊二夫人鬆了口氣,笑道。
  
  「姨媽,哪有病的這麼巧的。」齊二奶奶對著鄭姨媽笑道。
  
  鄭姨媽見了眾人神色,才恍然大悟,又念了聲佛,「總算不用去那個地方受苦,太好了。」
  
  「姨太太是個有福氣的人,這些事情自然是想不到的。」容氏對鄭姨媽道。
  
  荀卿染也頗為認同容氏的話,鄭姨媽相比齊二夫人和方氏,過的日子是比較單純的。原因也很簡單,原來鄭家老爺在世的時候,房裡連一個通房或姨娘都沒有。這也並不是因為鄭姨媽嫉妒,而是鄭家老爺認為鄭姨媽心性單純,不想讓她有煩惱,自己情願如此。後來兩人生了一兒一女,更加不會有納妾的念頭。
  
  所以鄭姨媽這半輩子的生活都是相對單純的,遇到這樣的事,第一反應就比較自然直接。
  
  「荀家姨太太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也為難她了。」容氏又道。
  
  容氏這話有些虛。事實上,法子好想,但是具體的操作才是有難度的。
  
  荀卿染接過丫頭送上的楓露茶來抿了一口,以掩飾內心的驚異。要在皇宮中那樣處處都有眼睛盯著的環境中,做成這樣一件事,不是在宮中有深厚的根基,是根本無法操作成功的。
  
  荀淑芳和楊庭俊僅憑他們的人脈就做成了這件事?還是賢妃娘娘幫了一把?如果是前者,兩人的膽量和本事可真不容小覷。
  
  荀卿染將茶杯握在手裡,輕輕摩挲著,這也就可以理解當初鎮國寺相親,不僅齊二夫人親臨,還有內務府的大臣的家眷在其中牽線搭橋。齊二夫人應該是瞭解內情的,而容氏應該並不清楚,但她心裡已經起了疑,不然也不會對楊家的事那麼關心。今個下晌,宋嬤嬤來過宜年居,想來對楊家一行,比她說的還詳細些。
  
  「可不是,這樣一來,就不是淑蘭妹妹不願意跟著和親,而是沒法子去。上面就沒理由怪罪。等這事情風頭過去了,淑蘭妹妹的病也養好了,只怕還是如了先前的打算。」齊二奶奶笑道。
  
  眾人都微笑點頭。
  
  「還有姨媽家的好兒妹子,聽說廉郡王王妃幾次進宮,見了好兒妹子,直跟太后跟前誇她模樣好,人又穩重知禮。姨媽,好兒妹子眼看好事近了,到時候姨媽可別忘了打發賞錢,我第一個是要大紅包的。」齊二奶奶走到鄭姨媽身前笑道。
  
  「就你愛打趣!」容氏嗔道。
  
  鄭姨媽也笑了,「你妹妹,不是我自誇,確實是個可人心的孩子。只是我們的家世連累了她,世子正妃只怕指望不上的。做側妃,我又怕她委屈。聽說廉郡王家二世子還未娶親,要是指了他,才更好些。」
  
  「姨媽真疼女兒。廉郡王家二世子,也是嫡出,很得郡王和王妃寵愛,以後少不得不一個好前程,確是好姻緣。」
  
  鄭姨媽就望著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拍拍鄭姨媽的手,「娘娘已經知道了。」
  
  眾人笑了一陣,心情都愉快起來,又陪著容氏玩了一會,才各自散了。
  
  天色已經擦黑,內宮門外,方氏從車裡探出頭來。她已經來了好一陣子,卻不見人磅了荀淑蘭出來,因此有些心急。這時見宮門口有個小太監溜溜躂達,就打發常嬤嬤過去問問。
  
  「勞煩公公,太后宮裡有位荀家四姑娘,說是患了時疫,要送出來,我們已經等了半天,怎麼人還沒到。」常嬤嬤說話的工夫,塞了個荷包到那小內監的衣袖內。
  
  「這事,我也聽說了,人還沒送出來?」
  
  常嬤嬤見小太監不十招攬,又塞了個荷包過去。
  
  那小太監將手縮緊袖子裡捏了捏荷包,臉上有了些笑容。
  
  「罷了,這樣冷的天,你們等的也辛苦。我勉強進去幫你們問問。」
  
  「多謝公公。」常嬤嬤行禮道。
  
  方氏又在馬車裡等了半晌,不見小太監回來,她不顧天冷,也下了車來,只在宮門前來回不住地走動。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那小太監才鬼頭鬼腦地從宮門內探出頭來。
  
  常嬤嬤趕緊走過去。
  
  「你們再等一會,就出來了。」小太監說了話,頭一縮,就不見了。
  
  常嬤嬤趕忙走回來向方氏回話。
  
  「只要接出來,多等等也是無妨的。」方氏鬆了口氣。
  
  外面更夫剛打過四更,齊攸正在酣睡,突然被敲門聲驚醒。
  
  「四爺、四奶奶。」外面是宋嬤嬤的聲音。
  
  齊攸低頭見荀卿染睡的正香,就不想吵醒她,打算穿了衣服,到外間看是什麼事。
  
  齊攸支起身子,正要輕輕將手臂從荀卿染身下抽出來,沒想到還是驚醒了荀卿染。
  
  荀卿染睜開眼睛,她此時還沒有完全清醒,心裡想著,今天是齊攸的休沐日,怎麼起的比平時還要早。這時就聽到外面有人輕輕敲著臥房的門。
  
  「是誰,出了什麼事了嗎?」荀卿染問。他們倆起床都有定時,不是出了要緊的事,下人們是不會來打擾的。
  
  齊攸揉了揉被荀卿染壓的有些發麻的胳膊。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以前習慣獨睡,現在卻習慣抱著個人,香香軟軟。有的時候翻個身,發覺懷裡空空,還會覺得不適應。
  
  成親第一天,他就知道荀卿染在床上比較黏人。自從入冬,更加如此,不過黏人的方式有了些變化。荀卿染以前似乎喜動,現在卻明顯更喜靜。以前很主動,可是現在……,如果他要,她會很配合,但是,卻不再像從前那樣主動了。
  
  不過有一點還好,不論睡前兩人是什麼姿勢,睡著後,荀卿染肯定會擠到他懷裡。現在,半睡半醒的荀卿染依然霸在他身上,齊攸抬手摸了摸荀卿染的頭髮,心裡覺得非常舒坦。
  
  這讓他想起小時候養過的一隻波斯貓,那貓皮毛光滑柔軟,兩隻碧綠的眼珠狡黠漂亮。小奶貓時也是喜歡在他身邊繞來繞去,長大了一點,就經常跑的不見影。只有冬天,才會天天見到它,而且晚上必會擠進他的被窩。他就說這貓兒最喜歡他,可祖母卻說是貓兒怕冷,喜歡他身上暖和。
  
  這個女人不會也是貪圖他身上暖和吧?齊攸這麼想著,嘴角有些往下掉。
  
  「四爺,四奶奶。」外面宋嬤嬤又叫了一聲。
  
  齊攸見荀卿染也醒了,便坐起身子,也不撩開帳子,對外面吩咐道:「什麼事,進來說。」
  
  宋嬤嬤聽了齊攸的吩咐,才推開門走進來。
  
  「回四爺、四奶奶,宮裡出了事。」
  
  「娘娘?」齊攸皺起眉頭,荀卿染的睡意也無影無蹤。
  
  「不是,是鄭家姑娘回來了。」
  
  荀卿染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嬤嬤你快說。」
  
  「回奶奶,方才宮裡來信,讓人接了鄭家姑娘回來。」
  
  鄭好兒不是在宮裡等著指婚,怎麼現在大半夜的讓人接回來?
  
  「具體情形奴才不知道,老太太和太太都過香蘿院去了。請四爺和四奶奶也趕緊過去。說是荀家四姑娘那邊,也出了點事。」
  
  荀淑蘭那邊出了事,鄭好兒被送回來了。荀卿染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齊攸讓宋嬤嬤到外面等候,兩人忙起身穿好衣服。桔梗、麥芽幾個送了水來,兩人簡單的梳洗了,就往香蘿院這邊來。
  
  外面還是一片漆黑,荀卿染藉著燈籠的亮光,看了看懷表,這時還差兩刻才到寅時。
  
  香蘿院內,所有房舍都是燈火通明,有丫頭將兩人引到上房。
  
  鄭姨媽坐在炕上,摟著鄭好兒在哭泣。容氏坐在旁邊連聲歎氣,齊二夫人坐在炕沿上低著頭不說話。
  
  齊二奶奶站在炕下,正在勸解。
  
  「姨媽別哭壞了身子,好兒妹妹這樣的人品,難道還愁嫁不成?」
  
  鄭姨媽聽了這話,哭的更加厲害。
  
  齊二奶奶平時千伶百俐,現在卻找不出別的話來勸解,也沉默下來。
  
  容氏見齊攸和荀卿染來了,就招呼齊攸過去。
  
  「……你好兒妹妹出了這事,你就勞累些,也別等天亮,現在就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沒有法子挽回。」容氏在齊攸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最後吩咐道。
  
  齊攸聽了應了聲是,就轉身往外走。
  
  荀卿染跟了出來。
  
  「你在這裡陪著老太太、太太,開解開解姨媽和表妹。我去去就回。」齊攸並沒對荀卿染多做解釋,只囑咐荀卿染道。
  
  荀卿染點頭,又讓人去取了生薑片給齊攸含著。
  
  「天氣冷,多穿件衣服再出去。」荀卿染道。
  
  「攸兒,」齊二夫人從屋裡出來,見左右無人,對齊攸低聲囑咐道,「事情你都知道了,娘娘那裡,只怕也落了不是,你……,總要娘娘無事,才好說別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連累(二)
  
  送了齊攸出門,齊二夫人招呼荀卿染到她身邊,想來是覺得沒必要囑咐她什麼,就什麼都沒說。
  
  荀卿染趕緊扶了齊二夫人的胳膊,兩人又回到裡間。
  
  鄭姨媽依舊摟著鄭好兒在抹眼淚。鄭好兒穿著秋香色襖裙,烏溜溜的頭髮上只插了兩支珠簪,雖極力克制,可還是忍不住抽噎著,眼睛也紅紅的。鄭姝兒這時也陪坐在旁邊掉淚。
  
  這麼冷的天,鄭好兒半夜折騰了這一下子,想來既沒好好吃東西,也沒有休息。還有容氏,年紀一大把,也半夜從宜年居過來,不小心染了病就不好了。
  
  荀卿染這麼想著,就道:「妹妹穿的單薄,天氣又冷,不如讓廚下準備些熱湯來,妹妹吃了暖暖身子,免得落下病來。」
  
  齊二夫人聽了忙點頭,吩咐荀卿染和齊二奶奶,「好,你們快去讓廚下做來,多做些。老太太和你姨媽也吃些。」
  
  兩人答應了,就從屋中出來。這些事,自然不用她們親自去廚房,齊二奶奶就叫了兩個管事的媳婦子。
  
  「除了熱湯,再備兩三道好消化的點心。」荀卿染和齊二奶奶商量。
  
  「我也是這樣想。」齊二奶奶說著,就對媳婦子們吩咐了,然後也不回裡間,直到旁邊的西梢間來坐下,荀卿染想了,也跟著齊二奶奶過來坐了。
  
  「二嫂,這是出了什麼事?」
  
  方纔在那裡間,看著鄭姨媽和鄭好兒正在傷心,荀卿染不好問,這時只有妯娌兩個,她才問出口。
  
  齊二奶奶看了看荀卿染,有些欲言又止。
  
  「聽說淑蘭妹妹那裡也出了點事,二嫂,你我妯娌間,不必隱瞞的。」
  
  齊二奶奶聽荀卿染這樣說,這才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了出來。
  
  「這件事,咱們不在場,只是聽宮裡娘娘傳出來的消息。」齊二奶奶道,「昨個淑蘭妹妹被太醫診出得了時疫,要送她回家裡休養。荀家姨媽已經跟著馬車去宮門外接了。兩個妹妹都不必跟去和番,這是多好的事情,誰知道後來出了這個變故!」
  
  「是什麼變故?」荀卿染心中已經有了些猜測,不過還是問道。
  
  齊二奶奶又歎了口氣,「本來直接將人送出來,也就沒事了。可有人獻勤兒,怕太后娘娘也沾染上,因此另外叫了太醫院的醫官來。幾個醫官一起會診,太后身子很好。太后就又想起淑蘭妹妹來,發了善心,讓這幾個去看看淑蘭妹妹。結果,醫官診斷,淑蘭妹妹並不是時疫,不過是普通的熱症。」
  
  「哦?這樣,四妹妹豈不是還要去和親?」方氏的錢可是要白花了。
  
  齊二奶奶撇撇嘴,心道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但是礙於荀卿染,不好說出來。
  
  「接下來,那太醫細細給淑蘭妹妹看了,他說,他說淑蘭妹妹不能跟去和親。」
  
  難道這個太醫也是買通的,就是為了不讓淑蘭去和親?荀卿染心中疑道,卻又覺得不合理,這樣不是畫蛇添足嗎?
  
  「那太醫說,淑蘭妹妹是,是石女。」齊二奶奶湊到荀卿染耳邊低聲道。
  
  「怎麼會?」荀卿染驚道。荀淑蘭從小吃的好,發育正常的很,雖比她小幾個月,但是初次來葵水的日子比她還早那。
  
  齊二奶奶乾咳兩聲,「咱們不懂,聽說那太醫擅長的是婦女科。他說這個女子,雖有葵水,卻因宮胞太小,無法孕育子孫,與石女無異。」
  
  荀卿染有些皺眉,「怎麼會這樣?雖說這樣也不用跟著去和親,可以後的婚配怎麼辦?」
  
  宮裡太醫的診斷結果,別說指婚宗室子弟,如果宣揚開來,以後還有誰肯上門向荀淑蘭求親。用這種自毀的方法逃避和親,也太愚蠢了吧。
  
  前面說得了時疫,接出來治療,已經算是萬全的計策了。這後來這些,不僅是畫蛇添足,更是自毀。因為逃避和親,寧願終身不嫁?當然不可能,逃避和親,不僅是怕苦,更因為心裡想著更好的婚事吧。
  
  荀卿染想到這裡,心中一凜,她都會這樣想,那麼別人豈會想不到這點。荀淑蘭無法生育這個事,只怕要百口莫辯了。
  
  荀卿染暗自苦笑,這事若說荀淑芳沒關係,誰會相信。她還是將人想的太好了些,以為荀淑芳不過借此敲方氏一筆錢,最多什麼都不做,讓荀淑蘭跟去和親。可荀淑芳明顯要的不只是如此,假設一切都是荀淑芳在搞鬼,這顯然是連環計。最後要達到的目的……
  
  「若只有這樣,還是老天保佑了。最後那醫正又說,淑蘭妹妹發熱,是因為吃了某種藥。」齊二奶奶接著道。
  
  不必齊二奶奶再往下說,荀卿染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是說淑蘭妹妹欺君了?」
  
  故意吃下某種藥物,讓人誤以為是時疫,借此逃避和親,這當然是欺君大罪。
  
  「太后半信半疑,那醫正就開了藥方,喂淑蘭妹妹吃下一劑,淑蘭妹妹就恢復如初了。」齊二奶奶道。
  
  荀卿染不由得擔心起來,這欺君大罪,可就不是荀淑蘭一個人能扛的下的。荀大老爺勢必會受影響,那會不會牽連到整個荀家?會不會影響君暉參加會試?荀卿染揉了揉額角,她當時知道自己攔不住方氏,因此才讓佟老六去給荀家送信。雖然荀大老爺和荀家大爺不在,但是荀家大奶奶是得了信的,但是荀家大奶奶卻沒攔住方氏!
  
  「那二嫂可知道四妹妹現在如何?這並不關好兒妹妹的事,怎麼好兒妹妹也被送了回來了?」
  
  「有些事情哪分的那樣清楚。好兒妹妹和淑蘭妹妹是表姐妹,兩個一同進宮選秀,平時互有來往。現在淑蘭妹妹借病逃避和親,自然就有人想到好兒妹妹原來也是要跟去的,卻被人頂替了下來。那宮裡,有嫉妒咱們娘娘得寵的,也有嫉妒好兒妹妹得太后喜歡的。就有人在太后跟前說,好兒妹妹也不願意跟去和親,就騙了個秀女來頂替她。還說好兒妹妹認那秀女做妹妹,答應以後要照顧她家裡,又說和親的種種好處。還傳出好兒妹妹曾對那秀女說過,公主病弱,活不長,跟去和親,如果生了兒子,在公主死後可以做番王正妃,還可以得個公主封號。」齊二奶奶低低的聲音道。
  
  哦,天!逃避和親已經觸怒皇家。後面那些話,即便是實情,說出來,卻是殺頭的大罪。荀卿染想來想去,還是認定,就算鄭好兒會有這樣的想法,而且還表達了出來,也會做的不留痕跡,不會給人留下把柄。
  
  「我不信好兒妹妹會如此,太后可讓她們對質了?」
  
  齊二奶奶冷笑,「要能對質就好了。這是娘娘後來打聽出來的。小人背後中傷,哪裡會給你對質的機會,只要讓太后惱了就成了。宮裡宮外,朝堂市井,因這個毀了的人,每天都有。」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且還是這樣的毒箭!這可不是犯了太歲了嗎!好兒妹妹……」怪不得鄭姨媽哭的那樣傷心。
  
  「太后娘娘又是傷心又是生氣,賢妃娘娘也有了不是,還是太后跟前的一位老公公說了好話,才沒有被遷怒。最後,太后也沒說如何發落淑蘭妹妹和好兒妹妹,只把她們趕出宮來。」齊二奶奶又道。
  
  不是送出宮,而是趕出宮。雖沒有立刻處罰,卻也沒說免罪。這豈不是在兩人頭上懸了把利刀一般。況且有了這個名聲,兩個女孩以後……
  
  荀卿染和齊二奶奶都有些沉默。賢妃娘娘會不會受罰,接下來會不會有懲處兩個女孩兒的旨意,只能等著齊攸打聽消息回來。
  
  一會工夫,丫頭們送了熱湯並兩三道細點來,荀卿染和齊二奶奶就帶人到鄭姨媽這屋裡來。
  
  鄭姨媽已經止住了哭聲,鄭好兒坐在那,換了一套衣服,鄭姝兒依在鄭好兒身邊,抽抽搭搭地。
  
  「娘,我沒事。不過是小人構陷,又沒證據,太后在氣頭上這樣發落。等太后氣消了,想明白過來,自然就沒事了。就算最糟糕的,我就一輩子留在家裡照顧娘,清清靜靜,比什麼不強。」
  
  「我的好孩子,你這樣懂事,我更心疼。」鄭姨媽又開始掉淚。
  
  「姨媽,快擦擦臉,陪著好兒妹妹吃些熱湯。您這樣,好兒妹妹本來心裡沒什麼,反而添了難過。」齊二奶奶端了湯碗遞過去。
  
  「是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姨媽若因此傷了身子,好兒妹妹心裡要過意不去的。」荀卿染道。
  
  「哼!」鄭姝兒恨恨地扭過臉去。
  
  眾人注意力都在鄭姨媽和鄭好兒身上,並沒怎麼在意。荀卿染卻是心中一動。
  
  鄭姨媽聽了人勸,忙拿了帕子抹了眼淚,「說的對,我不哭了。」
  
  小丫頭搬來炕桌,鄭姨媽為了不讓女兒擔心,鄭好兒為了不讓鄭姨媽擔心,母女倆真的用了些熱湯和點心。容氏年老,很是用了些熱湯,齊二夫人雖說吃不下,也陪著用了些。
  
  外面天光已經放亮,荀卿染雖不好在這個時候說什麼,但是心裡著實擔心荀家,又想著出外透透氣,便和容氏說,要出來迎一迎齊攸,就帶著麥芽從香蘿院出來,走出一段路,在一座亭子上坐了。
  
  覺得有什麼東西砸在背上,荀卿染轉頭去看。
  
  鄭姝兒離她幾步遠站在那,一隻手是空的,另一隻手上還有個雪球。
  
  「都是你,你們家沒有好人,害了我哥哥,現在又來害我姐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0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怨恨
  
  鄭姝兒果然再也忍不住氣,跟了她出來。而且還抓了旁邊的積雪,搓成雪球襲擊她。荀卿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種孩子氣的舉動,果然是鄭姝兒會做出來的。
  
  「姝兒姑娘,我們奶奶一向對你客客氣氣,你拿雪團扔我們奶奶,是哪家子的道理?我一個小丫頭都不會做這樣沒規矩沒道理的事,姝兒姑娘你還不如我?」麥芽見不得荀卿染吃虧,開口道。
  
  「不得對姝兒妹妹無禮。」荀卿染擺擺手,制止麥芽,自己從亭子中出來,走到鄭姝兒面前。
  
  「姝兒妹妹,你因為好兒妹妹的事,心裡著急,並不是故意扔我的是不是?」荀卿染道。
  
  鄭姝兒見荀卿染不僅沒生氣地來質問她,反而和顏悅色和她說話,另一隻手裡的雪團就再扔不出手,卻又暗恨自己心軟,只好把雪團扔到地上,狠狠地用腳踩了兩下。
  
  「我就是故意扔你的,我恨你。你們害了我哥哥和姐姐。」鄭姝兒道。
  
  荀卿染將鄭姝兒的舉動都看在眼裡,更加篤定鄭姝兒本性並非奸惡陰險的人,而且性格外向直接,因此更加下定決心要解開她心中的那個結。
  
  「姝兒妹妹,現在別的事都是小事,如何幫助好兒妹妹,才是大事。」荀卿染故意忽略鄭姝兒的話。
  
  「你有法子能幫我姐姐?」鄭姝兒果然問道。
  
  「姝兒妹妹,你知道太后為什麼送了你姐姐出宮?」
  
  「我姐姐好好的,還不是被你四妹妹荀淑蘭連累了。要不是她鬧事,我姐姐如今還好好地在宮裡,就等著太后指婚了。」鄭姝兒又生起氣來。
  
  「淑蘭也是你的表姐。她的事,並沒有直接牽連到你姐姐頭上,若說連累,連累的也是荀家的人。你姐姐之所以被送回來,是另外有人在太后跟前說了些話,讓太后討厭了你姐姐。」
  
  「我姐姐才不是那樣的人,那個人胡說的。」鄭姝兒顯然也是知道了有人在太后跟前進讒言這件事。
  
  「我也不信,可是太后卻相信了。」
  
  「太后她,她……我姐姐沒做過,等我姐姐和那人對質,那人沒有真憑實據,太后總能知道我姐姐是清白的。」
  
  「沒有真憑實據,卻胡亂說話,因此害了你姐姐,你說這樣的人可不可恨?」
  
  「當然可恨,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壞的人。她一定是嫉妒我姐姐討人喜歡。」
  
  「更可恨的是,你姐姐被陷害了,卻沒人給她對質的機會,只有永遠地被太后誤解下去。」荀卿染道。
  
  那些有人在太后跟前進讒言的消息,都是賢妃娘娘打聽出來的。賢妃娘娘捎出來的消息裡沒有提到姓名,找誰去對質?而且有一類人最會做這些誣陷誹謗的事,說話極有技巧,讓你聽著是那麼回事,真的要舉證了,卻是模稜兩可,但是傷害卻已經造成了。
  
  鄭姝兒想也是知道難以找人對質,因此垂下了頭,狠狠地跺腳。
  
  「太可恨了,那我姐姐就這樣讓那人給害了嗎?」
  
  「姝兒,你現在知道被人誤解,卻無法辯解的苦。那麼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變的這麼討厭我,起碼,給我個解釋的機會。」荀卿染道。
  
  「你……」鄭姝兒只是單純些,並不是頭腦不靈光,這時已經明白了荀卿染的意思。那麼要不要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那,鄭姝兒有些猶豫。
  
  「姝兒妹妹,你自然不是那種背後傷人的小人。相反,我覺得妹妹個性直爽,恩怨分明。我們何妨當面鑼對面鼓地說個明白?難道姝兒妹妹自知理虧,不敢和我對證?」荀卿染道。
  
  鄭姝兒此時再不遲疑,跺跺腳。
  
  「我有什麼不敢。你要說明白,那我問你,你當初明明和我哥哥定情,卻怎麼哥哥請大伯母去求親,你卻不答應,反而嫁給了齊家四表哥?如今我哥哥傷透了心,說是去老家照顧鋪子,不過是躲著你,怕見到你傷心。我哥哥最疼我的,你卻害的我們兄妹分離。
  
  荀卿染四下看了看,遠近都沒有人。她故意挑了這個偏僻空曠的地方。現在天色還早,並沒有人來往,不然這話被人聽去,不知要引出什麼風波。她也暗自捏把汗,鄭姝兒心裡憋著這樣的話,以鄭姝兒的脾氣,遲早要暴發,現在由她來引爆,總能將危害減到最低。
  
  「姝兒姑娘,人言可畏,女人的名節就是性命。你雖年紀小,這個道理應該懂,還請慎言。我問你,所謂定情,是你哥哥說的?」
  
  鄭姝兒咬了咬嘴唇,她終究是不會說謊,「不是。」隨即又道,「這還用說嗎。你那個木鐲子,我哥哥當寶貝似地,還有那帆船,哥哥捨不得給我,卻給了你。」
  
  荀卿染舒了口氣,鄭元朗終究不是個毛毛躁躁、信口開河的人,她敢這樣問鄭姝兒,也是看準了這一點。
  
  「姝兒姑娘,那帆船我們奶奶事先並不知情,你去過荀家,也知道那件事的。至於木鐲子,更不是我們奶奶的。是四姑娘從廟會上買了,給了伺候的丫頭,不知怎地被朗二爺拾到,和我們奶奶沒有絲毫關係。」
  
  鄭姝兒半信半疑,「是這樣?我不信,不是你們的,怎麼我一說木鐲子,你們就知道是什麼木鐲子。」
  
  荀卿染露出一絲苦笑,「我這條命差點斷送在上面,我怎麼會不知道?」
  
  鄭姝兒睜大了眼睛。
  
  麥芽道,「姨太太來為你哥哥求親,太太可沒答應。還因著這木鐲子,還有你哥哥送的那帆船,我們太太深夜審問我們奶奶,要誣陷我們奶奶一個私相授受,我們奶奶為保清白被逼自盡,還是我們老爺趕到了,才救了我們奶奶。」
  
  「是啊,不然,今天我的墳頭都能長草了,姝兒妹妹你再恨我,丟再多的雪團我也感覺不到。」荀卿染笑道。
  
  荀卿染雖笑著,眼圈卻有些發紅。麥芽更是恨的直咬牙,若不是荀卿染吩咐她要克制,她早打開話匣子,非要好好將鄭姝兒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臭罵一頓不可。她輕飄飄一句不負責任的話,若傳出去,荀卿染不說喪命,起碼這輩子的幸福就沒了。
  
  鄭姝兒見荀卿染和麥芽的神情不似作偽,頓時有些心虛起來。可是想起哥哥是真的傷心,總歸有荀卿染的緣故,要她此時和荀卿染重歸於好,她卻是不能。
  
  荀卿染將鄭姝兒的反映看在眼裡,明白這個結算是解開了。但是人心總是偏的,親疏有別,不關是非對錯,她和鄭姝兒只怕再難成知心朋友了。
  
  「從你姐姐這件事,你總該是知道,人言可畏了。姝兒妹妹你現在年紀小,又有家人百般呵護,可是你總有長大的一天,要為自己說的話,做的事負責。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大伯母、姐姐和哥哥都是正直的人,她們應該也這麼教過你的對不對,我相信你是個明白道理的好姑娘。」荀卿染道。
  
  「因為自己的私心,沒憑沒據地隨便亂說話,害了別人,這和你恨的那個誣陷好兒姑娘的壞人,有什麼兩樣?」麥芽道。
  
  「我,我。」鄭姝兒被說的啞口無言,臉慢慢紅起來。
  
  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荀卿染對麥芽使個眼色,告訴她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想來目的也達到了,是否能贏回個朋友她不敢說,但是總算排除了顆地雷。
  
  「姝兒妹妹,若是那些愛在人背後搞鬼的人誤會我,我是懶得搭理的。可你不同,你是個熱心腸正直的好姑娘,我心裡,還是想像素以前那樣,當你是好朋友。」
  
  「卿染姐姐……」鄭姝兒叫了聲卿染姐姐就再說不出別的話。
  
  「好了,外面冷,咱們還是回去吧。」荀卿染道。
  
  三人就往香蘿院來,到了院門口,齊攸正站在那。鄭姝兒向齊攸福了一福,就低著頭在前頭走了。
  
  荀卿染覺得奇怪,齊攸從府外回來,應該路過剛才那個亭子,他這是從哪條路過來的,還走到了她的前面。果然,她對府內的路徑還是不熟悉啊。
  
  「可打探到什麼消息?」
  
  「皇上把岳父叫到御書房去了,現在還沒有消息出來。」齊攸低聲對荀卿染道,一隻手似有意似無意,落在荀卿染的背上,輕輕彈了彈。
  
  「這件單薄了些,換了那件貂鼠披風吧。」齊攸道。
  
  麥芽領命回寧遠居拿衣服。
  
  齊攸和荀卿染走進香蘿院上房,容氏、齊二夫人、鄭姨媽在炕上坐著,齊二奶奶在地下伺候。
  
  「……永晴公主向太后求情,說這跟去和親,本該問女孩自己願不願意。她要太后和皇上不要追究此事。再選跟去和親的人,只讓秀女們自願報名,絕不勉強。太后和皇上都已經答應了。荀家表妹和鄭家表妹的事,都不會再查下去,也不會牽連別人。」齊攸把打聽來的消息說了。
  
  屋裡人都鬆了口氣。荀卿染則是從未謀面的永晴公主有了好感。
  
  「我想上書給太后娘娘,情願跟著永晴公主去和親。」鄭好兒挑簾子進來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路
  
  好兒願意跟著永晴公主去和親?
  
  「好兒,說什麼傻話,那地方不是好去處,你既然出來了,娘可再捨不得你。」鄭姨媽聽了女兒的話吃了一驚,心疼地說道。
  
  鄭好兒竟然是願意去和親的?
  
  荀卿染偷眼打量鄭好兒。鄭好兒身量不高,但是身材豐滿有致,皮膚是漂亮的象牙白,臉龐圓潤。她經歷了變故,一夜都沒有睡,面容略有些憔悴,但是在淡淡的脂粉裝扮下,更增添了楚楚可憐之態。以現下人們的審美,鄭好兒不僅是個美人,而且還擁有人們普遍認為好生養的身材。這樣的鄭好兒,加上她穩重周到的處事手腕,是不愁沒有好婆家的。
  
  當然,這只是在發生了這件事之前。
  
  這件事鬧到現在這個局面,皇家尊貴的公主,雖然身子柔弱,還是去了北藩和親。然而公主原來看好的兩個陪嫁女官卻都留了下來。
  
  無論是非曲直,作為事主,就是普通人在心理上都很難對這兩個女孩生出好感來,更何況這事主是掌握著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和母儀天下的太后?鄭好兒以後的出路在哪裡?
  
  想必是鄭好兒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才會想出這條路來。
  
  其實,鄭好兒心裡還是不願意去和親的吧。不然以她的聰慧,在被趕出來的時候總有機會這樣提出來,那可比現在向太后上書請願強了何止百倍!
  
  現在雖然有永晴公主求情,事情被壓了下來,但這不代表皇帝和太后就能心平氣和,只怕這兩位在心疼公主仁慈大度的同時,更厭惡鄭好兒和荀淑蘭。現在上書,還會讓人覺得鄭好兒是在投機取巧,對她的惡感會加深。皇上和太后也會想,原來你是覺得無路可走了,才願意跟了去和親。壓下去的事恬,會被再提起來,牽涉的各方,都會被連累。
  
  容氏一直沒有說話,齊二夫人也默然不語,只怕她們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老太太、姨媽,我不是貪圖富貴,守不得貧窮和困苦的女子。我的性子不擅與人爭競,當時和親被人頂替了去,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是,卻被人構陷、冤枉。我清清白白的女子,實在不堪受此侮辱。如今,只有跟公主去和親,才能洗脫我身上的冤屈。我自寫好一封請願書,請姨媽帶我進宮,面呈太后。不然,我便剪了頭髮做姑子去,也能保得鄭家門第清白,全了我一片孝義之心。」鄭好兒盈盈地跪在容氏和齊二夫人面前,眉宇間一片堅定之色。
  
  鄭姨媽先聽女兒要去和親,後來又聽女兒說要去做姑子.心疼她又哭了起來。容氏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齊二夫人顫著手讓鄭好兒起來。鄭好兒自然不肯起。
  
  齊奶奶和荀卿染對視一眼,一起走上前,拉了鄭好兒起來,扶她到鄭姨媽身邊坐了。
  
  「好孩子,別再說這些喪氣的話,你哪都不用去,就跟在娘身邊,鄭家再怎樣,養你一輩子是沒難處的。」鄭姨媽拉著鄭好兒道。
  
  「娘,您……您就聽女兒一次吧。」鄭好兒撲到鄭姨媽懷裡,一隻手在暗處捏了捏鄭姨媽的手心,這才又抬頭對齊二夫人道,「姨媽,我的冤屈無處可訴,只求姨媽帶我進宮見太后,若不然,將我的請願書遞給太后也可。我的清白,全在姨媽成全。」
  
  鄭好兒說著又要下跪,還是齊二奶奶在旁扶住她,終是沒有跪成。
  
  荀卿染在一旁看著,不由心中一動。鄭好兒聰慧是故,現在上書太后請求跟永晴公主和親會造成的後果,她會想不到嗎?可她還是這麼堅決地提出來,還說事情成敗關鍵在於齊二夫人。難道鄭好兒這會工夫,已經想好了她的出路在哪裡,這是要……
  
  「是啊,老太太,大姐,我這女孩實在冤枉。我們孤兒寡母,能去求誰。還請老太太、大姐,幫上一把。」鄭姨媽含淚道。
  
  容氏這時抬手按了按額頭。
  
  荀卿染忙走過去,彎下腰,輕聲問道,「老太太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容氏擺擺手,「無妨,方才有些頭暈,現在好些了。」
  
  「昨個就聽宜年居的老嬤嬤說您這兩天減了飯食,晚上也睡不安……」荀卿染關切道。
  
  「這還了得,老太太,您心疼好兒妹妹,可您身子不舒服卻不該瞞著我們。若您有了什麼,別說我們,就是姨媽和好兒妹妹,又如何心安?「齊二奶奶聞聲也是過來。
  
  荀卿染和容氏說話,雖壓低聲音,但屋內眾人也都聽見了,齊二奶奶這一咋呼,更是想裝聽不到「老太太……」鄭姨媽上前來道。
  
  容氏歎了口氣,「年紀大,不中用了。」
  
  「我這就去請御醫來。」齊攸上前來,扶了容氏道。
  
  容氏直說不用,齊攸自然不會聽,轉身出門吩咐人請御醫。
  
  「老太太……」鄭姨媽含淚喊了聲老太太。
  
  容氏歎了口氣,瞧了齊二夫人一眼,才道:「好兒這孩子是有志氣的,不過上書一事,還是從長計議。聖上和太后正在氣頭上.這今時候上書,極易弄巧成拙,那時候的局面,比現在還不如。」
  
  外面婆子進來說暖轎準備好了。
  
  「為了我們的事,連累老太太操心受累,我心中實在不安。」鄭姨媽送了容氏出來道。
  
  「你好好勸解勸解姨太太和表姑娘,先不用來伺候我。」容氏看了眼鄭姨媽,轉頭囑咐齊二夫人道。
  
  到了宜年居,荀卿染扶著容氏到暖閣內炕上躺下,伸手摸了摸容氏的額頭,觸手感覺溫度正常,便又幫著容氏壓了壓被角。
  
  「老太太,您哪裡不舒服?方才只吃了一碗熱湯,現在想吃什麼,我讓人去做來。」
  
  容氏輕輕拍了拍荀卿染的手背,「我沒事。你上次拿的那方子做的點心和我胃口,就要那個吧。」
  
  荀卿染頓答應著,便讓人去準備。
  
  容氏看著荀卿染,嘴角泛起笑意。
  
  一會工夫,齊二夫人匆匆趕了過來,齊攸請的御醫也到了。
  
  齊二夫人親自在容氏床前伺候,荀卿染便退後了一步,心中想到,容氏還是很有人情味的,而齊二夫人終於沒有實心到底。
  
  御醫給容氏診了脈,說容氏是心腎不交,需要多休息,便被齊攸請出去開方子。
  
  「如今這事,你有什麼打算?」容氏讓齊二夫人在旁邊坐下,問道。
  
  「老太太剛才的話很有道理。好兒的請願書現在是不能遞的,免得觸怒皇上和太后。這件事,媳婦瞧著,只有私下裡慢慢查訪著,等以後大家都忘了這件事,再慢慢籌劃了。」
  
  「早知今日,何必……」容氏看著齊二夫人半晌,終是沒有再說下去。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是何必當初助著兩個女孩進宮,還是何必當初縱容方氏行私弊?容氏不說,荀卿染也無從知曉。
  
  看著容氏無礙,荀卿染想起方才齊攸所說的荀大老爺被皇上叫去御書房的事,齊攸並沒有在眾人前提起。
  
  「老太太、太太,我想回娘家看看。四妹妹……」
  
  「你這孩子,一直擔著心吧。那就回去看看吧,嗯,讓老四和你一起去。」容氏道。
  
  荀卿染從容氏房中出來,齊二夫人也跟著出來,又讓人拿了盒人參給荀卿染。
  
  「我現在脫不開身,這個給你母親帶去,代我給你母親和父親問好。好好勸勸你母親,也問問,……可知道是哪裡出了岔子。有什麼事,回來告訴我。」齊二夫人低聲囑咐道。
  
  荀卿染和齊攸回寧遠居換了出門的大衣裳,兩人一起坐車往荀府來。
  
  馬車上,荀卿染摸了摸帶來的那盒人參,「我來時……這盒上好的人參,一會你送給父親補補身子。」
  
  齊攸接了盒子,打開一看,是株兒臂粗細的上等山參,便點了點頭。
  
  到了荀府,荀家大爺在大門口接了齊攸到書房見荀大老爺。
  
  「……拿著上月裡一件小事,很是訓斥了一番。已經降下御旨,罰奉一年,降等……留用。」荀大老爺道。
  
  荀卿染依舊在二門下車,由荀大奶奶接著,並不去思安院,而是直接到梧桐院上房坐下。
  
  荀大奶奶今天穿著一身素色褂子,兩眼佈滿血絲,眼睛下則是青黑一片。
  
  「……不僅老爺,你大哥也受了訓斥,原說明年能升一級,現在只怕是不成了。」荀大奶奶道,「三姑奶奶,明明是皇上因著四妹妹的事,不好直接發作,才找了借口罰老爺和大爺。我就擔心,哪天還要降更大的罪過下來那。」
  
  如果只是如今這處罰,以後既往不咎,這處罰就是極輕的。若以後皇帝再翻這舊賬,那就不好說。
  
  「太太和四妹妹,可都還好?」荀卿染用杯蓋輕輕推著茶葉。
  
  「能不好嗎,上萬的金銀珠寶,還有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前程性命來墊腳,她們若不好,我們就更不能活了。」荀大奶奶滿肚子的怨氣,「老爺說,要休了太太。」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9 02:42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應對
  
  荀卿染只是輕輕哦了一聲,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探問的意思。
  
  荀大奶奶就繼續說道:「太太背著老爺做出這樣的事,根本就沒把老爺和荀家放在眼裡,也沒有將大爺和幾個姐兒的性命前程放在眼裡。哪裡還有為人妻、為人母的本份。老爺剛才回來發了火,說要休了太太。還是我心裡不忍,和大爺一起百般求情,老爺這才暫且不提這件事了。畢竟,若真休了太太,恐三姑奶奶在齊家也不好做。」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沒有說話,荀大奶奶這明顯是口頭的人情。
  
  方氏惹了這麼大的禍,被荀家休棄也符合情理。然而,方氏和荀大老爺畢竟是結髮夫妻,方氏也曾伺候過去公婆婆,為老人守過喪。這又有了不能休的理由。若一定要休,那肯定要數出方氏的罪狀出來。
  
  荀家大爺是方氏親生,若休了方氏,他面子上會非常難看。荀大奶奶雖和方氏不合,但只要方氏不再管家,不再插手她屋裡的事務,荀大奶奶也不會願意讓方氏被休。
  
  要休方氏,荀家也要傷筋動骨,可繼續放任方氏胡行,那就是敗家之相。
  
  「為了大爺的面子,太太也是不能休的。老爺是明白人,可做了什麼安排?太太和四妹妹現在在哪裡?」荀卿染問道。
  
  荀大奶奶臉上有些訕訕地,「老爺親自吩咐,先把她們安置在翠竹軒。」
  
  已經將方氏挪出思安院了?荀卿染還以為會將人安置在楓林染,卻沒想到是翠竹軒。
  
  翠竹軒,她沒出嫁前,好像沒聽過有這個院子。
  
  「我去看看太太和四妹妹。」荀卿染站起身。
  
  「好,三姑奶奶先喝杯熱茶再過去不遲。」荀大奶奶說著,對旁邊伺候的綵鸞使了個眼色。綵鸞便急忙退了出去。
  
  翠竹軒在荀府東北角。
  
  荀大奶奶陪著荀卿染穿廊過院,又穿過條窄窄的夾道。夾道口設了一道門,有個婆子打開門鎖,讓兩人過去。夾道並不長,盡頭是個小小的院落。院內只有兩間正房,一間矮廈,屋前屋後光禿禿地。
  
  「這便是翠竹軒。原來種著竹子,卻長不好,後來就都砍了,這個地方就空置下來。」荀大奶奶道,「好在這裡僻靜,最適合休養。」
  
  兩人便往上房來。房內臨窗一鋪大炕,地上攏著三個炭盆,倒也算暖和。荀卿染用帕子掩了掩鼻子,這屋內似乎是剛燒的炕,還有些湮沒有散盡,那炭盆一看也是剛攏起來的。不用問,方才荀大奶奶給綵鸞使眼色,便是讓人先來這裡收拾。而原本,這屋子,只怕是招待不得人的。荀大奶奶和方氏之間本來就有嫌隙,如今這般落井下石的做法,很符合荀大奶奶的為人。
  
  「奴才給三姑奶奶請安。」常嬤嬤上前來給荀卿染見禮,「太太平時就跟奴才們說,幾位姑奶奶中,三姑奶奶最是敦厚熱心,太太正等著您那。」
  
  常嬤嬤將荀卿染引到炕前。
  
  方氏躺在炕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只露出頭臉,閉著眼睛,眼窩深陷,兩頰紅紅地,卻沒什麼光澤。荀淑蘭坐在旁邊,一雙眼睛腫的桃子一樣,還在不停地抽泣,見了荀大奶奶和荀卿染,她也不知道招呼。
  
  「給太太請安。」荀卿染上前福了一福。
  
  方氏睜開眼,那雙眼睛本來毫無神采,見了荀卿染,那眼睛突然變成刀子一樣。
  
  「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怎麼不等我死了再來!」
  
  罵人這麼中氣十足,看來方氏身體並沒有妨礙。
  
  「太太一直盼著姑奶奶來。」常嬤嬤趕緊上前陪笑,「太太是心裡煩惱,口氣不好,並不是衝著姑奶奶的。」
  
  常嬤嬤說著,便上前扶方氏坐起來,又湊到方氏耳邊,不知她說了什麼。方氏再次開口,語氣就比方才緩和了些。
  
  「你是婆婆讓你來看我的?你婆婆可吩咐了你什麼?」方氏問道。
  
  「是我擔心太太和四妹妹,跟老太太說了才回來的。婆婆讓我問老爺和太太好,請太太安心靜養。」荀卿染道。
  
  「婆婆再沒說別的了?」
  
  「沒有。」
  
  方氏閉了閉眼,大口喘著氣,「那個賤人,心腸也太黑了。只怪我當初心軟,不然大的小的一起送去見閹王,哪裡會有今天,害得我們母女好慘,我不會放過你的。」方氏低聲咒罵道。
  
  荀卿染皺了皺眉,後退了兩步。
  
  常嬤嬤趕忙按住方氏,回頭向荀卿染陪笑。
  
  「三姑奶奶別見怪,太太遭了這個變故,有時候犯糊塗。」
  
  「荀淑芳,你這個賤人,我饒不了你。」方氏嘴裡咒罵著荀淑芳,眼睛卻一直閉著,手腳不停地舞動。
  
  「娘,娘,您清醒清醒,看看我,您可千萬不要有事,別扔下我啊。」
  
  荀淑蘭看著方氏發瘋的樣子,大聲哭了起來。
  
  許是荀淑蘭的哭聲起了作用,方氏漸漸安靜下來。再次睜開眼晴,這次卻是看向荀大奶奶。
  
  「把那個單子給大奶奶。」方氏吩咐常嬤嬤。
  
  常嬤嬤遲疑了一下,從懷裡拿出張單子遞給荀大奶奶。
  
  「這些東西都是被荀淑芳那小賤人騙去的,你馬上拿這個單子去楊家,把東西都要回來,不要白白使宜了那賤人。跟她說,我不會放過她的。」方氏道。
  
  荀大奶奶掃了一眼手中的單子,隨即小心收在衣袖內。
  
  「三姑奶奶,咱們回去吧,莫擾了太太靜養。」荀大奶奶道。
  
  荀卿染點頭,兩人邁步出來。
  
  「大奶奶,三姑奶奶,奴才……」常嬤嬤就要上前來說話,卻被荀卿染帶來的人給攔了回去。
  
  荀卿染走出了翠竹軒,還聽得常嬤嬤在說什麼看在骨肉的情份上。
  
  等她和荀大奶奶帶人出了夾道,那看守的婆子就鎖了門。荀卿染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曾幾何時,她們三個女孩也是這樣被方氏關在穎川老宅的佛堂裡。如今,情形是一樣的,但是門裡門外的人卻換了位置。
  
  荀大奶奶又請荀卿染到梧桐院來,小丫頭端上來熱茶和各色果品。
  
  荀大奶奶躊躇了一會,將袖子裡的單子拿出來又放回去,終是開口道:「三姑奶奶,太太讓大姑奶奶辦事,總共拿出去的東西,少說也值十萬兩。如今,這事情卻是辦砸了。按理說,大姑奶奶也該把錢退回來。就算不全退,總也該退個八九成回來。」
  
  荀卿染一口茶含在嘴裡,聽了荀大奶奶的話,差點沒噴出來。
  
  方氏糊塗,荀大奶奶也跟著糊塗,難道是被錢迷花了眼睛嗎。也是,當時荀大奶奶換攔住方氏,卻攔了一箱子東西下來。
  
  「這裡有太太這些年積攢下的,多是荀家的東西……當初給三姑奶奶置辦嫁妝,我就覺得薄了些,只是在太太跟前說不上話。如今這些東西要回來,少不了三姑奶奶那一份……」
  
  荀卿染掃了荀大奶奶一眼,荀大奶奶沒把握從荀淑芳那裡要回東西,要拉著她一起去,看中的,是她身後齊家的勢力吧?
  
  「大奶奶,我勸你三思。當初捎信給你,你沒有攔住太太,才有了今天的禍事。事到如今,與其在意錢財得失,莫如想想荀家的前程,這一門老小頭上的腦袋……這件事,我雖不知就裡,卻還明白是宮裡面將事情壓了下來,老爺和大爺才能得以保全。宮裡壓下這事,是永晴公主求情,也是因為查無實據。大奶奶這個時候上楊家去討要錢財,別人會怎麼想?」荀卿染打斷荀大奶奶的話。
  
  「自然不會大張旗鼓的去。咱們只說走親戚,去和大姑奶奶說了。她難道就不怕事情被揭出來?只要她把錢財吐出來,咱們大家都不聲張,別人怎麼會知道。」
  
  「大奶奶還是稟告過老爺,和大爺商量再定吧。」荀卿染覺得頭很疼。
  
  齊攸和荀卿染並未在荀家吃飯,就回了齊府,到容氏和齊二夫人那裡將荀家的事情稟明了。
  
  齊攸說了荀大老爺被申斥,降等留用的事。容氏覺得這已經是十分寬大了。說到方氏和荀淑蘭,荀卿染只說兩人身體沒有大礙,荀大老爺安排了房舍給兩人靜養。
  
  容氏點點頭,就不再多問。倒是齊二夫人,將荀卿染叫到祈年堂,細細詢問了一番。
  
  「……可說了是哪裡出的岔子?」齊二夫人問道。
  
  荀卿染想了想,方氏顯然是把事情都歸罪於荀淑芳了。然而荀淑芳真有這個本事嗎?
  
  「太太火氣很大,一直罵個不停……聽著像在罵楊大奶奶辦事不力。」荀卿染斟酌著道。
  
  「可還說了別的?」齊二夫人皺了皺眉。
  
  荀卿染搖頭。
  
  齊二夫人呆了半晌,就打發荀卿染回了寧遠居。
  
  寧遠居暖閣內,因燒著地龍,屋內溫暖如春。荀卿染就脫了大衣裳,斜倚在引枕上閉目養神。忙碌了多半天,只有這個時候才能真正靜下心來思考。這一連串的事情,牽涉到內宮,她對賢妃娘娘一無所知,對內宮情形一無所知,不好枉做論斷。但是,有些事情讓她非常不安。
  
  或者是說,荀淑芳讓她非常不安。特意在她回門那一天,楊庭俊帶著個管事媳婦向方氏討要陪嫁丫頭的賣身契。荀淑芳後來說,這是見面禮。荀大老爺得官,荀淑芳還說過另外一句話,也是關於禮物的。
  
  荀卿染努力回想,對了,荀淑芳說的是還要送給她一份大禮,保管她怨氣全消。對,就是這一句。
  
  難道所謂的大禮就是這件事?那個時候,永晴公主可還沒有看中荀淑蘭和鄭好兒做陪嫁女官。
  
  荀卿染霍地坐了起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應對(二)
  
  難道那個時候,這個局就已經布下了。兩個女孩被公主看中,並不是偶然,而是人為?荀淑芳和楊庭俊,一個閨閣女子,一個御前侍衛,如何能有這樣的本事?
  
  「你怎麼了?」
  
  「哦?」荀卿染一驚,才發現齊攸不知什麼時候站到她跟前,正低頭看著她。
  
  「好好的,發什麼呆?今天累到了?」齊攸說著,就坐到荀卿染的對面,看著荀卿染。
  
  「不是累,是……」荀卿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些事情也該告訴齊攸。至於那些顧忌,跟眼前的危險相比,是不值一提的。
  
  「到底怎麼了,說話吞吞吐吐的?」
  
  「……嗯,四哥哥,咱們是一家人對不對?」
  
  齊攸斜了荀卿染一眼,似乎對荀卿染這話有些不滿。
  
  「你說呢?」齊攸反問。
  
  「好兒妹妹和淑蘭妹妹這件事,我覺得很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勁……大姐姐原來在家時,和我們太太兩個,看著還好。可自打大姐姐出嫁,成了楊大奶奶,我雖只見了她兩次,卻總覺得,她似乎因為什麼事,恨極了我們太太……太太拿著楊大奶奶陪嫁丫頭的賣身契,咱們回門那天,楊侍衛也去了。他派了個管事媳婦到後宅和太太請安,實際上是追討了那幾個丫頭的身契。太太被氣的半死。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楊家還打死了一個叫喜鵲的陪嫁丫頭。那丫頭有個毛病,愛聽牆根,還愛傳消息。」荀卿染邊說,邊打量齊攸的臉色。
  
  齊攸沒有計較她的語無倫次,反而很認真在聽。
  
  「……那次去給父親道賀,見到了楊大奶奶。說到見面禮和大禮,她說話很奇怪,竟然說討要賣身契是見面禮民,不值一提,後面還有大禮……後來,淑蘭妹妹被選中跟去和親,太太不願意,竟然想到去求楊大奶奶和楊侍衛,婆婆也贊成。我怎麼都想不明白,卻不得不跟著去了楊家。楊大奶奶答應幫忙,那天就傳來四妹妹病了,讓家人接她出宮的消息。我當時還想,楊大奶奶真有本事,竟然辦成了這件事。再後來,情況卻急轉直下,連好兒妹妹都被趕出宮來。這麼多事,我總覺得裡面有些聯繫,讓人看不真切,卻十分害怕。」
  
  「你就想跟我說這些?說之前,還得問我咱們是不是一家人?」
  
  當然要先問問,方氏和荀淑蘭之間的事,怎麼著也算得上是家醜,你要不拿我當一家人,我憑什麼說給你聽。荀卿染腹誹道,隨即眨眨眼,難道齊攸沒聽出她話中透露的意思,難道是她想多了。
  
  「楊大奶奶人很聰明,好勝心強,不管是什麼,都想要姐妹裡最好的那份……哦,這次去楊家,她身邊的伺候的人我都不認得,陪嫁的幾個丫頭都不見了。」荀卿染故意裝糊塗,答非所問。
  
  齊攸也沒深究,反而沉思了半晌,起身穿了大衣裳。
  
  「我出去有事,若回來晚了,你自己先睡。」
  
  ……
  
  宜年居內,容氏認真聽完齊攸的話,就叫了丫頭進來。那丫頭出去一會工夫,就引了齊二夫人進來。
  
  「荀家大姑娘的婚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在其中都做了什麼?」
  
  齊二夫人見容氏一臉肅穆,齊攸在旁臉色冷峻,她頓時心虛,難道真的是那面出了岔子?當時方氏說荀淑芳是聰明人,會拿捏丈夫,以後能派上用場。可現在看來,還不如將個笨的嫁過去。
  
  「你要隱瞞到什麼時候,難道看不出咱們家要大禍臨頭了嗎?」容氏喝道。
  
  齊二夫人腿一軟,撲通跪在炕下,再不敢隱瞞,將事情說了出來。
  
  「……老太太,那本是小事一樁,也是為了還娘娘欠的一個人情。」
  
  「扶你母親起來。」容氏讓齊攸扶齊二夫人到旁邊坐下,「原來禍根在這裡,這件事,實在是行差了。」
  
  「原想著不過是份人情,還上就罷了。那也是門好親事,不過男人好色些,不是大毛病。就算她心窄,嫉恨原來在娘家的一些小事,也沒有這樣大的仇恨。況且,若真是她,娘娘那裡,這次就不會這麼好開脫。」
  
  「這次如此,那麼下次呢?人不是死物,人心最難測!」容氏道。
  
  容氏揮揮手讓齊二夫人退下,又將齊攸叫到跟前,祖孫倆計議了半晌。
  
  「……派人給宮裡送信,讓娘娘有個防備。荀家那邊,可再不能鬧出什麼亂子來。」容氏道。
  
  齊攸答應著起身。
  
  「染丫頭是個聰慧的……」容氏道。
  
  「也就老太太您這麼說,依我看,她明明笨的很。」
  
  「……」
  
  齊攸出門,直到晚飯還沒回來。荀卿染就到宜年居陪著容氏用了晚飯。齊婉麗也在容氏這留了飯。齊家幾個女孩子,齊婉麗本就出色,現在更得了容氏的喜歡。就連齊二夫人那裡,對周姨娘也多了些照顧。飯後,荀卿染又陪著容氏說了半晌的話,才回到寧遠居來。
  
  直到天近三更,齊攸還沒回來。荀卿染就先上了床躺著,屋裡只留了一隻蠟燭燃著。她正支撐不住,朦朧入睡,感覺溫熱的身子鑽進被窩,知道是齊攸回來了,就翻了個身,挨了過去。
  
  「怎麼不脫了衣裳?不是打發人讓你早睡,不要等我嗎?」
  
  荀卿染嗯了一聲。齊攸打發傳話的小廝在寧遠居沒找到她,就去了宜年居。當時容氏、齊二夫人都在場,最要不得的是齊二奶奶也在,又將她打趣了一番。
  
  「怎麼出去了那麼久?」
  
  「事情很多。岳父已經將岳母和四妹妹送到城外莊子上去了,避一避風頭。」
  
  這樣也好,免得在京城裡,方氏再惹出什麼禍來。
  
  「今天楊家送來帖子,過幾天就是楊大奶奶的生日,要請咱們去。還有老太太的大壽也要到了。」荀卿染歎氣,楊家她不想去,老太太的壽禮,幾件針線可拿不出手。
  
  「楊家那裡我會安排,你不用管。老太太的壽禮,我已經辦好了。」
  
  荀卿染點頭,齊攸今天好說話的很,心情也似乎不錯。荀卿染腦中靈光一閃,又往齊攸懷裡靠了靠。
  
  「還有一件事,我和你說,你別生我的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2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賀壽
  
  十一月二十八,正是容氏的生辰。雖然齊府早就傳出話去,不會大肆操辦。但是這送壽禮的人從十一月初就已經絡繹不絕了。因此,齊府就在前院和西暖閣前各搭起一座戲台,從十一月二十五開始,陸續宴請賀壽的賓客。
  
  容氏只在前兩天出面接待了幾位王妃和世交誥命,後面就以身體不適為由,並不見賀客,只在宜年居內,與一眾年幼的孫兒孫女們說笑取樂。
  
  壽宴多是齊二奶奶操持的,她過門幾年,做起來自然是熟門熟路,不過是頂大的事情才去回齊二夫人,其它便都她自己做主。這幾天,齊二奶奶是第一忙碌的人。荀卿染算是剛進門,又不掌家,本可十分清閒。她卻不敢偷懶,每天都跟在齊二夫人身邊,趁此機會把齊家來往的各府女眷認識了一遍。
  
  十一月二十七這天,只招待齊府的各路姻親。男客由齊大老爺、齊二老爺帶著齊家二爺齊修,三爺齊儉、四爺齊攸在前院接待,女眷則都被請到西暖閣,由齊家大太太、二太太帶著幾個媳婦款待。荀家只來了荀大奶奶,方家來的是寶姐兒,官哥兒也跟了來。他年紀小,便跟著寶姐兒在女眷席上坐了。荀淑芝陪著張家太太,還帶了張家二小姐來。因都是親眷,席上就格外熱鬧些。等撤下宴席,又另外安設桌椅,擺上新鮮茶果來,將朝南的隔扇大開,方便眾人看戲。也有人愛打葉子牌,湊成幾桌玩的甚是熱鬧。
  
  「張太太,一個人坐著有什麼意思,過來一起打幾局吧。」
  
  蔡太太招呼旁邊桌上一個中年婦人。這蔡太太是齊三奶奶的母親,也是黑紅的臉膛,眉眼和齊三奶奶極為相似,嗓門比齊三奶奶的還高幾分。她這一說話,眾人少不得去看她。卻是她那一桌湊不齊人,正在邀人入伙。
  
  「你什麼時候見我玩過那個?!」張太太橫了蔡太太一眼,一口回絕了。蔡太太也不惱,轉過頭又去招呼別人了。
  
  「那是你二姐姐的婆婆,宗人府張大人的夫人,你去幫著招呼招呼。」齊二夫人對荀卿染吩咐道。
  
  荀卿染忙點頭應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荀淑芝的婆婆見面,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來。張太太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身材高挑,黃白的面皮,一雙大眼,目光略顯犀利,一身打扮不算華麗,看上去卻利落的很。荀淑芝和張家二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荀淑芝只斜著坐在椅子上,半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似乎隨時準備聽候張太太的吩咐。張家二小姐卻隨意很多,與她母親素淡的穿著不同,張家二小姐打扮的滿頭珠翠,桃紅刻絲合身小襖陪著嫩綠的棕裙,顯得倩影娉婷,從背後看是十足的美人。
  
  荀卿染還沒走到張太太那一桌,荀淑芝就迎了過來。
  
  「三妹妹,可有安靜的房間?這裡有些吵鬧,我們太太想找她方躺一躺……」荀淑芝小聲請求道。
  
  「哦,這個好辦。」荀卿染笑道,就走到張太太身邊,「暖閣後面有乾淨房間,張太太若不嫌棄,便去那歇一歇。」
  
  張太太站起來,張家二小姐也跟著起來。
  
  「難得出來,你們年輕人愛熱鬧,自在聽戲吧。」張太太道。張家二小姐聽了張太太這樣說,便坐下繼續聽起戲來。
  
  荀卿染將張太太讓到後面一間屋內。屋內燒著炕,地上攏著炭盆,屋角香爐內燃著檀香,是前兩天就收拾好的,就是預備著有客人歇息要用。
  
  荀卿染扶著張家太太在炕上坐了,又吩咐丫頭們送上熱茶熱點。「這間屋子既暖和,又清靜。張太太請放心歇息,要用什麼,儘管吩咐人就是。」荀卿染道。
  
  「麻煩四奶奶了。」張太太環顧四周,衝著荀卿染點了點頭,「外面那麼多賓客,四奶奶請忙去吧,我這裡不用人陪。」
  
  荀卿染早就聽說張太太極愛清靜,不耐煩和人應酬,便答應著出來,走到門口,一回頭,正瞧見荀淑芝雙腿跪在地上,膝蓋上鋪了雪白的帕子,張太太雙腳就踩在帕子上,任由荀淑芝替她脫鞋。
  
  ……
  
  「你是個有福氣的,跟著三姑奶奶。瞧瞧你現在,可比得上那些中等人家的千金小姐了。」月桂是跟著荀淑芝來的,方才張太太只留了荀淑芝在屋裡伺候,她就趁這個空,出來尋了麥芽說話。
  
  麥芽上上下下把月桂打量了一番,「你也不差啊。」
  
  「我們太太極愛面子,這套衣服,是專門給我跟著奶奶出門穿的。也只有這一套罷了。」月桂道。
  
  「你們太太待二姑奶奶怎麼樣?」麥芽低聲問。
  
  「可告訴不得你那。我們那太太,給我們奶奶每天吃的飯都是有定數的,只差沒數我們奶奶吃了多少粒米。家裡一針一線,一草一紙,都要一一說出去向來,才能從她那裡支用,份量從不給足。更可氣的是,我們奶奶自從進了張家的門,便再沒拿過月錢。這麼說起來,我們做下人的反而好些,雖然月錢不多,每月總還是有幾個錢的。」月桂一肚子苦水,可算找到了能傾吐的人,巴拉巴拉說起來沒完。
  
  「聽說張家也有些家底,張家老爺和幾位大爺又各有進項,怎地過的這樣拮據,這麼說,二姑奶奶現在還不如原來在娘家的時候了?」麥芽奇道。
  
  「並不是日子緊巴,是過日子的人手太緊了些。就說那月錢,幾位奶奶也是有的。大奶奶和二奶奶都自己拿在手裡。只有我們奶奶,剛敬完媳婦茶,太太就說怕我們奶奶年輕,不知道日子艱難,花錢大手大腳,月錢就不發到我們奶奶手上,說是她給我們太太攢著。我們奶奶的嫁妝,就在回門第二天,也被她給搬到自己院子裡去了,也說是怕我們奶奶年輕不懂事,糟蹋了,她給保管著才妥當。」
  
  「竟然有這樣的事,二姑奶奶就都答應了?」
  
  「我們奶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月桂恨恨地道,「還是我看不過去,幫著說了兩句括,結果挨了幾十板子,這幾天才好利落了。我怎麼就這麼命苦。聽說你跟著三姑奶奶回門時,可是把大爺的房裡人都給罵了,結果還不是好好的。我們奶奶怪我嘴巴利,因此挨打。我就說,麥芽比誰嘴巴不利那,何曾見她挨過打,連訓斥都沒挨過的。」月桂又委屈起來。
  
  荀卿染回到席上,陪著齊二夫人打了會葉子牌,又陪著幾位太太、奶奶說了陣話,正想著要去宜年居看看容氏,就見荀淑芝從後面房中出來,怯生生地衝她招手。
  
  荀卿染就走過去,拉了荀淑芝到旁邊房內說話。
  
  「今天怎麼沒見大姐姐?」荀淑芝問道。
  
  楊家的壽禮早就送到了,是整塊玉石雕刻的杜鶴延年的大盆景。楊庭俊和齊攸那些侍衛同僚一起來喝了酒,那進來回話的媳婦子說,她家楊大奶奶入冬以來身上就一直不舒服,因此不能來道賀。「大姐說身子不爽,因而沒來。」
  
  「哦,還以為在這會遇到大姐姐。」
  
  荀淑芝撕扯著帕子,「我還想著向大姐姐道歉。大姐姐幾次下帖子給我,我,我都沒去。」
  
  荀淑芳還給荀淑芝發過帖子,她究竟要做什麼?荀卿染皺了皺眉,「她身子不好,咱們是不該去打擾。」
  
  荀淑芝應了一聲,就低頭喝茶。荀卿染和她一個院子住了好幾年,察言觀色,明白她是有話難以開口。
  
  「這裡就咱們兩個,二姐姐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了。」荀卿染道。
  
  「三妹妹,有件事想求你幫忙。」荀淑芝猶豫半晌,才說道。「什麼事,二姐姐請說」
  
  荀淑芝幾乎從沒向人開口請求過幫助。
  
  「是這樣。我……三妹妹什麼時候要歸省,能不能派人給我送個信。我好和三妹妹一同回家去看看。」
  
  荀卿染有些奇怪,想到關於張家太太的傳言,就試探著問道:「我最近只怕脫不開身,要等到下個月了。」
  
  「下個月……那……」荀淑芝的手握緊了帕子。
  
  「二姐姐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荀淑芝朝門外看了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低聲急促地說道:「是姨娘病了,我想回去看看。可是,我們太太那邊,我開不了口。我們太太幾次誇讚國公府,若是三妹妹你邀我一同歸省,我們太太肯定會答應。」
  
  荀卿染有些無語。方才麥芽把月桂的抱怨都和她說了。張太太不僅在財物上將荀淑芝管的死死的,更不准荀淑芝出門。至今為止,荀淑芝也只出過兩次門,一次是回門,另一次就是祝賀荀大老爺得官,都是回娘家,即便是這兩次,也還有時辰限制。
  
  「二姐姐,我又要說兩句也許二姐姐不愛聽的話,一味的柔順,未必就能討好。凡事都越不過一個理字,吳姨娘病了,二姐姐回去探望,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我知道三妹妹的話都是為了我好。我,我只是不想讓婆婆生氣。婆婆不讓我和姨娘來往,說會讓我們爺沒臉。姨娘曾去看我,太太根本不讓她進門。」
  
  「好沒道理,二姐姐做這門親事的時候.難道他們不知道二姐姐的身份,這個時候說什麼沒臉,當初可是他們家老爺親自來求的親。」荀卿染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心裡更加不舒服,皺眉道,「二姐夫怎麼說?」
  
  三妹妹,你歸省時,千萬記得派人給我捎信。
  
  「下次回去,我派人給二姐姐送信。」荀卿染歎了口氣道。
  
  兩人才說了一會話,外面就有個小丫頭探頭探腦,荀淑芝一眼瞧見,馬上站起身。
  
  

第一百一十八章 賀壽(二)  

  提到張子皓,荀淑芝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相公每天在外面辦差事,勞心勞力。回到家裡,就該好好休息。我實在不想讓他知道這些事,跟著操心。」
  
  月桂和麥芽閒話,說的多是張太太如何霸道,如何轄制荀淑芝。對於張子皓,卻沒有說半句不是。眼看著荀淑芝的樣子,是和張子皓十分恩愛的。兩人新婚不久,感情又好,那麼很多事情是容易解決的。無論古今,女孩子遇到惡婆婆的幾率都相當大。如果丈夫站在自己那一邊,女孩子就可以少受很多委屈,婆媳間的矛盾也會相應減少。
  
  「二姐姐這話就錯了,你怕姐夫操心,卻不想想他看見你受委屈是不是更傷心。」荀卿染道,「二姐夫既然是心疼二姐姐,二姐姐何不把事情跟他說一說,他肯出面和你們太太商量,也就不會惹你們太太生氣了。」荀卿染勸道。
  
  「相公為人和善,對我很好,對我說話都從來沒有大聲過。」荀淑芝越發害羞,眼睛中散發著柔柔的光彩,「他最是孝順。有些事,我不能和他說。前些天,我因著洗臉的香皂用完了,去婆婆那要。婆婆嫌我用的太費了些,沒有給。相公看我用皂角洗臉,就去找了婆婆。結果,三妹妹,你沒看到,那場面我實在不想再經歷。」
  
  「哦,怎麼了?」一塊香皂引發了血案?
  
  「婆婆,婆婆她哭了整天,還罵相公娶了媳婦忘了娘,罵我和相公兩個心腸不好,不孝順。相公難過了好幾天,吃不下睡不著。如果相公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很為難。我不能讓他們母子因為我的關係,再鬧的不開心。讓外人知道,說我們不孝順,相公就難做人了。」
  
  如果是別人這樣說,荀卿染肯定嗤之以鼻,覺得對方太虛偽。然而這話從荀淑芝嘴裡說出來,荀卿染是相信的。她有些哭笑不得,這就是傳統的賢良淑德的女人吧!是該痛恨荀淑芝被方氏的奴化教育洗衣腦的太徹底,還是慶幸荀淑芝沒有沾染小吳姨娘那些粗鄙的惡習。
  
  荀卿染覺得自己糾結了,荀淑芝可以稱得上是個極為純淨的人,她身上的一些品質,都是極好的,只是太不通世務,行事過愚了些。讓人很哀其不幸,又怒其不爭。
  
  「即便是因此他們母子不和睦,那也不是二姐姐你的過錯。如果張太太通情達理,根本就不會有這些事是不是?」
  
  「這事還是不能和相公說。婆婆,婆婆她也不容易。」荀淑芝半天憋出這樣一句話,「三妹妹,你歸省時,千萬記得派人給我捎信。」
  
  荀淑芝極少求人,現在這樣,是真的著急了。
  
  「要等我一起,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既然二姐姐急著回去,這也不難。我一會去和大嫂說,讓她邀你回家。總會讓你們太太答應就是了。」荀卿染思忖了一下,還是說道。
  
  荀淑芝頓時一喜,「三妹妹,多謝你。我知道你心腸最好,我,總是麻煩你。我給你做雙鞋子吧。」
  
  荀卿染笑著搖搖頭,讓荀淑芝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並不能改變荀淑芝的處境。兩人才說了一會話,就有個小丫頭在外面探頭探腦,荀淑芝一眼瞧見,頓時住了口,站起身。
  
  「我們太太只怕醒了,我得趕緊過去。」這麼說著,生怕去遲了似地,連告辭的話都沒說全就出門去了。
  
  荀卿染到席上找了荀大奶奶,讓她邀請荀淑芝歸省。荀大奶奶滿口答應,果然就去和張太太說了。張太太見是媳婦娘家的嫂子,心裡雖不願意,卻也只得應承了。
  
  客人們陸續告辭,只有幾個和齊家平時走的極近的沒有走,也就不再待在暖閣。蔡太太跟著齊三奶奶去了芍葯閣,寶姐兒帶著官哥兒被齊二夫人留下來,還有永昌伯府的劉夫人帶著小女兒劉汾,也跟著齊二夫人去了祈年堂。
  
  祈年堂上房,齊二夫人和齊夫人在炕上相對而坐。
  
  「這是我最小的女兒,在家裡排行十四,小名叫做汾兒。汾兒,快來見過二夫人。」儘管方才在席上已經相互廝見過,劉夫人一坐下,還是招呼了自家女兒來給齊二夫人見禮。
  
  劉汾盈盈地走上前來,屈膝向齊二夫人福了一福。齊二夫人趕忙讓人扶她到旁邊坐了。
  
  「好個周正的孩子。」齊二夫人笑著讚道。
  
  「二夫人快別誇她,要說周正,我看,誰也比不上咱們寶姐兒。」劉夫人滿面春風地看了一眼寶姐兒,待她目光掃過寶姐兒身邊的女子時,臉色突然一冷,不過轉頭再看向齊二夫人時,又是一臉的春風。
  
  寶姐兒今天還帶了曾靜來。自從定遠侯夫人去世,曾靜做為定遠侯夫人的妹妹,就一直在侯府中住了下來。不過月餘光景下來,曾靜已經與剛進京時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僅一身衣衫都換成了京中滸的樣式,皮膚更加白皙細膩,整個人都漂亮了很多。她此時就坐在寶姐兒身邊,懷裡抱著官哥兒,正拿了盤子裡的果子剝給官哥兒吃。
  
  「不是我誇口,這京城裡,誰不知道定遠侯府出來的姑娘,一個賽一個地賢惠能幹。夫人您自不必說,能教導出賢妃娘娘,可稱得上是命婦典範了。就是府上的二奶奶,也是第一人,年紀輕輕,一個人就能把這麼大的事料理的清清楚楚,讓人看著心裡敬服。還有寶姐兒,您這侄孫女,小小年紀,已經是個美人,更將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不知將來哪家有造化的娶了過去做當家奶奶那。」劉夫人笑道。
  
  「劉夫人太客氣了,她們哪禁得起您這誇獎。」齊二夫人淡淡地回道。
  
  荀卿染走進屋時,就聽到劉夫人嘴裡像抹了蜜似地,正在誇讚寶姐兒。寶姐兒坐在那,一張笑臉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成熟,正似笑非笑地聽著。
  
  劉太太見荀卿染來了,又笑道,「夫人您是有福氣的。四爺年輕有為,四奶奶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德容言工俱佳。我那閨女每次和我說起,都讚不絕口呢。」
  
  荀卿染給劉夫人行禮後,又和寶姐兒、劉汾、曾靜相互廝見過,也坐到一邊。
  
  寶姐兒似乎更加成熟,不像以往總是板著臉,不過看她臉上一萬不變的笑容,似乎還是原來板著臉更好些。曾靜似乎變的更加漂亮了,和官哥兒感情很好的樣子,寶姐兒似乎也默許了她照顧官哥兒。劉汾雖然和荀大奶奶是嫡親的姐妹,模樣卻漂亮很多,坐在那並不多話,只偷偷打量著寶姐兒、官哥兒和曾靜。
  
  荀卿染正在心裡品評,就有媳婦子進來,說容氏請寶姐兒和官哥兒過去。
  
  「你帶著她們過去吧,再看看老太太有什麼吩咐,我一會過來。」齊二夫人對荀卿染道。
  
  「去年老太太生辰,我家汾兒還給老太太磕了頭。老太太很喜歡她,她回去也念著老太太,今天也要去給老太太磕頭,替我和我們老爺給老太太拜壽,最重要的,是要沾沾老太太的福氣才好那。」劉夫人便道。
  
  齊二夫人笑了笑,並沒說什麼,只讓荀卿染好好照顧劉汾。
  
  荀卿染就領著幾個人往後邊去了。
  
  「夫人,咱們原本就極好,如今也是親上做親了,有些話我要和夫人說說。如今侯府上,只有寶姐兒一個小姑娘理事,這孩子聰明能幹,可年紀實在太小。想想咱們這個年歲,哪裡會操這個心,我看著著實心疼。況且,這世家的女孩,講究的是嫻靜為主。如今咱們都知道寶姐兒是好樣的,可是外面不知道的人,卻說她小小年紀太過潑辣。這樣下去,若遇到那不知事理的人家,卻是要因為這個,耽誤她的前程那。」
  
  劉夫人見人都出去了,就壓低聲音向齊夫人說道。
  
  齊二夫人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劉夫人繼續道:「如今,侯爺還是趕緊娶親,才是正理。我家汾兒已經及笄,侯府即便還念原來的曾奶奶,也該往前走一步了。依我看,這年前,就把親事辦了,男人在外,家裡沒個當家奶奶怎麼能行,孩子們也該有嫡母在跟前教導著,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常理。二夫人您是侯爺的長輩,這事,侯爺自己心裡想,卻不好提,二夫人您來提卻是再妥當不過了。」劉夫人笑著道。
  
  ……
  
  「曾姐姐,你抱著官哥兒累不累,我替姐姐抱一會吧。」劉汾道。
  
  「不敢勞煩妹妹,我不累。」曾靜笑著拒絕。
  
  「姐姐怕我搶跑了官哥兒不成?」劉汾曬笑。
  
  曾靜停下來看了劉汾一眼,又回頭看了眼跟在不遠處的荀卿染和寶姐兒。
  
  「我本怕妹妹受累,妹妹反倒打趣我,這是什麼道理?」曾靜板臉道。
  
  劉汾一怔。
  
  「我說笑的,可別嚇到了妹妹。官哥兒著實招人喜歡,妹妹自然也是喜歡他的。做人不該總想著自己,也該想著別人。妹妹想親近他,我怎麼會攔著。」曾靜衝著劉汾甜甜一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4 PM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背上的刺
  
  曾靜說著話,並不直接將官哥兒交到劉汾手上,而是蹲下身將官哥兒放在台階上,又幫著官哥兒整理了一番衣服。
  
  「我自己能走。」官哥兒仰著腦袋看著兩人。這兩個姨姨,比那些個伺候他的奶媽、婆子們好看,更比伺候的小丫頭們香,他很喜歡她們。她們喜歡被這些懷裡軟軟香香的姨姨們抱著,可他也覺得自己長大了,是可以自己走路的。
  
  「兩位姑娘,還是奴才來抱這著哥兒吧。」奶媽上前道。
  
  「我最喜歡這麼大的小孩子,在家時,我小侄子可粘著我了。」劉汾還是抱起官哥兒。
  
  她似乎沒想到官哥兒那麼重,抱起來時明顯有些吃力。官哥兒本來就是個小肉墩似的,又因為冬天穿得多,著實有些份量。
  
  劉汾走了沒幾步,就開始氣喘,額頭見汗。曾靜看著劉汾,微微翹起嘴角。
  
  路邊正有一抹紅梅菇了好些花苞,官哥兒最喜歡鮮艷的東西,喜得指著紅梅直叫。曾靜就讓奶媽過去摘一支來給官哥兒。
  
  「官哥兒可結實著,妹妹抱不動他,就別勉強。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不然,得不到好處,反而傷了自己個兒。」曾靜笑瞇瞇對劉汾低聲道。
  
  「曾姐姐說的是。京城裡我們這樣的人家的孩子,自小就不知多少婆子丫頭何候著,針線便是極重的東西了,哪裡能跟那些鄉下的粗野婆子比力氣。」劉汾雖是這樣說著,還是逞強抱緊了官哥兒。
  
  「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官哥兒突然撅起嘴,在劉汾懷裡不安地扭動起來。
  
  劉汾力氣本就不足,哪裡禁得住這小肉墩這樣折騰,頓時慌了手腳。
  
  荀卿染和寶姐兒在後面,只看見劉汾抱著官哥兒搖晃了兩下,就向前撲例。一眾跟隨的人忙圍了上去。
  
  「劉姑娘,麻煩你起來些,壓了我沒什麼,官哥兒可禁不起。」曾靜面朝上半臥在地上,姿勢有些怪異地護著官哥兒,劉汾則是撲在官哥兒和曾靜身上,撲稜著手腳。
  
  「多虧了曾姑娘,不然哥兒直接摔例地上,可怎麼得了。」旁邊奶媽道。
  
  原來是劉汾帶著官哥兒的時候,她在上,官哥兒肯定會受傷。曾靜怕傷了官哥兒,搶上前去做了肉墊。
  
  劉汾滿面通紅,終於在丫頭們攙扶下站了起來,吶吶地有些說不出話來。曾靜這才抱著官哥兒坐起來。她顧不得自己,摟著官哥兒給他整理衣服,不住口地問官哥兒是否摔傷了。
  
  「官哥兒,你可嚇死姐姐了、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寶姐兒上前,從曾靜手裡接過官哥兒來。
  
  官哥兒絲毫不理解眾人的擔心,反而覺得很好玩的樣子。一連聲說他沒事。寶姐兒見他這樣有精神,才放了心。
  
  荀卿染讓人扶了曾靜起來,上下打量著她,「曾姑娘可還好,哪裡不舒服,我這就去傳太醫來拾姑娘好生看看。」
  
  曾靜搖搖頭,「多謝四奶奶。我並沒事、只要官哥兒安好,還是不要驚動了別人,免得長輩們跟著擔心。」
  
  見沒人受傷,荀卿染這才鬆了口氣,心裡想著,難得曾靜這個時候還想的如此周到。荀卿染的目光在劉汾和曾靜臉上掃過,劉汾羞慚慚地,曾靜面色如常。
  
  宜年居內,容氏坐在炕上,懷裡摟著璋哥兒,齊大奶奶站在炕前何候著,齊婉麗、顏明月、容雲暖、鄭好兒姐妹都在炕下的椅子上坐著,正說到高興處。靠東邊窗戶的貴妃榻上、齊婉煙和珍姐兒正拿了兩盒子珠子,串珠花玩,孫姨娘恭謹地站在旁邊,時不時低下頭去說些建議,或是這裡用紅色的好,或是那裡用小珠更雅致。齊婉煙和珍姐兒每每照做,果然串出的珠花好看許多。
  
  荀卿染帶著人進去,先給容氏請安,劉汾和曾靜兩個,又跪下來給容氏磕頭祝壽。容氏見了分外高興,叫人拿了兩份見面禮來給了兩人.又招呼寶姐兒和官哥兒到炕上坐。
  
  曾靜上前去,給官哥兒脫了鞋子和外面的小披風,反而是官哥兒的奶媽在旁插不上手。容氏見曾靜照顧官哥兒,顯示做慣了的,不由得多看了曾靜兩眼,笑著讓她也在炕上塵。曾靜推讓了一番,只在炕沿上坐了。
  
  容氏就和寶姐兒、曾靜說話。寶姐兒聲音清脆,說話一板一眼,曾靜柔和恬靜,說起話來確是滴水不漏。官哥兒卻不管那麼多,只坐到璋哥兒身邊,從懷裡掏出個八音盒來,和璋哥兒玩到一起。
  
  「……西洋人送給我爹爹的,會唱歆的小匣子,好聽吧。」官哥兒炫耀道。
  
  璋哥兒點頭,滿眼前是羨慕。官哥兒挺了挺小胸脯,越發自豪起來。容氏看著兩個小傢伙,笑的瞇起了眼,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終還是擔心璋哥兒的身體。
  
  「帶他們兩個到裡屋去,讓他們自在玩。這屋裡人多,怕璋哥兒受不住。」容氏吩咐道。
  
  兩個奶媽聽了,忙抱起兩個孩子,就往裡屋去了,齊大奶奶自然跟在後面,曾靜也從炕上起身,說要去照顧官哥兒。
  
  「不妨事,有他們奶媽,還有那麼多丫頭婆子照看著。」容氏說道。
  
  曾靜只得又坐下。
  
  荀卿染陪著容氏說笑了一會,也走到裡屋來。齊大奶奶坐在炕沿上,看著官哥兒和璋哥兒在炕上玩耍。
  
  璋哥兒不僅身子弱,平時又少見人,話並不多,官哥兒就不同,正在巴拉巴拉說個不停。
  
  「……夏天還去捉蛐蛐,叫的可好聽了,還會打仗。我二哥有只大將軍,可歷害了。你到我家去,我送一個給你。」
  
  璋哥兒小臉都紅了起來,笑的合不攏嘴。
  
  「小孩子有個玩伴,就是不一樣。看今天我們璋哥兒多麼歡喜。」荀卿染笑著在齊大奶奶對面坐下。
  
  齊大奶奶抿了抿嘴唇,「弟妹說的……也是。」
  
  「老太太方纔還說,要留下官哥兒和璋哥兒在一起。官哥兒你願意不願意。」荀卿染對官哥兒道。
  
  「四嬸嬸。」官哥兒看著荀卿染,眨眨眼、嘟著嘴唇,似乎很認真地在思考。
  
  荀卿染被他這個表情萌到,伸手抱了他在懷裡,「小肉墩,又長胖了。」又對齊大奶奶笑道,「這小傢伙,上次去他家,趴在我懷裡睡的可香了。可今天卻不認得我了。」
  
  官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臉湊到荀卿染懷裡,嗅了嗅,「我記得的,四嬸嬸好香。」
  
  屋裡人都被逗笑了,荀卿染也覺得好笑,再不客氣,掐臉蛋,捏小手,揉搓小胖墩。官哥兒也不掙扎,這個年代小孩子明顯十分單鈍,不知道世界上有怪阿姨這種生物。荀卿染又抱著官哥兒舉了舉。
  
  官哥兒比上次見面時重了,荀卿染舉了兩次,就再也舉不動,只抱他坐在懷裡。回想席上曾靜一直抱著官哥兒,後來又抱著他走了一路。荀卿染不禁暗自咂舌,曾靜看著也是嬌嬌弱弱,沒想到很有一把子力氣,不知道是怎麼練出來的。
  
  荀卿染想著,手裡沒閒著,肉滾滾的小孩子,實在太好摸了。
  
  官哥兒突然扭起身子,眉頭也皺起來。
  
  「怎麼了?」荀卿染低頭問道。官哥兒性子很好,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她這麼問,手底下就鬆了。官哥兒停止掙扎。荀卿染不覺又將手放到官哥兒的後腰處按了一下。官哥兒又皺眉扭著身子躲開荀卿染的手。
  
  「官哥兒哪裡不舒服?」荀卿染不再碰官哥兒,柔聲問到。
  
  」有點疼,還有點癢,現在沒事了。」官哥兒道。
  
  「是這裡?」荀卿染點了點窮才碰的地方。官哥兒搖頭。荀卿染加重力氣按下去,官哥兒果然又開始躲閃。
  
  「是不是長了什麼東西?可找太醫看過了?」齊大奶奶問道。「沒有,我身子好著那。我才不要吃藥。」
  
  「哥哥,病了就要吃藥,才是好孩子。」璋哥兒在旁道。
  
  「我好著那。」官哥兒又湊到璋哥兒身邊。
  
  荀卿染從裡屋出來,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都來了。原來是劉夫人已經領著劉汾走了。荀卿染想了想,沖齊二奶奶使了個眼色。齊二奶奶忙走過來,荀卿染低聲把官哥兒的事和她說了。
  
  「還是找大夫看看,別大意了。」她心裡想著官哥兒方才摔的那一下,雖看著不可能受傷,可事關小孩子,再小心也不為過。
  
  齊二奶奶一邊打發人去請太醫,一邊和荀卿染一起進了裡屋。
  
  「姑媽。」官哥兒一見齊二奶奶,就撲了過來。齊二奶奶將官哥兒接在手裡,問了他幾句話,就哄著讓人將官哥兒的小襖脫了。官哥兒襖子內還穿著件薄薄的內衫。齊二奶奶將內衫撩起來,仔細看了看,並沒發現異樣,又按了按,官哥兒也不覺得疼。
  
  「是沒事,這就好。」齊二奶奶鬆了口氣。
  
  荀卿染卻不放心,湊過去仔細查看,官哥兒肉滾滾的背上,皮膚白皙,只是後腰處有一塊,似乎有幾個紅點。因為十分細小,若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來。
  
  齊二奶奶就要給官哥兒穿上衣服,荀卿染拿了官哥兒的小襖,心裡疑惑.手下就揉捏了兩下,忽然覺得手感有異,忙低頭去看。「咦,這是什麼?」
  
  就見柔軟服帖的皮毛內,有一小塊向旁邊翻起來,冒出些芒刺來。仔細一看,又不像刺,更像是粗麻絲。
  
  「怎麼衣服裡有這個?」荀卿染將皮襖遞給齊二奶奶。
  
  小孩子皮膚本就細嫩,官哥兒又穿慣了柔滑的陵羅綢緞,這麻絲可不就像芒刺似地。只是這芒刺並不十分歷害,如果有那塊皮毛擋著,穿著的人是感覺不出什麼來的。只是若皮毛被掀開,外面又有人按的用力些,那這些毛刺就會扎進薄薄的內衫,刺到皮膚上。
  
  一定是她剛才動作間不小心弄開了那皮毛,官哥兒才會被刺到。荀卿染頓時想起,今天從始至終,都是曾靜抱著官哥兒。曾靜好幾次,很小心地給官哥兒整理衣服。
  
  「這些黑心的奴才們,這樣粗心大意。看來侯爺對她們還是太寬了些。」齊二奶奶怒道。
  
  要怎樣粗心大意,才會把粗麻絲縫進皮毛理?荀卿染心中一動,也就不小心麼。齊二奶奶打發冬兒出去,一會冬兒就帶了齊二夫人和寶姐兒進來。兩人看了官哥兒的小襖,臉色都沉了下來。
  
  齊二奶奶將寶姐兒帶到旁邊,「可知道是誰?」
  
  寶姐兒攥緊了拳頭,「總不過是那些人。我想著,她們為了自己,也不會害官哥兒。沒想到……」
  
  「人心難測,你畢竟還小,很多事沒見過,想不到。這己經是難為你了。這粗糙的東西,侯府裡從來不用。現在就派人悄悄回去,別驚動了人,仔細翻查出來,到時候人贓俱獲。」齊二奶奶低聲囑咐道。
  
  寶姐兒點頭,姑侄兩個轉身出去了。
  
  官哥兒裹著小被子,還和璋哥兒玩做一團,根本沒注意到大人們的情緒。
  
  「這怎麼好,這衣服也穿不得了。」齊二夫抓著裡的小襖道。
  
  荀卿染明白,如果只是幾根粗麻絲,拆掉就是了,齊二夫人這是怕有人在襖上還做了其它手腳。
  
  「官哥兒比璋哥兒高,璋哥兒的衣服,他只怕穿不了。」荀卿染想了一想,就道,「我去問問老太太,這裡或許有四爺小時候穿的襖,拿出一件來,給官哥兒穿。」
  
  齊二夫人聞言點頭,「這是個好主意。也不用找老太太去要,老太太那些東西,找起來不方便。我那前兩天收拾東西,有只櫃子裡全是儀兒小時候的衣服,時常拿出來晾曬的,我讓人拿件厚實點的來就是了。」
  
  一會果真拿了一件齊儀曾穿過的銀鼠小襖。官哥兒覺得裹著小被子好玩,荀卿染哄了一會,他才肯穿上了。
  
  寶姐兒和曾靜等人都已經回了定遠侯府,只留下官哥兒和一個奶媽。容氏也知道了這件事,很是歎了一會氣。大家都等著太醫來了,給官哥兒看過,說官哥兒無得,這才放下心來。
  
  「今天的事,多虧你細心。你好生看著官哥兒。一會侯府會派人來接他。」齊二夫人囑咐荀卿染照看官哥兒,就回了祈年堂。
  
  約莫半個時辰.外面報說定遠侯方信來了,齊二夫人剛忙說請。門簾挑起,齊二奶奶陪著方信進了屋。
  
  「東西找到了,在專門給官哥兒做針線的一個媳婦那裡,官哥兒那皮襖,也是她做的。問了她,她只說什麼都不知道。」方信道。
  
  「她一個針線媳婦,有多大膽子敢害主子?」齊二夫人道。
  
  「寶姐兒和我說了,今天官哥兒一直是曾家那姑娘抱著,後來劉家的十四姑娘抱官哥兒,就出了事。大哥,您看會不會是?」齊二奶奶道。
  
  方信沉吟半晌,「不會是她、日久見人心,我看她是真心疼官哥兒的。為了救官哥兒,她自己摔傷了都不言語。還是方才回去後,她突然昏倒,才被婆子發現,說是背上摔的青紫一片。我請了太醫來,說是傷到了骨頭,若不好生休養,要留下病根。」
  
  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對視了一眼。
  
  「大哥,這可做不得準。我一個深宅婦人,也是懂得苦肉計的。曾家這位姑娘,心可不小。若不是我們四奶奶,這件事還真是天衣無縫。」齊二奶奶道。
  
  「她,或許有些心思。可她絕不會想傷害官哥兒。」方信道。
  
  「現在是不想,因為官哥兒沒擋著她的路,對她還有用。可以後那,等官哥兒沒用了,或者……」齊二奶奶道。
  
  「我會仔細查下去。如果她心思真的如此歹毒,我自然不會放過她,可也不能平白冤枉了她。」方信制止齊二奶奶。
  
  「永昌伯劉夫人跟我說,她家十四姑娘已經及笄,想著年前就成親。我看,他們是怕夜長夢多,人半點嫁進方家才放心。侯爺是怎麼個打算?她們握著那個把柄,若真鬧起來,是不好開交的。不然,就娶進門就是了,也可斷了別人的念想,免得生事。」齊二夫人跟方信商量道。
  
  「太太說的對,進了方家的門,諒她翻不出天去。只要大哥心裡有數,他們那些想頭,都是癡人說夢。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有他們哭的。」齊二奶奶冷哼一聲迸。
  
  「我從沒想過娶劉家的姑娘進門。那件事,我已經有了頭緒,如今老三在外任,牽連不到,我也沒了什麼顧忌。若他們再提,姑母只管虛應著,我自有辦法對付。」方信道。
  
  方信到宜年居給容氏請安,親自接了官哥兒回府。
  
  荀卿染這才帶著人回寧遠居來。
  
  寧選居院內靜悄悄地,書房的門更是關的嚴嚴實實。荀卿染瞧見書房琉璃窗內垂著簾子,心想難道是齊攸先回來了,正要邁步過去看。
  
  這時,書房的門吱呀打開一條縫,一個女人從裡面閃身出來,扭頭看見荀卿染,唉喲叫了一聲,摀住臉跑了開去。
  

  
第一百二十章 通房
  
  那女人穿著嶄新的銀紅妝花褙子下配緋色褶裙,雖捂著臉,還是被眾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采芹?!」麥芽驚異地出聲,隨即訓斥道:「你站住!你做了賊了,見到奶奶就跑,還有沒有規矩?」
  
  采芹聽了麥芽的召喚,不僅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跑到了東耳房門口,也不進去,順著抄手遊廊,逕直跑出寧遠居去了。
  
  采芹平時行事張揚,可也還不敢沒規矩到這個地步。今天是怎麼了?而且她方才從盡收書房出來,那樣子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鬼祟。
  
  麥芽氣的立起了眼睛,「可了不得了,還有沒有王法?」就要追出去。
  
  荀卿染將麥芽攔下。
  
  「吵什麼?」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從裡面打開,齊攸從屋裡走出來,一面理著敞開的衣襟。他臉色比平時紅,好像是剛剛睡醒似的。
  
  「回四爺,方才采芹從書房出來,鬼鬼祟祟地,見了奶奶也不行禮,反而跑出去了。」麥芽忙回道,「婢子因此出口喚她,她也不聽。」
  
  書房、醉酒、獨睡、美貌丫頭。女主人不期而至,丫頭衣衫不整,落荒而逃,英俊的男主人神色自若地整理衣服。
  
  荀卿染站在台階下,心裡翻了個個。
  
  齊攸整理衣襟的手頓了頓,看向荀卿染。
  
  荀卿染臉上淡淡地,正仰著頭看他。
  
  桔梗、麥芽幾個丫頭跟在荀卿染身後。麥芽一臉的怒氣沖沖,瞪大眼睛看著他,那樣子似乎很想撲上來咬他一口。桔梗不那麼七情上面,可也瞪大眼睛看著他。另外兩個小丫頭臉色也不好看。
  
  齊攸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襟,下了台階,從荀卿染身邊大步走過,連頭都沒回一下。
  
  「我有事出去,晚飯不用等我。」
  
  等齊攸出了院門,荀卿染這才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隨即就上台階,進了屋。
  
  「我累了,要睡一會,別讓人來擾我。」荀卿染脫了大衣裳,躺到炕上。
  
  麥芽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卻被桔梗拉了出去。
  
  「桔梗姐姐,你怎麼攔著我。我得和奶奶說說,我早看出采芹那丫頭有問題。奶奶這才過門多少日子,就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奶奶就是心腸太軟了。」麥芽一到外面,就忍不住低聲道。
  
  「奶奶心裡肯定比咱們還不好受,讓奶奶歇歇,緩一緩再說吧。」桔梗歎氣道。
  
  荀卿染剛閉上眼,桔梗就又進來,說齊二夫人跟前的張嬤嬤來了,請荀卿染到祈年堂,有事情商量。
  
  荀卿染叫了張嬤嬤進來,問是什麼事。
  
  「二太太只讓奴才來請奶奶,並沒說什麼事。不過,奴才看著,太太臉色是極好的。」張嬤嬤道。
  
  荀卿染點了點頭,換了衣裳,就往祈年堂這邊來。
  
  屋內齊二夫人坐在炕上,見荀卿染來了,笑吟吟地讓她坐。
  
  屋裡只有齊二夫人兩個貼身的大丫頭黃鸝、彩蝶。
  
  荀卿染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
  
  「老四在幹嘛?」齊二夫人和荀卿染說了兩句閒話,就問道。
  
  「我回去時,正碰上四爺出門。」荀卿染答道。
  
  「他可和你說了什麼沒有?」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搖搖頭,「只說他若回來晚了,讓我不用等他一起用晚飯,然後就急匆匆地走了,想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他這是不好意思了,雖說娶了媳婦,有時候還像個小孩子,還得我這做母親來給他張羅。」齊二夫人呵呵笑了兩聲,才又說道,「你過門也有些日子了,我一直看著你,知道你是個好的。把老四交給你照看,我是放心的。」
  
  「我不過盡自己的本份,太太過獎了。」荀卿染道。
  
  齊二夫人沖彩蝶點點頭,彩蝶便端了個托盤,送到荀卿染面前。
  
  「你打開看看。」齊二夫人笑著示意荀卿染揭開綢布。
  
  荀卿染心中奇怪,對桔梗點點頭國。桔梗掀開托盤上的綢布,裡面是一塊雪白的帕子,略微有些發皺,帕子上血跡宛然。
  
  荀卿染不解地看著齊二夫人。
  
  「老四喝醉了酒,采芹去伺候,結果……」齊二夫人對著托盤努了努嘴,「照著我的意思,你們小夫妻都年輕,沒必要這個時候往房裡收人。不過既然老四已經把人收用了,這就說不得了。」
  
  原來給她看的是這個,荀卿染調動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壓抑住想跑出去狂吐的衝動。她方才看著帕子,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不過還是不願意相信。現在齊二夫人的話,讓她無法再逃避。
  
  荀卿染心裡狠狠地詛咒這個惡習。沒出嫁前,她也曾想過,這個社會環境,有些事情難以避免,她應該入境隨俗。但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件事的衝擊有多大。那些丈夫妻妾成群的女人,是如何淡定地面對這樣的場面的?荀卿染想像不能,是從不曾將那些別的女人當人看待,還是不將自己當人看待。這實在是太考驗道德底線了,如果今後的歲月,要不斷地面對這個場景……..
  
  「采芹都跟我說了,她是因為膽子小,怕你責怪,就跑了出來。這是她沒了規矩,我讓她給你賠禮。」齊二夫人向外招招手。
  
  采芹低著頭從門外進來。她依舊是方纔的打扮,近距離看過去,采芹的臉明顯精心修飾過,細細彎彎的眉毛,臉蛋上光滑的連根汗毛都看不見。
  
  荀卿染心念一動,依舊不動聲色地坐在那。
  
  「還不快過去斟茶給你們奶奶請罪。」齊二夫人笑著吩咐。
  
  采芹斟了杯茶,兩手捧著,小步走到荀卿染跟前,慢慢跪到地上,將茶杯用雙手舉過頭頂。
  
  「賤妾給奶奶賠禮。請奶奶喝茶。」采芹道。
  
  荀卿染伸手撫了撫鬢角,都不用人提醒,就自動地將自稱從婢子改成賤妾,似乎這個稱呼榮耀異常。荀卿染不能理解。
  
  齊二夫人和藹地看著荀卿染,「先將采芹開了臉,放在房裡。這樣,你不方便的時候,也好讓她伺候老四。你放心,咱們府裡的規矩,她伺候老四,自有宋嬤嬤看著她吃藥。等你生下嫡子,再做別的安排,都依著你的意思。」
  
  在兒子和媳婦之間塞進一個女人,還一副是為媳婦考慮,給了媳婦多大恩典的姿態。荀卿染頭上掛下無數道黑線。
  
  齊二夫人荀卿染不說話,又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你做為正室,胸襟氣度都要有。並不是我要抬舉這丫頭,而是為了老四的面子。你們小夫妻正要好,只是爺們,哪個年輕時不是這樣。你可別為了這個和老四鬧彆扭,傷了夫妻情份,不值當的。」
  
  采芹舉著茶杯,不見荀卿染接茶,又重複道:「賤妾給奶奶賠禮,請奶奶喝茶,賤妾不是故意衝撞奶奶,奶奶大人有大量,別和賤妾計較。」
  
  齊二夫人在旁看著,並沒言語。正室給通房妾室們立立規矩,煞煞性子,這是大家子裡司空見慣的事。今天這個事,確實下了荀卿染的臉。如果荀卿染一點不猶豫,笑著接了這茶,她才要擔心,擔心荀卿染心機太深沉。這世上的女子,沒有哪個是不嫉妒的,尤其是剛進門,夫妻倆正打得炎熱的時候。
  
  齊二夫人正要再說些勸慰的話,荀卿染卻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齊二夫人怔了怔,荀卿染一向柔順,伺候她一直很恭謹盡心,挑不出半點錯來,和妯娌姐妹們相處,也都大度謙和。這件事,即使荀卿染心裡不願意,難道就敢和她翻臉。
  
  說起來,新媳婦進門還不到半年,這個時候安排通房似乎早了些。不過這通房可不是她這個婆婆給安排的,是齊攸自己拉上床的,怪得了誰?而且她已經說了,先不讓這通房生養。
  
  齊二夫人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確定她這事做的並無不妥,而且對荀卿染十分優待。就是到容氏跟前,……就算容氏偏心荀卿染,要處置采芹,那也會傷了齊攸的臉面不是。
  
  齊二夫人越想越覺得她這樣處理的好,心下盤算,如果荀卿染不從,該如何拿道理壓服她,卻見荀卿染已經坐到她身邊。
  
  「太太,我知道您心疼我們。只是,我有個私心。」荀卿染低聲道,「四爺是太太親生的兒子,太太自然最心疼他。說句不怕太太笑話的話,就是我,也捨不得四爺受半點委屈。收個丫頭,是什麼大事,最主要是要四爺開心。要他中意的,自己點頭才行。不然啊,四爺指不定要抱怨我,給他尋的不如他意,委屈了他。」
  
  齊攸自己樣貌好,一直被容氏寵著,年紀輕輕就在皇帝身邊得了重用。身為御前侍衛一等侍衛,以後出將入相,前途不可限量,性子未免高傲些。這個采芹,也算漂亮,但是已經在齊攸跟前伺候了好幾年,齊攸都沒碰過她,或許真是看不上眼那。
  
  齊二夫人想了想,隨即釋然。
  
  「他都收用了這丫頭,還有什麼看不上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5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怒氣
  
  「太太,這事,還是要四爺自己點頭,我怕他……」荀卿染做出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膽怯的表情。
  
  齊二夫人思忖了一下,荀卿染的樣子,不像是不想收采芹,更不敢駁回她的話。
  
  「你太過小心了。他今天喝醉了,你悄悄幫他安排了就是。要他當面應承,你就不怕臊了他?」
  
  荀卿染低了頭,卻不肯鬆口。
  
  齊二夫人打量著荀卿染,荀卿染要齊攸親口應承這事,難道是要藉著她這個婆婆的勢,拿捏齊攸?
  
  「也好,我這就讓人找他回來,總要他謝謝你這個賢德的媳婦。」齊二夫人笑道。
  
  「太太果然心疼我。」荀卿染笑道。
  
  荀卿染不曾接采芹的茶,齊二夫人又沒讓她起來,采芹只得依舊跪在那。在荀卿染面前,她還敢做出不遜的樣子,可如今,她的福禍榮辱都在齊二夫人身上,也是齊二夫人讓她敬茶賠禮,她可不敢在這今時候違逆了齊二夫人。因此,采芹乖乖地跪在地上,胳膊都舉酸了,卻不敢起來。不過當聽完齊二夫人和荀卿染的對話,她頓時覺得她這一步走對了,一切都值了,就算是再讓她在這裡跪上一天一夜,她也心甘情願。
  
  荀卿染瞟了眼采芹那竊喜的樣子,心念一動,又對齊二夫人道:「太太,我那邊已經沏好了楓露茶,太太不如過我那屋去坐會。還有給太太做的衣裳,也栽好了,太太順便去試試合不合身,再挑個合意的花樣子。」又更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太太,四爺臉皮薄。」「你呀……」齊二夫人笑了笑,隨即點頭答應了。她既然給了荀卿染一個人情,索性好人做到底。
  
  「你先起來吧,一會正好給你們爺和奶奶一起磕頭。」齊二夫人吩咐采芹。
  
  采芹忙從地上爬起來,她不敢抬頭,怕被人發現她此時欣喜若狂的眼神。她跪了這半天,腿也麻了,胳膊也酸了,但是心裡卻感激齊二夫人。一定要找人怪罪,就都怪那個不敢反駁齊二夫人,也不敢替齊攸做主,只能拿這些小手段來整治她的荀卿染。
  
  不過現在也只好忍一忍,等正式開了臉,身份過了明路,再想法子生個兒子。到那個時候,荀卿染是正室又如何?她父母兄弟都是齊二夫人跟前的人,早把荀卿染的底細打聽清楚了。荀卿染的嫡母方氏並不待見這個庶女,齊二夫人可和方氏是親姐妹,對荀卿染不過是面子情罷了。采芹喜滋滋地打著小算盤。
  
  荀卿染就扶著齊二夫人往寧遠居來。
  
  齊攸並未出門,只是到外院和唐佑年一起喝茶弈棋。
  
  見小廝來找,唐佑年先扔了棋子,笑道:「我就說,這人該到了。」齊攸沒言語,待聽那小廝說是齊二夫人派來的。唐佑年低頭,數棋盤上的棋子。齊攸臉色頓時冷了,不過還是起身回了內宅。他一進寧遠居,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上房內外,一眾的大小丫頭、媳婦、婆子都屏聲斂氣在伺候著,屋內炕上,荀卿染正陪著齊二夫人說笑,地下宋嬤嬤和佟嬤嬤領著兩排大丫頭伺候著,采芹則挨著齊二夫人站在炕下伺候。
  
  見齊攸進來,荀卿染忙站起身。
  
  「母親找我有事?」齊攸上前給齊二夫人見禮。
  
  「你啊,」齊二夫人讓齊攸坐下,嗔怪地看了他,也不多說,就轉身吩咐采芹。
  
  「去給你四爺四奶奶敬茶吧。」
  
  采芹羞答答地答應了一聲,端著茶盞,到齊攸跟前跪了,將茶捧給齊攸。
  
  「四爺請喝茶。」
  
  齊攸並不理會采芹,目光向荀卿染看去,荀卿染只是低著頭。
  
  「母親,這是什麼意思?」
  
  齊二夫人笑了,「在我面前,沒什麼好臊的。采芹已經和我說了,你喝了這茶,正式收了她就是了。」
  
  「正式、收、采芹?采芹說了什麼,母親為什麼要這樣說?」齊彼臉色冰冷道。
  
  齊二夫人齊攸的臉色,不似惱羞成怒,也不似惺惺作態,便道,「你這孩子,這事有什麼大不了?她伺候了你這麼多年,你既收用了她,雖是酒後,也好歹該給她個名份。」
  
  「我收用了她,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齊攸揚了揚俊挺的眉毛,冷笑道。
  
  屋內屋外本就就安安靜靜,這個時候更是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盡量秉著呼吸,張著耳朵。
  
  齊二夫人聽齊攸這樣講,就是一怔,然後揮揮手讓宋嬤嬤帶著屋裡的人都出去。
  
  「這裡沒有別人了,你醉酒,記不清楚也是常事。只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講究寬仁。采芹這丫頭,被你收用了,沒有名份,讓她怎麼做人。又不是就要抬做姨娘,只是給你開臉做通房罷了。」齊二夫人道,又對采芹吩咐,「你把和我說的話,再說給四爺聽聽。
  
  「回四爺,四爺從席上下來,喝醉了酒。奴婢進去服侍四爺,四爺,四爺就要了奴婢。然後四爺就睡了,奴婢不敢在四爺的床上歇著,就出來,正好遇到四奶奶回來。奴婢心裡害怕,想也沒想就跑了出去。誰知就到了太太的院子,太太看奴婢樣子奇怪,就問起來,奴婢不敢隱瞞,奴婢已經是四爺的人。」采芹抬頭看了眼齊攸,低下頭有些顫抖地說道。
  
  「你已經收用了她,便收做通房吧。不然傳出去,人家不說你不喜歡這丫頭,卻要說你媳婦嫉妒。」
  
  「嫉妒?這事你也同意了?「齊攸轉頭著荀卿染。
  
  荀卿染被本想低頭裝作聽不見,看不見,可被齊攸冰刀似的目光盯著,她不禁覺得委屈。這算怎麼回事。明明是你有出軌嫌隙,現在怎麼好像我成了被告人,還要被你審問。
  
  「嗯?「齊攸有些不耐煩地提高了聲音。
  
  這是逼她表態啊!荀卿染心裡流淚。齊二夫人明顯是要采芹做這個通房,讓她當面反對齊二夫人、那可是她的婆婆啊。不過,起碼齊二夫人立場是鮮明的,但是齊攸是什麼想法?齊攸的心思太難猜。
  
  她該說什麼那,「既然太太這麼說了,就收了采芹吧。」這麼說,肯定能討好齊二夫人,可齊攸應該不會樂意。那麼就說,「我啥意見都沒有,全聽四爺您的」,齊二夫人肯定不高興,但是齊攸就能高興了嗎?當然她最想說做的是,跳起來,拈著齊攸的鼻子吼,「你出軌,還要狐狸精進門,還問我同意不同意?我同意才有鬼。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要她,就給我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把房子票子車子都留下。」
  
  「四爺是個有擔當的男人。這個丫頭在說謊!」荀卿染義憤填鷹地站起身,指著采芹斥責道。
  
  齊二夫人一愣,臉色沉了下來。
  
  齊攸也是一愣,隨即冷哼了一聲,但他眼中的冰塊明顯有消融的痕跡。荀卿染暗自噓了口氣。她前世那個年代都是男人受夾板氣,在這裡,卻是媳婦們受夾板氣。
  
  「你還不說實話?想在爺頭上栽贓嫁禍,你好大的狗膽!」齊攸冷厲看了眼采芹。
  
  「四爺,奴婢不敢欺瞞四爺。是四爺您醉糊塗了,不記得了。」
  
  「是啊,這麼大的事,可做不了假,她哪有那麼大的膽子。」
  
  「母親,您是信一個一心往主子床上爬的賤婢說的話,還是信我說的話?」
  
  「這……」齊二夫人語塞。
  
  「我是醉了,可卻沒醉糊塗。你偷進我的書房的時候,我己經醒了。就是想看看你要做什麼,所以沒有出聲。你沒偷古董,沒偷書信,卻直奔我的床,沒想到外面有人來了,你才跑了出去。」齊攸道。
  
  荀卿染看了眼采芹,心想,這丫頭膽子真大,應該是想趁著齊攸酒醉,爬上齊攸的床,將生米煮成熟飯。結果她正好回來,采芹就想利用男人們會對酒醉後所做的事,忘的一乾二淨這一點,來矇混過關?
  
  「四爺,您真的要了奴婢。您不記得了。太太,您替奴婢說句話,那元帕可不是假的。「采芹哭道。
  
  「對,那元帕。」齊二夫人抬手叫彩蝶將元帕拿進來,給齊攸看,「醉酒後忘了也是常事,慢慢會想起來的。不過是收個通房,給她個名份罷了。」
  
  「你這賤婢,把爺當成什麼人了,竟敢拿這髒東西來噁心爺。」齊攸一眼瞧見元帕,臉色頓時如霜凍了一般,抬起一腳將采芹踢翻在地,又向外叫了宋嬤嬤進來,「去老太太那,請陳嬤嬤和姜嬤嬤過來。」
  
  宋嬤嬤答應了,一會果然領了兩個年老的嬤嬤過來。荀卿染記得她們,正是洞房第二天早上,來收元帕的兩個嬤嬤。
  
  「將這賤婢帶下去,仔細查驗。」齊攸吩咐道。
  
  兩個嬤嬤上前,一個拿了帕子,另一個扯了采芹下去。
  
  齊攸不過片刻工夫就做了這些事,齊二夫人有些忐忑,卻不敢阻攔。一會工夫,兩個嬤嬤帶著采芹回來。
  
  「回太太、四爺、四奶奶、帕子上的元紅是真的。」姜嬤嬤道。齊二夫人明顯鬆了口氣,「這就是了,她必不敢……」
  
  「不過,采芹那丫頭,卻還是處子之身。」陳嬤嬤道。
  
  「什麼?」齊二夫人驚的從炕上站起來。
  
  采芹在旁邊跪著,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是真的,她們一定是被買通了,她們誣陷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怒氣(二)
  
  聽說過有人被誣陷說失了貞潔的,可從沒聽說過有人被誣陷有貞潔的。荀卿染看著采芹臉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禁思量起來。
  
  「四太太、四爺、四奶奶,老奴兩人並無半句虛言。」姜嬤嬤和陳嬤嬤躬身答道。
  
  齊二夫人本是聽了采芹的辯解,也覺得不可思議,半信半疑。可如今兩位嬤嬤如此篤定,她也不好說什麼。這兩位嬤嬤都是跟在容氏身邊的老人兒,辦事歷來穩妥可靠的。
  
  「太太、四爺,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一定是四奶奶買通了她們兩個,就是不想收奴婢在四爺房裡。」采芹跪著爬到齊二夫人身邊,央求道。
  
  「這個…….,」齊二夫人轉過頭疑惑地看著荀卿染。
  
  荀卿染沒有做聲。齊攸的態度非常明顯,他是不會接受采芹的。采芹若是聰明,這個時候就該承認元帕造假。那她不過是個妄想爬上主子的床的失了臉面的丫頭,被趕出去,被配人。可采芹堅持兩個嬤嬤誣陷她,就是她堅持自己已經失貞。而齊攸肯定他根本沒碰過采芹,那采芹就是失貞給了別人,還要栽贓到齊攸身上。
  
  這件事,一般男人都不會忍受,何況是齊攸。
  
  齊二夫人做為母親,在這個時候,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想到的都應該是維護兒子的臉面,就該立刻處置了這個丫頭。可是現在,齊二夫人的態度,非常曖昧,似乎,更偏向采芹那一邊。
  
  荀卿染狗血的想,或許采芹才是齊二夫人親生的,齊二夫人為了鞏固地位,抱了個男孩來李代桃僵,就是齊攸。現在親生女兒找到了,不論如何,都要給這個女兒榮華富貴。哦,狗血淋漓的梅花烙劇情啊。
  
  荀卿染想的走神,嘴角不禁露出笑意來。
  
  這個笑容落在采芹眼中,更加認定荀卿染是陰險狡詐的。她本來計劃的好好的,就是這個荀卿染表面恭順,卻不肯接受她,堅持要找了齊攸來。現在,果然荀卿染得逞了,根本就不用說話,就能夠慫恿齊攸言聽計從。
  
  這一切的一切,肯定都是荀卿染早就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為了除掉她。她不能白白吃了這個虧,讓荀卿染得逞。
  
  「四奶奶,奴婢給您磕頭,給您磕頭了。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只是想在四爺身邊伺候著,奴婢不敢越過您去,您就高抬貴手,饒了奴婢吧。」采芹爬到荀卿染跟前哭道。
  
  荀卿染正沉浸在梅花烙劇情中,低頭看見采芹抱住她的大腿,鼻涕一把淚一把,貌似楚楚可憐,可那目光中卻明明是深刻的怨毒品。荀卿染頓時覺得像不小心摸到了蛇一樣,粘粘膩膩實在噁心。她性情好,源於她對人的尊重,可不會忍受別人這樣巴上來噁心她。
  
  「太太和四爺問你話,你不好好回答,還牽三扯四。先是作假,調唆太太給四爺沒臉,現在又攀扯起我來了。當齊府的主子是你這奴才隨便能拿捏的?這樣拉拉扯扯成什麼樣子,還不起開?」
  
  姜嬤嬤和陳嬤嬤趕忙過來,扯了采芹到一邊跪著。
  
  采芹自認不是處子之身,可齊攸又沒碰她,齊二夫人卻要把采芹給齊攸收房,如果這事真做成了,齊二夫人對齊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沒法交代。荀卿染的話,算是給了齊二夫人一個台階,說她只是被蒙蔽,被調唆,而不是故意要塞個不貞潔的女人給兒子。
  
  齊二夫人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頓時覺得荀卿染這個兒媳婦是通情達理的,而采芹,則是非常可惡的,看向采芹的目光,可就不再是那麼溫和了。
  
  采芹跪在地當間,已經瞧見座上的齊二夫人、齊攸、荀卿染,看她時俱是一副嫌惡的表情。采芹越發覺得這一切都是荀卿染在搞鬼。可這搞鬼的人卻高高在上的坐在那,她這被冤屈的人反而跪在這。要怎樣才能翻身?采芹左右看看,覺得還是那個人說的話對,她只能求助齊二夫人。
  
  「太太,奴婢真的還是處子?」采芹問道。
  
  「你?你自己的事,你還問誰?」齊二夫人氣結,她後悔自己怎麼就覺得這個糊塗的丫頭可用?「兩位嬤嬤查驗了,哪能有錯。」
  
  「那,奴婢有隱情回稟。事關四奶奶。」采芹咬咬嘴唇道。
  
  采芹的樣子是真的認為她自己失貞了,她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她方才就暗指荀卿染暗處算她,現在直接說有事關荀卿染的隱情。齊二夫人沉吟,要不要過問?奴才她很是恭順,還主動為她遮掩。……采芹仍是處子,那她失察的罪過也就抵消了,如果真的審出荀卿染有什麼不妥,那麼……..
  
  「也罷,我們齊家是講道理的人家。看你服侍四爺這麼些年,且容你***辯解。這次,你若再有假話,我第一個饒不了你。」齊二夫人道。
  
  齊攸沒有阻攔,荀卿染也不說話。姜嬤嬤和陳嬤嬤兩個互相對視一眼,悄沒聲地退了出去。到外面,兩個嬤嬤只和宋嬤嬤打了個眼色,宋嬤嬤便帶著伺候的人自動退的遠了些。
  
  「太太,上個月,四奶奶家荀大老爺得官,四爺和四奶奶過去祝賀,是奴婢跟在四奶奶跟前伺候。四奶奶形跡可疑,不是說出去走走,就是要和姐妹們說話,都只留她從娘家帶的丫頭伺候,並不讓奴婢等人到跟前。那時候,四奶奶只打了一會葉子牌,就出去了,奴婢要跟去伺候,四奶奶不讓,急忙忙地走了。奴婢在後面,見四奶奶袖子中掉出個紙條出來。奴婢就上前拾了起來。上面抬頭寫著三妹妹,落款卻是知名不具,卻是定了日期約四奶奶到周家巷外的亭子裡見面。還囑咐四奶有不可知會旁人。這分明是男女私下約會私奔。「采芹巴拉巴拉說的唾沫橫飛。
  
  齊二夫人伸手拍了拍桌子,沉聲問荀卿染,「可有此事?「
  
  荀卿染淡淡一笑,有的時候,文字本身就是陷阱。荀淑芳的那張紙條,配合她膽戰心驚的求救姿態,便是懇求救命的。可若沒有荀淑芳的那些表演,讓一個不知內情的人看那紙條,那筆跡和內容,十足是男女私情約見。如果是本就帶著偏見的人看那紙條,結果不言自明。
  
  是采芹拾了這紙條啊!采芹竟然識字?荀卿染心中這麼想著,臉上卻淡淡一笑,「太太既然要讓她辯解,不如就讓她說完,我很想聽聽她還有什麼說辭。「
  
  「好,你繼續說。「齊二夫人看了眼齊攸,見齊攸老神在在,心下起疑,卻還是對采芹說道。
  
  「奴婢看了膽戰心驚,想不到四奶奶是這樣的人。回娘傢俬會…….」采芹正琢磨是要說姦夫好,還是情郎好,一抬眼瞧見齊攸的兩眼幽深看不見底,墨色的瞳仁更加幽暗,目光中閃著寒意。這種目光她是見過的,而被這種目光看著的人,如今都已經…….
  
  采芹打了個哆嗦,定了定神才繼續說道,「……回娘家和人私會。奴婢為四爺不值,就想要告訴四爺。可又想著,單只有這個紙條,四奶奶肯定不會承認。可奴婢見不得四爺被四奶奶這樣期瞞。奴婢心裡的煎熬,只有天知道罷了。……..到了紙條上約定那天,四奶奶果真就出門,說到觀音庵進香。奴婢知道,那觀音庵正在周家巷旁邊。奴婢為了四爺,顧不得冒險,假借老娘病了出府探望,就雇了轎子去了周家巷。」采芹說到這裡,抽泣起來。
  
  「你去了周家巷,後來怎麼樣了?」齊二夫人問道。
  
  「請太太為奴婢做主啊。奴婢到了那,進了亭子,果真如紙條所說,有一張桌子被人預定焉。奴婢就坐在那等,結果喝了口茶水,什麼都不知道了。奴婢醒過來後,就在一處破廟裡…….」采芹又哭了起來。
  
  「這個時候哭什麼,快說,接下來如何?」齊二夫人急道。
  
  「奴婢,奴婢,」采芹抹了抹眼睛,忍住羞恥道,「被人脫了衣衫,旁邊一個男子,拿著帕子,說是已經取了奴婢的元紅。奴婢,奴婢覺得下身刺痛,奴婢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就相信了。」
  
  「誰管你清白不清白,出了這樣的事,你怎麼當時不來稟報我知道?」齊二夫人皺眉問道。
  
  「那男人威脅奴婢,不准奴婢將事情說給任何人知道,否則就向人說奴婢和他,和他…….奴婢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自己回了府裡,不敢對人說起。」采芹囁喏道。
  
  荀卿染想起陳德夫婦那天監視亭子回來和她說的話,沒見到荀淑芳,也沒什麼可疑,最後說有兩個人本來不是一起進的亭子,卻一同出來。其中一個似乎還病了,那兩個都是男子,其中一個略顯女態。
  
  那個難道就是采芹,被藥倒後,又被帶到了破廟。那男人是誰,他沒動采芹,為什麼還要將采芹帶走?為什麼還要騙采芹?
  
  「那男子是誰?」齊二夫人問采芹。
  
  「奴婢怎麼認得陌生男子?是他約了四奶奶,太太想知道是誰,還得問四奶奶。」采芹指著荀卿染,恨恨地說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6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這個男人
  
  采芹不僅為自己找借口開脫,還想轉移視線,禍水東引。荀卿染心道這丫頭也不是光有匹夫之勇啊。
  
  「好個刁滑的婢子!你自認為失貞為別人,卻栽贓給四爺。你不認罪,說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荀卿染微笑道。
  
  「怎麼不相干!」采芹急道,「太太,四奶奶和別人有私,不小心丟了紙條,怕被人知道,故意做了這個陷阱來害奴婢。四奶奶明明丟的是這個紙條,卻和奴婢們說丟的是點心方子,可不是心中有鬼。可憐奴婢,因著對四爺的一片癡心,鑽了進去。…….奴婢自小伺候四爺,不能看著四爺被四奶奶這樣耍弄。奴婢並沒有野心,不過是想有個卑微的身份,能長長久久地伺候在四爺身邊。今天的事,奴婢實在是被逼的沒了法子啊。太太、四爺,奴婢的身子還是清白的。看在奴婢一片忠心,一片癡心的份上,原諒了奴婢吧。她們別人因為怕了四奶奶,不敢說,奴婢卻不怕,奴婢是太太的丫頭,是四爺的丫頭。四奶奶本就身份低微,行為又不檢點,根本不配做四爺的妻子。」
  
  齊二夫人聽的有些糊塗,不過她聽清了兩點,采芹的身子是清白的,荀卿染和人私下傳遞紙條約會。
  
  「四奶奶,你可有什麼話說?」齊二夫人看向荀卿染。
  
  荀卿染忙站了起來,「我…….」
  
  齊四也站起身,「什麼人配做我的妻子,還要問你一個奴才的意思?我這院子裡有了你這號人物,我竟一直不知道。心思齷齪,譭謗主母…….」齊攸向外高聲吩咐道,「來人,把這賤婢拖出去,先掌嘴四十。」
  
  宋嬤嬤帶著兩個婆子應聲出現,采芹掙扎著被拖了出去。荀卿染只聽見采芹叫了兩聲,接下來就是辟辟啪啪的板子響,蓋住了采芹斷斷續續的叫聲。
  
  齊府掌嘴有專門的板子,都是硬木製成,一般懲罰下人,最多用這個板子掌嘴十下,那樣就能打的人口角流血,牙斷舌破了。掌嘴四十,是極重的刑罰。主子發話打四十,就是發了狠,下面的婆子知道內中關竅,哪個都不敢手下留情的。
  
  齊二夫人怔了怔。齊攸教訓丫頭,她也不好阻攔。但是采芹所說的事,她是必定要問清楚的。
  
  「母親,那紙條的事我知道。」齊攸不等齊二夫人再次開口,便先說道。
  
  「哦?」齊二夫人看著默不作聲的荀卿染,再看著齊攸,「那…….那是怎麼回事?」
  
  「那紙條是卿染的大姐,楊大奶奶給卿染,向卿染求救的。…….母親,可還記得鄭家表妹和荀家四表妹的事情?」
  
  「啊?」齊二夫人驚的叫了一聲,隨即用帕子摀住了嘴。
  
  這已經不用齊攸再解釋,只把前前後後的事情一串,自然就有了答案。齊二夫人又是自幼在深宅大院長大的,不免比平常人想的更深更細,這一想不要緊,不同得又驚又怒又悔又怕,連拿帕子擦汗的手都抖了起來。
  
  「卿染那個時候,覺得楊大奶奶舉動奇怪,就來告訴了我。」
  
  荀卿染低著頭站著,偷偷瞥了一眼齊攸。紙條的事,是出了荀淑蘭和鄭好兒的事後,她才齊攸說的。齊攸卻在齊二夫人面前,將時間模糊了,說她是得了紙條馬上就告訴了他。這樣一來,無論出了什麼事,齊二夫人就算再挑剔,都怪不到她的頭上。
  
  「這事,你們早就知道了?」齊二夫人問道。
  
  「我並未去赴約。並不知道采芹私下所為。」荀卿染道。
  
  「染丫頭,快過來。」齊二夫人恢復了一臉的慈和,將荀卿染叫到身邊,拉著她的手,「采芹那丫頭,是家生子,這些年看著她還不錯。誰知道,她竟然是這麼個心性。這些事讓你受委屈了。以後若再有丫頭們不聽話,或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你儘管和我說,我為你做主。」
  
  荀卿染陪笑,「太太的教誨,媳婦記住了。」
  
  「這就好,這就好。」齊二夫人笑道。
  
  采芹受了罰,又被婆子們拖了進來。這會工夫,采芹一張臉已經腫的如同煮過的豬頭,嘴唇破了好幾處,半口牙幾乎都被打斷了,嘴角不停有血沫子流出來。不過臉上血跡並不多,想是婆子們怕她髒了屋子的地,收拾過了。
  
  荀卿染打量了采芹一眼,就轉開視線。
  
  采芹跪在地上,抬眼看到的是齊攸坐在地上的椅子上,荀卿染則和齊二夫人親密地坐在一起,不禁趴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她滿肚子的有服氣,不甘心。
  
  憑什麼,這個女人不過有個好皮襄,還有哪裡出色,明明懦弱的被她這個下人挑釁,都不敢反擊,怎麼配坐在那個位置?
  
  她現在這樣,都是被這個女人害的。這一切的一切,包括那男人騙她說玷辱了她,都是圈套。這個女人原來有這樣的心計,難道是預料到她會這麼做?這麼說,難道那個人也是襄的人,因此才會給她出主意做這樣的事?她,還是***了嗎?
  
  采芹正在胡思亂想,就聽齊攸問她:「你的話,空口無憑,讓人無法相信。我問你,那紙條現在哪裡?」
  
  「紙條?」采芹抬起頭,卻又搖搖頭,那天她被那男人脅迫,慌裡慌張地逃回來,就發現紙條不見了。想是那個男人脫了她衣服的時候,將紙條收走了。「奴婢在破廟裡醒來,就不見了那紙條。」
  
  「那個男人,你不知道姓名,可他的長相你總記得吧。」
  
  「回四爺,奴婢那時心慌意亂,只記得那人一臉的絡腮鬍子,別的,都沒注意。」
  
  「采芹,我記得你好像並不識字吧。」齊攸又道。
  
  采芹並不知道方才在屋外受罰,自然不知道齊攸已經知道了紙條的事。現在聽齊攸問她,她還以為齊攸對荀卿染起了疑心,只要她拿出證據,還是可以翻身。
  
  采芹一喜,「奴婢不識字,拿了那紙條,是找人幫奴婢看的。」
  
  「找的是誰?」
  
  「奴婢因為不知上面寫的是什麼,加了小心。將紙條分成兩段,沒敢在府裡找人,是找的西街賣字的王秀才,和常到後巷走動的羅道婆,將上面的字念給奴婢聽。四爺,您去找了這兩個人來,能給奴婢作證。」
  
  齊攸到書房,叫了小廝黃芩來吩咐了一番,「…….到前面找唐大人,他知道該怎麼辦。」
  
  等了約兩盞茶的時間,黃芩回來,低聲向齊攸稟報了一番,齊攸又回到上房。
  
  「四爺,可找到了那兩個人?奴婢說的都是真的。」采芹滿懷希望道。
  
  齊攸問齊二夫人:「母親,您看這賤婢該如何處置?」
  
  齊二夫人不知齊攸是如何想法,采芹已經罰過了,難道還要再罰?齊攸剛才罰采芹,也沒問過她的意見,如今來問她,她能如何回答。
  
  「這賤婢的罪,怎麼罰都不過份,你們看著處置吧。」齊二夫人說著,就站起身要走。
  
  「母親請留步。」齊攸起身攔了齊二夫人,「這楓露茶要多沏幾次味道才正,如今火候正好,母親喝一杯再走不遲。」
  
  「哦,那也好。」齊二夫人又坐回炕上。
  
  荀卿染忙另斟了熱茶奉上。
  
  齊攸這才轉身看著采芹,「沒有尊卑,誣陷主子。按著齊府的規矩,該杖斃。」
  
  齊二夫人不安地動了動。
  
  這件事,她理虧在先,如今齊攸要重罰,她自不會為了個奴婢再讓齊攸不高興,因此只得說了聲好。
  
  「太太、四爺,奴婢冤枉啊。」
  
  「到現在還不知悔改,罪加一等。來人,去前院叫古老大來。」齊攸冷冷地吩咐道。
  
  聽齊攸派人去找古老大,齊二夫人的手又抖了抖,張了張嘴。
  
  采芹則是趴在地上,渾身抖做一團。
  
  「四…….四奶奶,求您……饒…….了奴婢吧。」采芹這個時候才想起求荀卿染。只是已經晚了,旁邊一個婆子上來,用麻布堵了她的嘴。
  
  古老大,荀卿染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是聽哪個小丫頭說過。荀卿染曾讓佟家的打聽過,才知道,古老大曾經上過戰場,後來就到齊府當差,他不做別的差事,只負責行刑,鞭刑。他的名字是齊府下人的禁語。說是他可以一鞭打死人,也可以將人鞭打上幾天幾夜,那人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卻不會死,只能活受罪。
  
  「這,是不是太重了些。」齊二夫人猶豫半晌,才說道。
  
  「母親,這賤婢死一萬次都不冤。母親想想,如果她成了事,兒子成了什麼人。況且,一個下人,胡言亂語污蔑主子,今天說的是我的人,明天就要去說嫂子們,後天,連母親都不能倖免。」齊攸又吩咐道,「這種事決不姑息。不僅要罰她,另外叫了這院子裡所有的人,都來觀刑。也讓她們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古老大來了,聽爺的示下。」宋嬤嬤進來回道。
  
  「傳我的話,很久沒見他耍鞭子了,讓他儘管施展,晚上我賞他一隻羊腿,一罈好酒。」
  
  宋嬤嬤答應著,一抬手,兩個婆子這才拖了已經嚇昏過去的采芹出去。
  
  宜年居的人都在外面觀刑,連跟著齊二夫人來的丫頭和婆子都被請了去一起觀看。聽著外面若有若無的聲音,齊二夫人白了一張臉,手裡的茶杯拿不穩,杯蓋和茶杯相碰發出細小的聲音。齊攸自在地品茶。
  
  「母親,我和您商量一件事。這內宅燈油蠟燭上的採買,換了趙西大如何?」
  
  「那徐財做的好好的,換…….換什麼?」齊二夫人不解道。
  
  「徐財,是采芹的老子吧。她那一家,我已經派人都抓起來了。」齊攸淡淡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這個男人(二)
  
  「啊?」齊二夫人手劇烈地一抖,荀卿染早就覺得齊二夫人手裡拿著茶杯很危險,因而只裝作要給齊二夫人續茶,飛快地接了茶杯過去。
  
  齊二夫人定了定神,「老四,采芹那賤婢罪有應得,如今你已經重罰了她。她的家人,也在府裡伺候了多年。你若氣不順,也想罰,或是打板子,或是罰月錢都成,他們的差事,還是緩緩再說。」
  
  「母親,您心腸太慈善了些。您想想,這件事,采芹一個人可做的來?她家人會不知情?但凡這一家子裡有一個心裡是有主子的,就早該告訴母親知道。母親心疼他們,或許他們如今已經認了別人做主子了。那一家子,一個都留不得。」齊攸道。
  
  已經認了別人做主子,這句話將齊二夫人震在哪裡,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也罷,外面的事我也不懂,都依你就是。只是如今你二個、二嫂管家,這採買要換人,總要他們同意,我也不好先應承你。」
  
  「那也是件不大不小的執事,我怕母親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趙西大為人能幹本分,最合適不過了,因此我才提了他。要換誰,自然還要母親同意。」齊攸道。
  
  「嗯,嗯,我再想想。」齊二夫人抽動嘴角,越來越坐立不安,「我坐了這半天,得回去了,還有好些事情要我過問。」齊二夫人道。
  
  「我送母親出去。」齊攸站起身。
  
  齊攸並無意招呼人來伺候齊二夫人,只走在前面,打起簾子出了屋子。
  
  荀卿染趕忙上前扶了齊二夫人,兩人跟在齊攸身後出來。
  
  院子中央,不知什麼時候搭起了木架子。木架子下站著一個粗壯的中年漢子,這漢子高大壯實的身材彷彿是座小山一樣。這樣的天氣,他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猩紅色背心,下身是猩紅色兜擋棉褲。這漢子只有半張臉能看,另一半,似乎被什麼利器削了去,傷口又沒有好好打理,白天看去,也是狀如惡鬼。
  
  荀卿染在門口看見,知道這漢子必是大名鼎鼎的古老大。
  
  此時,古老大正揮舞泛著血色的鞭子,每一鞭甩出,必會在空中打一聲脆響,挽起個漂亮的鞭花再落下來。再次揚起時,則會帶起一片血雨。這架子周圍地上鋪著紅布,那揚起的血雨落下後,都落在布上,沒有一滴落在外面。
  
  架子上懸掛著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這漢子每一鞭子下去,這人形跟著掙扎扭動,可因為嘴巴被堵起來,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佈出來。
  
  寧遠居的一眾嚇人,都圍在紅布外,連大氣都不敢出。而行刑的古老大,卻是面色肅穆,似乎像是雕琢藝術品一樣的專注。
  
  齊二夫人走到門邊,抬起的腿又收了回來,一手扶著門框,面色發白,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荀卿染也見了院子裡的情形,說心裡不發怵,那是騙人。不過,她比齊二夫人好些。齊攸就在前面,如果她想,她可以躲到齊攸身後。
  
  但是齊二夫人,作為齊攸的母親,只怕是不好意思這麼做的。
  
  傳言古老大下手十分有準頭,齊攸方才說讓古老大儘管施展,那是不是說齊攸不發話,這刑罰就不會停。齊二夫人畢竟是齊攸的母親。
  
  荀卿染看了眼齊攸的背影,又見台階下眾人都只看著行刑的場面,就輕輕向齊二夫人身邊靠了靠,故意抖著手小聲道:「太……太太,我,我怎麼覺得頭暈,手腳也……不聽使喚。」
  
  齊二夫人有了荀卿染身體的支撐,才不至於靠著門框倒下去。她回過頭,就看見荀卿染一雙眼睛內全是恐懼的神色,一雙手抓著她的衣襟,正抖索個不停。
  
  齊二夫人頓時覺得好受了些,勉強笑道,「你這孩子,膽子太小了。老四也不知道心疼媳婦,不該讓你出來才是。來,別怕,我在這那。」
  
  齊二夫人握住荀卿染的手。
  
  四隻手握在一起,自然分不清是誰的手在抖。
  
  分不清是誰邁的第一步,兩人相攜又回到屋內坐下。
  
  齊攸似乎沒有注意身後婆媳兩人的動靜,只邁步走下一級台階,對著行刑的古老大打了個手勢。
  
  古老大又漂亮地甩了幾鞭子,方才收了鞭子上前來向齊攸打了個揖,「四爺,留了一口氣,現在抬出去,弄髒不了四爺的院子。」
  
  齊攸讚許地點頭。
  
  古老大轉身退下,帶著小廝收拾了地上的紅布,用草蓆裹了采芹出去。
  
  周圍觀刑的丫頭、婆子們卻不敢動。
  
  齊攸站在那,目光在眾人臉上打了個轉,院內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住了。
  
  「散了吧。」齊攸只簡單地說了三個字。
  
  眾人這才一個個規規矩矩順著牆角退了下去。從頭至尾,半點聲響皆無。
  
  齊攸回到屋內,齊二夫人身邊伺候的人也跟著進來,荀卿染和齊攸直將齊二夫人送到寧遠居門口。齊攸並不回房,帶著小廝黃芩又匆匆走了。
  
  荀卿染回到上房。桔梗、麥芽幾個都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奶奶,您沒看到,婢子自認是個膽大的,可也嚇沒了半條命。有兩個當場就昏過去了,宋嬤嬤也沒讓人動,方才四爺說散了,才讓人給抬走了。婢子們沒給奶奶丟臉,都挺過來了。」麥芽心有餘悸地道,「不過也好,以後看誰不怕死再起那個念頭。」
  
  院子裡觀刑,桔梗幾人也沒能倖免。
  
  荀卿染有點內疚,可是當時的情況下,她不能向齊攸給幾個人求情。
  
  「讓你們受委屈了。我這有從老太太那拿的定驚的藥丸,你們拿兩粒去吃。」荀卿染道。
  
  這幾個丫頭,也是跟著她受過苦,見識過方氏的陰狠,但是今天這樣鐵血的場面是從來沒見過的。別說她們近距離觀摩全場的,就是荀卿染在門口看了那一眼,至今還覺得心驚肉跳那。
  
  荀卿染又讓桔梗叫了宋嬤嬤和佟家的進來。
  
  「從我這拿錢,捨口棺材給采芹。這件事,宋嬤嬤你來辦。」荀卿染吩咐道。
  
  荀卿染又對佟家的道,「這兩日,大家都辛苦了,借老太太的福氣,四爺的恩典,晚上給院子裡的人加菜。你們跟著桔梗去稱銀子吧。」
  
  「謝奶奶的恩典。」
  
  宋嬤嬤和佟家的就跟著桔梗退了出去。
  
  宋嬤嬤一個時辰後回來,跟荀卿染說事情已經辦妥了。
  
  「按奶奶的吩咐,買了口棺材成殮,拉到城外埋了。」
  
  荀卿染點點頭,向宋嬤嬤道了聲辛苦。
  
  「這是奴才的本份,當不得奶奶這句辛苦。」
  
  宋嬤嬤從屋裡出來,在門外停下。想起方才出去辦采芹的事,那時候采芹還有一口氣。也許是迴光返照,也許是心裡有個念想讓采芹吊著那口氣。采芹見了她,嘴裡嗚嗚地叫。她走過去,拿開採芹嘴裡堵的麻布。采芹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采芹雖說的含糊不清,但是她還是聽懂了。
  
  一個蠢丫頭,生命到了盡頭,總算明白了一回。
  
  且看著吧,宋嬤嬤回頭向屋內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
  
  小小的香爐,插進三支剛剛燃著的香。
  
  「……這個結果,你怨不著別人。若是你沒存了那份心思,別人再怎麼說,你也不會去做,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想這麼做。你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這事本來就有風險,如果事情成了,你遂心如願,成了人上人。沒成,也只怪你運氣不好。你一路好走,心裡別有怨氣,我會多燒些紙錢給你,讓你在下面的日子好過些,下輩子,投個好點的胎。」
  
  這人自言自語祝禱完畢,思索半晌,動手打開衣箱。
  
  ……
  
  「香櫞姑娘怎麼來了,快請坐。」桔梗正在房內整理衣物,見香櫞來了,忙起身讓座。
  
  「桔梗姑娘,別客氣。」香櫞笑吟吟地在炕上坐下來,從懷裡拿出個布包,取出兩雙襪子來遞給桔梗。
  
  「桔梗姐姐替我看看,這襪子做的可還能入眼?」
  
  兩雙彈墨女襪,一雙上繡的是纏枝綠萼,一雙上繡的是富貴牡丹,花樣繁複,做工精緻。
  
  「姐姐好針線工夫,我是萬萬不及的。」桔梗讚道。
  
  「桔梗姐姐謙虛了。姐姐你喜歡就好,這是我做了送給姐姐的。」香櫞將襪子塞到桔梗手上。
  
  桔粳怔了一怔,轉而笑道,「這樣貴重,我哪受的起。」
  
  「兩雙襪子,哪裡就貴重了,不過卻是我的心意。請姐姐千萬收下,別多心。」香櫞道。
  
  桔粳思忖了一下,笑了笑,兩人說了一陣閒話。
  
  「……桔梗姐姐,不知奶奶穿戴有什麼喜好。我想為奶奶做些衣衫鞋襪,可又怕犯了奶奶的忌諱。
  
  「姐姐有這份心,奶奶定然歡喜。說起奶奶的喜好、忌諱,這……」
  
  ……
  
  一處寬敞的院落,院落內只有上房三間,其餘都是馬廄,拴著十來匹駿馬。齊攸正和唐佑年一起,拿著刷子給馬匹刷洗。
  
  「……那小子必是心裡懼怕。你的丫頭,他當然不敢動,收回紙條,毀滅了證據。可又怕那丫頭回來嚼舌。只得說瞎話要挾。這樣就算真的對證出來,他也有托詞。那小子一貫這樣,好色無膽。」唐佑年道。
  
  齊攸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去投羅網的是采芹,是這個結果。如果是荀卿染傻乎乎去了,只怕就是另外一番局面。想到這,齊攸不由的手底下使力,毛刷啪的一聲斷了。
  
  疾風正揚著脖子享受主人的梳毛服務,見齊攸突然停下來,不滿地噴了噴鼻子,伸過腦袋來蹭蹭齊攸,那意思是讓他繼續。
  
  唐佑年走過來,從地上撿起毛刷,扔到一邊,又去拿了把新的過來遞給齊攸。
  
  「你不會現在就想收拾了他吧。」
  
  齊攸接了毛刷,接著給疾風梳理鬃毛。
  
  「現在還不行,投鼠忌器,等那邊摘清楚了,才能動手。」
  
  這時,黃芩領了個管事模樣的人進來。
  
  「事情辦好了?」齊攸問。
  
  「回四爺,都辦好了,沒有後患。」那管事答道。
  
  齊攸點點頭,「回去跟你兄弟說,那件採買的差事,已經成了八九分。這兩天,讓沈良在那院子走動走動,具體怎麼辦,你清楚。」
  
  「是。」管事答應著退了出去。
  
  「你有什麼事?」齊攸見黃芩有些欲言又止,就問道。
  
  「回四爺,也沒什麼事。就是,四奶奶……」
  
  「她怎麼了?」
  
  「四奶奶方才給宋嬤嬤錢,讓買口棺材安葬采芹……還拿錢去廚房,說是四爺您的恩典,大家辛苦,晚上給大家加菜。」
  
  「知道了。」齊攸手下頓了頓道。
  
  「呵呵,」唐佑年笑了兩聲,「看來嫂夫人還是個賢內助那。」
  
  齊攸沒吭聲。
  
  「兄弟,我是過來人,你和兄弟們冷著張臉,大家都看習慣了。疾風和踏雪也不會因為這個就不搭理你。可是,女人不一樣,女人是要哄的。你總冷著臉,人家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呀。為了猜你的心思,猜的華發早生,你就滿意了?」
  
  「過來人?你很有經驗嗎?」齊攸反問道,「是誰上次說自己是童男子來著。」
  
  唐佑年乾笑兩聲,「酒醉胡說,我都不記得了。」
  
  「四爺,奶奶跟前的寶珠來找您。」黃芩退出去,又回來稟報道。
  
  「都找到這來了!」唐佑年笑。
  
  「就一個府裡,總共多大的地方,自然能找到。」齊攸道,吩咐黃芩,「讓她進來吧。」
  
  寶珠從外面進來,給齊攸和唐佑年屈膝福了一福。
  
  「婢子見過唐大爺,婢子給四爺請安。」
  
  「說罷,什麼事?」
  
  「奶奶讓廚房送了一桌酒席給唐大爺。奶奶還說,老太太賜下的兩道菜,奶奶另外溫了酒,請您這就回去吃飯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7 PM

第一百二十五章 錦帳暖如春
  
  荀卿染坐在妝台前,摸摸自己有些發熱的臉。今天容氏送了兩樣菜,一樣是鹿肉,一樣是羊羔肉。因為齊攸心情不錯,荀卿染還陪著他喝了一瓶賢妃賜出來的御酒。外間屋有嘩啦啦的水聲不斷傳過來,那是齊攸正在洗澡。
  
  荀卿染拿起象牙梳子,又有些走神。采芹人沒了,一家人也都被賣掉,采芹的東西自然不能留下。她讓佟家的幫著香櫞去收拾。佟家的獻勤,將采芹那個非常寶貝的小箱子抱來給她看。當佟家的當她的面打開那小箱子,她愣住了。那裡面,是一整套精緻的男人內衫,連汗巾子和鞋襪都齊全著。用的都是上等的府綢,金絲銀線。而衣衫上的繡樣,更加耐人尋味,竟都是鴛鴦戲水、並蒂蓮之類的。
  
  按照這今時候的風俗,女孩子定親後,在縫製嫁衣的時候,也會同時給夫婿縫製一套衣衫。采芹箱子裡這套衣衫絕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出來的,那麼采芹是做給誰的,不言自明。
  
  「怪不得當時攔著奴才不讓看,原來是這些東西。呸!」佟家的當時笑的滿臉鄙夷,「原來早就有了這樣的心思,大姑娘家,沒羞沒臊的,活該她有這個下場。奶奶當時就該讓奴才搜了她這箱子,也能免了今天這場氣……奶奶您別生氣,奴才這就把這些東西,連同她平常用的那些,都拿出去燒了,免得髒了奶奶的眼。」
  
  荀卿染自然沒有阻攔,也只有那樣處置才最妥當。
  
  采芹,應該是真心喜歡齊攸的吧?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荀卿染還是有些不能理解,采芹在齊攸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齊攸的性子她應該瞭解,齊攸對她無意,她也應該明白。采芹是怎麼想的,才敢用這個法子來算計這樣的男人?是算定了齊二夫人會樂見其成?那也是在拿命來搏啊。
  
  「在想什麼?」齊攸走到荀卿染身後,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出聲問道。
  
  荀卿染回過神來,從鏡中望著齊攸。
  
  齊攸剛剛沐浴過,只穿了一席湖青色明綢長袍,腰間用松花汗巾子鬆鬆地繫著,漆黑的頭髮用綢帶簡單地束在腦後。這使他整個人透出幾分平時少見的慵懶,沖淡了他眉宇間的煞氣,更增添了致命的吸引。
  
  貌若潘安,芝蘭玉樹……再加上顯赫的家世、光明的前程,這些,就算是她前世,女人可以有自己的事業的時代,也是女孩子們會拚命爭取的對象,更何況是現在,女人的終身和所謂事業都要依附於一個男人的時代。
  
  「沒什麼,老太太這生日過了,就該是璋哥兒的生日,正想著該送什麼好。」荀卿染道。
  
  齊攸將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將一隻紫檀木匣放在荀卿染面前的梳妝台上。
  
  「給你。」
  
  荀卿染微微挑了挑眉梢,齊攸這是送禮物給她嗎?
  
  「打開看看。」齊攸道。
  
  荀卿染伸手輕輕打開木匣。這木匣上下兩層,上面一層鋪滿大大小小的金珠,下面一層,則是一沓印著大宣通寶的銀票,可以在各地大小錢莊通存通兌。
  
  荀卿染抬頭不解地看著,齊攸對她點點頭。
  
  荀卿染心中一喜,齊攸這是拿出私房來貼補她嗎?在齊府,她每日吃用,四季衣裳,公中都有定例,並不需要花錢。另外,她和齊家幾位奶奶一樣,每月還有固定的月銀二十兩。這二十兩銀子,要應付姐妹妯娌間的應酬,下人打賞,還有一些其它雜七雜八的開銷。好好計劃著用,還是夠用的,但也只是夠用而已。
  
  荀卿染腦子裡飛快地估算著金珠的價值,那些銀票,最上面一張,面值是二百兩,她不好拿起來數,這一匣子私房,大約多少錢?是齊攸小金庫的幾分之幾?等等,現在不是考慮有多少錢的問題,而是要想想,在這種情況下,聰明的女人該怎麼做?
  
  「……府裡每月都發月銀,我每天的吃穿用度,也有公中供應著。雖然開銷也不少,我仔細算計著花用,總能應付得來。四爺在外面應酬,要用這些東西的地方多,四爺還是耙這些都收回去吧。我,我寧可自己節約著些,這些東西,還是四爺留在身邊應急,也算我為四爺盡了份心。」
  
  荀卿染站起身,兩手捧著匣子,遞還給齊攸。
  
  我賢良淑德、勤儉節約,我是個獨立的女人,我不花男人的錢,荀卿染滿臉都寫著堅貞二字。
  
  「還怕你在姐妹間應酬,手裡銀子不夠使,既然你這麼說,那是我多慮了。」齊攸似乎一點不意外荀卿染的反應,伸出一隻手來,接了木匣。
  
  荀卿染有如遭了雷劈,頓時在心裡流起了寬麵條淚。齊攸聽了她的話,不是該對她更加憐惜,更加敬重,堅持讓她收下,甚至上交全部家當嗎?她已經想好了一大篇光彩華麗的話,表明她視金錢如糞土,最後再在齊攸強迫下,半推半就十分勉強如同施思般地把東西收下。
  
  怎麼齊攸會是這種反應?
  
  一般這種情況下,聰明的女人不是都會擺出一副清高姿態,我嫁給你,是為了你的人,不是為了你的錢,我的人格是獨立的,巴拉巴拉這樣。然後男人覺得女人好高尚,好善良,好偉大,好與眾不同。然後,男人會掏出他的全部財產,房契、地契、金銀珠寶,跪著奉獻拾女人,同時奉上他的一顆紅心。
  
  為什麼齊攸不是這個套路……最起碼他應該再……哪怕是稍微地勸說一下吧,怎麼這邊一說不要,他就真的把東西收回去了?
  
  怎麼會這樣!荀卿染糾結起來。她知道,有些男人是聰明的,不會被女人這種做作騙到。但是這樣的男人也聰明得,即便知道女人是在做戲,他也會配合演下去。
  
  此情此景,暖昧的燭光俊男美女獨處一室,衣衫半解,不遠處就是舒適的大床。男人不是該本來傻的更傻,本來聰明的也會裝傻嗎?
  
  為什麼齊攸會是這種反應?苟聊染幾乎要淚奔,這個男人是不解風情吧?是吧,是吧,一定是的。
  
  以荀卿染對齊攸的瞭解,她相信,齊攸是真的會收回這匣子金珠銀票。而且,以後,恐怕,只怕,再也不會拿小金庫來貼補她了。而這一匣子,看齊攸漫不經心的神態,應該只是滄海一粟。荀卿染的心情很複雜。
  
  齊攸一手托著木匣,低頭打量苟卿染。荀卿染正微微撅著嘴,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中有錯愕,有委屈,還有一絲羞惱,兩隻手虛張著,不知是想來抓他還是來抓木匣。
  
  齊攸輕輕咳嗽一聲,將手裡的木匣乎又放在荀卿染手上,還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木匣上敲了敲。
  
  荀卿染忙回神,調整自已的面部表情。
  
  「這些,你還是用的著的,那就留著吧。」齊攸開口道。
  
  「哦,既然四爺執意如此,我也不好駁了你的臉面,只好勉為其難先收下了。」荀卿染幾乎是本能地抓緊木匣,同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此說道,頓時覺得囧囧有神。
  
  未免再出現其它意外,比如說臉上露出不該露的表情,或者是齊攸再改變主意拿走木匣,荀卿染利落地回身,將木匣收在妝盒內。同時忍不住腹誹,為什麼齊攸別的方面那麼精明,在這方面就會如此木頭,簡直是塊木疙瘩。且慢,如果齊攸真是木疙瘩,老實頭,那不是應該從一開始就非常堅持讓她把東西收下嗎?
  
  荀卿染皺皺眉,機警地轉過頭去看齊攸。只是這時齊攸己經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否則,荀卿染應該不會那麼糾結了。
  
  「時辰不早了。」齊攸說著,伸手將荀卿染攔腰抱起,幾步走到床旁,將荀卿染輕輕地放到大床上,接著脫了長袍扔在大床旁的架子上,抬腿上了床。
  
  荀卿染躺在床上,看著齊攸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心中一動。眼看著齊攸要俯身壓過來,荀卿染先伸了個懶腰,故意伸出手,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然後飛快地翻了個身躲開齊攸,將身體盡量蜷成一團,只把後背留拾齊攸。看他怎麼下手!
  
  齊攸的意圖表現的很明顯,平時荀卿染就算不會主動巴上來,也會非常配合,可今天卻蜷成一團裝刺蝟。齊攸愣了愣、隨即伸手將荀卿染整個人撈起來,抱在懷裡。
  
  「唉喲!」荀卿染驚叫一聲,扭腰在齊攸懷裡掙扎了起來,想甩開黏在她屁屁上的大手。但是那隻手沒被甩掉,小腹上就被一團硬硬熱熱的東西頂住了。
  
  「你好像長胖了。」齊攸一邊在荀卿染身上肉多的地方揉捏,一邊客觀品評道。
  
  荀卿染頓時安靜了。入冬以來,因為胃口好,活動又少,她是長了些肉,不過都是偷偷長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我沒胖。」荀卿染反駁。
  
  「不過很好摸就是了。」齊攸又道。本著不吃虧的原則,荀卿染放棄徒勞的掙扎,也伸出兩隻手去摸齊攸,卻在觸到齊攸光滑的後背時,停在半空中。
  
  「你,怕我了?」齊攸感覺到荀卿染瞬間的僵硬,那只貼在荀卿染腰上的手也不再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錦帳暖如春(二)
  
  荀卿染的呼吸一滯。今天見識到了齊攸鐵血的一面,她方才突然想到,剛成親時,她的那些小動作,非常像一隻白目的肥兔子,伸出短爪去摸老虎的屁股。而這隻兔子沒被老虎踩扁,或者吃掉,這是怎樣的運氣!不過,如果這隻兔子當時知道那就是老虎屁股,她會不會去摸那。
  
  「嗯?」齊攸追問。
  
  「哦。」荀卿染回神。齊攸在問她什麼,問她怕不怕他?說不怕嗎?可是那樣狠辣的手段,血淋淋的場面,在這個冷兵器封建王朝,在這些男人眼睛裡,並不算什麼。可她,相比之下就是生長在溫室中的花朵,不能說適應就適應。說怕嗎?那也不是真話,而且對齊攸不公平。在男人眼中,有些冒犯是怎麼懲罰都不過分的。還有齊二夫人,她只要稍微想想就會知道丫頭有問題,可她卻一刻都不耽擱,興頭十足地要齊攸給名份。如果不用點雷霆手段,怎麼能震懾住那些心存妄想的人?
  
  齊攸此舉,固然是為了維護他自己的尊嚴,可也最大程度地維護了她。況且,這件事並不只局限於齊家的後宅,還牽涉到其它的事情,齊攸這樣舉動,一定有他的目的。後院女人們的爭鬥,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而男人們在更大戰場上的爭鬥,殘酷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要偽善地責怪齊攸沒有婦人之仁嗎?
  
  荀卿染搖搖頭,將頭靠在齊攸肩膀上。
  
  「不,不是怕你,但是……怕你不高興。」
  
  「你是我的妻,沒人能傷害你。」齊攸得到答案,搬過荀卿染的頭,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包括你嗎?」
  
  「只要你乖乖的,當然包括我。」齊攸道。
  
  「我,我會乖乖的。」荀卿染從善如流地點頭,雖然是有條件的承諾,聽起來,卻比無條件的承諾更能令她心安。
  
  因為是他承認的妻子,所以享有特權嗎?這就是齊攸會在一開始,對她有所容忍的緣故?
  
  難得的溫馨時刻,還是不要去想煞風景的人和事。荀卿染靠在齊攸懷裡,伸出手指,在齊攸胸膛畫圈圈。
  
  「今天,你從書房出來,怎麼什麼也不和我說?你若和我說了,我心裡也能有個底。你不知道,太太把我叫過去和我說時,我心裡有多難過。」荀卿染抱怨道。
  
  「心裡難過?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怎麼樣吧?可看你當時的樣子,好像根本不在乎的!」
  
  這個人怎麼不講理,荀卿染洩憤地用手指重重戳了齊攸胸口一下。
  
  「我心裡是不信的,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若是真有什麼,肯定不會偷偷摸摸。
  
  齊攸似乎對荀卿染這話感到十分滿意,低頭在她額頭親了親。
  
  荀卿染轉了轉眼珠,又繼續說道,「可是,我是女人啊。女人,再怎樣,都有點小心眼。四爺你,一表人才玉樹臨風,不知道被多少人覬覦著。當然,她們都佔不到便宜……只是,這個,俗話說,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萬一,那個……,我就是擔心啊。你也說了,我是你的妻。這樣的事,你好歹和我說說啊,免得讓人揀了空子,是不是。」
  
  「說什麼吶,把我當什麼啦,還賊偷賊惦記的?」齊攸伸手,用力捏了捏荀卿染肉最多的地方,又道,「這事,不是該你們女人防著的嗎?還用你操心?」
  
  當然要你來防啊,你來防才防的住。荀卿染心道,女人再怎麼防備,那都是治標不治本的。要男人自己有這個覺悟,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她荀卿染還想好好享受生活,跟小三做鬥爭,並不在她的人生計劃內的。但是培養男人自己的防範意識,從根子上杜絕小三,這個她是有認真考慮的。
  
  「……我呀,膽子又小,人又笨,我哪有那個本事啊。這事,全靠四爺你啊,千萬,千萬,別讓別的女人佔了便宜。」
  
  齊攸眉梢微挑,瞇了雙眼,嘴角翹起,低笑了幾聲。
  
  荀卿染不由得被齊攸的笑所盅惑。她從未見過齊攸如此笑過,或者說她不記得見齊攸有笑過。
  
  在齊攸眼中,荀卿染這個樣子呆極了,也可愛極了。他不再說話,滿意地低下頭,吻住荀卿染的雙唇,先是輾轉舔吻,繼而轉為深吻。
  
  荀卿染被她揉捏半天,也有些動情,抱住他寬厚的背,閉上眼纏綿回吻。齊攸被荀卿染的反應鼓勵著,一隻手依舊扶著荀卿染的腰,另一隻手解開荀卿染的衣襟,握住一隻在他懷裡跳個不停讓他心癢難耐的白鴿。先是輕輕揉捏,繼而大力的揉搓,然後一路向下。
  
  聽得荀卿染低低呻吟了一下,齊攸將她抱起來一點,伸手脫了她的褻褲,伸手進去揉捏,一邊放開荀卿染的雙唇,低下頭去吻她胸前的紅櫻,感覺小櫻桃在嘴裡立了起來,便含在齒間輕輕咬了咬,滿意地感受著荀卿染近在耳邊的呻吟。
  
  荀卿染兩手攀住齊攸的脖子,一條長腿攀上齊攸的腰背,輕輕地蹭了蹭。
  
  齊攸依舊抱著荀卿染,伸手褪了自己的褻褲,將火熱的慾望貼在腹下,卻不急於攻城掠地,只打著圈研磨。荀卿染含了他一隻耳垂,催促地扭了扭腰。齊攸像故意要折磨她似的,只在門口逗留。荀卿染難耐地哼了一聲,待想主動點,忽然想起方才錦盒的事,頓時惱了。你不給,我還不要了那。荀卿染一把推開齊攸,並了雙腿,轉身就要鑽回被窩裡去。
  
  齊攸哪裡會在這個時候讓她溜掉,一手握了她的腰肢,又將人撈進懷裡,另一隻手托了她的臀瓣,一挺腰頂了進去。
  
  他知道荀卿染怕冷,因此沒脫她的上衣,用手臂將她圈在懷裡,一邊下身不停動作,一邊伸出另一隻手揉捏她那渾圓挺翹、彈性十足,又因為冬天長肉,手感奇佳的臀瓣。
  
  荀卿染難免動情,低聲呻吟,「四……」,卻被齊攸吻住。
  
  齊攸吻了一會才放開她,低聲道,「叫我的名字。」
  
  「嗯,阿攸。」
  
  「卿染,」齊攸將她抱的更緊一些,「只有你能這樣叫我。」
  
  齊攸身下加快了動作,伴隨著一聲「卿染」,熱液噴薄而出,荀卿染同時達到高潮,無力地坐在齊攸懷裡,身體還在不停顫抖。
  
  齊攸抱著荀卿染歇了一會,見她顏面緋紅,兩眼迷離,不覺又十分動情,卻見她又閉上眼睛,面露疲態,知道這一天,她在前面跟隨齊二夫人支應客人,是不得休息的,因此便忍下再次要她的衝動,伸手替她掩了衣衫,抱了人在懷裡躺側睡去了。
  
  ……
  
  容氏壽辰,齊府家宴。
  
  齊府大老爺、大太太、二老爺、二太太帶著閤家大小,都在宜年居正房給容氏磕頭拜了壽,又陪著在一處說了會話,便在正廳排開家宴。女眷們在內,男人們在外,中間用幾扇屏風隔開。酒宴後,又安排在花園子裡聽戲。容氏熱鬧了這幾天,就搖頭說不去。男人們自去前面聽戲,女眷們都圍坐屋內陪著容氏說話。
  
  璋哥兒這些天精神很好,容氏帶著他在炕上,拿了只大柚子,祖孫倆將柚子當球一樣滾來滾去戲耍。瑁哥兒在旁眼巴巴看著,就想爬上炕去。齊二奶奶在旁見了,怕他淘氣,另外拿了只柚子給瑁哥兒,讓小丫頭帶他到外面玩耍。
  
  「老太太,您瞧,這有個稀罕玩意。」齊婉煙和珍姐兒捧了只玉盤,上面竟擺著五六隻鮮艷欲滴的蟠桃。
  
  容氏接在手裡,讚道,「好巧的手。你們看看,若在遠處看,這可不像真的一樣嗎?你們姑侄兩個這兩天時時在一起,就是在做這個了?」
  
  荀卿染在旁看過去,原來那蟠桃竟是用西洋珠子串的,連同那碧玉盤,也是用西洋珠子串起來的。果真是好精巧的心思,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
  
  「有這樣好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齊二奶奶笑道。
  
  齊婉煙和珍姐兒兩個被誇讚的喜滋滋的,「前個兒才得了這西洋珠子,還得多虧了孫姨娘想的法子,帶著串起來的。」
  
  孫姨娘一直站在人群後,低眉順眼,聽見齊婉煙和珍姐兒說到她,邁步要上前來,也不知想到什麼,又退了回去。
  
  容氏抬眼看了看孫姨娘,哦了一聲,轉頭依舊逗著璋哥兒玩耍。
  
  瑁哥兒在外面玩了一會,就回到屋裡來,將柚子踢來踢去。小丫頭來抓他,他人小身子靈活,鑽來鑽去,越發玩的起勁。忽聽啪嚓一聲,卻是瑁哥兒不小心將柚子踢到旁邊的案几上,將一隻汝窯美人觚踢到地上,頓時就摔成了兩半。小丫頭嚇的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瑁哥兒知道惹了禍,扔了柚子,貓腰躲到齊三奶奶身後。
  
  齊二奶奶過去撿起花觚,嘖嘖兩聲,「讓你們看著瑁哥兒在外面玩,怎麼不聽話。老太太屋裡的東西,賣了你們一家老小,有銀子都沒地方買去。」
  
  那小丫頭不停磕頭,「婢子帶著哥兒在外面,是三奶奶讓哥兒進來的。」
  
  齊二奶奶轉頭看著齊三奶奶,「瑁哥兒太淘氣了些。三弟妹,你也該管一管。咱們做晚輩的,沒的東西孝敬,反而毀了老太太心愛的玩意,那可是有銀子都買不到的。」
  
  齊三奶奶臉色頓時十分難看,卻是無話可以反駁,轉頭看見旁邊的荀卿染,頓時有了主意。「四弟妹,聽說,昨個你們院子裡打死了個丫頭,還是古老大親自動的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8 P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喜訊
  
  荀卿染暗自皺了皺眉,齊三奶奶這樣引開話題,做的很不地道。齊二奶奶不好惹,難道她就是可以任人揉捏的?
  
  「三嫂聽誰說的,莫不是聽錯了吧。」荀卿染漫不經心道。
  
  齊三奶奶見荀卿染不願意說這個話題,越發有了精神,說話聲音都抬高了許多,「哪能聽錯,這事誰不知道。古老大,在咱們府裡可是大大的有名,雖然是奴才,可一般主子都支使不動他。咳咳,先不說他,四弟妹,那丫頭是犯了什麼錯?依著我說,便是有了天大的錯,好歹是老太太的壽辰,也該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寬放了才是。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說咱們家那!」
  
  齊三奶奶越說道覺得她自己有理,挺了挺腰板,擺出副長輩教訓晚輩的樣子,撇嘴道:「四弟妹,你說我說的對不對?」這話越發提高了聲音,顯然是說給所有屋子裡的人聽的。
  
  屋子裡頓時靜的鴉雀無聲。
  
  荀卿染自進門以來,妯娌之間處的頗為和睦。便是各自有些小小的算計,也都沒有當面互相針對過。誰知道,今天卻是齊三奶奶第一個衝她發難。
  
  齊三奶奶自認為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又能顯示她懂禮能幹,又能在長輩們面前討好,還能掃了荀卿染的顏面。荀卿染卻不知道,齊三奶奶要針對她,所選用的不論是時機還是話題,都錯的離譜。
  
  采芹的事,已經超出了尋常的內宅事務。齊府上下的主子,都統一了口徑,有了共識。可是齊三奶奶是似乎是被排除在外,難道是大家都認為沒有必要知會她?她不知就裡,還偏以為自己比別人知道的多,真的很讓人無語。
  
  「好糊塗的話!」容氏開口斥責道,「照你這麼說,豈不是沒有王法了。縱的那些惡奴偏挑這些時候作亂犯上,主子們又罰不了她們,她們可得了意。怪不得你那院子裡歷來就沒上沒下,從沒個規矩理法,我原還道是底下人頑劣,原來根子在你這!」
  
  容氏素來頗有威嚴,齊三奶奶被訓斥的滿臉通紅,趕忙站起來,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心裡卻越發不忿,一共這四個妯娌,大奶奶像個菩薩似的,因為大爺和璋哥兒都病弱,老太太和太太們都對大奶奶十分優容。二奶奶則是像個夜叉,嘴巴尖利心計厲害,又是二太太的嫡親侄女,還受老太太的看重,她也是比不得。現在荀卿染進門,原本是庶女,在這府裡也和她一樣不當家,大家不過是看著荀卿染剛進門,所以客氣些,她比不得大奶奶、二奶奶、卻總比得過這四奶奶。以前總是她在妯娌間吃虧,現在總要壓過荀卿染一頭,以後她的日子才能好過。昨天聽了消息,就想著可以利用,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荀卿染還未說話,老太太就先開口斥責了她。老太太平時即便不怎麼待見,還是會給她幾分顏面的,今天,這幾分顏面也沒了。憑什麼,因為爭寵,打死一個丫頭,老太太還這樣護著荀卿染。
  
  「老太太這話才是正理。三弟妹你可要慎言,偷盜御賜之物,那是怎樣的罪過!那賊被抬出去的時候,可是活生生的。」齊二奶奶在旁咯咯笑道。
  
  采芹的罪名對外宣佈說是偷盜皇上御賜之物。事情真相,只有少數的人知道。齊攸在事發後,已經向容氏稟報過了。
  
  「我……我並不知道。」齊三奶奶訕訕地,「還以為就是件小事。」
  
  有容氏替她說話,又見齊三奶奶再次在齊二奶奶手下吃癟,荀卿染便淡淡地不作聲。大太太覺得齊三奶奶給她丟了臉,也扭過臉去。
  
  「我這不用你伺候了,回去好好把自己的事收拾停當了。還有,管好你那張嘴。」容氏揮手讓齊三奶奶出去。
  
  被老太太攆出去,那可不是多麼有臉的事。齊三奶奶羞慚慚地,見並沒人替她說話,只好一手拉了瑁哥兒低著頭出去了。
  
  「回去和老三說說,管管他這媳婦,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在咱們自家還好,出去,可不就要惹禍!」容氏對大太太道。
  
  大太太趕忙應了。
  
  「聽說早上永昌伯家劉夫人來了,走的時候樂呵呵的,可是有什麼喜事?」大太太轉頭問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笑著點頭,「永昌伯家有位十四姑娘,那天老太太也見過的。這位十四姑娘今年剛剛及笄,賢淑知禮,侯爺那邊也正缺位賢內助,兩家商量著要做親。正在找陰陽先生問卦,擇了日子,就互換庚帖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定遠侯要娶親,這日子自然不會定的太遠了,咱們又有喜酒要吃了。「大太太笑。方信是鰥夫,家裡需要人照料,既然定親,那自然很快就會迎親。
  
  「應該是吧,具體日子還得商量,怎麼著也要年後了。」齊二夫人道。
  
  方信要娶劉汾!荀卿染歇默地咀嚼著這個消息。
  
  鎮國寺後殿。
  
  荀大奶奶對著佛像虞誠地焚香下拜。今年對她來說,可以說是大凶之年。
  
  先是滿心盼著這一胎是個兒子,卻沒想到依然生了個女兒。然後是公公婆婆進京,原本她一人獨大當家作主的日子沒了,不僅要上伺候公婆,奉承小姑,還要因為沒有子嗣看婆婆的臉色。不管她再如何努力,婆婆還是往她的屋子裡塞了人。再然後……,她也不想的,她是一時情急,荀大奶奶念了聲佛。再然後,三個小姑相繼出嫁,不論嫁的如何,起碼還是比較順利的,卻在四小姑的時候出了岔子,不僅賠進去半座金山,家裡人的性命和前程幾乎都搭了進去。
  
  現在,總算都熬過來了。她要感謝菩薩,希望菩薩繼續保佑她。
  
  荀大奶奶正唸唸有詞,身後一聲輕笑。
  
  「真是荀大奶奶在這裡,我來的巧極了。」
  
  荀大奶奶心裡有些惱,她在這進香,私底下伺候的人說了,不讓人打擾,怎麼卻放了人進來。待瞧清楚來人是誰,荀大奶奶不由轉怒為喜。
  
  「原來是你,怎麼自己出來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弄瓦之喜 

  這天一早,荀家就來了個管事媳婦給荀卿染報喜。說是辛姨娘順利產下一女,母女平安。荀卿染對辛姨娘的印象歷來不錯,聽了這個消息自然替辛姨娘歡喜,便到宜年居,將這個消息和容氏說了。
  
  「……家裡多年沒有喜訊,如今雖生的是女孩,父親也很是歡喜,今天洗三,讓我回去看看。」
  
  「這是好事,你就回去看看吧。」容氏點頭道,又拿出一匹尺頭,說是小孩子用極好的,讓荀卿染帶回去給辛姨娘的女兒。
  
  齊二夫人那邊也拿出一個尺頭並一封銀子。
  
  「你回去試著和你父親說說。如今你家裡事情多,這個姨娘又生了孩子,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時候。你大嫂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該去鄉下看看你母親和四妹妹……若是差不多,也該將她們接回來……就算不主持中饋,多少也能幫襯著些。」
  
  荀卿染帶了人往荀府中來,馬車到二門前停下,出來迎接的是綵鸞。
  
  「大奶奶前兒個去進香,染了風寒。實在掙扎不起來、不能出來迎接姑奶奶,還請姑奶奶別挑理。」綵鸞屈膝輻了一福,陪笑對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點了點頭,「如今一家大小,都靠你們奶奶支撐。可請太醫看過了,吃了藥不曾?如今家裡的事,是誰在管著?」
  
  荀家近來是多事之秋,辛姨娘生女要做月子,三個姐兒也要人照看,還有荀大老爺和荀家大爺,兩人都有差事,裡裡外外有好些事情需要打點。荀大奶奶這一病,著實讓人煩惱。
  
  綵鸞臉色有些怪異,陪笑答道:「請了太醫,也開了藥方。家裡的事,是婢子和薛嬤嬤一起管著。」
  
  綵鸞說著就在前面領路。剛進梧桐院,就見白蓮端著只金漆托盤,被繡鳳攔在荀大奶奶臥房門外。
  
  「白蓮姑娘,大奶奶方才吃了安神湯,正睡著,不方便打擾。」繡風道。
  
  「昨個過來,就這麼說,一早上過來時,也這麼說。是大爺擔心奶奶,讓我燒了盅補品給奶奶送來,替大爺看看奶奶怎麼樣了。繡鳳姑娘不讓我見奶奶,大爺回來了、不好交代的。「白蓮嬌滴滴的聲音道。
  
  繡風依舊不肯讓白蓮進屋,「白蓮姑娘還是回去吧,吵醒了奶奶,可不好開交。」
  
  「咦,你聽,屋裡有聲音,是奶奶醒了吧,我進去看看。」白蓮邁步要進屋。
  
  繡鳳趕忙伸手攔阻,急切間,弄翻了白蓮手裡的托盤。
  
  白蓮驚叫了一聲,「繡鳳姑娘是什麼意思,攔著人不讓見奶奶,還打翻了大爺吩咐給奶奶的補品?難道奶奶……」
  
  綵鸞忙歉意地對荀卿染福了一福,便走上前去。
  
  「白蓮姑娘,我瞧的清楚。繡鳳並不是有意的。奶奶在屋裡睡著,這又有貴客來。還請白蓮姑娘先回去,一會奶奶醒了,我去請白蓮姑娘。」
  
  白蓮向荀卿染這邊看了看,記起上次這位姑奶奶回門的事,不敢在此時生事,便低著頭退了下去。
  
  綵鸞這才請荀卿染到正廳坐下,小丫頭端上來熱茶熱點。
  
  「你們奶奶既然睡著,我還是先去辛姨娘那邊看看。」荀卿染道。
  
  綵鸞就陪著荀卿染往辛姨娘住的小院來。還未到門口,老遠就看見薛嬤嬤在小院子門口候著。見了荀卿染,薛嬤嬤迎上前來見禮。眾人走進小院,就往上房辛姨娘的房間來。
  
  辛姨娘包裹的嚴嚴實實坐在炕上,見荀卿染來了,就要起身。荀卿染忙伸手阻止,就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了,又將容氏、齊二夫人禮,和她準備的一套金鐲子、金鎖送上。辛姨娘少不得謝了一番。荀卿染就問辛姨娘的生產情況。
  
  「……還算順當。因著頭一胎,一般多是提前生的,東西早早就預備下了。半夜裡去請了產婆,產婆還沒到、姨娘就生了。是老奴和許嬤嬤給接的生。」薛嬤嬤在旁陪笑道。
  
  荀卿染見辛姨娘臉色紅潤,看樣子並未因生產受太多的苦頭。一會兒工夫荀大老爺也來了。
  
  「恭喜老爺。」荀卿染站起身道。
  
  荀大老爺本來是一頭黑髮,自從荀淑蘭的事情,鬢角添了一縷白髮,神色間有了些許老態。今天瞧著,似乎精神還好。
  
  荀大老爺坐下,薛嬤嬤就說吉時到了,從外面請了收生姥姥進來,將一應洗三所用之物都安置妥當。屋內炕上設一大銅盆,銅盆內是艾草熬的溫水。奶媽從裡間抱了孩子出來,交到收生姥姥手裡。先是添盆,然後收生娃娃脫了嬰兒的衣物,一邊嘴裡唸唸有詞,一邊給嬰兒洗澡。之後從盆裡撈出一枚雞蛋,從頭到腳在嬰兒身上滾了一遍。最後才給嬰兒穿上新衣衫,用新襁褓包了,這洗三就算是完成了。
  
  荀大老爺因有公事,洗三完後就匆匆出去了。那收生姥姥笑著將雞蛋捧給荀卿染。
  
  荀卿染還在納悶,薛嬤嬤已經在旁笑道,「姑奶奶快接著,吃了後,保佑姑奶奶一舉得男。」
  
  原來京城中有這樣的風俗,洗三中用的雞蛋奉給求子的小媳婦,可以保佑這小媳婦生男孩。荀卿染知道這是辛姨娘等人的一番好意,便接了。
  
  「多虧姑奶奶來了。「辛姨娘在旁致謝。
  
  「姨娘無需客氣。「荀卿染笑笑。這洗三雖說程序一樣不少,但是說起來客,卻是只有她一個,不能說不簡陋。但是因辛姨娘身份所限,又趕上荀家多事之秋,也只能這樣了。不論怎樣,荀大老爺可是從衙門告了假回來的,這說明辛姨娘依然得寵。
  
  辛姨娘將嬰兒抱在體裡,一臉的慈愛歡喜。
  
  「孩子可取了名字?」荀卿染問道。
  
  「小名我給取的,就聽做囡囡。「辛姨娘道,「大名兒還沒定,姑奶奶幫著取一個吧,也沾沾姑奶奶的福氣。」
  
  荀卿染伸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囡囡,低頭仔細打量。小嬰兒閉著眼、一張粉團團的小臉,粉嫩可愛。雖還看不出長相如何,不過按著荀大老爺和辛姨娘的樣子,總不會是個丑娃娃就是了。
  
  「總歸是按著家譜來。老爺學富五車,肯定有好名字準備著了。」荀卿染笑道。
  
  辛姨娘讓她給囡囡取名字,不過是表示親近看重,荀卿染心領神會,卻不會真的越過荀大老爺給孩子取名。
  
  辛姨娘笑笑,她不勉強。
  
  荀卿染逗弄了一會囡囡,奶媽就過來抱了囡囡下去。
  
  辛姨娘和荀卿染聊起家常,「……聽老爺每次提起,對三姑爺是極滿意的。三姑奶奶想必過的極順心的。」
  
  比起和荀家幾乎斷了來往的荀淑芳,還有被婆婆死死困在家裡的荀淑芝,她似乎並沒什麼好抱怨的。
  
  「還好,不過總覺得人手不足。」
  
  齊家高門大戶,荀卿染卻說出人手不足,辛姨娘也是個聰明人。
  
  「姑奶奶要人伺候,許嬤嬤倒是個好人選。她在這,和薛嬤嬤還算投緣,因為閒著沒事,就在我這裡幫著料理,也是大材小用了。姑奶奶若覺得合適,我替姑奶奶問問。畢竟,她不是尋常賣身的奴僕,是太太請到府裡做供奉的。最後,還要老爺點頭。」
  
  荀卿染笑著點頭,「那就多謝姨娘,幫我仔細問問。我對人如何姨娘是知道的,也要她真心待我。以後大家長長久久在一處,不敢說什麼榮華富貴,總不會讓她落了空。」
  
  這些宮裡出來的教引嬤嬤,多是無親可以投奔,找個宅子寄身,所求的是個養老的所在。
  
  荀卿染其實心裡早就想要了許嬤嬤過去,不過從前礙著方氏。
  
  現在,也要許嬤嬤自己願意,還需辛姨娘幫著探清楚她的底細,並讓荀大老爺點頭。
  
  「這個不消說,誰不知道跟在姑奶奶身邊的好處。也就是紅綃那丫頭,為著些沒結果的想頭,耽誤了自己個兒,如今,都成了府裡的笑柄了。金嬤嬤前幾天被革了差事,讓人送回穎川老家去了。紅綃那邊,又傳出她不能生養,如今日子且熬著那,唉。」
  
  荀卿染坐了一會,就告辭出來,又到梧胡院中來,要看荀大奶奶。
  
  綵鸞站在那,臉色不太好看。
  
  「奶奶風寒,怕過了病氣給人。姑奶奶金貴的人,就……」
  
  荀卿染這樣說,本是處於禮節,綵鸞不說還好,這一說,就是荀卿染本不想去看,也非要進去看看了。
  
  「哪就那麼嬌貴了,況且你們奶奶又不是別人。」荀卿染笑道。
  
  綵鸞無奈,只得挑了簾子,請荀卿染進屋。
  
  荀大奶奶一動不動躺在炕上。因為窗戶上掛著半幅簾子,屋內光線有些昏暗。荀卿染走上前,就見荀大奶奶兩頰凹陷,眼窩一片青黑,原本就有些高的顴骨更顯得突兀。幾乎和前兩天在容氏春宴上看到的判若兩人。
  
  荀卿染暗自皺眉、怎麼病成了這個樣子。
  
  「大嫂。「荀卿染坐到炕邊,伸手抓了荀大奶奶放在被子外的手,想要放回被窩去。
  
  荀大奶奶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荀卿染,突地坐起來,一手揮開荀卿染的手,蹭蹭蹭爬到炕裡,窩在牆角,雙手在面前胡亂揮著。
  
  「別來找我,別來找我,這事怪不得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要怪,只怪你運氣不好……妹妹你饒了我吧,看在咱們是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我已經悔過了,我給你做道場,給你做法事,我給你磕頭……」
  
  荀大奶奶先是歇斯底里,然後竟跪在炕上邊磕頭邊哀求起來。
  
  荀卿染不由得愣在當地。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49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奇怪的病症
  
  荀卿染方才就懷疑荀大奶奶的樣子,不像染了風寒,現在又見她如此,分明是走火入魔,魔怔了。
  
  荀大奶奶是許願給哪個妹妹做道場、做法事?什麼樣的人需要做道場、做法事?荀卿染心中一沉。
  
  「好妹妹,我知道你擔心你娘。你放心,嬸嬸她好好的。我替你給她老人家養老送終。妹妹你放過我吧。」荀大奶奶一邊哀求,一邊繼續磕頭。一會工夫額頭就見了血。
  
  綵鸞和繡鳳驚嚇的呆愣在地上,這時緩過神來,兩人忙上了炕,手忙腳亂了一番,卻安撫不住荀大奶奶。荀大奶奶只直愣愣地看著荀卿染,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荀卿染將手縮在衣袖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荀大奶奶這貌似糊塗的話,聽在她耳朵裡卻彷彿是重錘。很多模糊的事情逐漸清晰,事情真相竟然是這樣,或者說果真是這樣。那荀大奶奶現在的情形是什麼,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荀大奶奶終於被冤鬼纏上了身?
  
  「姑奶奶,姑奶奶,您……」綵鸞炕上下來,艱難地陪著笑臉,「奶奶是受了驚嚇,說胡話,姑奶奶別往心裡去,姑奶奶……」
  
  正說著話,外面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小丫頭報說親家太太來了。
  
  隨著話音,門簾被挑起,永昌伯府劉夫人急匆匆走了進來,她身後除了兩個跟隨的丫頭,還帶著個身穿道袍,手執佛塵的老年道姑。
  
  「四奶奶也在?」劉夫人看見荀卿染,愣了一下,馬上堆出滿臉的笑來。
  
  「劉夫人好。」荀卿染上前和劉夫人相見。
  
  這時荀大奶奶在炕上依舊嘴裡說個不停,劉夫人聽得臉色變幻不定,眼角狠狠她夾了綵鸞一眼。綵鸞有苦說不出,站在那裡不敢說話。
  
  「你嫂子不知沖犯了什麼,被小鬼迷了心智,胡言亂語。我已經請了法力高深的道長,來給她除穢。」劉夫人道。
  
  「可需我幫什麼忙?」荀卿染問道。
  
  劉夫人需要的是荀卿染不在場,便忙笑道,「就知道四奶奶是熱心人,極疼我這女兒。只是,這道長做法,降妖捉怪的,還請四奶奶到外邊坐一坐,完了事,再請四奶奶來。」
  
  荀卿染點頭稱是,劉夫人留下綵鸞,讓繡鳳陪著荀卿染出來,到西次間待茶。
  
  「這是怎麼回事?」荀卿染問繡風,「你們奶奶好生生的在家裡,怎麼就沖犯了什麼?」
  
  「這個,因著家中接二連三的事情,奶奶那天去鎮國寺上香,想求著菩薩保佑這一家上下。結果回來就有些迷糊,請了常來往的道姑給驅邪,也沒什麼功效,又請了太醫,只靠吃安神湯,睡過去才安寧。姑奶奶知道,老爺自來不信這些,說什麼怪力亂神,因此婢子們不敢說,只說是奶奶染了風寒。」繡鳳陪笑道。
  
  荀卿染點點頭,並不去追究繡鳳話裡幾分真幾分假,只問道:
  
  「你們奶奶去進香,可碰到了什麼人?什麼事?」
  
  「奶奶進香,婢子也跟著去了。除了寺中的住持方丈,奶奶並未見外人。哦,還見了個人。曾家姑娘說是夜裡夢到了她姐姐,特意到鎮國寺進香還願。曾家姑娘和我們奶奶一起出來,還扶著我們奶奶上了馬車。奶奶當天晚上就睡不安,總做噩夢,發作起來的。」
  
  「曾家姑娘,是那位曾靜姑娘?」荀卿染問道。
  
  「嬸子不知道姑娘們的閨名,是那位住在定遠侯府的曾姑娘。」
  
  荀卿染微微挑了挑眉,「你們奶奶何時跟曾姑娘這樣熟識了?」
  
  「也不算十分熟識。還是前幾天給姑奶奶您府上的老太君拜壽,在壽宴上兩人說了幾句話。」
  
  「你們奶奶是約了她一起去進香的?」荀卿染笑著問。
  
  「並不是,不過我們奶奶前些天就和鎮國寺的方丈打了招呼要去進香,那天壽宴上,好像還曾說起過。」繡鳳邊回想邊說道。
  
  荀卿染哦了一聲,便不再問下去。
  
  荀大奶奶臥房內,荀卿染一走,荀大奶奶便安靜了很多。劉夫人拿出個鼻煙壺放在荀大奶奶鼻子下,荀大奶奶深吸一口,打出幾個噴嚏,人頓時清爽多了,認出是她母親來了,頓時活了過來,抱住劉夫人的手,哭了起來。
  
  「娘,您怎麼才來啊?我以為您不要我這個女兒了!」
  
  「工部張大人的母親出殯,張大人和咱們家素來交好,我跟著去送濱,住在城外,哪能說回來就回來。這還是收到你的信,一路趕回來。路上又遇到你派來的第二波送信的人,說你人糊塗了。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那兩個通房淘氣,施了什麼靨憎法。別怕,娘請了法力高深的曾仙姑,幫你驅邪,管保你沒事。」
  
  荀大奶奶一聽見曾字,又發作起來,撲稜著兩手喊:「把她打出去,打出去,把姓曾的打出去。」
  
  劉夫人不明就裡,可見荀大奶奶一副拚命的架勢,只得先讓那道姑退出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您是我的親娘,您救救女兒。那件事,事發了……」荀大奶奶跪在劉夫人跟前,哭哭啼啼地把事情說了。
  
  「她是怎樣知道的?」劉夫人也是一驚。
  
  「她說她都看見了。」
  
  「你還不知道,那丫頭著實可惡,你十四妹妹那天也著了她的道。她的話,不可信的。」劉夫人半信半疑。
  
  「娘,是真的。她把女兒如何……如何……連女兒當時說的話,都說的清清楚楚。那可是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娘,我從寺裡回來,嚇的什麼似的,就派人給您捎信找您來商量。您沒來,女兒以為您不要女兒了。這夜裡,就夢到了她,她找我索命來了。娘,您如果剛才不來,我就被那牛頭馬面把魂給勾走了。娘,她說只要咱們不把人嫁過去,她就不把事情告訴人。趁著還沒換庚帖,您趕緊去說,十四妹妹不嫁他們家了。」
  
  劉夫人遲疑起來,「這個,可不好辦。事情畢竟是你父親定下來的。」
  
  「娘,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您親生的。解除了婚約,十四妹妹再找好人家不難。若一定要把十四妹妹嫁過去,她把我做的事說出來,侯爺肯定恨透了咱們家,我也完了。就算沒人追究這個罪,可是被我家老爺、大爺知道這件事情,定會休了我。當初還沒怎麼樣,只是她死的有些不清白,我們太太就對我變了臉,如今在把這件事暴露出來,我就沒了活路了。」
  
  「這事可難辦,因為怕侯府反悔,兩家要結親的事,已經說的滿城皆知了。」劉夫人皺緊雙眉。
  
  「娘,就算有些妨礙,也不是大事。娘知道我的處境,老爺和大爺怨我沒有攔住我們太太去找大姑奶奶,才惹出禍事。我,再也錯不得半點。娘,您最疼我。」荀大奶奶抱著劉夫人的胳膊央求。
  
  「這,我可怎麼和你父親去說!那個短命鬼真是掃把星,和她娘一樣!」劉夫人恨恨地道,又轉頭數落荀大奶奶,「你要做也該做的利落些,怎麼顧前不顧後,先被方家三奶奶抓住把柄,現在又跳出來一個曾家姑娘。以後還有誰?你,不是娘說你,你那件事做的太莽撞。」
  
  「娘,我也不想的。可我沒辦法,我去園子裡,正碰上她,被人脫了裙子去,還答應了要進侯府做妾。我想救她的,我想起我小姑和她穿的裙子差不多,就想騙了那裙子來,幫她遮掩過去。至於我那小姑,我們太太肯定不會讓她去做妾,也不會聽她解釋。或是一根繩子了結,或是送去尼姑庵,這事情就沒人再提起了。可,那事沒成。
  
  她,她就說,實在沒法還是做妾算了。那時候,婆婆就等著機會要拿捏我,如果她這樣做了妾,我還不得被婆婆的唾沫給淹死。咱們府裡出嫁的姐妹在婆家也沒法做人,以後也沒體面人家願意和咱們家結親了。我是為了咱們家,一氣之下,捏住她的脖子。誰知道她那麼不中用,就沒氣了。我也害怕,害怕人看見,就把她的屍體扔到湖裡去了。那天大家都在前面熱鬧,那地方本不應該有人的。我怎麼會想到會被人看見,還不止一個。娘,我也不想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劉夫人急得在地下亂走,「當初就是為了你,咱們被方三奶奶脅迫著,要把事情賴在侯爺身上。那侯爺知道是他岳母做事失德,又疑心方三爺和方三奶奶。你父親藉著他這幾分疑心和心虛,將事情遮掩過去,還激的侯爺答應了與咱家結親。如今再鬧起來,可怎麼開交!」
  
  「就是啊娘,這事不能揭開啊,還是退了婚事吧。」
  
  「這曾家姑娘是看中了侯爺夫人的位置。她既然當時看到了,怎麼當時不說出來,還要等到現在才說?」劉夫人突然停下,自言自語道。
  

  
第一百三十章 奇怪的病症(二)
  
  「娘,別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事了,還是快把親事退了,救我要緊。」
  
  荀大奶奶此刻心裡完全容不下別的事情,只想如何才能度過這一關。
  
  劉夫人想了一會,也沒想出什麼頭緒,被荀大奶奶催促的有些上火。
  
  「你啊,怎麼就不讓我省省心!沒出嫁時要為你操心,如今你嫁了人,孩子都生了三個,還得我一大把年紀為你操心!這件事,我卻做不得主,還是要和你父親商議。」
  
  「娘,我的性命可就在您手上,您趕緊回去勸父親答應退了這門親事吧。十四妹妹條件那麼好,還愁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婆家嗎?」
  
  「你!」劉夫人見荀大奶奶說的如此輕易,有些恨鐵不成鋼,待要訓斥幾句,又見女兒不過兩天時間,就煎熬的脫了形,便又心軟,「我回去想法子勸你父親同意就是了。」
  
  荀大奶奶聽見劉夫人這樣說,連連點頭催促,「娘,您趕緊去,莫耽誤了,曾靜若認為我辦不成這事,在人面前說起來,我就完了。」
  
  劉夫人答應著往外走,卻又退回來,「方纔齊四奶奶在這,你都胡言亂語了些什麼?」
  
  「方纔的事,我依稀記得一點。這屋子裡暗的很,她抓了我的手,那身量和瀲兒差不多,她一說話,我更想起那個時候,我以為是瀲兒來索命了,都說了什麼,我也記不清了。方才綵鸞和繡鳳都在的。」荀大奶奶道。
  
  劉夫人就叫了綵鸞進來。綵鸞不敢隱瞞,將荀大奶奶方才怎樣央告荀卿染的話,都說了出來。
  
  「哎喲,你這要人命的孽障,你,這不是自己揭了自己的底?四奶奶但凡想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劉夫人急道。
  
  「娘,那我現在怎麼辦?」荀大奶奶忙問劉夫人。
  
  「你……」劉夫人歎息一聲,「她心裡起疑,回到齊家露出點口風來,齊二夫人、齊二奶奶、侯爺,這幾個人把事情經過一核對,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一會兒我請了她來,你想法子穩住她,去了她的疑心。」劉夫人囑咐道。
  
  荀卿染在西次間喝了一會茶,只有繡風有些魂不守舍地在旁陪著。荀大奶奶這一倒下,荀家內宅連待客之人都沒有了。
  
  荀卿染正要打發繡鳳去荀大奶奶屋裡看看,就見劉夫人匆匆走出來。
  
  荀卿染忙起身,「劉太太,大嫂怎麼樣了?」
  
  「多虧請的這個仙姑法力高強,剛做完了法事,你大嫂她已經明白過來了,再調養幾天,就可恢復。請四奶奶進去看看她,說說話。我家裡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荀卿染送了劉夫人到門口,就又往荀大奶奶屋裡來。
  
  這時窗戶上的簾子全都去掉,屋裡比方才亮堂許多,荀大奶奶正靠在迎枕上,見荀卿染進來,忙起身,讓荀卿染到她身邊坐下。
  
  「姑奶奶來了,快請坐。我病的糊里糊塗,姑奶奶別怪罪我失禮。」
  
  荀卿染就在荀大奶奶身邊坐下,見荀大奶奶眼神恢復了清明,心中暗道,不知真是那道姑法力高強,還是劉夫人帶了治荀大奶奶的仙丹妙藥。
  
  「大嫂方才是怎麼了,可把人嚇壞了。說什麼對不起妹妹,迫不得已,還提到了哪個嬸嬸。聽的我稀里糊塗……」
  
  荀大奶奶臉色瞬間僵硬,隨即強作笑顏,「姑奶奶別見笑,方才仙姑看過,說我沖犯了過路的神仙,被迷了心智,說了什麼,那也不是我本人說的。姑奶奶可別多心,對那些胡言亂語認真起來。」
  
  荀卿染微微一笑,知道再也從荀大奶奶這問不出什麼來,又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出來。
  
  「姑奶奶別急著走。」荀大奶奶拉著荀卿染的手央告,「我這病症,仙姑說,得個命格貴重的人幫著壓一壓才好。姑奶奶可不正是合適的人?自打方才姑奶奶一進來,在我身邊坐下,我就感覺身子沒那麼重了。姑奶奶不看我,也看你大哥和三個侄女的面子上,多陪我坐一會,咱們好好說說話。」
  
  永昌伯府劉夫人急匆匆地走進院子,就見屋外站了好些的丫頭婆子,各個臉色肅穆。劉夫人來不及多問,走進屋裡。等看到屋中的情形,劉夫人不禁一怔。
  
  永昌伯劉松柏面色陰沉,手裡將兩個核桃捏的嘎嘎作響。劉五奶奶顧氏站在地下哭的梨花帶雨。
  
  劉松柏有個習慣,在遇到極其為難的事情的時候,就會在手裡捏上兩個核桃。而且,顧氏歷來知書達理,怎麼跑到公公婆婆的房間來哭?
  
  劉夫人正思忖著,顧氏已經撲了過來。
  
  「太太,太太您可回來了。求您救救五爺吧。」顧氏跪在劉夫人跟前,抱著劉夫人大腿哭道。
  
  「快起來,快起來。」劉夫人趕忙拉著顧氏起來,「你這孩子,怎麼沒輕沒重的,你是有了身子的人,哭哭啼啼,還跪來跪去的,傷了身子怎麼得了。」
  
  劉夫人這樣勸說著,並未將顧氏的話放在心裡。不過是老五淘氣,惹了老爵爺生氣。老五小夫妻感情好,顧氏捨不得丈夫受罰,因此才哭哭啼啼的來求情。
  
  「老爺,老五做錯了什麼,老爺好好訓導他就是。他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老爺總該給他留些臉面。」
  
  劉夫人讓人扶了顧氏,走到劉松柏對面坐下。
  
  「你知道什麼,我給不給他臉面有什麼要緊,現在是有人要他的命!」劉松柏皺緊眉頭道。
  
  劉松柏歷來喜怒不形於色,像現在這樣在兒媳婦面前對她說這樣重的話,幾乎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劉夫人就知道出了大事。那邊顧氏哭的越發厲害了。
  
  劉松柏眉頭皺的更緊,劉夫人見狀,忙將顧氏拉到一邊,勸解道,「……好好保重身子,有我在,不會讓五爺有事。」
  
  「太太,您平時最疼五爺,您一定要救他。不然,媳婦也活不下去了。」顧氏捧著已經顯懷的肚子哭道。
  
  「放心,放心,有我那。」劉夫人答應著,讓丫頭婆子們將顧氏扶了出去。
  
  「老爺,是怎麼回事?老五他闖了什麼禍了?」劉夫人問道。
  
  沒有了顧氏的哭聲,屋裡清靜了許多,劉松柏終於說道,「你也知道,老五前些日子在五城兵馬司尋了個差事。他今個往城外兵營裡運送糧草,誰知道糧草出了問題,那些兵丁當場將他抓了,已經押到大牢裡了,說是按律就要問斬。我接到消息,趕了過去。那五城兵馬司是方信管轄,我要求見他,卻吃了閉門羹。」
  
  劉松柏說到這,又是冷笑了兩聲,「靠著我這張老臉,總算見了咱們老五一面。我的意思,不過讓他掛著個閒職,混日子罷了。偏他聽了別人教唆,說這是個撈錢的營生,就尋了來做,第一次就被抓住了。我細問了問,這件事,可大可小,全在方信一句話。可這小子卻躲著不見我!」
  
  劉松柏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老爺,這是,這是……」
  
  劉松柏沉歇了半晌,才道:「還能是什麼,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紀,這還想不通透?老五被他算計了。」
  
  「算計老五是為什麼?方信不願意和咱們家結親,故意抓了老五的把柄,逼著咱們退親?」劉夫人自問自答道。
  
  劉松柏冷哼了一聲。
  
  「老爺,我剛從艷兒那回來,還有件事……」劉夫人如此這般將荀大奶奶的事說了一遍。
  
  「你生的好兒子,好女兒!」劉松柏一揮手,將桌上的茶杯揮在地上。
  
  「那可不是我一個人生的。」劉夫人低聲嘀咕,卻不敢讓劉松柏聽見。
  
  「老爺,您消消氣,事情已經這樣了,還等著您主意那。退了親,是不是就能救回老五了?」劉夫人道。
  
  劉松柏拈了拈頜下已經有些花白的鬍鬚,「方纔是能,現在我得好好想想,難道方信真是想要咱們老五的命?」
  
  劉夫人聽了這話,嚇的手一哆嗦。「老爺,老五的命要緊,老爺想個辦法啊。」
  
  劉松柏皺著眉頭,思考良久,歎了口氣,站起身,「準備一份厚禮,咱們到侯府走一趟。」
  
  劉夫人忙應承了,一邊吩咐人準備表禮,一邊又讓人安撫顧氏,又知道小兒子一時半會恐怕回不來,又打算去牢裡看望打點一應吃用的東西。這麼忙亂著,竟忘了荀大奶奶那裡還等著她的消息。
  
  荀大奶奶看看屋角的大座鐘,她母親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回音。荀大奶奶有些害怕,她回想方纔她母親的為難,她父親永昌伯對方信的看重。她父親在知道了她做的事後,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聲稱再也不會管她的事。
  
  難道,她母親並沒有說動她父親,她們,真的不打算管她了?那她可怎麼辦?等著被休,等著被抓到牢裡?不,荀大奶奶抱住自己的胳膊。
  
  「大嫂,你這是怎麼了?」荀卿染見荀大奶奶舉動有異,出聲問道。
  
  對了,她不僅是劉家的女兒,她還是荀家的媳婦。她的事,就是荀家的事,除了劉家,還有人能救她,眼前就是能救她的人。
  
  「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求你,救救我吧。」
  
  荀大奶奶撲通一聲又跪到荀卿染跟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0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說夢
  
  見荀大奶奶又撲通跪在自己跟前,荀卿染面不改色。她的神經,在見識荀大奶奶今天這樣反覆無常的舉動後,已經變的分外堅韌。
  
  「奶奶,您怎麼又糊塗了?您這樣,可又要嚇到三姑奶奶了。」綵鸞本來在一旁伺候,這時急得走上前來,背對著荀卿染對著荀大奶奶連連使眼色。
  
  荀大奶奶一把推開綵鸞,「你躲開,我知道我在幹什麼。」
  
  綵鸞只得退了下去。
  
  「三姑奶奶,現在只有你能救我,救咱們荀家。」荀大奶奶抱著荀卿染的一隻胳膊央求道。
  
  「大嫂說的話,我不懂。」
  
  「三姑奶奶,你也知道,咱們家最近連連出事,還得罪了皇家。荀家再也不能有半點風吹草動了。這個節骨眼上,我若出了事,荀家也會跟著一起遭殃的,三姑奶奶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沒了娘家做靠山會是什麼樣子,三姑奶奶你說是不是?」
  
  荀大奶奶這話裡的透著要挾意味,讓人很難接受,但是卻是事實。
  
  荀卿染不置可否,暗暗猜測荀大奶奶到底想說什麼。
  
  「三姑奶奶是自家人。有些事我就不瞞三姑奶奶了。三姑奶奶還記得我堂妹劉瀲嗎?對,就是死在方家的那個。她死的稀里糊塗,當時為了兩家的交情,我父母將事情壓了下來。方家侯爺為表感謝,求娶我十四妹妹。」
  
  荀卿染點點頭,心道果真如此。
  
  「昨天,瀲兒,她,她托夢給我,她跟我說、她死的冤。她是被人害死的!」
  
  「哦?」荀卿染挑了挑眉。
  
  「她在夢裡告訴我,那天,是曾靜邀她去後面遊玩,帶著她進了竹園、又拉她去湖邊戲水,故意弄濕了她裙子。然後把她帶到竹樓,騙她脫下裙子,然後曾靜就躲了出去。曾太太從外面進來,看見瀲兒沒有著裙,就扯了瀲兒,說那竹樓是侯爺書房,閒人不得入內,說瀲兒不知羞恥,勾引侯爺等語。
  
  瀲兒辯解,曾太太不聽,瀲兒說出曾靜,曾太太就說,曾靜一直在前面陪著方大奶奶,就是聽曾靜來對質,曾靜也會這麼說。瀲兒這才知道上了當。曾太太抓著瀲兒、說要把瀲兒帶到前面,讓劉家看看自己養的好女兒。瀲兒她,最是孝順、自然不願意三嬸嬸因為她蒙羞。瀲兒本就是個溫吞性子,怎麼會是曾太太的對手。瀲兒就跪下來求曾太太放她一條生路。曾太太就說,瀲兒這樣已經失了貞潔,方大奶奶己經同意,讓瀲兒進門做妾……瀲兒、瀲兒,她不堪受辱,誓死不從,結果就被曾太太和曾靜兩個給掐死了,又扔到湖水裡。」
  
  「大嫂這個夢,彷彿跟真的似的。」荀卿染看著荀大奶奶的眼睛道。
  
  荀大奶奶微微側頭,避開了荀卿染的眼神。
  
  「是我那可憐的妹妹托夢給我,白然說的是真事。」荀大奶奶道,「姑奶奶說,我去鎮國寺進香,求菩薩保佑咱們一家老小。沒想到遇到了曾靜,她,她要劉家退了和侯爺的親事,不然,她,就不會放過我。」
  
  「可笑,」荀卿染道,「依大嫂所說,明明是曾靜理虧,她見到大嫂,該退避才是,怎她反而是她脅迫大嫂,要和大嫂為難那?」
  
  「這,」荀大奶奶有些語塞,有些事她不想讓人知道,可是如果不說實話,又難以自圓其說,說動荀卿染幫忙。
  
  「三姑奶奶,那曾靜著實可惡。她和我說,如果我不照她說的做,她就,她就和人說,說是我殺了瀲兒。」
  
  原來荀大奶奶的病因是在這裡。她被曾靜威脅了,曾靜想讓劉家退親。這就解釋為什麼荀大奶奶要求助於劉夫人,劉夫人一來,荀大奶奶的病就奇跡般的好了。
  
  那荀大奶奶為什麼現在又拉著她說這些?荀卿染看了看屋內的座鐘,是了,劉家與侯府的親事,也不是劉夫人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劉夫人肯定回去和永昌伯商量。劉夫人去了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信,那就是說,永昌伯很可能並不同意退親。
  
  「這更可笑了。空口白牙,她有什麼證據?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嫂何必怕她?」荀卿染說著站起身,「這事我可以給大嫂做主,大嫂快起來,咱們找了我婆婆,一起去侯府,當著侯爺的面,和那曾靜對質.看她再敢胡言亂語誣陷好人。」
  
  「別,別,姑奶奶,千萬別,」荀大奶奶咬了咬牙,她豁出去了,就把實話告訴荀卿染又怎麼樣,荀卿染不能去告發她,還可以把荀卿染和她綁在一起。「姑奶奶,事到如今,我不瞞你了。我方纔所說瀲兒被曾家母女脅迫是真的,是我聽說瀲兒要進侯府做妾,我氣急之下,我掐了她兩下……沒想到她就那麼死了。「荀卿染退後幾步,離的荀大奶奶遠一些。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荀大奶奶雖說的含糊,卻也是親口承認殺了劉瀲。
  
  「姑奶奶,我是荀家的長媳,為你大哥生了三個女兒,如今荀家內宅全靠我一人支撐。如果讓人知道,我殺了自己的堂妹,我自己怎樣都不要緊,老爺、大爺、都要跟著受連累.還有你三個侄女,這一輩子也都毀了。就是別人知道姑奶奶有我這樣的大嫂,姑奶奶也難見人。」
  
  因為荀淑蘭的事,荀家現在還走在風口浪尖,不知有多少人盯著荀家。如果這個時候,傳出荀大奶奶殘害手足的事,荀家怎麼都逃不過治家不嚴,包庇兇手的罪過。
  
  「大嫂打算讓我怎麼做那?」荀卿染苦笑道,難不成讓她去滅曾靜的口。
  
  「我也沒了主意,請姑奶奶幫著想個法子讓曾靜,讓她……有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的關係,姑奶奶不難見到曾靜,到時候,姑奶奶想個法子,讓她再也開不了口,這事就壓下來了。我也不會讓姑奶奶白辛苦……」
  
  荀大奶奶還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這件事,事關重大,我這就讓人請父親和大哥回來商量。」荀卿染再次站起身,「大嫂不好開口,我替大嫂說。」
  
  荀大奶奶沒想到荀卿染是這個反應,替她說什麼,說她殺了劉瀲的事?荀大奶奶頓時急得連鞋子都沒穿,就從炕上下來,拉住荀卿染。
  
  「姑奶奶千萬不要。」
  
  「為什麼,這事關係到荀家興衰,父親和大哥自然應該知道。」
  
  「姑奶奶,這是咱們內奼女人的事,自然咱們自己去解決,驚動了男人們,不合規矩。」
  
  不是不合規矩,是不合荀大奶奶的利益才對吧。
  
  荀卿染看著荀大奶奶頭上爆起的青筋,慢慢坐了下來,「大嫂,這事說起來卻是極好辦的。只是,大嫂找我卻是捨近求遠了。」荀卿染笑著道,「大嫂,我教你個法子,不費絲毫工夫,就能解決了曾靜。」
  
  荀大奶奶一喜,忙問道,「姑奶奶有什麼好法子,快告訴我。」
  
  「如果曾靜只是曾靜,大嫂還會怕她說些什麼嗎?大嫂怕的是曾靜將事情告訴侯爺對不對?而論到和侯爺親近,能左右侯爺的想法,還有誰比得過大哥?」
  
  這事的受害者,有兩個,一個是劉瀲。她是荀大奶奶的堂妹,只有一個寡母肯為她出頭,卻不知被送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有一個受害者是方信,荀家大爺荀君兆和方信是嫡親的表兄弟,看在荀家大爺的份上,方信也不會要荀大奶奶怎麼樣。
  
  荀卿染想的很看楚,想要荀家大奶奶受到什麼應有的法律制栽,是不現實的。就算荀大老爺和荀家大爺知道荀大奶奶做的事,也只會在心裡厭棄,同時想方設法把事清壓下來,不會將荀大奶奶送官去法辦。
  
  「大嫂和大哥說了,大哥還會不想法子保全大嫂?這卻是比什麼法子都穩妥的。」荀卿染接著道。
  
  將事情告訴荀家大爺,荀家大爺自會為荀大奶奶出頭,不過天道循環,這同時也會埋下報應的引線。
  
  荀大奶奶沒想到,她跟荀卿染承認殺了劉瀲。是想著荀卿染能為了維護荀家的顏面,出手去對付曾靜。可是,繞來繞去,最終還是繞到她最不願意做的事。不過此時聽荀卿染這麼說.這似乎確實是最好的辦法。娘家那邊不幫忙,她還能靠誰那。荀家大爺出面,方信那邊就不成問題,也就不怕曾靜亂說話。
  
  不過告訴荀家大爺?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會猶豫,但是現在,她要考慮,荀家大爺知道後,她以後的日子……
  
  「大嫂若覺得不好開口,就由我替大嫂去說吧。「荀卿染道。
  
  「不,不,我自己去說。」荀大奶奶阻攔道,「姑奶奶,我當時,是氣昏了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後我就後悔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還求姑奶奶別把這事告訴人。」
  
  「大嫂放心,這樣的事我怎麼會讓外人知曉。」荀卿染就起身告辭出來。
  
  荀大奶奶並未阻攔,而是急忙叫了綵鸞和繡風進來,服侍她換上外出的大衣裳。她現在不用人幫忙,她已經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主意,保證萬無一夫。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醫
  
  荀卿染回到齊府,一夜無話。第二天睡了午覺,又到宜年居來,想著陪容氏說話解悶。一進門,就見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都在.齊二奶奶正在容氏跟前眉飛色舞,講的十分熱鬧。
  
  「這天下事無奇不窮。老太太想必也聽說了,侯爺要娶永昌伯劉家的十四姑娘。」
  
  「嗯,那天瞧著那位十四姑娘,性子也還不錯。」容氏道。
  
  「誰說不是那。」齊二奶奶笑道,「可是不巧,那十四姑娘突然病了。請了太醫來看,說是要將養上一年半載才得好。劉家老爵爺和夫人就上門去見侯爺,說侯爺不比旁人,家裡正缺人主持中饋,照顧兒女,婚事是耽誤不得的。又說,兩家婚事只是口頭商議,並未下定,是他家女兒沒福氣,因此讓侯爺另聘名門淑女。」
  
  「哦?那最後怎樣了?」容氏聽得津津有味。
  
  「侯爺可不是不講信義的人,就對劉家老爵爺說,雖沒下定,但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執意不肯退親,說要另找名醫給劉家姑娘醫治,他會等。最後,還是劉家老爵爺再三懇請,給侯爺賠禮,一定要退親。侯爺想著,或許劉家是不願意這門親事了,或許人家姑娘另有了中意的人,那就不好強求,只得答應不再提這門婚事了,任劉家姑娘另嫁他人。」
  
  劉家終歸是把與侯府的親事給退了,而且還把過錯都攬在自家身上,難道都是因為荀大奶奶,荀卿染心下猜疑。
  
  「還有更奇的。」齊二奶奶接著道,「這老伯爺前頭跟咱們退了一門親事,後頭劉夫人就另外提了一門親事,這門親事,管保大家都猜不著。」
  
  「難道是要把她家別的女孩兒說給侯爺?」容氏笑著問道。
  
  齊二奶奶笑,「老太太這回可沒猜對。不止老太太,只怕沒人能猜的對。劉夫人給侯爺提的人,大家也都認識。」
  
  齊二奶奶說到這,故意停了下來。
  
  「你這猴兒,慣會吊人胃口,還不快說是誰?」容氏八卦熱情很高。
  
  「劉夫人給侯爺提的,是曾家的姑娘,閨名叫曾靜,那天也來給老太太拜壽了的。」齊二奶奶這才道。
  
  「劉夫人倒是熱心。只是,婚姻大事,總是父母做主,劉夫人這樣提,想必是有個緣故。」容氏道。
  
  「是有緣故,」齊二奶奶道,「劉家爵爺和劉夫人,因著退親的事理虧,帶了好些禮物上門。連同住在侯府的曾太太和曾姑娘都有份。這說完了退親的事,劉夫人就說要見見侯爺的幾個兒女,還有曾太太和曾姑娘。不想,劉夫人和曾姑娘一見面就投緣,問起曾姑娘還沒婚配,就說如果曾姑娘嫁進侯府,替她去世的姐姐照顧侯爺的兒女,卻是最合適不過的。那劉夫人就說,她願意從中做個冰人,成就這段姻緣。」
  
  容氏呵呵笑著不說話。
  
  「那這親事可說成了?」荀卿染問道。
  
  齊二奶奶坐回到椅子上,「已經有了七八分了。」
  
  「莫不是劉夫人看出兩家早有此意,做個順水人情?侯爺是怎麼個想法?」容氏問道。
  
  「侯爺,」齊二奶奶看了一眼齊二夫人,才道,「侯爺並未說什麼,侯爺是長情的人,總是念著原來大嫂的情份吧。曾家太太聽說是極願意的,說是等著曾家老爺這兩天進京,要聽曾家老爺定奪。」
  
  容氏瞇了瞇眼,似乎自言自語地道:「如果這婚事定下來,按著規矩,曾姑娘可就在侯府住不得了。」
  
  荀卿染又陪著容氏說了會話,看時辰齊攸該回來了,就回了寧遠居,正巧在門口遇到回來的齊攸,兩人一同到上房來。
  
  荀卿染幫著齊攸脫了侍衛服色,換上家常衣裳,又換了舒適的軟鞋,就讓人端了茶水、糕點來,陪著齊攸坐下說話。
  
  「……劉家本來要將十四姑娘嫁過去,不巧十四姑娘病了,就退了親。」荀卿染閒閒地道。
  
  「永昌伯劉家?」齊攸瞥了荀卿染一眼道,「他家近來事情不少。」
  
  「他家還有什麼事?」荀卿染忙追問道。
  
  齊攸想了想,才道,「他家長房的老五,因為剋扣兵營糧草,昨天被五城兵馬司扣住了。」
  
  荀卿染聽得五城兵馬司幾個字,不由得格外上心,「劉家還有人在五城兵馬司任職?四爺可認得?」
  
  「他家老五劉恩,自然是認得的,前兩個月剛在五城兵馬司尋的差事。」齊攸漫不經心道。
  
  自然是認得的。荀卿染點頭,齊攸自幼就在京城,當差也是在御前,差不多官宦人家的年輕子弟,就算沒有交往,應該也都是識得的。
  
  五城兵馬司,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方信管轄的。這劉家的老五,似乎聽荀大奶奶提過,最是紈褲,家裡給捐了個閒職在身。現在進了五城兵馬司,想必是打算托庇於未來的妹夫。
  
  「剋扣糧草,可是大罪啊,結果如何?」荀卿染問。
  
  齊攸抬頭看了看荀卿染,沒說話。
  
  看齊攸的臉色,分明是知道的,這樣子,是懶得說,不屑說?荀卿染心裡有些不爽,夫妻倆沒事,多說兩句話,多透露點消息給自家老婆,難道還要收錢不成?
  
  荀卿染這麼想著,手裡拿著繡花針,不由自主地在帕子上狠狠刺了幾針。又沒刺在齊攸身上,齊攸自然是全無反應。
  
  正當荀卿雜想著是不大不小發發脾氣,還是上前哄一哄齊攸,齊攸卻又開口說話了。
  
  「你在繡刺蝟?」
  
  荀卿染囧,難道齊攸還長了第三隻眼,明明他連眼皮都沒抬,怎麼看見的。
  
  「方纔從那邊過來,聽說已經查清楚了,劉恩不是故意剋扣糧草,不過是行事疏忽。補上了糧草,另外罰了幾個錢。劉恩辭了差事回家了。」齊攸慢悠悠道。
  
  荀卿染哦了一聲,正在琢磨這事和劉家退親的事之間的關係,就見寶珠進來稟報,說是齊大奶奶來了。
  
  荀卿染忙起身,就到西梢間來.卻是齊大奶奶帶著珍姐兒來和她請教針線,說要繡些香袋,尋幾樣新鮮繡樣。
  
  荀卿染就將從都她自己畫的一些繡樣拿出來,讓麥芽幫著珍姐兒挑選。
  
  「大哥今天可還好?」
  
  「入冬以來,就是那樣,已經比從前好了很多。」齊大奶奶道。
  
  「……昨個璋哥兒在老太太跟前,給老太太講孔融讓梨的故事,可把老太太給喜歡壞了。」荀卿染又道,本想問齊大奶奶怎麼不帶璋哥兒來,又想到璋哥兒雖近來好了些,還是比一般的孩子體弱很多,除了自家院子,還有宜年居和祈年堂外,從不到別的地方去的,就沒有問。
  
  齊大奶奶微笑,「他自小體弱,老太太為他操了不知多少心。就盼著他慢慢好起來,以後孝敬老太太。」
  
  「那是自然。璋哥兒自然會好起來,也自然會是個孝順孩子。」荀卿染一直很喜歡障哥兒。
  
  「剛才看見四爺下朝回來。怎麼沒出去會朋友?」
  
  「今個說不出去了。」荀卿染道。
  
  「四爺是個心裡有大事的人,這還是弟妹進門後,他待在宅子裡的時候才多起來。」齊大奶奶笑著道。
  
  「是他這些日子差事請閒了些。」荀卿染道。
  
  「四爺是在差事上上心的,你們是小夫妻,難得一起,多說說話。我就不在這裡打攪了。」齊大奶奶道。
  
  荀卿染臉紅了紅,難得齊大奶奶也會打趣人。
  
  「天天在一處,有多少話可說的。況且,他這會又不出去。大嫂倒是難得來,該多坐一會。」
  
  儘管荀卿染挽留,齊大奶奶還是站起身。
  
  「兩個人要好,自然有說不盡的話。弟妹要珍惜時光。」齊大奶奶輕聲道,語氣與其說是戲虐,卻似乎帶著些其他的情緒,雖然是淡淡的,卻發自內心,足足讓荀卿染呆了半晌。
  
  晚飯,齊攸和荀卿染是到宜年居,陪著容氏一起用的。飯後,又陪著容氏說笑消食,接近二更天、才回到寧選居。
  
  兩人洗漱上床,剛入睡不久,就被敲門聲驚醒。
  
  荀卿染從床上坐起來,院子裡嘰哩咕嚕的說話聲,從屋內望去,可以看到好幾隻燈籠的燭光在風裡搖曳。
  
  「四爺,四奶奶,無憂居來了人,請四爺趕緊過去。」宋嬤嬤聽見屋內的響動,知道兩人醒了,就在外面稟報道。
  
  齊放聽得無憂居三個宇,三下五除二地穿好了衣衫,翻身跳到床下。
  
  荀卿染見齊攸如此,也趕忙穿了衣衫。無憂居,是齊家大爺的院子。
  
  齊攸已經打開門,對外面的宋嬤嬤沉聲吩咐:「快去前面去找人,把黃芩和甘草叫起來,告訴他們,立刻把馬準備好。」
  
  齊攸語氣鎮定果決,根本不像剛睡下的。反而像是經過充分休息,精神十足。
  
  等荀卿染對上齊攸一雙清亮的眸子,心裡更加佩服齊攸的反應能力。
  
  「四爺,這是要出門?」荀卿染一邊穿好衣服,一邊詢問。
  
  「嗯。」齊攸眉宇間一片肅穆,簡單答道。
  
  婆子們打著燈籠一路小跑在前面領路,齊攸大步跟在後面,荀卿染眼看自己要被落下,趕忙緊走兩步拉住了齊攸的手。齊攸低頭看了看荀卿染,伸出一臂圈住她,兩人快步到無憂居來。
  
  無憂居內早已燈火通明,管事媳婦陸英家的迎了兩人直接進了東廂房。
  
  還沒進屋,就聽見屋內傳出的哭聲,荀卿染不禁心裡一沉。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2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求醫(二)
  
  荀卿染忙加快腳步進了屋,當看到床榻上璋哥兒一動不動的小身子,荀卿染下意識地摀住胸口。
  
  璋哥兒床榻前已經圍滿了人。齊大奶奶跪在床前,半身伏在床榻上,抓著璋哥兒的一隻小手,已經哭的失聲,齊家大爺慘白著一張臉,有孫姨娘在旁扶著,才能站穩。
  
  床榻前,設了一張椅子,容氏坐在椅子上,看著床上的璋哥兒,不住地滴淚。齊二夫人站在容氏身邊,一邊用帕子抹著眼睛,一邊低聲勸慰容氏。齊家二老爺也在,正急得在地上來回踱步。
  
  「快,快去請太醫。」齊二老爺見齊攸進來,迎上來,急著吩咐道。
  
  容氏顫巍巍地沖齊攸抬了抬手,招呼道:「攸兒!」
  
  齊攸急走兩步目前,扶住容氏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就轉身到床前,俯身查看璋哥兒。
  
  荀卿染也跟著到了近前。
  
  床榻上,璋哥的身子在厚厚的錦緞被褥中顯得更加瘦小,刺目的紅色床帳,也更顯得小傢伙的臉色蒼白如紙,連同本該有些色彩的嘴唇,也一樣蒼白,而更讓人心驚的是,這蒼白之中,隱隱透出些青黑色來。
  
  璋哥兒閉著眼,但是仔細查看,可以看見小傢伙的胸口微微的起伏。
  
  還活著,荀卿染頓時熱淚盈眶。
  
  齊攸看過璋哥兒,面色比剛才更加肅穆。
  
  「攸兒,快去給璋哥兒請太醫。」容氏拉住齊攸道。
  
  「四爺,求你救救璋哥兒。」齊大奶奶轉頭對著齊攸跪下,哭著道。
  
  荀卿染趕緊俯身扶住齊大奶奶。
  
  「大嫂你別這樣,方才過來時,四爺已經吩咐人準備了馬匹。」
  
  齊家大爺齊儒聽了,對著齊攸深深一揖,「四弟,我是沒用的人,你侄兒就靠你了。」
  
  齊攸上前扶了齊儒一把,「大哥,一家人莫說兩家話。」
  
  「可還是請太醫院的蔣太醫來?」齊攸俯身摸了摸璋哥兒的小臉,轉身徵求容氏、齊大奶奶的意見。
  
  「對,對,就是蔣太醫。」容氏和齊大奶奶忙點頭。
  
  齊攸邁步往外走,正巧齊二奶奶和齊家二爺齊修也到了。
  
  齊修送了齊攸出去,「外面現在宵禁,多虧得四弟有御前侍衛腰牌,可以暢通無阻。我就不和兄弟你客套廢話了,家裡這些兄弟,也只有四弟你騎的快馬。」
  
  「多帶些人,多點些燈籠火把,攸兒,你要當心。」容氏拄著枴杖,跟到門口囑咐。
  
  「老太太放心吧。」齊攸示意荀卿染扶容氏回屋,便大步出門去。
  
  荀卿染就扶著容氏,又坐到璋哥兒跟前。
  
  「方纔從那邊過來,看著老四常人出去了,可是去請太醫了?璋哥兒怎麼樣了?」齊家大老爺和大太太也趕了過來。
  
  齊二老爺心緒不寧地皺著眉,也沒回答他大哥的話。
  
  「還是去請蔣太醫?一般人自是不行,老四去,應該趕的及。」大老爺安慰道。
  
  「是啊,求老天爺保佑咱們璋哥兒吧。」大太太看了璋哥兒,也跟著眼圈泛紅。
  
  「唉喲,璋哥兒怎麼又病了?」齊三奶奶披著大紅猩猩氈的斗篷跟著齊家三爺齊儉走了進來,尖著嗓子說道。
  
  待上前瞧見了璋哥兒的模樣,齊三奶奶又尖叫了一聲,「唉呦,早上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不行了,可請了……」
  
  「你帶進來好一股子冷風,莫在這吹壞了我的璋哥兒,還不出去!」容氏抬眼看了看齊三奶奶的形容,皺眉叱道。
  
  齊三奶奶本想賣弄口齒,卻觸了霉頭。她不敢頂嘴,氣哼哼地讓丫頭脫了斗篷,站到一邊去了。
  
  等待的時候,時間總是過的特別慢。
  
  外面大鐘敲了十二下,院子裡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四爺,四爺回來了。」一個小丫頭伸頭往外看了看,回來稟報道。
  
  方纔聽齊家大老爺和二老爺說話,若是坐馬車,還得快馬加鞭,從齊府到蔣太醫家,也需要一個時辰。荀卿染掏出懷表算了算,齊攸這一來一回,才過半個時辰。
  
  眾人都站起身,往外看。就見門簾挑起,齊攸腋下夾著個大包裹,從天而降般出現在門口。
  
  荀卿染一怔,容氏等人臉上卻是明顯鬆了口氣的表情。
  
  「快,快請太醫拾璋哥兒看看。」容氏站起來,急著吩咐道。
  
  齊攸將腋下的包裹輕輕放在地上,扯開包裹的毛毯,卻是一個花白鬍鬚的老者。
  
  齊攸扶住有些打晃的老者,又對著老者拱手道:「蔣老,多有得罪。」
  
  「齊四爺,老夫一把老骨頭,遲早散在你手裡。」老者道,語氣有些無奈,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老大人,救人要緊,改天我讓他給您賠罪。」容氏道。
  
  蔣太醫忙躬身給容氏施禮,「給老封君請安。」又轉身問齊攸,「四爺,藥箱可拿來了?」
  
  齊四向外招手,麥芽提著藥箱急匆匆挑簾子進來。
  
  「是唐大爺,在外面遞給婢子的,要婢子交給四爺。」麥芽道。
  
  荀卿染點點頭,她讓麥芽在外面打探消息。想來是唐佑年和齊攸一起去請的太醫,齊攸負責帶人,唐佑年就帶了藥箱回來。唐佑年因是外男,不方便進院子,就讓麥芽把藥箱送了進來。
  
  蔣太醫拿了藥箱,直接到璋哥兒床塌前,診脈檢視了一番,便從藥箱裡拿出一個羊皮包,從裡面取出一套銀針。
  
  「老朽要施針,」蔣太醫停頓了一下道,「老封君還是請到別處歇息歇息。」
  
  「我不親眼看著更要懸心,老大人別顧忌我,儘管施針就是。」
  
  容氏、齊儒,齊大奶奶幾個留了下來。齊家大爺一眾男子就去了上房暖閣等候消息,大太太、齊二夫人則是到旁邊梢間,燃了香,說是要請佛祖保佑璋哥兒。齊二奶奶自是要忙前忙後張羅事情。
  
  荀卿染就跟了齊二夫人到梢間來,幫著燃了香。
  
  「這裡有我和大太太,你去看著點,有什麼消息來告訴我。」齊二夫人吩咐荀卿染。
  
  荀卿染答應著出來,走到璋哥兒門外,知道裡面施針不得打擾,便轉身在隔間坐下,讓麥芽和寶珠來回傳遞消息。
  
  齊三奶奶四處轉了轉,就跟了荀卿染身後,也進隔間坐了下來。
  
  「人啊,不能跟命爭,這才消停了幾天,又鬧騰起來了。弟妹你不用那麼緊張,你不知道,這並不是第一回了,總會沒事的。」齊三奶奶撇了撇嘴,對荀卿染道。
  
  旁邊屋裡一個小孩子病的奄奄一息,就是陌生人也跟著懸心,何況這還是自家的侄子。齊三奶奶的語氣和話都太過涼薄,荀卿染無論如何不能認同,卻對齊三奶奶所說不是第一回起了好奇心。
  
  「璋哥兒這樣,以前有過?」荀卿染問道。
  
  齊三奶奶見荀卿染開口詢問,不覺動了談性。
  
  「豈止有過,還不是一回兩回了!都是揀這樣三更半夜的時候,也多虧四爺肯賣命,又有御賜下的汗血寶馬,這麼追命似地去請了太醫來,才把璋哥兒的命追回來,若是別人家,璋哥兒的命早沒了幾次。」
  
  荀卿染忽略齊三奶奶話裡的挑撥之意,端了熱茶遞給齊三奶奶。
  
  「三嫂可知道,璋哥兒到底是什麼病症?這樣,可就是症候發作了?」
  
  關於璋哥兒的病,齊府的人一直諱莫如深,荀卿染幾次旁敲側擊,都沒得到確定的答案。
  
  「什麼病症?太醫都說不清,依我看,不過是嬌養出來的病!」齊三奶奶向外看了看,見沒人在,才低聲道,「聽說大嫂懷著璋哥兒的時候,身子就不好,璋哥兒又是不足月生下來的,胎裡帶出來的弱病。依著我說,一般的孩子,慢慢也就長好了。偏老太太和太太把他看的太重了些,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裡怕嚇著,出去風大點,都怕被風刮跑了。吃金屙銀,嬌慣的,不經意吃點東西,都能折騰掉半條命。我家瑁哥兒,是沒人疼的,偏就長的結實,又活潑招人喜歡,這才是將來咱們國公府的指望。」
  
  說到這,齊三奶奶的不忿越加明顯,「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就是大嫂他們了。我們這樣,天生天養,不給人添麻煩,反而不招人待見。」
  
  原來是因為齊大奶奶懷孕時身體不好,璋哥兒又是早產,才身體如此虛弱。不過剛才璋哥兒的樣子,可不止是弱能解釋得了的。
  
  荀卿染垂下眼簾,沒有言語。
  
  齊三奶奶又湊近荀卿染低聲道,「四弟妹,我和你說,咱們這妯娌幾個。從外頭看著,大哥和璋哥兒都病弱,大嫂跟個菩薩似的,似乎最沒的好處,二嫂卻是人精霸王似的,不過我看,比起大嫂,她不過是白忙活,大嫂可是什麼都不用說不用做,所有好處都拿第一份。我和三爺是不用說了,只是,四弟妹,四爺可是前程遠大,弟妹你要留個心眼,別辛辛苦苦掙回來的,到頭來都填給別人了。」
  
  「奶奶,璋哥兒醒過來了。」麥芽進來稟報道。
  
  荀卿染頓時一喜,站起身來,就往璋哥兒這邊來。剛到門口,就見兩個婆子扯著孫姨娘從屋裡出來,直到外面台階下,扶著孫姨娘跪在那裡。
  
  

第一百三十四章 責罰
  
  荀卿染心下猶疑,卻明白這不是詢問的時侯,便依舊逕自先了璋哥兒的屋子。
  
  一個小丫頭端了個痰盒住外走,到荀卿染跟前屈膝福了一福,側身讓過。荀卿染聞到一絲腥氣,低頭去看。原來痰盒蓋子沒有扣嚴,可以依稀看見裡面紫黑的液體。
  
  齊攸、齊儒並蔣太醫都不在房內,想必是到別的房間開方子去了,只有容氏和齊大奶奶依舊守在璋哥兒的床榻前。
  
  荀卿染走到床榻前,先看璋哥兒。璋哥兒臉色和嘴唇依舊發白,但那層淡淡的青黑色己經退去。璋哥兒睜著眼,看見荀卿染,嘴角咧開一點,有些害羞地叫了聲「四嬸嬸」叫聲細細軟軟,彷彿剛落地的小奶貓,讓人聽得不禁心裡發酸。
  
  「璋哥兒真是乖孩子。」荀卿染強笑道。
  
  容氏坐在璋哥兒的床頭,摩挲著璋哥兒的頭髮,又是歡喜又是心疼,齊大奶奶依舊握著璋哥兒一隻小手,生怕一不注意,璋哥兒就會不見一樣。
  
  「哥兒,還疼不疼。」齊大奶奶輕聲問道。
  
  「娘,不……疼,一點……都不疼。」璋哥兒細聲細氣道,不過說了這簡單的一句話,就停下來細微地喘著。
  
  容氏和齊大奶奶皆轉過臉,掩面而泣。
  
  荀卿染回想方才看到的痰盒,她不知蔣太醫是如何醫治的。不過看這樣子,想必過程很不好受。方才蔣太醫讓容氏迴避,也應該是怕年紀大的人,心疼曾孫,受不了那個場面。
  
  大太太、齊二夫人這時也趕了過來,少不得替璋哥兒慶幸一番,又勸慰容氏別傷了身體,還要安撫齊大奶奶。
  
  齊大奶奶這時也顧不得應酬,只眼巴巴瞅著璋哥兒。眾人知道方纔的凶險,自然也不怪她。
  
  「讓她們娘倆個靜一靜,咱們換個地方。」容氏起身,不讓人驚擾齊大奶奶。
  
  眾人擁著容氏出了廂房,到了抄手遊廊上。
  
  「老太太,奴婢冤枉。」孫姨娘跪在階下,見容氏出來,跪爬過來喊冤。她身上沒穿大衣裳,在這樣的寒夜裡凍的聲音都變了。那兩個看守的婆子穿著厚厚的棉衣,原躲在避風處,這時也早忙的出來,規規矩矩地站著。
  
  容氏冷哼了一聲。
  
  「讓她跪到後面院子去,這人來人往的,像什麼?」容氏吩咐道。
  
  兩個婆子就伸手來拉孫姨娘。
  
  「老太太、太太,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但凡有一點歪心,就讓天雷劈了奴婢,讓奴婢不得好死。」
  
  容氏並不理會,那兩個婆子拖了孫姨娘到後面去了。
  
  眾人沿著抄手游席到上房來,大老爺、二老爺已經得了消息,知道璋哥兒醒了,齊齊過來安慰容氏。
  
  「你們也是有年紀的人,明天還要上朝,就散了,各自休息去吧。」容氏道。
  
  齊大老爺和二老爺自然不肯,便坐在容氏下首相陪。
  
  齊二奶奶帶人送了熱杏仁茶,大太太和齊二夫人伺候著容氏用了一些,齊攸就和齊修一起過來,說是蔣太醫已經開了方子。
  
  「……開了方子,先吃上兩劑,後天再來診脈。」
  
  容氏這才放心,一連聲讓人馬上去熬了藥來,又讓大老爺和二老爺過去好生招待蔣太醫。
  
  「這麼大晚上給請了來,他年紀也不小了,你們替我好生向他道謝。」容氏吩咐道。
  
  大老爺、二老爺等人領命退了出去。
  
  「老太太,太醫說,璋哥兒己經無妨。還是請老太太早點回去歇著吧。老太太若不放心,我留在這裡守著璋哥兒就是。」齊二夫人上並請容氏去歇息。
  
  容氏揉了揉額頭,正待起身,齊儒從外面踉蹌著進來。
  
  「老太太……」
  
  「你過來做什麼,陪著你媳婦和璋哥兒去。」容氏道。
  
  「老太太,」齊儒又聽了一聲,膝蓋彎了彎,似乎要跪,卻最終沒有跪下去,「還請老太太開恩,柳兒,她,她是冤枉的。」
  
  容氏坐回到椅子上,用枴杖點地,「你,你氣死我了。璋哥兒可是你的親骨肉,被她害得吃了這麼大的苦,差點沒命。你不去擔心兒子,安撫你媳婦,還來給那個狐媚子叫屈。我當初怎麼和你說的,你,你想氣死我嗎?」
  
  「是孫兒不孝,讓老太太跟著擔驚受累。不過,老太太明察秋毫,柳兒她,不過是喜歡孩子,她心疼璋哥兒的心,不比孫兒和倩如少。她絕不會在璋哥兒的飯菜裡動手腳。」
  
  「你這個脾氣,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我已問的清楚,她也承認了。晚飯,是她看著璋哥兒吃的。定是她趁著大奶奶沒瞧見,給璋哥兒吃了犯忌諱的東西。」
  
  「老太太,柳兒她,心地純撲,她真的不是那種人,請老太太明查。這樣大冷的天,她身子本來就不好……」
  
  「她身子不好怪的誰來?」
  
  容氏冷冷道。
  
  「求老太太開恩。」齊儒低著頭,挺直了背站在那裡,臉色更加慘白。
  
  容氏見了,歎了口氣,對外吩咐道:「來人啊,把孫姨娘帶上來,」又對齊儒道,「我叫她來當著你的面對質,省得你心裡抱怨我。還站著做什麼,坐到那去。」容氏指著旁邊一張椅子。
  
  一個機靈的小丫頭將椅子挪到齊儒身邊。齊儒只往旁讓了讓,卻並不坐。
  
  一會工夫婆子們帶了孫姨娘進來。孫姨娘走路明顯有些不利落,嘴唇凍的發紫。她一進門,先看見齊儒站在那,頓時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齊儒也瞧見了孫姨娘,腳下移動,張了張嘴,正待迎過去,忽地瞧見容氏的目光,就停住了。
  
  孫姨娘抹了抹眼淚,跪在容氏跟前。
  
  「我來問你,今個晚飯可是你伺侯璋哥兒用的?」
  
  容氏問道。「是。」
  
  「早就吩咐了你,離我的曾孫遠一點!你!我便不該對你心軟。給你幾分顏色,你就不知天高地厚起來,生出別的心腸來。害了璋哥兒,你以為你就能得了好處?呸,」容氏一口啐在孫姨娘臉上,「璋哥兒若有半點不好,我就讓你陪葬!」
  
  孫姨娘不敢躲,被容氏啐了個正著,也不敢伸手去擦,只辯解道:「老太太,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伺候璋哥兒吃飯,大奶奶就在旁邊。」
  
  「大奶奶一直都在?」孫姨娘頓了頓,扭頭看了齊儒一眼,「……因有人來回事,大奶奶,大奶奶出去了一會。」
  
  「這就是了。」容氏道,「璋哥兒飯食,送上去時,都有人查驗。晚飯只有你和大奶奶在旁,大奶奶出去,就只有你一個服侍璋哥兒,不是你是誰?來人啊,把她給我拖出去打,住死裡打。」
  
  齊儒的身子猛的一震,踉蹌了一下。
  
  「阿捨……大爺!」孫姨娘哀叫了一聲。
  
  齊儒扶住椅子的扶手勉強站穩。
  
  「老太太,奴婢願意以奴婢的娘發個毒誓,奴婢真的沒有害璋哥兒。」孫姨娘掙脫開婆子的手.依舊跪到容氏跟前。
  
  齊儒身子又是一震,容氏皺起了眉頭,沉吟起來。
  
  「你這些花言巧語,騙的了誰。還不把她給我拖出去。」容氏吩咐道。
  
  「若打了奴婢,能得璋哥兒好轉,奴婢願意。」孫姨娘給容氏磕了個頭,也不用婆子來拉扯,自己朝外走去,又轉回身子道:「奴婢身子結實,幾板子,奴婢挨得住的。」這話,卻像是衝著齊儒的方向說的。
  
  「老太太,求您開恩。日久見人心,柳兒她真的不是那樣的人。老太太,您……」
  
  「日久見人心,前年夏天,璋哥兒也險些喪命,不也是她做的手腳?」
  
  「老太太,那事可也沒有明證啊。」齊儒辯解道。
  
  「璋哥兒本就體弱,太醫吩咐下來,許多個禁忌東西,平常人吃了無妨,璋哥兒卻吃不得。你這姨娘,又是花匠出身,最懂得那些個草木,自然能做的不留痕跡。你這樣護著她,日後你也著了她的道,才知道後悔。今天若不狠狠罰她,以後誰知道她還會害誰。」容氏道,臉色愈發堅定。
  
  「老太太,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孫兒的錯,要罰,便先從孫兒罰起吧。」齊儒屈膝要跪,卻一張口,噴出口血來。
  
  「你……」容氏又氣又急又心痛,靠在椅背上,說不出話來。
  
  大太太忙上首給容氏順氣,「老太太,千萬顧著點自己的身子。」
  
  「儒兒……」二太太帶著人上去要扶起齊儒。
  
  「老太太,您的恩情,孫兒都記得。孫兒的那句話,沒有變。」齊儒雖身子搖晃,卻不肯起來,繼續跪著。
  
  孫姨娘本來已經走到門口,這時也跑回來,撲到齊儒身邊,泣不成聲。
  
  齊儒輕輕推開孫姨娘。
  
  孫姨娘怔了怔,隨即站起身,低著頭退到一邊。
  
  眾人都是無語,荀卿染看得心裡迷茫,更是不好出口勸解。
  
  「你,你們,」容氏歎氣,用枴杖捶地。
  
  「老太太,璋哥兒剛好了點,半點風吹草動也聽不得。不如,再等等。等璋哥兒好了,再發落孫姨娘,也就不礙的了。」齊二夫人上前道。
  
  容氏坐在那不說話。
  
  「老太太。」
  
  眾人正僵持間,齊大奶奶從外走了進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3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求情
  
  「老太太,求您饒了孫姨娘吧。」齊大奶奶進門來,在容氏跟前福了一福道。
  
  「你怎麼過來了,璋哥兒如何了?」容氏忙問道。
  
  「回老太太,方才喂璋哥兒喝了藥,哄著他睡著了。現在奶娘帶人在旁守著。」齊大奶奶回道,又說,「老太太,璋哥兒現下已經沒有大礙,老太太就饒了孫姨娘吧。」
  
  「莫要再說這樣的傻話。我饒了她,她卻不肯放過你們。想想璋哥兒吃的苦,怎麼能饒過她!」容氏道。
  
  齊儒依舊跪在地上,齊二夫人去拉他他也不動。急得齊二夫人開始掉淚。孫姨娘被兩個婆子拉著跪在門口,也是看著齊儒掉淚。
  
  齊大奶奶兩下看了看,撩起衣襟在容氏跟前跪了下去。
  
  「老太太,孫媳婦這幾年瞧著,孫姨娘,她心腸不壞。孫媳婦相信大爺,相信她。求老太太開恩,大爺的身子要緊。」
  
  齊大奶奶說著,便磕起頭來。
  
  容氏長歎了一聲,趕忙叫人拉起齊大奶奶。
  
  「你這孩子,心太實在,心腸太軟了些。罷了,罷了。若是璋哥兒好了,一切好說,若是璋哥兒再有一丁點閃失,你們誰來也救不了她。」容氏道,「看在大奶奶的份上,板子可以免了。但卻不能不罰,依舊去外面跪上兩個時辰,在她跟前設下香案,看著她念藥王菩薩經,給我們璋哥兒祈福,算是贖罪。」
  
  這個刑罰也不算輕,但比起方才要打殺,或是讓孫姨娘在外不知跪到什麼時候,這就算是從輕發落了。
  
  荀卿染左右看看,心下思量,這個架勢,彷彿是齊大奶奶出面求情,容氏才開恩輕罰孫姨娘,其實,她總覺得,在齊儒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容氏就動搖了,只是不好反口吩咐饒了孫姨娘。齊大奶奶的求情,其實是給了容氏一個台階,解開了僵局。
  
  齊儒說,「孫兒的那句話,沒有變」,齊儒究竟說過什麼,讓容氏這樣顧忌?
  
  齊儒跪在那裡,用手支撐著身子,他知道,不可能求的更多了,不覺歉意的看了看孫姨娘。
  
  齊大奶奶被人扶起來,就走到齊儒身邊,彎腰扶了他起來。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齊儒先轉開眼睛,兩人都沒有話說。
  
  「是孫兒不孝。惹老太太和太太擔心生氣。」齊儒又躬身道。
  
  「原來你心裡還明白,那還立在這做什麼,快回你屋子裡去。」容氏道,又吩咐齊二夫人,「快去請蔣太醫給他看看。」
  
  齊二夫人答應著,就帶人扶了齊儒下去。齊儒走到門口就停了下來,看著跪在階下的孫姨娘,解下身上的大氅。齊二夫人歎了口氣,正要吩咐人拿大衣裳給孫姨娘。那邊齊大奶奶已經走過來,先是讓小丫頭在孫姨娘身下放了厚厚的墊子,又將身上一件石青緞子面的貂鼠披風披在了孫姨娘身上。
  
  台階下,孫姨娘給齊大奶奶磕了一個頭,又轉過來給齊儒磕了個頭,然後就轉身面對香爐,閉上眼睛,嘴裡不斷念誦經文。齊大奶奶抬頭,正與台階上的齊儒目光相對。齊儒躬身對齊大奶奶施禮。
  
  「拿去給大奶奶披上。」齊儒將自己的大氅交給小丫頭,吩咐道。
  
  那小丫頭拿了大氅送下去,齊大奶奶接了大氅在手裡摩挲了片刻,又遞回小丫頭手裡,轉身快步去了璋哥兒的廂房。
  
  ……
  
  屋內
  
  「……雖是救了回來,這孩子可沒少受罪。」容氏心疼地說著璋哥兒,「蔣太醫說過,這孩子胎裡弱,好好調養,等到七八歲後,就和普通孩子無異了。只是璋哥兒這身子一直不好,焉知不是那狐媚子在背後搗鬼……他們一個心裡只信那狐猸子,另一個又是活菩薩,處處還都想著丈夫。儒兒脾氣扭不過來,唉,只是便宜了那狐媚子。」
  
  大太太在旁陪笑,「還是請老太太先回去歇著吧,這邊有什麼消息,再派人告訴老太太知道。」
  
  這時又有管事媳婦進來稟報,說是大爺那裡已經得蔣太醫診治,是心急上火,血氣上湧,才吐了一口血,無關根本,只囑咐不得勞累,依舊如從前那樣吃藥調養就可。
  
  容氏這才放心,她累了半夜,確實有些打熬不住。齊二奶奶早就備了暖轎,眾人步下圍隨,送了容氏回宜年居。
  
  荀卿染和齊二奶奶自是服侍著容氏睡下,最後從宜年居出來的。
  
  這時已經將近四更天,荀卿染裹緊了披風,對旁邊的齊二奶奶道:「二嫂受累了。」
  
  荀卿染方才暗中瞧了清楚,這半夜裡出事,內宅中最為忙碌的就是齊二奶奶,先是打發來回事,領東西的管事媳婦婆子,就有十來起。
  
  齊二奶奶笑笑,正待說什麼話,突然覺得小腹劇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荀卿染瞧見齊二奶奶瞬間變了臉色,一手扶腰,站立兆,忙伸手將齊二奶奶扶住。
  
  「二嫂,你怎麼了。」荀卿染急忙問道。
  
  前後跟隨的丫頭婆子頓時圍上來,十來盞燈籠照著,就見齊二奶奶臉色煞白,這麼冷的天裡,額頭竟然有豆大的汗珠下來。
  
  冬兒等過來扶了齊二奶奶,荀卿染這才抽出手,只覺得手上濕熱一片,拿到燈下一看,卻是紅的。
  
  「二嫂,你?」荀卿染唬了一跳。
  
  齊二奶奶也看見了荀卿染的手,臉色更白了幾分。
  
  荀卿染見她這個表情,方纔那個僥倖的想法,齊二奶奶不過是葵水來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冬兒在旁也見了,自是比荀卿染明白,不覺哭了起來。齊二奶奶饒是如何剛強,此刻也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快抬了暖轎來……哪個腿腳快的,去無憂居,請了蔣太醫來……再派人去請你們二爺回來。」荀卿染忙吩咐跟隨的人。
  
  荀卿染急急吩咐了人,又回頭安撫齊二奶奶,「二嫂,你,你一定要挺著點,蔣太醫在咱們家,你一定沒事。」
  
  齊二奶奶疼的說不出話,只抓住荀卿染的手不放。
  
  一會婆子們抬了暖轎來。
  
  「二嫂你別動,大傢伙抬著你。」荀卿染並沒有相關經歷,只是覺得這種情況,齊二奶奶最好是不好,才最好。
  
  旁邊有年紀大些的婆子,也都出聲應和。
  
  眾人將齊二奶奶扶進軟轎,一路抬到石榴院,安置在床上。
  
  「這是怎麼了!」這時齊修領著蔣太醫急匆匆地來了,看了齊二奶奶的形狀,不覺急道。
  
  蔣太醫忙給齊二奶奶診脈,從藥箱中取出一丸黑色藥丸,「二奶奶這是有喜了。趕緊用熱水化了,給二奶奶服下去。」
  
  齊二夫人也聞訊過來,聽了這個消息,不禁又喜又憂。齊二奶奶進門後,曾經有過身子,只是小產了,之後就再沒懷上。如今又懷上了,自然是喜事。可是現今齊二奶奶的樣子,也不知胎兒保不保得住,她自然跟著憂心。
  
  「老大人,求您一定要保全。」齊修躬身給蔣太醫施禮。
  
  「先吃了這丸藥,若止了血,就可下方。」蔣太醫道。
  
  這就是說,還有希望。齊二夫人坐在旁邊,看著人伺候齊二奶奶喝了藥,焦急地等待。
  
  「止了血了!」冬兒道。
  
  荀卿染忙扶著齊二夫人到齊二奶奶床前。齊二奶奶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聽說血止了,臉上更露出幾分喜色。
  
  齊二夫人握住齊二奶奶的手,拍了拍,又忍不住埋怨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也不是第一次了,多少日子沒換洗了,自己還不知道?你事情多,一時疏忽了,你身邊這些伺候的人都是做什麼的,也不替主子想想?冬兒,你是怎麼伺候你主子的?這樣大的事,都不知道?」
  
  冬兒慌的趕忙跪了下去,屋內伺候的人皆低了頭,不敢說話。
  
  「太太別生氣,這事都怪我。這幾年都沒動靜,這個月沒有換洗,不過想著本來日子就不准,就沒敢往那上面想。」齊二奶奶已經恢復了說話的力氣。
  
  「這次的事,多虧弟妹在旁邊。」齊二奶奶對著荀卿染感激地一笑。
  
  「我知道了。」齊二夫人轉頭看了看荀卿染,「你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沒有慌亂,處置的很好。」
  
  「我不敢居功,倒是二嫂,將身邊的人調理的十分忠心能幹,我不過是動動嘴。」荀卿染笑道。
  
  齊二夫人臉色緩了些,對著冬兒道:「你起來吧,以後仔細些。」
  
  冬兒這才爬起來,依舊在旁邊伺候。
  
  齊二奶奶雖得蔣太醫的藥,止了下血,對於孩子是否能保得住,還是沒底,因此臉上不免露出些不安來,眼睛不住地往門外看。
  
  外面齊修已經得了消息,又給蔣太醫作揖,請他到旁邊屋子擬方子。
  
  「……先前曾小產過?那更加凶險,這次要分外當心。這頭三個月,必要臥床靜養,不得妄動……」蔣太醫擬了方子,又將飲食等一應禁忌說給齊修聽。
  
  ……
  
  因怕容氏擔心,第二天齊二夫人才將消息告訴容氏,只將昨夜的凶險略微帶過。
  
  「太醫的吩咐,要臥床三個月,是沒法子理事了。眼看著就要過年,事情比平時更多出幾倍來。」齊二夫人說道,忍不住有些頭疼。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離別
  
  容氏聽了齊二夫人的話,略思忖了下。
  
  「迎丫頭也怪不容易的。就說我的話,免了她各處請安,我這裡也不用來。莫再拿家事去煩她,讓她好生養著。」容氏吩咐道,又見齊二夫人面有愁容,「年關的事情繁雜些,你是忙不過來,不如……」容氏轉頭看見在旁邊伺候的荀卿染。
  
  「不如就讓染丫頭接手料理……」容氏道。
  
  「她……」齊二夫人笑了笑,低頭沉思,不置可否。
  
  小丫頭打起門簾,大太太領著齊三奶奶從外而進來,到容氏跟前行禮請安。
  
  「給老太太請安……方才從二奶奶那邊過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二爺年紀也不小了,我為此事日夜懸心,現在終於有了吩頭。」大太太笑道。
  
  「嗯,我方纔還說,免了她各處請安。讓她好好養胎。」容氏道。
  
  「老太太吩咐的是,我也吩咐了她身邊伺侯的人,好生照料著,不可拿事情讓她煩心,有事儘管我我。」大太太附和道。
  
  容氏笑若點頭,「你是她婆婆,還得你多照看她。」
  
  「老太太儘管放心。」大太太道,「她手裡還有一應大小雜事,老太太可有什麼安排?」
  
  「老太太,二嫂若因為操勞家事,又把這個給累掉了,那可是沒地方後悔去哦……」齊三奶奶接口道。
  
  荀卿染垂下眼簾,齊三奶奶一張嘴,總有本事讓人不舒服。
  
  大太太也覺得三奶奶話說的不好聽,咳嗽了兩聲,讓三奶奶住嘴,又對容氏陪笑道:「眼看著到了年關,家裡外頭不知才多少事情,都要人料理,我不能不跟著操心。」
  
  「今個早上,大老爺要幾匹上造的莽緞,給咱們旁支一個剛得了官的子弟,讓人過來領,等了半天都拿不到對牌。因為是急用,我只得東拼西湊,把些壓箱底的都拿了出來,好歹湊了一半的數目,將就著打發了,大老爺直埋怨。我就說,如今要到年關,家裡事情多,只二太太一個人,忙不過來也是有的。大老爺就說我,不該躲清閒,總該幫上一把。二太太你說是不是。」大太太對齊二夫人笑道。
  
  「早上起來,無憂居和石榴院再就有好些事要打發,接著就來看老太太。那莽緞……已經備好了,方纔已經讓人送過去了。」齊二夫人陪笑道。
  
  「這個有什麼要緊,我已經支應過去了。而且這還是咱們本家裡的,總有點什麼,也沒大礙,若是別的出了岔子,咱們國公府的臉面就難看了。」大太太道。
  
  齊二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望了眼容氏,笑著道,「方纔我正和老太太說,事情多,我一個人料理不開,要找個人幫我。老太太已經說了,讓老四媳婦來幫我。」
  
  大太太和三奶奶齊齊望向荀卿染。
  
  荀卿染含笑,心裡不以為然。方才齊二夫人分明不十分願意讓她接手,現在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她很是無語。
  
  未等大太太和三奶奶說話,齊二夫人又道:「她進門時間雖然短,做事卻穩妥。況且家裡的事,也該讓她熟悉熟悉。」
  
  「嗯,迎丫頭的事,也多虧了她見機的快。你把她帶在身邊,讓她學習學習,管保是個好幫手。」容氏笑道。
  
  「就依老太太的,迎丫頭養胎這些日子,就讓她幫著料理料理吧,也就足夠了。」齊二夫人道。
  
  這婆媳倆一兩句話,就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荀卿染心中並無歡喜。嫁給齊攸,有一點讓她頗為滿意。齊攸不是長子,卻是天子近臣,很得重用,她在齊家,身份優越,也不用操心勞力去管這一大家子的事。她本身對權勢和金錢的態度,都是只要夠用就好,並不十分熱衷,這個位置,她正可以逍遙自在,左右逢源。
  
  可是現在……
  
  「老太太,太太,我年紀輕,懂的又少,就怕難當重任。」荀卿染微笑道。
  
  「讓你跟著你婆婆學習,大事自有你婆婆。你年紀輕,更加不可惰懶。」容氏嗔道。
  
  容氏這樣說,荀卿染想再推讓兩句的話都不好出口。
  
  這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大太太又坐了一會.就帶著齊三奶奶走了。
  
  外面小丫頭稟報:「四爺回來了。」
  
  荀卿染從衣襟內掏出懷表看了看,離齊攸平時下朝的時辰還早。
  
  齊攸邁步從外而進來,見過容氏和齊二夫人,容氏讓他在旁邊坐下,荀卿染忙端了參茶送過去。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樣早?」容氏問。
  
  「……方才聖上有旨意,讓我去保定府,走一趟差事,立刻就走。」齊攸答道。
  
  「這眼看就要過年,怎地又才差事。」容氏抱怨道。
  
  「要去多久,年前能回來嗎?」
  
  「日子不好說,如果順利,年前能回來。」
  
  容氏就有些松心,卻知道君命不可違,「跟你父親說了沒有?」
  
  「方纔從外面進來,己經和父親說過了。」齊攸道。
  
  容氏就讓荀卿染趕緊跟著齊攸回去準備,囑咐讓多帶幾件大毛衣裳。
  
  兩人一起回寧遠居來,荀卿染叫了桔梗、麥芽過未,一起收拾齊攸出門要帶的行李、衣服,又將日常用的各種丸藥.各包了一包,寫明藥名、藥效、服用方法。
  
  「出外辦事,不比在家裡,總有不方便的地方。這些丸藥帶著,或可救急。四爺路上要小心。」荀卿染道。
  
  「放心吧。住日比這走的遠的時候多著了,保定算是近的。」
  
  「差事也要小心。」荀卿染又道。
  
  齊攸奉的是聖旨,方才在宜年居也設說具體是什麼差事,荀卿染自然不會多嘴詢問,只能囑咐他凡事小心。
  
  齊攸點點頭。
  
  荀卿染想了想,揮手將屋裡的人都打發出去,上前幫著齊攸整理衣裳,就將容氏和齊二夫人讓她接手管家的事情說了。
  
  「……二嫂那樣,老太太和太太又說讓我分憂,我略一推辭,就罵我偷懶。我雖然能力有限,可實在推辭不得。只得應了。可是心裡著實沒底……」
  
  齊攸人在府裡。一切都好說,可現在他要出門,有些事情就難說了。
  
  齊攸低頭,看著荀卿染,「還有這事?」沉吟片刻才道,「你帶著宋嬤嬤就是。」齊攸的回答,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內。
  
  荀卿染側過頭,微微斜了齊攸一眼,「我也想到了宋嬤嬤。她在四爺跟前伺候了這麼些年,我總想著多敬著她些。」
  
  齊攸沒說話。荀卿染深吸一口氣,伏在齊攸胸前,伸手環抱齊攸的腰,「寧遠居的事,都托她照顧,已經是太操勞了些。如今又要多出好些事情來,我心中過意不去……」
  
  齊攸拍了拍荀卿染的後背,「你有事,儘管吩咐她就是了。」
  
  荀卿染點頭,又問:「四爺這一去不知多久,可有什麼話要囑咐我?」
  
  「多去陪老太太說說話……有事要辦,就吩咐宋嬤嬤。」
  
  齊攸說著,叫進來宋嬤嬤吩咐道:「你們奶奶要跟著太太料理府裡的事,你跟著伺候吧。」
  
  宋嬤嬤屈膝福了一福,「奴才一切都聽奶奶吩咐。」
  
  送走了齊攸,荀卿染起身就到容氏這邊來,連晚飯也是陪著容氏一起用了,又說笑了一回,才回寧遠居。
  
  荀卿染夜裡不慣讓人值夜,齊攸不在,就按著她舊時在家的規矩,也只讓桔梗和麥芽兩個輪班歇在外間。桔梗伺候著荀卿染洗漱過,幫著荀卿染落下床帳,端著燭台出去。
  
  荀卿染躺在被窩裡,腳下踩著兩個湯婆子,懷裡抱著手爐,屋內依舊和平時一樣燒著地龍,她卻覺得有些涼。
  
  是因為冷清吧,荀卿染閉著眼睛想。平時齊攸也是多半不在家,卻不覺得什麼。如今卻突然覺得有些冷清。不過是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卻有如此大的區別。
  
  荀卿染將齊攸的枕頭抱過來,下力氣揉搓了一番,隨手扔在他下。
  
  「奶奶,可有什麼吩咐?」
  
  桔梗在外間聽了聲音,走到簾子外詢問。
  
  「沒事。你去唾吧。」荀卿染道。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早早起身,梳洗完畢,又在衣飾上多用了幾分心思,就帶著人往祈年堂來。齊二夫人還沒起床,正披著衣服坐在炕上。
  
  荀卿染上前請安。
  
  「將府裡的對牌拿來給四奶奶。」
  
  齊二夫人叫旺財媳婦持內宅的對牌拿過來交給荀卿染。
  
  「這是內宅支領東西的對牌,你拿著。」
  
  「太太,您這是……」荀卿染詫異道。
  
  齊二夫人身子向後靠了靠,「昨個夜裡,身子就有些不自在。這個時辰,那些管事媳婦都該在前面等著了,一刻耽誤不得。我就不過去了,住日這些瑣事,也是你二嫂一個人打理。就讓旺財媳婦跟著你,你放心去吧。」
  
  荀卿染頓時有些黑線。齊二夫人昨天明明是不願意讓她管事,後來不得已也只說讓她在一邊幫忙。荀卿染心裡,是想著齊二夫人必不會真的交權給她,不過讓她在旁邊做做樣子,打打雜。沒想到,齊二夫人竟然是毫無預兆的放手不管!
  
  荀卿染用力搖晃齊二夫人,喂,你能不能有點責任心,你這個樣子,到底是想忽悠誰啊啊啊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4 PM

第一百三十七章 牛刀小試
  
  荀卿染上前來,幫著齊二夫人掩了掩被角,「太太身子不舒服,我這就打發人請太醫來。」
  
  齊二夫人搖搖頭,「不過是年紀大了,今天府裡請平安脈的太醫過來,不用另外請太醫了。我這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吧……不懂的事情,就問旺財媳婦。」
  
  「那太太好生歇著,若有大事,我再來請教太太。」荀卿染屈膝福了一福,從屋內退了出來。
  
  如今齊二奶奶不能理事,石榴院的議事廳就暫且關起來不用,內院的管事媳婦們就都聚到祈年堂前面三間倒坐廳內來回事、聽候差遣。
  
  旺財媳婦在前面領路,沿著抄手遊廊,穿過兩道月洞門,便是三間整齊的倒坐廳。此時各處的管事媳婦們已經聚集在廳外,正唧唧喳喳地不知議論什麼,遠遠見見旺財媳婦陪著荀卿染過來,一時都閉上嘴。等荀卿染走到近前,媳婦們都屈膝萬福,向荀卿染問安。
  
  荀卿染點點頭,走入廳中。廳內上面正中一張短塌,旁邊有桌案、設有筆墨紙硯,下面是兩溜燕翅排開的梨花木椅子。
  
  「以前太太都是在這裡理事,後來二奶奶接手,便就不用了。昨個奴才連夜帶人收拾出來。四奶奶看著哪裡不妥,需要增添什麼,奴才再拾掇。」旺財媳婦陪笑道。
  
  荀卿染點點頭,「旺財嫂子辛苦了。」遂走到上面。
  
  桔梗已經另鋪了錦褥在塌上,荀卿染在塌上坐下,麥芽就將新添了碳的手爐送上,又有紫莞和寶珠在荀卿染腳下另安置了兩個手爐。安置妥當,幾個丫頭都退到荀卿染身後侍立。
  
  旺財媳婦在旁冷眼瞧著,幾個丫頭行動井然有序,周到體貼,又見宋嬤嬤畢恭畢敬地侍立在旁,旺財媳婦不覺腰往下又彎了幾分,臉上的笑紋也多出幾道來。
  
  「四奶奶,這是家人的花名冊,請四奶奶過目。」旺財媳婦拿出份花名冊。
  
  寶珠接了過來,遞給荀卿染,荀卿染打開略瞧了瞧。
  
  「四奶奶,可現在就叫她們進來回事?」旺財媳婦又問。
  
  荀卿染掏出懷表看了看,已經是卯正三刻,就點頭吩咐:
  
  「就依著從前的舊例,讓她們按輕重緩急,一個個進來回話。
  
  旺財媳婦點頭要出去,麥芽攔住她道:「嫂子等等,我們奶奶第一天理事,這些管事媳婦,也有不大認得的。嫂子出去時吩咐一聲,回事前,讓她們自報家門給我們奶奶聽。」
  
  齊府裡差不多的人都知道,荀卿染身邊的幾個大丫頭,最出色的就是桔梗和麥芽。其中識得麥芽的人更多一些,原因在於麥芽顏色更勝一籌,嘴巴爽利,人也潑辣。而寧遠居內外的人都知道,荀卿染對身邊的丫頭都十分寵信,對麥芽的寵更多幾分。如今麥芽開口,旺財媳婦不覺抬頭看荀卿染的臉色,見荀卿染微笑點頭,忙應聲出去吩咐了。
  
  一會工夫,旺財媳婦就先領了個略有年紀的女人進來。
  
  這女人屈膝行禮,「奴才喬得喜家的,是在二奶奶院子裡當差。」喬得喜家的說著遞上個帖兒來,說是齊二奶奶養胎,蔣太醫開的藥方,還缺諸如花膠、阿膠等幾味名貴的藥材,需要現出去採買,要領對牌到帳房領銀子。
  
  寶珠接了帖兒,依舊遞給荀卿染,荀卿染掃了一眼,暗自皺眉,幾味藥材,價格、用量都寫的清楚,只是,這匯總的銀子數,卻有兩處算錯了。
  
  荀卿染將帖子交給麥芽,麥芽走到旁邊書案坐下,僻裡啪啦,撥弄了一陣算盤,提起硃筆在帖子上改動了兩處處,又拿給荀卿染。
  
  荀卿染這次看了帖子,點了點頭,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從新打量這喬得喜家的。
  
  喬得喜家的,曾經奶過齊家二爺齊修。原也曾管過事情,自齊二奶奶進門後,就慢慢地卸了差事。如今,只在石榴院內掛著個虛職,並沒有具體執事。偏生齊二奶奶採買藥材的事,就安排了喬得喜家的,偏生得喜家的是第一個進來回事,偏生這貼兒上出了錯漏。
  
  荀卿染微微瞇了瞇眼,她雖是想著齊二夫人不會放權給她,但是可沒有因此就懈怠了。相反,她是做足了準備來的。
  
  喬得喜家的見荀卿染似笑非笑,既不發放對牌,也不說話,遂陪笑道:「回四奶奶,二奶奶這一早就要用藥,急等著這幾味藥材。四奶奶自來和我們二奶奶好,求四奶奶快發了對牌下來,奴才也好領了銀子,採買了藥材來。二奶奶是雙身子,可就等著這藥保胎了」
  
  「看來嬤嬤是十分為二奶奶著想,既然這樣,就該精心些,不過幾樣東西,便弄出這些錯來,嬤嬤怎麼解釋。」荀卿染將帖子摔在地下。
  
  喬得喜家的趕忙拾起來看了,「是二奶奶那邊急著要用,耽誤不得。奴才一夜沒睡,只打了個盹兒,這才弄錯了數目。如今就按著四奶奶這個數目採買就是。」
  
  旺財家的從旁過來,拿了帖子去看,笑著讚道:「這嬤嬤果然糊塗了。麥芽姑娘算盤用的真好,都比得上外院那些帳房先生了。」
  
  喬得喜家的侍老賣老,荀卿染不怒反笑。
  
  「嬤嬤也在這府裡有些年頭了,難道一直這麼說話辦差?索性嬤嬤連這貼兒都不用交上來,吩咐我們一聲,自有我們將這帳算好了,銀子稱利落了,送到您老人家手上,您老人家回去睡足了,這差事也辦好了,何苦還跑這一趟那。」
  
  這喬得喜家的本想著荀卿染新媳婦面嫩,她倚老賣老,這事就混過去了,旺財家的在旁邊幫襯,也未必不是打的這個主意,奈何荀卿染卻不是這麼好糊弄的。
  
  「回四奶奶,是奴才睡迷糊了了,弄錯了帳目。求四奶奶饒了奴才這一回吧。」喬得喜家的跪下道。
  
  荀卿染略一思忖,已經有了主意。她不想用殺伐來立威,她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嬤嬤是睡迷了,那就到外面西穿堂站一會去,醒醒盹。再來回話。」荀卿染吩咐道。
  
  沒有罰跪,沒打板子,也沒疾言厲色地斥責,只是罰站。
  
  喬得喜家的待要哀求,拾頭見荀卿染嘴角含笑,但是眉梢微挑,一張俏臉,隱隱透出威嚴,竟讓人不敢仰視。她不敢再說話,只得慢慢從廳內退出來。
  
  外面等候的媳婦子們見了,上前來七嘴八舌地詢問。喬得喜家的哪有臉說什麼,只到西邊穿堂站著去了。
  
  她不說話,不代表別人不說。這些管事媳婦們一會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喬家奶奶可是出夠了風頭那。」一個道。
  
  「可不是,那西穿堂,不僅人來人住,還有好一股穿堂風那。」另一個竊笑道。
  
  也有的人一邊嘲笑,一邊趁沒人注意,偷偷地溜開去的。還有的,將一隻袖子裡的帖子藏的更嚴實些,又把另一隻袖子裡的帖子拿出來預備著,怕到時候拿錯了,又將要回的差事默念幾遍,生怕被問出岔子來,丟了臉。
  
  罰了喬得喜家的下去,荀卿染手裡拿著帖子,問道:「可有哪個辦事穩妥的媳婦閒著?」
  
  「回奶奶,齊福家的辦事妥帖。」宋嬤嬤躬身答道。
  
  齊福家的,是齊二奶奶的陪房,很得齊二奶奶的看重。
  
  荀卿染微微一笑,就吩咐人叫了齊福家的來。
  
  「你去領了銀子,記得要買上好的,便是價錢比這高些也無妨,讓店裡派人來補了銀子就是。二奶奶急用的,你現在就去辦,莫耽擱了。」荀卿染吩咐著,讓寶珠將對牌交給齊福家的。
  
  天上掉下來這樣好的差事,齊福家的自然喜笑顏開,一面接了帖子和對牌,興沖沖地走了。
  
  媳婦們藉著進廳內來回話,接連聽了幾個,都無錯漏,有的是要領錢物,有的不過是日常雜事請示,荀卿染一一處置了,那些領錢物的,就有麥芽在旁一筆筆地記錄下來,安排媳婦們按順序領對牌。
  
  最後一個有了年紀的嬤嬤進來,支領容氏院子裡的檀香、細棉和各色尺頭。
  
  荀卿染認得是孟嬤嬤,當初在容氏那留飯,跟著容氏打趣她和齊攸的,就有這位孟嬤嬤,是容氏跟前的老人兒,是很得臉的。
  
  「嬤嬤請坐。」荀卿染笑著讓道。
  
  孟嬤嬤推讓了一番,才斜傾著身子坐下來。
  
  正巧齊福家的回來交還對牌,荀卿染便讓寶珠拿了對牌。
  
  「嬤嬤且在這裡等著,喝杯熱茶。我打發這丫頭把東西取來,一會給嬤嬤送過去就是了。」
  
  孟嬤嬤忙謝了荀卿染,依舊跟著寶珠去了。本來周貴家的排在齊福家的後邊,不過誰敢和老太太院子裡的人爭競。荀卿染就讓周貴家的,等寶珠拿回了對牌,再去支領。
  
  宜年居,容氏坐在塌上,閉著眼聽孟嬤嬤說話。等孟嬤嬤說完,容氏睜開眼,笑道:「她是如此處置的?好,又大氣又漂亮。」
  
  「老太太說的是。也不知是哪個促狹的撮弄,喬得喜家的是二爺的奶媽,雖不大管事,體面卻在。二爺的奶媽又不同於二奶奶的人。若四奶奶得著面子,含糊著過去,後面那些人見了,難保不生出別的心腸,誰知道會出什麼難題為難四奶奶。若四奶奶罰了喬得喜家的,或輕或重,二爺那邊難保不抱怨,就是奴才想起來,都覺得為難。偏四奶奶處置的巧,又叫了四奶奶身邊齊福家的接了差事,讓人只有讚好,挑不出半點差錯來。後來四奶奶還有話,讓齊府家的趕緊去買,只管買上好的,銀子不夠,只管來填補。嘖嘖,老奴在旁邊著了,四奶奶著實讓人又敬又愛,比起二奶奶剛理事的時候,還要好上幾分。」孟嬤嬤坐在腳踏上道,「還是老太太的眼光好,給四爺挑了個好媳婦。」
  
  容氏笑的眉眼彎彎,「染丫頭的好處不止這些,她還有個好處,卻是常人難及的。」
  
  「唉呦,依奴才看著,這模樣好,性情好,針線好,會管家,手段漂亮,已經是極好的了。竟還有常人難及的好處,老太太可得教教奴才。」孟嬤嬤陪笑道。
  
  「那孩子,還有個極好處,就是沒有功利心,不會爭名奪利。這件事,她之所以處置的這樣漂亮,不僅是人聰慧,根子還在她這個極好處上。」
  
  孟嬤嬤想了想,也笑了,「老太太為了這個家,可實在是耗費心血。」
  
  容氏歎口氣,「我老了,所能做的,不過是活著的時候,盡力多為兒孫們謀算些,讓他們以後日子好過些。可以後的日子,終究還得靠他們自己。」
  
  「……二太太是有福氣的。」
  
  「就盼著她能惜福才好。」
  
  ……
  
  前院小書房
  
  「……二爺,就是這麼回事。喬嬤嬤現在還在太太那邊的穿堂站著那,人來人往地,這一下可把老臉都給丟了。」一個小廝躬身道。
  
  「二奶奶什麼時候又讓喬嬤嬤辦差事了?」齊修坐在桌案後,翻著賬簿,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這不是二奶奶有了身孕,不能操勞。喬嬤嬤想著要為二爺分憂,到好奶跟前效力,就得了這件差事。」小廝道。
  
  「四奶奶駁回了她,那二奶奶的藥可去買了?」齊修問道。
  
  「說是四奶奶讓齊福家的去辦了,四奶奶還吩咐齊福家的不可耽擱,東西都要上好的,錢不夠,還可以加。這四奶奶平時和二奶奶極好,這次也是給了二奶奶極大的情面,怎地就不知給二爺留些體面,喬嬤嬤畢竟曾經奶過二爺一場。」
  
  齊修一把摔了賬簿,「別說了。怎麼笨成這樣。不是早就不讓她管事了嗎,這是哪個揀這個時候撮弄了她上去,試四奶奶的刀鋒,連爺也算計在內了。」
  
  那小廝吶吶道,「是四奶奶太……太嚴厲了些?!」
  
  齊修皺著眉,沉吟半晌,「嚴厲?同樣的事,若是落在你們奶奶手裡,早打飛了她半截了。不知是誰背後使壞。」
  
  「這,誰……誰敢算計二爺那?」小廝半天說不出來話。
  
  「也不用問了,還能有誰。我這邊實心實意,她那裡養著胎,還不忘算計我,藉著這個由頭,要壓我一頭那。可恨!」
  
  齊修跺了跺腳,「讓你打聽小松落到行麼地方了,可打聽出來了?」
  
  「這個可不好打聽,奶奶那邊不讓人說的……」這小廝諂笑著,「奴才費了好大的力氣,總算知道了些線索,是被賣去……」這小廝壓低聲音在齊修耳邊說了。
  
  齊修聽得眉頭深鎖,半晌歎了口氣,「罷了。」便坐回到椅子上。
  
  那小廝察言觀色,斟了一盞茶遞過去,「二爺,這事,若是嚴小乙早肯透露,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樣。」
  
  「他怎麼肯說,那是你二奶奶安插來的人手。」齊修冷哼道。
  
  小廝嘻嘻笑著,也不再言語。
  
  「她如此待我,莫怪我也如此待她。」齊修靠在椅背上想了一會,突然靈機一動,叫了小廝到跟前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
  
  「這……」小廝有些為難,「這可有些難,如今她在奶奶跟前,爺就不怕奶奶知道?況且,爺早就冷了她,這時候,不知她還肯不肯那。」
  
  「不難還找你安排什麼?」齊修叱道,「爺找她是看得起她,她有什麼不肯的。你儘管去辦,事成後,少不得你的好處。」
  
  小廝忙答應了,主僕兩人低聲計議。
  
  石榴院「什麼?」齊二奶奶忽地從床上坐起來,嚇得冬兒趕緊扶住她。
  
  「奶奶,您忘了太醫如何囑咐的?您這身子來之不易,可金貴著。奶奶還是保養著些,如今,什麼事也沒奶奶的身子要緊。」冬兒勸道。
  
  齊二奶奶聽冬兒說的有理,歎了口氣,讓冬兒將枕頭墊高,又躺了下去。
  
  「你可知道,是哪個撮弄的?」
  
  冬兒搖搖頭,說她不知道。
  
  齊二奶奶皺緊了眉頭。
  
  「難道是咱們的人?這些蠢貨,怎麼就不想想,出了這事,四奶奶又如此處置,這府裡的人第一個就要疑心我找人拆台。你二爺那裡,只怕更是認定了是我陷害,心裡更要恨我拿他的人扎筏子。這下可好,我是裡外不是人。」
  
  「這些管事奶奶們的心,哪裡摸的清。饒是奶奶平日那樣彈壓著,時不時還要給奶奶下個絆子。四奶奶是新媳婦,有人欺負她面嫩,使這個法為難她。或許是那邊。」冬兒向西指了指,「奶奶這樣,昨個那邊過來,說話的意思,是要接替了奶奶掌家。沒想到老太太已經先有了主意,那邊不好和四奶奶爭,心裡是不願意的,巴不得四奶奶出什麼差錯,那邊好頂上來。」
  
  齊二奶奶轉了轉眼珠,「都有可能,你仔細查訪一番,查出來,我肯定不會輕饒了她。」
  
  冬兒偷眼打量了齊二奶奶一眼,點頭應了。
  
  齊二奶奶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咯咯咯笑了起來。
  
  冬兒嚇了一跳,詫異道:「奶奶突然笑什麼?」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牛刀小試(二)
  
  齊二奶奶停了笑,歎道:「四奶奶平時和和氣氣,不顯山不露水,一出手,就辦得這麼漂亮。等她這些天家當下來,這下面的人,只怕以後更要罵我刻毒了。我本來想著,她是不會當家理事的,難道我想錯了,我那二姑母曾經教了她如何打理家務?」
  
  冬兒聽了齊二奶奶的話,想了想,道,「奶奶用不著操心太過,好好養胎要緊。二太太在宜年居把話說的很清楚,只是讓四奶奶暫時幫著掌管著。等奶奶好了,自然還交給奶奶的。原本奴婢也在想,四奶奶進門,二太太會不會讓四奶奶管家。不過奴婢這些天冷眼看著,四奶奶不像是會爭著管家的人,還有二太太那裡,奶奶您是二太太的親侄女,這些年相處下來,二太太也是想著奶奶您管家的。何況,二爺雖排行在大爺之後,卻是大爺的嫡長子,這家以後還是要傳到二爺手裡,自然該奶奶掌管。」
  
  「總還要看老太太是怎麼想的。」齊二奶奶道。
  
  「依奴婢看,老太太最是個講究規矩、明白事理的人,奶奶您無需多慮。」
  
  「嗯。」齊二奶奶嗯了一聲,閉目養神。
  
  祈年堂倒坐廳內,荀卿染將事情都發放完畢,正要起身。無憂居的管事媳婦,展祥媳婦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到荀卿染跟前施禮,遞了個帖子上來,列了一些藥材補品,說是給齊家大爺補身用的。
  
  荀卿染接了帖子,見上面除了人參、雪蓮等,還有幾樣婦人補養、養血調經的補品,想到無憂居的孫姨娘跪了半夜的經,想必這後面幾樣便是給她用的,不好另外開銷,就都列在大爺齊儒的藥單子裡。荀卿染便沒說什麼,只讓麥芽記錄下來,安排展祥媳婦領對牌到採辦處領取。
  
  見再沒媳婦回事,荀卿染掏出懷表看了看,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時辰,就站起身,到祈年堂上房來。
  
  齊二夫人已經起床,正坐在炕上。彩蝶端了燕窩粥過來,荀卿染忙接過去,要伺候齊二夫人吃。齊二夫人擺擺手,讓荀卿染坐下。
  
  「家裡事情繁雜,你第一天理事,想來不輕鬆。快坐下吧。」
  
  齊二夫人說著,接過燕窩粥吃了半盞。
  
  荀卿染就將挑幾件要緊的事和齊二夫人說了。
  
  「多虧旺財嫂子幫我,大著膽子處置了。太太若覺不妥,再做處置。」
  
  齊二夫人點點頭道:「處置的都還算妥當。這些年,家裡的事,都是你二嫂打理。我越發不耐煩理這些事。本來還煩惱,你二嫂養胎,家裡沒個能幹的人理這些事。如今,你能做到這樣,我也可以放心把事情都交給你來管了。
  
  正說著話,旺財媳婦從外面進來,說是人牙子已經帶了人來。
  
  「無憂居那邊,要換幾個人。你也跟過去瞧瞧,看你大嫂那邊還缺什麼,幫她添置上。」齊二夫人吩咐荀卿染道。
  
  因為大爺齊儒和璋哥兒病弱,無憂居自有小廚房,專門負責這父子兩人的飯食。
  
  出了前天晚上的事,無憂居內要換人手,也是情理之中。
  
  荀卿染答應了出來,並不走祈年堂侯門,而是沿著抄手遊廊,打算穿過月洞門,從後院角門出去,正好往無憂居去。
  
  剛出屋子,就見小丫頭引著個人從前面穿堂走進來。那人五十來歲的年紀,身材略矮,一臉笑瞇瞇的表情,荀卿染聽得小丫頭口內稱陸太醫,不覺略微側頭多看了兩眼。
  
  「這個太醫有些面生。」荀卿染道。
  
  旺財家的忙陪笑道,「難怪奶奶覺得面生,原來是姓胡的太醫每月來請平安脈,如今換了這位姓陸的太醫,這還是第一次進府來。」
  
  胡太醫換了陸太醫。荀卿染心下念頭一轉,也不細問根由,只笑著點點頭,「怪不得瞧著眼生。」
  
  來到無憂居,齊大奶奶聞訊從屋裡接出來。
  
  荀卿染隨著齊大奶奶到上房落座,先問:「璋哥兒好些沒有?」
  
  齊大奶奶點點頭,「早上已經能喝粥,剛才吃了藥,睡下了。」
  
  「哦,那我就不過去了,免得驚動了他。」荀卿染道,「大爺那邊如何了?」
  
  齊儒昨天吐了血,雖蔣太醫說無妨,但在荀卿染看來,吐血就是大症候。
  
  「也吃了藥,好多了。」齊大奶奶道:「還要多謝弟妹和四爺,多虧了四爺,璋哥兒才保住性命。」
  
  「一家子骨肉,大嫂何必如此客氣。」荀卿染擺手道,就叫旺財家的帶了人進來,讓齊大奶奶挑選。
  
  齊大奶奶略問了問,就從中挑了四個,都是相貌中等,乾淨利落的。
  
  荀卿染見齊大奶奶眼睛中有血絲,知道她是為了照顧璋哥兒,眨眼不足。
  
  大嫂這兩日才是辛苦,要好生休息。要用什麼,儘管派人來要。」荀卿染囑咐了兩句,就告辭出來。
  
  「四奶奶,方才二奶奶還派人問,請四奶奶處置完了家事,到石榴院坐坐。」旺財媳婦對荀卿染道。
  
  「我正想著要去看看二嫂。」荀卿染說著,就往石榴院來。
  
  剛到石榴院門口,就有小丫頭往裡回報,冬兒從裡面出來,將荀卿染迎到暖閣。
  
  齊二奶奶躺在床上,見荀卿染進來,就要坐起來。荀卿染趕忙上前,扶著她又躺下。
  
  「二嫂莫動,我並不是外人。二嫂養胎要緊。」荀卿染說著,就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又詢問二奶奶可吃了藥,身子覺得如何等。
  
  「勞弟妹惦記著,都還好。不過躺的時候久了,覺得不耐煩的緊。」齊二奶奶道。
  
  荀卿染表示很理解,這還是剛開始,齊二奶奶還得在床上躺足了三個朋,才能下床,這對於平日閒不得的齊二奶奶,還真是極為難熬的。
  
  「我只恨我這身子不中用,不僅讓家里長輩們擔心,如今還要勞煩弟妹接管家事,心裡著實過意不去。不瞞弟妹說,這府裡的下人多,難免良莠不齊,只怕有那刁鑽不聽使的欺負弟妹是新媳婦面嫩,弟妹莫心軟,只管照著規矩狠狠地罰才是。」齊二奶奶又道。
  
  「正要二嫂提點我。」荀卿染道。
  
  「冬兒這丫頭跟在我身邊,府裡的事她都熟悉,以後弟妹去理事,就讓她去伺候,也能幫著弟妹壓服眾人,弟妹你看如何?」齊二奶奶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5 P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年禮
  
  齊二奶奶提出在荀卿染理事的時候,讓冬兒過去協助。如果這是在今天早上之前,荀卿染會十分感激。可齊二奶奶現在才提出來。
  
  荀卿染微微一笑,「冬兒是在二嫂跟前得用的人,二嫂這樣子,還是要她伺候著二嫂才能讓人放心。怎好讓她過來幫我?二嫂的美意我心領了。」
  
  「我這裡好幾個有經驗的嬤嬤伺候著,並不缺她一個。」齊二奶奶陪笑道,「只是我管了這幾年家,家下人行事如何,我最清楚,各個都是一肚子心眼子,難有老實不耍滑的。我知道弟妹能幹,打發冬兒過去,弟妹儘管使喚她,比別人可靠的多。」
  
  荀卿染見齊二奶奶這樣說,也就笑笑答應了。
  
  從石榴院回到寧遠居,見左右沒有外人,麥芽先就不忿道:「奶奶方才也太好說話了。冬兒姑娘確實是個好幫手,可方才奶奶第一次理事,正是人事生疏的時候,二奶奶怎麼不派她來?這個時候,見奶奶出手壓服了二爺的奶媽,下面人不敢生事了,她才讓冬兒過來。哪裡是幫忙?依婢子看,明明見沒熱鬧可看,派人來做耳報神的。」
  
  荀卿染使個眼色,讓麥芽不要亂說話,而是轉頭問宋嬤嬤。
  
  「嬤嬤覺得如何?」
  
  宋嬤嬤上前兩步,畢恭畢敬答道:「奶奶的處置自然是沒有錯的。」
  
  「四爺特意囑咐嬤嬤幫我,我也極看重嬤嬤,可不是為了讓嬤嬤說這句話哄我高興的。」荀卿染笑道:「我本無意去理這些事,不過是推辭不過,可既然接了手,不為我自己,為了四爺的臉面,就要盡力做好,最起碼讓人挑不出錯來才是。」
  
  「奶奶說的是。」宋嬤嬤道,「奴才贊同奶奶,並不是順情說好話哄奶奶高興,實在是奶奶處置得極妥當。二奶奶派了冬兒來,自有二奶奶的打算,奶奶同意了,也未必就讓二奶奶如願。不是奴才奉承奶奶,想必奶奶已經想好了法子,讓冬兒姑娘人盡其用。」
  
  荀卿染笑了笑,沒說話。宋嬤嬤說的沒錯,齊二奶奶對當家的全力非常看重,現在沒辦法,但是心裡肯定放不下,派冬兒過來,總是有安插耳目的意思,這一點,荀卿染也能理解。況且荀卿染並沒有從此就一直把著這管家的權力的心思。當然,荀卿染也自有打算,齊二奶奶好心派了個人來,總不該浪費他的好意,比如說最簡單的,有什麼不好辦的差事,現在不是有了合適的人選嗎?
  
  時節已進入臘月,各處莊子上的租子、年禮都陸續送了來。按著往年的舊例,依舊是齊家二爺齊修在外接著,留下家裡過年要用的,還有外面送禮的,其餘的,則按著花名冊,分給依附於齊府的那些旁支族人,做過年之用。
  
  內院裡,荀卿染剛處置完今天的家事,齊二夫人就派人將她叫到祈年堂上房。原來是要準備給宮裡的賢妃娘娘,各來往的府第送年禮。
  
  「這是去年的禮單子,你帶人去庫房裡看看,大致按著這個單子,你自己估量著,將給各家的年禮預備出來,開了單子來給我看。」
  
  荀卿染接了單子,恭敬的答應了。
  
  「還有侯府的賀禮,也一併準備出來,要厚一些。」齊二夫人又道。
  
  前些天,曾家老爺已經進京,接了曾太太和女兒曾靜出了侯府,轉天,就定下了定遠侯方信和曾家三女曾靜的婚事,婚期就訂在臘月初十日。方信是掌著實權的侯爺,又是齊二夫人的嫡親侄子,齊二奶奶嫡親的哥哥,這份禮,自然不能薄了。
  
  「快去吧,這事耽誤不得。」齊二夫人吩咐道。
  
  荀卿染依言退了出來,拿了鑰匙,到後院庫房翻找東西。
  
  齊二夫人見荀卿染走了,端起茶喝了一口,靠在引枕上鬆了口氣。彩蝶見了,忙走過來,輕輕地幫齊二夫人捏著肩膀。
  
  「太太這兩天可累壞了,如今這差事也安排下去了,太太也能鬆口氣。」彩蝶輕聲道。
  
  「嗯。」齊二夫人閉著眼睛,點了點頭。「識文斷字,還是有好處的。這事,總不好交給外面的爺兒們去辦。原來二奶奶理事的時候,也沒這樣方便的。」
  
  「四奶奶是書香世家出身,昨天聽傳稟的媳婦們講,四奶奶在帳單子上批了幾個字,拿出去,不僅帳房先生們看了稱奇,就是外面書房裡的師爺、清客相公們,也都豎起拇指誇讚。說是筆鋒輕靈、內蘊風骨,不愧是穎川荀家出來的女孩。」
  
  「唸書人家的女孩,自然都在這上面用功。他家幾個女孩都是從小要練字的,大奶奶家也是如此。」齊二夫人點頭道。
  
  「太太,還有奇的吶,四奶奶身邊那幾個丫頭,竟然也都識字,聽說那字寫的還不錯,那個麥芽,還會打算盤那。把咱們府裡這些小丫頭們羨慕的不得了。」彩蝶的語氣裡也充滿了羨慕。
  
  齊二夫人拈了拈手裡的佛珠,沒有說話。原本想著,荀卿染不過是個容貌出色,其他方面卻平平,但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彩蝶見齊二夫人不說話,心頭略轉,趕忙又陪笑道:「婢子還在想,四奶奶已經是如此,那荀府的四姑娘,太太的嫡親外甥女,一來京城,就有了才女的美稱,還不知多聰慧能幹那。」
  
  齊二夫人臉色沉了下來,睜開眼,放下手中的佛珠。
  
  彩蝶見狀,趕忙跪下,「婢子胡言亂語,說錯了話,請太太責罰。」
  
  「起來吧,你哪裡說錯了話?」齊二夫人揮手讓彩蝶起來,「你不說,我這兩天幾乎忙忘了。你去叫,」齊二夫人低頭想了,「去把張永家的叫來。」
  
  彩蝶見齊二夫人並沒有責怪的意思,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走出去叫了張永家的進來。
  
  齊二夫人低低的聲音囑咐張永家的,彩蝶在旁邊只斷斷續續聽到,「你去……想法子見上一面……」幾個字。
  
  齊二夫人吩咐完,又囑咐了張永家的幾句,才將人打發出去。
  
  荀卿染在庫房裡,她並沒有急著挑年禮,而是從管庫房的媳婦手裡拿了冊子,一一清點著。
  
  庫房裡的各色物件,遇到合適的,便讓人挪出來放到一邊。主僕幾個忙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挑好了東西。荀卿染就寫了單子,讓人將東西抬著,到祈年堂來,讓齊二夫人過目。
  
  齊二夫人對照單子將東西都看過了一遍,點了點頭。
  
  「也還過得去。」少不得又有些增減,荀卿染都一一記下,又去了庫房一次,才得齊二夫人滿意。
  
  「你把這單子和東西都拿給老太太看看,看老太太有沒有什麼增減,你照著辦就是。」
  
  荀卿染答應了,又帶著人到容氏的宜年居來。
  
  容氏讓荀卿染把單子念給她聽完,想了一會兒,才道,「別的都無妨,你只將內大臣柴府的年禮再加厚一成,他家老夫人信佛,你把單子裡的西洋琥珀盆景,換成觀音的,我記得庫房裡還有座碧玉的,就換了那個。若沒了,換了那珊瑚的普賢菩薩像也可。還有這李家,減去一成。原因,我也不和你說了,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荀卿染點頭,李家的事前兒個在容氏這她是聽說了。
  
  「就這樣吧,你去和二太太商量著,派人各府送了去。」容氏道。
  
  「多謝老太太指點,」荀卿染笑著福了一福。
  
  齊二夫人讓她按著舊年的單子準備年禮,然後做了增減。同樣是在禮單上做增減,齊二夫人一句解釋指點的話都沒有,容氏卻將話跟她說的通透,這個差別,荀卿染自然是感覺得到的。
  
  這邊將年禮的事辦好,安排了人到各府去送,天色就晚了。荀卿染又去容氏那裡請了安,才回到寧遠居用飯。
  
  因著近來辛苦,荀卿染特意吩咐廚房備辦了一桌席面送來,炕上放了一張桌,地下又放了一張桌。荀卿染獨自坐在炕上,讓宋嬤嬤過來一起坐。宋嬤嬤萬般不肯。
  
  「奶奶賜下飯來,讓奴才們跟著一起吃,已是極大的恩典。萬沒有奴才們跟著奶奶一桌吃的道理。奶奶看重奴才們,奴才們更要知禮,不能壞了規矩。」宋嬤嬤道。
  
  荀卿染不好勉強,只得讓她跟麥芽、桔梗幾個每人一個小杌子在屋地下坐了。
  
  主僕幾個吃過飯,宋嬤嬤帶著人將酒菜撤了下去。
  
  荀卿染就留個幾個丫頭在屋子裡,說話消食。
  
  「奶奶,太太讓奶奶備這些年禮,太太就去了二奶奶的院子,不知和二奶奶商量了什麼,冬兒就帶人另外備了好些個金銀、玩意兒、尺頭,一份一份的。婢子看著,有的不比這幾家的少,也不知是給誰的,還背著奶奶。」寶珠見沒有外人,在荀卿染耳邊低聲道。
  
  荀卿染眨了眨眼,這送年禮可是件大事,從中可以知道不少的信息,她就知道齊二夫人不可能把齊府的底都透給她。這年禮單子上的,都是齊府明面上來往的人家,那暗地裡的厚禮,又是送給誰的?
  
 
 
第一百四十章 喜宴
  
  「你可看見,那些東西是派誰送出去的?」荀卿染問寶珠。
  
  「是冬兒姑娘帶著人送到二門,二爺的小廝接了出去。」寶珠道。
  
  荀卿染低頭沉思。齊家這樣的府第,有些私下的人情不足為奇。別的她不敢說,但是因為宮裡的賢妃娘娘,齊府對宮裡人的孝敬肯定少不了。這些肯定就不能在明面上走禮,只能私下去送,還不能送少了。
  
  說起來,家裡有個女孩在宮裡做娘娘,還是主位,這一年四季年節下,宮裡都有賞賜的東西出來。外面看著赫赫榮光,也只是赫赫榮光罷了,從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消息,荀卿染知道,齊家送進宮裡的錢,絕對比得到的賞賜要多。
  
  當然了,只計較這個,似乎有些矯情。畢竟,因為賢妃娘娘,給齊家帶來的無形資產,經營的好了,那才是巨大的財富。
  
  ……
  
  荀卿染每天卯正起床,到祈年堂處理家務,然後就齊二夫人和容氏處請安。接下來、還是不斷有家裡的管事媳婦們過來回事。這邊剛料理清楚送給各府的年禮,每天也不斷才各處送來的年禮。這些,有些是齊家二爺在外院接持,也有好些,是派了管事的媳婦婆子來給容氏請安的。容氏多不見,齊二夫人見了幾個、也推給荀卿染。荀卿染從早忙到晚,日子過的倒也充實。連齊攸已經走了數日,都漸漸不覺得了。
  
  轉眼就到了臘月初十,是定遠侯方信和曾靜的婚期。
  
  這門婚事,已經是最近京城的熱門話題。因此荀卿染不用特意打聽,就都知道了。定遠侯方信正當壯年、在喪妻不過半年後,迎娶新人,新人還是曾家的女孩,算是方家和曾家續上了這門親事。曾靜早在曾家老爺進京後,就搬出了侯府,住到城東曾家在京城的別院待嫁。這些天,不僅到定遠侯府送賀禮的人絡繹不艷,就是地處偏僻的曾家別院,也每天賓客不斷。又漸漸傳出曾家老爺這次官吏考核評語甚佳,年後就要陞官的消息。方信的婚宴,容氏早就不再出府做客.因此依舊不去、齊二奶奶養胎不能去。
  
  其餘的人早都換了出門的衣裳,大太太、齊二夫人帶了荀卿染、齊婉麗和齊三奶奶,還請鄭姨媽帶著鄭好兒、鄭姝兒兩姐妹坐馬車,前邊齊家的大老爺、二老爺、二爺齊修三爺齊儉,五爺齊佐,還有鄭元朔、鄭元朗兩兄弟都是騎馬,一行車馬浩浩蕩蕩,一同到定遠侯府賀喜。
  
  鄭元朗本來在江南老家料理鋪子,因著鄭好兒的事,鄭姨媽很是傷心,就寫了信給他。鄭元朗接到信,就從江南老家趕了過來,兩天前到了京城,也是要一家人團聚在一起過年的意思。
  
  到了定遠侯府,有知客的媳婦接著,齊二夫人一行先到後宅來。方信的長子宗哥兒帶著寶姐兒、官哥兒幾個過來行禮。
  
  輪到官哥兒給荀卿染行禮的時候,小胖墩糯糯地叫了聲四嬸嬸,就撲到荀卿染腿上,要荀卿染抱他,卻被宗哥兒說了一句。只好又接著給齊琬麗行禮。
  
  禮畢,大家在廳內分別坐下來。
  
  官哥兒被奶媽放在大椅子上坐了一會,就開始不老實,一邊踢蹬著肥肥短短的退,一邊東張西望。見荀卿染也在看他,官哥兒便裂開小嘴笑起來。
  
  荀卿染沖官哥兒招招手,官哥兒從椅子上爬下來,小跑到荀卿染跟前,荀卿染俯身將他抱在懷裡,小聲逗弄他說話。
  
  官哥兒靠在荀卿染懷裡,問他什麼他就說什麼。荀卿染對這種胖乎乎,又傻傻的沒什麼心眼的小孩子最沒抵抗力,就是跟在她身後的桔梗和麥芽,也都對官哥兒喜歡的不得了。
  
  那邊齊二夫人就問宗哥兒和那兩今年紀稍大的男孩,書讀到哪裡了,可有長進,聽說換了先生、新先生教的可好.又囑咐幾個孩子要用心讀書,也不要耽識了騎射等語。宗哥兒一一答了,他年紀漸大,這一屋子的女眷,頗有些不自在,坐了一會,就帶著兩個庶弟出去了。齊二夫人就和寶姐兒聊起家常,一會工夫,方信從外面走了進來,說是請齊二夫人到喜堂上去坐。
  
  因為方信父母早喪,拜堂的時候、只拜祖宗牌位。如今請齊二夫人到喜堂上坐,並不用受新人的禮,也算有個長輩在場鑒證的意思。
  
  齊二夫人自然應了,便有人來請眾人到席上去坐。大太太、鄭姨媽帶著齊三奶奶、鄭好兒和鄭妹兒兩姐妹和齊婉麗先去了席上。齊二夫人則帶了荀卿染在身邊伺候。
  
  荀卿染扶著齊二夫人在喜堂上坐下,四下打量,這侯府的喜堂佈置的富麗堂皇,一派喜氣洋洋,但都比不過新郎官方信身上的喜氣。
  
  方信今天一身大紅的喜服,走動間兩根帽翅不斷顫動,著實是意氣風發。就聽外面鞭炮聲響,小廝跑來稟報,說是新娘的轎子已經到了路口。方信帶著人接了出去,就聽鞭炮聲一路從門口響過來,方信在前手裡一根紅綢,引著新娘子走上喜堂來。
  
  曾靜蒙著蓋頭,看不出臉上表情如何,不過從輕輕移動的腳步,搖擺的腰肢,微微低垂的頭,可以想像,一定是滿面嬌羞和喜悅的。
  
  荀卿染心下想著,曾靜在侯府日子不長卻俘獲了方信的心。這門親事,算不算的上是男女情投意合那。荀卿染聽齊二夫人透露過,她和齊二奶奶都認為曾靜有些不妥,並不贊成這門親事,但是顯然沒有說服方信。兩人也就作罷,畢意方信的庶長子,再過兩年就可娶親,另外兩個庶子,也已經長大,寶姐兒又聰慧潑辣,只有個官哥兒讓人操心,卻是幼子,總是繼室討好拉攏的對象。不論曾靜如何,在侯府施展的餘地都不大。司禮官喊了聲吉時已到,方信和曾靜兩人對而站好。
  
  「一拜天地。」司禮官高聲讚道。
  
  方信和曾靜就要跪拜,就聽門外圍觀的賓客中靠人喊了一聲,「且慢,這堂不能拜,親事結不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6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鬧喜堂
  
  那司禮官第一個被這喊聲驚了一跳,他主持過不少的婚禮,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何況,這可不是普通人家,是定遠侯成親,竟然有人跳出來阻止,這實在是聞所未聞。
  
  曾靜本已經拜下去,聽了這一聲,不由得身子一震,險險栽倒在方信的身上。方信扶住曾靜,站直身子,有人出面阻攔,自然這堂就拜不下去了。
  
  方信沉下了臉色,眾人也覺驚奇,不約而同向出聲的地方張望,想看看是誰這樣大膽。
  
  就見從外面圍觀的賓客中,走進來一個年輕人。這人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白淨面皮,眉清目秀,身穿緞面長棉袍,腰間掛著枚比目雙魚玉珮。
  
  不用方信出面,早有旁邊一個管事的走上去,攔住那年輕人:「請問貴客怎麼稱呼,因何擾亂喜堂。」
  
  這管事的語氣中卻透出威脅,但是舉止話語卻十足的客氣。畢竟今天來賀喜的賓客中,來的都是各府的王爺,朝廷命官,其中御史、言官也有不少在場的。定遠侯府雖然勢大,這個場合,卻要做足面子工夫,不能讓人感覺侯府以勢壓人。
  
  「在下登州寒山縣人士,姓韓,名玄理。阻止侯爺拜堂,實在迫不得已,也是為了侯爺著想。」韓玄理朝著方信躬身施禮。
  
  方信這時走上前去,「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識,想來也沒有恩怨,你擾我成親,可得說出了道理來。」
  
  「在下確實是為侯爺著想。侯爺,強佔良民之妻,可是大罪。侯爺是朝廷肱骨之臣,斷不能明知故犯。」
  
  強佔良民之妻!
  
  喜堂內外頓時輕噓聲一片。齊二夫人在椅子上不安地動了動,荀卿染可以理解齊二夫人的焦躁心情。這個罪名,不僅是重罪,而且,更加有損定遠侯府的名聲。
  
  方信臉色微變,轉了轉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又抬起手,用扳指抹了抹唇上的短髭,開口笑道:「小兄弟,信口開河,誹謗朝廷命官,也是大罪。」
  
  「在下沒有真憑實據,自不敢前來。」韓玄理說著,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侯爺請聽在下細說。家父曾於八年前在廣東通化縣為官,與當時的通化縣知縣曾少山曾大人結識,相交甚篤。家父與曾大人約為親家,將小女兒許配給韓某人為妻。在下這裡有曾大人寫下的許婚書簡,還有這枚雙魚佩的表記,可以證明在下所言非虛。」
  
  韓玄理將解下玉珮,與書簡一起捧在手上,又說道:「後因家祖父病逝,家父回鄉奔喪。按制守喪三年。可憐家父因傷心過度,未滿三年也病逝了。從那以後,只留下家母帶著在下,在家鄉渡日。現在下已到婚齡,曾家姑娘也已及笄,在下奉家母之命,前來尋找岳父曾大人,迎娶曾姑娘,回鄉奉養老母。」
  
  韓玄理的話說的有條有理,曾少山,正是曾靜的父親曾老爺的名諱,八年前,曾老爺也是在廣東做知縣。
  
  喜堂上頓時變的寂靜無聲。
  
  荀卿染不由得仔細打量韓玄理,看他的穿著打扮,家境並非豪富,但是舉止中卻帶著濃濃的書卷氣,行事說話都是條理清楚、禮貌周全。所說的婚約,是否是真有其事,就要看那書簡還有信物玉珮。
  
  若是兩者都是真的,那麼曾靜早有婚約在先,現在前約未解,就嫁進侯府,這個可就麻煩了。
  
  荀卿染又轉眼去打量曾靜。曾靜依舊蒙著蓋頭,似乎有些站立不穩,靠在小丫頭的身上。那大紅衣袖下略顯蒼白的手緊緊抓著小丫頭的手臂,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可見其心情是如何的緊張。
  
  方信聽了韓玄理的話,伸出手要去接那信箋和玉珮,韓玄理卻將手抽回。
  
  「曾老爺來了。」就聽有人稟報道。
  
  一個肥頭大耳、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從門外急急走進來,他想是已經聽了小廝的傳遞的消息,又聽見了韓玄理方纔的話,因此一進門,就直盯了韓玄理看了幾眼,這才過來和方信相見。
  
  方信示意曾老爺去看那書簡和玉珮。
  
  韓玄理卻不肯將這兩樣東西交給曾老爺。
  
  「侯爺,並不是在下不信侯爺,實在這事關重大。曾大人,已經毀約一女二嫁在先,也不合適看這書簡。還請哪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從中作保,在下才敢交付。」
  
  這年輕人做事很謹慎啊,荀卿染不由得讚道。
  
  「老夫是都察院都監御史,姓杜名嚴,韓老弟若信得過老夫,便將書簡和玉珮交託老夫,這眾目瞪瞪之下,定不會有人做什麼手腳。」
  
  一個中等身材,瘦瘦的老者站了出來,正是都察院有名的鐵面御史杜嚴。這杜嚴,不僅在朝堂上,在民間也頗名氣,人們都稱他鐵面無私,最不懼怕權勢富貴,敢於直言道諫。
  
  韓玄理想必也知道杜嚴的名聲,就將書簡和信物都遞了過去。
  
  杜嚴將書簡和玉珮都仔細看過,又傳給身邊幾個同僚瞧了,才遞給曾老爺。
  
  曾老爺接過東西,半晌說不出話來。
  
  方纔已經有看過書簡的人私下說,那書簡是曾老爺的筆跡。此時看曾老爺的神色,周圍人哪有不明白的,已經知道這事情八九是真的。
  
  「不過是酒後笑談,玩笑著寫了這書簡,這玉珮更是隨便買來的,並不值錢。況且你們一家回去後,就再無消息,這婚事卻是做不得準的。」曾老爺慢慢說道。
  
  「曾伯父此言差矣。古人云,人無信不立。大丈夫一言出口,駟馬難追。若是酒後笑談,玩笑,怎麼會有書簡留下?伯父這樣的話,侄兒不敢苟同。伯父說這玉不值錢,家母和晚生卻一直當作至寶珍藏。信物表記,豈有因為價高就是真,價低便是假的道理。若如此,那鄉野村夫,沒有錢的百姓,一根木簪子就可下定,以伯父看來,那便是兒戲,就不能成夫妻之禮了?伯父是朝廷命官,有教化百姓的責任,還請慎言。」韓玄理躬身對曾老爺施禮道。
  
  曾老爺開口,雖否認了婚事,但卻承認了書簡和玉珮都出自他手。因此,這韓玄理對他的稱呼,也從一開始的曾大人變成了伯父。
  
  「至於多年未通消息,是侄兒不對,卻實在有緣故。家裡祖父、父親相繼病逝,家產消耗殆盡,只有侄兒和家母相依為命。侄兒初時幼小,全靠家母針線養活,後來年長些,不得已,只得棄筆經商。多年奔波,企望能夠有充足衣食,供養老母,撫育妻兒。如今總算置下些家產,不至於讓妻兒受凍餒之苦,才敢來娶親。侄兒本想著,若是不能有所成就,侄兒自不會讓曾家姑娘久等,老大而獨守空閨,自會來退親。幸虧祖輩保佑,家母記得清楚,曾家姑娘今年不過剛剛及笄,並不算老大。伯父與我父親有約定在先,實不該將女二嫁。」
  
  韓玄理一段慷慨陳詞,有情有理,說的好多人連連讚許,內中有兩個花白鬍鬚的,更是撚鬚頷首,都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僅孝順,而且上進,還肯替人著想,真是難得的好青年。況且韓玄理,說話行事都體現出良好的教養,一定是讀過不少書的。最後轉為經商,也是為了奉養老母不得已而為之。小小年紀,能做到這樣,更有些老學究為他惋惜。
  
  相比之下,曾老爺就比較不堪了。廢棄婚約,一女二嫁,很難不讓人認為他是攀附富貴。那麼定遠侯方信那,是明知曾家女兒有婚約還堅持娶親,還是被曾家人瞞住了,並不知道這回事,糊里糊塗地搶了別人的妻子?
  
  眾人都關注著曾老爺和方信的反應。
  
  方信是緊皺眉頭,一時沒有言語。那邊曾老爺一邊抹著臉上的汗珠,一邊內心掙扎。
  
  曾老爺這邊權衡利弊,韓玄理手裡的證據充足,這喜堂上好些人身份不凡,大多已經偏向於韓玄理。可是,如果方信定要娶他這個女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曾老爺這麼想著,就什麼話都沒說,只看著方信,那意思,侯爺就看你了,你一定要娶,那我就矢口否認,不然,我就認了下來。
  
  曾老爺這態度,明明白白告訴眾人,這韓玄理所說都是事實。
  
  方信看懂了曾老爺的眼色,不禁萬分無奈。現在他是進退兩難。要堅持娶曾靜,韓玄理肯定不答應,雙方對簿公堂,他堂堂一個王爺,和一個經商的小民爭女人,還是正室,就是爭贏了,臉上也不好看。還得有人說他仗勢欺人。如果輸了,那就更難看了。
  
  荀卿染在齊二夫人身邊看的清清楚楚,心道曾老爺辦事非常不靠譜,而方信不管怎麼做,這臉都是丟定了。
  
  堂上沉默畢晌,方信沒說話,曾老爺自然就認為方信這是不想娶了。
  
  「確實有此事,年頭多了,你們又毫無音訊,因此便忘了。如今既然韓賢侄來了,那就依照前約。好在還未禮成,哈哈,哈哈。」曾老爺乾笑道。
  
  齊二夫人呼出一口氣,曾老爺擔了責任,就把方信給洗清了。
  
  眾賓客見這樣,這婚禮是不成了,那接下來,這酒席也不好吃,就有人住外走。
  
  「等等,我有話說。」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鬧喜堂(二)
  
  等眾人發現,說話的是新娘子,堂上頓時前所未有的靜了下來。
  
  不論曾靜為人如何,這個時候敢於站出來說話,荀卿染內心裡很佩服她的勇氣。
  
  曾靜這樣做,可以說是違背了這個時代女人的道德準則。這個時代,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男子,對自身的婚姻也沒有多少發言權,女人更是父母怎麼安排,都只有聽從。三從四德,不是在嘴上說說而已。曾靜在這個公開場合,親自開口說話,這是很不和規矩的。圍觀的人群裡,就有些人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來。
  
  曾靜依舊蒙著蓋頭,小步走到曾老爺身邊。
  
  「婚姻大事不同兒戲,女兒只好不顧嫌疑,來請問父親。父親你和韓家定過婚事,書簡上可寫了是將我們姐妹中的那個許給韓家?」
  
  曾老爺見平時不言不語的女兒,這今時候不僅敢於開口說話,還比他更為鎮定,先是愣了一愣,等聽清楚曾靜的問題,他方才是看過書簡的,便答道:「這個,並沒提到你們姐妹的名字。」
  
  「那就是了。父親,那個時候您在廣東,女兒最為年幼,家中適齡的只有二姐。長幼有序,大姐早就定了和方家的親事,您那書簡上和韓家定下來的,自然是二姐,卻和女兒沒有干係。韓世兄不早來迎娶二姐,卻擾亂妻妹的婚事,實在是無禮。」曾靜清楚的聲音說道。
  
  「啊,哦,書簡上是沒寫到底是你們姐妹哪個,」曾老爺撓頭,「可你二姐已經嫁人了,昨天來的信,你也看到了,你二姐她都已經懷孕了。」
  
  「父親!您……」曾靜的手抖了抖,似乎想拉扯曾老爺的衣袖,終究還是收回了手。
  
  荀卿染在旁邊見了,不覺心下想到,這曾靜還真是個人物,若換做別的女孩,早就驚慌失措,哪裡還會想到這麼好的推脫的法子。只是,這個法子太不厚道了些,置她二姐與何地那?曾家的二姑娘曾寧,早就嫁人,而且已經懷孕。如果被夫家知道,原來她是別人家定下的媳婦,人家找上門來了,那曾寧會是什麼樣的處境?何況,荀卿染記起她聽到的傳言,曾寧那門婚事,本來是說給曾靜的,卻被曾靜推脫了,曾太太只好把曾寧嫁了過去。
  
  當然,曾靜此舉,是可做緩兵之計。拿她二姐出來,韓玄理未必就知道曾寧已經嫁人,先搪塞住他,等這邊風風光光拜完花堂,曾靜便是侯府夫人,方信總不至於讓侯府夫人再嫁他人。到時候私底下,無論怎樣打發了韓玄理也就是了。只是,曾老爺卻是個實在人。
  
  「啊,這個……」曾老爺乾笑兩聲,他自然聽出曾靜語氣中的抱怨,只是他依然不肯表態,只看方信的臉色。
  
  「既然書簡上並未指名是哪個女兒,那就是哪個女兒都成。現在曾家二小姐己經適人,定的自然是三小姐。長幼有序,也不是一成不變,何況在定親上。」杜嚴在旁邊說道。
  
  「韓兄弟,我並不知道你與曾家有婚約。現在這個情形,你也看到了,若韓兄弟堅持婚約,不會因此就瞧低了曾姑娘,答應善待她,我自然退出,成就韓兄弟的美事。這裡一切都是現成的,我與韓兄弟投緣,曾姑娘又是我妻妹,你們便在我這拜堂成親,這喜酒就算是我賀韓兄弟的。若韓兄弟心裡哪怕稍微有些不自在,那懇請韓兄弟退了這門親事,另聘淑女,我定遠侯願意為韓兄弟做保山。韓兄弟你看如何?」方信響亮的聲音說道。
  
  方信終於說話了。
  
  就有人聽了聲好,更有人小聲稱讚,都說定遠侯果然是大丈夫,不僅大度講道理,而且重情重義。
  
  荀卿染看了方信一眼,她也不得不承認,方信這個做法十分漂亮。韓玄理聽了方信的話,立即躬身施禮,答道:「侯爺過慮了,韓某不是那樣張狂的小人,既然誠心來求娶,自不會因這等事,就生出別的心腸。我千里迢迢而來,家中老母還在等我回去,自然還依前約。多謝侯爺美意,韓某感佩於心。」
  
  韓玄理堅持娶曾靜,眾人又是讚聲一片。
  
  荀卿染心情有點複雜,因為疑心曾靜在官哥兒身上耍手段,她對曾靜並無好感。但是,這喜堂上充斥的大男人氣場,讓她有點不快。她知道,又是前世深植於心的那點女權意識在作怪。拋開這一點,畢竟這不是個自由戀愛的社會,這兩個人的行為還是很男人,完全符合這個時代的道德規範,周圍人的稱讚無可厚非。
  
  也就是說這喜事還要繼續,新娘子沒變,新郎卻換了人,而且可以想像,這件事將被傳為一段美談。賓客們已經興高采烈地議論開來。
  
  「不!」曾靜後退了兩步,提高聲音叫道,語氣中夾雜了哭音,「我並不知韓家的婚事,這個人憑空跑來,誰知道他是不是韓家的人,多年沒消息,說不定人都死絕了,他是冒充來騙婚的。我只知道,我與方家,有父母之命,大姐的遺命,媒妁之言,三書六禮都是全的,我已經進了方家的門,沒有再出去的理。好女不嫁二夫,我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我只知道這門婚事,只認這門婚事。若要我再嫁他人,我寧願一死。」
  
  曾靜說完,微低下頭,向旁邊的柱子撞去。
  
  賓客們這時可笑不出來了,眼看著喜堂就要變靈堂。
  
  方信正站在柱子旁,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曾靜這樣撞死。他幾步趕上前,攔腰抱住了曾靜。曾靜腳步一個趔趄,順勢摔倒在方信懷裡。這時候曾靜的蓋頭也掉在了她上,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粉面,雙目盈盈地看著方信,那眼中似乎有千言萬語。
  
  喜堂上頓時亂了,四周竊竊私語,說什麼的都有。
  
  曾靜突然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方信抱著曾靜,吩咐人快請御醫。
  
  看來,方信對曾靜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他眼中的流露出來的神情,明明就是憐惜。荀卿染想到。
  
  齊二夫人坐在那乾咳了兩聲,打發了兩個丫頭到方信身邊。
  
  「侯爺,你方才救人,是情非得已。那畢竟是別人的未婚妻。」方信聽得齊二夫人說話,低頭看著體中嬌小的身體,那張瓷娃娃一樣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顛動,上面依舊掛著淚珠,方信便有些不忍。齊二夫人又連連咳嗽幾聲,方信才讓丫頭們過來接了曾靜。
  
  「曾伯父,侯爺。」
  
  韓玄理在曾靜要撞柱子的時侯,也趕上來要搶救,但是他本就離的遠,自然落在方信後面,之後,他就一直靜靜地看著,此時,才開口說話。
  
  「在下本是信守約定,來迎娶曾姑娘。在喜堂阻止拜堂,不僅為了約定,也是為侯爺名聲著想。現在看來,卻是我錯了。若知道,曾姑娘早有……」韓玄理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硬生生把要出口的幾個字給嚥了回去,平了平氣,才繼續說道:「韓某從不強人所難,若早知道曾姑娘的心意,韓某也會早有決斷。如今也不晚,就請在場各位大人做個鑒證,韓某與曾伯父退了這門親事吧。」
  
  「啊,啊,這個,這……」曾老爺又不知該說什麼了,見韓玄理態度堅決,自然樂得點頭道,「既然韓賢侄說了,那就這樣吧。」
  
  「這書簡、玉珮請曾伯父收回,也請曾伯父將我家的玉環還回來。若是別物,侄兒不敢討還,只是,那玉環是韓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只給韓宗長媳佩戴,韓某實在不敢丟棄。」韓玄理又道。
  
  「玉環,什麼玉環?」曾老爺茫然道。
  
  韓玄理指著曾靜,「便是曾姑娘壓裙角的那枚,韓家先祖是先漢淮陰侯,那玉環上面刻著一個信字。」
  
  曾靜己經被兩個丫頭扶著,安置在齊二夫人旁邊的短榻上。聽到韓玄理說話,曾靜的身子幾不可見地動了動。
  
  「那自然,那自然。「曾老爺道,就吩咐小丫頭從曾靜裙子上取解了玉環下來,交給韓玄理。
  
  荀卿染轉頭打量曾靜,幾乎認為自已看錯了,昏迷著的曾靜,胸脯正微微起伏,臉色竟然也變紅了。
  
  荀卿染厚道地收回視線。韓家的信物就放在曾靜身上,是她隨身攜帶著,那方纔那些說辭,說不知道與韓家定親,又說定親的是她二姐,現在可就都成了狡辯了。這枚玉環,定是曾老爺在與韓家定親後,就給了曾靜的。如果曾靜此時不是昏迷,而是清醒的,想必還可以為她自己辯解辯解,可惜,她是昏迷的。
  
  玉環上一個信字,偏方信的名字就叫做信。
  
  那韓玄理拿了玉環,別了曾老爺、方信,又給杜嚴等人施禮,便頭也不回告辭出去了,走的極為瀟灑。
  
  喜堂上已經有賓客悄悄走了。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走到方信身邊,「大丈夫何患無妻,侯爺,娶妻娶賢。侯爺一向英明、莫要……」至於莫要什麼老者沒說就走了。
  
  「侯爺,宗哥兒這兩年也該說親了。」齊二夫人道。
  
  方信沉默半晌,吩咐道:「送曾姑娘回家。」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6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妻妾
  
  方信吩咐人讓送曾靜回家,又請剩下的賓客入席,說權當大家聚在一起樂呵樂呵。眼看著這場婚事成了這個樣子,再留下來也沒什麼意趣,這些賓客中就算是最沒心沒肺的,也不會真的留下來,因此大家紛紛散去。
  
  喜堂上就只剩下方家和曾家的人。
  
  齊二夫人鬆了口氣,又怕出什麼變故,因此沒有馬上離開,就要督促人送曾靜回曾家的別院。
  
  曾老爺有些著急,正沒有辦法的時候,曾太太已經得到了消息趕了過來。
  
  「侯爺,我這送出門的女兒,哪有往回抬的道理。這讓靜兒以後如何做人,侯爺,您這是要了她的命啊。」曾太太拿帕子抹著眼睛,走到曾靜跟前看了看,就對方信說道。曾太太話音落地,就聽曾靜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
  
  「母親,您也來了,正好看我與姐夫拜堂。我的蓋頭那,快來人幫我把蓋頭找來。」曾靜滿面嬌羞歡喜地道。
  
  荀卿染看著曾靜的表情,頓時覺得脊背發麻。曾太太也愣了,她自然不同於曾老爺,不過稍微愣了一會,馬上反應過來,果真叫人拿了蓋頭來。
  
  「靜兒,你這個癡心的傻孩子,侯爺要送了你回家那。」曾太太道。
  
  「回家?侯爺心疼我,可是,出嫁女,哪能隨便回家,總要三日回門,才能再見父親和母親。」曾靜再次嬌羞道。
  
  荀卿染覺得很想吐,曾靜這是在玩什麼?剛玩了暈倒,現在玩的,莫非是失憶?
  
  曾太太又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才走到方信跟前道:「侯爺,可憐這孩子對侯爺您一片癡情。我不得不為她辯解幾句。侯爺知道,我們老爺是個實心眼的人,有時候愛犯糊塗。和韓家婚事,我們老爺糊里糊塗地認了。可我說句實話,我是完全不知情的,何況是靜兒,那時才幾歲,自然更不知情。就是那玉環,她戴在了身上,也定不知道來歷的。還請侯爺莫聽了別人的調唆,冤枉了靜兒。」
  
  「玉環,什麼玉環?」曾靜抬手要戴上蓋頭,聽到玉環二字,停了下來,朝裙子看去,「唉喲,我的玉環怎麼不見了?」
  
  「是你們誰拿了,快還給我。」曾靜轉頭惡狠地對身邊的小丫頭道。
  
  兩個丫頭嚇的後退了兩步。曾靜似乎發現自己失態,馬上緩和了臉色,朝方信看過去,又害羞地低下頭,輕聲道:「那玉環,並不是值錢的物件,卻是父親送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因此十分愛惜,不敢離身。」
  
  這母女倆一唱一和,算是將方纔的事情都解釋清楚了。而且曾靜的失憶,更讓她顯得楚楚……荀卿染乾咳了一聲,她懷疑,其實曾太太和曾靜應該是親生母女吧。
  
  方信此時緊鎖著眉頭,半晌,才說道:「曾姑娘似乎病的不輕,就送到城外靜慈庵好生將養吧。」
  
  「那怎麼能行!」曾太太急道,一副定要賴上方信的模樣。
  
  「曾太太,你在鄉野地方住的久了,也許忘了,這京城人家,最講究的是體面。侯爺若是娶了你這女兒進門,侯爺以後如何在人前立足?宗哥兒、官哥兒以後要娶什麼人家的女孩?寶姐兒要嫁到什麼人家?曾太太,我原來那侄媳,莫非不是你親生的?」齊二夫人道。
  
  曾太太頓時無語。
  
  荀卿染扶著齊二夫人,可以感覺到齊二夫人已經氣的發抖。
  
  曾太太呆了一會,再次轉頭看曾靜,那眼神就與方纔的有些不同。
  
  「罷了,既然鬧到這樣,還是帶你回家吧。」曾太太說著,就過去拉起曾靜。
  
  曾靜臉色數變,目光中有絲狠厲之色一閃即逝,「母親,女兒這樣回去,這以後只怕都要父母供養,大姐留下的兒女,只能交給陌生人照看,那女兒還不如一死算了。」曾靜說著,甩脫了曾太太的手。
  
  「你!」曾太太驚道。
  
  曾靜膝行到方信身邊跪下,抱住方信的大腿,抬起眼睛,哭訴道:「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已經嫁給了侯爺,侯爺要趕我走,我哪裡還能活,不如侯爺乾脆一劍殺了我。死在侯爺手裡,我心甘情願。」
  
  「你,你怎麼這麼不要臉!」齊二夫人被曾靜的舉動驚到了。
  
  曾靜卻對齊二夫人的話充耳不聞,只是抱著方信的大腿,一邊哭一邊說。
  
  荀卿染見了這個情景,心下已經明白了。曾老爺和曾太太都不是會為了庶女著想的人,出了這樣的事,以後曾靜要再嫁人談何容易,還不知會被怎麼安排那。已經走了一個韓玄理,自不能再放跑了方信。今天,曾靜如果出了方家的門,以後就再沒機會進來。只有留下來,曾靜才有一線生機。
  
  方信臉上的寒冰有了融化的痕跡。
  
  「要不然,便讓靜兒留下,與侯爺做個妾室,她有了活路,外面人也不會說三道四了。」曾太太忙道。
  
  ……
  
  京城北一處小院韓玄理在收拾行囊,另一個一身貉裘的高大男子站在一邊。
  
  「韓兄弟,這就要走?」
  
  「出來有些日子了,又繞道來京城,已經過了約定的日子,只怕家中老母惦記。」韓玄理道。
  
  「韓兄弟何不多留些日子,如今韓兄弟聲名鵲起,咱們男人,這輩子求的不過是建功立業,封妻蔭子,韓兄正可借這個機會,一展抱負。」
  
  「這個名,不要也罷。」
  
  「韓兄此來,可是說好娶親回家的。如今曾可是有好幾位老大人有意要韓兄做東床快婿,韓兄不如娶了親回去,也能讓伯母高興。」
  
  「齊大非偶。」韓玄理笑了笑,「以前那是父親遺命,自然要守約。如今再娶妻,家世倒在其次,定要提前瞭解好人品。」韓玄理說著停頓片刻,歎道,「若是知道曾家姑娘心中早有意中人,我就不該去喜堂了。」
  
  「這也是沒有法子,韓兄弟也是堂堂男子,怎能忍受奪妻之恥。」
  
  「這次還要多謝碩兄。」韓玄理躬身道,「若沒有碩兄提醒,又派人快馬取了定親的信箋和信物,這事斷不會如此順利、湊巧。」那高大男子聽韓玄理說湊巧,哈哈大笑起來。
  
  「我就知道這事瞞不過兄弟你。哈哈哈!」男子道,「咱們自家兄弟,我就和你說實話。這裡面確實有些小恩怨,正巧又知道了韓兄弟你定親的事,就借用了兄弟你。不過我斷不會害你,就是沒有那恩怨,這事也定會告訴你知道,曾家女子不是良善之輩,配不上你。那恩怨,我也告訴韓兄弟你知道,是……
  
  韓玄理打斷男子的話,「既然是小恩怨,大哥不必告訴小弟知曉。」
  
  「好,痛快。」男子拍了拍韓玄理的肩膀,「不管怎樣,這個緣故,應該事先告訴你。這是大哥做錯了,大哥給你賠禮。以後若有什麼地方用的到大哥,管他刀裡火裡,兄弟你儘管開口。」
  
  兩個男人大笑起來。
  
  少頃,那男子和韓玄理一起出來,目送韓玄理和跟隨小廝一起離開,這男子也轉身上馬,往西而來,在一處高大的門樓前下馬。
  
  「大爺回來了,大爺回來了。」門內跑出兩個小廝,一個牽了馬,另一個迎了男子進去。
  
  內宅,一個略微年長的婦人正陪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女子說話,聽見外面報說大爺回來了,兩人都喜得迎了出去。
  
  「你這身子怎麼不好好在家歇著,跑來做什麼。」顧家大爺見了大著肚子的女子,不由得嗔怪道,又對旁邊稍微年長的女子道.「你做嫂子的,怎麼也不勸著她。」
  
  顧大奶奶含笑不語。
  
  「不關嫂子的事,是妹妹任性。」大著肚子的女子,也就是顧氏道。
  
  三個人說笑著進屋坐下。
  
  「妹妹可是不放心那事?」顧大爺道。
  
  「大哥辦事,妹妹有什麼不放心的。這次是奉了公公婆婆的令來的。」顧氏說著,讓丫頭送上來一包銀子,「這是公公婆婆給的,說是賞給大哥手下辦事的人。」
  
  「我都已經打點好了,這個你拿回去。」顧大爺將銀子推了回去,「你公公婆婆最是明白人,定會給你們,正好給你留作私房。」
  
  「這次的事,多虧了大哥幫忙,公公婆婆感激的不得了。要我代他們謝過大哥。」顧氏說著站起來,就要下拜。
  
  顧大奶奶趕忙起身,扶了顧氏依舊坐下。
  
  「妹夫受了委屈,難道我還能坐視不理。」顧大爺道,「只是他的性子還是那樣,都快做父親了,還這樣不成器。當初我不願這門婚事,便是看他這脾性不好,偏你一定要嫁。」
  
  「都怪妹妹任性,總要大哥跟著擔心。五爺他,只是世路上不慣,沒有心計,是個人都認作好人,容易受騙。他人是極好的,對妹妹,也極好。」顧氏說著害羞地低下頭去。
  
  顧大奶奶看著直笑,對顧大爺道:「還說這些做什麼,眼看著都要做舅舅了。你當初不也說,只要咱們妹子心裡高興,怎樣都行的嗎。」
  
  碩家大爺見自己妹妹雖身材略顯臃腫,但是臉色紅潤,眼睛清澈,嘴角含笑,全身衣著打扮無一不是上品,知道妹妹日子過的舒心,便笑著搖了搖頭,「我就你這一個妹妹,罷了,罷了,只是以後還要管束著他些。」
  
  顧氏點頭,「大哥放心,公公禁了他出門,他每天在家陪著我。等我生產後,才放他出去,尋個清靜衙門,掛個閒差,讓人好生看著他。」
  
  「就是閒差,也要仔細,有人照應著他才好。你二哥那裡,年後官職或有變動,」顧家大爺沉思片刻,「反正還有些日子,慢慢尋個妥當的差事給他就是。」
  
  ……
  
  京城永昌伯府
  
  炕上擺了豐盛的酒菜,永昌伯坐在炕上,悠閒地喝著小酒,屋裡丫頭婆子都退了出去,只有劉夫人笑吟吟地在旁邊替他斟酒。
  
  「老爺這次計策真妙,總算出了這口惡氣,也除了後患,看曾家那丫頭以後如何做人。只是便宜了方信,竟讓他逃脫了,還順便也賺了個好名聲。」劉夫人道。
  
  「這樣也就罷了。方信不是個糊塗人,那爵位是祖上傳下來的,可五城兵馬司那軍權可是實打實他自己掙回來的。那樣的場合下,說幾句場面話,這點子本事都沒有,這些年他也就白在朝堂上打滾了。」
  
  「男人不糊塗又怎樣,遇到美色,不糊塗也糊塗了。我還以為,曾靜已經迷了他的魂,沒想到他還能把持得住。」劉夫人有些不甘心,原以為曾家那丫頭多有本事,也不過那樣罷。」
  
  永昌伯對這個話題似乎沒什麼興趣,話鋒一轉道:「銀子你讓老五媳婦送過去沒有,這事,多虧了她大哥,可是解了咱們的圍。」
  
  「我已經讓她去送了。」劉夫人答道,又滿滿斟了杯酒給永昌伯,「這事還不是全靠伯爺您,若不是您從曾家老本那套出來的消息,誰知道他們家還有這麼一回事那。偏巧顧家大爺那邊竟還認識這姓韓的,這可不是老天都在幫咱們。」
  
  永昌伯呵呵笑了兩聲,「夫人你也有功勞,不是你買通那丫頭,如何確保曾家丫頭今天一定戴那玉環。」
  
  劉夫人也笑,「現在好了,再也不用去奉承那對母女了。」老夫妻相視而笑。
  
  「想,說到顧家,你當初還嫌顧家門第低了些,如今知道好處了吧。那顧家兄弟多,顧老大更是個英雄人物,最心疼的就是他這個妹子,老五性子憊獺,以後咱們不在了,有她媳婦這娘家,也不會讓他吃虧。」永昌伯又道。
  
  「老爺總比我想的周到。」劉夫人最心疼的就是小兒子,聽永昌伯這樣說,頓時覺得十分窩心。
  
  就在這時,外面進來個管事媳婦,到劉夫人身邊耳語了幾句。
  
  「唉喲,老爺,您方才可誇錯方信了,外面剛送進來的消息,方信還是把那曾家丫頭給留下了。」劉夫人的笑容有些幸災樂禍。
  
  「又留下來了?那最多只能做妾了,方信,還是心軟了……」永昌伯笑道。
  
  「還不是被色迷住了眼!可惜了方信剛得的好名聲,曾家那丫頭,以後……」劉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妒意
  
  定遠侯方信的婚禮轟轟烈烈的開始,悄無聲息的結束。齊二夫人等人,也沒有留下用飯,就返回了齊府。
  
  方信將曾靜留了下來。
  
  方信說的清楚,只是暫時留曾靜在府中,救她一命。他的理由是,曾靜經過這一場事,如果返回家中,只有死路一條。至於他是為什麼得出這樣的結論,應該和曾靜那句話有關係。曾靜說那枚玉環是她身上唯一能拿的出手的飾物。由此可見,曾靜在曾家所受的是什麼樣的待遇。而且,荀卿染懷疑,曾靜留在侯府那段時間,只怕已經通過各種方法,向方信展示了她的楚楚可憐。
  
  齊二夫人則認為曾靜失了婦德,即便是做妾都不夠格。侯爺是何等身份,便是買個妾,也要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的女孩。
  
  「說是不會收用她,可外人會怎樣看?怕侯爺以後要說不清楚的,曾家那女子,實在無恥,留她下來,始終是個禍患。」
  
  齊二夫人將曾靜恨的不行,又氣方信不聽人勸。
  
  她雖然是方信的嫡親姑媽,方信的身份、地位、年歲在那擺著,她即便十萬個不願意,也不好太過堅持。
  
  荀卿染只好在旁邊溫言勸解。她心裡也覺得,方信這種做法,太兒女情長了些。如果對方是個溫柔善良,值得珍惜的女子,荀卿染也許還會為方信說兩句括,但是對方是曾靜。
  
  方信這麼做,只能猜測,方信眼中看到的曾靜,與她們眼中所看到的曾靜是不同的。男人看待女人和女人看待女人是不同的,在這方面,女人永遠無法理解男人的想法,原因很簡單,女人沒那個功能,分泌不出那麼多的男性荷爾蒙。荀卿染囧囧有神地想到。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定遠侯府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先是盛讚兩個男人如何大義,如何忠肝義膽。後來,曾靜被留在侯府,這說話的人語氣就變了,甚至不去稱讚韓玄理了,而是大談英雄難過美人關,溫柔鄉英雄塚。
  
  這個話題可比前一個更有魔力,傳播之快,隨著傳播變形、誇張的幅度都是前所未有的。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曾靜如何天生尤物,用多少狐媚手段迷住了定遠侯。也有的說定遠侯色迷心竅,言不由衷,強霸妻妹做妾。
  
  「……奶奶,外面傳的越來越不成樣子了。唉,二太太正生氣,奶奶您千萬莫現在過去祈年堂。」
  
  帶來消息的佟家的最後跟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點點頭,心道不知道方信有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形。
  
  「在官哥兒衣服上做手腳的,除了曾靜就沒別人,怎地侯爺還要娶她?有這個機會,正好打發了她,卻又留在府裡了,真是讓人想不明白。」麥芽道。
  
  「曾姑娘的人樣子,心計都不輸人,只是心術不正,落到這個結果,讓人,唉……」桔梗道。
  
  「曾姑娘啊,奴才看她是個沒福氣的人。那位韓公子,除了不是個官,樣樣都是好的,這下子也大大地有了名聲。聽人說,韓公子從返侯府出去,就有朝裡好幾位大人攔住他,請他家去,要把女兒嫁給他那。都說這樣的男人既孝順、能幹、又有決斷、講義氣,重信諾,天下少有的,以後定然不會總待在池子裡。」佟家的插言道。
  
  「那叫池中之物。」桔梗笑呵呵地提點佟家的。
  
  「對,對,就是那句話。桔梗姑娘跟著奶奶,識文斷字,真是讓人羨慕。奴才那丫頭這幾天總埋怨奴才。要是也能和幾位姑娘一樣,跟著奶奶習學些,可就好了。」佟家的很會打蛇隨棍上。
  
  「你們一心一意,好生伺候奶奶,時間久了,別說識文斷字,好處還多著那。」桔梗笑道。
  
  「是,是,奴才記著了。」佟家的笑道。
  
  「你們還忘記了一點,曾靜她的運氣其實也不錯。不說別的,只說這婚事上。先前那門婚事,是家中的小兒子,也是不大不小的一個官,嫁過去做正妻,以後也是當家主母。如今據說曾寧過的就相當不錯。還有這找上來的韓玄理,雖是白丁,但是年輕有為,是個頗有擔當的男子。曾靜她不是沒福氣,而是不知道惜福。這兩樁好事,她都不珍惜,還用這樣那樣的法子推掉了。最後落得留在侯府,卻妾身不明。所以說,人最怕有妄念,最要緊的是惜福。只有惜福,才會得福。」荀卿染緩緩說道。
  
  桔梗、麥芽幾個並佟家的都恭敬應聲,會牢記在心。
  
  荀卿染說完話,不由得打了個哈欠。桔梗忙拿個薄被過來,服侍荀卿染躺下。
  
  「奶奶這是倦了,就趁這個空子,小睡一會。一會不知還有多少事要忙。」桔梗道。
  
  荀卿染點點頭,斜侍在靠枕上,閉了眼睛。
  
  「奶奶困成這樣,莫非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佟家的沒有走,而是湊上前來問道。
  
  「除了那件,哪還有別的事?」麥芽道。
  
  佟家的看看荀卿染,又看看桔梗、麥芽幾個,笑著說道:「不是奴才向著奶奶說話,奴才實在為奶奶報屈。奶奶這剛進門,連人頭都沒認全,就接手了管家的差事。這些天下來,這府裡上上下下哪個不誇讚奶奶聰慧能幹?竟比先前的二奶奶還得人心。老太太和太太們心裡歡喜奶奶,下面的人敬服奶奶,自然就有那起子小人在旁瞧了,心裡不自在。暗地裡使壞,卻又拿捏不住奶奶。因此就換了這個法,折騰奶奶。奴才說句心裡話,奶奶哪裡都好,就是心太慈悲了些。前幾天是三爺要出門,大白天有的是工夫,他不派人來領東西,非要晚上奶奶睡下了,三奶奶才派人來領東西,說是三爺出門要帶,立等著要。昨個又是瑁哥兒,誰不知道,是她拿院子裡的人不好好照看,小孩子睡覺蹬了被子,打了個噴嚏,又派人來,立等著叫奶奶起來給請御醫。奶奶白天要管多少事,又睡的晚,哪禁得住這麼折騰。奴才看,那邊不知道還要出什麼妖蛾子那。奶奶,您一味的和善,待她們好,她們可當奶奶您是好欺負的。」
  
  佟家的放輕了聲音說話,見荀卿染沒有反感,越說越激動。佟家的看不出荀卿染的意思,就訕訕地住了嘴。
  
  佟家的說的都沒錯,自她掌家一來,剛開始有些下人使絆子,都被她一一化解了。後來,那些人見她不是輕易可以糊弄的,又有能幹的丫頭,還有容氏支持,也就都歇了心思。就開始不住口地誇讚四奶奶如何能幹如何聰慧。
  
  荀卿染自然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但是有人就看不下去。
  
  比如那邊的齊三奶奶,每次見面,總要說些酸話,挑剔荀卿染。荀卿染心裡清楚,齊二奶奶養胎,齊三奶奶滿以為就該輪到她當家。就算是大太太來當家,她跟著也能管些事情。但是管家的權力卻落在荀卿染手裡,沒她半點事。若荀卿染做的不好,也還罷了,偏荀卿染又做的好,得了眾人的贊,齊三奶奶那滿肚子的醋,少不得往外冒。
  
  結果就想了這麼個法子折騰荀卿染。每次都要荀卿染親自料理,不然就有許多話出來。比如瑁哥兒那次,齊三奶奶就說,大爺那邊璋哥兒生病,就有四爺騎了汗血寶馬去請太醫,瑁哥兒雖是庶出,也是國公府的小主子,一樣是四爺四奶奶的侄子,如今四爺不在,四奶奶又當家,當然全靠四奶奶。荀卿染若有半點不周到,那就是荀卿染不慈,看不起她們瑁哥兒。
  
  荀卿染也曾暗自揣測,齊三奶奶莫不是打著主意,用這個法子讓她精神頭不足,好有借口插手家務?
  
  「奶奶,」佟家的在旁陪笑道。
  
  荀卿染將思緒收回,瞧了佟家的一眼。佟家的性子,荀卿染也很請楚,這樣熱心,不惜擾她休息,佟家的一定有自己的小算盤。
  
  「大家是一家子骨肉,我操勞些,也是應該的。嬤嬤莫要再說這樣的話。被人聽去了,只怕人要說我不寬和,也要給嬤嬤安個調唆主子的罪名。」荀卿染淡淡地說道。
  
  佟家的別的不成,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一流的,見荀卿染如此,自然連連點頭。
  
  「不過是在奶奶屋裡,也沒有外人,奴才出去,斷不敢說這樣的話。」
  
  「嗯,嬤嬤你明白道理就好。」
  
  「奶奶,二太太凡事都交給奶奶,您就是這府裡當家的人。您這樣順著那邊,奴才就怕她們胃口更大,更加欺上頭來,奶奶可就不好管事了。」佟家的又小心翼翼地說道。
  
  「嬤嬤可有什麼好辦法?」荀卿染問道。
  
  佟家的就在等這一句,不由得往荀卿染跟前挪了挪,又往門外看了看。
  
  荀卿染使了個眼色給寶珠,寶珠便出去守在門口。
  
  「奶奶,老太太發話,要二太太在府裡查賭,二太太必是把這事也交給了奶奶。」佟家的道。
  
  荀卿染坐起身,想起前兩天的事。
  
  那天容氏留鄭姨媽在這邊玩的晚了,鄭姨媽回去的時候,要穿過花園,那時候門已經鎖了,可看門的人卻不知哪裡去了。鄭姨媽是個實在人,就在原地等了半天,等把看門的人找來,鄭姨媽已經受了寒。
  
  之後鄭姨媽在炕上躺了兩天,吃了幾副藥,才好了些。
  
  齊二夫人派人查了下去,才知道那看園子門的是去賭錢了。就把這看門的革了差事,攆出去了。容氏知道了,很生氣,就叫了她和齊二夫人過去,叮囑說,這個賭博是個極大的禍患,一定要禁。每年年尾、還有正月裡,就有下人們趁主子們都睡了,聚在一起吃酒賭錢,因此怠慢差事,引出禍事,有走水的,有偷盜的,不管緊了,足可以釀成大禍。
  
  齊二夫人自然是讓荀卿染關注這事,這些天,巡夜的人也抓了一兩起,都處置了。
  
  「奴才知道必是這樣,不用奶奶吩咐,奴才已經替奶奶私下裡查訪著。」佟家的湊到荀卿染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這些天抓到的,都是小的,禁不住府裡這股風。奴才已經查實,三奶奶的陪房蔡嬤嬤就是個大頭家,最大的賭窩子,就在芍葯閣,那裡靠近外牆最是偏僻。還和奶奶說,蔡嬤嬤背後的人,就是三奶奶。每一局,三奶奶都要抽頭的。」
  
  「哦?」荀卿染挑了挑眉,這可是爆炸性的消息。怪不得這賭博之風屢禁不止,原來上面有主子做保護傘。也怪不得三奶奶不怕夜裡折騰,人家本來做的就是夜間賺錢的生意,越到夜裡越精神。
  
  「你這消息可確實?」荀卿染問道。
  
  「保證確實,奴才跟奶奶打包票,若不實,任憑奶奶處置。」佟家的賭咒發誓道。
  
  「嗯,」荀卿染低頭思忖。
  
  佟家的陪笑道,「奶奶,這個窠子,可不像別的小打小鬧,賭銅錢,最多賭幾分幾錢的銀子就到頭了,這個窠子,賭的極大,只賭銀子,每晚上的輸贏,都是幾百,聽說還有過千的那。」
  
  荀卿染皺眉,不過是下人的賭局,佟家的也說的太誇張了些。
  
  「奴才不敢欺瞞奶奶,奴才拐彎抹角打聽到的,就是這樣,沒有錯的。」佟家的趕緊道。
  
  荀卿染點點頭,下人的豪富程度,她原來在荀家也是見過的,何況這是國公府。
  
  「可打聽出她們是什麼時候開賭?」
  
  「奶奶,這樣大的賭局,可是機密的很。奴才打聽出上面那些消息,還是多虧了奴才男人在外面從小廝們那裡聽來的消息。奴才只聽說,這賭局並不定時,有時開,有時不開。」
  
  「那就難抓了。」荀卿染道。
  
  「不難,不難。奶奶,您給奴才幾個人,奴才天天去暗地裡守著,總能抓到。這一抓,可就是肥……,嘿嘿嘿。」佟家的搓著手陪笑。
  
  「若真抓到了,自然有你的好處。」荀卿染道。
  
  「奶奶,那您現在就給奴才分幾個人,奴才從今天晚上開始……」
  
  不能打草驚蛇,荀卿染擺擺手,有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有人想跟她玩遊戲,她並不介意,只要對手輸得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2:58 P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色
  
  寧遠居上房暖閣內燈火通明,荀卿染在炕上,桔梗坐在炕沿上,其他幾個丫頭各自搬了小杌子坐在地下,一邊嘰嘰喳喳說話,一面做針線。
  
  「四爺出門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是說如果順利年前能回來嗎,應該快了。」
  
  荀卿染微微抿了抿嘴,想必是齊攸走的久了,這幾個丫頭掂量她的心意,故意說了這話,來哄她開心。
  
  荀卿染掏出懷表,已經是亥正時分,就第一個放下手裡的活計。
  
  「天晚了,都回去歇著吧。」荀卿染道。
  
  桔梗麥芽兩個服侍荀卿染睡下,也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荀卿染覺得似乎沒睡多久,就聽見外面輕輕的敲門聲,接著桔梗覺著燭台輕手輕腳的從外面進來。
  
  荀卿染從床上支起身子,問是什麼事。
  
  「回奶奶,三奶奶那院派人過來,說三奶奶有些不舒服,找奶奶要寫蛇膽川貝丸。」桔梗回道。
  
  荀卿染披衣從床上起來。
  
  「派來的是哪個,叫她進來說話吧。」荀卿染吩咐道。
  
  「是蔡嬤嬤。」
  
  桔梗答應著退了出去。
  
  荀卿染傳了裙襖,就到外面隔間來。
  
  蔡嬤嬤已經等在那裡,見了荀卿染,忙上前來行禮。
  
  「給四奶奶請安。三奶奶今個兒下響,嗓子就不大舒坦,想著四奶奶事忙,就不敢來打攪,想著忍忍就過去了。誰知道到了晚上,咳嗽的更加厲害了,翻來覆去只是睡不著,鬧的三爺只好搬到外邊書房去睡了。四奶奶實在熬不過去,才吩咐奴才們,要前日新配的蛇膽川貝來吃,知道四奶奶這有,就讓奴才來要些個。」蔡嬤嬤賠笑向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坐在炕上,因睡得正熟,突然起來,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的樣子,不過還是強打精神,問蔡嬤嬤:「是怎麼回事,可要請太醫過來瞧瞧?」
  
  「三奶奶說,就不用麻煩請太醫了。想是這兩天照看瑁哥兒,受了累,因此有些寒氣。」
  
  荀卿染點頭,就吩咐桔梗去取了一瓶蛇膽川貝丸過來。
  
  蔡嬤嬤伸手來接。
  
  荀卿染卻咦了一聲,問來伺候的幾個丫頭,「前個兒才配的這個丸藥,不是讓你們送些去給三奶奶,是不是你們偷懶,沒有送去?」
  
  寶珠趕忙上前來,「回奶奶,婢子已經給三奶奶送過去了。」
  
  荀卿染佯怒道,「你莫不是撒謊,既是送去了,這才過了幾天,怎的三奶奶那邊就沒了。可見你說話不實。」
  
  「婢子不敢撒謊,當時送去時,還是蔡嬤嬤接過去的。」寶珠道,瞟了蔡嬤嬤一眼。
  
  蔡嬤嬤訕訕地笑著,「奶奶別冤枉了寶珠姑娘,這藥丸,三奶奶是得了的,可也禁不住吃,偏這兩天,三爺、瑁哥兒、三奶奶,燕姨娘,還有屋裡的幾位姑娘們都有些不好,知道這藥丸,就都吃掉了。」
  
  就算是這個藥丸珍貴,吃著養嗓子,可也不能當是吃糖豆啊。
  
  麥芽端了杯熱的杏仁茶過來,荀卿染接過,喝了一口,就吩咐人準備大衣裳。
  
  「你們奶奶是個極省事的,生了病,還不告訴人知道。只吃藥怎麼能行,我不去看看總是不放心。」
  
  蔡嬤嬤依舊陪笑,「奶奶每天辛苦,那怎麼敢當。」
  
  荀卿染這邊傳了大衣裳,命小丫頭在前面打著燈籠引路,帶著一眾丫頭婆子就往芍葯閣來。
  
  芍葯閣上房果真亮著燈火,荀卿染走到院當中,才有兩個丫頭接了出來。
  
  「你們奶奶怎麼樣了?」荀卿染問道,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傳出來一陣陣的咳嗽聲。
  
  小丫頭打起簾子,請荀卿染進了門,就見齊三奶奶正在床頭咳嗽,一個小丫頭拿了痰盒在床邊伺候著。
  
  「三嫂怎麼咳的這樣厲害?」荀卿染道。
  
  齊三奶奶似乎沒想到荀卿染會來的樣子,故意問道:「三更半夜的,四弟妹怎麼來了?」又埋怨蔡嬤嬤,「讓你無論去哪尋幾丸藥來也就罷了,四奶奶最辛苦,你如何去擾她。」接著又斥責伺候的小丫頭,「四奶奶來了,你們也一聲不吭,早該告訴我出去迎接。現在這樣多失禮。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不懂得禮數規矩。」
  
  小丫頭搬過繡墩來,荀卿染笑笑,就在齊三奶奶的床邊坐下。
  
  「自家人哪裡講究那麼多,這是三嫂要的藥丸。」荀卿染讓桔梗將瓷瓶送上。
  
  齊三奶奶接過瓷瓶,打開塞子,見裡面是滿滿的一瓶子藥丸,便笑了。
  
  「四弟妹也太客氣了,讓人送過來就是了,何苦這麼晚還跑一趟,實在讓我於心難安。」
  
  「聽蔡嬤嬤說嫂子病得厲害,不過來看看放心不下。」荀卿染關切道,「不如還是請個太醫來看看吧。」
  
  齊三奶奶搖頭,「還是不要了,我吃了這藥,過了今晚再說。弟妹,咱們妯娌間,我和弟妹說,我可沒那麼嬌氣,動不動就半夜裡勞動一家子大小,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請便了,可不讓說咱們家輕狂!」
  
  荀卿染笑著沒接話。
  
  齊三奶奶意有所指,齊二奶奶養胎以來,是曾多次請醫問藥,不過沒齊三奶奶說的那樣誇張。
  
  「還是弟妹當家,看待的我好。若是……」齊三奶奶向東指了一指,「那個當家的時候,可不管我們的死活。」
  
  齊三奶奶說著,滿意地靠在引枕上。
  
  荀卿染抬手扶了扶額頭,心裡歎氣。
  
  不知道齊三奶奶這是神馬處事邏輯。遇到對她不假辭色的,她只敢心裡抱怨,行動上卻老老實實。遇到沒有因為她是庶出媳婦而怠慢她,而是善待她的,她反而拚命折騰起來。
  
  荀卿染不由得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部電影,一個女人拿兩把槍,一把指著自己,一把指著男人,威脅男人讓她和情人一起走。男人問女人,為什麼會以為這樣可以威脅的了他。女人的答案讓人無語,女人說因為你是好人。因為是好人,會不忍心看著她死,因為是好人,被她威脅了,也不會去狠心報復她。
  
  又想遠了,荀卿染拿帕子輕輕掩住嘴角,掩住將要出口的哈欠。
  
  齊三奶奶見荀卿染滿臉的倦意,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弟妹現在是大忙人,這全家的事都是弟妹一個人張羅,想來累得很。」
  
  「可不敢說累。」荀卿染笑道,「我心裡很想找人幫我,奈何太太不允。我稍微露出一點口風,就要罵我貪圖清閒,故意偷懶。」
  
  荀卿染看著齊三奶奶吃了藥丸,還不放心,又陪著坐了一會,臉上倦色更濃。
  
  齊三奶奶說了一句話,半天沒見荀卿染回答,原來荀卿染已經靠在床頭,微閉著眼睛。
  
  「我看弟妹都快睡著了,還是快回去歇著吧。」齊三奶奶咯咯地笑著,她剛吃了藥,就不再咳嗽了。
  
  荀卿染實在支撐不住,歉意地笑笑,站起身帶著人告辭出來。
  
  齊三奶奶讓蔡嬤嬤一直送出來,直送到寧遠居。
  
  荀卿染進了門,就吩咐人將大門上鎖。
  
  蔡嬤嬤不一會,就見先是上房的燈滅了,接著東西耳房的燈也滅了,然後所有下人房中的燈火皆滅。
  
  蔡嬤嬤並沒跟進寧遠居,也沒走遠。寧遠居先是上房滅了燈,接著東西耳房。蔡嬤嬤眼看著寧遠居陷入一片漆黑,才順著來路一路小跑奔了回去。
  
  寧遠居上房,荀卿染坐在黑暗中。
  
  「四奶奶打算怎麼做?」冬兒輕聲問道。
  
  方纔蔡嬤嬤來尋蛇膽川貝,荀卿染便讓人以尋藥為由,悄悄去了石榴院,不驚動別人,只找了冬兒來。
  
  「一會還要仰仗冬兒姑娘那。」荀卿染道。
  
  聽著牆角的座鐘響了十二下,正是半夜子時。
  
  少頃,宋嬤嬤從外面悄悄進來。
  
  「如何?」荀卿染問道。
  
  「按著奶奶的吩咐,奶奶去了芍葯居,奴才就帶著人在附近守著,果然見有個婆子鬼鬼祟祟的,子時一到,奴才就讓人將她捉了。」
  
  果然有人在這望風,荀卿染點頭,事情又多了一成勝算。
  
  「可問出來了?」荀卿染又問。
  
  宋嬤嬤瞟了一眼冬兒,答道:「回奶奶的話,芍葯閣卻有賭局。奴才沒問出具體在哪個屋子。」
  
  荀卿染點頭,既然是大賭局,自然不會讓外圍的這些人知道具體地點。
  
  「讓人看好她,宋嬤嬤你帶了人一起來。」
  
  「是。」宋嬤嬤躬身答應了。
  
  荀卿染帶著人從寧遠居出來,每個人都提著一盞燈籠,卻不點燃,只麥芽提了盞琉璃宮燈,為荀卿染照著路,其餘人藉著月色,一路靜悄悄而行。
  
  不遠處就是芍葯閣大門,荀卿染讓眾人止步。吩咐下去,宋嬤嬤帶著冬兒,從西角門進去,佟家的和寶珠,從東角門進去,荀卿染則帶人從正門進。其餘諸人,則在芍葯閣四周看守,以防有人狗急跳牆。
  
  「我的話,今晚事情成了,每個人都有賞錢。第一個找到賭窠子的,抓了頭家的、以及抓了來賭錢的人,重賞。不小心走漏消息的,放炮了賊人的,重罰。」荀卿染最後吩咐一聲。
  
  荀卿染已經許了願,抓了這個大賭窠子,所沒收的金錢,全賞給眾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眾人領命,四散而去。
  
  荀卿染這才帶著人走到芍葯閣大門口,只見大門緊閉,已經上了鎖。
  
  荀卿染也不讓人叫門,只揮揮手,一個婆子上前,用鑰匙開了大門,眾人一擁而入。有旁邊看門的這個時候才發覺,正待叫嚷,早被寧遠居的婆子堵住嘴巴,架到旁邊看住了。
  
  荀卿染進了大門,四下望了望,四周房舍漆黑一片,悄無聲息,顯然並沒有被驚動,又見後院有兩束火把亮了起來。
  
  荀卿染點點頭,跟隨的人紛紛點燃了手中的燈籠,荀卿染這才放重了腳步,邁步往上房走。
  
  來到齊三奶奶的臥房前,荀卿染讓麥芽上前敲門,不見有人回應。跟隨的婆子上前,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只聽得裡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卻沒人答話。
  
  「回奶奶,裡面肯定有人。」婆子道。
  
  有人卻不來應門,荀卿染心思數轉。
  
  旁邊的耳房倒先亮起了燈,燕姨娘披著棉襖從耳房出來,抬頭見是荀卿染就是一愣,忙上前來行禮。
  
  「見過四奶奶。」
  
  「嗯,」荀卿染抬手讓燕姨娘起身,「你們奶奶病了,卻不肯請太醫。我方才回去想了想,終歸是放心不下,還是要請太醫看看才好。你快叫你們奶奶起來。」
  
  燕姨娘望著齊三奶奶臥房的門,站著沒動,「四奶奶何時進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知道要多大的聲音,姨娘才聽得到?」麥芽立起了眉梢,「我們奶奶好心過來請太醫給三奶奶看病,來了這半天,一個奴才都不見來答應。如今站在門外,吹著冷風,敲門敲的手都酸了,又和姨娘你說了這許多話,卻沒半個人出來應門。姨娘你不感激我們奶奶,不過來幫襯,反說我們奶奶聲音輕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燕姨娘的臉白了一白,陪笑上前來。
  
  「是奴婢說錯了話,請奶奶贖罪。」燕姨娘陪笑道。
  
  荀卿染指了指門。
  
  燕姨娘就上前,邊敲門,邊道:「奶奶,四奶奶來看您了。」
  
  敲了一會,裡面依舊沒人出來。
  
  「想是奶奶吃了藥,睡得沉。四奶奶心疼我們奶奶,不如等天明了再讓人來看吧。」
  
  這是什麼情況?
  
  荀卿染示意燕姨娘繼續敲門,同時悄悄地向後退了退,向旁邊的那粗壯的婆子點了點頭。那婆子假做失腳,重重地撞在燕姨娘身上,就聽得門插銷斷裂聲,燕姨娘收腳不及,一頭撞進門裡,摔倒在底下,那粗壯婆子因使的力氣大,也跟著摔了進去,正壓在燕姨娘的身子上。
  
  麥芽先帶人舉著燈籠進屋,屋內頓時亮了起來。
  
  荀卿染隨後走進屋內,不理會瑟縮在牆角的小丫頭。
  
  「三嫂,我來看你了。你可好了些?」
  
  荀卿染走到床邊,只見床上被褥整齊,卻空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荀卿染忍不住嘴角上翹。人生處處有意外,齊三奶奶去了哪裡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失蹤的齊三奶奶
  
  荀卿染帶人進了齊三奶奶的臥房,齊三奶奶卻不見人影。這半夜三更,大宅門的奶奶不在臥房休息,去向不明,這可真是,荀卿染揉了揉眉頭。
  
  那邊婆子已經扶起了燕姨娘,正在跟燕姨娘陪笑。
  
  「還是姨娘忠心有本事,咱們叫了半天的門,姨娘來,這門才開了。還請姨娘贖罪,奴才失腳,誰知道姨娘這麼快就弄開了門那,姨娘您沒摔著哪裡吧。」
  
  燕姨娘只耷拉著腦袋,閉著眼一言不發,似乎是昏過去了,任由那婆子如何拍打,都沒有任何表示。
  
  這燕姨娘必是知道齊三奶奶失蹤的內情,怕荀卿染追問,只好假裝昏迷。就看她任由婆子拍打,那個意思表達的很明確,無論怎樣,她也是不會醒過來的。
  
  荀卿染將目光轉向瑟縮在牆角的小丫頭。
  
  麥芽走過去,拉起那丫頭,問道:「你們奶奶去哪了?」
  
  小丫頭抖的越發歷害,支吾著,嘴裡嘟嘟囔囔,一個有用的字都沒有。
  
  「你是三奶奶身邊的丫頭吧,方纔我來時,你們奶奶還病在床上,這麼會工夫卻不見了?你快些說是怎麼回事,不然,這家法可饒不了你。」荀卿染道。
  
  小丫頭依舊不說話。
  
  「三奶奶憑空的不見了,莫非是被你害了?」荀卿染嚇唬道。
  
  「三奶奶,三奶奶,」小丫頭聲音打顫,卻終於說話了,「不管奴婢的事。奴婢不知道三奶奶去了哪裡。」
  
  只說了這兩句,這小丫頭也一翻白眼,暈了過去。看那架勢,是真的昏過去了。
  
  「趕緊傳話下去,三奶奶不見了,這裡面定有蹊蹺,挖地三尺,也要把三奶奶給我救回來。」
  
  荀卿染一聲吩咐下去。
  
  她原本是藉著給齊三奶奶請太醫的緣故,殺了回馬槍,趁機搜查,只等那邊找到賭窠子,就好發落。現在齊三奶奶不在臥房.下人又說不出齊三奶奶去了哪裡,就更有借口好好搜一搜這芍葯閣。
  
  這邊派人去後院傳話,荀卿染又囑咐人快去請齊二夫人。荀卿染要抓芍葯閣的賭窠子,也是為了敲打齊三奶奶,但也只是敲打。誰知道,齊三奶奶鬧出失蹤,這個情景下,齊三奶奶的去向必定非常尷尬。荀卿染就不好,也不想出手料理,請齊二夫人來合情合理。
  
  從後院角門進了芍葯閣的兩撥人,已經聽了婆子的傳話,也就不再屏聲斂氣,索性點起所有的燈籠火把,頓時將芍葯閣照的有如白晝一般。
  
  荀卿染又讓人將院子裡伺候的下人也都叫起來,吩咐婆子們看住了,仔細查問齊三奶奶的去向。
  
  結果這些人各個都搖頭,說不知道。
  
  就有小丫頭從後院跑來稟報,「回奶奶,賭窠子找到了。佟嬤嬤、宋嬤嬤已經帶著人將那屋子圍了起來,問奶奶是把人帶到這來,還是奶奶過去看看。」
  
  「可找到了三奶奶?」荀卿染問。
  
  小丫頭搖頭,「後院都找遍了,沒找到三奶奶。」
  
  荀卿染皺眉,這齊三奶奶能藏到哪裡去,難不成真出了芍葯閣,不會啊。方纔她第一次來芍葯閣,已經悄悄在四周佈置下了人,如果有人出入,她應該知道的。
  
  不管怎樣,先去看看到底抓的賭窠子有多大。小丫頭在前面引路,荀卿染帶著人穿過月亮門,來到後院。只見西面幾間矮廈內人影憧憧,荀卿染帶來的人手舉著燈籠、火把在外面團團圍著。
  
  佟家的在門口,看見荀卿染來了,忙迎了過來,「奶奶,這個窠子被奴才一窩端了,奴才帶著人,一個人都沒讓跑出去。那大頭家就是蔡婆子。」
  
  佟家的興奮的臉色發紅,荀卿染知道她這是來表功。畢竟賭窠子的消息是她提供的,抓人她也衝在前面,這自然是極大的功勞。
  
  荀卿染邁步進屋,佟家的指著靠窗戶大炕上一堆粗布給荀卿染看,「奶奶,這群人實在狡猾。怕人瞧見屋裡的燈光,故意將這染黑的布來封住了窗戶。怪不得平常巡夜的,都不知道這裡。」
  
  宋嬤嬤、冬兒、寶珠等也過來見禮。
  
  荀卿染擺擺手,讓她們免禮,然後四下打量。這個矮廈是幾間屋子打通,屋內攏了不下八九個炭盆子,地上一張圓桌,炕上一張方桌,都散亂地放著賭具,銀子。屋角蹲著七八個人,每個都被五花大綁。
  
  荀卿染瞧過去,其中一半人很是面熟,是每天來回事的管事娘子,另外的,卻是面生的很。
  
  有婆子搬了太師椅來,荀卿染就在圓桌旁坐下,伸手在桌上扒拉了一下,有大錠、小錠,還有散碎的銀子,甚至還有幾張銀票。荀卿染一眼掃去,兩張桌子上的賭資,足有七八百兩銀子的數目。荀卿染不由得暗想,國公府的下人,果然是有錢人。
  
  荀卿染不耐煩審問這些人,只交給宋嬤嬤。宋嬤嬤便和麥芽,將抓到的人叫到一邊,細細審問,又將賭資一一記錄下來。
  
  荀卿染閒坐在旁,不經意間一低頭,就見桌子下,墨綠的桌布間,露出一塊紅色。荀卿染不由的仔細去看,卻原來是石榴紅暗紋灰鼠皮裙的一角。
  
  有人藏在桌子下!
  
  荀卿染就要吩咐人來抓人,轉念想到那裙角的質地,還是作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剛抬腳,又收了回來,依舊坐在椅子上,只假裝方才什麼都沒看到。
  
  外面婆子進來稟報,說是齊二夫人來了。
  
  荀卿染忙起身,將齊二夫人接進來,讓到太師椅上坐了。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三奶奶不見了嗎,怎麼又抓了個賭窠子?」
  
  「回太太,是這麼回事。」荀卿染就將齊三奶奶生病,派人去她哪裡找藥,她跟過來探望,要給齊三奶奶請太醫,齊三奶奶說怕麻煩人拒絕。
  
  「我當時就心實,回到寧遠居後,想著三嫂的樣子,又放心不下。就派人去請太醫,我先帶人來看三嫂。誰知道,到了三嫂門口,叫了半天,都沒人開門。最後還是燕姨娘將門打開,我進去一看,屋裡只有個小丫頭,三嫂卻不知哪裡去了?我問那丫頭,那丫頭死死不開口,最後就說她什麼都不知道。這種事,媳婦是第一次遇到,媳婦嚇壞了,不能不起疑心,趕緊讓人去請太太來,這邊就讓人四下裡找一找。到現在,依然沒找到三嫂,卻誤打誤撞,抓了這個賭窠子。」荀卿染道。
  
  「是這麼回事!」齊二夫人道,「快去請了大太太來。」
  
  打發了人去請大太太,齊二夫人就將眼睛轉到地上捆著的人和兩張賭桌上。
  
  荀卿染招手叫了佟家的過來。
  
  佟家的巴不得有機會獻勤,「太太,您瞧瞧,」佟家的將那黑布給齊二夫人看了,又詳細說了一番賭徒如何狡猾,這窠子裡賭的有多大,能抓到是多麼不容易。
  
  齊二夫人有眼睛,自然都看在眼裡,不覺臉色更陰沉了幾分。
  
  「我們齊家待你們不薄,黃的白的,吃的穿的,生怕委屈了你們。往日裡總哭窮,原來銀子都花在這裡了。」
  
  這幾個被捆住,聽齊二夫人如此說,忙著求饒。有的說,「太太,奴才這是第一次啊,求太太饒了奴才吧。」還有的說,「奴才冤枉啊,奴才就是路過這裡,進來看看,並沒有賭。」
  
  荀卿染聽得想笑,心道,你乾脆說你是路過打醬油的好了。
  
  少頃,大太太帶著人來了,齊二夫人就將事情和大太太說了。
  
  「這可怎麼好,這種事,我也沒遇見過。要去告訴老太太,又怕老太太年紀大,受不住。這可如何是好。」齊二夫人對大太太道。
  
  「人確實不見了?」大太太皺眉道。
  
  荀卿染即刻叫人去帶了那小丫頭並燕姨娘來,小丫頭已經醒了,依舊只說她什麼都不知道,燕姨娘更是乾脆,還是閉著眼,怎麼叫都不睜眼。
  
  「扔出去,風吹一吹許就醒了。」大太太身邊一個穿青色褙子的婦人道。
  
  就有人拖了燕姨娘要往外扔,燕姨娘依舊沒反應。
  
  「使不得啊!」一個小丫頭撲通跪在地上,「回太太,姨娘這個月一直沒換洗,正要回了太太,請郎中來看脈的。」
  
  大太太皺了皺眉,也沒再說什麼。那拖人的婆子,放輕了手,將燕姨娘放在旁邊的大炕上。
  
  荀卿染不得不感慨,女人的肚子,真是萬能的護身符啊。一個姨娘,這還沒有確定懷孕,只是沒有換洗,也許有懷孕的可能,就誰都碰不得了。荀卿染不由得瞧了那丫頭一眼,不過十歲出頭的,一臉的機靈相,方才一直陪在燕姨娘身邊。小丫頭年紀雖小,心計可一點不少,說話的藝術掌握的相當不錯。
  
  從下人嘴裡問不出什麼,大太太就吩咐人又將芍葯閣仔細搜了一遍,依舊是毫無所獲。
  
  「派人去前面,問問三爺。」大太太吩咐,又對齊二夫人道:「這裡怪冷的,二太太,咱們到前面等消息吧。」
  
  「也好。」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上示意寶珠帶人收拾桌子,自己上前扶了齊二夫人,幾個人邁步往外走。
  
  就聽光噹一聲,原來是幾個婆子搶著收拾桌子,不小心將桌子撞翻了。
  
  「唉呦,這怎麼還藏著一個。」有人驚叫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03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蹤的齊三奶奶(二)

    那人突然見了光,也叫了一聲,就蹲在地上,死活不肯露出臉來。有婆子上前要抓這人,卻被身邊的人拉住。這些跟隨的婆子丫頭,多少都有些眼色,見了那人的衣裙,心下自然都有些計較。因而都退後幾步,把屋中間空出來。

  大太太回頭看到地上蹲著的人,瞇了瞇眼睛。她已經走到門口,外面火把燈籠,比屋子裡還亮些,她瞧著屋內就有些模糊,就吩咐跟隨的婆子上前,要拖了那人起來。

  「這是哪個,多金貴的一張臉,我們看不得的?」

  那人看實在躲不過,方才慢吞吞地站起,半晌才磨磨蹭蹭地轉過臉來。

  屋裡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婆子門前退的更遠了些,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偷笑,也有垂下頭裝作沒看見的。

  大太太這時看清了那人是誰,幾乎氣的一個倒仰,指著那人:「你!」

  「太太!」齊三奶奶孤零零站在地當間,擦著臉上的汗水,咧嘴陪笑道。

  荀卿染和齊二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齊二夫人向後退了退,荀卿染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前。

  大太太喘了口氣,走回屋內,才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太太,我、我……」齊三奶奶撲通一聲跪到大太太跟前。

  大太來氣的指著齊三奶奶,待要罵,屋裡屋外還有這麼些人。齊三奶奶,畢竟是她的兒媳婦。

  「還不說,你怎麼在這裡,若說不清楚,就拿你當了賭錢的頭兒,抓起來。」大太太偷著給齊三奶奶使眼色。

  「我,我……」齊三奶奶依舊說不出話。

  大太太旁邊一個婆子走到齊三奶奶跟前,彎下腰去,「三奶奶頭髮亂了。」

  這婆子似乎在齊三奶奶頭上抹了一下,就回到大太太旁邊。

  「回、回太太,我,想著家裡下人賭錢賭的凶,實在……不像話,就想私下裡查訪,查訪到了這裡。」

  齊二夫人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掏出帕子抿了抿嘴角。荀卿染在旁,盡量不讓臉上露出什麼表情來,心道,編,繼續編。

  「……結果就看見這群人在這賭錢。」齊三奶奶衝著旁邊捆著的幾個人指了指。她此刻一張臉,已經汗淋淋的,脂粉全抹掉了。多虧她本來膚色就黑,臉上再怎麼變色也不顯,不然,臉色肯定可以媲美紅布。

  「然後那?」大太太瞪著齊三奶奶問道。

  「然後,我剛要喝止這些人,外面就衝進來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我,害怕……著急,哦,不,是糊塗,亂哄哄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稀里糊塗地,就……」齊三奶奶指了指桌子。

  荀卿染聽得又氣又笑,齊三奶奶這個說辭,錯漏百出,只怕還是方才有人提點,才想出來的。這樣被人贓俱獲,竟然想著靠這種說辭逃脫。真當別人都是不長腦子的嗎?

  荀卿染又有些歎息,方纔她已經猜到桌子下的人是齊三奶奶,還心軟,猶豫著想要放齊三奶奶一馬來著。後來因為想到齊三奶奶素日為人,擔心被齊三奶奶反咬一口,這才想到等齊二夫人來了再抓齊三奶奶。現在人是抓到了,至於怎麼處置。荀卿染看了看齊二夫人,齊三奶奶是大太太的媳婦,齊二夫人的樣子,似乎是想給大太太一個人情。

  而且這事,還真不好聲張,國公府裡的奶奶帶著頭,和下人們聚在一起賭錢。這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二太太,四奶奶,你們看,她雖不好,卻還不至於自甘下賤,和群下人沒大沒小地賭錢。咱們府裡哪有這樣的媳婦.她素日是個糊塗的,今個兒這事,只怕是誤會了。」大太太轉頭陪了一臉的笑,對齊二夫人說道。

  「大太太這麼說,自然就是了。」齊二夫人笑道,又吩咐荀卿染,「把人都撤了吧。」

  荀卿染揮手,讓眾人將那幾個賭錢的押下去。

  其中有滑頭的不肯走,直喊:「太太、奶奶明鑒啊。奴才是跟著三奶奶來查訪的,奴才是冤枉的。」

  齊二夫人、大太太、齊三奶奶都轉過臉去,只當沒聽見。

  荀卿染想笑,這太黑色幽默了。

  「起來吧,還跪著幹什麼?」大太太踢了齊三奶奶一腳。

  齊三奶奶慢吞吞爬起來,雙手捂著肚子。

  大太太拉著齊二夫人的手,一邊說笑,一邊往外走。

  齊三奶奶落在後面。

  「三奶奶請先走。」兩個婆子讓到一邊,躬身道。

  齊三奶奶邁步向外走,沒走兩步,踩到一顆骰子,腳下一滑。齊三奶奶本能地張開兩臂平衡身體,晃了兩晃才站穩了。

  大太太和齊二夫人聽到動靜,回頭去看,卻見從齊三奶奶懷裡僻裡啪啦掉出好些個銀錠子,滾落在地上。

  荀卿染此時也無語了,怪不得齊三奶奶肚子有些鼓鼓地,方才又一直捂著,原來裡面藏了這麼些銀子。也虧得她,眼看著被抓了,竟然還有這拿急智,知道藏銀子,降低損失。

  大太太的臉頓時黑了,齊二夫人拿帕子掩住嘴,乾咳起來。

  這時,被大太太打發去尋齊三爺的小丫頭回來了,愣頭愣腦地走上前來。

  「三爺那?」大太太冷著臉問道。

  「三爺跟前的小廝平安說,說三爺喝多了,怎麼叫都不醒。」那丫頭小聲回稟道。

  「這個下流種子,去哪喝了黃湯來?聽不醒,就該拿水潑醒他?趕明告訴了他老子,捶死他,看我還幫他攔著。」大太太正一肚子氣無處發洩,頓時打罵起來。

  小丫頭戰兢兢退到一邊,不敢說話。

  次日,宜年居。

  齊二夫人將抓賭的事情向容氏說了,至於齊三奶奶,也就是一言帶過,但是事實總是遮掩不過去的。

  「昨個在場的人已經都吩咐了,這事以後都不准說。」齊二夫人歎了口氣,「唉,那孩子,剛進門那兩年,看著也蠻好的,誰知道現在變的這樣糊塗。老太太看如何處置妥當?」

  容氏聽得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三奶奶背地裡總抱怨我偏心,說我不疼他們。可你們看看,她這樣,讓人怎麼喜歡的起來?難道有這乖巧聽話的、精明能幹的我不疼,去疼她這樣糊塗不知事的?」

  「老太太別生氣,她小孩子家,有口無心也是有的。」齊二夫人勸道。

  「你們顧忌臉面,想要遮掩。不過,這事卻不能就這麼算了。她一個主子,做頭家,開了窠子賭錢,不罰她,怎麼服眾。她自己不做臉,怪得了誰。就說我的話,罰她二百兩銀子,再把她送到家廟裡,靜靜心,等她想好了,再回來。」

  石榴院上房一個婆子正指手畫腳地說著話,「……奴才想著,大太太這樣包庇,三奶奶算是過了這一關。誰成想,奴才們還沒走遠,那三奶奶突然滑了一跌,唉喲,從那懷裡,僻裡啪啦掉出足有一百兩銀子,滾了一地,三奶奶忙不迭地去揀,生怕被奴才們搶了一樣。」

  齊二奶奶倚在靠枕上,笑得花枝亂顫。

  「唉呦,這麼樣可樂的事,可惜我竟沒親眼看見。」齊二奶奶笑夠了,遺憾的口氣說道。

  「別說奶奶沒見過,奴才們也是開了眼了。三奶奶小門小戶家的,原本就比不得奶奶們,現在竟連咱們體面些的奴才都不如了。可笑她平日裡,還背地裡嚼咕二奶奶您。」

  「她都說了我什麼?」

  「二奶奶,您何苦聽那些糊塗話,白氣壞了身子。奴才只告訴奶奶說,這府裡但凡有說奶奶不好的,十有八九,就是那邊傳過來的。」

  齊二奶奶抬手撫了撫額角,瞇了瞇眼睛。

  那婆子見了,趕忙站起身,「奶奶雙身子,容易累,奴才先告退齊二奶奶點了點頭。

  「袁嬤嬤有空多到這邊來,我們奶奶整天在屋裡,多虧的嬤嬤風趣,來了說一陣子話,逗得我們奶奶開心。」冬兒笑著道。

  「奶奶高興,姑娘不嫌煩,我天天來,天天來。」

  冬兒送了袁家的出去,轉回來,見齊二奶奶雙眼亮亮的。

  「奶奶不是還有精神,聽她講點趣事,解解悶。」

  「她可是白給我解悶?府裡出了缺,她有個妹子,配給她男人的兄弟,在外面做粗使,這是要求我想法子,調到內院來。你這些天跟著四奶奶,她可安插了什麼人?」齊二奶奶道。

  冬兒搖頭,「婢子給眼瞧著,四奶奶不是個爭權奪利的人。」

  齊二奶奶盯著冬兒瞧了半天。

  冬兒被瞧的心慌,用帕子抹了抹臉,「奶奶這樣看婢子,可是婢子臉上有什麼?婢子是實話實說,並沒有偏向四奶奶的意思。」

  「就你多心,我沒怪你。我是奇怪,你昨個晚上回來,就悶悶不樂的,方纔那婆子講的,我沒看見,都樂的不行,你親眼所見,怎麼一點笑模樣都沒有。你可是有事瞞著我?有什麼事,連我都不能說?」

  冬兒走到門口,打發小丫頭們站的遠一些,這才轉回身來,到齊二奶奶床前跪下了。

  「奶奶,不是婢子瞞著您,實在是,婢子怕說出來會沒命。」

  齊二奶奶皺了皺眉,「憑是什麼,你儘管說,我難道沒本事保你?」

  「奶奶,是……」冬兒低聲說了一番話,「婢子心慌,一鬆手,那人就上了梯子,從西面牆爬出去了。」

  冬兒說著,取出一塊藍色帕子遞給齊二奶奶。

  齊二奶拿過帕子看了半晌,驚異地張了張嘴,半天,嘴角似諷似笑,喃喃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別重逢

    祈年堂上房,齊二夫人坐在炕上,荀卿染坐在炕邊的椅子上。

  「芍葯閣那邊,就讓袁孝媳婦去吧。」齊二夫人對荀卿染道。

  一個穿著嶄新鸚鵝綠褙子的女人陪笑著上前來見禮。

  「那邊正缺人手,你這就跟著旺財嫂子過去,有不懂的,就問旺財嫂子。」荀卿染打量了那媳婦兩眼,說道。

  袁孝家的忙不迭地答應了,就跟旺財家的退了出去。

  芍葯閣原來的管事是齊三奶奶的陪房嬤嬤,蔡嬤嬤。前幾天,因為抓住她是賭局的頭家,撤了她的差事,本來是要將人趕出去。是齊三奶奶哭著喊著求了大太太,說蔡嬤嬤將她奶大情份非比尋常。大太太到容氏跟前求情,說這嬤嬤被趕出去,只怕說出齊三奶奶的事,於齊家面子上不好看,就改成發到外院去做了粗使。

  芍葯閣管事媳婦的位子就空了出來,那些本來有好差事的媳婦們,自然是不肯去的,但也有些本來沒差事,差事不好的,盯著這個缺。

  這袁孝家的就是其中之一,也曾去荀卿染那裡走動過幾次。袁孝家的本來是外院的粗使,她還有個姐姐,比她大了十來歲,是管花園子的,在府裡有些體面。姐妹倆嫁了姓袁的兩兄弟。

  「可派了去接三奶奶?」齊二夫人又問道。

  「大清早就打發了車去家廟裡,這今時候也該接回來了。」荀卿染道。

  齊三奶奶被罰到家廟去思過,第二天,瑁哥兒就病了,發起燒來,請了太醫來開了藥方,卻是不肯吃,日夜只喊著娘,連容氏都驚動了。容氏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便和瑁哥兒說,他吃藥,病好了,就接齊三奶奶回來。他不肯吃藥,就永遠不接齊三奶奶回來。瑁哥兒聽了,真的立刻就吃了藥。

  容氏不好對個小孩子失信,這不,齊三奶奶去了家廟不過四五天,就被接回來了。

  「明天就是二十三,要過小年。按著往年的例,祭灶的東西都準備齊了。太太看看,還有什麼增減,我派人去置辦。」荀卿染又將祭灶所需器物的單子給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掃了一眼,就放下了,「安排的極周到。你近來做事越發妥帖,我很放心。」

  荀卿染從離開祈年堂,回到寧遠居。一進大門,迎面幾個媳婦婆子忙屈膝行禮,一個個臉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些,荀卿染心想,難不成是因為要過年了,大家都比平時高興。

  待進到上房,就見炕上大包、小包擺了好些行李包裹,荀卿染心中一動。

  「四爺回來了!?」麥芽跟在荀卿染身後,喜道。

  桔梗笑嘻嘻地上前來,替荀卿染脫下貉裘披風,放到一邊,紫苑端了茶送上來。

  「奶奶,四爺回來了。因要先去宮裡回了差事,要過一會子才能回家來。黃苓帶著人先把四爺的行李送過來了。」桔梗笑著道。

  荀卿染坐到炕上,雖比她想的要晚了些日子,可終究在小年之前趕回來了。荀卿染讓桔粳、麥芽清點炕上的行李,除去齊攸出去時帶的行李、衣包等,還多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包裹。

  「想是四爺帶回來的土儀。」桔梗和麥芽一邊收拾,一邊嘻嘻笑道。

  「嗯。」荀卿染伸手拿過一個小包裹,感覺裡面似乎是個盒子,就要解開,轉念一想,還是作罷。

  「把行李、衣服都歸置起來,其它的,先放到裡間,等四爺回來再看。」

  荀卿染看著幾人將東西歸置清楚,就聽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回奶奶,三奶奶來了。」

  荀卿染拿出懷表看了看時辰,心道,家廟緊靠著城邊,一來一回,這今時候齊三奶奶也就剛回到府裡。不去陪著瑁哥兒,到她這裡來做什麼?

  「請三奶奶進來。」荀卿染吩咐道。

  小丫頭打起門簾,齊三奶奶一陣風似地走了進來。荀卿染站起身,「三嫂來了,快請坐。」就陪著齊三奶奶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

  「四弟妹可好,我一回來,第一個就想到要來看四弟妹。」齊三奶奶笑著道。

  荀卿染微笑著打量齊三奶奶,看出齊三奶奶不論心理還是身體,都沒有變化。

  三嫂可曾回過芍葯閣了,看到瑁哥兒沒,瑁哥兒可好些了?」荀卿染問。

  「已經回去看過了。瑁哥兒方才吃了藥,睡下了。唉,我才離開幾天,瑁哥兒那張小臉就瘦了一圈,身邊沒我這個做娘的知疼知熱,誰知道這些天都受了什麼委屈。」

  齊三奶奶掏出帕子,抹著眼角抱怨道。

  荀卿染再次確認,齊三奶奶一點都沒有變。

  「瑁哥兒年紀小,身邊是該有妥當的人。我原還看著他那奶媽是不錯的,丫頭們雖年紀不大,也還好。既然三嫂覺得她們不中用,那等我回過老太太和太太,打發出去,再換新人就是,這次一定讓三嫂挑合意的人。」荀卿染笑道。

  聽荀卿染說要調換人,齊三奶奶噎了一下,馬上搖頭。

  「算了,弟妹不知道,我是個長情的人,只有人對不起我.我卻能對不起人。別說我這些事了,怪難受的。還是說說弟妹的喜事吧。」齊三奶奶擦了擦乾干的眼角,又換上一副笑臉。

  「喜事,我哪裡來的喜事?」

  荀卿染微笑問道。

  「不僅是喜事,還不是一件喜事,弟妹可以說是雙喜臨門那。」齊三奶奶咯咯笑道。

  荀卿染挑了挑眉,「我的喜事,自己竟不知道,還要請教三嫂那。」

  齊三奶奶目光在屋裡四下掃了幾眼,指了指炕角放的軟鞋。

  「這第一件喜事,可不是明擺著的?四爺回來了,弟妹還不是大喜。」

  這軟鞋是方才收拾齊攸的行李,發現軟鞋邊的繡花有些磨了因此拿出來,準備依著原來的樣子另外繡的。

  齊三奶奶因此就判定是齊攸回來了?

  「嫂子真是聰慧,是四爺方才打發了小廝送了行李回來。四爺先去宮裡見駕,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家,我還沒來得及去稟報老太太那。」荀卿染道,「三嫂說這是喜事,真會打趣我。就依三嫂所說,這也算是一喜了。」

  「還有更大的一喜,弟妹肯定不知道,只怕是想都沒有想到的。」齊三奶奶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不知為啥來,荀卿染只覺得齊三奶奶這副笑臉,讓她有種很不好的感覺,還不如齊三奶奶哭喪著臉讓人看著舒坦。

  齊三奶奶說完話,就笑嘻嘻地看著荀卿染,等著荀卿染去問她。

  荀卿染心念一轉偏不如齊三奶奶的意,只淡淡道:「三嫂不知道我,歷來最容易知足,喜事啊,一件件地就足讓我高興了。」

  齊三奶奶見荀卿染不來招攬,卻一點都不氣餒,轉身對跟來的小丫頭吩咐,「去把人帶進來吧。」

  荀卿染看了看齊三奶奶,她竟然還帶了人來,不知道帶的是誰。那小丫頭應聲出去,少頃回來,身後跟進三個人來。

  荀卿染就是一愣。

  當先一個女人,十分年輕,看樣子絕不會超過二十歲。這女人穿著淡黃色緞子的灰鼠合身長襖,下身是月白色棕裙。烏黑的頭髮在頭上棟了個墮馬磐,一張粉白的瓜子臉,薄施粉禁,大眼水波盈盈。這女人手裡還牽著個一身橘黃色衣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只比女人的膝蓋略高些,也是白嫩嫩一張瓜子臉,大眼睛,與女人有七八分相像。兩人身後跟著今年紀稍大,穿著潞綢的裙襖的婦人,那婦人背上還背著兩個包袱。

  這三人的穿著打扮,一看就不是京城人士。這樣拖家帶口,背著包袱,難道是齊家的遠房親戚,來走親戚,投靠的?荀卿染正心下思量。

  那女人也有些緊張進門後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緊緊地拉著小姑娘的手。小姑娘正是懵懂的年紀,反而大大方方,好奇地睜大眼睛四下打量。

  齊三奶奶也不事先說明一下,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帶人到她這裡來,確實是齊三奶奶一貫的風格。荀卿染好脾氣地轉頭往齊三奶奶望去。齊三奶奶正一臉的得意。

  「還愣著做什麼,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你們要找的人。」齊三奶奶沖那女人使了個眼色。

  那女人抬頭看了看荀卿染,又急忙低下頭去.一張粉臉本就泛紅,這時更加紅透了,遲疑了一下,就跪了下來。

  「我……妾,柳氏望月,給奶奶磕頭。」

  又轉頭讓那小姑娘也跪下:「月牙兒,快給母親磕頭。」

  「娘,您不就是母親。」小姑娘聽話地跪在地上,望望荀卿染,又望望柳望月。

  「忘了娘怎麼和你說的,娘是娘,母親是母親,乖,快聽話磕頭。」柳望月道。

  小姑娘聽了,似懂非懂,卻乖乖地兩手撐地,低頭就磕。

  「快把人扶起來。」荀卿染吩咐道,「我剛管家,家裡的親戚認得少,這位是……」

  不等柳望月說話,齊三奶奶大笑起來。

  「弟妹,這就是你的第二件喜事了。」

  「我的第二件喜事。」

  荀卿染又轉過臉,柳望月母女已經被紫菀和寶珠扶了起來。荀卿染再次仔細打量柳望月,這才發現,柳望月的臉上有兩處發紅,竟然是生了凍瘡。後面那僕婦臉上也是如此,小姑娘月牙臉上倒是乾乾淨淨的。

  柳望月被荀卿染看著,有些侷促地掖了掖自己的衣角。

  「四弟妹!」齊三奶奶住荀卿染跟前湊了湊,盯著荀卿染的臉看。

  「給柳……」荀卿染想了一下,該如何稱呼柳望月,「給柳娘子看座。」荀卿染吩咐道。

  寶珠忙去拿了兩個小杌子,請柳望月和月牙兒坐下。

  齊三奶奶在荀卿染臉上沒有看到她預想中的憤怒、傷心等情緒,反而見荀卿染像招待一般來客似的,便十分不甘。

  荀卿染自然將齊三奶奶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卻只當沒看見一樣。就是有這樣的人,從來不會反省她自己所犯的錯,只會把過失都推到別人身上。因為她自己的過錯,去怨恨別人。

  「四弟妹,你聽我說。」齊三奶奶乾咳兩聲,「是這麼回事。我剛從外面回來,車到大門,就看見四爺跟前的小廝正往院子裡搬行李。我知道定是四爺回來了,真替弟妹高興。弟妹這是新婚第一個年,如果一個人孤零零的,那多可憐啊。然後啊,我就看見她們娘兩個,」齊三奶奶指指柳望月,「她們一看就是外地人,咱們大門那些奴才,弟妹你也知道,怎麼會理會她們。我就見這奶媽媽要和黃芩那小廝在說話。黃芩只裝沒看見,甩手進了門。我看著她們怪可憐的,就叫她們到我車前,問是怎麼回事。原來……哈哈哈,真沒想到。」

  齊三奶奶說著,又笑了起來。

  荀卿染淡淡看著齊三奶奶自娛自樂,也不催促,也不生氣。

  「弟妹別見怪,實在是四爺平時冷著臉,誰知道原來還有這本事。」齊三奶奶說著端了茶盅一飲而盡,才又說道,「這柳氏早就和四爺相識,定了情,一轉眼孩子都這麼大了。你們瞧,這孩子這俊模樣,是不是和四爺一模一樣。」

  幾個丫頭自然不會理會齊三奶奶,柳望月坐在小杌子上,更加侷促不安,幾次張了張口,卻似乎又不敢說話。

  「是我心軟,看著她們怪可憐的,況且好歹是咱們齊家的骨肉,哪能任由她扔在外面,自然是要接進來的。我就私自做主帶了她們進來。本來應該帶過去給老太太和太太的,可又想到四弟妹自來和我好,不如帶過來給弟妹,總要認下來的,不如四弟妹你來認。趁著四爺沒回來,弟妹你歡歡喜喜地認下她們母女來,一會四爺回來,肯定更心疼你,老太太、太太們那邊,也都知道弟妹你的賢惠了。」

  齊三奶奶說完,就打量荀卿染的臉色,見荀卿染依然雲淡風情,又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弟妹,你的心思我知道。剛進門不到半年,就來了這麼大一個孩子,誰心裡也不好受。我是過來人,勸弟妹你還是想開些,以後這樣的事少不了,弟妹你要慢慢習慣才好。」

  聽著齊三奶奶彷彿烏鴉一樣在耳邊叫,荀卿染真想揮手把她扇到地上,卻又礙於禮教,只得不去理睬她。

  「柳娘子家鄉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荀卿染讓寶珠端了熱茶遞給柳望月,和氣的問道。

  看著荀卿染態度溫和,柳望月似乎安心了些。

  「妾家在江南寧州,父親是私塾先生,在妾十歲的時候過世了,妾和母親相依為命。三年前,母親也去世了。」

  「月牙兒今年幾歲了?」荀卿染又問。

  「四歲半。」月牙兒伸出一隻小手,想了想,又縮回一根手指頭。

  荀卿染不由得笑了,誇道,「好聰明的小姑娘。」

  「柳娘子,有些話,我要聽你親口說,你把你來這裡,是來做什麼,前因後果和我說說清楚。」荀卿染又道。

  「是。」柳望月說道,「妾保證說的都是實話,有冒犯奶奶的地方,還請奶奶別見怪。」

  「你說吧。」

  「妾在寧州紅螺縣是孤姓,和母親相依為命,因為有些田產,還有家雜貨鋪子,日子還過得去。五年前,妾陪同母親無城外寺廟進香,回來途中,被無賴糾纏,是齊爺路過那裡,趕走了無賴,救了妾和母親。齊爺知道母親帶著妾,孤兒寡母,時時受到地痞攪擾,就亮出安國公府的名號來,去了知縣衙門打了招呼,知縣親自上門,保證再沒人敢欺負妾身母女。母親感激齊爺,不知該如何報答。齊爺在城裡住了幾天,知道妾還是沒有定親,就打發人上門來求親。妾知道齊爺身份是國公府的公子,本不敢高攀,是齊爺說國公府並不注重門第,他又不是長子,娶妻只要他喜歡、身家清白的姑娘即可。母親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柳望月說著說著,有些酸澀,又有些含羞的低下頭。

  荀卿染細細琢磨著柳望月的話,半晌無語。

  「後來齊爺說有差事,就走了。第二年,妾生下月牙兒,齊爺趕來,給了月牙這金鎖。」柳望月說著從月牙的衣襟裡掏出一枚金鎖,遞給荀卿染。

  「齊爺每次辦差事,路過寧州,都會道妾那裡盤桓幾天。三年前,母親去世,還是齊爺幫著收葬。這兩年,齊爺想必是因為差事,不方便去寧州。母親去世前,囑咐妾,齊爺是妾和月牙兒的倚靠。妾守完了母親的孝,就依著母親的遺命來京城。奶奶,齊爺和妾,也是有三媒六證的,齊爺發誓,會照顧妾和月牙終生。妾今天上門,只是不想再孤零零地無依無靠,妾的月牙兒不能沒有父親。妾不要名分,只要奶奶肯認了月牙兒。」

  柳望月說著,又遞過一紙婚書,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荀卿染看著手裡的金鎖和婚書,想著柳望月的話,有媒有證,還有誓言,卻先有偷娶在外,後有幾年不顧。女人遇到這樣的男人,只有一個字,甩,或者三個字趕緊甩。

  「哎呦,弟妹,你也別害怕,這柳娘子不是說了,不會和你爭位子的。」齊三奶奶滿臉都是幸災樂禍的笑。

  荀卿染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著齊三奶奶就要往外邊走。

  「四爺回來了。」外面小丫頭話音未落,齊攸已經挑了簾子,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一腳踩進門裡,才發現屋中站了一地的人。齊攸腳步一頓,本來微微揚起的眉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哎呦,四爺回來了,這下可真是喜事盈門啦。」齊三奶奶拍手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04 P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別重逢(二)
  
  齊攸的目光在柳望月母女面上一掃而過,聽了齊三奶奶的話,眉頭略動,又將目光轉回到荀卿染身上。
  
  「四爺回來了!」荀卿染笑著上前,迎了齊攸進來,伸手幫他脫下大氅。
  
  荀卿染知道,齊三奶奶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她可以容忍,但是齊攸肯定會生氣,齊三奶奶討不了好處。
  
  但是荀卿染並不想借齊攸的手,給齊三奶奶難看。在她心裡,是不想讓齊攸回來一進門就觸霉頭。她想著借這個機會,但凡齊三奶奶識得一點眼色,就可以告辭出去,免得大家尷尬。
  
  齊三奶奶顯然和荀卿染的想法不同。她見齊攸回來,本以為才場熱鬧看,可齊攸卻對柳望月母女視而不見,荀卿染也和平常一樣,而柳望月,自打齊攸進門,就躲在一邊,只是垂著頭。
  
  齊三奶奶忙走到柳望月身邊,先扯扯柳望月的衣角,指著齊攸,「這不是害羞的時候,還低著頭做什麼?快看,人可不就在你面前。」
  
  梅望月有些侷促,又才些期盼,終於抬起頭。
  
  齊三奶奶又俯下身,對月牙兒道,「快叫爹啊。……唉喲……」
  
  齊三奶奶驚叫一聲,被柳望月壓的摔倒在地上。
  
  原來柳望月只看了齊攸一眠就臉色慘白,身子一歪,倒在齊三奶奶身上。柳望月比齊三奶奶高,兩人摔在一起,齊三奶奶在地上做了人肉墊子。
  
  那跟隨僕婦趕上來扶柳望月。月牙兒也跑到柳望月身邊,焦急地小聲叫娘。
  
  齊攸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怎麼回事?」
  
  這事情說來話長,而且還有點複雜。
  
  荀卿染想了想,只簡單道:「這女子進京尋夫,三嫂就把她帶到咱們這來了。」
  
  「哦?!」齊攸不由得涼涼地掃了地上的齊三奶奶一眼。
  
  早有人將柳望月和齊三奶奶扶了起來。麥芽拿了鼻煙壺,放在柳望月鼻子下,柳望月吸了兩口悠悠醒轉,卻目光呆滯,似乎萬念俱灰,稍稍回過神來,就低了頭小聲抽泣起來。
  
  荀卿染心理早有準備,自然明白柳望月哭的是什麼,便揮揮手,讓桔梗先將柳望月帶出去。
  
  齊三奶奶也有些發懵。齊攸剛進來時還好,現在卻週身明顯散發著冷氣,齊三奶奶再遲鈍,也感覺到那冷氣是朝她發散的。
  
  齊三奶奶朝門口退了兩步,卻還是不甘心。
  
  「柳娘子,你哭什麼啊,這不是找到人了嗎。我們四奶奶是慈悲心腸,你以後可有好日子過了。」
  
  「奶奶別再拿小女子取笑了。」柳望月強忍著哭泣,「我要找的那人,不是,不是這位齊四爺。」
  
  「啊?」齊三奶奶驚道。
  
  「四奶奶,小女子給您賠禮。我要找的那人,只怕、只怕真的是騙子,小女子命苦,求您把婚書和金鎖還給小女子,好歹我拿著,不讓人背地裡說我的月牙兒。」
  
  柳望月擦了擦眼淚,略微整理了衣裙,上前來給荀卿染行禮道。
  
  發現齊攸不是她要找的人,柳望月的自稱立刻就變了,說話的口氣也變了。荀卿染自然覺察出其中微妙的變化,還是後者的柳望月更加自然,也讓荀卿染聽著更加舒服。
  
  因為有婚書和信物,這月牙兒就是出生就是清白的,荀卿染當然明白這一點,雖有個念頭在腦中閃了閃,還是痛快地將婚書和金鎖給了柳望月。
  
  到了這個時侯,就是齊三奶奶再怎麼糊塗,再怎麼自說自話,也不得不明白過來,她又白忙了一場。她在門口見到這母女找門房搭話的時候,還心裡嘲笑這是外地人,等那僕婦上前與黃芩搭話,黃芩忙著搬東西,沒有搭理。她不知怎地,就招呼了幾個人過來問話。一聽說柳望月是尋夫的,所尋的夫就是齊府的爺,她立刻熱血沸騰,幾乎想都沒有想,就領了人進門,逕直到寧遠居來了。
  
  現在柳望月親口說,齊攸不是她要找的人。如果柳望月要找的那人,真的是冒充國公府的公子騙婚,她這樣莽撞地領人進門,少不得又要挨一頓訓斥。
  
  齊三奶奶低下頭,因為聚賭的事情,容氏是更加厭煩了她,罰她去家廟。還是因為瑁哥兒機靈,她才能這麼快回來,現在這事,只能盼著齊攸和荀卿染都不追究。
  
  「哎喲喲,柳娘子,你看你,找人怎麼也不說清楚!我可是信了你,還想著做件好事,結果卻成了這樣。」齊三奶奶對柳望月抱怨道,又轉頭向齊攸和荀卿染陪笑,「嘿嘿,四爺、四奶奶,這柳娘子糊里糊塗,我這就帶她走。你們就當沒這件事就行了。」
  
  齊三奶奶邊說邊拉了柳望月往外退,出了正房的門,更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三奶奶這又是要幹什麼啊?」寧遠居外,負責打掃的婆子瞧著齊三奶奶帶著人一溜煙地去了,便湊在一起。
  
  「還能幹什麼,折騰唄。」另一個婆子道,「才從家廟回來,卻跟進宮見過皇帝一樣興頭,你沒見她方才往裡走,那個臉色,唉喲,跟揀了金元寶似的。」
  
  「還真沒看見,就瞧著她出來這臉可不好看,跟輸了百八千似的。」
  
  等離的寧遠居遠了,齊三奶奶放慢了腳步。柳望月方才受了打擊,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齊三奶奶身後。
  
  齊三奶奶看了看柳望月,「你那男人確實說是京城安國公府的?你跟我說說,他是什麼模樣?」
  
  柳望月點頭,「……身量比方纔那位爺矮一點,年紀比那位爺大一些。」
  
  「你吧婚書給我看看。」齊三奶奶伸出手。
  
  柳望月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拿出婚書,這次卻不肯交給齊三奶奶,只手裡展開給齊三奶奶看。
  
  齊三奶奶湊近看了幾眼,「我還會搶了你的不成?罷了,這字亂七八糟,看著費眼。你給我唸唸,這婚書上你那男人的名字是什麼?」
  
  「齊師達。」柳望月道。
  
  「齊師達,」齊三奶奶重複了一遍,兩手一拍,「唉呦,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早說了,哪能有剛才的事?」
  
  方纔在大門口,柳望月說是來安國公府尋夫,齊三奶奶略問了兩句,就說她找對了,帶了她進來。她以為既然是齊府的奶奶認可,自然是沒錯的。可誰成想,這奶奶辦事這樣糊塗那?
  
  柳望月張嘴想辯解,卻因為人生地不熟,不敢得罪齊三奶奶,而且她心裡也還有絲希望,齊府不是只有一位爺,也許那人沒有騙她,只是齊三奶奶弄錯了人。
  
  「奶奶知道這個人?」柳望月將信將疑。
  
  「你發達了,這人,就是這府裡的,比方纔那個還好那。」齊三奶奶嘿嘿笑道。
  
  「只要他肯承認做過的事,認下月牙兒,就是比什麼都好。」柳望月道,「只是,這次可別再錯了,我,丟不起這個人。」
  
  「這次有這個名字,肯定是沒錯的了。」齊三奶奶道。
  
  還以為是白忙一場,結果事情另有轉機。齊三奶奶瞧著柳望月和月牙兒,這個女人和孩子,若是齊攸的,不過是給荀卿染添點堵,卻沒大用處。畢竟,荀卿染和柳望月兩人站在一起,荀卿染不論家世、年紀、容貌都比柳望月強過數倍。可是那一位就不一樣,把柳望月帶過去,還才這麼大一個孩子……齊三奶奶不由得發自內心地笑起來。如果順利的話,還能幫著瑁哥兒除去一個威脅。
  
  「走,這次我帶你找正主。放心,這次若錯了,我這腦袋就輸拾你。」
  
  寧遠居上房,丫頭們端進來溫水,齊攸脫了大衣裳,正在洗臉。荀卿染將帕子打濕,待齊攸洗完臉,忙遞過去。齊攸接了帕子擦乾淨臉上的水跡。
  
  「四爺一路辛苦了,差事可還順利?」荀卿染陪著齊攸走進裡屋,一邊詢問。
  
  「都還好。」齊攸坐到炕上,看到他帶回的包裹都還沒打開。
  
  「怎麼沒收拾?」齊攸問道。
  
  「不知四爺有什麼安排,就想等著四爺回來再收拾。」荀卿染道。
  
  齊攸點點頭,「都是些土儀,那盒人參是給老太太的,其它的藥材,兩位太太那送一些,那硯台是易水觀,還有其它的你歸置歸置,該留下的留下,該送人的送人。」
  
  荀卿染便叫桔梗、麥芽一起來收拾。保定府在這個時代是南北的交逸樞紐,十分繁華。就荀卿染所知,馳名的就有安國的藥材市場、易縣的易水硯,曲陽的定瓷,還有白洋澱的蘆葦畫。齊攸帶回來的,各種都有,藥材尤其多,有山參、靈芝、哈士蟆、鹿茸,還有幾方包裹精美的易水硯,蘆葦畫,另外還有些香膏,紙筆、珠串、尺頭等。
  
  荀卿染指揮著麥芽和桔桔梗東西分出幾份來,容氏的那份是齊攸特別囑咐的,大太太、齊二夫人那裡,只送貴重藥材,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三處藥材減量,另外加上香膏和珠串。齊婉麗、齊婉煙、容雲暖和顏明月,則送蘆葦畫、紙筆、尺頭。齊儀、齊佐還有君暉,就送硯台、蘆葦畫和紙筆。還有荀大老爺處,荀卿染覺得那套白瓷茶具就不錯。
  
  將東西一一分派好,最後荀卿染從一個包裹裡拿出幾塊尺頭,不由得有些驚訝,這幾塊都是土布,有兩塊是本色,另外兩塊一塊地白底藍花,一塊地藍底白花,看著非常像蠟染。
  

  
第一百五十章 小別重逢(三)
  
  荀卿染想像不出齊攸出門在外,會一家店一家店地去逛,挑這些東西回來。按著慣例,這些東西,除了特別貴重的,大多應該是他手下人幫著採買的。不過,這幾塊土布可不像。畢竟,大戶人家誰會用到這些那。小廝們最懂這些,是絕不會買的,那麼只能是齊攸。
  
  「四爺,這些東西都是您親自挑選的?」荀卿染問道。
  
  「……隨手買的。」齊攸淡淡道,目光卻在荀卿染臉上轉了一轉。
  
  荀卿染用手摸著這幾塊土布,質地結實,花樣質樸,放在綾羅綢緞堆中,不僅不顯得俗氣,反而顯得格外素雅。她是很喜歡,只可惜她的身份、周圍的環境決定了,她穿戴並不能隨心所欲。
  
  「四爺辛苦了。」荀卿染道。
  
  齊攸的含糊其辭,還有瞟過來的眼神,讓荀卿染更加確定,不由得心裡暗笑,這幾塊土布,肯定是齊攸被哪個鄉下大娘忽悠著買下來的。
  
  「四爺,這幾塊布,我最喜歡。我都留下來,好不好?」荀卿染拿著藍花的布在身上比了一下,對著齊攸燦然笑道。
  
  「你喜歡,自然隨你。」齊攸嘴角微微翹起,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漫不經心地遞給荀卿染,「這個是給你的。」
  
  還另外準備了禮物啊!荀卿染心裡歡呼一聲,她生平一個愛好,就是拆禮物。
  
  「是什麼?」
  
  荀卿染笑吟吟地接過布袋。這布袋有她的手掌大小,用的是上等的蜀錦,兩面皆有刺繡,一面是蝙蝠流雲,一面是花開富貴。針線細緻,一看就是出自內造。荀卿染用手指捏了捏,袋子裡似乎是些小珠子,好像不是圓的。
  
  「是什麼那?」荀卿染沖齊攸挑挑眉。
  
  齊攸衝著布袋點點頭,示意荀卿染自己看。
  
  荀卿染解開布袋的纏繩,伸手進去,摸出一顆。「是鑽石!」荀卿染驚喜道。
  
  齊攸見荀卿染喜上眉梢,不覺眉間也更加舒展。
  
  「在保定府,遇見一個西洋來的傳教士,從他手裡買來的。有不同的顏色。」齊攸道。
  
  荀卿染聽了,就將袋子裡的鑽石都倒在來子上。鑽石顆粒大小不一,其中竟然還有粉色和藍色的。荀卿染一顆顆捏起來,對著陽光看。「真漂亮!四爺,這些你花了不少錢吧?」
  
  「也沒多少。我在驛站用飯,那傳教士看上了我用的碗。」
  
  「四爺,您用自己的碗換了這個?」
  
  齊攸出門,總會帶上一套慣用的餐具。
  
  「爺用的東西,怎會隨便給人?」
  
  知道你愛乾淨,荀卿染暗自撇撇嘴,趕忙放軟口氣,哄道,「自然,自然。那這鑽石……」
  
  「那個傳教士喜歡瓷器,卻買不到官窯的。我送了他一套官窯的碗碟、茶具,換了這袋子鑽石。」齊攸道。
  
  荀卿染心下飛快地換算,發現齊攸這買賣不僅沒虧,反而很有的賺。她是俗人,心裡更加歡喜起來。
  
  把玩著鑽石,琢磨著每一顆的用途,荀卿染喜笑顏開,不過她還記得別的事。
  
  「四爺,咱們去給老太太請安吧。老太太這兩天,直念叨四爺。」
  
  「好。」齊攸站起身,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穿了大衣裳。
  
  荀卿染將鑽石收拾起來,放到妝匣裡,又吩咐桔梗、麥芽和寶珠帶上給容氏的土儀,就往宜年居來。
  
  出了寧遠居的大門,荀卿染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齊攸,「四爺,我打算送些筆墨給五弟。五弟他最喜歡那些文人的玩意,平時但凡有事,姊妹間都要寫個帖子過來。我想著也學著寫個貼子給他。他可有字?嗯,我好像聽君暉說過,五弟的字,似乎有個師字,四爺你可知道?」
  
  「他小小年紀,哪有什麼字?不過是他自己杜撰了一個,叫子隱。」齊攸道。
  
  荀卿染知道齊攸的字是子謙,便道:「家裡幾位爺的字,是不是都有一個子字。」
  
  「只有我是,老五他跟著我,也用了個子。」
  
  「哦,原來是這樣。」荀卿染道,「看來是我記錯了,君暉說了個字,是咱們家哪位爺,好像取的是達者為師的意思……」
  
  荀卿染還待往下說,就見一個管事媳婦從旁邊岔路急急走過來。
  
  「四爺回來了!奴才給四爺、四奶奶請安。」那個管事媳婦屈膝福了一福,陪笑道。
  
  荀卿染點點頭,讓這媳婦起身,這一路過來,遇見的下人都是遠遠地就避到一旁,躬身行禮,這媳婦趕上前來。想是有事要回,因她掌家事,每日事務繁雜,這樣的事也習慣了。
  
  「可有什麼事?」荀卿染停住腳,問道。
  
  「回四奶奶,松竹巷的保大爺沒了,派人進來請安。奴才去回過太太,太太讓奴才來找奶奶,要給多少喪葬銀子,還請問奶奶的示下。」管事媳婦利落地答道。
  
  松竹巷是齊府宅子後一條巷子,那一帶的房舍,都是齊家建造的,住的人家都姓齊,說是齊府的本家。其實大多是遠房依附過來的,有些根本只是因為同是姓齊,求到安國公府門上,被安國公府收留。
  
  「依著過去的舊例是該怎樣?」荀卿染問。
  
  「回奶奶,上一代主人在時,這樣的事情,是送四段尺頭,五十兩銀子。近十幾年,另外開了例,送兩匹白布,三十兩銀子。也有主子們額外慈悲,另外添一兩個尺頭的。」
  
  「那便依例,派人送三十兩銀子,四匹白布過去。」荀卿染吩咐道,「讓外院管事帶兩個人過去看看,幫著料理些。」
  
  「是。」那媳婦忙應了,就跟著寶珠去領對牌。
  
  荀卿染分派清楚,抬頭見齊攸正瞇著眼看著她。荀卿染不覺笑了,上前兩步,和齊攸並肩往宜年居來。
  
  兩人到了宜年居,給容氏請安。
  
  「老太太身體可還安好……尋了兩隻老參,還有些其它的玩意給老太太把玩。」
  
  容氏讓人接過去,上下打量齊攸,笑的兩隻眼睛都瞇了起來。
  
  「這些東西我這裡還多的很,不要你總是破費。」容氏道。
  
  「四爺特意尋來了,老太太儘管享受就是。四爺走了這些日子,老太太哪天不盼著著四爺回來,見人就要說兩遍。嬤嬤們說這兩天老太太睡不好,還不是擔心四爺。那老參自然是好的,還有這茯苓霜,老太太每天合著牛乳喝上一盅,是頂好的,管保睡的香那。」荀卿染笑著道。
  
  「嗯,染丫頭說的有道理。快把東西給我收起來,明天就那麼吃。」容氏吩咐道,又對齊攸說,「照這樣說起來,還有個人更當吃這東西。」
  
  不等齊攸回答,容氏就笑道:「就是你這媳婦。直說我惦記你,卻不看看她自己,每天到這裡和我說話,三句話離不開你。我瞧著啊,這臉都瘦了。」
  
  「老太太又打趣我!」荀卿染臉色微紅。
  
  她不承認她瘦了,即使有些瘦,那也絕對是因為管家累的。
  
  容氏大笑起來,屋裡人都跟著笑。荀卿染臉色越發紅了。
  
  「你們可別笑她,如今她管家,你們笑的她惱了,過年的賞錢不給你們,我是不管的。」容氏越發高興道。
  
  「老太太別冤枉了四奶奶,四奶奶不是那樣性子的人,府裡上上下下沒有不誇四奶奶的。況且,可不是奴才們笑四奶奶,就是四奶奶惱了,老太太才要擔心拿不拿得到過年的份子那。」一個嬤嬤在旁逗趣道。
  
  眾人笑的越發歷害了,連門外的小丫頭都捂了嘴偷笑。
  
  好吧,荀聊染知道,她不該臉紅。她越臉紅,容氏就越加高興打趣她。但是,臉紅真的不是意志能控制的,她也沒辦法。
  
  荀卿染橫了齊攸一眼,見齊攸端著茶杯啜飲,側面看去,只有烏黑的睫毛扇動,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可是荀卿染就是本能地認為,齊攸也在跟著笑,起碼心裡是在笑的。
  
  荀卿染慢慢地挪動著腳,趁人不注意,輕輕在齊攸的靴子上踢了一下。等齊攸轉過眼來,荀卿染忙偷偷遞過去個幽怨的眼神:你媳婦被打趣了,很窘的,你怎麼也跟著看熱鬧啊,還不快來解圍啊。
  
  「這六安茶極好。我在保定府,去了趟大覺寺,那寺裡的銀針極清香。」齊攸放下茶杯道。
  
  「你喜歡那的銀針?那還不好說,我這正有娘娘賜下來的。」容氏道,就吩咐伺候的人,「去我那屋裡,那娘娘賜的那茶來,另外泡給四爺喝。」
  
  就有丫頭答應著出去了。
  
  就這樣岔開了話頭,大家自然漸漸地止了笑。荀卿染鬆了口氣。
  
  「染丫頭,是個極好的。你還不知道,她如今管著家事。原我還為她擔著心,這些天下來,卻是完全放了心。」容氏慈愛地看了眼荀卿染,對齊攸道,「不過,還是面嫩了些,不過這樣更讓我喜歡。」
  
  「老太太、不好了,二奶奶,二奶奶她……」
  
  一個小丫頭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05 PM

第一百五十一章 禍事
  
  荀卿染見這小丫頭不是宜年居的人,恍惚是齊二奶奶身邊伺候的,又瞧那丫頭的樣子,荀卿染心中就是一驚。
  
  「怎麼回事,慌慌張張的,話都說不好?」容氏探身問道。
  
  小丫頭跪在那,喘了幾口氣,才說道:「回老太太,三奶奶帶了幾個人到石榴院,不知說了什麼。奶奶屋裡就亂成一片,冬兒姐姐讓人趕緊去請太醫,又打發婢子來回老太太,說是,說是二奶奶身子有些不好那!」
  
  「啊!」容氏叫了一聲。
  
  上了年紀的人,最受不得刺激。荀卿染忙起身,上前幫著容氏輕輕揉揉太陽穴,低聲勸解,「老太太先別急,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
  
  「我哪能不急,迎丫頭也是三災五難的。她們夫妻也好幾年了,進了門後懷過一胎,沒保住,這好不容易又懷上了,若是出了……這可怎麼好。」
  
  齊修雖在兄弟中排行在二,但卻是長房的嫡子。這個時代,就是講究這些,齊修的子嗣,還比其它兄弟的更重要些。齊二奶奶雖是出身高貴,行事精明,討得全家上下歡心,但是沒有兒女傍身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容氏擔心的不僅是齊修的子嗣,也是為她喜歡的孫媳婦操著心。
  
  「走,咱們快看看去。」容氏站起身。
  
  方纔丫頭說齊三奶奶帶了人去,齊二奶奶才出了事,那必是那件事了。齊二奶奶也是個心思精細的,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看來,柳望月母女真是齊二爺齊修的首尾。
  
  荀卿染猶豫了一下,她和齊二奶奶雖相處不久,但是看得出齊二奶奶是個心性極要強的人。齊二奶奶的那身子,本就是吃著保胎藥靜養,一氣之下,真不知那孩子還能不能保得住。若真有個好歹,容氏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不知受不受得了。
  
  「老太太別去,二嫂吉人天相。我這就過去,有了消息就回來告訴老太太。」荀卿染道。
  
  「你不用擔心我,我什麼風浪沒見過的。坐在這等著,我更心焦。」容氏堅持要去。
  
  苟卿染看攔不住,就忙吩咐人準備暖轎。她和齊攸兩個人扶著容氏上了轎子,就往石榴院來。
  
  才到石榴院門口,就有個媳婦撞了過來。
  
  「老太太,哪裡都找不到二爺。」那媳婦哭喪著臉,上前說話。
  
  荀卿染掃了這媳婦一眼,心中怪她沒有眼色,不該在這個時侯在容氏面前火上澆油,要找齊修,和哪個主子說一聲都是一樣的。
  
  容氏從轎子中探出頭來,「方纔還說在外院,怎麼就找不到?」
  
  齊攸扶著轎子,對容氏道:「老太太,我帶人去找二哥吧。」
  
  「好,你快去。多帶些人,騎馬小心些。」容氏點頭囑咐道。
  
  齊攸一一答應了,就往外走,走到荀卿染身邊,停了停,輕聲道:「你照顧老太太。」
  
  荀卿染點頭,見齊攸大氅的帶子有些散亂,便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又見他沒帶帽子,就轉身吩咐麥芽快去取了貂裘帽來,給齊攸送出去。
  
  容氏坐的是特製的居家的轎子,由兩個健壯的婆子抬著,直接進了石榴院的院門,又穿過穿堂,走過中庭,直到正房台階下才將轎子停穩。
  
  早有丫頭婆子出來,迎了容氏和荀卿染進去。
  
  門簾掀起,就從屋子裡飄出淡淡的血腥味。齊二奶奶面如金紙,躺在床上,齊二夫人在床邊坐著,抹著眼角,另有幾個丫頭用打濕的帕子,在給齊二奶奶擦臉。
  
  冬兒站在床腳,手裡還扯著一個人,正是齊三奶奶。牆角處,柳望月懷裡抱著月牙兒,戰戰兢兢地和那僕婦站在一起,也被人看了起來。柳望月盡量將縮著身子,似乎要躲到牆裡去似地,月牙滿臉的淚痕,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卻不放哭出聲。
  
  「老太太。」齊二夫人見容氏進來,忙站起身,請容氏到椅子上坐下。
  
  「迎丫頭,你怎麼樣?」容氏抓了齊二奶奶的手問道。
  
  「老太太,」齊二奶奶聽見容氏的聲音,睜開眼睛,似乎想要起身,被容氏止住了。
  
  「老太太,我還盼著長長久久在老太太跟前盡孝,伺候了老太太百年,我也就知足了。只是我沒福,只怕是不中用了,老太太白疼我了。」齊二奶奶說著輕聲哭起來。
  
  「你年紀輕輕的,莫要說這樣的傻話。」容氏眼圈也有些發紅。
  
  「太醫還沒到?」容氏問齊二夫人。
  
  「回老太太,已經打發人快馬去請,應該就來了,就來了。」齊二夫人忙道。
  
  「迎丫頭,我知道你是要強的,你忍著些,太醫來了,就好了。」容氏道。
  
  「老太太,」齊二奶奶聲音發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二爺,二爺那,我還想看一眼二爺……我知道二爺埋怨我,沒縱著他一個兩個往屋裡抬。可我不是妒忌,我為的是二爺保養身子。這麼一大家子,以後還要靠二爺,二爺他責任重啊,哪能隨心所欲。二爺他,他不明白我,可憐我這一片苦心。求二爺來見見我,這孩子只怕要保不住,我給他賠禮,請他別記恨我。」
  
  齊二奶奶越說聲音越小,不僅容氏,連荀卿染都聽得心中發酸。
  
  「迎丫頭,你胡說什麼。你才多大的年紀,這孩子,便是……你也是咱們家的好媳婦。你再胡說,我可就不疼你了。」容氏道。
  
  「老太太是最疼我的。」齊二奶奶咧開嘴角道。
  
  容氏並沒有問齊二奶奶因何如此,只冷冷地掃了眼低頭站在旁邊的齊三奶奶,又掃了牆角的三個人一眼。
  
  「這幾個,還站在這做什麼,都帶到廂房去,好生看起來。二奶奶若有半點差池,看我饒的了你們哪一個。」容氏吩咐道。
  
  就有婆子將柳望月母女三個,還有齊三奶奶往外推。柳望月母女都只默默抽泣,並沒反抗.齊三奶奶想必也知道,禍闖的大了,這時竟然沒有吭聲,低頭跟著婆子出去了。
  
  齊二奶奶眼睛半睜半合,容氏急著連聲吩咐,「太醫怎麼還沒來,快去催,快去催!」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禍事(二)
  
  齊府前院東書房
  
  齊攸坐在太師椅上,打量著面前低頭跪著的小廝。那小廝陪著笑,只低著頭,不敢看齊攸。齊低冷哼了一聲。
  
  「羅平,你還是快說吧,二爺去了哪?」黃苓在旁問那小廝。
  
  「奴才,奴才剛從外面回來,也在找二爺那。」羅平陪笑道。
  
  「你們奶奶那邊出了事,孩子保不住了,已經驚動了老太太。」齊攸慢悠悠道。
  
  「啊!」羅平驚叫了一聲,嚇出滿頭的汗來。
  
  「你現在不說,是不是打算擔下所有的事?」齊攸問。
  
  「奴才,奴才,」羅平用袖子擦了把臉上的汗,想起大約一個時辰前的事。
  
  他正在前院和人閒話,無巧不巧,正看見柳望月母女跟著齊三奶奶的馬車進了院子。他當時就嚇了一跳,柳望月他是認得的。
  
  他是齊修身邊得意的小廝,很小就跟在齊修身邊,齊修出門也多帶著他,凡事並不背著他。他趕忙奔到前面來,找到齊修,就把事情跟齊修說了。
  
  齊修怕事,躲了起來,現在又派他來打探消息,正碰上來黃苓,就把他帶來見四爺齊攸,問齊修的下落。
  
  「不管奴才的事,都是二爺的吩咐,二爺現在在……正等奴才的消息。」羅平說出了齊修的下落。
  
  齊修並沒有出門,而是躲在了西側門的門房,此刻他還不知道齊二奶奶出了事,心裡只盤算著該如何處理柳望月的事。
  
  柳望月這個名字,如果不是今天羅平提起,他幾乎是已經淡忘了。那是幾年前,當時他打理家裡的事務,途經寧州一座小城,見到這個女子,被地痞糾纏,即使是薄怒的一張臉,也不失溫柔。當時的柳望月,正像一朵盛開的山茶花,讓他立刻動心。他出手解決了那幾個地痞,和結下了和柳望月的緣分。
  
  本來他只是途經那小城,可認識了柳望月,他鬼使神差地在那小城住了下來,打聽到柳望月的身世,就拿著侯府的名帖,拜訪了當時的知縣。他是國公府的公子,那知縣自然十分巴結。柳望月母女對他也是感激萬分。
  
  他本來想著,小縣城的女子,會有多大的見識,只要拿出他的風流手段來,可以輕易將柳望月弄上手。柳望月果然十分動心,但卻無論如何不肯就範,堅將要明媒正娶,不會做偷偷摸摸的事。這反而讓他十分歡喜,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哄情人開開心,便玩笑著寫了個字帖,就當是婚書了。不過是花了幾百兩銀子,請了媒人,另外買了房舍,就入手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事盡溫柔。
  
  之後,每次到附近辦事,他都會去寧州盤桓幾天。後來柳望月懷孕,生了個女兒,他有些失望,卻畢竟是第一次做父親,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回到府裡,他也曾和齊二奶奶試探過,得到的結果一如既往。後來,好像是那邊也沒什麼事情辦了,他也不好總是無故過去,又好像是被小青,不,是小松,好像也不是,他也忘了是被誰絆住了腳,總之就是漸漸不再去那邊,柳望月有房有產業,還有當地縣衙保護,日子肯定過的不錯,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自然也就忘了還有柳望月這個人。
  
  誰知道,這個柳望月看著老老實實的,怎麼會不遠千里跑到京城來,鬧什麼尋夫?他一個國公府的公子,難不成真的會娶她?當時不過是逢場作戲,哄美人開懷。他認為,這是他和柳望月之間心照不宣的共識。就算當初柳望月不明白,他的漸漸冷落,也該讓柳望月明白了,難道柳望月還存著什麼妄想不成?
  
  齊修正在煩惱,羅平從外面急匆匆奔進來。
  
  「什麼,二奶奶出事了?」
  
  齊修聽了羅平的話,一時也急了起來。
  
  「是啊,奴才剛才也問了,是打發人去請了太醫,老太太讓四爺來尋二爺。」羅平道。
  
  齊修聽了,急忙從門房出來卻不是直奔內宅,而是奔了東書房,他要找齊攸。
  
  「……當時一著急,想著躲了出來,她找不到人,自然會出府,到時候我自然想法子慢慢安置她。誰知道,會鬧出這麼大的事。」齊修跟齊攸解釋。
  
  齊攸看了看自家二哥那副萬分無奈,好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心中有氣,卻不好發作。他這二哥,心腸並不壞,但是耳朵根子軟,於女色上又不知道檢點。
  
  「四弟,我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咱們男人,這種事,實在平常。你那二嫂,你也知道,她是多剛強的人,心眼又多。不管什麼事,只有她讓別人倒霉,怎麼會這樣那?」齊修繼續道。
  
  「二哥,先別說這些,你快去看看二嫂。」齊攸道。
  
  齊修知道事情鬧開,他是躲不過去的,他來找齊攸,除了想因為同是男人得到齊攸精神上的支持外,他還想讓齊攸幫忙,「對,四弟,你說的對。四弟,你和哥哥一起去……若老太太發火,四弟,你可不能不管……好歹,別讓哥哥挨板子……」
  
  大太太得到了消息趕了過來,見了齊二奶奶的情形,也忍不住傷心起來,拿出帕子抹了抹發紅的眼圈。
  
  這時外面管事媳婦進來稟報,說是太醫到了。
  
  「蔣太醫在宮裡值班,只請了蔣太醫的徒弟,王太醫。」管事媳婦道。
  
  容氏就有些不高興,然而這也不是計較的時候,趕忙讓人請了太醫進來。因這王太醫年紀不大,又不是十分熟的,不好這麼多女眷都留在屋子裡。
  
  齊二夫人站起身,「請大太太陪著老太太先去歇一歇,我留在這,一有消息就來回老太太。」
  
  屋裡有淡淡的血腥氣,荀卿染聞了這一會子,都覺得不適,何況大太太和容氏。
  
  「你也陪著老太太過去,仔細照看著些。」齊二夫人又吩咐苟卿染,荀卿染便和大太太陪著容氏到西梢間坐了。
  
  容氏在炕上坐定,荀卿染忙吩咐在屋裡燃上安神香。約莫半盞茶工夫,齊二夫人走過來。容氏忙問,「迎丫頭怎麼樣?那孩子?」
  
  「回老太太,方才太醫診視過,說是十分凶險,多虧了蔣太醫留下的安胎丸,孩子……暫時算保住了。可迎丫頭,卻是傷了心脈氣血,身體受損,能不能生下來,就算能生下來,那孩子,只怕也不如一般孩子康健。」齊二夫人抹著眼角道。
  
  容氏又到齊二奶奶屋中,齊二奶奶已經吃了安神的湯藥,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臉頰上猶有淚痕。又有小丫頭從床腳端起盆血水出去。容氏在齊二奶奶床前停了停,輕聲道,「迎丫頭,你好生養著身子。什麼都不用擔心,自有我這老婆子給你做主。」
  
  齊二奶奶自然是聽不到的。冬兒卻忙帶著幾個伺候的丫頭,跪下來給容氏磕頭。容氏歎了口氣,叫冬兒,「你跟我來。」
  
  眾人又到西梢間坐了,容氏就問冬兒,「方纔只顧著你們奶奶的身子,也沒問你。你在你們奶奶身邊伺候的,不是早說了,不論什麼事,都不要驚擾你們奶奶,怎麼讓將你們奶奶氣的這樣?」
  
  「回老太太,二奶奶正歇著,三奶奶就來了。奶奶們之間串門,婢子也不能攔著。三奶奶還帶了一對母女,二奶奶以為是三奶奶的親戚,可三奶奶說那母女是來尋夫的,尋的就是二爺。還怕奶奶不相信,又拿了婚書和那孩子的金鎖出來,三奶奶說,那女子是二爺明媒正娶的,和二奶奶正該不分大小。二奶奶不是嫉妒不容人的人,但凡二爺想要在屋子裡添人,只和二奶奶說就是。可二爺在外面偷著另外娶親,國法家法都不顧了,二奶奶擔心二爺一時著急上火,就差點小月。」
  
  冬兒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帖子並一掛金鎖,遞給容氏。荀卿染在旁瞧的清楚,正是柳望月曾經拿給她看的兩樣物事,看來是已經給齊二奶奶看過了。
  
  原來二爺齊修的字是達師,寓意倒是十分美好。
  
  「混帳,簡直混帳。」容氏將那帖子看了一遍,怒道。
  
  「老太太息怒,婢子說錯了話。」冬兒忙跪了下來。容氏略微放緩了語氣,「說的不是你,你跪什麼,去把三奶奶給我叫來。」
  
  「是。」冬兒忙答應了出去,一會就帶了齊三奶奶進來。齊三奶奶蹩進屋裡,陪笑著屈膝行禮,「給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請安。」
  
  大太太瞪了齊三奶奶一眼,轉開臉,齊二夫人只是淡淡的。容氏冷冷地盯著齊三奶奶看,並不說話。齊三奶奶被看的心裡發毛,支持不住,腿一軟跪了下來。
  
  「老太太,孫媳婦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這柳娘子來尋二爺,還帶來了二爺的骨肉。我遇到了,怎麼能不管。二爺房裡沒個子嗣,怪冷請的,添這兩口人,這是件大好事啊。我就帶了她們來給二奶奶請安。也是想讓二奶奶高興高興。誰知道,二奶奶,二奶奶她的氣量那麼小,當時就變了臉。老太太,咱們這樣的人家,不就講究三妻四妾,多子多福嗎。我們三爺要是想收用哪個,我可是從沒吃過醋。老太太,我真是為了咱們府裡好。」齊三奶奶不待容氏發問,便自己辯解道。
  
  「為了我們府裡好,我們可擔待不起你這好意。迎丫頭懷著身子,太醫囑咐靜養,凡事不得去打攪,既有這樣的事,你怎麼不先去回我,去回你太太。你跟迎丫頭是怎麼說的,你那屋子裡,哪個是跟你不分大小的,你還說你安的是好心?」容氏用枴杖指著齊三奶奶,「我就不該心軟讓人接你回來,你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老太太、太太,我真的以為是喜事。況且,二奶奶不是沒事了嗎,又不是真的掉了孩子。」齊三奶奶小聲道。
  
  「你!你還盼著迎丫頭掉了孩子不成?」容氏氣的直哆嗦,「你去牆角給我跪著去。」
  
  齊三奶奶抬頭望著大太太,似乎想讓大太太為她求情。大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齊三奶奶心中不甘,卻不甘違背容氏,只得低著頭跪到牆角。
  
  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二爺來了。話音落地,齊修就從外面走進來,給容氏、大太太和齊二夫人見禮。
  
  「先去看你媳婦去!」容氏吩咐道。
  
  齊修依言轉身出去。
  
  容氏又叫過冬兒來,低聲吩咐了一番。荀卿染站在近前,只模糊聽到幾個字眼,不知容氏吩咐的是什麼。
  
  冬兒領命出去。
  
  一會工夫,齊修看過齊二奶奶回來。
  
  「怎麼樣,把你媳婦氣成那樣,你可滿意了?」容氏問道。誰都聽出容氏話中的怒意。
  
  齊修忙撩起衣襟在地上跪下,「老太太息怒,孫兒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我看你敢的很。」容氏抬起枴杖,敲打齊修。
  
  齊修忍著疼,不敢躲閃。
  
  「老太太息怒,要打他,讓人去打,別累著了老太太。」大太太和齊二夫人都忙上前來解勸。容氏這才收了枴杖,就將那帖子並金鎖扔在齊修身上,問,「你好生看了,這可真是你做下的?」
  
  齊修撿起帖子和金鎖看了。那字帖字跡陳舊,但卻保存的如新。金鎖更是珵亮,想來是天天被人帶在身上的。
  
  「老太太,是孫兒不孝,路過寧州,酒後糊塗,逢場作戲。」齊修道。
  
  荀卿染垂下眼簾,盡量控制著臉上的表情。酒後糊塗,逢場作戲,男人們千古不變的借口。是不是該慶幸柳望月現在不在場,不用親耳聽到這樣的薄情負義之言。
  
  容氏哼了一聲,對外面吩咐了一聲,「把人帶進來吧。」
  
  隨著話音,門簾被挑起,柳望月滿臉淚痕,手裡緊緊抱著月牙,站在門口,直直向齊修望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05 PM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月牙兒
  
  石榴院齊二奶奶臥房
  
  太醫已經走了,屋內瀰漫著濃濃的中藥的味道。
  
  「那邊怎麼樣了?」齊二奶奶躺在床上問冬兒。
  
  「回奶奶,老太太罰了三奶奶在屋裡跪著那。」冬兒道。
  
  「哼,只是罰跪,還便宜了她。」齊二奶奶道。
  
  「想必是老太太還沒騰出手,這次自不會輕輕放過三奶奶。」冬兒道。
  
  「她的心思也好猜的很,生了個兒子,就成了寶貝了。總想著我生不出兒子來,這大房裡可不就只有她的瑁哥兒了。三奶奶看著是個蠢的,那心卻大的很,人家早就惦記上整個國公府了。」齊二奶奶冷笑道,「可是做她的春秋大夢,但凡有我一天,絕不能讓她得了意去。」
  
  「奶奶別跟那渾人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冬兒勸道。
  
  小丫頭端了碗燕窩進來,冬兒接過來,打發了小丫頭出去。
  
  「奶奶現在若吃不下,婢子把這放在爐子上溫著,奶奶什麼時候想吃了,再拿來吃。」冬兒見齊二奶奶兩眼瞪的大大的,瞧著帳子頂發呆,便說道。
  
  「扶我起來,吃不下也要吃。我不吃,難不成還便宜了別人。」齊二奶奶卻收回眼神道。
  
  冬兒忙將蓋碗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上前扶了齊二奶奶斜倚在靠枕上,又坐到床邊,端了蓋碗,一勺勺餵給齊二奶奶吃。
  
  齊二奶奶硬是吃了碗燕窩,舒了口氣,擦擦嘴角,又問冬兒,「那個女人那,老太太可怎麼處置的?」
  
  「老太太正在審問那女人。太太沒看見,二爺說和那女人只是逢場作戲,那女人哭的彷彿天都塌了。」
  
  齊二奶奶嘴角漾起一絲冷笑,「拿了個什麼婚書,就以為有了身份了,還敢找上門來。」
  
  「不過又是個糊塗人吧。」冬兒道,半晌又問,「奶奶,婢子有些不懂,那女人既然拿了婚書給奶奶,奶奶就該扣下來,怎麼讓婢子交給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知道了,她是個有媒證的,只怕不好輕易打發。」
  
  齊二奶奶冷笑了幾聲,「那個婚書,她以為是好東西,能證明她身份。呸,小家子沒見識的。也不瞧瞧這是哪裡,她能有什麼身份,難不成還想和我爭個長短?那婚書,到了老太太的手裡,就是她的催命符。」
  
  「奶奶,這怎麼說?」冬兒有些不解。
  
  「我還說你是個聰明的,這些年,你難道沒看出來,老太太最是維護正統。二爺可是長房嫡子,有那份婚書,這女人終究是個禍害,要老太太放過她們母女,那可就難了。」
  
  「還是奶奶想的深遠。」冬兒道。
  
  「我就看不得她那狐媚樣,可惜不能親手收拾她。」齊二奶奶恨恨道。
  
  「奶奶這樣擺佈不是更好,一方面,免得又得罪二爺一回,另外,也防被人知道後,又拿出來說奶奶心狠,容不得人。可憐奶奶一片為二爺的真心,反被那些小人誣陷。」冬兒道。
  
  齊二奶奶怏怏地躺回床上,「我就是這個辛苦勞碌的命,誰讓我是個實心的人那。」又吩咐冬兒,「我只是心裡發冷,你再拿個手爐來。」
  
  這屋內燒著火龍,又有炭爐,冬兒穿著裌衣,都覺得熱,齊二奶奶蓋著厚厚的被子,怎麼會覺得冷。
  
  冬兒雖這般想,依然聽命取了個手爐,放在齊二奶奶腳底下。
  
  「想想真是好笑。那時,我懷了六個月的身子沒了,二爺很是陪了我些日子,才出去辦差。他這一去將近半年,回來時買了好些個東西給我,你還記不記得?我當時多高興,心裡想著養好了身子,再生個哥兒,就再美滿不過了。誰知道,人家已經在外面另置了一房,把咱們瞞的死死的。咱們防來防去,防住了家裡這些妖精,卻防不住外面那些。我這孩子還沒生,人家的孩子已經能喊爹了……」
  
  「不過是個姑娘,奶奶別放在心上……」冬兒輕聲勸解。
  
  「奶奶息怒,太醫說,奶奶再不能動怒了。奶奶,無論如何,就先忍了這幾個月吧,好好生個哥兒來,才是正經。」
  
  ……
  
  石榴院上房西梢間
  
  荀卿染看到柳望月身後的冬兒,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方才容氏吩咐冬兒的,就是讓她帶這母女過來,為的就是要讓柳望月聽到齊修說的話?!
  
  為什麼,是給柳望月的下馬威,告訴她,她所依仗的男人並沒把她放在心上,讓她不要生出妄想?
  
  齊修這時也看見了柳望月母女,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在母女兩人身上打了個盤旋,旋即收回來,沒有說話。
  
  屋中眾人,自然將兩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是雪亮。
  
  「把人請進來。」容氏對外面道。
  
  柳望月站在門外,抬手抹去臉上的眼淚,整了整衣襟,走了進來。
  
  「妾身柳氏給老太太磕頭。」柳望月拉著月牙兒跪到地上,給容氏磕頭,然後就規規矩矩地跪在那,低著頭。她自一進門,就再也沒有去看齊修。
  
  這是柳望月第一次見到容氏,並不需要人介紹,應該方才在外面聽到與齊修的對答,猜出了容氏的身份,知道這就是能決定她們母女命運的人。
  
  容氏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柳望月,又轉頭去看跪在那裡的月牙兒。月牙兒兩隻小手放在膝蓋上,也正張大了眼睛看容氏。
  
  容氏的目光似乎略緩和了些,不過聲音依然淡淡地,「快起來吧,我可受不起你的頭。」
  
  柳望月自然不肯起來。
  
  月牙兒也跟著不動,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沒閒著,又好奇轉到齊修身上。正好齊修轉過頭來偷偷看她們母女。月牙兒有些害羞,撲到柳望月懷裡,只露出眼睛來,偷偷打量齊修。
  
  「老太太,求您聽我說幾句話。」抱緊了月牙兒,又衝著容氏磕頭道。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又將她和齊修過往經歷,以及為何來尋親說了一遍。
  
  「妾身自幼喪父,只有寡母,雖衣食不缺,但是日子過的實在不易。齊爺兩三年不曾露面,音訊皆無,就有本地無賴生出壞心腸。要欺辱妾身母女,霸佔家產。妾身不從,就有人說妾身的月牙兒來歷不明。妾身沒有辦法,只好狠狠心,變賣了家產投奔過來。妾身並沒有上,只想月牙兒有父親、親族倚靠,不被人說三道四。」
  
  「你真的只要這些?」容氏說道。
  
  「妾身不敢撒謊,若妾身有別的念頭,就讓妾身死無葬身之地。「柳望月道。
  
  荀卿染聽得心驚,這個年代的人,都十分相信鬼神之說,不會輕易說出這樣的毒誓。
  
  「只求老太太認下月牙兒,她是二爺的骨肉。」柳望月道。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容氏說著,吩咐人將那婚書遞給柳望月。
  
  柳望月接過婚書,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撲簌簌地掉到上面,不一會就模糊了上面的字跡。
  
  「娘,別哭。這裡不好,咱們回家去。」月牙兒抬起小手,幫柳望月擦眼淚。
  
  「傻孩子,這就是你的家。」柳望月強笑道。
  
  「老太太,這就是妾身的誠意。」柳望月將婚書撕成了碎片。
  
  「你還算知趣。」容氏道,便半瞇上眼睛,揮了揮手,那意思是讓人帶柳望月母女下去。
  
  「老太太,妾身還有一個請求,請老太太容妾身和二爺說兩句話。」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掉轉身子,朝齊修跪了下去。
  
  兩人對視片刻,柳望月淚眼盈盈,齊修不自在地乾咳了兩聲。他心裡此時有些亂,兩年多不見,柳望月容氏不減,也許是因為一路奔波,臉龐略微清減,稱著點點淚痕,更添了幾分風韻。齊修的心又動了起來,不由得想起兩人過去一起度過的那些日日夜夜。齊修心中有些後悔,不該就將柳望月完全拋在一邊。這兩年他所經手的那幾個男男女女,論起溫柔纏綿,能給他安心的感覺的,哪個都不如這柳望月。
  
  還有忽閃著大眼睛看他的月牙兒,那是他的女兒,他還為她特別打了個金鎖。月牙兒這個名字,是他給取的,用的就是柳望月的月字。
  
  想到這,齊修有些埋怨柳望月。都等了主,為什麼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在這個時候跑來,還鬧出這些事來。等他忙過了這段日子,他總會想起她們母女來,到時候想法子接她們來家。何至於鬧到現在這樣,讓他在老太太、太太們還有二奶奶面前沒臉。
  
  「爺,請您看看,這是您的骨肉。上次您到寧州來看妾身,她還不會說話。如今她已經會說很多話,也很懂事。總是喜歡問妾身,她父親是誰,為什麼不來看她。妾身每次都拿出您給她的金鎖來,告訴她,她父親是安國公府的公子,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有天,會帶著大花轎來接她。會保護她,會帶她出去玩,不用總關在家裡,不會再讓人嚇唬她……」
  
  柳望月聲音有些哽咽。
  
  「月牙兒,你不是吵著要見父親,來,這就是你父親,快來給你父親磕頭。」柳望月將月牙兒抱到齊修身前。
  
  月牙兒睜大了一雙杏眼,看了齊修半晌,試探叫道:「父親?」
  
  齊修看著月牙兒,又看了看容氏、大太太和齊二夫人,想應聲,又有些不敢。
  
  「爹爹。」月牙兒抓了齊修的衣角,眼睛亮亮地叫道。
  
  「唉。」齊修本能答道。
  
  「爹爹,娘,咱們回家。」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年
  
  眾人送容氏出了房門,婆子們早備好了暖轎在台階下等著。荀卿染扶著容氏坐進轎子裡。
  
  「你回去好生陪著你媳婦。她若有半點不好,我絕饒不了你。」容氏對躬身站在旁邊的齊修道。
  
  「是,老太太。」齊修忙不迭地答應著,眼睛卻瞟向一旁的柳望月母女。
  
  容氏不由得沉下臉,卻忍了忍沒有發作,一抬眼又看見縮著身子躲在大太太身後的齊三奶奶。
  
  「我什麼時侯叫你起來了?」容氏指著齊三奶奶沉聲道。
  
  「老太太,孫媳婦來送老太太。」齊三奶奶陪笑答道。
  
  「你做的好事!以為我忘了嗎?來人,送三奶奶回芍葯閣,從今天開始,哪裡都不要去,只在芍葯閣內,吃素唸經,保佑二奶奶平安無事。若敢踏出芍葯閣半步,我再不會容情,一定請了家法來,到時候你也再不是瑁哥兒的母親。」容氏道。
  
  只是禁足,懲罰還不能算重。但是容氏最後一句話,隱隱己經有了休棄齊三奶奶的念頭。這樣的大家族,對女子的約束自然是嚴厲,然而男子娶了妻也不是可以輕易休棄的。男子休妻,對於家族也會有些影響,大戶人家不到萬不得己,也不會這麼做。
  
  齊三奶奶自然明白其中的厲害,她此時再不敢辯白,只垂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荀卿染放下轎簾,兩個婆子抬起轎子,出了石榴院,往宜年居走。
  
  另有兩個婆子,引著柳望月母女跟在轎子後面。
  
  到了宜年居,荀卿染和齊二夫人扶著容氏回暖閣坐下。見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就多拿了幾個靠枕,讓容氏倚的更舒服些。
  
  「染丫頭,你先回去吧。」容氏道。
  
  「還是我伺候老太太吧。」
  
  「你去吧,讓你婆婆伺候我就行。老四剛回來,你那院子裡也有好些事好料理。」
  
  荀卿染瞧了齊二夫人一眼,心道,必是容氏要和齊二夫人說些什麼,不方便讓她在場?
  
  荀卿染忙答應了從宜年居出來,走到階下,正看見有婆子領了柳望月母女進了上房。
  
  荀卿染略微頓住腳步,知道容氏和齊二夫人定時要直接處理柳望月這件事情。
  
  不得不說,柳望月來的不是時候,又偏運氣不佳,碰上齊三奶奶。
  
  先有齊三奶奶心懷叵測,在旁推波助瀾,後有齊二奶奶差點小產,又在容氏面前,進行了一番有情有義的表白,這些都使得柳望月母女的處境非常不利。
  
  尤其是齊二奶奶,並沒有一句要容氏給她做主,處置柳望月母女的話。但是,卻更加使得容氏不能不給她一個交代。
  
  反觀柳望月,荀卿染回想了一下,其實柳望月本人還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尤其是在容氏和齊修面前,不知道容氏會不會因此少些對柳望月的惡感。畢竟,齊修對柳望月十分無情,柳望月也似乎對齊修完全心冷,而且提出的要求也十分低微,這樣的女人,就是留在齊府,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吧。還有月牙兒,容氏喜歡小孩子,最注重家族骨血,就是看在月牙兒的份上,也會給柳望月留條生路吧,荀卿染如此想到。
  
  荀卿染回到寧遠居,齊攸正坐在桌邊擦拭寶劍。
  
  「回來了?」齊仗見荀卿染進來放下寶劍,開口道。
  
  「嗯。」荀卿染脫下大衣裳,接過紫苑遞過來打濕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到炕上。
  
  「有心事?」齊攸問。
  
  荀卿染一驚,因為想著柳望月的事,不經意間面上就帶了出來。
  
  「也沒什麼心事,就是心裡覺得有點不舒服。」荀卿染就把石榴院的事情說給齊攸聽。「不知道老太太會如何安置她們。」
  
  齊攸沉默片刻,「這事不是你能操心的。」
  
  「也是。」荀卿染道。這是別人的房裡的事,她作為姑嫂,沒有立場去插手。而且容氏的意思,也是不讓她沾手。
  
  「老太太說今天累了,不讓咱們再過去,讓咱們晚飯自己吃。」荀卿染又道。
  
  「嗯,也好,你讓人送兩罈酒去前院,給佑年。」齊攸道。
  
  唐佑年和齊伙一起去辦差,自然也是一同回來的。
  
  「好,」荀卿染問齊攸的意見,「前兩天莊子上送來的新釀的梨花白不錯,我們開了一壇,嘗著不錯,還才定遠侯府送了幾壇葡萄酒,也送去給唐大人嘗嘗如何?」
  
  「你決定吧。」齊攸點頭道,將寶劍收入劍鞘。
  
  晚飯時,荀卿染又吩咐廚房給唐佑年送去一桌上等的席面,她和齊仗則是只要了幾樣齊攸喜歡的精緻小菜,依然溫了一壺酒,想著齊攸長途勞頓,喝一點酒,正可好睡解乏。
  
  屋內掌了燈,齊攸只穿了件月白長袍,在燈下看書。
  
  荀卿染坐在妝台前,將鑽石又拿出來看了一遍,暗暗想好,過兩天要去一趟銀樓,用這鑽石打制幾件首飾,又想到齊攸這一路上,定有很多見聞趣事,她雖出不得門,聽一聽,總也增廣些見聞。
  
  「四爺,聽說保定府十分繁華,四爺這一路上,必有不少見聞,我每日在家,坐井觀天,四爺講些見聞給我聽聽如何?」
  
  「見聞?」齊攸瞄了眼荀卿染,略微思忖,道:「白天趕路,夜晚歇在驛站,到了保定府,辦了差事,往回走,白天趕路,夜晚歇在驛站,今天到家。」
  
  荀卿染有些囧,這是什麼見聞,這也太流水帳大綱文了,連流水帳大綱文都算不上。這個男人,實在是言語無趣,在這個沒有娛樂的年代,指望他會講講趣事,說話逗她開心,看來是不可能了。
  
  不過也許剛才這個,能算的上是個冷笑話吧。
  
  荀卿染歎了口氣,從桌子抽屜裡拿出那本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的話本來,打算挑亮了燈芯再將精彩處看上一遍。
  
  「早點歇息吧。」齊攸卻抓住了荀卿染的手腕。
  
  「哦,好啊。」荀卿染抬眼看見齊攸目光碩碩。便也從善如流。
  
  紅羅帳內,喘息聲漸漸停止,齊攸饜足地從荀卿染身上翻下,一手依然攬著荀卿染的腰。
  
  「似乎是瘦了些。」齊攸道。
  
  荀卿染順勢粘了過去,將頭枕到齊攸胸上,伸手抱了齊攸的腰。
  
  比起手爐、湯婆子什麼的,果然人體爐才是又環保又舒適啊。
  
  將耳朵貼在齊攸的胸膛,聽著齊攸咚咚有力的心跳,荀卿染無聲地笑了起來。
  
  齊攸伸手撫摸荀卿染烏黑順滑的頭髮,「偷著笑什麼那?」
  
  「我沒笑啊。」荀卿染道。
  
  荀卿染又想起齊攸方纔的樣子。大男人似乎不該用可愛來形容,但是齊攸方纔,明明十分急切,又故意淡然,盡力掩飾的樣子,在她看來,卻真是可愛。還有,齊攸剛回來的時侯,一腳就踩進她屋裡,沒想到碰見了女客,這和齊攸平時的作風非常不符。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為,齊攸急著要見她,所以前沒注意到她這還有客人?
  
  這麼想著,荀卿染舒服地歎息了一聲,揚起臉,對上齊攸亮閃閃的眸子。
  
  「四爺,你長鬍子了。」
  
  荀卿染伸出一隻手,在齊攸的下巴上摩挲。稍微有點粗糙的感覺,是新長出來的胡茬,白天她就注意到了。現在總算有機會可以摸一摸,手感不錯。
  
  看不清齊攸的臉色,但是能感覺到齊攸的身體僵了一僵。
  
  「我就喜歡這樣的胡茬。」荀卿染捧了齊攸的臉,一口親在齊攸下巴上。
  
  齊攸的身體放鬆下來,眸子更亮,翻身又將荀卿染壓在身下。
  
  ……
  
  因是年關,衙門裡都己經封了印。齊攸因為這趟差事辛苦,更是多得了幾天假期,過年期間,都十分閒在,一早就到前院,會齊了大老爺、二老爺和幾位兄弟一起祭灶。
  
  荀卿染在祈年堂處理完一天的事務,就又到宜年居來。
  
  剛進暖閣,就聽見後面的隔間內,傳出來小孩子的哭聲。
  
  「我要見我娘,我要見奶媽。你們還我娘。」
  
  荀卿染心中一動,順著聲音走過去,就見月牙兒坐在床上,穿著簇新的灰鼠襖裙,正哭的小臉通紅。旁邊一個丫頭捧著粥碗,一籌莫展。
  
  荀卿雜正想走過去詢問,就見一個媳婦子從側門走進來,笑吟吟地問是怎麼回事。
  
  那丫頭笑著道:「……姐兒鬧的歷害,不肯吃飯。老太太特意吩咐熬的魚片粥也不肯吃。」
  
  「我要我娘,我要奶媽。」月牙兒稍稍停了哭鬧,抹著眼淚道。
  
  「姐兒忘了,昨個姐兒的娘說,過些天才能來看姐兒,讓姐兒好生留在這,不要淘氣,姐兒不是也答應的好好的,怎麼一早上就反悔了那。」那丫頭勸道。
  
  月牙兒只是躲著那粥碗,不肯吃。
  
  那媳婦子上前,從丫頭手裡拿了粥碗,「哄孩子我最拿手,姑娘先去吃飯,一會錯過飯時,可只能吃冷的了。我在這替姑娘一會。」
  
  那丫頭有些遲疑。
  
  「有我在,姑娘還有什麼不放心。」那媳婦子笑著說道。
  
  「如此有勞嫂子了。」這丫頭顯然和這媳婦熟識,道了謝,就從後門出去了。
  
  那媳婦子候著丫頭出去,轉臉看著床上的月牙兒,一張臉頓時猙獰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07 PM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隱藏的惡意
  
  荀卿染在屏風後,見那媳婦子面露猙獰,不覺心中一驚,正要出聲,就見那媳婦子又換上了一張慈善的笑臉。
  
  「姐兒,這魚片粥是老太太吩咐給姐兒做的,姐兒就吃一點吧。」那媳婦端著粥碗坐到月牙兒的床上。
  
  月牙兒望了眼那粥,似乎聞到了香氣,鼻子動了動,想必是也俄了,小嘴巴蠕動了一下。荀卿染在外面瞧著,以為月牙兒是要吃那粥,卻沒想到月牙兒扭過臉去,還伸出兩隻小手摀住嘴。
  
  這是月牙兒害怕她自己會忍不住去吃那粥吧。荀卿染暗歎,真是小孩子。
  
  那媳婦子笑笑,用勺子攪動著碗裡的粥。
  
  「可憐的月牙兒,以後別吵著見你那娘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你胡說。娘說過些天來看我。」月牙兒挪開手,反駁道。
  
  「那是騙你的。你娘,已經被老太太給……」那媳婦騰出一隻手來做個了殺的動作。
  
  月牙兒被嚇的瞪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姐兒的年紀這麼小,但凡你娘還活著,你不肯吃飯,哭成這樣,你娘怎麼會扔下你不管?還有跟著你娘那個,可是你的奶媽?你也是再也見不到了的。」
  
  「你騙人,你胡說。」月牙兒雖然嘴裡反駁,但是兩眼又蓄滿淚水,顯是有些信了這媳婦的話。
  
  「我可沒胡說,不然,一會姐兒見了老太太,儘管和老太太要你娘,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那媳婦子柔聲道。
  
  「你還我娘,還我娘。」月牙兒大哭起來。這個哭又與方才不同,方纔的哭鬧中還有些使氣撒嬌的成份,這時卻是極度傷心害怕了。
  
  荀卿染聽到這媳婦子說柳望月被容氏處置了,先是一驚,繼而暗自皺了皺眉。先不去管這媳婦子的話是真是假,這樣說給月牙兒聽是安的什麼心思,荀卿染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荀卿染仔細打量那媳婦子,默默記住這媳婦子的容貌,能夠用這樣柔和的語調,對小孩子說出這樣居心叵測的話,這媳婦子絕不是良善之輩,以後打聽出來,定要多加防備。
  
  月牙兒現在被留在齊府,唯一的能夠倚靠只有容氏。這媳婦子對月牙兒說出這樣的話來,月牙兒如何能親近容氏?按照小孩子的性子,小孩子也許還不知道什麼是恨,但是卻一定會和容氏哭鬧不休,要見她娘。那麼容氏又怎麼能夠喜歡上月牙兒。一老一小本就沒有在一起生活過,又因此生分起來,這滿院上下哪個不是看容氏的臉色行事,容氏不喜月牙兒,那麼其他人更不會去管月牙兒的死活。
  
  成年人面對挑撥離間,都未必能分清十分,何況一個小孩子。這招用在月牙兒身上真可謂殺人不見血。
  
  荀卿染本待進屋呵斥那媳婦子,轉念一想,又收住腳步。那媳婦子又有什麼動機來做這樣的事,她的背後自然另有其人。這件事,暫時不能揭破。
  
  這時,就聽隔間後門簾子響。
  
  那媳婦子自然也聽到了,忙一邊更加放柔了聲音哄月牙兒吃粥,手上卻將粥碗扣在地上。
  
  「唉呦,這是怎麼了。」
  
  那丫頭不放心月牙兒,只領了食盒就趕回來,進來就看見月牙兒比剛才哭的越發凶了,那媳婦子陪笑站在床前。
  
  「我看姐兒長的乖乖巧巧,誰知道這麼大的脾氣。怎麼哄都不肯吃,急了就推我,將粥碗都推翻在地上。姑娘,這都是我的不是,我幫姑娘收拾吧。」那媳婦子陪笑道。
  
  「難為嫂子,這不干嫂子的事,還是我來吧。」那丫頭道。
  
  那媳婦子又客氣了兩句,借口有別的事,依舊就從側門出去了。
  
  月牙兒哭了這一陣,嗓子都哭的啞了,那丫頭倒是有些耐心,將地上收拾乾淨,就又去勸月牙兒。
  
  「姐兒,別哭了。讓老太太知道,可就不喜歡姐兒了。」
  
  月牙兒聽這丫頭提到老太太,哭的越發凶了。
  
  「壞人,還我娘。」
  
  荀卿染在外輕輕歎了口氣,輕輕後退了幾步,一邊轉過屏風往隔間走,一邊提高聲音道:「這是怎麼了,是誰哭成這個樣子?」
  
  那丫頭聽見聲音,趕忙迎了出來,見是荀卿染,忙屈膝福了一福,「婢子菱角給四奶奶請安。」
  
  荀卿染抬手讓菱角起來,「方纔從那邊門進來,遠遠就聽見哭聲,怕擾了老太太,因此過來看看。」
  
  「是婢子沒用,哄不好這姐兒。多虧這時老太太還在後面小佛堂裡。」那丫頭道。
  
  荀卿染暗暗點了點頭,這丫頭這樣說話,可見還是個心存厚道的。
  
  「你原來在哪伺候,可是老太太調了你來照顧小月牙兒,還派了誰來?」荀卿染問。
  
  「回四奶奶,婢子原在這院子裡,跟著姜嬤嬤做事,蓮蓬也被派來伺候姐兒,因她家裡有事,請了假,下午才回來。」菱角答道。
  
  荀卿染看了看菱角收拾起來的碗和殘粥,便道,「你去老太太的小廚房,再端碗粥來。我陪月牙兒坐一會。」
  
  「是。」菱角應著,便出門去了小廚房。
  
  荀卿染走過去,坐在床上,將月牙兒抱了起來。月牙兒掙扎了兩下,見荀卿染沒有惡意,便安靜了些,卻仍是不住地哭。
  
  「我要見我娘,我要見我娘。」月牙兒反覆只重複這句話。
  
  荀卿染輕輕拍拍月牙兒的背,只覺得這孩子性子頗為柔順。她可是見過一些小孩子稍微不如意,哭鬧都是小事,更會動手打人、摔東西。
  
  「月牙兒,我剛才見過你娘,是你娘讓我來看你。」
  
  「真的嗎?可是……」月牙兒瞪大了眼睛。
  
  「當然是真的。月牙兒,你想見你娘,這樣哭可不行。」
  
  月牙兒眼淚汪汪地看著荀卿染。
  
  「我教你個法子,讓你能見到你娘,不過,你可不能再哭,也要好好吃東西。」
  
  「我不哭,我聽話,我想見我娘。」月牙兒抹了抹眼淚,依舊小聲抽噎著。
  
  「月牙兒,告訴我,你娘走的時候,囑咐你什麼,你還記不記得?」荀卿染問。
  
  月牙兒點了點頭,邊抽噎邊斷斷續續地說道,「娘的話,月牙兒都記得。娘告訴月牙兒,要乖,要聽老太太的話,娘會來看月牙兒。」
  
  荀卿染鬆了口氣,她賭柳望月是個慈愛的母親,不會在月牙兒的事情上犯糊塗。她賭對了。
  
  「你娘說什麼時候會來看你?」荀卿染又問。
  
  月牙兒垂下頭,「娘說,要等院子裡的海棠開了花,結了果,果子熟了,娘就會來看月牙兒。」
  
  那豈不是一年後?這一年的時間,是不是可以讓月牙兒融入齊府的生活,淡忘柳望月。畢竟,月牙兒這今年紀的孩子,記憶力尚未發育完全。
  
  要容氏接受柳望月,似乎不可能,那麼月牙兒忘記柳望月,和容氏真正的親近,確實是最好的出路。
  
  荀卿染低頭看了看月牙兒,月牙兒垂著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是因為答應了她娘的話,會乖乖聽話,結果又因為實在想念她娘,哭鬧起來,而有些不好意思嗎?
  
  「月牙兒,你不聽你娘的話,這可不是乖孩子哦。」荀卿染點了點月牙兒哭的發紅的鼻尖,笑著道。
  
  月牙兒頭垂的更低了些,似乎更不好意思了。
  
  「我,我想我娘,想家。」月牙兒小聲道。
  
  「這裡也是你的家,老太太也是你的親人。」荀卿染道。
  
  「娘說,老太太是月牙兒的曾祖母,會和外祖母一樣疼月牙兒。」月牙兒小聲道。
  
  「這就是了。」荀卿染笑道,「月牙兒要做個乖孩子,只聽曾租母的話,別人的話都不要聽。」
  
  「真的嗎?這樣就能見到我娘了?」月牙兒睜大眼睛看著荀卿染。
  
  看著月牙兒黑白分明,沒有一絲塵垢的眼睛,荀卿染有些汗顏。
  
  她自然是騙月牙兒的,可這卻是讓月牙兒能好好生活的唯一法子。
  
  月牙兒才四歲,以後的道路還很長。在容氏的庇護下好好生活,一定也是柳望月對女兒的期望。
  
  荀卿染重重地點頭,又對月牙兒耳語道:「月牙兒想念娘親,要將娘親的話,要在心裡念誦,若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月牙兒顯然相信了荀卿染的話,也跟著重重地點頭。
  
  麥芽端了熱水來,荀卿染打濕帕子,將月牙兒的臉擦乾淨。菱角也另外端了熱粥來。這次月牙兒沒再哭鬧,她也是真的餓了,就著荀卿染的手,吃了多半碗的粥。
  
  「四奶奶真會哄孩子。」菱角笑著道。
  
  「一會我打發人送些枇杷膏來,你喂月牙兒吃些。」荀卿染站起身,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問,「方纔我從外面進來,遠遠瞧見個媳婦從這裡出去了,看著很是利落。」
  
  「那必是丁園嫂子,在花園子裡管木石的。」菱角道。
  
  「哦,原來是她。」
  
  荀卿染吩咐菱角好生照料月牙,就從隔間出來。
  
  丁園媳婦的話,不知真假。荀卿染心中頗為介意,便派人悄悄去打聽。打聽回來的消息,則更加讓她不安。
  
  柳望月今早天還沒亮,便被悄悄地送出府。
  
  「……家廟裡,給她一天時間,在佛前為月牙兒禱告平安,日落之前,世上再沒有柳望月其人。」
  
  沒有柳望月其人,可以是落髮出家,更有可能是從此在這世上徹底消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暮鼓晨鐘
  
  從隔間出來,荀卿染便到容氏的暖閣中來。遠遠聽見裡面有說笑聲,知道容氏已經從後面小佛堂回來了。
  
  荀卿染邁步進了暖閣,給容氏請安。
  
  「過來坐。」容氏斜倚在塌上,笑著招呼荀卿染。
  
  荀卿染走上前,依言坐到容氏身邊。容氏今天穿著石青暗紋的灰鼠褂子,衣服上隱約有股子香氣,正是宮裡賜下來的上好的檀香的香。
  
  「老太太今天身體可好,昨個四爺回來,今個一早,有康親王府上打發人來,送了只剛打的糜鹿。晚上做糜鹿羹給老太太嘗嘗。」
  
  「好,記得要她們燒的爛爛的。」
  
  荀卿染笑著答應了。
  
  「方纔聽見你在那邊說話,可看到那孩子了?」容氏道。
  
  荀卿染知道,容氏這是在說月牙兒。
  
  「看到了,小姑娘樣子討喜,性子也好,是惹人疼愛的。不過,再懂事,也還是個小孩子那。」荀卿染笑道,心裡希望容氏能對月牙兒多幾分喜愛,多幾分耐心。
  
  「且帶在身邊,再看看吧。」容氏道。
  
  「能跟著老老太太是她的福氣。老太太,可要給月牙兒添置些衣裳?」荀卿染問。
  
  「你看著辦吧。」容氏道。
  
  既然讓她看著辦,荀卿染想了想,有了主意。先打點好月牙兒的份例,以後即使她不再當家,這個例已經有了,接手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總不好扣減。
  
  荀卿染陪著容氏說了一會話,小心試探了兩句,容氏絕口不提柳望月。
  
  「你回去時,到迎丫頭那裡看看,和她說說話,告訴她我記掛著她。」容氏最後道。
  
  荀卿染笑著答應了,從宜年居出來,就轉到石榴院。齊二奶奶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正靠在床上,端著盅血燕慢慢地吃著。
  
  「這些我都經過的,年根事情繁雜,弟妹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偏我這身子不爭氣,不能幫你,反而添了累贅,累得老太太和太太掛心,也累的弟妹你為我操心。」齊二奶奶道。
  
  荀卿染自然安慰了齊二奶奶一番,兩人說著閒話,誰都沒有提起昨天的事,更沒有提柳望月或者月牙兒。
  
  「嫂子好生歇著吧,我再來看嫂子。」荀卿染告辭出來。
  
  冬兒送荀卿染出了石榴院,轉身回來,先到了耳房。
  
  「你跟我來。」冬兒對等在裡面的丁園媳婦道。
  
  丁園媳婦跟著冬兒進了齊二奶奶的臥房。
  
  「……奶奶放心,不是奴才自誇,這事奴才辦的可以說是滴水不漏那。」丁園媳婦弓著身子,陪笑道。
  
  齊二奶奶點頭,「早知道你是精細人。這樣,過了年,園子裡要採買些花石,就讓你兄弟一起去吧。」
  
  「謝二奶奶的恩典。」那媳婦喜的忙跪下磕頭。
  
  齊二奶奶垂下眼皮,揮手打發了人出去。
  
  冬兒看著齊二奶奶的臉色,小心地勸道:「奶奶還是把心放寬些,老太太那邊不是打發了嬤嬤過來,看老太太的意思,那柳氏是活不過今晚的。至於那孩子,才幾歲的小姑娘,奶奶何須放在心上。老太太不是也沒說要二爺和奶奶認下她。老太太還是心疼奶奶的。」
  
  「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可老太太也疼兒孫,那畢竟是齊家的骨肉。咱們還是太大意了些,二爺身邊的人,著緊的事是討好二爺,沒一個是正經和咱們一條心的。我擔心,我身子不方便。不知道咱們那多情的二爺還會鬧出什麼花樣來。冬兒,你可替我多上心,看好了二爺。」齊二奶奶囑咐冬兒。
  
  冬兒一邊答應著,一邊收拾著拒子裡的衣服。
  
  「你先別忙那個,過來。」齊二奶奶將冬兒招呼到面前,「虧我指望著你,誰想你卻是個沒用的。二爺收用了你幾年了,你這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指望你絆住他些也不成。」齊二奶奶嘴角含笑,說著話,眼睛滴溜溜地在冬兒臉上打轉。
  
  「奶奶又來打趣婢子,虧的奶奶給婢子做臉,婢子才能在二爺那有些臉面。婢子自小跟著奶奶,奶奶知道婢子,只懂得如何伺候奶奶,在二爺跟前,哪比得了外面那些狐媚子。都是婢子沒用。」冬兒道。
  
  「算了,算了。這段日子,你總要多留心就是了,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來告訴我知道。」齊二奶奶道。
  
  「婢子留心就是了。」冬兒答應著,轉過頭去,露出一絲苦笑。
  
  ……
  
  荀卿染回到寧遠居,沒看到齊攸。
  
  「四爺那?」荀卿染問。
  
  桔梗幾個有些詫異,相互交換了個眼色。
  
  「奶奶忘了,四爺跟著老爺他們祭灶,這今時候想必是爺們兒湊在一起。在前面說話那。」桔梗回道。
  
  「寶珠,你去前面看看。」荀卿染吩咐。
  
  寶珠答應了一聲,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來,荀卿染讓她去看看,只是去看看,就沒別的囑咐了?寶珠回頭想問荀卿染,見荀卿染有些發呆,就去問麥芽和桔梗。
  
  「奶奶說去看看,那你就去看看。」桔梗和麥芽道。
  
  寶珠雖然聰慧,但是對於荀卿染的心思,還是桔梗和麥芽更加瞭解。寶珠這麼想著,逕自去了前院。
  
  前院大書房,齊家的男丁齊集一堂。大老爺和二老爺在上面坐著,下面兩溜椅子燕翅排開,齊家的子弟依著長幼順序在座,連素來體弱的大爺齊儒掙扎著來了。眾人正事說的差不多,便開始閒聊,朝堂局勢、過年府裡的安排,哪些府第特別需要拜訪等等。
  
  齊攸在椅子上坐著,偶爾被問到,就說上幾句,突然瞟見黃苓在外面探了下頭。齊攸略一思忖,從屋中出來。
  
  黃苓正站在台階下,見齊攸從裡面出來,忙上前來。
  
  「四爺,四奶奶打發寶珠姑娘來了。」
  
  「有什麼事?」
  
  「奴才問了,寶珠姑娘說,四奶奶就說讓她過來看看。」黃苓道,心裡嘀咕著寶珠,來看看就看看吧,幹嘛非要他來稟告四爺那,小丫頭挺能折騰人。
  
  齊攸點頭,表示他知道了,反身回了書房。
  
  「自陛下登基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朝野歸心,陛下效仿古賢人,多有聖舉。這一年來,起復了不少先皇時期獲罪的文官,不知來年還有何等舉措。」齊二老爺道。
  
  「先皇時被削了爵的平陽侯,嫡支只有一個庶子,皇上開恩,讓他承襲了奉恩將軍爵。皇恩浩蕩啊,這麼看著,是不是宗室裡……子謙,你昨天見了聖駕,可有什麼消息。」大老爺問齊攸。
  
  「宗室,是陛下的家事,我等還是不要妄加揣測,才是為臣之道。」二老爺道。
  
  二老爺如此說,大老爺也不好再問。
  
  齊儒就說起明年會試,「不知陛下會點哪位大人做主考。」
  
  齊攸藉故從屋內出來。黃苓趕忙迎上前,「四爺要出去,奴才這就去備馬。」
  
  「先不出門。」齊攸轉身回了內宅。
  
  荀卿染正坐在炕上發呆。容氏收留月牙養在身邊,對柳望月居的事情諱莫如深。齊二奶奶更是當沒有這件事一樣。這些無疑都說明了柳望月的命運。
  
  荀卿染知道,女人在這個年代的難處,她對柳望月有同情。
  
  因為月牙兒的乖巧,讓她對柳望月更添出幾分好感。千里迢迢帶著女兒來尋親、果斷撕掉婚書、沒有將女兒當作籌碼的任何行為,這讓荀卿染對柳望月又生出幾分敬重。還有齊修的負心,讓她對柳望月的同情之外還多了點女人面對渣男時的同仇敵愾。
  
  柳望月,會在齊府的家廟裡青燈古佛,了此殘生,還是很快會徹底消失?無論如何,柳望月,「罪」不致死。就算是留在家廟青燈古佛,對於一個尚在妙齡的女子,這也太殘酷了些。明明最該被懲罰的人是始亂終棄的齊修。
  
  齊修兩年沒露面,她失去了男人的寵愛。小月牙兒很可愛,可是長輩們更加重視的是子嗣。一進了國公府的大門,柳望月就處在了任人宰割的地位上。
  
  荀卿染皺眉,不救柳望月很簡單,要出手救助柳望月,則非常難。可是,真的就這樣不聞不問嗎?她是可以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只當柳望月在家廟中出家,甚至想的更好一點,容氏放了柳望月遠走高飛了。可是她欺的了人,卻欺不了己。
  
  「在想什麼,愁眉苦臉的?」
  
  「哦?」荀卿染想的入神,聽到說話聲才發現齊攸不知什麼時候走進屋來,丫頭們也早都退了出去。
  
  齊攸在荀卿染對面坐下。他第一次看到荀卿染髮愁的表情。
  
  是被什麼事難為成這樣,先是打發丫頭特意去瞧他,卻什麼都不說,現在又一個人愁容滿面在這發呆。
  
  「可是管家遇到了什麼難事?」齊攸問道。
  
  荀卿染望著齊攸,不覺眸子一亮。齊攸這樣主動來問她,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幫她解決問題,即便不是管家的事。不管怎樣,賭一賭吧。她想救人,卻沒什麼頭緒。憑借她這段日子積攢的那點人脈,在這府裡做些事情還可以,要將手伸到家廟那邊,卻是不行。
  
  但是,齊攸不同。
  
  「是有點事情,心裡非常為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08 P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暮鼓晨鐘(二)
  
  荀卿染就將柳望月和月牙兒的事情說了出來,包括她認為柳望月罪不至死。當然,她也不會把真心話都說給齊攸聽,有些話還是要保留的,比如「你二哥是個渣,要罰也該罰他。」這樣的話荀卿染拚命忍著不說。
  
  第一次見到齊修,是在她和齊攸給長輩敬茶的時候。那個時候,齊修坐在那,風流倜儻,齊二奶奶打趣荀卿染時,齊修還出面解圍,讓荀卿染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錯。後來,發生了後巷的那件事,讓她對齊修有了新的認識。這一次,柳望月母女來尋親,齊修大言不慚地說是逢場作戲,見到柳望月母女後態度畏畏縮縮,又對柳望月色迷迷,最後對於容氏帶走柳望月母女更是一句話都沒說。這樣的渣男是不能指望的。
  
  「能不能有個折中的法子,放柳氏一條生路?」荀卿染問齊攸。
  
  齊攸打量著荀卿染,他原以為荀卿染是在管家的時候遇到了什麼難事,卻沒想到,她在煩惱的是完全和她本身不相干的事情。荀卿染不會糊塗到認不清容氏的態度,而且她和柳氏不過一面之緣,為什麼會想幫助柳氏?
  
  那本什麼俠女的話本,不能再讓她看了。齊攸暗暗決定。
  
  荀卿染期待地看著齊攸。
  
  「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齊攸緩緩道,「一個柳氏的生死是小事。然而,咱們這樣的人家,卻不能不防微杜漸。我說的簡單些,二哥是長房嫡長子,不能給人留下把柄,用來攻訐齊府。」
  
  齊修可以毫無建樹,但卻不能被人抓住錯失。荀卿染如此理解。還是因為柳望月那份婚書吧。齊修說是遊戲之作,那是不負責任的說法。有媒有憑的柳望月,有她在一天,就有被人當作把柄攻擊齊府的危險。儘管這可能十分微小,但是很多上位者的原則都是寧殺錯不放過。當然,容氏這麼做,也有給齊二奶奶交代的成份。
  
  「那婚書已經毀了,再沒什麼憑證可言。況且,我看柳氏是真心疼女兒的。留月牙兒在府裡,她只有盼著齊府好,沒有害齊府的道理。何況,她無依無靠的一個孤女,又如何能撼動齊府這顆大樹。四爺,我不是為了她就不顧咱們家,總有既讓她無法危害齊府,也能給她一條生路的法子。」荀卿染道。
  
  「為什麼對這件事這麼在意?」齊攸問。這種情況下荀卿染明明可以裝作不知情,即使以後聽到了不幸的消息,也可以無辜地睜大眼睛。而從始至終不讓自己沾染半分。
  
  「為什麼?」荀卿染也在問自己,同是女子,她同情柳望月的不幸,還有她對於生命的看重。
  
  「就是知道了,想到了,如果置之不理,什麼都不做,心裡難安。」荀卿染低頭思忖了半晌,才緩緩道。
  
  等了一會,不見齊攸說話。荀卿染扭過臉,悶悶道:「我知道這件事情為難,四爺當我是小女人的心思,別理我好了。」
  
  只聽得腳步聲遠去,荀卿染偷偷回頭,只看見門簾落下,齊攸的袍角消失在門口。荀卿染歎了口氣,還是不行嗎?這件事,齊修才最有責任來解決,但是指望他,絕對是不可能。她只能找齊攸。齊攸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生她的氣?齊攸也不管,那是不是就沒有辦法了?
  
  「去穿衣服,我帶你出門。」
  
  荀卿染正瞇著眼蹂躪一隻橙子,齊攸從外面大步進來。
  
  從齊攸的臉上看不出什麼。
  
  「現在出門,去哪裡?」荀卿染驚道。
  
  「不用問,去了你就知道。」齊攸轉過屏風,親自拿了荀卿染的荔色刻絲貂毛大氅來。
  
  「哦。」荀卿染換了衣棠,「還要去秉過老太太。」
  
  「不用,我已經替你說過了。」齊攸道。
  
  荀卿染一肚子疑問,卻還是跟著齊攸出來,到二門坐了車。馬車出了齊府,走了不到半今時辰就停下來。荀卿染以為到了地方,哪知齊攸只吩咐馬車在原地等候,早有四個青衣小帽的隨從抬了一乘暖轎來。荀卿染坐上轎子,齊攸只帶兩個隨從騎馬,又向前走。
  
  荀卿染在轎內納悶,馬車停留的地方,似乎是個花園,卻不知是哪裡。這轎子也不是齊府的,抬轎的人也不是。抬轎子的小廝腿腳飛快,跟著齊攸的馬,約略有兩刻鐘工夫,轎子停了下來。荀卿染坐在轎子裡沒動,聽著外面的聲音。小廝們退了出去,有人迎了出來,和齊攸說話,聽說話的聲音對方是女人。
  
  稍頃,齊攸親自掀起轎簾。
  
  「到了,下來吧。」齊攸道。
  
  荀卿染扶著齊攸的手走下轎子,環頸四周。她所在是一所院落,四周青磚牆壁,遠處似有殿隔,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香氣。這是那座廟宇的後禪房?
  
  「這裡是?」
  
  「這就是咱們府的家廟。」齊攸道。
  
  荀卿染有些不解。
  
  「你不是說想給柳氏一個機會嗎?」齊攸低頭看著荀卿染。
  
  荀卿染不由得嘴角上翹,齊攸方才從屋裡出去,她以為是生她的氣了,原來是打理這件事去了。
  
  「你先別高興。是生是死還要看柳氏自已。」齊攸瞧著荀卿染眉眼彎彎的樣子,淡淡地說道。
  
  這已經比她想像的順利了很多,好了很多,荀卿染高興地點頭,說了聲好。
  
  面前修長的男人,下巴上青許許的胡茬,略微青澀了些,然而卻足可以也願意擋住吹向她的北風,這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荀卿染高興的伸出手握住齊攸的手,寬大的手掌,非常溫暖,有稍許常年練習弓馬磨出的薄繭,摸著更讓人心安。
  
  望著荀卿染仰慕的眼神,齊攸瞇了瞇眼,將荀卿染的手包在自己手掌內。
  
  「貧尼了空,住持家廟,給四奶奶請安。」一個身穿青色僧袍的中年尼姑從齊攸身後走出,向荀卿染躬身,雙手合十。
  
  荀卿染微澀,她只顧和齊攸說話,一直沒注意這還有個人。也是個這個自稱了空的尼姑站在那裡,非常沒有存在感。這種說話似乎不恰當,應該說了空和周圍的景物融成一體。
  
  「了空師太安好。」荀卿染還了一禮。
  
  「四爺、四奶奶,請這邊走。」
  
  了空在前面領路,將兩人帶進前面一層院落,到了一間淨室,請兩人坐下。這才又走到一旁,輕手輕腳地推開隔扇。
  
  原來旁邊是座佛堂,觀音像下,蒲團上跪著一人,正是柳望月。
  
  那佛堂地勢稍矮,荀卿染和齊攸從座位上,可以清楚地看清佛堂內的動靜,但是佛堂內的人,卻很難發現這個機關。
  
  了空又走到齊攸跟前,齊攸從袖子裡摸出個瓷瓶交給了空。
  
  了空從屋內退了出去。
  
  齊攸必是方才己經和這了空商量好於什麼,不用齊攸提醒,荀卿染也知道她不可出聲。
  
  一會工夫,了空出現在佛堂內,手裡端著個托盤,托盤上的正是齊枚給的瓷瓶。
  
  「施主起來吧,時辰到了。」了空對柳望月道。
  
  柳望月一直閉著眼,口中唸唸有詞,這時才睜開眼,向外望了望,「還沒到日落。」
  
  「那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施主你還存著別的念頭。」了空平板的聲音道。
  
  「不是的。」柳望月道。
  
  「那就好。府裡派了人來,要親眼見了才放心。總不能讓人等到日落才回去。」了空又道。
  
  「師太說的有理。」柳望月的聲音也很平靜。
  
  「既這樣,施主就將這忘憂酒飲了吧。」了空指著在盤上的瓷瓶。
  
  柳望月並不猶豫,伸手來拿。
  
  「施主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該說的都說了,我相信老太太是個守諾的人,只要她善待我的月牙兒,我心甘情願這樣做,沒有半點抱怨,便是到了那邊,也只保佑她老人家長命百歲。」
  
  「施主不記恨二爺?」
  
  柳望月沒有立即回答,似乎是想了一會,才答道:「我總想,若是當初沒碰到過二爺就好了。可是,沒有二爺,就沒有我的月牙兒。我的心裡,只有月牙兒,沒有別的心思。」
  
  「菩薩面前,是不能說謊的。」了空道。
  
  「師太,我要死的人了,沒必要說謊。」
  
  了空這才讓柳望月拿了瓷瓶:「施主想的通透,來生定有福報。」
  
  枷望月又在佛前磕了兩個頭,「請佛菩薩保佑我的月牙兒,平平安安長大,以後嫁個好人家,兒女繞膝,福壽雙全。」
  
  柳望月禱告完,拔下瓷瓶的木塞,一仰頭,將瓷瓶內的酒一飲而盡。稍頃柳望月先是痛苦地摀住肚子,無力地倒下,四肢抽搐了一會,就一動不動了。
  
  了空宣了聲佛號。
  
  「怎麼會這樣?」荀卿染霍然站起。
  
  她一直淡淡地看著,原以為了空問過話,會告訴柳望月放她一條生路,可了空依然將瓷瓶拾了柳望月,看著柳望月喝下去。這時她想的是,這藥是假的,柳望月喝下去,沒有任何反應,然後了空再將實情相告。
  
  可為什麼會這樣,柳望月痛苦的掙扎絕不似作偽,難道那毒藥是真的?
  
  「為什麼?」
  

  
第一百五十八章 梅園夕照
  
  荀卿染轉頭問齊攸,「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荀卿染指了指躺在那裡不動的柳望月。齊攸不想救柳望月,不理她,或者直接拒絕她都可以,實在沒必要把她帶過來讓她親眼看柳望月死吧。
  
  「你還想救她?」齊攸低沉著嗓子道。
  
  「她沒有死?」荀卿染問。
  
  齊攸掃了一眼荀卿染。
  
  「你認為我帶你來是為了讓你看她死嗎?」
  
  荀卿染搖頭。
  
  「你要救柳氏,可曾想好了救了她之後,怎樣安排她?」
  
  放柳望月自由,讓她可以開始另外一段人生。至於具體操作,時間這麼短,她手裡能動用的人脈不多。要想不驚動齊家上下人等,救出柳望月,簡直是不可能。
  
  齊攸望著荀卿染,目光清冷。
  
  荀卿染轉頭看了眼佛堂,確定那邊看不見這裡。就走到齊攸身邊,輕輕靠在齊攸身上,垂下頭,伸出一隻手,將齊攸大氅的綢帶繞在手指上,打著卷,一言不發。
  
  齊低看著偎依在自己身上的荀卿染,全然信賴倚靠的姿勢,只有微微扇動的睫毛,透露出主人心底的不安。他這個妻子,總有辦法能讓他心軟。改變主意。
  
  半晌,齊攸輕輕歎了口氣,「你這要求有多任性,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荀卿染自然聽出齊攸的語氣已經放緩。
  
  「我知道,要不管她很容易,要救她卻很難。可是,四爺你能做到對不對?」
  
  「可我為什麼要做?」齊攸反問。
  
  是啊,為什麼要做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齊家是名門望族,不能枉殺無辜。就算是為後代子孫積德。」
  
  「柳氏心甘情願赴死。」
  
  荀卿染不說話,她相信齊攸說的是真的。不過,這才是大家子的厲害之處。比如說齊二奶奶,她是最恨柳望月母女的,但是她卻不會將這恨意外露,反而以情意感動容氏,讓容氏不得不出手嚴加處置柳望月。而容氏,自然不會讓自身落下逼死人命的口實。
  
  「我很傻對不對?」荀卿染低聲道。
  
  她在這個世界活了十幾年,謹言慎行,可是依舊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這讓她想起前世她生命中一個重要的人的話,「你如果能完全讓大腦控制內心,你會是個極為成功的人。」她當時回答她做不到。那人笑了,說,「所以你會如此鮮活。」
  
  「傻的地方比較特別。」齊攸涼涼地道。
  
  荀卿染把臉埋在齊攸胸前,她不想讓齊攸看到她的表情,因為她很想咬齊攸一口,只是苦於沒地方下嘴。
  
  齊攸從懷中拿出另一個瓷瓶,遞給荀卿染。「你想救她,就拿這個給她喝了。」
  
  荀卿染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齊攸。
  
  「方纔那個瓷瓶的藥,可以讓人昏迷不醒,進入龜息,看著彷彿死去。這一瓶喝下去,就可以醒過來。」齊攸道。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荀卿染的眼神在問。
  
  「不經歷死的痛苦,就不會珍惜生的可貴。」齊攸道。
  
  兩人就從屋內出來,走進旁邊的佛堂。
  
  了空迎了過來,荀卿染將瓷瓶交給了空。
  
  了空望了齊攸一眼,接過瓷瓶,扶起柳望月,灌柳望月喝了瓷瓶內的藥水。
  
  果然不過半刻工夫,只聽得柳望月口中呼出一口氣,幽幽醒轉過來。
  
  「這是哪裡,我不是死了嗎?」柳望月望著熟悉的佛堂,還有了空。
  
  「是四爺和四奶奶救了你。」了空答道。
  
  柳望月將目光轉到齊攸和荀卿染身上。
  
  「為什麼救我?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要我做什麼?」柳望月一連提出三個問題。
  
  「是你救了你自已。」荀卿染道,「你將月牙兒養的很好。能夠在死前毫無怨恨。你為自己贏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活下去。」柳望月喃喃地重複道,眼睛中恢復了神采。
  
  佛堂外,不遠處已經有裊裊的炊煙升起,屋簷上、樹枝上鳥兒吱吱喳喳。生命,總是美好的。
  
  「對,重新開始生活。」荀卿染道。
  
  「老太太還會信守承諾,善待月牙兒?」柳望月問。
  
  「會,只要你忘記過去的事,從此不要再出現在齊家人面前。不論何時,不做傷害齊家人的事。」
  
  「你還年輕,還可以另外開始一段生活。你有勇氣上京來尋月牙兒的父親,有勇氣死,我相信你會活的很好。」
  
  「多謝老太太、多謝四爺、四奶奶的恩典。」柳望月跪下磕頭。
  
  齊攸從袖內又抽出一個紙卷。「你可以在此落髮,齊家會養你終老,不過從此不能再開口。你也可以遠走高飛。」
  
  荀卿染接過紙卷,裡面是一張路引,還有幾張銀票。難為齊攸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準備的如此周備。
  
  荀卿染將路引和銀票交給柳望月。
  
  齊攸和荀卿染從佛堂出來。前面大殿敲起鐘聲,鐘聲在廟內迴響。荀卿染回頭看了眼佛堂,她在柳望月臉上看到了生機,相信柳望月以後定會過的很好。
  
  了空送兩人出來,到方纔的小院。
  
  「依著四爺吩咐,今天晚上,依舊會抬一具屍體出去,從此世上,再無柳望月其人。」了空躬身向齊攸道。
  
  齊攸點點頭,「有勞師太。」
  
  了空還禮,又向荀卿染行了禮。
  
  齊攸扶荀卿染上轎。依舊是四個青衣小帽的小廝進來,抬了轎子,一路飛奔,到方才停車的園內。
  
  「奶奶。」麥芽奔了過來。方纔她與荀卿染一起坐馬車來到此地,卻被留在這裡,現在是一肚子的疑問。
  
  荀卿染也有很多疑問。比如這園子是哪裡,那轎子是哪來的,那些抬轎的小廝又是誰的人。
  
  「奶奶,這是康郡王的別院,叫做梅園。方才王妃找了婢子去問話。」麥芽悄悄對荀卿染道。
  
  康郡王、梅園、王妃,這幾個詞在荀卿染腦子裡打了個轉。
  
  「咱們去拜會主人。」齊攸走過來道。
  
  早有幾個丫頭迎了過來,一律梳的是環髻,穿著水紅襖、蔥綠裙,腳底下是高底宮鞋。
  
  「奴婢們給四爺、四奶奶請安。王爺王妃在觀雪亭,請四爺、四奶奶隨奴婢們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9 03:10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梅園夕照(二)
  
  幾個王府的丫頭在前面領路,荀卿染和齊攸往梅園深處行來。梅園,正如其名,園中遍種臘梅,除此之外,只有綠蘿,並無其它花木。顯示冬天賞梅,而沒有梅花可賞的季節,便靠這綠蘿裝點。一路行去,假山、亭台疏密有致,匠心獨具,大有古意。
  
  沿著青石甬路,地勢見高,轉過假山屏障,前面豁然是一大片梅林,林中矗立著一座八角飛簷的閣子,上書三個大字觀雪亭。
  
  早有小丫頭走在前面去稟報,亭子內的兩人站起身,迎了出來。
  
  對於康郡王,荀卿染早有耳聞,與齊攸私交甚好。有唐佑年在前,荀卿染心中想得,康郡王也必是位翩翩少年。然而……「哈哈哈,小齊,你可來了,等了你有一會了。」走在前面的是個青年男子,笑著迎上齊攸。
  
  荀卿染知道,這應該就是康郡王。因著某個原因,康郡王之名,對荀卿染可以說是如雷貫耳,因此,她不由得仔細打量。看年紀康郡王也就二十出頭,身形略微富態,金冠束髮,腰橫玉帶,身上是金色暗紋蟒袍,外罩狐裘大耄,倒也顯得氣度不凡。再觀其相貌,鼻樑高挺、眉目清晰,算得上是個俊逸的人物。
  
  齊攸帶了荀卿染出門,目的是家廟,可他們做的事卻是要保密的。因此齊攸才會先到梅園,將馬車留下,另換了轎子帶荀卿染去家廟。荀卿染心下便猜,這康郡王和王妃,只怕也是齊攸找來,為遮人耳目的。現在聽到康郡王說已經等了好一會了,荀卿染臉上不覺有些歉然。
  
  「妹妹別信實了他的話,他和小齊開玩笑的。」
  
  隨著說話聲,康郡王背後閃出一道亮橘色的身影,正是康郡王妃,曾和荀卿染在容氏的壽宴上見過一面。
  
  「見過郡王爺,郡王妃。」齊攸拱手施禮。荀卿染也跟著飄然下拜。
  
  「咱們兄弟,不用這些客套,來,我這備了好茶,就等你們來。」康郡王托了齊攸的手腕。這兩人平時熟不拘禮,齊攸也就不勉強,兩人先行一步進了亭子。
  
  這邊康郡王妃也扶起荀卿染,含笑上下打量。
  
  「勞郡王妃在此等候。多日不見,郡王妃容光更勝從前。」荀卿染笑道。
  
  雖是客氣話,卻也並非虛妄。康郡王妃,在京城貴婦中也是頗有些名氣。
  
  荀卿染的身量在女子中已經是高的,康郡王妃比荀卿染還高些,直與康郡王的身量相彷彿。她是康郡王姑媽的女兒,比康郡王大上三歲,兩人是自小訂下的親事,到康郡王十三歲,兩人便成親了。如今做了八九年的福氣,膝下育有一子。
  
  康郡王妃李氏,皮膚白皙,一雙丹鳳眼,眼梢微挑,兩道長眉,全都自然而然,不是粉黛之功。細計較起來,康郡王妃這容貌,只能算中等,然而偏有一種叫人一見難忘的氣質。荀卿染暗自將康郡王妃列為氣質美人,是個極有特色的女人。
  
  「妹妹取笑我,倒是妹妹,往這一站,就讓我這滿園紅梅都失了顏色。」康郡王妃笑吟吟地道。
  
  兩人說笑著,也進了亭子。
  
  這亭子設在山丘之上,從這裡向四周看去,就可將梅園景色盡收眼底。亭內並不見炭盆等物,但進得亭來,卻覺得從腳底下隱隱透出股暖意,似乎是設了地龍。
  
  亭內擺著桌椅,四人圍著桌子坐定。
  
  「我剛得一罐永春佛手,就將去年冬至節搜集的梅蕊上的雪,取出來這一壇,泡這茶最為適宜。小齊,今天可要嘗嘗你煮的茶。」康郡王拿出一個小瓷罐笑著對齊攸道。
  
  荀卿染這才注意到,桌子旁兩個紅泥小爐上,正燒著水,桌上卻是一整套的品茗用具。
  
  康郡王妃瞟了一眼康郡王,語氣微嗔,「哪有你這樣待客的,讓客人來煮茶的。還是我來罷。」
  
  齊攸卻已經在丫頭端來的銅盆裡淨了手。
  
  康郡王妃一笑,「我也久沒喝到小齊煮的茶了。」
  
  齊攸將茶罐打開,用茶勺取了一勺茶出來,略停,示意眾人看清。
  
  荀卿染無聊時也曾將茶經看過許多遍,認得出,這茶葉,緊結肥壯,葉片捲曲,色澤砂綠烏潤,正是貴重如金的永春紅芽佛手。
  
  「用了四匹兒馬,才從定淳老王爺那換來這麼一點。」康郡王抱著那小小的茶葉罐,有些肉疼道。
  
  齊攸這邊氣定神閒,已經用沸水燙杯溫壺,將茶葉放入茶壺中了。倒掉洗茶的水,這才將沸水再次倒入壺中,鳳凰三點頭向客人示敬,春風拂面用壺蓋拂娶茶末兒。泡好了茶,將茶水倒入公道杯,才分別倒入每個人的聞香杯。
  
  荀卿染捏起聞香杯,將茶水傾入品茗杯,又將聞香杯在手心中搓了一搓,輕嗅杯中的餘香。早在沖泡的時候,就有馥郁香氣在亭內飄散開來,如今聞著,更是幽香綿綿。荀卿染放下聞香杯,才用三指取品茗杯,茶湯橙黃清澈,永春佛手果然名不虛傳,荀卿染心下讚歎,輕啜慢飲。
  
  四人慢慢一邊品茗,一邊欣賞梅林風景。
  
  康郡王似乎有些遺憾,「可惜這幾天沒有雪!」
  
  「京城人口中稱道的京城四景之一,梅林雪映斜陽,說的可就是這梅園了?」荀卿染問道。
  
  康郡王妃笑吟吟點頭,「等哪天下了雪,你們再過來,與這時景色又是不同。」
  
  「京城美景數不勝數,這四景,是私家的園林中最為令人稱道的,也分秋冬春夏四季,除了我這梅園,抱樸園的秋天漫山紅葉,芷園夏季的十里荷香,還有就是梨園春天的梨花海。」康郡王侃侃而談。
  
  這四處景致,荀卿染自入京以來,也有所聞,只是無緣得見,直到今天,才只見其一。
  
  康郡王妃輕飄飄地瞥了康郡王一眼,就從桌邊起身,拉了荀卿染一起離席。
  
  兩人到亭子後院落內,康郡王妃更衣,就領荀卿染到暖閣中,與荀卿染在炕上坐了。
  
  「妹妹也善品茗?」康郡王妃笑問道。
  
  「不過略知皮毛,不敢班門弄斧,還要向王妃請教。」荀卿染道。
  
  「叫你不要客氣,我的閨名叫鸞玉,小齊也要叫我一聲姐姐的。」康郡王妃道。
  
  「鸞玉姐姐。」荀卿染從善如流。
  
  康郡王妃笑了起來,「這就對了。說起請教,你這可是捨近求遠了。這茶道,我和王爺還有小齊是在一起學的。當初尉遲師傅親自授業,小齊可稱其中翹楚。」
  
  齊攸曾和康郡王妃一起學過茶道?這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荀卿染暗自思量,關於齊攸的事,她所知並不多,其中大多是出自容氏之口。齊攸和康郡王相交甚密,是自小的交情。看齊攸與康郡王和康郡王妃相處,甚是自在。這康郡王妃自小也曾充男人教養,凡讀書、琴棋書畫,甚至騎射,都是和康郡王在一處習學。那是不是說,康郡王妃對齊攸也是非常瞭解的?
  
  「尉遲師傅,可是閩南有名的茶道大師尉遲曉靜?」
  
  「正是,你也知道他?」康郡王妃有些驚訝地問,轉而又釋然,「也是了,你們家知道他並不稀奇。」
  
  荀卿染心中暗笑,康郡王妃先前驚訝,是奇怪以她的身份,怎麼會知道尉遲曉靜,繼而釋然,卻是想到了穎川荀家,即使是身為庶女,自也不比一般人家的女孩。
  
  「家中有藏書閣,閒暇時也曾細讀過茶經。尉遲大師卻是聽家父和家叔提起過,說也曾有過來往的。」荀卿染道,「聽說尉遲大師很少收徒,王妃何其有幸!」
  
  「也是機緣,尉遲大師那時已經不收徒,因著欠了老王爺一個人情,才澆了我們幾個。那時在梨園,我們都還小,每天在一處,小齊、阿丹、阿澤、」似乎想到什麼,康郡王妃突然打住,「呵呵,還有我,那時淘氣,哪裡靜得下心,開始時,可是讓尉遲師傅大傷腦筋那。」
  
  ……觀雪亭內,康郡王遣退了伺候的丫頭。
  
  「什麼事讓你這麼急,還要派人來請我給幫你遮掩?」康郡王探究地看著齊攸問道。
  
  「一點小事,不好讓家裡知道。」齊攸淡淡道。
  
  康郡王看了眼暖閣,「和你這新娘子有關?」
  
  齊攸不置可否,既沒有說是,也沒說不是。
  
  康郡王轉了轉眼珠,笑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出八九分。這女人的事,沒有能瞞得過我的。小齊,哥哥可得提醒你,女人要寵,但絕不能寵過頭,寵過了頭,乖貓咪會變雌虎,那個苦頭……咳咳……」
  
  康郡王壞笑著碰了碰齊攸的胳膊肘,「哥哥是過來人,你有什麼難題,儘管和哥哥說。這女人的心思,哥哥最明白,哥哥給你支招,包管……」
  
  齊攸淡淡的一眼掃過去,「包管怎樣?」
  
  康郡王聽齊攸語氣不對,「包管,那個……」
  
  「上次咱們約了一起練練拳腳,說好三局兩勝,你卻耍賴,不如這兩天有空就補上吧。」
  
  康郡王立刻乾笑了幾聲,可憐巴巴道,「小齊,沒有你這樣的。上次又不是我的錯,明明是你聽差了。你把我摔的爛桃似的,不是兩清了嗎,怎的還記仇。你可不能娶了媳婦,就把兄弟們當土踩啊。」
  
  「明天正好有空。」齊攸不為所動。
  
  「哈哈哈!」康郡王豪爽地大笑三聲,攬過齊攸的肩膀,低聲道,「兄弟,是我錯了還不成嗎?」
  
  齊攸又斟了杯茶,康郡王接過去,臉上嘻笑的神情一掃而光,「這次你辦差事回來,聽說陛下很是嘉許。你那原來的打算?」
  
  「沒有變。」齊攸簡單道,「我父親已經同意了。」
  
  「那陛下的意思?」
  
  「已有五六分了,還要加把柴。」
  
  ……齊攸看著夕陽西墜,從懷中掏出懷表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時辰不早,該回去了。」
  
  康郡王知道齊攸有安排,也不挽留,只打發人去請康郡王妃和荀卿染出來。
  
  「放心,今天這件事,別人我一概沒有告訴。就是鸞玉,我也只說是你們夫妻偷空來賞梅。」
  
  齊攸拱拱手,他和康郡王是發小的交情,知道康郡王是個在大事上心裡有數的,很值得信賴,他們之間並不需要道謝的話。
  
  ……齊攸和荀卿染回到齊府時,已經天近傍晚。因齊攸早就安排妥帖,荀卿染也不著急。
  
  荀卿染在二門下了馬車,和齊攸一同往內宅來。
  
  「給四爺、四奶奶請安。」旺財家的迎面走來,屈膝萬福,賠了滿臉的笑,「四爺、四奶奶出門怎麼不招呼奴才跟著伺候。」又伸了脖子看那馬車。
  
  「四奶奶這是從……哎喲,這梅花開的真俊,不用說了,肯定是康郡王家那梅園的。」旺財家的看到麥芽帶著兩個小丫頭,都抱著幾支臘梅,頓時眉開眼笑道。
  
  荀卿染含笑,「果然還是你有見識。正好你碰上了,幫我將這幾支梅花送給各個院子裡插瓶。」
  
  旺財家的趕忙上前接了幾支臘梅在手,「奴才有什麼見識,只是這樣好的梅花,也只有郡王爺家有,也只有咱們四爺要的來。」
  
  荀卿染笑笑,打發了旺財家的,就回寧遠居來。
  
  宜年居容氏倚在榻上,看著几案上花斛內開的艷麗的紅梅。
  
  「……那邊都安排妥當了?」容氏問坐在腳踏上的姜嬤嬤。
  
  「四爺安排的,必是極周到的。老太太放心吧。」姜嬤嬤道。
  
  「我也想放心,只是……」
  
  「老太條一心想的是齊家,是齊家的子孫。既然四爺願意接手,老太太正好少操些心,保養身子要緊。」
  
  「這幾個孩子啊,若都和老四一樣,我睡著都要笑醒的。」
  
  「幾位爺都是孝順的。」
  
  容氏歎了口氣,「染丫頭那,你怎麼看?」
  
  姜嬤嬤沉吟片刻,「四奶奶,人是極好的,處事公道,有手段,只是心腸太慈軟了些,卻還曉得大局,知道分寸的。」
  
  「心腸慈軟,誰生下來就是硬心腸那。」
  
  「老太太說的對,四奶奶年紀還小,還沒經過事那。老太太慢慢教導著,四奶奶是明白道理的。」
  
  容氏閉上眼睛,喃喃自語,「老四能為她這樣,倒讓我吃了一驚。原還怕她攏不住老四的,現在卻有些怕了……這人,是不是都難逃一個命字?攸兒……」
  
  容氏的語音極低,姜嬤嬤只恍惚聽得情癡、宿命、冷清。
  
  「四爺是老太太身邊長大的,他的脾氣老太太最清楚。說冷清,是對別人,對家裡人,四爺卻極有擔當。」
  
  容氏似乎並未聽見姜嬤嬤的話,半響才睜開眼,「月牙兒那丫頭如何了?」
  
  「說是早上起來哭了一會,後來就好了,只是還有些認生。奴才瞧著,性子也還柔順,倒不是個沒規矩的孩子。」
  
  「那兩個丫頭雖然妥當,終究年紀小了些。還是要麻煩你。」容氏對姜嬤嬤道。
  
  姜嬤嬤從腳踏上站起來,恭敬地答應了,「老太太還是心慈,疼這孩子,這是她的造化了。」
  
  年尾,齊府內外早掛起了大紅燈籠,到處披紅掛綵,年味十足,就是下人們得的賞錢多了,臉上也喜氣洋洋,說話走路都比平時利落。
  
  前院一間小書房內,氣氛卻和外面的有些不同。
  
  「你都打聽准了?」齊修捻著酒壺,問站在面前的羅平。
  
  「奴才打聽的真真的。是二奶奶身邊的冬兒姑娘,特意吩咐請的那張太醫,根本就沒去請蔣太醫。這兩天奴才到那張太醫家附近走了走,都說張太醫發了一筆財,還買了個十三歲的小妾進門。」
  
  齊修啪的一聲將酒杯摔在地上。
  
  「果然是這樣,那天我也被她騙過了,為她掉了眼淚。結果又被她給算計了。只可憐我那苦命的望月兒。怎麼就這個時候撞了上來,疼殺我了!」
  
  「二爺,輕聲些,保不齊二奶奶的人在暗處看著二爺。」羅平賊兮兮地到門口向外張望了一番,才又掩了門回來。
  
  「二爺是個情重的人,在奶奶跟前,就吃虧了。」羅平從地上拾起酒壺,放到桌子上。
  
  「你再說說你柳奶奶葬在何處了?」齊修紅著眼睛問道。
  
  「是葬在家廟的墓地裡。奴才怕人認出來,一開始沒敢太靠前。後來他們葬了柳奶奶,奴才才偷偷上前,已經做了記號。可憐柳奶奶,被說是暴病,燒的只剩下灰了。」羅平說著,瞅著齊修的樣子,也拿袖子抹了抹眼睛。
  
  齊修心中大痛,不覺掉了幾滴眼淚。
  
  「二爺還是別掛了幌子,這大年下的,讓人看見,傳到二奶奶耳朵裡,又要有場氣生。」
  
  「現在她是金寶貝了,誰都碰不得她了!」齊修氣道,「早晚有一天,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二爺息怒。二爺這兩日傷了心,不如偷空到杏花巷那邊去逛逛,散散心。」羅平陪笑道。
  
  「那有什麼好玩?」齊修想起那邊是玩膩了的,因而並不在意。
  
  「二爺,奴才聽說,那邊新開了家酒樓,請了幾個唱曲的,都是江南採買過來的,還沒開張,聽說很有幾個可人兒。」羅平湊到齊修耳朵邊,諂笑著道。
  
  齊修便有些心動,「那就去看看?」
  
  「二爺去了,保證不會後悔。」羅平擠眉弄眼,心裡盤算,那月香樓新近調教了幾個唱曲的,其中一個與柳氏有五六分相像,趁著齊修這股熱乎勁,或許能窩盤住了齊修。那樣,他這個牽線的也能從中,嘿嘿,羅平的手在袖子裡興奮地捻著,似乎已經有大把的銀票落在手裡。



第一百六十章 除歲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九,齊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直至內儀門、正堂,一路正門皆打開,鋪上猩紅的地毯,兩邊階下掛起百來盞宮燈,猶如兩條長龍。齊修、齊攸兄弟們打開祠堂,帶著人重新打掃整理佈置。荀卿染則帶著內院的媳婦們,打掃正堂、重新擺設器物,準備明天在此拜影。
  
  第二天一早,齊府內以容氏為首凡有誥命的,先進宮朝賀,行禮領宴完畢回來,轎子直抬到暖閣。
  
  容氏在此稍作,接著便是齊家眾子弟齊入祠堂拜祭,然後又到正堂,正堂內燥懸掛起前幾代安國公的畫像,女眷在內,子弟在外,在正堂拜影。荀卿染第一次參加齊府的拜祭,只跟在齊二夫人身後與齊大奶奶一起往裡傳送供奉的茶品。這一套祭拜禮儀,足行了約兩個時辰。
  
  祭拜完畢,眾人又送容氏到宜年居,這次容氏做了上座,家中大小、從齊大老爺、大太太、齊二夫人以下,皆按次序給容氏磕頭,這才算全了禮節。
  
  齊二奶奶因養胎不能起身,只在床上衝著宜年居的方向磕頭,又打發了跟前的冬兒過來。容氏說知道了,讓齊二奶奶靜養身子為要。
  
  「三奶奶也說要來給老太太磕頭。」大太太道。
  
  「讓她在她那院子裡磕,不用過來了。」容氏淡淡道。
  
  大太太只得依了,不好再說什麼。
  
  這晚就在宜年居的暖閣內設家宴,將暖閣內隔扇全部移開,只用屏風在中間隔了,容氏領著大太太、齊二夫人等女眷在屏風內,齊大老爺、二老爺領著子侄在屏風外,各自排開宴席。
  
  宴席豐盛自不必說,宴席後眾人便在暖閣陪著容氏守歲。容氏是最愛熱鬧的性子,眾人先是陪著容氏玩了一陣子葉子牌,後來又都挪到暖閣炕上,荀卿染吩咐廚房預備了攢盒,每個攢盒裡皆擺了各樣時鮮果品糕點,又另備了杏仁茶、蓮子羹、銀耳湯等或甜、或鹹的湯水,一樣樣送上來,大家圍坐著說話取樂。
  
  「今年老太太格外高興,精神頭比往年還足。老太太可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不如也賞媳婦們一丸兩丸的,也得老太太一半的精神頭就知足了。」大太太難得說笑起來。
  
  容氏笑呵呵地坐在炕上。
  
  「大太太也會說笑,我這年紀一把了,看著你們都好,就比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都強些。」
  
  「我知道老太太因為什麼高興。」齊儀道。他因為年紀尚小,又因為容氏疼愛,只混在姊妹堆中,窩在容氏旁邊。
  
  「這倒要聽你說說了。」容氏慈愛地摸了摸齊儀的頭。
  
  「這還不簡單,咱們家今年添了人口。老太太自然高興。」齊儀說著,沖荀卿染的方向努努嘴。
  
  眾人嬉笑起來。
  
  荀卿染正帶著珍姐兒和月牙兒小姐妹在旁邊,叫廚房另作了細軟的糕點,就著杏仁茶,打發兩個孩子吃。小孩子飯量不大,但是餓的卻快。本打算讓這兩個早點去歇著,只是她們也喜熱鬧,荀卿染就想著齊府小孩子本就不多,璋哥兒是不能熬夜的,瑁哥兒因為三奶奶不能出門,也只來坐了一會,就鬧著回去了,只有珍姐兒和小月牙兒在這,也好讓容氏高興高興。
  
  「還有二嫂,雖不在這,可卻要給老太太添個曾孫,老太太哪能不高興。」齊儀繼續道。
  
  「也許不止一個那,等四奶奶也幫老太太添一個,那才是雙喜臨門。」大太太笑道。
  
  齊二夫人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臉上帶笑,看了眼荀卿染。容氏自是在炕上笑瞇了眼,連連點頭。
  
  又坐了一會,月牙兒有些瞌睡,卻戀著珍姐兒這個比她大的玩伴。
  
  「我送小月牙兒去睡,也要回去睡了。」珍姐兒柔聲哄著月牙兒。
  
  月牙兒這才肯讓菱角抱了,珍姐兒也跟了過去。荀卿染暗讚珍姐兒很有做姐姐的樣子,不枉她特地安排兩人親近,就忙讓珍姐兒奶媽陪著珍姐兒,又另派了兩個妥當的丫頭。
  
  容氏也讓身邊的老嬤嬤過去照看:「好生伺候著,一會鞭炮響,別嚇到了兩個孩子。」
  
  時近子時,外面早已不斷有鞭炮聲傳了進來。齊儀就有些坐不住,荀卿染也和齊婉麗幾個走到窗前往外看。
  
  「老太太,我去放兩掛鞭炮給老太太聽響,討個吉利。」齊儀央求道。
  
  容氏怕他傷到,並不願意,齊儀磨了半天,容氏才答應了,就讓跟著的人好好照看。
  
  「你們姐妹高興,也出去看看。只別離的太近了,傷著了不是好玩的。」容氏又吩咐道。
  
  齊儀就往外跑,跑到門口,又轉回來。
  
  「染姐姐,我去叫四哥進來,讓他放爆竹給姐姐看。」
  
  齊儀湊到荀卿染跟前說了這個話,又一溜煙跑出去了。
  
  荀卿染領著齊婉麗、齊婉煙、顏明月從暖閣出來,階下除了成串的爆竹、還停放了幾架煙花。
  
  齊攸披著寶藍的狐皮大氅,正在階下向上望來。齊儀卻是忙著趕開小廝,只說這些煙花爆竹他都包了。
  
  稍頃,遠處傳來鐘聲,正是子時,除舊迎新之際。
  
  齊攸拿了線香,點燃一掛鞭炮,那邊齊儀也如法炮製,鞭炮辟里啪啦地響起來。小丫頭們嘰嘰喳喳紛紛躲避,齊婉麗幾個也捂了耳朵笑成一團。
  
  齊攸向荀卿染望過來,晃了晃手裡的線香,荀卿染有些躍躍欲試。
  
  「染姐姐,你不快過來,這些就都是我的,可不留給你。」齊儀笑道。
  
  自打到了這,還沒親手放過鞭炮了,荀卿染再不猶豫,快步走下台階。
  
  「染姐姐。」齊儀迎過來,要把手裡的線香給荀卿染。
  
  「這邊。」齊攸卻一把將荀卿染拉了過去,直到煙花架旁邊。
  
  齊攸將煙花的引線又往外拉長了些,這才將線香遞給荀卿染。
  
  荀卿染接了火折子,心中暗想,方纔那些鞭炮的質量絕不比她那個年代的遜色,不知這煙花又如何。她者略做猶豫,齊攸已經伸手握了她的手。
  
  「不用怕。」齊攸輕聲道。
  
  荀卿染感覺到耳邊的熱氣,不覺臉頰微熱。
  
  齊攸已經握著她的手,點燃了引線。
  
  就聽彷彿大雁的一聲低鳴,一道亮光從煙花架上直飛入長空,在空中四散開來,化成無數個光點。
  
  「天女散花。」
  
  周圍有人喊道。
  
  旁邊齊儀也扶了顏明月的手,去點另一架煙花。
  
  顏明月明顯在害怕,手顫巍巍地。齊儀不停地給顏明月鼓勁,「別怕,這個響聲不大。」
  
  顏明月閉了眼,任齊儀抓著她的手點燃煙花,這才睜開眼。
  
  齊婉煙站在台階上,任齊儀怎樣哄勸,都不肯下來。齊婉麗卻是個有膽量的,早去旁邊取了線香,點燃了一掛鞭炮,倒將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
  
  荀卿染也動了玩心,跑去搶著又點燃了一架煙花,還不過癮,又要去點鞭炮玩,卻被齊攸不著痕跡地拉回來。
  
  「那個不好玩。」齊攸道。
  
  不讓玩鞭炮,那就不玩吧。荀卿染抬頭,看各色煙花在夜空綻放。齊攸站在荀卿染身後,下顎輕輕抵了荀卿染的頭。
  
  荀卿染沒有回頭,只伸出手去,握了齊攸的手,周圍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眾人笑鬧聲,但是他們耳邊,卻是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
  
  ……正月,也是忙碌的。
  
  祈年堂齊二夫人躺在炕上,口中發出輕微的鼾聲,想是睡熟了。彩蝶跪在腳踏上,手裡拿著美人拳,一點都不怠慢,依舊一下下很有節奏地給齊二夫人捶著腿。
  
  齊二夫人翻了個身。
  
  「太太,要不要喝杯參茶?」彩蝶輕聲問。
  
  齊二夫人並未睜眼,只嗯了一聲。
  
  彩蝶向守在門口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頭出去,一會端了參茶進來。
  
  彩蝶這才起身,放下美人拳,接過茶試了試,覺得冷熱正好,方才扶起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這才正開眼,就著彩蝶的手,喝了半盞參茶。
  
  「太太再多睡一會吧。」彩蝶又跪倒腳踏上。
  
  齊二夫人又躺下,指了指自己的腰。
  
  彩蝶的美人拳就落到齊二夫人腰上,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齊二夫人舒服地眉目都舒展開來。
  
  「太太這些日子是累極了,婢子看著都覺心疼,太太就是太操心了些。鼻子死心,太太當好好歇息,有事情,吩咐人去做就是,不用太太自己勞心。」
  
  「你這是小孩子話,四奶奶雖管家,畢竟年輕,我不看著,如何放心。」齊二奶奶閉著眼睛道。
  
  「婢子沒什麼見識,並沒覺得怎樣,只聽下面的人都對四奶奶服服帖帖,連那些平時最刺頭的,不聽使喚的,如今也肯賣力氣。人都說二奶奶管家時是極厲害的,卻也難壓服得住的。」
  
  「四奶奶識文斷字,下人們敬服些也是有的。」齊二夫人緩緩道。
  
  「婢子是不懂這些。只覺得四奶奶是有福氣的。這府裡,誰不知道四爺對四奶奶極好,除夕那晚,還教四奶奶放煙火那。這府裡下人看著四爺,誰敢不聽四奶奶的那?」
  
  「哦?」齊二奶奶哦了一聲。
  
  彩蝶輕輕歎了口氣,又道:「說起來四奶奶也不容易,管著家裡這麼些事,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婢子那天聽寧遠居的人說,四爺要找件東西,幾乎府裡找了個遍,才找到四奶奶,幾乎耽誤了事情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0 PM

第一百六十一章 風波
  
  齊二夫人眼中精光一閃,便又瞇著眼,不經意地問道:「是我什麼物件?四爺身邊那麼多丫頭,隨便哪個不行,偏只要找四奶奶?」
  
  「只說是件要緊的東西,只有四奶奶,或許還有四奶奶身邊那兩個得用的知道,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彩蝶道。
  
  「道聽途說罷了。」齊二夫人道。
  
  彩蝶陪笑,「是偶然聽寧遠居的嬤嬤不經意間說出來的。太太也知道,四奶奶院子裡的人,一出了門,跟鋸了嘴的葫蘆似地。」
  
  齊二夫人輕輕哼了一聲,「什麼時辰了,四奶奶回來了沒有?」
  
  「回太太,剛過午時。太太忘了,四爺四奶奶臨走前,老太太說四奶奶辛苦,讓四爺陪四奶奶在娘家多留一會,只怕晚飯前才能回來那。」
  
  「我如今年紀大了,好些事還多虧你提醒我。」齊二夫人哦了一聲。
  
  彩蝶偷眼打量齊二夫人的臉色,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婢子不敢。」
  
  齊二夫人半晌不再說話,彩蝶幾乎以為齊二夫人睡著了。
  
  「前兒你娘進來,和我說話。你也不小了,可有什麼打算?」
  
  二夫人突然睜開眼,看著彩蝶問道。
  
  彩蝶微微垂下頭,露出段雪白的脖頸,肌膚細膩。「婢子哪也不去,求太太別趕婢子,婢子只伺候太太。」
  
  齊二夫人在彩蝶身上打量了一番,笑了笑,「我也捨不得你,只是,你也十七歲了。我總留著你,讓人說我不體恤人,也沒這個道理。這些天我也為你考慮。你若出去,我讓旺財媳婦給你找個好人家,嫁妝方面也不會虧待你。只是外邊,終歸沒有這裡好。你在我身邊久了,怕你不習慣,實在讓人傷腦筋。」
  
  「不知婢子娘和太太說了什麼,婢子不是忘本的人,太太待婢子的好,婢子這輩子都報答不了,只願意長長久久伺候太太。」彩蝶跪在腳踏上,說到齊二夫人對她的好處,眼裡不覺含了熱淚。
  
  齊二夫人滿意地點點頭,「你是我身邊長大的。自然知道你的忠心……我問你,你看四爺怎麼樣?」
  
  彩蝶臉騰地一下子紅了,低垂了頭,卻是連脖子也紅了一片。
  
  齊二夫人撇了撇嘴,笑道,「在我跟前,有什麼好膘的。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婢子是什麼身份,哪敢評論四爺。」彩蝶小聲道。
  
  「你是個懂事的,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我不怪罪你。」齊二夫人道。
  
  彩蝶想了一會,方才道:「四爺心裡是極孝順太太的,太太也心疼四爺……」
  
  「誰讓你說這個!」齊二夫人嗔道。
  
  彩蝶咬著嘴唇,「四爺,四爺……」
  
  齊二夫人見彩蝶滿面紅霞,心裡哪有不明白的。
  
  「若我讓你去伺候四爺,你願意不願意。」
  
  「婢子,婢子是太太的丫頭,求太太讓婢子一輩子伺候太太。」彩蝶低頭道。
  
  「呵呵呵,」齊二夫人笑了起來「你去四爺身邊,也算代我照顧四爺了。」
  
  「婢子、婢子一切都聽太太的。不管去哪,求太太常讓婢子來伺候太太。婢子娘常說婢子是一根筋的脾氣,婢子只認淮了太太。」彩蝶伏在地下說道。
  
  這幫卻是說到了齊二夫人心坎上。齊二夫人眉開眼笑,從炕上下來,親自扶起彩蝶,拉到自已身邊坐下。
  
  「好孩子,我沒看錯你,沒白疼了你。你這樣知疼知熱,我定然讓你有個好結果。」
  
  ……
  
  荀宅內,荀卿染姐弟正在一處說話。
  
  「父親要我和君哲住到上元節後,再去鹿山讀書。我是等不及要回去,父親卻說,好歹要帶我四處去拜會拜會。」荀君暉道。他未成年,沒有在外面過年的道理,因此荀大老爺年前就接了他和荀君哲兄弟倆來宅子裡過年。
  
  「可是這裡住的不慣?下人們不聽使喚,還是大爺、大奶奶那邊……」荀卿染問道。姐妹倆之間說話,荀卿染也沒有拐彎抹角。
  
  荀君暉搖頭,「我和君哲住在外院,君哲還是客,怎樣都不至於。大奶奶不方便,薛嬤嬤極周到慇勤。」
  
  荀卿染想了一聲。辛姨娘那邊對她們姐弟是沒的說,這裡面自然有辛姨娘自己的考慮。不過這份情,姐弟兩人自然也會記得。
  
  「大奶奶又懷了身孕,說是害喜的厲害,一會還該去看看。」荀卿染自言自語道。
  
  「姐姐別去。」荀君暉道。
  
  荀卿染不解。
  
  荀君暉壓低了聲音,「大奶奶不自在,是東窗事發了!」
  
  東窗事發,荀卿染看了荀君暉一眼,立刻明白了。
  
  「難道不是她自自己向大爺說的?」
  
  「陷害姐姐不成,就殺害了她自家妹妹,她怎麼肯自己說出來。是紅綃,到大哥跟前告的狀。」
  
  「紅綃?她是怎麼說的?」
  
  「哪有不透風的牆,大奶奶那段時間瘋瘋傻傻,騙的了誰。一看就是有心病。有人或是偷聽到她和姐姐說話,或是大奶奶心虛燒香,露出了什麼話頭。」
  
  紅綃和大奶奶之間,不知道誰恨誰多一些。紅綃或許心機不足,但是金嬤嬤畢竟也是半輩子的老人兒,即便沒了人脈,心機卻不會少。這件事,被紅綃揭出來,也不足為奇。
  
  「那老爺也知道了?」荀卿染問。
  
  荀君暉點頭,「父親氣極了,大哥也想休妻。偏大奶奶這今時候有了身子,也不知是怎樣求的大哥,大哥去了定遠侯府。」
  
  「定遠侯答應了不追究?」荀卿染問,心中已經有了答祭,否則她不會什麼風聲都沒聽到。
  
  「定遠侯說了不會追究,不過有條件,要大哥將太太和四姐姐接回來。」
  
  荀卿染撫額歎息。一團亂麻。這就是親上做親的「好」處。利益交纏。
  
  「太太做的事,定遠侯也該清楚這不是不給方家面子的問題,真出了事,他們也脫不了干係。」
  
  「說是太太和四姐姐身子不好,鄉下地方不好調理。太太己經想通了,答應回來後都不管事,只母女倆調理好身體,四姐姐年紀也大了,總要找個人家。」荀君暉道。
  
  「哪有那麼容易那。」荀卿親歎道,心中卻警鈴大作。
  
  方氏在鄉下,說是被嚴加看管的,這是什麼時候和定遠侯府接上了頭?荀卿染猛然想起年前,寶珠曾告訴她在祈年堂見到一個人的背影,十分像常嬤嬤,寶珠追過去看,卻被齊二夫人身邊的張嬤嬤給擋住了。
  
  方氏為了回來,自然要放低姿態。但是回到荀府,方氏會如何行事,卻讓人無法預料。還有荀大奶奶,也是個什麼事都敢做的主,這荀府並非安居之所。
  
  「你還是早點搬回去,專心溫習功課的好,一會我和老爺說說。」荀卿染道。
  
  ……
  
  荀卿染在齊府二門下車,就先有小廝來,叫走了齊攸,說是齊二老爺找他說話。
  
  「染姐姐回來了。」
  
  荀卿染帶著人往內宅來,剛走到穿堂,齊儀不知從哪裡跳了出來。
  
  「這裡風大,你在這做什麼?」荀卿染問道。
  
  「你們都出門,就剩我一個在家,怪沒意思的。」
  
  荀卿染忍不住笑。齊儀知道今天地和齊攸去荀府。就說也要去。只是,沒有哥哥嫂子回門,帶著小叔子的,容氏自然不會答應。
  
  「君暉和君哲都念叨你,要來看你,又想著咱們家來往人多,怕不得閒。他們和我說,幾個同窗要辦詩會,打算請你去。問你肯不。」
  
  「肯,自然肯,是什麼時候?」
  
  「你自已肯,也要老太太、老爺、太太肯答應才行。」荀卿染笑道。
  
  姊妹倆說說笑笑往裡走。
  
  「給四奶奶請安,二太太請四奶奶過去。」祈年堂的小丫頭迎上來回話。
  
  「正要去給太太請安。」
  
  荀卿染就往祈年堂來。
  
  齊儀惦記著詩會的事,也跟了荀卿染到祈年堂來。
  
  兩人給齊二夫人請了安,就在椅子上坐了。
  
  彩蝶帶著小丫頭們端上茶果,含羞退了出去,不像平時那樣在旁侍立。
  
  荀卿染並沒在意。
  
  「家裡一切都還好吧。」齊二夫人笑著問道。
  
  「勞太太惦記,一切都好,說是最近要接母親和四妹妹回來住。」荀卿染道,偷偷打量齊二夫人的臉色。
  
  齊二夫人點點頭,似乎一點都不吃掠。
  
  「我和你嫂子說話,你出去自己玩去。」齊二夫人向齊儀道。
  
  齊儀磨了一會,見齊二夫人態度堅決,就對荀卿染做了個鬼臉,出去了。
  
  「這些日子,我身子不好,管家的事,讓你受累了。」齊二夫人慈祥地道。
  
  「媳婦應該的。」荀卿染忙答。
  
  「聽說前個兒,老四找東西找不到,在府裡四處找你,可有這麼回事?」齊二夫人問道。
  
  荀卿染一愣,想了一會才想起來。齊二夫人說的。莫非是那件事?前兩天,她和齊攸走圍棋玩,中途有媳婦來回事,她便出來處置,按二連三,就在外面耽擱了。誰知道齊攸也犯了小孩子脾氣,打發人找她。原說是在議事廳,後來卻是在內庫房找到了她。
  
  這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又是夫妻兩人之間,不足為外人道。
  
  這樣一件小事,如何傳到齊二夫人耳朵裡,如何讓齊二夫人開口問了出來?人心總是難測,不知道齊二夫人聽到的是什麼樣的版本,這樣問她,又有什麼目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風波(二)
  
  荀卿染思量了一番,只得陪笑。
  
  「太太不提,我自己幾乎忘了。前兩天,四爺在家裡,要我陪著下棋,我又不怎麼會,就躲了出去。偏四爺就惱了,叫了我回去,還甩臉子給我看來著。太太,您給評評理,四爺這樣做,是不是霸道了些。」
  
  荀卿染故意露出受了委屈的表情,半真半假地說道。
  
  心中暗暗向齊攸表示表示抱歉。雖然是這麼點小事,但是齊二夫人提出來,恐怕就不簡單。誰知道在齊二夫人這裡會怎麼看。知果小夫妻感猜太好,會不會讓齊二夫人這個做婆婆的心裡不自在?又或者,齊二夫人會認為只為一件東西,齊攸都要找她才找得到,會責怪她嫉妒,不肯讓人服侍齊攸?
  
  婆婆的心思最是難猜,這麼一說,既不脫離事實,也應該不會讓齊二夫人生出猜忌。
  
  荀卿染說完,看著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皺了皺眉,有些為難。她本打算,荀卿染無論怎樣回答,都會有些破綻露出來,到時候她就可以順理成章 地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話。可沒想到荀卿染會這樣說。
  
  不過,齊二夫人並不因此打算放棄原來的念頭。
  
  「我只盼著你們小夫妻好。你現在事情多,難免疏忽了老四那邊,讓他心裡不痛快。以後還是要用心些。」
  
  疏忽了齊攸?齊二夫人這是從哪得出的結論?荀卿染暗自不解,但是齊二夫人硬要這樣說,她也沒辦法。
  
  疏忽了齊攸,是找借口不讓她管家,還是要在什麼別的安排?
  
  「這家裡的事離不得你,老四那邊也不能少人照看。你也該有個貼心的人在旁邊輔助著,你年輕不懂這些,只好我來操心。我已經給你相中了一個人,平時可以幫你,你不方便的時候可以替你伺候老四。」齊二夫人慈祥地道。
  
  在她不方便的時候替她伺候齊攸,荀卿染就算是傻的也明白,齊二夫人要給她安排的是什麼。
  
  「媳婦那院子人手足夠,四爺……」
  
  齊二夫人果斷地擺手,不讓荀卿染再說下去,就向外喚彩蝶。
  
  彩蝶邁著碎步走進來。
  
  「彩蝶自幼在我身邊長大,伺候了我這麼多年,知根知底。我仔細看了她幾年,她是個懂事、妥當的丫頭。給了老四做屋裡人,我也能放心。」齊二夫人道,又勸荀卿染,「你最明白事理,你看你二嫂身邊的冬兒,多麼得力。彩蝶這丫頭,我看著不比冬兒差,別人我還捨不得給,便宜了你們,呵呵。」
  
  彩蝶低著頭,羞羞答答地站在那裡。
  
  「快給你四奶奶磕頭,從今你跟了四奶奶,好生服侍四爺,可不許淘氣。」齊二夫人對彩蝶道。
  
  荀卿染轉眼仔細打量彩蝶,見彩蝶身量已是長成,身材凹凸有致,雖是竭力做出恭謹害羞的樣子,甚至是心中不願意,但是主子有命不得不從的樣子,但眼角眉梢的春意卻是遮擋不住。
  
  彩蝶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速度之快,生怕有人攔著她似的。
  
  這麼個丫頭,帶回去,也不是沒有法子整治,只是荀卿染還不想那樣做。
  
  荀卿染只當沒看見彩蝶跪在那,自顧走到齊二夫人身邊。
  
  「太太心疼四爺,只是……」荀卿染笑著,正待說出一番話來,卻見門簾一桃,齊儀從外面進來。
  
  「母親,您又有什麼好東西要偏著四哥?」
  
  「這沒你的事,去找你妹妹們玩去。」齊二夫人道。
  
  齊儀卻不聽,眼睛骨碌一轉,從滿面桃花的彩蝶又轉到荀卿染身上,轉身就候到齊二夫人身上。
  
  「母親偏心,好的東西都先盡著四哥,我不答應。彩蝶姐姐是我早看中的,我要彩蝶姐姐到悠然居伺候我。」齊儀道。
  
  「你!小孩子家胡說什麼!我和你四嫂在說正事,你去玩你的去。」齊二夫人素來疼這小兒子,不忍苛責,這時忍不住嗔道。
  
  荀卿染在旁聽著,腦中靈光一閃。這個時候她要不說話,那就呆子。
  
  「既然五弟喜歡,自然是給五弟。」荀卿染道。
  
  「那怎麼行,他小孩子胡說的。」齊二夫人正色道。
  
  齊儀卻滾在齊二夫人懷裡撒嬌。
  
  荀卿染笑道,「太太,五弟這要求卻是極合理的。五弟那邊兩個大丫頭,谷雨和小滿,谷雨是老太太打發過去伺候五弟的,如今還領著宜年居的月錢。因此五弟那比起其他院子裡,一直少了一個大丫頭。我早就想著幫五弟添置,只是沒找到好的。如今五弟也看中了彩蝶,可不正是合適不過的。」
  
  「正是,正是,母親,就給了我吧。」齊儀道。
  
  齊二夫人心裡生氣,因著荀卿染在場,卻不好對小兒子發作。
  
  「如此正好。我這就回去,讓人把冊子改了。太太這也該再添人,一會讓旺財媳婦選好的來給太太挑。」荀卿染趁熱打鐵。
  
  齊二夫人被齊儀鬧的心煩,又被荀卿染的態度氣到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彩蝶跪在那,急的頭上幾乎冒煙。只是這個場合,哪有她說話的餘地,只有乾著急。她想說她願意去伺候齊攸,而不是齊儀。齊儀年紀還小,就是要了她過去,也是要的打發她出來。可她哪敢說,齊儀是齊二夫人的心頭肉,齊二夫人可是說翻臉就翻臉的。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荀卿染挪動腳步,背衝著門口,將手伸到背後,悄悄對外面的麥芽做了個手勢。
  
  片刻工夫,寶珠急匆匆進來回話。
  
  「回太太、四奶奶,大太太打發人過來找四奶奶,說是要四奶奶開庫房,找這樣那樣幾樣尺頭,還要府裡新制的熏香,還要……都是急用的。」寶珠僻裡啪啦報了一串單子。
  
  大太太自來並不是個多好說話的,齊二夫人平時也要讓著她幾分。
  
  大太太的事情,是不能耽擱的。
  
  齊儀繼續猴在齊二夫人身上放刁。
  
  「太太,那我先去支應大太太。」荀卿染陪笑道。
  
  齊儀偷偷背著齊二夫人給荀卿染做了個鬼臉。
  
  荀卿染會心一笑,嘴裡說著告退,就從屋裡退了出來,直走出祈年堂,才放慢腳步慢慢的走。
  
  果然,一會工夫,齊儀也從祈年堂出來,遠遠看見荀卿染就快步走了過來。
  
  「染姐姐。」齊儀叫道,一臉的笑。
  
  「哎。」荀卿染笑著答應。
  
  「染姐姐,我也要一雙君暉那樣的暖鞋。」齊儀毫不客氣地提出要求。
  
  「已經給你做著了,不是這些天太忙,現在已經撂了。」荀卿染道。
  
  「我就知道染姐姐心疼我。」齊儀馬上挨到荀卿染身邊。
  
  兩人邊一路說著話,直到寧遠居來。
  
  「染姐姐,那鞋繡了花沒有,要還沒繡,我要綠眼貓滾繡球的,不要麒麟……」
  
  兩人走進上房,齊儀還在興奮地說話。
  
  「回來了?」卻是齊攸早已坐在屋內。
  
  齊儀見了齊攸,嘴裡呢哩咕有兩聲,就不說話了,方纔的飛揚的神態也變的拘謹。
  
  「四哥!」齊儀叫了一聲。
  
  齊攸冷哼了一聲,顯然是聽到了齊儀方纔的話,很是不滿。
  
  「有時間管那綠眼貓、繡球,不如把你的書好好背一背。過了這幾天,父親打算送你去宗學。」
  
  「我,我去背書。」齊儀連坐都不坐,一溜煙地走了。
  
  荀卿染看這兩兄弟,有些無語。
  
  「幹嘛對五弟那麼凶,他還小那。」
  
  「君暉比他大嗎,如今已經是舉人,住在書院,什麼都打理的清清楚楚。」
  
  齊攸提到荀君暉,荀卿染也無話可說了。她總不能對齊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雖然就是這個道理。
  
  荀卿染脫了大衣裳,坐到齊攸對面,就將方纔在齊二夫人處彩蝶的事情說了,說完就偷偷打量齊攸的臉色。
  
  齊低並不在意,只涼涼地道,「你心裡不願,就說不願罷了,你那書裡的女俠不是都這麼做嗎?」
  
  荀卿染氣結,她要那麼做,馬上就正面得罪了婆婆,而且提到話本,荀卿染又哀怨了,「什麼俠女,我好不容易尋了那本書.你說收走就收走了,還想怎樣啊。」
  
  齊低沒收了她珍藏的唯一話本,荀卿染不忿,但是求人辦事,哪怕是自家男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她只好認了。
  
  齊攸並不說話,只倚到靠背上。
  
  今天回荀家吃飯,荀大老爺開了兩罈陳年老酒,齊攸喝的不少,雖後來也喝瞭解酒湯,看來還是倦了。
  
  荀卿染忙慇勤道:「要不要再喝碗解酒湯,今個酒沒少喝。」
  
  「累不累,幫你揉揉肩膀。」
  
  齊攸並未拒絕,荀卿染忙暖了手,替齊攸按揉肩膀。
  
  「以後再有這種事,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半晌,齊攸道。
  
  「嗯。」荀卿染自然樂得答應,又道:「我知道你不喜這樣的事。今天,還多虧了五弟解圍。」
  
  「他對你倒是不錯。」齊攸道。
  
  齊儀對她,是很好。君暉曾和她說過,托了齊儀照看她。不過這個時候,荀卿染想也不想就把功勞推給齊攸。
  
  「我才來了幾天,那還不是看在他四哥的份上。」荀卿染道,「五弟心性淳厚,讓人心疼。」
  
  齊攸點頭。
  
  看著齊攸閉著眼睡著了,荀卿染拿了薄被幫齊攸蓋好,這才走到外間來,喚了桔梗、麥芽、寶珠幾個,商議了一番。
  
  「你說二丫的娘病了,藥和錢可送過去了?」荀卿染想起一件事,問寶珠。
  
  這二丫是齊二夫人院子裡伺候的,雖不算心腹,卻也能進上房伺候。
  
  「已經送去了。」寶珠道。
  
  荀卿染點頭。「這院子裡並不乾淨,以後更要小心。」
  
  荀卿染就將齊二夫人的問話說給幾個丫頭聽,「你們聽聽,那麼點事,就傳的那樣遠,變成了那個樣子。咱們若不小心些,什麼時候中了人家的暗箭,還不知道緣故那。」
  
  幾個丫頭紛紛點頭。
  
  還有彩蝶的事,也得快點辦好。荀卿染立刻讓人拿來下人的花名冊,將彩蝶的名字從齊二夫人院子裡勾去,添到齊儀的悠然居。
  
  彩蝶是二夫人的心腹,荀卿染素來知道她是個很有眼色和心機的。也有齊二夫人那院子裡才說她好,說的就是彩蝶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乾脆利落地把她放在齊儀的院子裡,免得節外生枝。
  
  「二太太真會讓彩蝶去伺候五爺?」麥芽問道。
  
  「放心吧,彩蝶根本進不了悠然居的大門。」荀卿染道。
  
  ……
  
  悠然居內,卻有人不像荀卿染這般肯定。
  
  齊儀坐在桌前,盯著本書發呆。
  
  大丫頭谷雨和小滿正將書架上的書一本本拿下來用帕子擦拭,這個工作她每天都要做一遍。見齊儀發呆,谷雨便過去抽掉齊儀手中的書。
  
  齊儀也不生氣。
  
  「五爺,不是婢子多嘴。太太要給寧遠居添人,四爺、四奶奶願意要就接著,不願意要,自有法子應對。何必五爺趕上去做這樣的事?這下好了,外面那起子小人少不得又要安罪名給五爺。何苦來。五爺操心太過了,四奶奶將這一大家子事務管的滴水不漏,這點事還處置不了?」
  
  「人家嬌滴滴一個女孩,嫁進才多久,人生地不熟的,又有這麼些事情,咱們看著還好,誰知道染姐姐背地裡吃過多少苦頭那。我能照應的,自然要照應。那些小人,何須我做什麼,要說我不好,總會找出由頭。何況,我答應了荀家二爺,要照顧染姐姐的。」
  
  「有四爺在,哪用你去出頭?」
  
  「四哥雖強,也總有照看不到的地方。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齊儀也有些倔脾氣。
  
  「好吧,婢子說不過五爺,五爺是大好人,婢子倒成了壞人了,五爺要幫人,婢子也不會攔著。只是,如今人要到咱們這來,又是太太身邊得用的,可怎麼安排那,讓人發愁。」
  
  「你何必擔心這個,憑她是誰,到了這,還能越過你們去?她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你好好待她。我讓你們服侍慣了,也不耐煩讓別人服侍。」齊儀笑道。
  
  「說的好似咱們搶著服侍他似的?」小滿撲哧一聲笑出來,轉身出去了。
  
  谷雨背對著齊儀,拿書的手頓了頓,嘴角不覺漾出一絲笑意,轉過身道:「說的可不是?婢子這就去收拾屋子出來給彩蝶姐姐。」
  
  ……
  
  次日,宜年居
  
  容氏笑著聽齊二夫人說話。
  
  「……極難得的一個丫頭,本打算給老四,也讓人放心。小五孩子氣,染丫頭,哎。」
  
  「既已歸在小五那院子裡了,自不能再給老四。只是彩蝶年紀也不小了,沒得耽誤了她,放了出去,或是配了人都可,別虧待她就是。」容氏道。
  
  容氏的意思,是不打算留彩蝶。
  
  荀卿染在旁邊暗自點頭。容氏在後宅浸淫了這麼多年,自然不會讓這樣一個人留在自己還未成年的孫兒身邊。反是齊二夫人,方才話中帶著抱怨,竟是指望容氏支持她,再將彩蝶給齊攸,未免落了下乘。
  
  齊二夫人眼神不經意往荀卿染身上掃了一眼。
  
  彩蝶是齊二夫人的心腹,如果沒有這個事,還能伺候個一年半載的。現在卻要立刻打發出去。齊二夫人不僅沒能在兒子身邊安排了心腹的通房,反而失去臂膀,心情肯定不好。荀卿染暗自警醒,這兩天要多加小心。
  
  「也只好這樣了,這兩天就讓她娘進來領人,我再陪送她一副厚厚的嫁妝,也是她在我身邊伺候一場。」齊二夫人道。
  
  似乎是終於想通了。
  
  「這樣很好,你看著辦吧。」容氏點頭道。
  
  「老太太,不是我誇染丫頭,這些日子,著實難為了她。我漸漸有了年紀,一切都是染丫頭獨立支撐。」齊二夫人笑著看荀卿染。
  
  荀卿染也忙陪笑,齊二夫人這樣誇她,讓她心驚。
  
  「只是,這也不是長久的法子,咱們家事多,迎丫頭可不就是這樣累壞的,我這心裡想著,再不能讓我這染丫頭也如此。」齊二夫人道。
  
  「是太太心疼媳婦,哪就那麼嚴重了。」荀卿染只得道。
  
  容氏若有所思。
  
  「我想著,還是找人幫襯著染丫頭一把才好。」齊二夫人道。
  
  果然齊二夫人是不會那麼容易就善罷甘休的,塞通房不成,現在要削權了?管理家事,是權力也是責任。她並不在意這個權,但是交到她手上,她就要努力履行責任。難道是她做的太好,儘管沒有趁機安插人手,可還是讓齊二夫人有了危機感?
  
  「這樣也好,可有合適的人選?」容氏問道。
  
  「這個,」齊二夫人似乎沒想到容氏會這麼痛快答應,「大太太和大奶奶都是抽不開身,二奶奶、三奶奶自然都不行,那麼,只好在管事媳婦裡面找……」
  
  要找管事媳婦,那麼旺財家的的,冬兒,這兩個是最合適的,還有齊二夫人身邊一個張嬤嬤也是得力的人。
  
  荀卿染在屋裡四下看了一眼,已經有了主意。
  
  「老太太,太太,我倒有個主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1 PM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元節
  
  容氏和齊二夫人都轉頭看著荀卿染。
  
  「老太太,太太,依我看,不如讓妹妹們來管事,卻是極妥當的。」荀卿染道。
  
  「她們……」齊二夫人瞧了瞧屋子另一側。齊婉麗、齊婉煙兩個正聚在一處商量針線。
  
  「她們沒沾過這些,哪裡會那。」齊二夫人似乎覺得有些不妥。
  
  荀卿染看了看容氏,忙又道:「太太顧慮的也是。不過,這管家的事,誰生下來就會那?妹妹們都是聰慧的,有老太太、太太在旁教導著,總不會有差錯。」
  
  容氏點頭,「不會可以學。她們來掌家,卻比挑管事媳婦上來更名正言順。咱們家的女孩,雖然嬌養,家務也要習學的。」
  
  齊二夫人見容氏如此說,也跟著點頭,「老太太說的是,咱們家先前幾位姑娘雖不曾管過事,這家務也習學過的。如今這樣,就索性叫她們和染丫頭一起管管,也可幫染丫頭分擔些。」
  
  這樣說著就叫了齊婉麗和齊婉煙兩個人過來。
  
  「你們不要怕辛苦,對你們以後有好處。」容氏吩咐道。
  
  齊婉麗面露喜色,並不推脫,齊婉煙卻略帶愁容,欲言又止。
  
  荀卿染也未多想,見齊婉麗站到自己身邊,輕聲叫染姐姐,知道她心中感激自己給她這個機會。
  
  齊家的女孩,上面有容氏過問,平時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也養的極為尊貴,但是就荀卿染觀察,並沒有人教她們如何管理家務。齊婉麗是個不錯的女子,兩人頗為投契,遇到機會,自然而然就會想拉她一把。
  
  荀卿染便用眼向齊二夫人那邊示意。齊婉麗也是聰明的,立刻走到齊二夫人身邊,太太長太太短,慇勤地伺候,齊二夫人頗為受用。
  
  「雖叫她們兩個幫手,你也不可偷懶。好好教教你這裡兩個妹妹,以後她們有了好處,定會感激你。」容氏又對荀卿染道。
  
  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到祈年堂前的議事廳,齊婉麗已經提前一步到了,齊婉煙卻不見人影。荀卿染派人去請,就有齊婉煙的丫頭來稟報,說是齊婉煙病了,不能來。
  
  荀卿染無法,便帶著齊婉麗將事務一一處理妥帖,終究擔心齊婉煙,出了議事廳,就和齊婉麗來看齊婉煙。
  
  李姨娘正在齊婉煙的屋內,見荀卿染和齊婉麗來了,忙起身迎接。齊婉煙穿著家常衣服,靠在床上。
  
  「怎麼突然身子不舒坦,我已打發去請太醫,一會來了,給七妹妹好好看看。」
  
  荀卿染在齊婉煙床頭坐下,仔細打量齊婉煙。
  
  齊婉煙神色頓時有點不自在,「多勞嫂子費心,我不礙的,不用請太醫。」
  
  李姨娘親自端了茶送到荀卿染跟前,陪笑道,「七姑娘沒有大事,歇歇就好了。今個錯過了,明個就跟著四奶奶去議事廳管事,還請四奶奶多照看她些。」
  
  齊婉煙接到李姨娘的眼色,轉頭求助似的看著齊婉麗。
  
  荀卿染就有些納悶。
  
  「四嫂,我,我不是身子不舒坦,我是心裡不舒坦,我,我最討厭這些俗事,躲還來不及,要我去管,可是不成的。」齊婉煙見齊婉麗不肯替她說話,索性道。
  
  「七姑娘又說孩子話,四奶奶您且擔待她些。」李姨娘急道。
  
  荀卿染瞧著齊婉煙不似說謊,不覺心中奇怪,正要開口相勸,齊婉煙卻用褙子蒙了頭,任李姨娘如何說,只是不肯露出頭臉來。
  
  「真是小孩子脾氣。」荀卿染笑道。
  
  荀卿染和齊婉麗從屋中出來,李姨娘忙跟了出來。
  
  「七姑娘年紀小,不懂事,要慢慢勸說。請四奶奶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擔待些。」李姨娘央求道。
  
  荀卿染點頭。無人處,和齊婉麗說起來這件事。
  
  「七妹妹昨晚找了我,說不願意管事。七妹妹脾氣歷來有些古怪,不食人間煙火的,我勸她,她也不聽。本來想著,我不幫她,她也就來了,誰想到,她是打定了主意。」齊婉麗道。
  
  「……女孩家總要出嫁的,現在多習學一些,免得將來到了比人家,因不熟悉家務而被人轄制。」荀卿染說出她的本意。
  
  「染姐姐為我們著想,我是知道的。我也是這樣勸七妹妹,她反說我俗氣。真讓人哭笑不得。」齊婉麗在荀卿染面前也不隱瞞。
  
  荀卿染也知道齊婉煙性子有些執拗,也不好再去勉強,只和齊婉麗商量,慢慢勸解齊婉煙。
  
  荀卿染只帶著齊婉麗,一起處理家事,漸漸發覺齊婉麗不僅聰慧,而且顯然平時對家事多有留心,是個十分有心又能幹的女孩子。有齊婉麗幫忙,荀卿染確實輕鬆不少。荀卿染有意放權,齊婉麗也不推脫,齊二夫人知道了似乎也頗為高興。
  
  忙忙碌碌,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
  
  齊府早就僱用匠人制了上百盞各式花燈,府裡府外各處安置好了。到了黃昏時分,宮裡皇帝、太后和賢妃娘娘又送出不少賞賜,其中御制的花燈也有十幾盞。容氏領著眾人在正堂領了賞賜,送走了頒旨的太監,閤府上下點起燈來,遠近亭台樓閣仿若人間仙境。
  
  眾人在外面大廳鬧了一陣,就陪容氏到暖閣內室來。
  
  容氏屋裡的擺設早更換一新,光是屏風就擺了四座,琉璃屏、螺鈿屏、畫屏、繡屏,又掛了宮裡御賜的花燈,正如同一個小小的燈市。
  
  容氏坐在榻上,只讓眾人隨意玩賞。
  
  「第一次看雙面繡繡得如此出神入化,不知出自哪個巧手繡娘。」齊大奶奶帶著珍姐兒停在屏風前,讚歎不已。
  
  「老太太這的,儘是好東西,想是宮中出來的吧。」齊婉麗道。
  
  荀卿染好奇地走過去看,原來是精雕像牙框的一幅繡屏。這麼大的屏風,全用象牙做框,已是十分稀有,還有這繡屏本身,卻是一套圖譜。屏上人物,穿著道袍,舉手投足,衣帶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那所配文字,更是……如此的熟悉。
  
  這不正是她繡的屏風嗎,原來竟到了這裡,荀卿染心中思量。
  
  「老太太這屏風好生奇特,哪裡尋來的寶貝,平時怎不見擺出來?」荀卿染笑著問容氏。
  
  「那屏風是老四不知從哪裡尋來的,說是道家養生的妙法,說是每天習學,可保長壽不老。我是不懂這些,只是這屏繡的實在漂亮。又有老四一片孝心,平時捨不得拿出來,今天燈節,才拿出來擺擺。」
  
  「雙面繡本就難,只能繡些前人傳下來的花樣。這個卻是從沒見過,況且繡這麼大幅,有圖有文,這繡屏的人不僅繡技了得,還可稱是書畫雙絕,不知是怎樣風華絕代的人?」齊大奶奶出身書香,對屏上的書畫比繡法更在意。
  
  「我也極愛這繡工,讓老四去找那繡娘,誰想竟是遍尋不到,只得作罷。」容氏道。
  
  「這書、畫、繡,單只一樣,也不是三年五載的工夫就能到如此程度的。這繡屏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不知是否出自一人之手,若全出自一人之手,當真讓人歎服。」齊大奶奶道。
  
  容氏如此看重,齊大奶奶如此推崇,眾人自然更加讚不絕口。
  
  眾人直鬧到將近夜半,方才各自散了。
  
  荀卿染回到寧遠居,泡了個熱水澡,剛換好衣服,齊攸也從外面回來了。上元節,京城內燈市熱鬧無比,皇帝突然動了與民同樂的念頭,也要賞燈。齊攸這些御前侍衛自然不會閒著,都被調去護衛皇帝了。原還怕他一夜都回不來,現在能回來可是不錯了。
  
  荀卿染忙迎上去,接過齊攸的大耄,「累壞了吧,可還順利。」說著就吩咐人準備熱水,讓齊攸洗澡。
  
  「還好,沒什麼事。」齊攸道,遞了件東西在荀卿染手裡。
  
  「好漂亮!」荀卿染驚歎,原來是只玉兔琉璃宮燈,七彩琉璃、纓絡垂蘇,宮燈卻是一片片琉璃拼接成玉兔造型,立體玲瓏,精緻可愛。
  
  「比宮裡賜下來那些還好那!」荀卿染拿著宮燈端詳,愛不釋手,「四爺好大的本事,是哪裡得的這好東西。」
  
  齊攸看著荀卿染笑得眉眼彎彎,也沒說話,只伸出手指在荀卿染額頭輕輕彈了一下,就轉身去隔間洗澡。
  
  荀卿染揉揉額頭,將宮燈放在手裡把玩,能將宮燈做成玉兔造型並不難,難的是用琉璃拼接成玉兔造型,還能如此栩栩如生。這樣的一盞燈,自然是難得的,宮裡賞賜的那些,論材料和手工也不如這個,不知齊攸是如何得來的。
  
  齊攸洗了澡出來,將宮燈掛在屏風上,攔腰抱了荀卿染上床,兩人自是一番恩愛(河蟹揮舞蟹爪囂張爬過,大家明白的)。
  
  荀卿染枕著齊攸的胳膊,問起容氏房中繡屏的事。
  
  「那繡屏的來歷?是去年路過穎川買下的,送到博古齋鑲了框子,送給了老太太。」齊攸答道,「你很喜歡那屏風?已經著人去尋找那繡娘,只是一直沒找到人。」
  
  只怕你是找不到的,荀卿染暗笑,「這幅小的給了老太太,那幅大的在哪?」
  
  「大的,你怎知道還有幅大的?」齊攸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元節(下)
  
  君暉特意去探聽過繡屏的去向,說是兩幅繡屏都被同一個人買走了。小的這幅在齊攸手裡,大的那幅自然也是了。她不知不覺就問了出來,結果露了底。
  
  荀卿染輕輕打了個哈久,翻了個身背對齊攸,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閉上眼睛,擺出副大家都很累了,有話明天再說吧的姿態,試圖矇混過關。
  
  齊攸卻不肯放過她。
  
  「我同時買了兩幅繡屏回來老太太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還知道老太太那幅是小的?」齊攸將荀卿染的身子扳過來,捏了捏荀卿染的鼻子,問道。
  
  荀卿染將手搭在齊攸腰上,這個男人怎麼就不肯裝裝糊塗那。她心裡抱怨,手向齊攸背後伸去,打算在她覬覦了很久的某地留個爪印,卻在發覺自家腰肢酸軟時縮回了手。不過還是不甘心,順手在齊攸腰上摸了一把。
  
  瞞不過去,那就說實話吧。
  
  「我不僅知道有兩幅繡屏,我還知道那幅大的上面繡的是什麼,至於原因,我不告訴你。」荀卿染緩緩道。
  
  齊攸抬起荀卿染的下巴,兩人對視,荀卿染移開了視線。齊攸伸出手臂將荀卿染攬在懷裡,半晌並不言語。
  
  什麼都不問,齊攸這個態度讓荀卿染覺得放鬆。
  
  「睡吧。」良久,齊攸才道。
  
  荀卿染想了一聲,和齊攸商量,「這件事,還是不要讓老太太知道,也不要讓別人知道,好嗎?」
  
  「好,」齊攸答的很乾脆,同時提出要求,「以後不准再繡了東西去賣。」
  
  荀卿染自然點頭應了。自打搬到京城,她就再沒有拿自己繡的東西出去賣,一是京城人生地不熟,二是君暉中舉,姐弟兩人生活不像過去那樣拮據。而她嫁入齊家後,也是沒那麼多工夫去繡多餘的東西。
  
  第二天起床,齊攸就交了個匣子在荀卿染手裡,荀卿染打開匣子,卻是些數額不等的銀票,還有整錠的金元寶。
  
  「……上次給的還沒用完那。」荀卿染有些發愁道。
  
  齊攸不由分說,將荀卿染摟進懷裡,伸出手掌,揀了揉她的腦袋,就轉身出去了。
  
  「頭髮都揉亂了。」荀卿染抱怨道。
  
  桔梗和麥芽端了熱水進來,伺候荀卿染梳洗。
  
  「奶奶,四爺方才是笑著出去的,難得見四爺笑,這一大早上,奶奶,您跟四爺說什麼了?」麥芽嘴快,問荀卿染。
  
  「沒說什麼呀。」
  
  荀卿染剛從床上爬起來,還有些迷糊的,她也想不起來跟齊攸說了什麼。
  
  「奶奶,這是?」桔梗拿起荀卿染放在一邊的匣子,睜大眼睛問道。麥芽也湊過去看。
  
  「哦,那個啊。一會叫陳德家的進來,他們一家原來在莊子上,必定熟悉這些,讓陳德打聽著有好的田地,咱們也置上一些。」荀卿染道。錢放在手裡,只會越用越少,置辦些有出息的產業,才是生財之道。
  
  今天的宜年居頗為熱鬧。容氏坐在上面榻上,大太太、齊二夫人在下面相陪,客座上坐的是鄭姨媽,還有一位年紀約四十左右.帶著假髻,面容白皙的中年婦人。
  
  「原來黃太太也是金陵人士,和我是同鄉,以前不知道,以後可要多來,別和我們生分了。」容氏笑著對中年婦人道。
  
  「老太太不嫌煩,我是樂得來,聽老太太說說話,也跟著長些見識。」黃太太笑著道。
  
  這位黃太太夫家是京城,年前曾帶著女兒去走親戚。回來時經過通州,馬車卻在路上壞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多虧遇到從江南返回的鄭元朗,從通州下船,帶著車隊經過,借了輛馬車給黃家母女,後來一路回京,也對這母女多有照顧。
  
  到京城後,黃家派人來送謝禮,攀談起來都是江南人士,再住上追溯,竟還是沾親帶故的。因此黃太太就和鄭姨媽親近起來,又由鄭姨媽引見,也和齊府走動起來。
  
  「這孩子,少年老成,又極熱心,辦事又周到。鄭太太教導的好孩子。還有好兒姑娘和姝兒姑娘,也都是一等一的,我常和我那姑娘說,要多向她這兩個妹妹學學,才是閨閣的榜樣。」
  
  黃太太依舊如往日般,不住口的誇著鄭元朗,順帶也誇鄭家兩姐妹。
  
  眾人又說起黃太太的女兒黃秀娥。
  
  「黃姑娘這樣的才貌,想是早就定了人家了吧?」齊二夫人問道。
  
  「還不滿十七歲,也有幾家來提親的。是我心疼我這姑娘,拖著沒有定。我是做母親的心腸,也不要他如何富貴,也不在乎身份,只要人實誠,能善待我的女孩,再要家裡父母長輩慈愛,就是再好沒有的了。」
  
  容氏笑瞇瞇她聽著,齊二夫人和鄭姨媽交換了個眼色。
  
  「如果黃太太不嫌棄,我這倒有門親事,說給黃姑娘。」齊二夫人道。
  
  黃太太自然問,是哪一家。
  
  齊二夫人指指鄭姨媽,「不如你們做了兒女親家吧,這也是黃姑娘和朗哥兒的緣分。」
  
  黃太太哪有不願意的,鄭姨媽也早有些意,因此這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鄭姨媽和黃太太兩個興沖沖地商量起換庚帖、下定的事。
  
  荀卿染聽得鄭、黃兩家的親事定了便從廳中出來,走到西面梢間。
  
  鄭家姐妹、黃秀娥、齊婉麗姐妹幾個正聚在一處有說有笑,都看著黃秀娥打絡子。原來黃秀娥手巧,打的一手好絡子,好多花樣都是這姐妹幾個從未見過的,因此每次黃秀娥來,少不得聚在一處,向黃秀娥討教。黃秀娥頗有耐性,與眾姐妹相處極好。
  
  「秀娥姐,這個絡子好,我編了幾次,都編不好,秀娥姐,你再教給我一遍。」鄭姝兒挨在黃秀娥身邊,語氣親密,帶著些撒嬌的意味。
  
  「好,這個是最難的,你別著急,慢慢學。一時學不會也不要緊,你要這絡子,我編給你就是了。」黃秀娥柔聲道。
  
  「秀娥姐最好了。」鄭姝兒笑道。
  
  「四奶奶來了。」
  
  黃秀娥抬頭看見荀卿染,忙站起身。她身量不高,卻是苗條勻稱,一張白皙的鵝蛋臉,水杏眼,鼻子兩側略有些雀斑,容貌並不十分出眾,卻是溫柔可親。
  
  「快坐著,不用這樣客套。我聽見你們說的開心,忍不往來湊個熱鬧。」荀卿染扶著黃秀娥坐下。
  
  黃秀娥手指修長,手心微涼。
  
  鄭好兒和齊家姐妹也起身招呼,鄭姝兒見了荀卿染,一開始略有些訕訕地,卻也起身跟著叫「四表嫂」。
  
  大家坐下說笑,那邊敲定了親事,想來幾個女孩子心中早就有了數。荀卿染怕瞟了黃秀娥,便沒說出來,只招呼人另送了手爐給黃秀娥,又送了暖身的熱茶。
  
  這邊送走了黃太太和黃秀娥,鄭姨媽和齊二夫人到祈年堂說話。
  
  「這下好了,朗哥兒這件大事定了下來,接下來就等馮家進京來,將姝兒嫁過去。她們兩個都順順當當的,以後我去地下見了老爺、二老爺和二太太,也有個交代。」鄭姨媽喜的直念佛。
  
  原來鄭株兒是她父母在時,自幼與馮家定的娃娃親。馮家現在外任上,最近也要進京。兩家信函往來,只等馮家進京安頓好,選了好日子,就迎娶鄭姝兒。
  
  「朔哥兒年紀也不小了,兩個小的都先定了親事,是不是……」齊二夫人提醒鄭姨媽道。
  
  鄭姨媽卻不在意,「是隔房的,並不相干。況且,朔哥兒這孩子,我還不放心。他年紀雖長,性子卻不定。先拘管他兩年,等他收攏了性子,再給他定門親事。也沒得因為他,耽誤弟弟妹妹的。」
  
  「也是這個理。」齊二夫人道,「你也別再說搬過去住的話了。老太太說了,安國公府別的沒有,空屋子多的是。你在這住著,多陪老太太說說話,咱們姐妹往來也方便。好兒和姝兒姐妹,也和我家這幾個女孩在一處,老太太看著也歡喜。朔哥兒,就依你的意思,讓他在族學裡附學,我和老爺商量了,特意關照了先生,好生看管著他。你們那邊的宅子,朗哥兒去料理就是了。」
  
  鄭姨媽見齊二夫人處處安排的妥帖,也就答應了。
  
  ……
  
  荀卿染從宜年居出來,繞道花園,正轉過假山,斜刺裡走出一人,卻正是鄭元朗。
  
  兩人俱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面,一時不覺都有些發怔。
  
  「……四表嫂。」鄭元朗躬身施禮,聲音有些發澀。
  
  荀卿染忙側身,屈膝福了一福。
  
  「朗表哥。」荀卿染依然用了從前的稱呼,為那個曾經真心相待的少年。
  
  此時已有些初春的光景,假山旁的大柳樹垂下冒出嫩芽的枝條,隨微風輕輕搖曳。
  
  鄭元朗抬起頭時,已經收斂了滿腹的情緒,荀卿染也是淡淡地笑著。
  
  鄭元朗側身避讓,荀卿染又福了一福,沿著青石甬路向前行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2 PM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月梨花
  
  轉眼出了正月,就是會試大比之期。荀君暉和荀君皙兄弟兩人都下了考場。荀大老爺對荀君暉期望甚高,只盼著小兒子能金榜題名。荀卿染也為弟弟擔心,不過她的擔心卻和荀大老爺的擔心有些不同,她總覺得這會試其實也是個體力活,她怕弟弟身體受不了。至於中與不中,如今情況不比在穎川老家時,荀君暉年紀還小,再讀幾年書是正好,她反而不願意荀君暉太早進入仕途。
  
  結果發榜的時候,荀君暉高高地中在一榜第二十一名,荀君皙也榜上有名,卻是末尾的一百三十二名。
  
  荀卿染接到喜報,也替弟弟高興,馬上過來回過容氏和齊二夫人。
  
  「早瞧著那孩子非池中之物,如今高中,飛騰之日可待。染丫頭有個好兄弟。我也沒什麼好東西,就有些徽墨,還有以前國公爺搜羅來的兩方好硯台,找出來給你兄弟送過去,是我的一點心意。」
  
  容氏樂的開懷,吩咐丫頭開了庫房,要給君暉添綵頭。
  
  齊二夫人也拿了些宣紙、紅色尺頭出來,又讓荀卿染打點了一份厚禮給荀家送過去。荀卿染一一照辦。
  
  荀家那邊,荀大老爺也是喜不自勝,不僅高興小兒子高中,更因為這件事,在荀家連連晦氣後,荀大老爺終於可以揚眉吐氣。
  
  因為會試過後還有殿試,殿試只考策論,荀君暉便還在鹿山書院讀書。荀卿染惦記弟弟,又因那鹿山卻是從沒去過的,就稟過了容氏和齊二夫人,要去鹿山書院探望弟弟。容氏自然答應了,荀卿染又和齊攸商量,挑了個齊攸休沐的日子,兩人一起往鹿山書院來。
  
  鹿山是在京城西北角,鹿山書院座落在山腹,是前朝儒家的大講堂,由今人整理修繕擴建,成了如今的模樣。因已經是二月的天氣,草木生發,山中空氣清新,景色頗佳,嫩黃的迎春,粉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紅的杏花,還有遍地不知名山中野花。荀卿染一來探望弟弟,二來也是在家中悶的久了,正好出來透口氣,足足玩了多半日,這才別了君暉回程。
  
  荀卿染說起上次康郡王提到的京壇四景。
  
  「今天不早了,只遠遠看看罷。」齊攸如是說道。
  
  因此,回程時特意繞道,走獅子林大街。抱撲園就在鹿山腳下,依山而建,荀卿染只瞥見一段段粉白的牆壁,還有牆內遠遠近近的楓樹。那些楓樹,顯是有了些年頭,如今是春季,只見枝條茂密,遠遠的一片淺綠色,可以想見到了秋天楓葉紅時,該是怎樣一番景色。
  
  芷園,卻獅子林大街中段,則又是另一番景象,高高的宮牆,牆內一層層殿閣樓台,樹木鬱鬱蔥蔥。荀卿染想起聽來的掌故,這芷園是本朝一位親王的宅邸,特意移來許多珍稀花木,因園內有溫泉眼,使得園內景色四時如春。因為那位親王早逝,沒有子孫承繼,這芷園便被皇家收回,做了皇帝的行宮。
  
  出了獅子林大街,往東拐,就是四景的最後一景梨園。荀卿染微微挑起了車簾,遠遠地已經瞧見牆內雪白的梨花如海。漸漸走近,原來這梨園也有侍衛把守。齊儀曾和荀卿染說起過,這梨園原來是永和親王的宅邸,這位親王風流不羈,沉迷雜學,最喜的就是梨園戲曲,甚至不顧皇家體統,親自粉墨登場,又效仿唐明皇,在園內廣種梨花,因此成了今天的模樣。
  
  京中四景,除了梅園,其餘這三處都早已易主。園中景色依舊,卻是物是人非。荀卿染捏著從簾子縫飄進來的一絲柳絮,不覺生出些許感慨。
  
  「奶奶,您看那人,好眼熟,好像是薛嬤嬤!」
  
  麥芽與荀卿染同坐一車,指著車外一處讓荀卿染看。
  
  梨園角門打開,一個婦人手捧著梨花枝從裡面出來,向守門的侍衛拜謝了,匆匆轉身上了旁邊等候的馬車離開了。
  
  「那車婢子認識,趕車的不是老丁?「寶珠也指著那馬車道。
  
  荀卿染自然也瞧見了。那手棒花技的婦人,像足了薛嬤嬤,那趕車的人更不會錯,是荀府的車伕老丁。
  
  望著遠去的馬車,荀卿染微微皺眉。她這馬車掛著齊府的標識,又有齊攸騎馬走在前面,以薛嬤嬤的眼力,竟然沒瞧見,也沒過來打招呼,實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看薛嬤嬤那急匆匆的樣子,似乎是不想被人瞧見的。
  
  荀卿染想了想,就讓馬車放慢速度,另外打發了寶珠下車,只說也要幾支梨花。
  
  寶珠抱著梨花回來。
  
  「怎麼回事,可打聽清楚了?」馬車上,荀卿染問寶珠。
  
  「四爺打發人去和那看門的侍衛說了,讓小廝進去折了這些花枝來。」寶珠讓荀卿染看懷裡抱著的梨花。
  
  「那你就沒去打聽了?」麥芽忙問。
  
  「婢子也到了角門前,趁著人不注意,給了那看守些銀子,向他打聽。那看守說並不認識什麼薛嬤嬤,婢子唬了唬他,他才說,真是不認識薛嬤嬤,是薛嬤嬤求了他,進去折了兩枝花就出來了。那看守不肯收銀子,還求婢子別說出去。」
  
  荀卿染聽了半晌無語。依這看守侍衛的態度,從薛嬤嬤手裡得的錢肯定不少,才肯放薛嬤嬤進去。若說要賞梨花,荀家的園子裡也有兩株,何必要跑大半個京城來這梨園?何必要花重金?梨園的梨花香什麼特別之處?
  
  「奶奶,這梨花給婢子一束罷,桔梗姐姐最喜歡梨花。可惜她這幾天病的不是時候,今天這樣好事她來不得,婢子將這梨花拿回去養在屋子裡,也好讓桔梗姐姐高興高興。」麥芽央求荀卿染。
  
  荀卿染點頭,「難得出來一趟,偏她的身子不舒坦。一會路過李記,記得打發小廝買些首烏糕回去,是她愛吃的。」
  
  麥芽脆生生她答應了。
  
  荀卿染接過一束梨花,放在鼻端聞了聞,果然清香淡雅……卻也還是梨花。
  

  
第一百六十六章 花朝
  
  二月十二,是花朝節,是百花也是花神的生日。有膾炙人口的詩句,說的就是這一天: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萬紫千紅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這一天,京中各家各戶都有女眷賞紅的習俗,也就是在花木上繫上紅綢,供女眷們遊玩賞看。
  
  齊家這一天更是熱鬧非凡,因為二月十二正是齊攸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在宜年居,說到齊攸的生日。
  
  「小孩子家誰過生日不是歡歡喜喜,偏攸兒到了這天,那張小臉總是臭臭的。不准人提什麼百花生日、花神生日的。」容氏笑得合不攏嘴。
  
  荀卿染更加理解了齊攸小時候的「悲劇」,不過她並不同情,反而暗地裡偷笑。
  
  「攸兒本也不知道這些,總是他那群朋友促狹,故意逗引的。說到生日,也是這幾年當了差,才不像從前那般彆扭了。」容氏又道。
  
  說到齊攸的朋友促狹,不知為何,荀卿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康郡王,並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將康郡王貼上了損友的標籤。
  
  二月十二,齊攸比平時起得還要早,穿了吉服,先是到宗祠拜了祖宗,又去拜容氏。
  
  「彷彿昨天還抱在襁褓裡,一轉眼就長成了大人,還娶了媳婦。」容氏慈愛地看著齊攸,有些感慨,又吩咐,「快去給你父親和母親磕頭。尤其你母親,俗話說,兒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你要切記。」
  
  齊攸應了,就到祈年堂來。
  
  齊二老爺和二夫人也已經穿戴整齊,在堂上端坐。受了齊攸的禮,齊二老爺捋著鬍鬚,又引經據典,說了一番為人子和為人臣的大道理。
  
  齊攸都恭敬地聽了。
  
  「老爺這些話也說了無數遍了,攸兒是懂事的。他今天是壽星,還要去宮裡,事情多著那。老爺要教他道理,等他回來也不遲。」齊二夫人笑吟吟地招呼丫頭們送上點心來給齊攸。
  
  齊二老爺板著臉,可望著面前長大成人的兒子,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站在那裡,端的是芝蘭玉樹,又想這兒子素行雖有些脾氣,但比起京中那些紈褲或是碌碌無能的子弟,卻不知強了多少,因此也有些掩不住心中的歡喜,只讓齊攸快些出門,莫要耽擱了差事。
  
  ……
  
  皇宮玉乾殿前小校場,眾侍衛圍成個半圓盯著場中目不轉睛,場中刀光劍影,兩個男子都脫了外面的大衣裳,露出裡面一身勁裝,黑衣人持刀,白衣人手握寶劍,正你來我往,比試得激烈。
  
  場外黃羅傘下擺著張太師椅,一身龍袍的正德帝,胳膊搭在扶手上,微探著身子,也看得津津有味。
  
  身後有太監總管英公公遞了杯茶過來,正德帝擺擺手,並不飲茶,只和旁邊侍立的內大臣保泰品評場中的比試。
  
  「丹楓的刀法愈見長進,子謙的劍更快了。」正德帝道。
  
  「陛下好眼力,陛下手下人才濟濟,這輩的年輕人後生可畏。」保泰拱手道。
  
  「還需磨練。」正德帝道。
  
  一會工夫,場中已經見了輸贏,白衣人的劍尖抵在黑衣人的頸項處,黑衣人的刀卻只到半途。
  
  齊攸收回寶劍,拱手施禮,「承讓了。」
  
  康郡王也收了刀向齊攸還禮。刀劍入鞘,兩人走近,互相拍了拍肩膀。
  
  「小齊,你不夠意思,怎麼就不肯讓我一招兩招的。」康郡王低聲道。
  
  「陛下可是行家。」齊攸不為所動,又道,「郡王爺少收兩房姬妾,就不用人讓了。」
  
  康郡王白了齊攸一眼,「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吧。」
  
  正德帝從座位上站起來,示意眾人繼續比試,便轉身進了玉乾殿,吩咐讓齊攸覲見。
  
  齊攸進入大殿,行過君臣大禮,便站在一邊。正德帝站在書案後,正細心地擦拭著手中的短劍。幽暗的鯊魚皮劍鞘,並無任何裝飾,短劍不過尺長,劍刃薄如蟬翼,在室內閃著寒光,可想見劍鋒的鋒利,齊攸認得這把短劍,正是古時傳下來的名劍之一,魚腸。
  
  正德帝細心地擦拭,室內寂靜無聲,齊攸站在一邊,安穩從容。
  
  「人都說你鋒芒畢露,其實朕卻知道,你這養氣的工夫,是越發精進了。」半晌,正德帝將短劍還入鞘中,開口說道。
  
  「臣的養氣工夫還差得遠,不敢當陛下誇獎。」
  
  「在朕跟前不必如此,別忘了,朕也算得你半個師傅。」正德帝說著,招手讓齊攸走近,將手中短劍遞過去,「今個是你生辰,這魚腸劍,以後就是你的了。」
  
  齊攸略微遲疑,「這是陛下貼身之物。」
  
  正德帝舉著劍。
  
  齊攸上前接過短劍謝恩,小心地將劍收入袖中。
  
  正德帝上下打量著齊攸,微微歎息,「這原本是朕一個兄弟的,只是他英年早逝。朕每次看到這把寶劍,便像見到了朕這個兄弟一般。今天見你使那套劍法,竟讓朕不禁想起他來,這把劍便給了你,也是得其所哉。」
  
  先帝原本有不少子嗣,只是因著種種可說不可說的原因,如今只餘下正德帝一個,也不知正德帝所說的是哪個兄弟,齊攸因此只是靜聽,並不發一言。
  
  正德帝感慨了一會,又道:「你的生辰,想來家中要為你慶祝,就早些回去。」就要讓齊攸下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去前去景秀宮,見見你姐姐吧。」
  
  齊攸答應著退出來。校場的比試已經塵埃落定,一眾侍衛在一起說笑,見齊攸從殿內出來,相熟的都擁上來。
  
  「今個小齊生辰,大家下了值,找個地方好好喝一杯去。」就有人道。
  
  「小齊已經在家中備下了好酒,有江南名廚,還請了太白樓的大師傅……」唐佑年笑道。
  
  「好,大家一起去喝個痛快。」眾人笑道。
  
  齊府
  
  剛吃過早飯,就有賀客絡繹到了。荀大老爺、荀家大爺、荀君暉、定遠侯方信、容家兄弟等近親都紛紛前來,只是壽麵就擺了滿滿一院子。等齊攸從宮裡回來,又帶回一干同僚好友。園中早搭了戲台,請了一眾打十番的,雜耍的、折子戲等,酒宴就設在園中,端的是熱鬧非常。
  
  熱鬧了整整一天,直到下晌,客人才漸漸散了,齊攸是被人扶著回來,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荀卿染將齊攸安置在榻上,趕忙吩咐麥芽去廚下取醒酒湯,又叫寶珠端來溫水,打濕帕子給齊攸擦臉。
  
  齊攸喝了酒,臉色有些發紅,雖閉著眼睛,但是眉眼依舊生動,眼角眉梢可說是艷若桃花。荀卿染給齊攸擦過臉,齊攸只閉著眼昏睡,荀卿染就打發人都出去。喝多了酒的人,只怕醒酒後會頭疼,荀卿染便轉身回內室,取了瓶杏仁油出來,打算幫齊攸按摩一下。
  
  「奶奶,太太方才打發人過來,問四爺怎樣了。」
  
  不知香櫞何時進了屋,見荀卿染從內室出來,忙過來行禮問安回話。
  
  荀卿染的目光在香櫞身上打了個轉。香櫞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臉上並無異色,恭謹地向荀卿染陪笑。荀卿染心思轉了轉,方纔她從內室出來,剛掀起簾子,恍惚看見香櫞是站在齊攸的床榻旁邊,是聽見了她的聲音,才從床榻旁走過來的。只是香櫞現在神色平靜,這讓荀卿染覺得自己有些疑心太過。
  
  「知道了。」荀卿染道。
  
  香櫞屈膝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
  
  荀卿染見香櫞出去,又叫進桔梗來,讓她到祈年堂回話,就說齊攸喝醉了,已經睡了。桔梗答應著出去,荀卿染這才坐到齊攸身邊,見齊攸閉著眼睡得沉沉的,呼吸間是淡淡的酒氣。
  
  荀卿染心中默念禍水,促狹心起,就伸出手去,指尖剛觸到齊攸的鼻子,齊攸卻突然睜開雙眼。
  
  齊攸雙眼清亮,哪有酒醉的模樣。
  
  「你裝醉!」
  
  荀卿染恍然大悟,暗讚齊攸裝得實在太像了,連她都騙過去了。
  
  「今個兒確實喝多了,那幫小子不是好應付的。」齊攸抓了荀卿染的手放在胸膛上。
  
  荀卿染自然不能去園子裡的酒席上,卻也派人一直打探著。酒席到一半,齊大老爺、二老爺、荀家大老爺這些長輩就都先退了席,留下的都是齊攸這些青年子弟,那番光景自然是不用說了。雖有唐佑年等人替齊攸喝了不少,但是不把壽星本人喝到桌子底下,大家也不肯干休。齊攸若不裝醉,這酒席就沒有盡頭。
  
  「喝多了啊。」荀卿染喃喃道,仔細打量齊攸,確實眼睛比平時更亮了。
  
  荀卿染拿過杏仁油的瓶子,就要打開。
  
  「禮單子可都整理好了?」齊攸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今天是收了不少禮,自然有帳房記錄了,齊攸現在就要看?
  
  「四爺要看,我叫人送來。」荀卿染答道。
  
  齊攸卻沒說要不要看,只看著荀卿染。
  
  荀卿染自然看出齊攸眼神中的意味深長,齊攸這是什麼意思,是在提醒她什麼嗎?
  
  「我也給四爺備了一份禮。」荀卿染眨眨眼道。
  
  齊攸也跟著眨了眨眼,只輕輕哦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
  
  荀卿染當然不會認為齊攸真的不在意,只得放下手中的瓶子,轉身從衣櫃裡取出一套月白中衣,這是她早準備了要送給齊攸的。
  
  齊攸看了眼荀卿染手裡的中衣,用的是上好的府綢,因是中衣,衣服上並沒有大片的刺繡,然而針腳細密,鑲邊、衣角的纏枝花紋繁複精緻,想是頗用了一番工夫,不是一兩天能準備好的。齊攸的眸子因此更加明亮。
  
  「不知合不合身。」齊攸道。
  
  「肯定合身了,不信試試就知道了。」荀卿染道。
  
  齊攸嘴角上翹,眼含戲虐,看著荀卿染,「也好。」
  
  不會吧,不會是要現在試吧?
  
  齊攸握著荀卿染的手,輕輕捏了捏。
  
  這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荀卿染反應過來,齊攸一手攬住荀卿染的腰,往身前一帶。
  
  荀卿染上半身伏在齊攸胸膛上,兩人的鼻尖觸在一起,感覺齊攸的鼻息熱熱地噴在自己臉上。
  
  「還沒到掌燈時分那。」
  
  齊攸的心意如此明顯,荀卿染柔聲提醒道。
  
  「將燈點起來就是了。」齊攸故意誤解荀卿染的話,指了指旁邊的燭台。
  
  齊攸放在荀卿染背後的手,加大了力度,一路向她腰下伸去。荀卿染本能掙動了一下,卻因此感受到齊攸此時某處的誠意。
  
  荀卿染的臉也不由得紅了。
  
  看到荀卿染臉紅,齊攸更加受了鼓舞,一翻身將荀卿染壓在身下,低頭吻住荀卿染溫軟的雙唇,另一隻手便向衣襟內伸去。
  
  「別……別在外面。」荀卿染只弱弱抗議道。
  
  這裡是外間,外面就是堂屋,那裡還有伺候的小丫頭們,一掀簾子就能看到屋裡的情形,況且這個時候,萬一有人不知就裡闖進來……齊攸並不在意,只在荀卿染雙唇上輾轉吻著。荀卿染又羞又氣,捶打齊攸。
  
  齊攸低笑一聲,將荀卿染抱起來,大踏步走進內室,將荀卿染放在大床上。
  
  「現在可好了?」
  
  齊攸俯身壓過來,解開了荀卿染的衣襟,手伸進去在她胸上揉捏起來。荀卿染不覺輕輕呻吟了一聲。
  
  「寬衣。」齊攸道,聲音低沉,帶著濃濃的慾望。
  
  齊攸正在解她的衣服,這寬衣,自然是讓她服侍他寬衣。
  
  荀卿染依言伸出手,去解齊攸的衣衫。
  
  不過片刻工夫,荀卿染身上已經只剩小衣。齊攸一手撤掉這最後一層屏障,伏在荀卿染胸前,輕輕咬上那一粒微微戰慄的櫻紅,一隻手卻托著荀卿染的臀瓣,大力揉捏著。
  
  荀卿染身體微顫,齊攸的手便又挪到某個濡濕處,輕輕地按揉起來。
  
  荀卿染扭動身子,嚶嚀一聲,側臉往窗外望去,外面天光尚亮,荀卿染抿住唇,盡量不讓呻吟出口。
  
  齊攸卻從荀卿染胸脯上抬起頭來,細細端詳荀卿染。見她眼角有些濕潤,一雙眼睛目光迷離,眉尖輕蹙,雙唇猶如兩瓣玫瑰,輕輕開合,露出兩排編貝似的牙齒和紅紅的舌尖。被他撩撥得狠了,又輕輕咬住下唇,眼神含嗔帶怨,直讓人酥到骨髓裡去。
  
  齊攸覺得心中一軟,騰出手來拔掉荀卿染髮髻上最後一隻玉搔頭。荀卿染的頭髮烏黑、潤滑,像黑色天鵝絨般披散在枕頭上。齊攸像被蠱惑一般,再次吻上那兩片粉紅玫瑰似的唇瓣。
  
  荀卿染幾乎被吻得窒息,齊攸才放開她的雙唇。
  
  「染染。」齊攸喃喃道,一雙眼睛直望到荀卿染的眼底。
  
  「攸……」荀卿染輕輕喘著,胸脯上下起伏。
  
  齊攸低低應了一聲,俯身將早就忍得發疼的炙熱送入荀卿染體內。荀卿染一聲嗚咽,齊攸亦是舒爽地低吼了一聲。
  
  紗帳似乎受不住大床的震盪,從金鉤上滑下,將大床上的兩個人影遮住,卻遮不住床上不時傳出來的壓抑的呻吟和纏綿的低喃聲。
  
  ……
  
  香櫞從上房出去後,回到耳房呆坐了一會,只覺得一顆心如百爪在抓撓,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到茶水房,沏了一壺香茶,就走到上房來。
  
  小丫頭們靠在門口,發了春困,頭一點一點的。香櫞輕輕邁步進了堂屋,略作猶豫,還是掀起了門簾,卻見外間內空無一人。香櫞愣了一愣,還是進了屋子,四下打量一番,眼睛在齊攸方才躺的榻上掃了一下,一條大紅的披帛半搭在榻上,正是荀卿染方才披在肩上的。
  
  香櫞咬了咬嘴唇,望著通往內室的門,豎起耳朵細聽了一會。又邁步要朝內室走去。
  
  「麥芽姐姐。」就聽外面小丫頭的聲音叫道。
  
  香櫞頓時有些慌亂,也顧不得別的,提了茶壺飛快地從外間退出來。
  
  麥芽從廚房端了醒酒湯,進了堂屋,正看見香櫞站在外間屋門口,似乎要進去的樣子。
  
  香櫞回頭瞧見麥芽,一臉笑地迎上來。
  
  「麥芽妹妹端的這是醒酒湯,太好了。方才奶奶還問怎麼醒酒湯還沒到,婢子就想,這茶也能解酒,就沏了一壺來。」
  
  「可有勞香櫞姐姐了。」麥芽笑著道。
  
  「份內的事罷了,我笨手笨腳的,幫不了別的,也只能做這些。正好妹妹端了這醒酒湯來,我便不送這茶了。」香櫞說著,便笑吟吟地提了茶壺出去。
  
  麥芽也沒細想,便端著托盤,掀簾子進了屋子。
  
  屋子中自然是沒人的。麥芽皺了皺眉,待看到地上的紅色披帛,她心腸直爽些,卻也是心思聰明的,便紅著臉從屋內退出來。
  
  桔梗從祈年堂回來,就見麥芽搬了小板凳,正坐在門口做針線,不覺有些奇怪。麥芽拉著她坐下,兩人一起咬起了耳朵。
  
  ……
  
  夜幕降臨,齊府各院陸續掌起了燈。月上中天,燈火漸次熄滅。
  
  小小的佛龕前,滿滿地供奉著些乾鮮果品,佛龕前地上鋪著大紅猩猩氈,正有一人坐在那裡手裡捧著些金銀錁子,放入懷中的銅爐內。
  
  那人兩眼含淚,抽泣間,不斷地輕聲叫著,「我的兒,我的兒。我可憐的兒,我讓人燒給你的錢,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娘在這,不好燒給你。只能多供些瓜果,我的兒,你儘管放開了吃。是娘不好,娘沒有護住你。我可憐的兒,娘沒本事,娘對不起你,你別怪娘……」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3 PM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方氏回來了
  
  祈年堂上房小丫頭們穿梭似地送上熱茶和各色乾鮮果品和點心,就都退出房門,遠遠地到廊下站了。
  
  屋內,齊二夫人陪著方氏低聲啜泣,荀淑蘭低垂著頭,緊挨著方氏坐著,只默默不語。
  
  「大姐,這些日子……我們母女好命苦啊,大姐。」方氏哽咽著述說了一番鄉下日子的苦楚。
  
  方氏和荀淑蘭是昨天才被荀家大爺接回到家裡。之前,兩人被安排在農莊上,以靜養為名,其實就是被看管了起來。
  
  說起莊子上,也是衣食不缺,但與方氏和荀淑蘭以前的生活,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方氏是侯府嫡女,自幼錦衣玉食,後來嫁入荀家,是長房長媳,從來都是一呼百應。荀淑蘭是方氏唯一的女兒,從小被眾人捧在手心裡長大。母女兩個哪裡是過過苦日子的,自然覺得莊子上的日子是苦不堪言。
  
  齊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拍拍方氏的手。
  
  「好妹子,如今回來就好了,就好了。」
  
  方氏又絮絮地說了番回來後如何不得意,最後道:「大姐,我這輩子只有這一兒一女。大爺如今已經不用我操心,只我這蘭兒。如今又長了一歲,大姐,你不能看著不管啊。」
  
  「放心,放心,我真要不管你們,你們這個時候還在鄉下莊子上那。」齊二夫人道。
  
  方氏也知她能回來,多是齊二夫人和定遠侯方信出的力。
  
  「我家老爺看著大姐,還有侯爺和我那兒子的面子,才沒有休了我。可卻對我們母女不聞不問,我們母女這以後的日子,全靠大姐幫襯了。」方氏哭道。
  
  齊二夫人自是又勸慰了一番。
  
  方氏抹了抹眼淚,見屋內沒有別人,就將荀淑蘭推到齊二夫人跟前,也不顧忌荀淑蘭女孩家是否害羞,直和齊二夫人道:「大姐,如今蘭兒的終身大事,是我唯一的念想。大姐當初應過我,如果那事不成,就讓攸哥兒和我的蘭兒成親。如今,正是大姐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你,」齊二夫人沒想到方氏這樣直接提出這件事,頓時十分為難道,「當時是那樣說,可攸兒已經娶了你家染丫頭,如何還能再娶蘭兒,難道你要蘭兒做妾?」
  
  「我的蘭兒怎麼能做妾!攸哥兒本就是我為蘭兒定下的。三丫頭一個庶女,不過是撿了個便宜,如何配得上攸哥兒。如今自然是我的蘭兒嫁給攸哥兒做正妻。」
  
  齊二夫人皺眉,「二妹,齊府是有規矩的人家,荀家也不會答應女兒被無故休棄。」
  
  「所以才要求大姐。」
  
  齊二夫人搖頭,「二妹,這一家上下,多少雙眼睛多少張嘴,可不是容易做得手腳的。況且,染丫頭已經得了老太太歡喜,攸哥兒如今也很是戀著她,豈是輕易動得了的。」
  
  方氏就要說話,就聽得外面小丫頭脆生生道:「姜嬤嬤來了。」
  
  齊二夫人趕緊勸止了方氏。
  
  姜嬤嬤笑瞇瞇地從外面進來,向齊二夫人和方氏福了一福。
  
  「老太太身子不舒坦,方才吃了安神藥,精神不濟,怕慢待了荀家太太。老太太說,太太和荀家太太久未見面,姐妹倆正該自在說話,就不用過去見老太太了。」姜嬤嬤客氣地說道,「老太太還囑咐,請太太好生招待荀家太太,請荀家太太和荀家四姑娘留下來用了飯再走。」
  
  姜嬤嬤傳達了容氏的意思,便走了。
  
  看著姜嬤嬤出去,方氏收起臉上的笑容,齊二夫人也有些訕訕的。
  
  「大姐,這……」
  
  齊二夫人忙拉著方氏坐下,安慰道,「二妹你別多心,我們老太太這些天是有些不舒服,來客都不見的。二妹下次再見吧,咱們姐妹好好說話,我已經打發人去叫三妹過來。」
  
  方氏坐在炕上,耷拉著嘴角,「我們母女現在不招人待見,別說老太太了,便是大姐,也忘了先前的約定,不肯幫我們母女了。」
  
  「二妹這是什麼話,實在是二妹提的事,不能做啊。老太太的態度,還要我說嗎?」齊二夫人尷尬地說道。
  
  「攸哥兒畢竟是大姐的兒子,大姐也做了這些年的誥命夫人,也是做了婆婆和祖母的人,自家兒子的親事還做不得主了。不過是個媳婦,或是找由頭休了,或是想法子……」方氏惡狠狠地做了個手勢,「法子多得很,總要給我蘭兒騰出位子來。」
  
  「二妹,這事實在做不得。」齊二夫人不肯答應。
  
  方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大姐不想想,我們母女落到今天這個局面,是因為什麼?」
  
  齊二夫人臉色一僵。
  
  「若不是依大姐的意思,將我家大丫頭的親事做了人情,何至於有今天這些事。」方氏見齊二夫人不說話,繼續說道,「大姐心狠,不肖看顧我的蘭兒。大姐莫忘了,我家大姑娘為何要嫁給楊家。我氣不過,少不得去鬧一場,索性把事情都揭了出來,娘娘那潑天的富貴,只怕旦夕間就沒了,便是大姐這一家也逃不了干係。」
  
  「你,你胡說些什麼?」齊二夫人見方氏不管不顧,將密事說了出來,不由得也急了,狠狠扣住方氏的手腕,「二妹,你都知道了什麼?」
  
  方氏見齊二夫人如此,反而冷靜下來,冷笑道,「大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大姐也別問我知道了什麼。娘娘突然富貴,只怕裡面有些事是說不得的,關節就在楊家。大姐當初只說是份人情,我信著大姐,也沒細問,就將我家大丫頭嫁了過去,可卻害了我親生的女兒。大姐不肯給我蘭兒一個歸宿,我只好去楊家,索性大家一拍兩散,反正我們母女也落不著好處了。」
  
  方氏雖言辭激動,但卻壓低了聲音說話,最後一句,卻是有些示弱了。齊二夫人也跟著冷靜下來,知道方氏並不知道具體內情,也並不會將事情聲張出去,只要她答應方氏的條件。
  
  「咱們姐妹有事好商量,莫要傷了姐妹感情。」齊二夫人緩了口氣道。
  
  方氏點頭。
  
  「大姐,我只有那一個要求,並不過分,大姐總有法子的。」
  
  齊二夫人看著方氏,又看了眼旁邊面色木然,一言不發的荀淑蘭。
  
  「我自是喜歡蘭兒做我兒媳婦。」
  
  「大姐這樣想,那還有什麼不成的。」方氏喜道。
  
  「只是染丫頭嫁進來也有了些日子,老太太和攸哥兒都喜歡她,她也並無一絲錯漏……」
  
  「大姐是婆婆,有沒有錯漏,還不是大姐一句話的事。」
  
  「沒那麼簡單。」齊二夫人皺眉,容氏喜愛荀卿染,齊攸又和荀卿染如膠似漆,這事做得不好,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要得罪了容氏和齊攸。
  
  「二妹是她嫡母,或可想個法子擺佈了她,就給蘭兒騰出地方來。」齊二夫人將難題踢給方氏。
  
  「若是以前,這有什麼難處。只是現在,卻不成了。我家老爺如今的心思都在辛姨娘那狐狸精身上,又見庶子出息了,對庶子的話也十分聽信。我在家裡,行動都不自由,實在無法施展。今個兒到這來,還是好不容易求了我家老爺答應的。這件事,只能靠大姐了。」方氏道。
  
  齊二夫人不由得低頭沉思。方氏是打定了主意,不答應方氏,方氏就要魚死網破,那個結果是她承擔不起的,只能順著方氏的意思。說道荀卿染,這個媳婦也頗溫柔順從,不過卻並不和她是一條心。
  
  如果齊攸的媳婦換做是荀淑蘭,齊二夫人轉過頭打量荀淑蘭。遠沒有荀卿染漂亮,也不知是不是在鄉下煎熬得久了,更失了先前那份鮮活勁。原本圓潤的下巴現在尖尖的,身子也瘦了很多。齊二夫人特意往荀淑蘭的腰臀看了看,以前覺得頗為豐滿,現在怎麼如此乾癟,或許是自來如此,只是以前沒注意到,難道真像太醫說的,不易生育?不不不,那是被人陷害的,可也許不是空穴來風那?
  
  「大姐,蘭兒身子沒問題,我做母親的最清楚。」
  
  也許是齊二夫人目光太過露骨,方氏忙解釋道。
  
  「自然,蘭兒自然是好的。」齊二夫人收回目光。不管怎樣,這個是她的親外甥女。如果把荀淑蘭給齊攸做媳婦,齊二夫人腦海中閃過某次不經意間偷看到的,荀卿染在齊攸跟前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了論斷,荀淑蘭這個樣子,肯定討不了齊攸的歡喜,那麼就會更加和她貼心,這卻比荀卿染強上許多。
  
  「這事並不容易,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辦成的。」齊二夫人道。
  
  方氏聽得出,齊二夫人這是答應了下來。
  
  「這事全靠大姐,我們就等上幾個月……半年,最多一年。正好蘭兒也要調養,嫁妝也可慢慢置辦。」方氏說著,想起被荀淑芳黑掉的嫁妝,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怨恨起來。
  
  「好。」齊二夫人道,看到方氏臉上的恨意,猜出方氏心中所想,又忙說道,「二妹,楊家那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大姐,這個虧就這樣吃了不成。荀淑芳那白眼狼,害了我的蘭兒,娘娘那邊只怕也不穩妥。」
  
  「娘娘那邊,她還沒那個膽子。」齊二夫人道,「這事我心裡已經有了底,只是要慢慢來,不能牽連上娘娘。二妹你只別去招惹楊家,總有報仇的那一天。」
  
  方氏見齊二夫人答應了荀淑蘭的事,又知道楊家的事牽連不小,只得答應下來。
  
  「四奶奶來了。」外面小丫頭的聲音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思莫測
  
  又聽外面小丫頭一疊聲地喚,「姨媽、好兒姑娘、姝兒姑娘。」卻是荀卿染和鄭姨媽並鄭家姐妹一起來了。
  
  齊二夫人忙給方氏和荀淑蘭使眼色,「這件事,可不能洩露出去,莫讓三妹知道了。」
  
  方氏自然是點頭應允。
  
  門簾挑起,鄭姨媽當先走了進來,一見方氏,鄭姨媽眼圈就紅了,姐妹兩個相互見禮。
  
  鄭姨媽又拉了方氏和荀淑蘭上下打量,口裡不住地說著,「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等方氏和鄭姨媽在炕上坐下,荀卿染就和鄭好兒姐妹兩個過來給方氏見禮,然後又和荀淑蘭相見,這才按長幼順序在椅子上坐了。
  
  齊二夫人三姐妹親熱地話著家常。
  
  方氏一面和鄭姨媽說話,眼角卻從荀卿染一進來,就沒離開了荀卿染。在她眼裡,荀卿染一張俏臉不過淡淡地著了些脂粉,卻是白裡透紅,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沒有開口嘴角就帶著笑。一身正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錦緞褙子,則使荀卿染顯得更加端莊大氣。再看荀卿染的裝飾,頭上是朝陽五鳳桂珠釵,翠玉搔頭、赤金鑲寶扁簪,兩耳上小巧的金丁香上鑲著眩目的寶石,胸前是赤金纓絡項圈,下面墜著長命金鎖,寬袖下露出兩隻纖纖玉手,腕子上金鑲玉的龍鳳鐲子。右手無名指是鑽石戒指,左右食指卻是血紅瑪瑙的指環,更襯得肌膚如玉。連壓裙角的玉珮也是羊脂玉貔貅。
  
  荀卿染正笑著和鄭家姐妹說話,也暗自偷眼打量方氏。她上次見方氏,還是在年前。方氏那今時候正病著。如今看著,方氏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人比從前清減了不少,眼角多了些許皺紋,嘴唇顯得比從靜更薄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向下,法令紋則是更加深刻了。衣著打扮卻還和從前相仿,卻少了從前的氣勢,多了幾分刻薄。
  
  方氏看著荀卿染,越看心裡越不自在,又看到坐在荀卿染身邊的荀淑蘭,低垂著頭,裝扮也足夠富貴,戴的首飾比荀卿染還多,但卻被荀卿染襯得整個人暗啞無光。
  
  方氏覺得心口被什麼堵住了似地,恨不得撲過去撕碎荀卿染的笑臉,將她身上那些金玉寶貝一股腦都給荀淑蘭。那些本就應該是她的親生女兒享受的,如今卻都給了這個她平時瞧不上眼的庶女,她的親生女兒卻如此落魄。方氏越想,心裡越恨,這面上就有些遮掩不住。
  
  鄭姨媽正和方氏說話,見方氏並不言語,目光只盯著幾個女孩,那目光中的寒意,讓鄭姨媽打了個寒戰。「二姐,」鄭姨媽輕聲喚道。
  
  齊二夫人也覺察到方氏的異樣,怕她控制不住,在眾人面前露出形跡來,便忙對荀卿染吩咐道:「我和你母親和姨媽說會話,你帶著妹妹們到別的屋裡玩會去。」
  
  荀卿染也覺察到方氏的目光不懷好意。方氏的性子她是瞭解的,自家不如意,最會遷怒別人,而她必定首當其衝。因此,她聽說方氏帶著荀淑蘭來了,知道鄭姨媽必定過來,就打發人哨探著,特意和鄭姨媽一起過來。倒不是怕了方氏,實在是不想和方氏一起丟臉。
  
  齊二夫人這樣說,荀卿染心中是樂意的,就忙站起來,帶著鄭家姐妹和荀淑蘭從屋中出來。
  
  她方纔已經得知,方氏一來,齊二夫人就打發人到宜年居去告訴了容氏,說要去請安。容氏則派人過來,推脫身體不自在,讓方氏母女不必過去。因此,她想也不想,只帶著幾個人穿過中堂,到旁邊的西梢間來坐了,又吩咐人擺上茶果來。
  
  荀卿染一面招呼鄭家姐妹,也不忘和荀淑蘭說話。荀淑蘭卻一直低垂著頭,只是趁荀卿染不注意時,會偷偷打量荀卿染。荀卿染看在眼裡,只裝作不知。荀淑蘭和她本就不親近,自從荀淑蘭選秀出了岔子,人就變的沉默起來,很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鄭好兒也含笑和荀淑蘭說話,卻不提荀淑蘭去鄉下養病的事,只說些針指女紅。荀淑蘭依舊有些心不在焉。鄭好兒並不在意,可鄭姝兒卻沒那麼好的涵養。
  
  「姐姐,你理她做什麼,若不是她,姐姐早就……都是她害了姐姐。」鄭姝兒附在鄭好兒耳邊說道。她已經壓低了聲音,卻故意又能讓人聽見,那雙眼還頗為挑釁地看著荀淑蘭。
  
  荀卿染自然是瞧見了,暗道不好,以荀淑蘭的性子,決計不會忍下,只怕要和鄭姝兒吵起來了,這卻不好看相。
  
  鄭好兒也忙瞟了荀淑蘭一眼,回頭瞪鄭姝兒,道,「莫胡說。我和淑蘭妹妹都是遭人陷害,並不關淑蘭妹妹的事。」
  
  荀卿染也正想說些什麼調解,然而出乎她的預料。荀淑蘭沒有惱怒,反而低聲抽泣起來,淚珠辟里啪啦地往下掉。荀淑蘭臉龐瘦了許多,一雙大眼格外突出,如此不說話只是哭泣,很有些楚楚可憐之相。
  
  「四妹妹莫哭,都是姝兒口沒遮欄。」鄭好兒忙安慰道。
  
  鄭姝兒也沒想到荀淑蘭會是這個反應,她小孩子心性,不怕和人吵架,最怕的就是這個,因此也愣在那裡。荀淑蘭卻越發委屈起來,一頭撲到鄭好兒懷裡,抽抽噎噎地說道,「好兒姐姐,我對不起你。只是女孩家,哪能自己做主。若是當初跟去和番,吃砂子,受折磨,早早死了,也落得些好處。我又有什麼法子,我這心裡好苦啊……受盡了人情冷暖。自家親姐妹也不過面子情,心裡都恨不得我死的遠遠的,只有好兒姐姐深明大義,明白我的委屈。嗚嗚嗚。」
  
  鄭姝兒見荀淑蘭哭的可憐,皺了皺眉,卻也有些心軟。荀卿染卻是大吃一驚。高傲的荀淑蘭,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而且荀淑蘭那親姐妹的話是什麼意思,說的是誰?她明明已經很小心翼翼地對待荀淑蘭了,怎麼就落得這麼個評價。
  
  鄭好兒柔聲安慰著荀淑蘭,鄭姝兒見荀淑蘭哭的傷心,又有平時鄭好兒的開導,知道事情陰錯陽差,並不是荀淑蘭故意要害鄭好兒,因此對荀淑蘭那點言厭憎也就淡了。
  
  「……如今家裡只有我一個,孤孤單單。好兒姐姐若是我親姐姐就好了,咱們伴在一處,我也不會每天傷心難過。」荀淑蘭喃喃道。
  
  「咱們離的也不遠,你常來就是了,還有染姐姐在這。」鄭姝兒最喜姐妹們在一起的熱鬧。
  
  荀淑蘭從鄭好兒懷裡抬起淚眼,可憐巴巴地看著荀卿染。「我也想念三姐姐,以前咱們幾個姐妹每天在一處,有些小淘氣,卻總是開開心心。只怕三姐姐嫌我晦氣,不喜我來……」說著又抽泣起來。那語氣那神態,似乎她和荀卿染是多麼親密的姐妹,這個時候她落了難,而荀卿染則勢利眼地疏遠她,不肯幫她。
  
  這不僅僅是抹黑她那麼簡單了,荀淑蘭打的什麼主意?是苦難使人成長?不過荀淑蘭成長的方向比較詭異。又或者,這才是荀淑蘭的本來面目,只不過從前嫡女的身份,方氏的維護,讓荀淑蘭沒有機會展露這方面的才華?
  
  「我和我姐姐也經常淘氣,我姐姐從來不生我的氣。染姐姐不是那樣的人。老太太也喜歡熱鬧,淑蘭姐姐就住下來,咱們在一處。」鄭姝兒熱情地說道。
  
  荀淑蘭依舊眼巴巴地看著荀卿染。鄭好兒回過身去,剝了個果子塞到鄭姝兒嘴裡。
  
  荀淑蘭是想在齊家住下?為什麼?她又不像鄭家姐妹,鄭姨媽是寡婦失業的,寄住在這裡,是有著諸多考慮的。荀家在京城可不同,有荀大老爺、荀家大爺、大奶奶,難道方氏在荀家不得意,打算住到齊家來,那就更可笑了。
  
  荀卿染心中疑惑,面上卻關切地詢問,「我方才瞧著太太的氣色不錯,聽大奶奶說,太太的身子已經大好了。」
  
  荀淑蘭略一遲疑,依舊可憐兮兮地答道,「母親都是為了我。鄉下莊子上粗陋不堪,如何能調理身子。三姐姐還看不出太太身子大不如前了?因此才回來調養的。」話中很有些責備荀卿染不關心、不孝順嫡母的味道。
  
  荀卿染驚詫道,「原來如此,大奶奶也糊塗,竟沒和我說清。本想大太太好了,能留妹妹在這裡玩幾天。可現在,我卻不敢提了。家裡大奶奶懷著身孕,只有靠妹妹照顧太太。妹妹自來孝順,可也別熬壞了自己的身子。」
  
  荀淑蘭張了張嘴,知道是被荀卿染繞住了。低頭道:「三姐姐教訓的是,我會好好照顧太太。」說完,便坐到荀卿染身邊,一副恭謹柔順之態,依著荀卿染。
  
  荀卿染不好甩開荀淑蘭,但是心中感覺十分複雜。荀淑蘭這個樣子,實在太違和了,讓人背上直起雞皮疙瘩,還不若從前,那麼囂張跋扈的荀淑蘭,起碼還有一份真實。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4 P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思
  
  祈年堂上房安排宴席,齊二夫人與鄭姨媽、方氏、並鄭家姐妹和荀淑蘭一起用了飯。
  
  荀卿染因為有事要處理,便沒有陪著,等她辦完了事情,回到寧遠居,就見荀淑蘭正帶著個小丫頭站在正房門口。
  
  「我來看姐姐,誰想姐姐正好不在。」
  
  荀淑蘭見荀卿染回來了,忙上前來,攜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看了看一旁侍立的宋嬤嬤、香櫞和紫菀,便拉了荀淑蘭進屋。兩人分賓主落座,丫頭們送上來香茶點心。
  
  荀淑蘭四下掃了一眼,見屋內有桔梗幾個丫頭,都是荀家陪嫁的,便不似方才親密的樣子,而是冷了臉,一邊默默喫茶。一邊打量屋中的擺設。
  
  荀卿染不知荀淑蘭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覺得她這變臉好玩的很。
  
  「你如今可是發達了,這些穿戴、這些擺投。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從前可是想都沒想過吧。」荀淑蘭突然開口道。
  
  這屋裡沒有外人,不需要做作,荀淑蘭竟連聲姐姐也不肯叫了。荀卿染聽得荀淑蘭語氣不對,笑道,「四妹妹心中在意這些,在我不過平常。是四妹妹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
  
  荀淑蘭頓時臉色變的十分難看,心中認定荀卿染這是在嘲諷她,正待反唇相譏,就聽外面小丫頭稟報,說是四爺回來了。
  
  荀淑蘭頓時收斂了情緒,拿出帕子抹了抹眼睛。
  
  齊攸從外面進來,見荀淑蘭在,微微一怔,就去看荀卿染。荀卿染站起身,就要和齊攸說是方氏回來了。
  
  荀淑蘭也站起身,風擺楊柳般走到齊攸跟前,屈膝福了一福,「四表哥。」
  
  荀淑蘭聲音哀婉,眼圈發紅,泫然欲泣,襯著細瘦的腰芽,將見到表哥的欣喜,與落難的楚楚可憐,表達的恰到好處。
  
  齊攸嗯了一聲。
  
  荀卿染接過齊攸的大衣裳,便將方氏從莊子上返回,來看齊二夫人的事說了。
  
  齊攸只說了聲好,「那天收起來的鹿茸找些出來。要送些給人急用。」便在炕上坐下。
  
  荀卿染忙讓桔梗去找鹿茸,麥芽另端了熱茶送上來。荀卿染與齊攸對坐,荀淑蘭微垂著頭,緊貼著荀卿染坐了下來。荀卿染覺得如芒刺在背,不禁輕輕地挪了挪身子。
  
  「三姐姐,」荀淑蘭卻有如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拿帕子半掩著臉,哭泣道,「我、我和道我現在不同以前,三姐姐……」
  
  荀卿染愕然,不由得重新審視荀淑蘭。不得不說,荀淑蘭這哭訴的十分有技巧,給人以無窮的想像空間,又讓荀卿染無從分辯。當然,荀卿染也可以回身將荀淑蘭抱在懷裡,也痛哭一番,說些姐妹情深的話,但是,荀卿染自認真的做不來。
  
  桔梗端了半匣子鹿茸回來,齊攸接過掃了一眼。拿著匣子轉身出去了。
  
  「人走了,四妹妹也省省吧。」目送齊攸出去。荀卿染轉身坐到椅子上。
  
  荀淑蘭又哽咽了一會,知道齊攸是真的是遠了,這才止住了哭聲。
  
  這屋裡再沒了外人,荀淑蘭也就懶得裝樣。兩人無聲地對視。
  
  「四妹妹,你到底要怎樣。」荀卿染問道。
  
  荀淑蘭咬著嘴唇,半晌無語。
  
  「四妹妹,你這樣不累嗎?」荀卿染無奈。難道以為這樣就能壞了她的名聲?
  
  荀淑蘭恨恨地看著荀卿染,冷哼了一聲,什麼都不說,帶著小丫頭出去了。
  
  「這是什麼人啊,奶奶這樣包容她,她卻不知進退。」麥芽氣鼓鼓地道。
  
  「理她做什麼,四爺去了哪裡?」荀卿染問道,她也覺得荀淑蘭的行為實在詭異,不過,她更在意的是齊攸。
  
  「四爺沒出門,去了書房了。」寶珠機靈地道。
  
  荀卿染不由失笑。齊攸和荀淑蘭是表兄妹,現在又多了一層親戚關親,總不能完全不搭理。可他又懶得應酬女眷,就找了那麼個借口出來。也虧的他冷心冷面,看著荀淑蘭哭成那樣,竟和沒看見一樣轉身就走了。
  
  荀卿染便到書房來一進門,果然看見桌案上擺著方纔的匣子,齊攸則捧著一卷書正讀的入神。
  
  麥芽端了茶送到齊攸桌上,便轉身離開了。
  
  荀卿染走到齊攸身邊,將茶遞過去,笑道,「方纔連茶都沒來得及喝!」
  
  齊攸接了茶。
  
  荀卿染在齊攸身邊坐下,翻開桌案上的書卷,卻是新唐書。荀卿染翻到一頁,正是駱賓王寫的為徐敬業討武照檄。
  
  「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荀卿染念了兩句,便伸手理了理雲鬢,又抬起衣袖半掩了面,向齊攸遞了個秋波。笑道,「是不是這個樣子。」
  
  齊攸瞇著眼看著荀卿染,嘴角微翹。
  
  荀卿染端正了臉色,威慨道:「自古英雄豪傑,多少是喪在這上面的那。閨中女子,也頗多因此含冤的。」
  
  「你是來勸諒我嗎?」齊攸靠在椅背上。揚了揚眉。
  
  荀卿染垂下眼簾,方才荀淑蘭的做作齊攸都看在眼裡,以齊攸的眼力,也該看到她確實有想離荀淑蘭遠點的舉動。荀淑蘭畢竟是齊攸的嫡親表妹,齊攸會怎麼想那。
  
  「你在禮數上從未虧過人。那天我剛回來,三奶奶在你面前那樣過份,你卻一直以禮相待。自然也不會慢待了別人。」
  
  荀卿染目視齊攸,原來他心裡這樣清楚。
  
  齊攸伸出手臂,攬住荀卿染,「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比如那天,你可以將三奶奶打出去,今天,你可以坐到我身邊來。」
  
  ……
  
  荀淑蘭回到祈年堂,對方氏搖了搖頭。
  
  方氏臉色陰沉,「也是白眼狼,竟然一點不顧姐妹情份。」又轉頭瞧齊二夫人道,「大姐,你看,淑蘭……」
  
  方纔說話間,齊二夫人已經明白了方氏的打算。
  
  「這事不能操之過急,露出形跡來,更不好辦了。蘭兒還是跟你回去。等過兩天,老太太高興了,再讓人接你們過來。」齊二夫對方氏勸道。
  
  方氏無法,也知道這樣做未免太過心急,只得對齊二夫人叮嚀一番。帶著荀淑蘭離開。
  
  將人都打發出去,齊二夫人疲憊地躺到榻上,閉著眼想心事。她心中有些後悔,當初不該把方氏牽扯到那件事情當中去,可楊家要的是名門淑女,齊家是有適齡的女孩子,可有容氏在,她卻不敢將哪個送到楊家去,只能在親近的人家打算。正好荀家女孩多。方氏又在荀家一手遮天,再合適沒有的了。誰成想,會鬧出這些事來。怪只怪,方氏選的荀淑芳太會作怪,而方氏自認為能控制這個女兒,卻根本控制不了。只是現在後悔是沒有用的,責怪方氏,也只能讓方氏更加氣憤,結果都是對宮裡的娘娘不利。
  
  「彩蝶。」齊二夫人閉著眼招呼道。
  
  一個丫頭輕手輕腳走進來。
  
  「太太有什麼吩咐?彩蝶姐姐已經放出去幾天了。」
  
  齊二夫人睜眼看了看,見眼前的丫頭是新近提上來,替彩蝶的,名字叫做玉環。
  
  「叫順了口了,你以後就改名叫彩蝶吧。」一個丫頭,豈止名字,連命都是主子的,這丫頭自然只得應承。
  
  「過來給我捶捶腿。」齊二夫人吩啦道。
  
  彩蝶忙從旁邊架子上取了美人拳,跪在腳踏上,輕輕捶了起來。
  
  齊二夫人再次閉上眼,覺得這丫頭沒彩蝶貼心,卻也有幾分伶俐勁,少不得還要調教一陣。想起打發出去的彩蝶。齊二夫人輕輕皺起眉頭,勾起了心中對荀卿染的不滿。她滿心將彩蝶給齊攸,偏齊儀小孩心性,跑來搶彩蝶。荀卿染竟順水推舟,將彩蝶讓給了齊儀。還裝作聽不懂她的話,一掉頭就將彩蝶的名字從她這院子裡劃掉了,又當笑話講給容氏聽。結果,她只能將錯就錯,將彩蝶打發出去。
  
  齊二夫人心中不舒服,又想起方氏的話也有道理。她雖也是一把年紀,做了婆婆、祖母,可因為上面還有容氏,依舊要謹言慎行。她這個婆婆還有什麼權威,她不能駁回容氏,難道還不能奈何一個兒媳婦?
  
  只是要怎樣才能名正言順地換掉這個媳婦那?齊二夫人心裡盤算開來。想法子讓容氏討厭荀卿染?想,這個法子可行可是,齊攸是喜歡荀卿染的,齊攸自小就是個主意正的,容氏又是那樣寵愛齊攸。就算容氏不喜歡荀卿染,只要齊攸還喜歡,那她就動不了荀卿染。要想除掉荀卿染,就得先讓齊攸和荀染條之間生了嫌隙,讓齊攸不再喜歡荀卿染。
  
  齊攸要怎樣才會和荀卿染生出嫌隙,怎樣才會不再喜歡荀卿染?
  
  齊二夫人正想到緊要處,就聽外間屋有說話的聲音。
  
  「誰在外面?」齊二夫人問道。
  
  一個小丫頭應聲進來,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太。是寧遠居的香櫞姐姐,婢子給太太繡的帕子,從香櫞姐姐那討了個花樣子,香櫞姐姐給送過來了。」
  
  「香櫞?」齊二夫人思忖了一下,那是容氏給齊攸的大丫頭。最近好像總能聽到小丫頭們嘴裡說到這個香櫞。
  
  齊二夫人心中一動,道,「叫她進來說話。」
  
  

第一百七十章 能者多勞
  
  小丫頭答應著退出去,隨即香櫞從門外進來,規規矩矩地給齊二夫人請安,便垂手站在一邊。
  
  齊二夫人從榻上支起身子,仔細打量香櫞。這香櫞容貌沒有彩蝶和采芹那般俏麗,卻皮膚白皙,一張鴨蛋臉頗為端莊,身材豐滿有致。不愧是容氏挑出來的人,齊二夫人心中念道。
  
  「你伺侯四爺多少年了?」齊二夫人問道。
  
  「回太太,婢子六歲進了府裡,十歲開始伺候四爺,如今已經七年了。」香櫞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我記起來了。你不是府裡的家生子。」
  
  「是的,太太。」
  
  齊二夫人想起一件事,又問道,「你還記得家鄉在哪裡,如今你父母兄弟可都還好。」
  
  「四太太。婢子就是這京城人氏。婢子家父母都在,還有一個兄弟,也已經成家立業。」
  
  齊二夫人見香櫞說話條理清楚,態度頗為可人,不覺又多看了香櫞幾眼。
  
  「你如今在你們奶奶身邊,是什麼執事,怎麼不常見你?」齊二夫人慢悠悠地問道。
  
  「回太太,四奶奶看中了婢子的針線,如今婢子專做些主子們的針線。因此不常出院子的。」
  
  「哦?」齊二夫人半瞇著的眼中精光一閃,「老太太把你給了四爺,照顧四爺起居,如今怎麼只做起針線來了?」
  
  「回太太,是婢子沒說清楚。除了針線,婢子也管些端茶送水的事。四奶奶照顧四爺極周到,四爺的衣裳飯食,都是四奶奶親自操持,輕易也不叫婢子這些人。四奶奶是能者多勞,不僅家裡這些事調理的妥妥當當,四爺跟前也服侍的周到,滴水不漏的。」
  
  「雖是如此,你們也不可偷懶。哪有什麼事都讓奶奶們去做的。」齊二夫人皺眉道。
  
  「太太教訓的是,婢子記下了。四奶奶能者多勞,也是四爺的福氣,太太的福氣,婢子們也跟著沾光。」
  
  齊二夫人覺得香櫞話裡似乎有些什麼,卻一時想不出來,又覺得在香櫞這裡打探不出什麼,囑咐她好生伺侯齊攸,打發了香櫞出去。打發了香櫞出去,齊二夫人閉目沉思,難道她會錯了意,這香櫞並沒有什麼小算盤,最近經常在她面前出現不過是巧合?
  
  進府六歲,十歲去伺侯齊攸,有四年是跟著容氏,自然也是拔尖的才能被容氏選出來伺候齊攸。齊二夫人不得不暗自服氣,容氏手裡出來的人確實非同一般。
  
  齊二夫人有些煩躁,叫了張嬤嬤進來。
  
  「香櫞這丫頭,在寧遠居到底怎樣?」
  
  張嬤嬤偷覷著齊二夫人的臉巴回道,「回太太,香櫞是老太太給四爺的,原在宋家的手下,是四爺跟前極得用的。四奶奶進門,就升了一等丫頭。如今伺候著四奶奶,雖不見得如同麥芽、桔梗那樣受重用,卻也得了四奶奶歡心,是極有體面的。前個兒就是四奶奶開恩,允了她回家探親的。」
  
  「這丫頭為人如何?」齊二夫人又問。
  
  「是極周全的,沒有不和她好的。」張嬤嬤想了想,答道。
  
  「你用心些,找機會和她攀談攀談,她年紀也不小了,看她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張家的答應著,領命出去。
  
  齊二夫人便先將香櫞的事情放一邊,還是琢磨如何整治荀卿染。
  
  「能者多勞」。齊二夫人想起香櫞的話,眼睛一亮,也許她一直就用錯了方法。
  
  ……
  
  第二天,荀卿染和齊婉麗處理了家中的事務,就住祈年堂正房來。
  
  齊二夫人笑著聽兩人回了幾件事,滿意地點點頭。
  
  「你們兩個如此,倒是讓我輕鬆了不少。老太太知道了,也很是高興。尤其是染丫頭,」齊二夫人說著,笑瞇瞇地看著荀卿染,「你這妹子從前是沒經歷過事的,多虧你教導著她,如今她也能擔當家事了。」
  
  荀卿染忙起身,「六妹妹生性聰穎,又有太太指點,我卻不敢居功。」
  
  「你這孩子,就是太謹慎了些。」齊二夫人笑著讓荀卿染坐下說話。
  
  荀卿染依言坐下,心中納悶,每次齊二夫人誇她,總會有些後續的事情。方纔這樣說,難道是覺得齊婉麗可以一個人擔當事務,就不讓她再插手家務了?如果是那樣,春光正好,有了閒暇是不是可以和齊攸商量,兩人多到外面走走。
  
  齊二夫人果然打發了齊婉麗出去。
  
  「如今這管家的事,有你六妹妹分擔,你也不似過去那般忙碌,我還有重要事情要托付給你。」齊二夫人對荀卿染道。
  
  要奪了她這管家的差事,總不好直接來,假托另外一件事,這也是體面的法子。荀卿染這樣想著,依舊還是要略作推辭:「太太看重,我才疏學淺,只怕擔當不起。」
  
  「你莫要推脫,這內宅裡,只有你能擔當的起這事。」齊二夫人道,「這些年積攢下來,我和你二嫂不過是略識幾個字,總也沒個合適的人料理清楚,我和老太太心裡都糊里糊塗的。只有你讀的書多,又會看帳目,才能料理的清楚。」
  
  荀卿染聽得有些愕然,齊二夫人竟然要將積年的內院帳目交給她料理。那些拿給帳房做不就可以了,竟讓她親自來做,果然是變相的讓她閒置下來啊。
  
  「媳婦於帳目上也不過略知一二,這樣大事,府裡不是自有帳房在做嗎?」荀卿染道。
  
  「這事至關重要,不可假手於人,還要你親自整理。」齊二夫人說道。
  
  「這樣啊。」
  
  「對。」齊二夫人又囑咐了一番事情如何重要的話,便讓張嬤嬤帶荀卿染去後罩房。
  
  ……
  
  張嬤嬤打開房門,領了荀卿染進去。
  
  荀卿染四下打量,房間頗為寬敞。原本應該是間庫房,臨時整理出來,也擺了些屏風桌椅等。並排幾張桌案並地下,堆滿了一摞摞的帳簿,足有半人多高,有的帳冊已經泛黃,可見年代之久遠。
  
  「太太吩咐,以後奶奶只在這裡整理,自有人送茶送水。」
  
  張嬤嬤說完,就帶著人腳底抹油,走的分外利落。
  
  荀卿染隨手撿起一本帳冊,翻開,頓時揚起一股塵灰。荀卿染扔掉帳冊咳嗽起來,不過一瞥之間,已經看清帳冊上所寫,「某年月日雞蛋若干枚每枚若干錢合計若干錢其中破損,不可食者若干,採買人某某等等等等。又某年月日鹽若干、白菜若干,胭脂若干何人分到若乾等等等等。」
  
  ……
  
  是夜,荀卿染將事情轉述給齊攸,其帳目瑣碎,又有許多平時沒有聽過見過的稀奇之處。齊攸訝然,荀卿染則忍不住大笑起來。
  
  容氏知道了這件事,在齊二夫人到宜年居請安的時候,就問起「是有這麼回事。」齊二夫人早有準備,鎮定回道,「那些帳目,有些不可為外人知曉,因此不便讓帳房來整理。染丫頭有才幹,只有她才適合。」
  
  齊府內宅外宅,涉及許多帳目,有一些不方便被外人知道的帳目,只能自己人來處理。
  
  容氏沉默半晌,便也沒有再說什麼。
  
  荀卿染接了這個差事,先是領著人打掃了半天,才慢慢看起帳目。本來荀卿染想,齊二夫人給了這件差事,別的事自是不讓她過問了。可事實並非如此,早間的理事,齊二夫人還是堅特讓她主持。這讓荀卿染先前對齊二夫人的推斷有些動搖。
  
  每當她看帳簿累了,想出來活動活動。總會被齊二夫人叫過去,不是被留下來寫帖子,就被打發出去處理事情。齊二夫人對荀卿染變的十分親密,甚至端茶倒水、服侍飯食、捶腿等等,不論大小事都要荀卿染親為。
  
  荀卿染過起了披星戴月的日子。一大早去了祈年堂,只有到晚上齊二夫人睡下,她才能回到寧遠居。
  
  這天,荀卿染拖著疲憊的身軀爬上床,看了眼齊攸,頗為戀戀不捨地閉上眼睛,幾乎立刻就睡了過去。睡夢中徒留感慨,雖有齊攸如花美眷,奈何她的精力早被齊二夫人壓搾的乾乾淨淨。
  
  齊攸見荀卿染秋波流轉,也有些意動,可轉眼就見荀卿染攤手攤腳地睡了過去,心中略有不滿,翻身壓了過來。
  
  荀卿染是塊木頭。
  
  齊攸熱吻。
  
  荀卿染依然是塊木頭。
  
  脫掉小衣,脫掉褻褲。
  
  荀卿染還是塊木頭。
  
  攸候全身壓下來。
  
  荀卿染是塊木頭,木頭終於手腳亂舞驚醒過來。
  
  「你休想,我是不會被累死的!」
  
  齊攸黑了臉,「誰要累死你。」
  
  荀卿染這才徹底清醒過來,齊二夫人對她空前的看重,多虧齊府是大富之家。奴僕無數,這若是一般人家,只怕現在那些下廚、打掃、洗衣、甚至打地鋪值夜的事情也落到她身上了。
  
  經過這幾天,荀卿染已經從斷定齊二夫人要架空她的權力,轉為懷疑齊二夫人想累死她。可這也太離譜了!
  
  「沒有,我,我說夢話了?」荀卿染瞧著齊攸的臉色,將這天所做的事稟報了一番。「太太看重我,我也願意盡孝道。」
  
  齊攸聽荀卿染說完,皺起了眉頭。
  
  荀卿染抱住齊攸,「那天知道你回來,我想偷空回來看看你都不成。只有晚上,才能看到你,可我又困的睜不開眼。四爺,我很害怕。」齊二夫人不會是想累死她,那麼這樣壓搾她是為了什麼?
  
  荀卿染幽幽地看著齊攸。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6 PM

第一百七十一章 蠢蠢欲動
  
  祈年堂後罩房,荀卿染放下手中的筆,推開窗戶,向外望去。一個人影本來站在抄手遊廊下,直向這邊看來,看到荀卿染,一閃身,就躲得不見了蹤影。
  
  荀卿染歎了口氣,關了窗戶,又回到桌案邊坐下。
  
  麥芽端了茶送到荀卿染手邊。
  
  「方纔婢子進來就看見了,那是太太專門打發來看著奶奶的。這不是關押著奶奶了?這叫什麼事,怎麼會有這樣的婆婆。」麥芽氣憤地小聲說道。
  
  「別胡說。」荀卿染提醒。雖外面有寶珠看著,這畢竟是齊二夫人的院子。
  
  「奶奶放心,外面有寶珠和紫菀,沒人能靠近的。」麥芽更加壓低了聲音,「奶奶,何不就裝病,太太總沒法子使喚病人。」
  
  「什麼病,也總有好的時候。」荀卿染淡淡地說道。
  
  她已經將自己的處境委婉地告訴了齊攸.但是關於齊二夫人的意圖,她雖然猜到了,卻並沒有說破,那是要齊攸自己去想。齊攸也提了幾個法子,其中就有裝病這一招,但都被她否決了。
  
  「麥芽,你忘了一件事。太太不僅是四爺的母親,還是宮裡賢妃娘娘的母親。」荀卿染道。
  
  「奶奶是怕……」麥芽用手向上指了指。
  
  「即便如此,太太還得對老太太恭敬有加,言聽計從(起碼表面上是如此)。」荀卿染握著毛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孝字。「當今講究孝道治天下,賢妃娘娘也因為在太后娘娘重病時侍疾有功,才得了這一宮的主位。因此咱們也得在這個孝字上下工夫,不能讓人挑出半點錯處來。」
  
  「奶奶何不去求老太太?」麥芽道。
  
  「雖有這個孝字當頭,但是,太太畢竟是賢妃娘娘的母親。遇事,老太太也要給太太幾分顏面,不好輕易就拿婆婆的權威來壓制。」荀卿染道。
  
  「奶奶的意思?」
  
  「凡事只指望老太太給做主,或是四爺撐腰,那怎麼能行。這些只能作為助力,主要還要靠我們自己。」荀卿染道,又在紙上寫了大大的一個忍字。
  
  「難道只能忍,那要忍到什麼時候啊。」麥芽苦著臉。
  
  荀卿染淡淡一笑,「忍到機會來了的時候。」
  
  「奶奶,方才婢子從外面進來,聽說四爺回來了,正在前院,一會就該回寧遠居了,奶奶不如回去看看。」麥芽道。
  
  荀卿染將筆放在一邊,拿起一本帳冊,「太太總會找到由頭,讓我回不去的。」
  
  「太太這樣隔開奶奶和四爺,只怕有人要不安份了。」麥芽憂慮道。
  
  「難為你想到這一點。」荀卿染笑。
  
  「奶奶笑話婢子,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
  
  確實是明擺著。齊二夫人是府裡的當家太太,她的一舉一動,免不了會帶來連鎖反應。如今在她刻意佈置下,荀卿染依然威重令行,但是另一方面,卻與齊攸漸漸疏遠。這府裡下人最會揣測主子們的意思,自然更有人等不及要趁這個東風。
  
  誰會是第一個趁這個機會跳出來的人那?
  
  ……
  
  寧遠居上房以宋嬤嬤為首,桔梗、香櫞、香秀、采薺幾個大丫頭都倚立在旁。
  
  「你們奶奶那?」齊攸脫掉大衣裳問道。
  
  宋嬤嬤忙上前答話,「回四爺,四奶奶還在太太的院子裡,幫太太整理帳目。」
  
  桔梗則上前接了齊攸的衣裳,收拾起來。
  
  齊攸在炕上坐下,香櫞瑞著托盤送上熱茶,便退到一邊。
  
  齊攸端起茶碗,抹了抹茶葉沫子,看了一眼,便放在桌子上。齊攸又問了宋嬤嬤幾句家常,就讓人都退出去,自己轉身去了旁邊書房。耳房裡,香秀正在對著鏡子,整理頭上的絨花。
  
  香櫞坐在旁邊,放下正繡著帕子,看著鏡子中的香秀,笑道:「我見好些人,帶這絨花,只覺得俗的很,偏香秀妹子帶起這絨花來,更透出股子俏麗勁兒,讓人看著心裡喜歡。」
  
  香秀回頭看了一眼香櫞。香櫞穿著老綠色半舊的妝花褙子,薄施脂粉,頭上也只簡單地插著兩隻釵,素淡的很,再看著鏡子裡自己俏麗的模樣,自然很是開心。
  
  「香櫞姐姐慣是會打趣人。」香秀嬌笑道。
  
  「不知香秀妹妹這樣的可人。將來誰有福氣得了去那。」香櫞笑道。
  
  「哎呀,平時說你是個好的,原來這樣不害臊。」香秀嗔道,「香櫞姐姐比我年長,說什麼也先輪不到我這裡。」
  
  香秀說著話不覺又瞟了香櫞一眼。
  
  香櫞也不著惱,依舊和藹可親。
  
  「我和妹妹相處了這些時日,不把妹妹當外人,才說這些話。妹妹知道,我本是外面買來的,如今妹妹頗有了些家底,又來尋我。」
  
  「我記得的,那天奶奶還開恩准姐姐家裡去了那。莫非,姐姐家裡給姐姐找了人家?姐姐簽的可是死契。」
  
  「府裡待人仁厚,多有死契也放了出去的。」香櫞臉上露出些喜色,卻對找了人來的事絕口不提。
  
  在香秀看來,卻是覺得香櫞外面定了親事,這是害羞的表現。
  
  「姐姐可有了著落了。」香秀道。
  
  「什麼著落,妹妹莫亂講。不過是主子恩典.讓我能在父母面前盡些孝道。我比不得妹妹,一家子都是這院子裡的人,能常見面,以後自然要在這裡生根。」
  
  「那也由不得我,總是奶奶說的算。」
  
  「妹妹一家都是奶奶陪嫁來的,看奶奶對桔梗、麥芽兩個,妹妹的爹娘,也給奶奶當差,還有什麼可煩惱的。」香櫞道。
  
  香秀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如何能和桔梗、麥芽兩個相比。
  
  香櫞似乎沒看到香秀的臉色變化,一邊低頭繡著帕子,一邊說道,「麥芽姑娘相貌是出挑的,桔梗有幾分奶奶的品格,這兩個定是要陪著奶奶的,寶珠臉上有胎記,紫宛年紀小了些。」說了半天就是沒有提到香秀,最後才像突然想起來,「哎呀,瞧我這記性,還有妹妹,也是奶奶陪嫁過來的。自然也是不用愁的。」
  
  這最後一句,卻是明顯透出敷衍的口氣。
  
  「桔梗和麥芽、誰敢和她們比那,別說是我,香櫞姐姐還是這院子裡的元老,從小跟了四爺的,如今不也都靠後了。」香秀語氣有些酸。
  
  香櫞歎了口氣,「妹妹何苦打趣我。論起排行,我也在妹妹後面。」卻是認命的口氣,又道,「哪比得妹妹,相貌人品和出身,都還能爭一爭。」
  
  香秀背過身,眼珠轉了轉。齊攸和荀卿染新婚不過半載,恩愛正盛,然而大戶人家,通房、姨娘都是免不了的。香櫞和采芹一個是容氏給的,一個是齊二夫人給的。這個年紀,自然是給齊攸做屋裡人的。采芹沒了,還有香櫞,荀卿染對香櫞十分禮遇,她自己早有了某些心思,因此看別人就都像和她問一個心思的,因此暗暗將香櫞當作了對手。只是香櫞處處對她退讓,這幾天又隱隱露出另有退路,讓她對香櫞的觀感有了一絲變化。
  
  其實,桔梗和麥芽兩個,和她同是荀卿染的陪嫁丫頭,卻和荀卿染是自小的情份,受寵程度不是她能比的,她們兩個才是她其正的對手,就算荀卿染要給齊攸屋裡添人,也會先挑桔梗和麥芽,她只能靠後。
  
  香櫞已經在鏡中看到香秀一會咬牙,一會皺眉的樣子,不覺嘴角漾起一絲冷笑,不過轉眼間又恢復了方才柔順、親切的大姐姐模樣。
  
  「四爺回來了,也不見奶奶過來。可不像奶奶剛進門時,和四爺形影不離了。」香櫞笑著自言自語道。
  
  「香櫞姐再告訴我些四爺的喜好忌諱吧。」香秀湊到香櫞身邊,陪笑道。
  
  香櫞重抬起頭,看著香秀笑了笑,「你個小機靈鬼兒,平時告訴你的還少了?」
  
  香秀也陪笑,她以往向香櫞討教,香櫞確實都不曾藏私。
  
  「我知道姐姐疼我。」
  
  「你知道就好。」香櫞笑道,便又娓娓她說起齊攸的喜好,「……四爺曾拜名師,學過茶道,喝茶最是講究。上房那整套的白瓷茶具,就是四爺平常愛用的……」
  
  「茶道?」香秀眼睛一亮。
  
  「怎麼妹妹也會茶道?」香櫞問。
  
  香秀忙擺手,「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會那個東西。」
  
  香櫞也不在意,只笑道,「都是些小細節,妹妹伺候的時候注意就是了。」說著就站起身。「這牡舟如何配色,卻難住我了。妹妹且坐著,我去找桔梗問問去。」
  
  香櫞帶著繡了一半的帕子,就出了耳房,直往上房去了。香秀坐在床上發呆。她娘曾和她和下裡計算過,要等荀卿染開口收房,那只怕要等到荀卿染懷孕之後。而且她要想熬過桔梗和麥芽,只有搶先讓齊攸收了她。
  
  香秀走到耳房門口向外看,書房的門半掩著。齊攸必是在裡面看書。方才香櫞端茶上來,齊攸並沒有唱。現在是不是會口渴?更巧的是,她也曾學過茶道,不過她方才並沒有告訴香櫞。香櫞雖是那樣說,誰知道心裡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
  
  這是上天賜下來的機緣。香秀的心有些崔躍,在看到她娘站在廊下時更是喜出望外。
  

  
第一百七十二章 蠢蠢欲動(二)
  
  香秀招呼佟家的到耳房,母女兩個關起門來不知說了什麼。不過一會工夫,耳房門就打開了。佟家的出來,叫走了廊上的兩個小丫頭。香秀整了整衣服,也出了耳房,直接到上房來。
  
  門口只剩下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
  
  因齊攸在書房,院子裡的人說話走路都自動放輕了聲音。
  
  香秀主動對小丫頭道:「我找香櫞姐姐。」
  
  「香櫞姐姐正和桔梗姐姐在奶奶房裡說話。」小丫頭說道。
  
  「我自己進去就是了。」香秀就不讓小丫頭稟報,邁步進了屋子。她輕手輕腳轉過屏風,那套白瓷的茶具正擺在多寶閣上面,旁邊還有精緻的茶盒。
  
  多寶閣內炕上,桔梗正和香櫞比著各色絲線,說著如何配色的話。兩人都低著頭,看著絲線。
  
  香秀輕手輕腳走到多寶閣旁,端起茶具和茶盒。
  
  枯梗似乎聽到什麼動靜,抬起頭來。
  
  香櫞也在這個時候站起身,正好擋住了桔梗的視線。
  
  香秀吐出一口氣,端了東西快步出來。
  
  耳房內,佟家的已經提了壺熱水等在那裡。
  
  香秀放下手裡的東西,長出一口氣。
  
  「多虧娘有見識,讓你學了這個東西,如今可能派上用場了,這是老天給的福分啊。「佟家的有些激動地說道。
  
  「八字還沒一撇那。」香秀白了佟家的一眼,心中不以為然,說什麼有見識,不過是一個茶藝師傅租了她家的房子,佟家的嫌那茶藝師傅給的房租少,讓她學這手藝,不過是當作房租的填補。
  
  「娘,我是不是該換件衣服。」香秀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齊府裡大丫頭,一年四季,每季兩套衣服,她身上這個,是今春的新衣。料子、樣式都是好的,不過丫頭們統一的工作服,總是少了那麼一點韻味。
  
  「對,對。」佟家的忙點頭。
  
  香秀忙打開衣箱,挑挑揀揀,選了身粉紅色的夏衫夏裙換下身上稍有些厚重的衣物。這套衫裙還是剛進府的時候特意找了京裡有名的裁縫做的,只是做工就花了足足五兩銀子。衫裙是本就是貼身的剪栽,佟家的又和那裁縫商量,特意將尺寸縮了半寸,如今香秀穿在身上,衣裙緊貼腰部,在胸部和臀部略有些緊,卻更襯托出香秀窈窕的腰身,豐滿的胸脯和臀部。
  
  佟家的看著女兒,眉開眼笑。
  
  香秀卻對著鏡子,似乎對自己的臉略有不滿,「用了奶奶的茉莉粉,怎地臉色還是不如奶奶。」
  
  佟家的覺得這個時候很有必要給女兒打打氣,順便將她這半生有關男人的經驗教給女兒。
  
  「娘的乖女,你這臉色哪裡就不如奶奶了。娘看著,這院子裡,再沒有比你更漂亮的人兒了。娘是過來人,你聽娘的沒錯,這男人啊,沒有不偷腥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是老婆再漂亮,也比不過新鮮二字最重要。」
  
  香秀也不過是對自己的容貌吹毛求疵想要更多的認同,她心中,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十分自信的。不過,激動過後,她也免不了有些顧慮。
  
  「娘,四爺的脾氣,上次采芹……」
  
  佟家的對女兒的臨陣退縮有些不滿,「對著美人,尤其沒有外人在時,男人再大的脾氣,也會變的沒脾氣。乖女,采芹那賤人怎地和你比。四爺看不上她,根本沒碰她,她還騙了太太來,非要個名份。四爺哪能饒的了她。乖女,你就不同了。你儘管去,四爺要問起,就說是奶奶讓你去的。」
  
  香秀點頭,采芹那賤人是想害齊攸,怎麼死都是活該。她可不同,她是真心喜歡齊攸。
  
  「乖女,你是大丫頭,這給主子端茶送水本是份內的事,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來。進去後,就會靠你自己了。一次成事是最好,若不成,只要讓四爺心裡有了你,一步登天是遲早的事。娘和你爹這輩子都指望你了,你出息了,也讓你爹息了心思,就不會總嘮叨娘沒給他生個小子,琢磨著收毛丫頭了。」佟家的諄諄囑咐道。
  
  「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嘮叨這些。」香秀有些不耐煩,又略作收拾,就挺了挺胸脯,躊躇滿志地出了門。
  
  走到書房門口,香秀按捺住砰砰跳的一顆心,清了清嗓子,在門口嬌聲喚道,「四爺,婢子給四爺送茶來了。」
  
  等了一會,不見裡面人應聲,香秀依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轉過屏風,齊攸正端坐在書案後,手中捧著書卷,低頭看的出神。
  
  香秀屈膝福了一福,柔聲道,「婢子給四爺送茶來了。」
  
  齊攸從書案後抬起頭,見一個身著輕薄夏裝的丫頭手中端著並不是沏好的茶,而是整套茶具,身後跟著個小丫頭,提著水壺。齊攸不覺瞇了瞇眼。
  
  香秀見齊攸並沒斥責,心中高興。那小丫頭收了香秀的錢,只把水提進房門就退了出去。香秀環顧四周,見齊攸的書案下首有一矮几,就輕手輕腳將茶具擺到矮几上,面向齊攸,在矮几旁跪坐下來,開始烹茶。
  
  香秀手捏著蘭花指,盡量回想著當初學藝時師傅的樣子,又故意拉高衣袖,露出白皙的胳膊半晌,聽不到齊攸有什麼動靜,香秀怯生生地偷眼去瞄。
  
  齊攸依舊注目在手中的書卷上,並沒有看她。香秀不覺有些氣餒,她盡量將每個動作都做得完美優雅,想著齊攸也愛茶道,見了她這樣,能夠對她另眼相看。
  
  香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再去看第二眼。因在家中,齊攸的頭髮只簡單地挽了,月白暗紋的長袍,腰間繫著鑲著玉片的絲帶,更襯得他身材挺拔。香秀的目光,繼而落在齊攸的臉上,高扯的鼻樑,斜向上挑起的長眉,還有豐潤飽滿的嘴唇,齊攸的側臉,完美中透出些冷酷,卻更讓她覺得癡迷。這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而這個男人身後的家世、地位和前程更彷彿是道金光。香秀的心不可抑制地激烈跳動起來,這多次在她夢中出現的男人,如今和她獨處在一室,近在咫尺。水從茶杯中溢出,濺落在手上,香秀忙收斂了心神。茶香瀰漫開來,香秀站起身,捧著一杯茶,裊裊婷婷地送到齊攸桌案前。
  
  「四爺,請喝茶。」
  
  連說兩遍,齊攸終於抬頭。
  
  香秀不由騰地紅了臉,微微側過臉,卻又對著齊攸送出一道夾雜著矜持、羞澀,還媚意十足的眼波,這是她捧著鏡子練了多時的成果。
  
  「你懂茶道?」齊攸問。
  
  「是,婢子小時候跟著師傅學了一陣子。」香秀忙答道。
  
  齊攸的目光在香秀翹著的手指上掃了一眼,蔻丹猩紅如血。
  
  「你是奶奶的陪嫁丫頭?叫什麼名字?」
  
  「婢子,婢子叫……」香秀剛想說她叫香秀,突然念頭一轉。她本名叫胭脂,香秀這個名字,她覺得太過普通,並不喜歡。不過荀卿染說要她改,她也只能認了。有一次她和香櫞閒聊,香櫞知道了她的小名,就誇是個好名字,「不像咱們這個身份該聽的,卻是個極好的名字,端的是柔媚可人。」她覺得香櫞的話很中聽,就對香櫞抱怨,「這個名字,又沒沖犯了誰,偏奶奶要改。」香櫞當時只是笑笑,說「只怪妹妹原來的名字太招人了些,以後可莫在這些丫頭婆子們跟前提起了,免得她們心裡嫉妒妹妹。」
  
  香秀覺得香櫞說的沒錯,荀卿染讓她改名,應該是出於嫉妒,因為齊攸的眉間就有胭脂痣。如果齊攸知道她叫胭脂,那麼會不會認為這是緣分。
  
  「婢子小名叫做胭脂。」香秀羞答答地答道,說著還仰起臉,特意朝齊攸的眉間風情萬種地瞟了一眼。
  
  ……
  
  祈年堂後罩房,荀卿染翻看著帳簿,「絳雲軒,府裡有這個地方嗎?」
  
  旁邊幫忙的麥芽、寶珠、紫莞面面相覷。
  
  「這些日子,婢子們陪著奶奶,這府裡各處也都熟了,並沒有這個地方啊。」麥芽道。
  
  紫苑也點頭。
  
  荀卿染轉頭看著寶珠。
  
  寶珠眨眨眼,低頭思索了半天,「婢子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荀卿染示意寶珠繼續說。
  
  寶珠又努力回想了一陣,才道,「靠近石榴院旁,有塊空地,種了大片的牡丹,婢子有一次和打理牡丹的老嬤嬤說話,似乎是那之前是座小院,那老嬤嬤年紀大了,說的也不清楚,似乎是叫雲軒。婢子就問,怎麼改種了牡丹,那老嬤嬤卻怎麼都不肯說,只說是主子的命令。」
  
  荀卿染皺了皺眉,又將帳薄裡涉及絳雲軒的帳目瞧了一遍,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素芽瞧了眼荀卿染手中的帳冊,冊頁已經發黃,有些墨跡也模糊。
  
  「奶奶,那是多少年前的,奶奶何必費力看它。」
  
  荀卿染合起帳冊,這些帳冊都按日期用天干地支編了號,這一本應該是十九年前的。
  
  荀卿染將帳冊交給麥芽,「把和這帳冊日子挨著的帳冊都找出來,我要看。」
  
  還沒等麥芽找齊帳冊,齊二夫人就將荀卿染叫了過去。
  
  「你辛苦了,老四回來了,你回去看看,丫頭們總有伺候不到的時候。」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答應著出來,心中納悶,齊二夫人怎麼突然變的如此通情達理了。
  
  荀卿染帶著人回到寧遠居,一進院門,佟家的就心急火燎地迎了過來。
  
  「奶奶,奶奶救命啊。」
  
  荀卿染一愣,眼睛同時也瞧見了,廊下青石地面上,跪著一個人,正是香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7 PM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樹的蔭涼
  
  她不在這院子裡,能罰香秀下跪,而讓佟家的不敢抗辯,來求她救命的,只有一個人。荀卿染這樣想著,不覺又看了眼跪在那裡的香秀。
  
  「奶奶,求奶奶救救香秀啊。」佟家的哭喪著臉哀求著。
  
  「什麼大不了的事那,嬤嬤就成這個樣子了。」荀卿染並不當回事,微笑著,直接回了上房,先叫桔梗進來問是怎麼回事。
  
  「……香櫞來找婢子商量針線……,四爺將香秀攆出來跪著,多寶格上的白瓷茶具和茶葉都不見了。」桔梗將她知道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至於書房中發生了什麼事,卻是沒人知道。
  
  「婢子若是看得牢些,就沒這些事了。」桔梗低下頭,有些自責。
  
  荀卿染讓桔梗不必如此,這種事情就是看的再嚴,有人要生事,也是防不勝防。齊二夫人這些天異常的舉動,打的是什麼主意,她心中有底。這院子裡並不乾淨,因此她也想趁機再摸一摸這院子裡的人心。畢竟,她從一進門,先得了容氏的歡心,又和齊攸十分親密,這兩人對她的支持府裡的人有目共睹,那些聰明的人,即便是有這樣那樣的心思,也會暫時隱藏著,可卻極可能在這個時候露出端倪來。
  
  至於真有人趁了這個空子成事什麼的,荀卿染也不是沒想過。但是她一不想做那種把丈夫看的死緊的女人,二也是對齊攸的人品有信心,齊攸不是好色的人,更不是急色無行的人。而且,不得不說,齊二夫人幫了她很大的忙。齊二夫人太心急了,通過采芹的事,齊攸對於齊二夫人的某些做法,心裡有很大的牴觸。如今齊二夫人明擺著的意圖,只會讓齊攸生出更多的逆反心理。
  
  問過了桔梗,荀卿染才叫佟家的進來。
  
  「是怎麼回事?」荀卿染接過麥芽遞過來的銀耳紅棗羹,問道。
  
  佟家的被荀卿染摞在外面這會工夫,心中更加焦急,見荀卿染問她,忙弓著身子回道,「回奶奶,四爺在書房讀書,吩咐人要茶。香秀這丫頭就進去倒茶。結果不知道怎麼,四爺就惱了,就罰香秀出來跪著。」
  
  事情就這麼簡單?荀卿染似笑非笑地看著佟家的。
  
  佟家的就有些訕訕的,依舊說道,「求奶奶跟四爺求情。香秀不懂事,可她畢竟是奶奶的丫頭,四爺這樣,於奶奶臉上可不好看。」
  
  荀卿染挑了挑眉,心道真是個狡猾無恥的老傢伙。
  
  不過佟家的話也說得不錯,不管荀卿染自己心裡如何看待這佟家的三口,但是在眾人眼裡,香秀依舊是她的陪嫁丫頭。這才幾天,院子裡別的丫頭還沒怎樣,反而是她的丫頭出了醜,這要人怎麼想。
  
  荀卿染冷冷地掃了佟家的一眼。佟家的三口人都不安分,香秀這個丫頭,更是心大的。她因為缺少人手,又不想過早地有什麼大動作,這才容她們在自己身邊。平時也沒少拿話安撫,可這母女還是忍不住了要偷食,偏就在這個關口蹦躂出來。
  
  「平時我怎麼和你們說的,仗著我的勢,想要胡作非為,我第一個就不答應。現在你做錯了事,就想起我的臉面來了。你的意思,我就是你們手裡隨便拿捏的?」荀卿染摞下臉。
  
  佟家的見荀卿染突然翻臉,撲通一聲跪在地下。
  
  「奶奶息怒,奴才不敢,奴才說錯了話,奴才不是那個意思。只求奶奶看在奴才一家伺候奶奶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了奴才這一回。」
  
  「你伺候我,是你的本分,我可也沒虧待過你。」荀卿染慢悠悠地道。
  
  「是,是,奶奶寬厚仁慈,只求奶奶開恩吧。」
  
  荀卿染看了佟家的一眼,見她滿臉恐懼的樣子,不覺好笑,「嬤嬤,丫頭做錯了事,主子們責罰,這也是規矩。不過是罰著跪一會子,嬤嬤怎麼就嚇得這樣?莫不是,嬤嬤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佟家的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奴才不敢,是香秀惹惱了四爺,四爺的脾氣,怕是不會只是罰跪就了事的。」
  
  荀卿染心中冷哼了一聲,這就是心中有鬼,知道香秀做了什麼,怕齊攸重罰,想在她面前混過去,讓她放了香秀。
  
  「這算什麼大事那,嬤嬤是管事嬤嬤,這院子裡數的著的人物。遇事該莊重些,莫給我丟臉。」荀卿染道。
  
  「是,是奴才膽子太小,奴才是奶奶的人,有奶奶在,奴才……」
  
  佟家的聽荀卿染這個口氣,卻是要管這件事,也就放下心來,不住口地奉承著。
  
  荀卿染制止佟家的奉承,吩咐麥芽:「去,把香秀叫進來吧。」
  
  現在就叫香秀進來,怎麼著也該讓她再多跪些時候,麥芽心中忿忿,也只好出去。一會工夫,麥芽領著香秀進來。
  
  香秀一進門,便跪在地上。
  
  荀卿染低頭打量,香秀身上穿的並不是府裡發的衣服,而是粉紅色的輕薄衫裙,衣服緊貼著身軀。此時雖然春暖花開,卻也沒到穿夏裝的時候。再看香秀臉上猶有淚痕,眼中是驚恐不安,還有不甘心的神色。
  
  「才幾月的天氣,你這也太心急了些。」荀卿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聽在香秀耳朵裡,荀卿染這語帶雙關的話,就有如響雷。香秀偷著看了眼佟家的,佟家的示意她不要怕。香秀紅著臉低下頭,沒有說話。
  
  「說說吧,你怎麼惹惱了四爺?」
  
  香秀也在問自己。她辛辛苦苦烹茶送上去,齊攸還問了她幾句話,她回答的也沒錯,齊攸卻並沒有接她的茶,而是讓她出去。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有立刻走,又問了一句,結果,齊攸就讓她「廊下跪著去。」
  
  回想當時的情形,香秀不由地又打了個冷顫。齊攸的眼神,只一眼,就讓的血幾乎凝固了。她無法形容當時的感覺,就如同被扔到冰窖裡,還被人用刀架到脖子上,連滾帶爬往外跑,生怕走得慢了,就會馬上沒命。跪在外面的時候,她知道今天出了醜,丫頭婆子們的竊竊私語,她都聽到了,卻無法再在意,因為她滿腦子都是古老大揮舞著皮鞭,揚起的血雨。
  
  如今被荀卿染叫進來,再看到她娘的眼神,她知道,她得救了。
  
  性命沒有了危險,香秀頓時覺得委屈起來。
  
  「回奶奶的話,婢子也不知道怎麼就惹惱了四爺。婢子並沒做什麼啊。」
  
  荀卿染慢條斯理地喝著銀耳羹,「是四爺冤枉了你?在我面前還不說實話,出去跪著吧,等四爺如何發落。」
  
  佟家的和香秀都慌了,佟家的忙示意香秀說話。
  
  「不,奶奶,婢子說的是實話。婢子就是給四爺烹茶,四爺問了婢子如何會茶道,又問婢子叫什麼名字……」
  
  香秀將與齊攸的對答說了一遍,說到齊攸問她的名字,她頓了一下,「婢子就說婢子叫香秀,是奶奶給的名字,結果四爺就趕了婢子出來。」
  
  荀卿染目光並未離開香秀。香秀還不足夠老道,說謊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咬嘴唇。荀卿染想起給香秀改名字的時候,香秀並不願意。難道……荀卿染將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
  
  香秀跪在那裡,眼睛看到荀卿染的手,荀卿染的指甲,只是修成光滑的橢圓形,並沒有塗蔻丹,卻是健康的粉紅色。香秀低頭看自己留的長長的,染成猩紅色的指甲。因為沒有了方纔的驚恐,腦子也活動起來,她想起齊攸曾在她手上掃過了一眼。齊攸很愛乾淨,難道是嫌棄她拿這樣的手給他烹茶。可她的指甲每天清理,也很乾淨的。
  
  「回奶奶,婢子想,也許是婢子給四爺烹茶,四爺嫌棄婢子的指甲。」香秀也聰明起來。
  
  荀卿染看了眼香秀的指甲,不置可否。憑藉著一點技能,便想著能入了齊攸的眼,背著女主人勾引男主人,而絲毫不覺得羞愧。這樣的人,是不能留的。
  
  但是卻不好在這個時候打發掉。
  
  荀卿染往引枕上靠了靠,閉目沉思,這院子裡似乎總有些陰影,若隱若現。
  
  「罰一個月的月錢,回你屋裡,把交給你的針線活計做了,這兩天燒出來,免得四爺看見你生氣。」荀卿染吩咐道,責備的語氣中帶了些許對自己人的維護和親切。
  
  佟家的和香秀都聽得喜出望外,荀卿染竟然這樣被她們瞞過了,替她們擋下了大禍。果然還是荀卿染這棵大樹有蔭涼。兩人磕了頭,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派人看著她們。」荀卿染吩咐,這兩人被齊攸嚇破了膽,又被她安撫住,不會很快再生事端,但也不能完全放任。
  
  這母女倆發落完了,可還有書房那位需要她去安撫。荀卿染揉了揉眉心,她為了自己在這院子裡的威嚴,這樣輕輕地放了香秀,齊攸不知道會如何,會不會因此生氣,如果齊攸發起小孩子脾氣那可麻煩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齊二夫人的妙招
  
  荀卿染走到書房門口,略站了站,便推門進去。齊攸端坐在書案後,旁邊矮几上放著有些散亂的茶具,茶早就涼了。荀卿染忙吩咐人將東西收拾起來。
  
  「怎麼才回來。」齊攸問道,並沒抬頭。
  
  荀卿染見臉色如常,沒有半分生氣的樣子,心中一鬆。齊攸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因為人沖犯了他的忌諱,處置了就是,卻沒必要動氣。
  
  「太太打發我回來看看。」荀卿染道,心中想著如何跟齊攸說放了香秀的事。
  
  「去將玉青山的泉水燒一壺來。」齊攸吩咐道。
  
  麥芽忙應了,退了出去。
  
  玉青山在京城外四十里,山中有泉水,甘冽清澈,皇宮每日的飲水就是玉青山上的水。齊府每天也從玉青山運水來,不過極少,用來烹茶最好不過。
  
  齊攸站起身,從書案後的多寶格上取下一套紫砂的茶具。
  
  「四爺要親手烹茶?」荀卿染見齊攸如此,便猜道。
  
  兩人挪到臨窗的矮榻上坐了,一會工夫,麥芽送了水進來。齊攸便開始淨手烹茶。
  
  軒窗敞開,映出滿窗翠綠。齊攸凝神泡茶,荀卿染舒展了眉眼。
  
  她放了香秀,齊攸在屋內,不可能不知道,可卻什麼也沒說,甚至連問都沒有問。現在又親手烹茶給她,這樣的支持,怎能不讓人身心舒暢。
  
  茶香裊裊,兩人品著茶,不僅都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慨。
  
  外面小丫頭突然來稟報,說是齊二夫人叫荀卿染過去。
  
  這這是急於知道香秀事件的後續?荀卿染放下茶杯,嘴角漾起一絲苦笑。
  
  ……
  
  祈年堂齊二夫人看著和荀卿染一起來請安的齊攸,不覺愣了一下,隨即便露出滿臉的慈祥來,詢問了一番齊攸在朝裡的事。
  
  「你在皇帝身邊,凡事都要謹慎小心。回到家裡來,放鬆些無妨。你媳婦幫著我理家,照料你有疏忽的地方,看著我的臉面,莫要責怪她。」齊二夫人對齊攸道。
  
  「謝母親關懷。她雖愚鈍,照料的還算周到。」齊攸道。
  
  「哦,」齊二夫人在兩人面上瞧了瞧,「那就好。」
  
  半響,齊二夫人還是問出了早就想問的話。「方採取寧遠居傳話的丫頭回來說,說有個丫頭怎麼衝撞了你,是怎麼回事?」
  
  荀卿染暗道,方才祈年堂的小丫頭去傳話的時候,香秀早被打發回屋子裡去了,齊二夫人如何知道有人衝撞了齊攸那?
  
  「有個小丫頭做事不小心,媳婦已經罰過她了。」荀卿染替齊攸答道。
  
  「伺候主子,是下人們的本分,若是犯錯,該罰的就要罰,別太縱容,是怎麼……」齊二夫人就要細問。
  
  「不是什麼大事,母親不用費心。」齊攸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齊二夫人就不好再繼續問下去。
  
  三個人坐了一會,就又一起到宜年居來,給容氏請安。
  
  齊儀也在,陪著容氏坐在榻上。齊二夫人和齊攸在下首相陪,荀卿染親自接了茶先獻給容氏,又獻給齊二夫人。
  
  「你也怪辛苦的,坐下說話。」容氏笑道。
  
  荀卿染便在旁邊坐了,聊起了府裡的家務事。
  
  「老太太經歷得多,我要和老太太請教。怎麼三年前,這雞蛋竟然是二十個大錢一枚,比現在貴了足足四倍,難不成當年那些雞蛋是金子做的不成?」
  
  荀卿染就將看賬簿看到的新奇事,拿出來請教容氏。
  
  容氏最是喜歡講古,聽荀卿染這樣問,就笑了,「你那時候才多大,又在穎川,養在深閨裡,哪裡知道京城的事。那一年京城附件先是發了洪水,接著又是時疫。京城裡雞鴨死了半數。那雞蛋就成了稀罕東西,二十個大錢,一般人家還買不到的。別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宮裡面的份例都減了一半。我還記得,那年有一天,小五不知怎的就要吃雞蛋羹,偏巧家裡的都用完了,外面買的又來不及。廚子就拿鵝蛋做了一碗,小五隻吃了一口,就說不是雞蛋,給吐了出來。那廚子是極有本事的,蛋羹裡加了許多干貝,又調好了味道,一般人哪吃的出來,偏小五這舌頭,是天生的饕餮。」
  
  齊儀嘴巴刁,而且不一定要山珍海味,卻是缺什麼他就要吃什麼,這是齊府都知道的事。
  
  「老太太編派我,我怎麼不記得這回事了。」齊儀不依道。
  
  容氏大笑,齊二夫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荀卿染卻有些唏噓,京城的繁華,齊府的富貴,竟也有這樣的事,那麼民間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荀卿染又說起二十年前的菜價,十年前的,三五年前的,和今時今日的比較,又引得容氏熱熱鬧鬧地說起這些年京城的變遷。
  
  「這些個簪纓之家,哥兒姐兒都養的金貴,不讓知道這些,說不尊貴。我卻不這樣看,這些民間疾苦還是要知道些,不能養出「何不食肉糜」的紈褲來,只別沾染了銅臭氣就是了。」容氏最後道。
  
  荀卿染不禁暗自佩服,容氏也是後宅婦人,不過這眼界和知識面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國家和民間的大事,都能夠如數家珍。
  
  容氏有意無意地掃了齊二夫人一眼。
  
  「這孩子,看個賬簿,竟看出這許多有趣的事來。」齊二夫人笑道。
  
  荀卿染垂下眼簾,趣事可不是白白講給人聽的。
  
  晚間,祈年堂上房。
  
  「你找了佟家的,可都問清楚了。」齊二夫人問張嬤嬤。
  
  「奴才和那佟家的也算的老交情,以前在侯府時小姐妹們都曾在一起當差。她也把奴才當個貼己人。奴才依著太太的吩咐,問的極為仔細。佟家的雖遮遮掩掩,不過奴才卻聽得明白。她那女孩十六歲了,卻是有著攀龍附鳳的想頭。就想趁著這個機會,到四爺跟前賣俏。誰知道她那女孩不知哪裡惹怒了四爺,四爺就罰她跪在外面。她們知道四爺處置人的手段,怕得要死,就求了四奶奶。四奶奶做主放了那丫頭,只罰了一個月的月錢。四爺竟然就默許了。」
  
  齊二夫人皺了皺眉,那丫頭打的何種念頭,荀卿染不會不知道,這麼寬大的處理,也得了齊攸的認可,這夫妻兩人是有了什麼打算?
  
  「可是四爺要收那丫頭在房裡?」齊二夫人問道。
  
  「四奶奶雖沒直說,卻待那丫頭極好。佟家的和那丫頭也被嚇怕了,只認四奶奶是主子,那個心意,是等著四奶奶做主了。」張嬤嬤道。
  
  「依你看,四奶奶到底是嫉妒還是不嫉妒,她真的會往屋裡收人?」齊二夫人問道。
  
  張嬤嬤覺得這事很不好說,「說不嫉妒吧,上次采芹的事,擱在別人身上就認下了。可若說嫉妒,也不像。兩個陪嫁的丫頭都有姿色,對香櫞也極好,還有這個香秀,若是嫉妒,直接藉著四爺的勢發作了就是了。」
  
  齊二夫人覺得張嬤嬤說得沒錯,又有些悵然。今天這事,她聽到後想過三種局面,或是齊攸要收香秀,荀卿染不肯,或是齊攸罰了丫頭,落荀卿染的面子,或是荀卿染放了香秀,齊攸不滿。不管哪種,兩人之間都會有嫌隙。
  
  她沒有想到,這事不僅沒有在兩人之間造成隔閡,反而更助長了荀卿染的聲勢。
  
  這兒子本就更和容氏親近,這以後再和媳婦如此親近,哪還有她這個母親的位置。
  
  齊二夫人這一晚上,睡得相當不安穩,第二天早上起來,就連打了幾個噴嚏。
  
  「太太,您這是著了風寒?婢子去回四奶奶,請太醫來給太太診治。」彩蝶道。
  
  齊二夫人擺了擺手,不過是打了兩個噴嚏,並沒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她的身體她自己清楚。
  
  「不過是幾個噴嚏,有什麼大事,早上的飯食,吩咐她們做的清淡些。」
  
  「太太身子嬌貴,還要小心為上。」張嬤嬤也到齊二夫人跟前伺候。
  
  「沒事。」齊二夫人坐在妝台前,讓彩蝶幫她梳理頭髮。
  
  外面小丫頭清脆的聲音想起來,「四奶奶來了。」
  
  「讓她……」齊二夫人剛想說讓荀卿染進來,頓了一頓,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我這身子,確實有些沉重,或許,是該請太醫來看看了。」
  
  彩蝶有些吃驚,張嬤嬤卻比小丫頭們要老道,只和齊二夫人交換了個眼神,就已經心領神會。
  
  待荀卿染從外面進來,就見齊二夫人披散著頭髮,怏怏地躺在床上。張嬤嬤帶著彩蝶幾個丫頭,在床頭伺候著。
  
  荀卿染忙上前給齊二夫人請安,「太太身子不舒服?」
  
  「沒什麼大事。」齊二夫人有氣無力的說道。
  
  張嬤嬤在旁道:「這些天事情多,太太累著了。又因這天氣,昨晚上著了風寒。一早上就說頭暈、身子重。奴才們都勸太太多歇歇,太太不肯,方才起來的急,還暈過去了。可把奴才們嚇死了,奶奶,這可不得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1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3-1 10:58 A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五章 侍疾
  
  張嬤嬤說的這樣嚴重,齊二夫人也是一副病怏怏有氣無力的樣子,並沒有對張嬤嬤的話做出反駁,這事情當然是相當嚴重了。
  
  果然,太醫為齊二夫人診治後,說是染了風寒,頗有風險,開了藥方,要齊二夫人細心調養。
  
  「太醫說,太太這病,飲食起居都要萬分小心著,不然病猜加重,那可就不得了了。」張嬤嬤抹著眼淚道,又訓斥齊二夫人跟前的丫頭,「都是你們不經心,夜裡偷懶,太太才會如此。」
  
  齊二夫人在床上聽見了,便替丫頭們辯護,「她們都是極好的,是最近這氣候不好,我又上了些年紀,就受不住。況且,這幾個原是才上來的,一時不比以往的大丫頭好是情有可原。」
  
  齊二夫人這樣通情達理,體恤下情,丫頭們自然是感恩戴德,就有彩蝶帶頭,跪下來,「太太寬厚,是婢子們粗手粗腳,若是太太因此有了好歹,都是婢子們該死。」
  
  荀卿染在一旁聽著,這個氣氛竟然是齊二夫人病入膏肓,生離死別的光景。真是聞著掉淚,見者傷心啊。
  
  小丫頭去熬藥,就有張嬤嬤在旁邊斥責,說小丫頭笨手笨腳,齊二夫人就替小丫頭說話,甚至說不吃藥也無妨的,最後荀卿染去熬藥,大家才消停了,還有一應侍候茶飯,甚至捶腿、揉肩等一應事情,最後都落到荀卿染頭上。
  
  荀卿染並沒有半分怨言,她的性子也有執拗的地方,什麼事不做就罷,若是做了,她就想做好。齊二夫人果然也只得她伺候著,才不會有什麼怨言。
  
  齊二夫人病了,大家都來看望,容氏也打發人過來看視。齊二夫人見人就誇荀卿染孝順,伺候的貼心。
  
  到了晚間,眾人都到祈年堂請安後,荀卿染又來探望。
  
  齊二夫人躺在床上,面色更加不好。彩蝶幾個丫頭則是跪在地。
  
  「四奶奶,彩蝶這丫頭是新提上來的,其它幾個小的也不知事,老婆子年紀大了,也是不中用。這晚上太太身邊沒個貼己人照料,這病不但不能好,反而要加重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張嬤嬤向荀卿染哭道。
  
  「你這也太過操心了,哪裡就那麼嬌貴了。四奶奶尚年輕,她們小夫妻正該多在一處盤桓。四奶奶白天伺候我也就罷了,晚上就免了吧。」齊二夫人虛弱地說道。
  
  這個話題在主僕兩人一唱一和下,漸漸明朗了起來。最後歸結道,荀卿染作為兒媳婦該來侍疾,如果不來,那就是她貪戀床第之歡。
  
  這可是好大的罪名,好難聽的名聲。世家大族,夫妻床第之間,那完全就是為了生育子嗣,女人如果能在其中享受到樂趣,那都是非常不尊重,沒有臉面的事。現在婆婆病著,身邊沒有妥帖照顧的人,兒媳婦竟然為了和丈夫尋歡作樂不來伺候,那還了得。
  
  齊二夫人和張嬤嬤自然不會直說,但是話裡話外的意思不過如此。
  
  齊二夫人在床上歎氣,彩蝶幾個丫頭都低著頭,張嬤嬤眼淚汪汪地看著荀卿染。
  
  這頂大帽子,荀卿染可戴不起。
  
  「太太嫌丫頭們伺候的不好,這卻是媳婦的不是了。如果太太不嫌我粗手笨腳的,不如晚上就讓我來伺候太太,或者比別人還妥帖些。」荀卿染走到齊二夫人身邊,恭順地說道。
  
  「人人都誇四奶奶孝順,果然沒錯。奴才為太太高興,太太沒有白疼了四奶奶。」張嬤嬤拿帕子抹著眼角,激動地說道。那動作,竟和齊二夫人一模一樣。
  
  「這如何使得?你也是嬌養長大的,如何做得來這些,我又怎麼捨得?」齊二夫人推辭道。
  
  荀卿染自然要堅持,「這是媳娜的本份,太太心疼我,我更要孝順太太的。」
  
  最後,齊二夫人勉強答應讓荀卿染侍疾。
  
  「罷了,就成全了你這份孝心吧。」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暗自苦笑,記得前兩天她還慶幸,這是世家大族,奴僕成群,什麼值夜、洗刷馬桶的活計怎麼都不會讓她來做。果然,僥倖心理不能有啊,這不,馬上她就要給齊二夫人值夜了,眼瞧著馬桶也在向她招手了。
  
  「太太稍侯,我回去拿件衣服。」荀卿染道。
  
  這事,怎麼都要和齊攸說一聲。
  
  回到寧遠居,荀卿染就將晚上要給齊二夫人值夜的事情說了。
  
  「四爺別擔心,不過值夜,也沒什麼事。太太拿我當自己人,才會如此。」荀卿染道。
  
  「你也太心實了一些。」齊攸沉思片刻,站起身,「我和你過去看看。」
  
  荀卿染忙攔住齊攸,「四爺,這事還是我自己來解決吧。」
  
  雖然平時齊攸並未對齊二夫人如何親近,但是兩人畢竟是母子,齊攸對齊二夫人從未有過微詞。作為兒媳,荀卿染更是從來沒在齊攸面前說過齊二夫人的壞話。
  
  「四爺,太太病了,我替四爺孝順太太也是正理。俗話說家和萬事興,不要因為我,使太太和四爺母子間生出什麼嫌隙來。四爺放心,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真心孝順,太太也會心疼我。」荀卿染很是大義地說道。
  
  齊低低頭看著荀卿染,嘴角微翹。
  
  荀卿染歎了口氣,「我一進門,四爺對我照拂有加,處處護著我。四爺心疼我,可落在……別人……眼裡,難免會多想。如今最重孝道。四爺要為我出頭,若是被人誤會,不知要被那些小人如何詆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也是為四爺盡孝。」
  
  齊低半晌無語。
  
  荀卿染卻是下了決心,齊攸護著她,她不能讓齊攸因為她而擔個不孝的罪名。
  
  「你帶兩個丫頭去……我去前面書房睡。」齊攸道。
  
  荀卿染心中有些感動。
  
  「你的心意我明白,並不用這樣。」荀卿染將臉貼在齊攸胸口,「前面書房,哪裡比得了這裡,你還是在這房裡睡好了。」
  
  「母親病了,媳婦去侍疾,做兒子的哪還能高床軟枕。」齊攸笑道。
  
  齊低也是打定了主意。
  
  荀卿染只得讓桔梗和麥芽進來幫著收拾齊攸的被褥。
  
  「多帶一床被褥。」荀卿染吩咐,又讓寶珠進來,讓她出去囑咐黃芩等人仔細照看,「讓他們勤快些,我有賞。若是不好,可要重罰。」
  
  齊攸已經穿上了大衣裳,坐在那,看著荀卿染忙碌。
  
  「書房裡也不是那麼差。總比外面驛站裡強些。」齊攸道。
  
  荀卿染送了齊攸出門,這才又到祈年堂。
  
  齊攸這個時候去前院,並沒瞞著人,齊二夫人自然是知道了。
  
  「怎麼老四搬了行李出去?」齊二夫人看著荀卿染眼神有些冷,語氣中些許的不滿。在她眼裡,荀卿染說是回去取衣服,結果卻攛掇著齊攸搬到前院去住了。這是打的什麼主意,不是嫉妒是什麼。齊二夫人第一次抓到了荀卿染的錯處。
  
  「四爺知道太太病的歷害,聽說我來服侍太太,很是高興,又說太太病了,他做兒子沒能來伺候,卻也不好高床軟枕的享受,因此上才去了前院。我要攔著,四爺就說我,『怎地只許你孝順,我就不能孝順了』,說的我無言以對。太太,要不就派人叫四爺過來,太太說說他。」
  
  齊二夫人噎的半天做聲不得。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她如何發作。她也不能真打發人叫齊攸,真的要叫齊攸來訓斥,那最後的結果就只能放了荀卿染回去,這場病卻是白裝了。
  
  齊二夫人緩和了臉色,「還是你們夫妻倆孝順,這是我的福氣。」
  
  到了安置的時候,屋裡的丫頭都退了出去,荀卿染親自服侍齊二夫人寬衣,洗漱,又給齊二夫鋪設好了床榻。
  
  彩蝶抱著一卷蓆子進來,在齊二夫人床前的地上鋪了。
  
  「太太屋裡值夜,都是睡這個,免得睡的沉了,太太使喚起來不方便。夜裡天氣涼,要每隔半個時辰起來,替太太蓋被子。」
  
  彩蝶低著頭,不敢看荀卿染,說話如同背書一般。
  
  荀卿染自是聽明白了,這是齊二夫人認真要難為她了。
  
  這時麥芽和寶珠抱著被褥進來,將彩蝶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屋內除了齊二夫人的床,白天曾看見的短榻和衣箱都不見了,如果不和齊二夫人同床,那就只能睡在地上。
  
  麥芽看著地上的薄席,眼睛就立了起來。
  
  「誰不知道,彩蝶姑娘為太太值夜,疏忽了,太太才病下的。如今都依著彩蝶姑娘,豈不是要太太受苦。彩蝶姑娘還是省省吧。」
  
  麥芽是個直脾氣,也知道不能對齊二夫人發火,便將火氣都撒到彩蝶身上。
  
  彩蝶低著頭,並沒做聲。
  
  齊二夫人臉色卻很不好看。
  
  荀卿染忙上前,伺候齊二夫人就寢。
  
  「太太,奶奶她心裡孝順,畢竟沒做過這些。婢子卻是做的熟慣的,睡的又極輕,不如婢子來伺候太太。」
  
  麥芽跪到齊二夫人床前。
  
  「是啊,你也是嬌生慣養的,怎地能讓你值夜。你回去吧,將老四也叫回來,你們小夫妻自睡去,留這個丫頭也就行了。」齊二夫人笑著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侍疾(二)
  
  荀卿染瞪了麥芽一眼,示意她退開,又對齊二夫人陪笑道,「這丫頭慣是有口無心,極笨的。太太肯讓她伺候,我可不放心。況且,就算我手腳笨些,可卻是太太的兒媳婦,總比丫頭們要盡心。」
  
  「你一定要如此,也就罷了。」齊二夫人這才滿意地說道。
  
  麥芽和寶珠看這情形,知道荀卿染是免不了要在此值夜的,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荀卿染睡那薄席,寶珠悄悄抱了薄席出去,麥芽快手快腳地將荀卿染的被褥鋪在地上。
  
  這一晚,不用說,是十分銷魂的。齊二夫人要茶水若干次,起來用馬桶若干次,喊腰酸腿疼要荀卿染捶腿若干次等等等等。荀卿染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值夜竟還有這許多花樣。
  
  天光放亮,齊二夫人也許是支撐不住了,睡了過去,荀卿染這才能閉上眼睛打了個盹。
  
  只是,卯時一到,荀卿染還是要如常一樣起身。為了不驚憂了齊二夫人,荀卿染輕手輕腳到了外間來,麥芽和寶珠兩個昨夜也沒回寧遠居,這時忙過來,伺候荀卿染梳洗。
  
  荀卿染對著鏡子看了看,多虧年輕,熬了這麼一個晚上,看起來也沒什麼。
  
  過了一會,齊攸、齊儀、大奶奶、齊婉麗等人過來給齊二夫人請安。荀卿染帶著人進去,看著地上還沒收拾好的鋪蓋,荀卿染忙吩咐麥芽將鋪蓋收拾起來。
  
  齊二夫人卻是睡的極香,眾人不好打擾,就都退出來。
  
  荀卿染趁這個空隙,回寧遠居,打點齊攸出門所用之物。
  
  齊攸只讓麥芽和桔梗打點,對荀卿染道,「你先歇一歇。」
  
  荀卿染搖頭,她做到了這個程度,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的。
  
  打發齊攸出了門,荀卿染依舊回到祈年堂,齊二夫人還沒醒,荀卿染和齊婉麗處置了一會家事,等齊二夫人醒了,就有丫頭叫了荀卿染過去。
  
  齊二夫人顯然對荀卿染是高標準嚴要求。
  
  「比起丫頭們還生疏了些。」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陪笑,「還要太太多教導。」
  
  伺候著齊二夫人梳洗,吃過早飯,荀卿染又親自熬藥,服侍齊二夫人吃了下去。
  
  齊二夫人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指了指旁邊的美人拳。彩蝶忙上前去拿起美人拳,跪到床頭,替齊二夫人捶起來。
  
  齊二夫人卻無論如何不能滿意,不是輕了就是重了,說的彩蝶眼圈泛紅。
  
  「你這丫頭,果然是個笨的。方才太太還誇,這捶腿還是四奶奶捶的好,力道正到好處那。」張嬤嬤在旁訓斥彩蝶,順便誇讚荀卿染。
  
  齊二夫人沒吭聲。
  
  荀卿染知道,張嬤嬤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就算不是齊二夫人授意,也是迎合了齊二夫人的想法。
  
  「太太不嫌棄,我來伺候太太。」荀卿染道,上前接了彩蝶手裡的美人拳。
  
  彩蝶低著頭退了出去,齊二夫人愜意地閉起了眼睛。
  
  「四奶奶果真是個孝順的,這哪戶人家的媳婦都比不了。」張嬤嬤咧著嘴讚道。
  
  「不過是做媳婦的本份罷了,嬤嬤這樣誇獎,倒讓人過意不去。」荀卿染好脾氣的笑笑。
  
  荀卿染的力道確實輕重適當,齊二夫人身心舒暢,心中想到,畢竟還是做嫡母的瞭解手底下的庶女。還是她二妹說,荀卿染是自小讀著《女誡》、《孝經》這類書長大的,又經過了有意的教導,那些孝道規矩早就深入骨髓,與其打主意讓荀卿染因本事不足而出醜,不如在這孝和順上面做文章 ,就能把荀卿染制的死死的。
  
  伴隨著荀卿染有節奏的敲打,齊二夫人睡了過去,入睡前不禁感歎,她的二妹,在教育庶女方面果真有獨到之處。
  
  「四奶奶服侍太太如此用心,只怕太太以後都不習慣別人伺候了那。」眼看著齊二夫人似乎睡著了,張嬤嬤並沒有走,只站在一邊「陪著」荀卿染。
  
  荀卿染手下不停,抬眼看了看張嬤嬤。
  
  「能長久跟在太太身邊伺候,那是我的福氣了。」一副極為恭順的小媳婦樣。
  
  「四奶奶真孝順。」張嬤嬤陪笑。
  
  等荀卿染低下頭,看不到她時,張嬤嬤那諂笑就變成了嘲諷的笑,果然是從小被教育的傻了,有才能又如何,還不是被齊二夫人制住了。
  
  ……
  
  一個小丫頭在外面探了下頭,張嬤嬤看到了,就跟了出去。
  
  有張嬤嬤在跟前,荀卿染就不能停手。現在張嬤嬤出去了,荀卿染見齊二夫人睡的很熟,便停了下來,揉了揉自家酸酸的腰和腿。
  
  「嗯,染丫頭那。」齊二夫人卻突然睜眼。
  
  荀卿染趕忙直了腰身,又替齊二夫人捶腿。
  
  齊二夫人這才又閉了眼。
  
  荀卿染暗自腹誹,齊二夫人這難道是天份,還是她根本就沒睡著。
  
  一會工夫,張嬤嬤去而得返,到齊二夫人身邊,輕輕叫起齊二夫人,「太太,荀家太太來了。」
  
  齊二夫人睜開眼,「快請進來。」
  
  荀卿染就要起身,去迎接方氏。
  
  「只讓張家的去好了,你母親知道你在伺候我,不會怪你的。」齊二夫人慈愛地說道。
  
  稍頃,張嬤嬤陪著方氏進來,荀淑蘭跟在方氏身後。
  
  方氏一進門,第一眼便看到跪在腳踏上給齊二夫人捶腿的荀卿染。方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眉眼都帶上了笑,用力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大姐,怎麼你病的這樣嚴重,我帶著蘭兒來看你了。」方氏說著,快步走到齊二夫人身邊,抓了齊二夫人的手,關切地問道。
  
  荀卿染卻是心中一動,齊二夫人病了,這消息並未往外傳,怎地方氏就知道了,來的這樣快。
  
  荀淑蘭在方氏身後,也上前來,經過荀卿染身邊,她裝作不經意在荀卿染的裙子上踩了一腳。
  
  荀卿染自然看到了,又好氣又好笑。如果說荀淑蘭這舉動如小孩子般幼稚,可小孩子心性沒這麼惡毒。若說是大家閨秀,可這舉動實在是上不了檯面。
  
  荀卿染從容地站起身,要為方氏端茶。
  
  「這裡這麼多丫頭婆子,哪裡用的著你。你只管好生伺候你婆婆。」方氏道。
  
  荀卿染黑線,方氏也好意思說這麼多丫頭婆子,不用她伺候。這是紅果果的兩套標準,不講理,一句話裡體現的淋漓盡致。
  
  「是啊,在家時,母親總說三姐姐最孝順,果然,如今對姨媽也是如此。」荀淑蘭笑道。
  
  這母女倆是專門來看她的吧,荀卿染心道。
  
  如此過了一會,方氏和齊二夫人不過說些沒有內容的家常。荀淑蘭心情頗佳,眼睛只在荀卿染身上打轉,似乎看著荀卿染就是她極大的享受。
  
  「你忙了這半日,也去歇歇吧,免得人說我不知道心疼媳婦。」齊二夫人終於對荀卿染說道。
  
  荀卿染知道這是齊二夫人要和方氏說體己話,略微讓了一番,也就站起身。她也沒留在祈年堂,而是從祈年堂出來,到宜年居看望容氏。
  
  「你若受不住,便罷了,我去和你婆婆說。」容氏看著荀卿染道。
  
  荀卿染忙抖擻了精神,「老太太心疼我,我知道。我沒什麼,不過勞累幾天,也是為四爺盡孝。伺候好了太太,讓太太心裡高興,於一家人都有好處。家和萬事興,我是齊家的媳婦,受老太太和四爺的庇護,也該做點事。」
  
  容氏歎了口氣,也就沒再說什麼。
  
  荀卿染在宜年居陪著容氏說一會話,就又回祈年堂來。這次卻是從後面角門進的院子。因為是晌午,後院靜悄悄的,並沒什麼人。荀卿染沿著迴廊往前來,月亮門口有個丫頭正在打盹,荀卿染走到近前,這丫頭才看見,慌忙站起來,卻不和荀卿染見禮,就往裡面跑。
  
  荀卿染皺了皺眉,麥芽早搶先一步,抓住了那丫頭。
  
  「別讓她叫嚷驚擾了人,好好問問她,是哪裡的,做什麼,怎麼見了我就跑。」荀卿染吩咐。
  
  麥芽就將那丫頭帶了下去。
  
  荀卿染自己從後門進來,穿堂內,一個媳婦子正端了盤瓜果。那媳婦子見了荀卿染,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卻似沒看到荀卿染一般,只轉進了裡面。
  
  「我這買了些瓜果,大家分著吃了。莫在這裡,人來人往的。」那媳婦子進了裡面,就將守在那裡幾個丫頭婆子帶到旁邊隔間裡去,還順手關了門。
  
  荀卿染心下驚疑不定,那個媳婦子她是認得的,是內宅燈油蠟燭買辦沈良的媳婦,人稱沈良家的。
  
  這沈良家的是什麼意思?
  
  荀卿染暢通無阻地進了屋內,堂屋卻是沒人伺候。齊二夫人臥房的門簾落著,門也關的嚴嚴的。對過西梢間的門卻開著,彩蝶坐在一個小杌子上,正瞅著這邊門口。
  
  荀卿染正要叫彩蝶,彩蝶卻低下頭,只顧做起了針線。
  
  荀卿染疑心更重,這幾個人是怎麼回事,難道有什麼陰謀。她心思轉了轉,她是堂堂正正的齊府四奶奶,來這裡是侍疾,卻是沒什麼可怕的。
  
  這麼想著,荀卿染卻下意識地放輕了步子,逕自走到齊二夫人臥房門外,卻突地頓住了腳步。
  
  「還是大姐有手段,將那丫頭制的服服帖帖。」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21 PM

第一百七十七章 侍疾(三)
  
  「還是大姐有手段,將那丫頭制的服服貼貼。」是方氏的聲音。
  
  荀卿染因此縛住了腳步。
  
  「什麼手段不手段的。」齊二夫人故作不以為然,聲音中卻透著些許得意,「二妹,如今你親眼看到了,也該放心了吧。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我當然信得過大姐。不過,就這樣,得多少時候才能搓磨死她。」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這件事急不得。她如今正得寵,總要找機會,做的人不知鬼不覺才好。」
  
  「我和蘭兒就全靠大姐了。」
  
  聽得有腳步聲朝門口走來,荀卿染忙轉身,從堂屋退了出去,一直出了後門口,出了月亮門,又從角門出了祈年堂。
  
  荀卿染這才停下來,卻是微微有些發怔。齊二夫人和方氏嘴裡的她是誰?荀卿染問自己,反覆琢磨兩個人的對話,想要自欺欺人也是不能夠了。那兩個人嘴裡的她說的就是她荀卿染。
  
  難道她還做的不夠好?她來伺候齊二夫人,是真心實意的。即便懷疑齊二夫人這病有些蹊蹺,只怕是三分裝成了十分,但她還是將齊二夫人當成生了病的長輩在對待。她是真心要討好齊二夫人,期望兩個人能夠好好相處。兩世為人,她所受的教育都是尊老愛幼。有的人年紀大了,脾氣就會變的怪異,這樣的多哄哄也就是了。她從未將齊二夫人當作敵人。
  
  可是齊二夫人為什麼要她死?為什麼方氏要她死?就算婆媳是天敵,可也不需要你死我話。齊二夫人要擺出婆婆的款來拿捏她,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就當哄著齊二夫人玩了。她甚至可以理解方氏看不得她好。
  
  但是要她的命,又何至於那。她的死會給方氏和齊二夫人帶來什麼好處?這件事情說出去,估計也沒有人會相信。
  
  荀卿染百思不得其解,又細細回味方才聽到的隻言片語。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不過那也太不切實際,而且荒唐可笑。荀卿染搖搖頭,將那個念頭甩出腦海。
  
  荀卿染平復了一下呼吸。齊二夫人還算有幾分明白,知道暫時動不得她。荀卿染又回想起齊二夫人說話中氣十足,哪裡像她在場時那樣有氣無力。
  
  期望人心都是肉長的,孝順討好齊二夫人,這條路是行不通了。她也不是真能夠忍受別人虐待的。那就換個法子。
  
  這時麥芽扯著那小丫頭走過來。
  
  「奶奶,這丫頭叫鯉魚,是祈年堂打雜的三等丫頭。婢子問了她半天,她只說是在那閒逛,並沒看見奶奶,所以才失禮了。」
  
  荀卿染低頭打量了跪在地上的這個叫鯉魚的小丫頭。這丫頭明明是見了她,才急著就要往屋裡跑,然後又有沈良家的帶著些丫頭婆子只在後房門處,堂屋中本該有人伺候,卻沒人,只有彩蝶在對門,那樣子,似乎是看著門,通風報信的。再想想方氏和齊二夫人的對話,她心裡有了大致的猜測。
  
  鯉魚是在這裡望風的,卻因為打盹,沒有及時看到她來,又被她抓住,因此沒能回去報信。她才能暢通無阻地往裡走,至於沈良家的和彩蝶為什麼會那麼做,她暫時放到一邊。
  
  荀卿染從荷包裡取出一小塊碎銀子給了那丫頭。
  
  「這次我只當沒看見你,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至於該怎麼說話,看你也不是個傻的,應該知道輕重。」
  
  荀卿染讓麥芽放了鯉魚。
  
  鯉魚忙磕了個頭,站起來,跑進院子裡。鯉魚當然不傻,她沒有及時通風報訊,讓荀卿染走了進去,如果她說出去,少不得要受責罰。現在荀卿染放她一馬,還賞了她一塊銀子,她當然把嘴巴閉的緊緊的。
  
  荀卿染又對寶珠吩咐了幾句,略等了一會,才帶著麥芽慢慢地繞到祈年堂的正門。上房門口並沒有人,只有張嬤嬤帶了幾個丫頭婆子站在廊下。
  
  見荀卿染來了,張嬤嬤陪笑著迎上來,故意抬高了聲音,「四奶奶來了,奴才給四奶奶請安。」
  
  荀卿染邁步進了上房。
  
  堂屋內,彩蝶站在齊二夫人臥房門口,見了荀卿染,也是屈膝行禮,請荀卿染進了臥房。
  
  齊二夫人斜倚在床上,又是一副病懨懨的神態。
  
  「……大姐可要保重身子。」方氏拿帕子抹著眼角,握著齊二夫人的手勸慰著。
  
  「年紀大了,身體就不中用了。這家裡的事,多虧了我這媳婦。我還得多謝二妹你,養了這麼好的女孩給我做媳婦。」齊二夫人虛弱地說道。
  
  荀卿染忙上前來給兩人見禮。
  
  「卿染啊,我原還怕在家裡太嬌慣了你,做了媳婦就要人操心。方纔你婆婆不住口的誇你,我才放心了。不枉我養了你一場,又給了你姨媽做媳婦。你要好生伺候你婆婆,莫有半點違逆,才是孝順的孩子。」方氏也換上了一副慈祥的笑臉。
  
  若不是方才無意間聽到這姐妹兩人的話,荀卿染此時一定覺得暖心。好吧,這話就假了,方氏的誇獎和齊二夫人的誇獎一樣,在荀卿染耳中,那就是警鈴。
  
  荀卿染柔順地點頭,只說一切都是她做媳婦的本份。
  
  「太太的氣色好了許多,想必再吃一劑藥就能痊癒了。」荀卿染仔細打量了齊二夫人的臉色,喜道。
  
  方氏臉色一變。
  
  齊二夫人按著胸口,咳嗽了幾聲。
  
  「是你照顧我十分盡心,只是,這身子卻越發有些沉重了。」齊二夫人道。
  
  「你婆婆怕你擔心,在你面前忍耐著。方才咳嗽了半晌,讓人擔心的很。」方氏道。
  
  荀卿染慌亂越來,「這可如何是好,原來太太病的更加嚴重,怎地不告訴我。來人啊,快去請太醫。」
  
  荀卿染吩咐人請太醫來。
  
  齊二夫人轉過來安慰荀卿染,讓她不用著急,「我還熬得過,不用如此麻煩。」
  
  方氏已經坐了半天,該說的都說的,看到的事情也讓她滿意,就起身告辭,帶著荀淑蘭走了。
  
  送走方氏,外面有人來稟報,說是太醫來了。
  
  齊二夫人擺手,說是不用費事。只是荀卿染十分堅持,齊二夫人方才話說的太滿,也就不能拒絕。
  
  寶珠領著陸太醫走了進來,又給齊二夫人診脈。
  
  這次荀卿染只在屏風後迴避了。陸太醫診完脈也沒說什麼,就由寶珠帶著出去寫方子。
  
  一會工夫,方子寫了出來.荀卿染要親自過目。不過都是些平和無害又有補益的藥,荀卿染心中對齊二夫人的「病情」更有了底。
  
  荀卿染將方子交給寶珠,讓她交給陸太醫。
  
  「我們四奶奶說這方子和昨天的方子並無差別,太太的病卻重了。還請先生重新擬方。」寶珠對陸太醫道。
  
  那陸太醫略作思索,果然又擬了一個方子。荀卿染依舊看了,見方子裡還是些平和無害的藥,卻增減了幾味,增加的一味中就有黃連,份量拿捏的也恰到好處。
  
  「奶奶,依著您的吩吩,婢子偷空和陸太醫說的,良藥苦口利於病,陸太醫就開了這個方子。」
  
  荀卿染拿著方子想了想,這事情進展比她想的還順利。因此不由想到府裡這請平安脈太醫的更替。原來那位姓胡,卻因為故鄉有事,告老還鄉了,才換了這陸太醫來,也是和府裡極熟的。荀卿染因為胡太醫作梗,不得不往楊府走了一趟,因此胡太醫走了,她只有高興的,後來這陸太醫每次來,待人極為恭謹、診脈也准,荀卿染更對陸太醫有了很好的印象。
  
  陸太醫這方子很和荀卿染的意,便讓人送走了陸太醫,飛快地配了藥回來。荀卿染又親自在廊下熬好了藥,滿滿一大碗,端了來給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喝了一口,臉色頓時就黑了,推開藥碗。
  
  「換了方子了?」齊二夫人問。
  
  荀卿染點頭,「太太吃了那幾劑藥,病沒有好,反而重了。如何還能再吃,太醫給太太診了脈,就說換一個方子。」
  
  齊二夫人道,「還是用原來的方子,你去熬了藥來。」
  
  荀卿染陪笑,「太太,這人病了,要用什麼藥,從來都是聽郎中的。太太莫不是嫌這藥不好喝,我這裡準備了很多蜜餞。」
  
  荀卿染又說笑話哄著齊二夫人,就像哄任性不愛吃藥的小孩子一樣。
  
  齊二夫人畢竟是大家出身,在媳婦面前,總不能說怕苦而不喝藥,就想著拖一拖。等荀卿染走開,倒掉碗裡的藥。
  
  但是荀卿染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一直守在旁邊,卻也不勉強齊二夫人喝藥。
  
  等到藥涼了,齊二夫人鬆了口氣,「這藥涼了,倒掉吧,少吃一劑也沒什麼。」
  
  荀卿染聽話地出門將藥例掉,卻又燃起炭爐,又熬了滿滿一碗來。
  
  這祈年堂的丫頭婆子,還有別的院子裡來回事的丫頭婆子,眼中看到的是,齊二夫人病重,卻不肯吃藥,反覆折騰荀卿染。荀卿染卻任勞任怨,沒有一絲抱怨,甚至連不滿的情緒都沒有,一碗涼了就再去熬一碗。那熬藥的爐子一直燃著。
  
  如此幾次,齊二夫人無法,只得捏著鼻子將藥喝了。因為藥實在太苦,齊二夫人忍不住對荀卿染髮了脾氣,荀卿染恭順地任齊二夫人斥責,並無半點怨怒,還讓人專門去買了好多種蜜餞,服待齊二夫人吃了。
  
  到了晚間,荀卿染依舊在齊二夫人屋子中值夜。這一夜,與昨夜很像,卻又有許多的不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侍疾(四)
  
  這夜裡,依舊是倒茶若干次,扶齊二夫人用馬桶若干次,掖被角若干次,甚至又熬了一次藥。荀卿染和昨夜一樣任勞任怨,好脾氣,不過也有些差別之處。昨夜,荀卿染無論做什麼,都盡量不吵醒齊二夫人,也不驚動院子中的人。但是今夜,荀卿染主動倒茶、掖被角並順便向齊二夫人噓寒問暖、婆媳親密聊天若干次。半夜,齊二夫人又說腰酸腿疼,要荀卿染捶腿。荀卿染覺得捶腿不能治病,便主動起來熬藥。她依然是親自動手,但是這藥罐子、還有炭火等等卻是祈年堂的人收著,因而少不得又將祈年堂的丫頭婆子也叫起來。
  
  這些丫頭婆子們,睡眼朦朧,看到的是臉色憔悴的荀卿染手拿撲扇親自熬藥,臉都燻黑了,又忙進忙出,聽到是齊二夫人屢屢有不滿的聲音傳出來,荀卿染卻從不反駁,只是柔聲請罪,依舊將齊二夫人伺候的無微不至。
  
  如此,荀卿染衣不解帶地,片刻不離地服侍了齊二夫人整整三天。齊二夫人終於宣佈,她的病好了,她不要再吃藥了,也不要荀卿染再伺候她。
  
  「我知道太太辛苦,只是病不治好怎麼能成。太太還是再多吃幾劑藥,多調養些日子。」荀卿染柔聲勸解道,「媳婦不怕辛苦。如今伺候太太,是媳婦的福分。」
  
  齊二夫人苦了臉。再讓荀卿染照顧下去,沒折磨到荀卿染,卻真會把她的命折騰掉半條。
  
  「不必了,我已經大好了。你也回去歇歇吧,這幾天可苦了你了。」齊二夫人只得笑著道。
  
  荀卿染露出縱容的笑,就像看到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因著怕看醫生,怕吃藥,而硬要說病好了一樣。
  
  齊二夫人只好下床來,自己穿了衣服,又狠吃了一碗飯,甚至矯健地走了幾步路來給荀卿染看,以證明她確實是好了。
  
  「既然太太這樣堅持,那就請太醫再來看看吧。」荀卿染最後道。
  
  就有人依然請了陸太醫來,給齊二夫人診脈。
  
  「夫人這病已經是痊癒了。」經過一番望聞切問,陸太醫下了結論。
  
  荀卿染在屏風後,依舊不放心,再三請太醫仔細診治。
  
  齊二夫人堅持說她已經好了,對於荀卿染擔心她臉色不好的話,也只說是因為生病,清減了飲食的結果。
  
  荀卿染就有些鬆動,「果真是這樣?」
  
  陸太醫點頭,「太太的病已經是好了,如果擔心,就在飲食上慢慢補一補。」
  
  齊二夫人連聲附和。
  
  這邊打發人送陸太醫出去,荀卿染才從屏風後走出,恭喜齊二夫人。
  
  「謝天謝地,太太這病終於好了,我要去燒香拜謝佛祖。」
  
  許是看齊二夫人病好了,荀卿染長久繃著的神經突然鬆弛下來,陸太醫還沒走出祈年堂的大門口,荀卿染就暈倒在齊二夫人的床前。
  
  麥芽、紫苑兩個抱住荀卿染急得大哭,寶珠和桔梗兩個跑出去,一個請回了陸太醫,一個則去了宜年居請容氏。
  
  陸太醫給荀卿染診過脈,讓人熬參湯來給荀卿染喝,便跟著小丫頭到外間來。
  
  「四奶奶是因為勞累太過才會暈倒。這卻不需要用藥,只是要好好休息才是。」陸太醫道。
  
  齊二夫人聽了,有些不以為然,認為荀卿染這是為了表功,故意做作。
  
  「這孩子是個實心眼,為了伺候她婆婆的病,倒把自己給累病了。」容氏歎氣道。
  
  「勞累還是小事,只是,另外還有一件,」陸太醫話到嘴邊,有些猶豫。
  
  「老太醫儘管直說。」
  
  「老夫診脈,發覺四奶奶體內添了濕寒之氣。這於男子倒是無妨,可在年輕女子身上,只怕有礙子嗣孕育。老夫斗膽說一句,雖是天氣回暖,年輕人也不該太早貪涼。」陸太醫說著眼角不經意地往屋內青磚地上掃了掃。
  
  方纔荀卿染是暈倒在地上,屋裡頓時亂了起來。麥芽和紫苑兩個丫頭只顧抱著她們主子大哭,不讓別人碰。方氏(其實是容氏吧?)和陸太醫到的時候,也同時看到了荀卿染的鋪蓋卷就放在齊二夫人床下。
  
  大家都知道荀卿染在齊二夫人屋中侍疾,這屋中又只有齊二夫人的床榻,那荀卿染晚上是睡在哪裡更不用人說了。
  
  「啊?」容氏一驚,「這,可有救治的法子?」
  
  「老夫先寫幾個調養的方子,四奶奶年輕,或可恢復。」陸太醫說著,果真寫了幾個食療的方子。
  
  容氏謝了陸太醫,打發人送了陸太醫出去。
  
  齊二夫人此時也在旁邊,心情有些複雜。這比她期盼的結果還要好,但是也讓她有些不安。
  
  容氏轉過臉來,淡淡地掃了齊二夫人一眼。
  
  齊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這可如何是好,想是這太醫太過小心了些,染丫頭還如此年輕」
  
  「回老太太、太太,喂四奶奶喝了些參湯,四奶奶已經醒過來了。」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
  
  容氏站起身要去看荀卿染。
  
  就在這時,門簾挑起,卻是荀卿染在丫頭們的攙扶下走了進了。
  
  「你這孩子,都這個樣子了,怎地補好好歇著。」容氏打量著憔悴的荀卿染,嗔道。
  
  荀卿染衣不解帶伺候齊二夫人,這裡並沒有水份。她這衣服已經三天沒有換了,身上也沒什麼裝飾,又因這三天確實辛苦,人是真的憔悴可憐。
  
  「讓老太太為我擔心,我怎麼過意得去。」荀卿染道。
  
  「你這孩子,我不讓你來伺候我,你就是不聽。如今這個樣子,還不回去好生將養著,倒讓老太太為你操心。」
  
  齊二夫人仔細打量了荀卿染的模樣,心中舒服了許多。這幾天,她和荀卿染在一處,最清楚荀卿染有多累。
  
  荀卿染低著頭,一聲不響地跪了下去。
  
  「染丫頭,這是做什麼?」容氏問。
  
  「太醫的話,我都已經都知道了。請太太做主休了我吧。」
  
  一句話出口,荀卿染無聲地哭了起來。
  
  這眼淚貨真價實,發自內心,荀卿染是真哭了。她進了齊府的門,雖說表面風光,但是種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她自己清楚。可是人前卻要裝出一副笑臉,而且無論是誰,在聽到別人想要害自己之後,都不可能不往心裡去。這些日子的委屈疊加在一起迸發出來,荀卿染哭的一發不可收拾。
  
  荀卿染自請下堂了,可齊二夫人卻更加高興不起來。
  
  「伺候太太是我的本份,熬壞了身子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子嗣傳承是家族大事,我只有離開,才能全了四爺的孝道。請太太做主休了我,給四爺再娶名門淑女,孝順太太,讓太太歡心,我感念太太的大恩大德。」
  
  荀卿染邊流淚邊說道。
  
  容氏讓人扶荀卿染起來,荀卿染哭倒在地,只求齊二夫人休了她。
  
  「若太太嫌休妻名聲不好,我,只求太太指條明路給我。」荀卿染央求齊二夫人。
  
  這卻說到了齊二夫人的心病,齊二夫人臉色頓時白了,「胡說什麼,胡說什麼。」
  
  容氏起身來扶荀卿染,「好孩子,莫要說這等傻話。那太醫不過是怕你因此有失調養,防微杜漸。你還年輕,別心窄了。」
  
  「這事關子嗣大事,老太太心疼我,不嫌棄我。我,我本就不會討人歡心,如今自請下堂,還能存幾分體面,以後,誰知道有沒有命數孝敬老太太」荀卿染起身,依舊哽咽著。
  
  「小小年紀,如何說這等話。」容氏嗔道,「你是我齊家的好媳婦,哪個敢休你,我便先趕了她出門。」
  
  齊二夫人在旁如坐針氈。
  
  荀卿染不能不給容氏面子,容氏已經有這樣的話出口,荀卿染便漸漸收了聲。容氏就吩咐人抬了軟轎來,將荀卿染送回寧遠居,吩咐人好生照看,又姜麼麼帶著寶珠去宜年居,取她珍藏的老參來給荀卿染補身子。
  
  送走了荀卿染,容氏拄著枴杖起身。
  
  「你跟我來。」容氏走到門口,也不回頭看齊二夫人,只是吩咐道。
  
  宜年居,齊二夫人有些忐忑地跟著容氏進了上房。
  
  容氏在正面榻上坐了,就淡淡地看著齊二夫人,不像以往讓齊二夫人坐,也沒有別的言語。
  
  屋裡伺候的丫頭婆子早都見機退了出去。
  
  「老太太?」齊二夫人被容氏看得心中發毛,試探地出身問道。
  
  「你還記得有我這個老太太,我以為你早忘了我這老不死的,沒了王法了。」容氏道。
  
  齊二夫人聽的心下打鼓,卻也不想輕易退讓。她如今膝下兒女成群,兒子娶妻生子,大女兒又進宮成了妃子。容氏待她自比從前優容,人前總是給她留臉,就是只有婆媳兩人的時候,容氏也對她頗為寬容。
  
  「看來,還要我請初家法了。」容氏盯著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心裡掙扎了一番,還是緩緩跪了下去。
  
  容氏冷哼了一聲,問道:「你可知錯?」
  
  「媳婦,媳婦。」齊二夫人這時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是她起意要整治荀卿染,但是她也被荀卿染整治的很慘,否則,她這時還「病」著那。
  
  「媳婦冤枉啊。」齊二夫人也委屈了。
  
  「住口。」容氏以枴杖擊地,怒斥道,「你這一把年紀,都活到了那裡?任由你下去,我這齊家就要敗在你的手裡。」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23 PM

第一百七十九章 語重心長
  
  容氏這話說的卻是極重的,齊二夫人不由得委屈地抹起了眼淚。
  
  「老太太這話,媳婦怎麼受得起。」
  
  容氏深吸了一口氣。
  
  「你嫁進齊家也有幾十年了,如今也有了孫兒、孫女,以後還會有曾孫。這個家遲早要交到你們手裡。我如今也上了年紀,因此,很多事情,我雖看在眼裡,為了給你留臉面,才不說什麼。你也該懂得適可而止。」
  
  容氏放緩了聲音,「染丫頭小小年紀,還懂得家和成事興,你這做婆婆的,不會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吧?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我只當你是琢磨媳婦成器,有些偏差,我也不去管你。你這次生病,身邊丫頭婆子那麼多人,染丫頭忙著處理家務,你還偏讓她來伺候,借此機會折磨她,故意讓染丫頭睡在冷地下,你這可是要絕了攸兒的子嗣?」
  
  「媳婦冤枉,媳婦沒這個心思,是染丫頭自己要那樣,老太太,你不知道,染丫頭她狡……」齊二夫人還想著辯解。
  
  容氏見這媳婦如此不知進退,不由得更加惱怒。
  
  「你也是大家子出身,如何學了這市井惡婦的一套來對付媳婦?想是我這做婆婆的沒給你做個好樣子,當初也是這麼待你的不成?或是你覺得我看待的攸兒和染丫頭好了些,你心裡不舒服,卻不好和我如何,因此想起來要折磨染丫頭?之後是不是就輪到我了?也罷了,你如今是當家的太太,我自然是礙了你的眼。我這就收拾了東西,回金陵老家去,也免得看著你將這好好的一家子挑動的烏煙瘴氣,活活氣死我!」
  
  容氏作勢要起身叫人。
  
  齊二夫人被唬的冷汗直流。她想法子整治荀卿染,容氏一直袖手旁觀,她因此膽量大了,誰知道容氏今天發作的這樣厲害。莫說容氏真的離開齊府,就是露出這個聲口來,她就無法再在齊府立足,這京城中人的唾沫也能淹死她。
  
  齊二夫人跪爬了幾步,拉住容氏的腳,蹦蹦蹦地磕了幾個響頭。
  
  「老太太,兒媳婦錯了。是兒媳婦糊塗,做的差了,求老太太原諒媳婦這一次吧。借我一千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有一絲一毫不孝敬老太太的心。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齊二夫人痛哭流涕,哀哀的請求。
  
  容氏眼看著齊二夫人這頭越磕越實在,額角青了一片,總不好讓她磕破了肉皮,出去帶了個幌子。
  
  「罷了,罷了,你也是當家的主母,有這個時候後悔的,做事前怎地不想清楚。你起來吧。」容氏道。
  
  齊二夫人見容氏語氣緩和,不再提要離開的事,也就停了磕頭,卻不敢真的站起來,依然跪在容氏的腳邊。
  
  容氏低頭看著齊二夫人,婆媳兩個相處幾十年,她自然清楚齊二夫人的斤兩,不由暗暗歎氣。
  
  「你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勸你趁早收了那些荒唐的心思。當今注重孝道,娘娘也是因此才能得了高位。若是讓外面的人,甚至宮裡的皇上和太后知道,你的兒媳百般孝順你,你這娘娘的親生母親,卻苛待兒媳,你讓人怎麼想?娘娘如何在宮裡做人,小五以後還要不要娶媳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這些日子莫要見客了,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少跟那些不長進的學,你可見那些人是有了什麼好結果那?你難道也想落到那個境地?」
  
  容氏這幾句話,雖比方才口氣柔軟,但是卻更讓齊二夫人心驚不已,幾乎讓她的呼吸停止。容氏這話裡話外,頗是讓人思量,竟然是知道了她們姐妹的打算?容氏是如何知道的?
  
  齊二夫人冷汗直流,容氏這些年養尊處優,漸漸地對家事放手,平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就因此忘了容氏年輕時的凌厲,她怎麼犯了這樣的錯誤。
  
  半生小心翼翼,可不能在年老時反而落下什麼不是來,將這前半生的忍耐都付諸流水。
  
  容氏知道了她和妹妹和算計?既然容氏都知道了,那麼她可不可以把難處說出來,她也是逼不得已。宮裡那件事,如果暴露出來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齊二夫人心亂如麻。
  
  不,不能說出來。如果說出來了,容氏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她,就算不會打發她去青燈古佛,留在府裡做個擺設,那她也再無法在齊家抬起頭來了。而且如果容氏也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挽救,那她就會被容氏當作棄子。為了齊家,丟車保帥的事情,容氏做起來不會有絲毫的手軟。
  
  那件事,她還是要帶進墳墓裡,不能說出來。妹妹那邊已經穩住了,就先拖延著,等時間久了,這其中或許就有什麼轉機。當然,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要收斂,不能再打荀卿染的主意了。
  
  「老太太,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做糊塗事。」齊二夫人心裡有了決定,垂著頭道。
  
  「你明白過來就好,莫因為些婦人之見,壞了母子的情份。攸兒雖面冷,卻極重感情,染丫頭明白事理,也是心底良善,知恩圖報的。你心胸寬些,以後自然有享不盡的福氣。」容氏語重心長道。
  
  齊二夫人連連應諾。
  
  希望這個媳婦,真的將她的話記在心裡,容氏緩緩閉上了眼睛,打發了齊二夫人出去。
  
  「染丫頭怎麼樣了?」容氏叫了姜嬤嬤過來問道。
  
  「回老太太,四奶奶已經回了寧遠居,太醫留了安神藥的方纔,說給四奶奶熬著吃了,好生休息。」姜嬤嬤答道。
  
  「好,你再替我去看看她,讓她好生歇著,一應請安都免了。想要吃什麼,就從我這小廚房裡做給她吃。」容氏吩咐道。
  
  姜嬤嬤領命出來。
  
  寧遠居荀卿染終於回到闊別幾天的大床上,頓時覺得身心舒泰。她這幾天著實是累著了,因此等最後被容氏打發來看望她的姜嬤嬤走了之後,就吩咐丫頭們守著門,甚至衣服也不換,澡也不洗,閉上眼睛呼呼大睡起來。
  
  麥芽和桔梗幫荀卿染掖了掖被子,又將窗簾落下來,才從臥房內退出來。
  
  「奶奶怎麼樣了?」香櫞忙上前來,關切地問道。
  
  「奶奶累極了,已經睡下了。」桔梗道。
  
  「奶奶如此衣不解帶地服侍了太太三天,再能幹的人都受不了,可惜咱們卻幫不上什麼忙。聽說太太是大好了?」香櫞問道。
  
  麥芽挑了挑眉,桔梗早已經笑站答道,「太太已經是好了,總算咱們奶奶這些天的服侍有了福報。奶奶方纔還吩咐,要咱們給廟裡送些錢,還願那。」
  
  香櫞也笑起來,正要說話,就聽外面小丫頭稟報:「四爺回來了。」
  
  三個丫頭忙出來打簾子,迎了齊攸進門。桔梗接了齊攸脫下的大衣裳,麥芽端了茶送上來。
  
  「四爺今個兒回來的早!」香櫞上前行禮請安。
  
  齊攸點點頭,問:「你們奶奶那?」
  
  幾個丫頭交換了眼色,齊攸比往日回來的早,難道是聽說了家裡發生的事?
  
  「回四爺,奶奶在屋裡。」麥芽指著臥房道。
  
  齊攸邁步就往臥房走。
  
  麥芽想起荀卿染的吩咐。
  
  齊攸生性喜潔,而荀卿染卻因為衣不解帶地服侍齊二夫人,已經三天沒有洗澡換衣服了。荀卿染睡下前吩咐,如果齊攸回來,不讓齊攸去看她。
  
  「四爺,請留步。奶奶、奶奶她說,她幾天沒洗澡了……」麥芽忙上前,說了一半就語塞了。
  
  「我知道了。」齊攸頓了頓,依舊逕自邁步進了臥房。
  
  看著齊攸走近門內,桔梗瞪了麥芽一眼。這丫頭怎麼這麼直接,奶奶是那麼吩咐,可是真給四爺說,總該找個別的借口。麥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也是一急之下,才複述了荀卿染的話。香櫞站在兩人身邊,不知為何,一時也是怔怔的。
  
  齊攸進了臥房,一會工夫依舊出來,只吩咐桔梗和麥芽好生照料荀卿染就出去了。
  
  晚間,小廝將齊攸的行李送回寧遠居,桔梗只得收了。荀卿染的意思,連齊攸進臥房看她都不肯,自然是希望齊攸依舊在書房睡,但是齊攸卻搬了回來。
  
  屋裡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齊攸端了燭台走到床前,荀卿染依舊睡的十分香甜。齊攸放輕手腳上了床,掀開被子,在荀卿染身邊躺下,揮手將蠟燭熄滅。
  
  這時下是月中,縷縷月光投射進來。齊攸側身攬過荀卿染,荀卿染睡的彷彿嬰兒一秀,對外界事務毫無所覺。齊攸捏了捏荀卿染圓潤飽滿的耳垂。荀卿染身子微微動了動,本能地靠過來。
  
  齊攸心中思想著荀卿染的所作所為,一貫柔順處事的她,在某些事情上的堅持,做到的程度,即使是親密如他,也被驚到了。
  
  看著荀卿染眼下的一圈青黑色,齊攸心中一軟,心中那點莫名的怒氣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累成這樣,暫時放過你。」
  
  齊攸掩好了被子,擁著荀卿染,不過一會也睡了過去。
  

  
第一百八十章 水波蕩漾
  
  荀卿染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近傍晚的時候才醒過來。窗簾落著,屋內光線昏暗,瀰漫著一股甜香,正是安神香的味道。
  
  荀卿染從床上支起身子,向外叫人。
  
  桔梗和麥芽齊齊走進來。
  
  「奶奶醒了!」兩人都喜道,又忙著問荀卿染渴不渴,餓不餓,要吃什麼。
  
  荀卿染見這兩個丫頭喜悅的有點劫後餘生的味道,不禁失笑。
  
  「打些水來,我先洗漱了。」荀卿染吩咐道。
  
  桔梗依言端了盆溫水進來,伺候荀卿染洗漱了。麥芽則是急急地出去,一會工夫端了食盒進來。打開食盒,有一碗血燕大棗粥,另外還有兩三樣小點心。
  
  「……是老太太吩咐了小廚房專門做給奶奶的,因為不知道奶奶什麼醒,時時都準備著。婢子們也因此沾了光。」麥芽笑道,又指著食盒內的食物,「這血燕,是宮裡娘娘賜下來,給老太太的,如今都拿來給了奶奶,讓婢子們經常燉了給奶奶吃。這個雞油卷,是叫人新採買了上好的烏雞,煉油做的,還有這牛乳酥酪,也是專給奶奶調養身子的。」
  
  麥芽唧唧喳喳將食盒內食物的來歷說了一遍。
  
  「還有大太太、太太、大奶奶、二奶奶都送了補品過來。」桔梗道。
  
  荀卿染昏睡了這麼久,也覺得有些餓了,就著燕窩粥吃了兩個雞油卷,並些酥酪,這才問道,這個時辰,齊攸也該從宮裡回來了。
  
  「四爺那?」
  
  「四爺方才來看了奶奶,見奶奶還睡著,就出去了,說是去前院找唐大人喝茶說話去了。」桔梗道。
  
  荀卿染哦了一聲。
  
  「奶奶,四爺昨天是在這屋裡睡的。」麥芽道。
  
  荀卿染抬起眼,瞧著兩個丫頭都是莫名的滿眼喜色。荀卿染下意識看了看床側的短榻。
  
  「四爺早上走後,婢子們來收拾,四爺並沒睡那短榻。」桔梗捂著嘴笑。
  
  荀卿染臉一紅,嗔道:「你們兩個,什麼時候也學的促狹起來。」
  
  齊攸和她一起睡的,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想必是安神藥的緣故。齊攸那樣喜潔的一個人,她三天沒洗澡,沒換衣服了,當時回來倒頭就睡,這麼想著荀卿染也怪不好意思的。
  
  說話間已經是掌燈時分,荀卿染就吩咐兩人將床上的被褥都換了,又吩咐人燒水,她要洗澡。
  
  桔梗和麥芽兩人忙碌起來,一會就準備好了洗澡水。
  
  外面傳來寶珠的聲音,「四爺回來了,婢子給四爺請安。」
  
  隨著說話聲,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齊攸邁步從外面進來。荀卿染剛脫了一件衣裳,見齊攸進來又趕緊穿上了。
  
  麥芽和桔梗兩個都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小夫妻兩個。
  
  荀卿染心裡想著自己那樣狼狽的樣子,都被齊攸看到了,就有些彆扭,一時沒有開口。
  
  「終於醒了。」齊攸開口道,語氣中有關切,似乎又有些戲謔的味道。
  
  說話間,齊攸已經走上前來。
  
  「讓四爺掛念了。」荀卿染福了一福。
  
  「還知道我會掛念你!」齊攸伸手將荀卿染環在胸前。
  
  齊攸的力氣有點大,荀卿染被抱得只好踮起腳尖,她想提醒齊攸,她還沒洗澡。
  
  「聽說你要自求下堂那。」齊攸盯著荀卿染的眼睛說道。
  
  兩人對望,荀卿染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那不過是她和齊二夫人婆媳之間角力,行的以退為進之計。雖有私心,可也是為了夫妻兩人的利益,還成全了齊攸的美名。難道齊攸要和她秋後算帳?
  
  「我、我。」饒是荀卿染,此時也語塞了,她總不能誇誇其談婆媳角力。
  
  瞧在齊攸眼裡,更是認定荀卿染心虛了。
  
  「我如此令你不滿意?」齊攸略提高了聲調。
  
  齊攸既然知道了事情經過,應當知道事情的起因,這個話就有些不講理了。若是平時,荀卿染總會巧言開解,想法子哄轉齊攸。不過今天,她忽然就不想這麼做了。
  
  荀卿染扭過頭不看齊攸,悶悶道:「陸太醫說,我身子染了濕寒之症,只怕以後子嗣上艱難睦。我哪敢不滿意四爺那,只怕四爺要不滿意我。」
  
  兩人成親以來,荀卿染第一次鬧起了脾氣。
  
  齊攸瞇了瞇眼,攔腰將荀卿染抱起來,扔在大床上。
  
  這一下事出意外,荀卿染哎呀叫了一聲。
  
  齊攸也上了床,逼近荀卿染,一張臉冷若冰霜,目光中閃爍著危險的光。
  
  荀卿染不由得蜷成一團,「幹嘛?」
  
  齊攸撈起荀卿染,壓住,逼著她展開身子。
  
  「小狐狸。」
  
  荀卿染愣了,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明白齊攸這是在說她,她頓時黑線了,她明明純良的很,怎麼會給齊攸這樣的印象。
  
  「你還想瞞著我,難道不是你暗示陸太醫,要他說那些話,還要說的重些。現在又來誑我!」
  
  荀卿染停止掙扎,回望著齊攸。
  
  「這事只有我知道。」齊攸見荀卿染變了臉,以為她害怕機關洩露,不由又安撫道。
  
  荀卿染此時腦子飛快地轉動,因為齊府診平安脈的太醫變動的時機,還有陸太醫的善解人意,她也曾懷疑陸太醫是齊攸的人,如今卻是坐實了。
  
  礙於齊二夫人的身份,荀卿染有些話是不便向齊攸說的。
  
  荀卿染小心翼翼觀察齊攸的臉色,「陸太醫的話,並不是我教他的。我、我是真的怕染了濕寒之症。」
  
  那三天她是貨真價實沒床可睡,這個季節,不小心染了濕寒之症,也是有的。
  
  齊攸看著荀卿染面露惶恐,便不覺和緩了面色。
  
  「放心吧。陸太醫那話是騙人的,你只是太過疲勞,並沒什麼濕寒之症。」齊攸道。
  
  荀卿染看著齊攸的眼睛,知道他沒有撒謊。
  
  「那,那太好了。」荀卿染吶吶道,又想了想,斟酌著詞句,又說道,「四爺,你是不是怪我不該這麼做?我是真的一心孝順太太,有些事情實在是迫不得已,我寧願傷了自己,也絕不會真的傷了太太。」
  
  齊攸的眼神完全柔和下來,抬手撫了撫荀卿染瘦下來的臉頰。他知道,她在行事中很有分寸,時刻記得不能真的傷了齊二夫人,又要脫出困境,世上卻是沒有那麼多兩全的法子,她才會用這樣的苦肉計,結果把自己給累倒了。若不是心裡看重齊二夫人和他的母子情份,以她理家的種種手段,何苦用這樣的苦肉計。
  
  齊攸將頭埋在荀卿染的頸項處。
  
  荀卿染因此看不到齊攸的臉色,卻知道齊攸並沒有怪她。這個時候,又想起她還沒有洗澡,齊攸卻這麼抱著她,荀卿染頓時不自在起來,掙扎著起身。
  
  「四爺先出去坐坐,我得洗澡了,我睡了這麼長時間,老太太恐怕擔心的很,一會換了衣服,還要去給老太太請安。」
  
  荀卿染繞過屏風,進了浴房,脫了衣服,泡在浴桶內,就聽齊攸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我才從宜年居過來,老太太已經知道你酲了,特意跟我說,讓你先不用過去,多休息幾天。」
  
  荀卿染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浴桶內,水溫不冷不熱,荀卿染全身浸泡在其中,頓時覺得全身舒泰。忽然發覺齊攸的聲音不是越來越遠,而是越來越近。荀卿染感覺到頭頂的呼吸。睜開眼,頓時嚇了一跳,齊攸竟然就站在浴桶旁。
  
  兩人在床上,自然有比這個親密的多的時候,但是,現在這個情形卻是讓人覺得「太親密」了。
  
  「四爺也要洗澡?我吩咐人另外準備水。」荀卿染下意識地摀住胸口道。
  
  「不用了,就用這水好了。」齊攸說著,就開始慢條斯理地脫衣服。
  
  我還沒洗完,不對,是根本沒開始洗。荀卿染後悔,好不好的提什麼洗澡阿,只怕她不說,齊攸還想不起來這個借口。
  
  「四爺,我好幾天沒洗澡了。」荀卿染弱弱地道。
  
  齊攸已經脫的只剩下一條褻褲,「我也是。」
  
  荀卿染欲哭無淚。
  
  「這浴桶地方太小。」荀卿染道。
  
  浴桶並不小,一個人用綽綽有餘,但是兩個人用,就有些擠了。
  
  「足夠大了。」齊攸低頭瞄了一眼浴桶和浴桶內的荀卿染。
  
  荀卿染覺得齊攸這話裡有些別的味道,頓時臉就紅了。
  
  齊攸抬手解下腰帶。
  
  荀卿染忙雙手摀住眼睛,暗道齊攸怎麼就不轉過身來。
  
  齊攸居高臨下,看得好笑。荀卿染捂著臉,卻又偏偏要從指縫裡偷看。
  
  齊攸邁腿進了浴桶,浴桶內的空間頓時變得有些狹小。荀卿染無處可躲。
  
  齊攸將荀卿染抱在膝下,伸手將她濕漉漉的頭髮往脖子後面梳理。
  
  因著水的熱氣,荀卿染的一張臉白裡透紅,彷彿玫瑰的花瓣,猶帶露珠。眉目如畫,因著窘迫羞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胭脂色。
  
  兩人鼻尖碰著鼻尖,浴桶裡的水因為兩人的動作蕩漾起來,彷彿情人溫柔的手,荀卿染剛想掙扎,小腹處已經被某個炙熱的硬物頂住。齊攸的唇落下來,從額頭直吻到唇瓣,又延伸向下,在荀卿染的脖子和胸前舔吻。一雙大手更是在她身上反覆流連。
  
  荀卿染不由得嬌喘連連,伸出手去撫摸那強健的胸肌,彈性十足的腹肌,還有精悍的後背,如綢緞般的觸感,卻隱藏著無窮的力量。
  
  兩人纏綿互吻,齊攸扶住荀卿染的腰,挺身刺入。荀卿染輕呼了一聲,也是動情,緊緊抱住齊攸。室內頓時響起一片水波蕩漾之聲。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23 PM

第一百八十一章 閨情
  
  雖然有容氏傳話過來,讓荀卿染好生休息,免了她的請安。可荀卿染既然醒了,就不好真的這樣享受起來,因此她依舊是每天往宜年居和祈年堂請安。
  
  容氏看到荀卿染來了,很是高興,拉著她在榻上坐下,上下好一番打量,又安撫了她半晌。
  
  「只管盡你的本份,什麼都不用擔心。」容氏道。
  
  接著荀卿染又到祈年堂來。
  
  齊二夫人坐在炕上,頭上帶著條墨綠色的抹額。這也是京中貴族婦女的慣常打扮,但於齊二夫人卻是少見。因為齊二夫人額頭比較窄,因此並不喜歡戴抹額。
  
  荀卿染已經聽說,當日她昏倒,被送回寧遠居,齊二夫人就送容氏去了宜年居,出來時,額上就腫了一塊。據齊二夫人身邊伺候的人說,是齊二夫人自己不小心,磕在了門框上。想是如今那青腫還沒有消下去,因此用了這抹額來遮掩著。
  
  荀卿染目光在齊二夫人的抹額上一閃既過,以禮上前相見。
  
  「給太太請安,太太大好了吧。」
  
  齊二夫人露出滿臉的笑來,招呼荀卿染到她跟前坐下。
  
  「已經是全好了,多虧你肯那樣細心服侍我,卻把自己累病了,現在可好了些。」
  
  「都是我不好,累太太為我擔心。只要太太好了,我怎樣都無妨的。」荀卿染也笑道。
  
  「你這孩子,真是讓人心疼。」齊二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荀卿染一徑陪笑,心道只怕齊二夫人不是心疼,頭疼、肝疼之類的更加可能。
  
  後罩房的帳本一夜之間都不見了蹤影,齊二夫人根本就不提起,這整理帳目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依舊委派荀卿染和齊婉麗兩人管理家務。
  
  從祈年堂出來,荀卿染並沒有回寧遠居歇息,而是往西走,到來。在她病中,府內很多人都來探望,尤其大太太幾人還送了好些的補品過來,荀卿染自然要來道謝。
  
  到門口,就有丫頭婆子迎出來,直將荀卿染讓到上房。
  
  「怎麼不好生歇息,這大老遠的走過來做什麼。」大太太笑道,「快,快來坐下,讓我看看。」
  
  荀卿染上前見禮,向大太太道謝,兩人聊起了家常。
  
  「你這丫頭,想不到這麼孝順。如今這府裡上下哪個不誇四奶奶是頭等孝順的,就是府外的人,也都聽說了。昨個大老爺出去會友,還有人說起,說是要請表嘉獎你那。大老爺聽了高興的多喝了幾杯。」大太太笑道。
  
  「不過是盡我的本份罷了。」荀卿染謙虛道。
  
  京城的小道消息流傳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這件事是如何流傳出去,經過了誰的口頭宣講,荀卿染是不知道,但覺得裡面應該有人故意宣揚,只是這個孝順的美名,對她,對齊府都是好事,她也就沒有深究。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若三奶奶有你這一成,我也就是有福的人了。」大太太歎道。
  
  齊三奶奶如今還在禁足,府裡因此安靜了不少。不過在荀卿染昏睡的時候,齊三奶奶又自動請纓,要求出來,幫著管理家事,盡她做媳婦的本份,卻還是被容氏拒絕了。
  
  「三奶奶這個人,性子直爽,說話不防頭,心底卻並不壞。她又有些耳根子軟,被那些黑心的下人帶累了。她常和我說,幾個妯娌裡,唯有你和她最好,知道你累病了,她還念藥王經為你祈福。現在知道你好了,她可比誰都高興,想去看你……」
  
  大太太是續絃,和齊二奶奶不過是先後進門,並沒有生育兒女。後來齊家三爺娶媳婦,大太太就用了心,親自各處去相看,這齊三奶奶是她家的姻親,齊三奶奶未嫁前,是要管大太太叫聲表姨媽的。
  
  大太太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荀卿染在容氏跟前美言,早點免了齊三奶奶禁足的懲罰。
  
  荀卿染只得含糊答應著,又坐了一會,就告辭出來。
  
  又到大奶奶處,妯娌說笑了一會,一起到石榴院來看望齊二奶奶。
  
  齊二奶奶正圍著薄毯,斜倚在臨窗的大炕上,見荀卿染和大奶奶進來,忙欠身要起來。
  
  「二嫂快別動,保胎要緊。」荀卿染上前扶住齊二奶奶。
  
  「都是自家人,偏你總這樣假客氣,再如此,我們以後可不來了。看不憋壞了你。」齊大奶奶也笑道。
  
  齊二奶奶聽了這話,也笑了,就招呼兩人坐下。冬兒帶著小丫頭端了茶點送上來。
  
  齊二奶奶已經整整在床上躺了兩個月,因為月份消的關係,她的腰並不見臃腫,便是身上,也不見胖。
  
  「……偏是那太醫,不肯說一句利落話,我再這樣躺下去,可真會沒了半條命。」齊二奶奶抱怨道。
  
  齊二奶奶本就是好動的性子,是個閒不住的,性子裡完全沒有「宅」這個成份。這幾個月的休養,於她幾乎與刑罰沒什麼區別。
  
  「蔣太醫是為你著想。偏是你這性子跟個猴兒似的,閒不住。肯定不知怎樣霸道要太醫允你起來走動,太醫不准,你就惱了。」大奶奶笑道。
  
  「大奶奶這話好像親眼看見似地,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冬兒在旁邊笑道。
  
  齊二奶奶也笑了起來,指著冬兒,「你見了大奶奶比我還親近,改天乾脆跟了她去,我也不要你了。」
  
  冬兒陪笑不語。
  
  「要冬兒來陪我,我是千萬個願意,只怕你們兩口子捨不得她。」齊大奶奶笑道。
  
  說著說著,就說到家務上。
  
  「……你也還罷了,誰知道咱們六姑娘也這樣能幹。」齊大奶奶道。
  
  荀卿染先是整理帳目,又為齊二夫人侍疾,管家的事大部分都落到齊婉麗頭上。齊婉麗果然不負眾望,竟管理的井井有條,可是讓荀卿染輕鬆不少。如今府裡上下的人,沒有不說齊婉麗爽直利能幹的。
  
  「她姨娘是那樣綿軟的性子,她卻這樣爽利,也是稀奇。這樣好一個當家奶奶的苗子,不知以後姻緣在哪,若沒個諾大的家業給她執掌,可就屈了她這本事了。」齊二奶奶道。
  
  外面傳來紛雜的腳步聲,還有男人的說話聲。冬兒出去,回來在齊二奶奶耳邊低語了幾句。齊二奶奶就打發了冬兒出去。
  
  「是二爺回來了,不知在哪喝的酒。」齊二奶奶道。
  
  冬兒又挑簾進來,給荀卿染和齊大奶奶見禮,「二爺拜過兩位奶奶,因為外面同僚應酬,有了些酒,怕衝撞了兩位奶奶,就不過來了。」
  
  荀卿染忙和齊大奶奶告辭出來。
  
  這邊送走了荀卿染和大奶奶,齊二奶奶就問冬兒,齊修怎麼樣了。冬兒還未答話,門外腳步聲響起,齊修挑門簾走了進來。
  
  齊修臉色有些發紅,身上一股子酒氣,走路卻還是穩當,看來並沒有醉的離譜。齊修進門就坐到齊二奶奶炕下的椅子上。
  
  「二爺這又是哪裡喝了酒來?」齊二奶奶問。
  
  「出去正好碰見侯爺,就去太白樓坐了一會。」
  
  齊二奶奶聽說是和她娘家哥哥,就沒再說什麼。
  
  冬兒早端了醒酒湯來,伺候著齊修喝了。
  
  「侯爺和我說了一件事,我已經應了。」齊修道。
  
  齊二奶奶眼珠轉了轉,問:「什麼事?算了,你們爺們之間的事,也不用告訴我,免得又說我管你。」
  
  「我答應了,又有些後悔,想著老太太那邊只怕不好說得。」齊修又道。
  
  齊二奶奶眼睛瞇了瞇,「大丈夫一言出口,駟馬難追。二爺若沒本事,就不要答應人事情,答應了,又要反悔,還有什麼可說的。」
  
  「誰說我沒本事,誰說我要反悔。」齊修站起來,拍著桌子道。
  
  齊修趁著酒勁發瘋,齊二奶奶沉了臉。
  
  冬兒在旁見了,忙上前來,「二爺,奶奶在養胎,受了驚嚇可不得了。」
  
  齊修桃花眼一轉,在冬兒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後盯在冬兒高聳的胸脯上。
  
  冬兒臉突地紅了,含著胸,向後退了兩步。
  
  齊二奶奶將齊修色迷迷的模樣瞧在眼裡,不禁心裡動氣。
  
  「還不出去倒茶,這麼沒眼色。」齊二奶奶瞪了一眼冬兒。
  
  冬兒低著頭,退了出去。
  
  「哈哈,我不上你的當。我這一路上,已經想明白了。那件事,肯定是你們兄妹商量過了,又特意圈了我進來,給你們當槍使。」齊修大笑著又坐回到椅子上。
  
  齊二奶奶不由得皺眉,卻也知道齊修並不是傻子,事情是瞞不住的。
  
  「二爺,侯爺歷來把二爺當親兄弟一樣。這件事,於二爺,於咱們家也有好處。不過是讓二爺從中幫著說和說和,做成了這樣一樁美事,也是二爺的功德。」齊二奶奶緩和了臉色道。
  
  齊修見齊二奶奶溫言相求,心中頓時覺得十分受用,卻又故意擺出副大大咧咧的模樣。
  
  「什麼好事,當我不知道,你們兄妹做事,只賺不賠的。」齊修有酒擋臉,也就什麼話都敢出口了。
  
  「這事若成了,就是我和二爺,都更親近了。以後二爺有事,侯爺哪有不更用心的。」齊二奶奶柔聲道。
  
  齊二奶奶本就是美人坯子,這段時候休養下來,臉色也比過去好了些。這樣軟語相求,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媚態來。
  
  齊修嚥了口唾沫,伸出手去就在齊二奶奶身上摸起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閨情(二)
  
  「二爺,我還懷著身子那。」齊二奶奶嬌嗔道。
  
  齊修還算有些理智,被齊二奶奶推開,也就沒有進一步行動。但是他色心已起,得不到滿足,臉色就又臭了。
  
  「小油嘴兒,慣會白白使喚爺。」齊修道,意味深長地看著齊二奶奶。
  
  齊二奶奶臉上笑容有些勉強,那件事情,她和齊二夫人都不好張羅,只有齊修能夠出力。而眼看著齊修擺出一副無賴相,得不到好處,只怕是不肯下力氣幫忙。
  
  齊二奶奶暗暗咬了咬牙,向外招呼,「冬兒,怎麼茶還沒倒來。」
  
  過了一會,冬兒端著茶走進來。
  
  「二奶奶喝茶。」冬兒將茶送到齊二奶奶跟前。
  
  齊二奶奶眼皮都沒抬,「給你二爺送去。」
  
  冬兒猶豫了一下,端著茶送到齊修跟前,「二爺請用茶。」
  
  齊修眼神露骨地粘在冬兒身上,接過茶來,伸手捏住了冬兒雪白的小手。
  
  冬兒要抽回手,齊修卻不放,冬兒只好用力甩脫了齊修的手,就要退出去。
  
  「冬兒,站下。」卻是齊二奶奶出聲道。
  
  冬兒瞟了眼齊二奶奶,只得站下,卻從齊修身邊退開了幾步,也扭過臉,不正面齊修。
  
  齊修咧開嘴,盯著冬兒的腰身,眼睛幾乎冒出火來,那茶端在手上,卻是忘了喝。
  
  齊二奶奶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由得又酸又氣,偏又沒法子在這個時候發作,只得乾咳一聲。
  
  齊修這才回過神來,站起身。
  
  「我今個去廂房睡。」齊修給了齊二奶奶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廂房今個還沒收拾乾淨,二爺且去西梢間炕上湊合一晚上吧。」齊二奶奶道。
  
  西梢間就西梢間,齊修又在冬兒身上盯了幾眼才轉身出去了。
  
  齊二奶奶一邊磨著指甲,一邊打量冬兒,半晌才道:「你二爺喝醉了,小丫頭們服侍不周到,你去看看二爺要什麼。」
  
  冬兒垂著頭,咬著嘴唇,聽到齊二奶奶打發她去伺候齊修,才緩緩抬起頭來。
  
  「婢子依舊伺候奶奶吧。二爺那邊,那兩個小丫頭也還妥當。」
  
  齊二奶奶斜了一眼冬兒,翹起嘴角笑道,「要你去你就去,還跟我拿起喬來了,都是平時慣壞了你。」
  
  語氣依舊帶笑,那眼角卻綻出些危險的光。
  
  冬兒服侍了齊二奶奶多年,知道齊二奶奶這樣說話,就是不容人反抗。冬兒領命退了出來,心裡不願意,卻沒法子,只好慢吞吞往西梢間走。
  
  她心裡很清楚,去西梢間會發生什麼。她本就是開了臉的通房,在齊二奶奶不方便的時候服侍齊修,並不違了規矩。何況,今天是齊二奶奶把她推到齊修那裡去的。可是沒人比她更瞭解齊二奶奶的妒悍到了何種程度,她如果不去服侍齊修,齊二奶奶不會放過她。可她去服侍齊修,齊二奶奶依舊會吃醋,不知要折磨她多久才能消氣。
  
  齊二奶奶躺在炕上,候著冬兒走了一會,就從炕上爬起來,輕手輕腳走出來,又揮手將上前來伺候的小丫頭都打發了出去。
  
  西梢間的門關的嚴嚴的,門簾子落著,不露一絲空隙。齊二奶奶看不到屋裡的情況,只得伏在門邊,側耳聽著裡面的動靜。
  
  「我的寶貝,饞死爺了,快過來,讓爺好好疼你。」
  
  「二爺放尊重些。二爺這裡沒事,婢子就走了。」
  
  「走,既然來了,還想走!爺這裡有事,大大的事,專等著寶貝你來救火!」
  
  裡面傳來噗噗騰騰的聲音,似乎是齊修追,冬兒躲,最後是兩個身體摔在一起的聲音。
  
  「二爺,饒了婢子吧。」
  
  「我的心肝肉兒,是你奶奶許了爺的,你乖乖聽話,爺疼你。」
  
  冬兒嚶嚶的哭了起來。
  
  「伺候爺是你的本份,每次都跟個雛兒似地,扭手扭腳。不過,爺就喜歡你這個調調兒。」
  
  接下來就是肉博聲,齊修的喘息聲,還有冬兒壓抑的嚶嚶哭聲。
  
  齊二奶奶手攥著拳頭,銀牙緊咬。她心裡不知罵了幾千幾百個淫婦、賤人,直聽到齊修低吼一聲,再無動靜,齊二奶奶才轉身離開。
  
  齊二奶奶走回到臥房,卻在門口停下,提高聲音喊,「冬兒,冬兒。」
  
  西梢間,齊修和冬兒自然是聽到了齊二奶奶的聲音。
  
  「別理她。」齊修依舊抱著冬兒。
  
  冬兒忙不迭地從齊修身下爬起來,穿上衣裙。
  
  齊修意猶未盡,一時卻也不好如何,只恨恨道:「這母老虎,可是算著時辰。把你給了我,不是不讓我碰,就是這樣不讓人盡興。恨死我了。」
  
  冬兒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對著鏡子梳理有些散亂的髮髻。
  
  「奶奶怎麼會算什麼時辰。」根本不用算,都聽在她耳朵裡那。
  
  齊修剛溫存過,看著冬兒嬌俏的模樣,不覺有了一絲柔情。
  
  「你莫怕她,你是過了明路的。」又換了浪蕩的語調,「滋味還不錯,卻怎地不肯叫上一聲兩聲,讓人有些掃興。」
  
  冬兒回頭啐了一口,「我雖然卑賤,卻也不比外面那些粉頭。圖你受用,可知道過後我要受多少罪。」
  
  冬兒收拾妥當,轉賬邁步出了西梢間。
  
  齊修無可奈何,心裡咒罵了一陣,卻因有了酒,也就睡過去了。
  
  ……
  
  荀卿染坐在屋內,看著桔梗和麥芽收拾衣櫃。
  
  寶珠從外面進來,眨著大眼睛,「奶奶。」
  
  「有什麼事?」荀卿染問。
  
  「回奶奶發,婢子方才從宜年居回來,聽到一件事。定遠侯來府裡求親了。」
  
  荀卿染一驚,方信來齊家提親?
  
  「提的是哪一個?」
  
  「說是提的六姑娘。」寶珠道,「定遠侯親自來的,還請了戶部尚書來說和,大老爺、二老爺、二爺都在宜年居。」
  
  方信要娶齊婉麗?果然,齊二奶奶那天的話不是無的放矢,是早有籌劃了吧。
  
  「下面的婆子都說,早知道六姑娘是個有福氣的,這可不應驗了,要做侯爺夫人了那。」寶珠道。
  
  荀卿染沉吟起來,在她看來,方信並不能算是齊婉麗的良配。
  
  眾人眼中,方信有爵位、有實權,有諾大的家業,又正在壯年,是攀附的好對象。但是荀卿染並不這麼認為,方信比齊婉麗大了十多歲,方信膝下,兒女成群。嫡長子已經請封了世子,即將成年,下面還有兩個庶出的兒子,這一兩年也要年,再往下,還有一個嫡女,一個庶女,另外還有個嫡出的小兒子。
  
  另外,還有個曾靜在方信身邊。
  
  齊婉麗如果續絃過去,要照顧這樣一大家子,日子豈是好過的。還不如找個家世差些,卻年貌相當的,結髮夫妻,也不用那麼早面對複雜的環境。
  
  就算是從野心方面來說,方信也不是好對象。他有一個嫡長子,一個嫡幼子,就算續絃的妻子又生了兒子,卻也無法承繼爵位和家業。
  
  荀卿染搖搖頭,她這還是前世的思維,應該試著站在容氏的角度想一想。齊府和方家已經結了兩門親,很親密了,卻都是方家女嫁到齊家。可如果齊婉麗嫁過去成了方信的妻子,方信對齊府就更加不同了。
  
  不知道容氏會怎麼考量,會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荀卿染打發了寶珠出去繼續打探消息。
  
  「六姑娘來了。」門口的小丫頭稟報道。
  
  麥芽忙迎出去,打起簾子,請了齊婉麗進屋。
  
  「快過來坐。」荀卿染笑著招呼齊婉麗,吩咐人送上茶點。
  
  齊婉麗神色如常,「有了些空閒,來和染姐姐手談一局。」
  
  「好。」荀卿染笑。
  
  兩人在炕上對坐,一人執黑,一人執白,真個專心致志下起棋來。
  
  一局終了,卻是打成了平手。
  
  「老太太請六姑娘和四奶奶過去一趟。」宜年居的一個小丫頭過來傳話。
  
  齊婉麗神色間略有幾分黯然,卻立刻就恢復如常。
  
  荀卿染自是知道,侯府的親事只怕是定了下來,想必齊婉麗也猜到了。
  
  兩人就到宜年居來,進了上房,就見容氏端坐在榻上,大太太和齊二夫人在旁邊椅子上坐著,各個臉上都有喜色。
  
  「來,到這裡坐。」齊二夫人起身,拉了齊婉麗坐到身邊。
  
  大太太、齊二夫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將方信來求親,容氏已經答應了的話說了出來。
  
  齊婉麗低著頭,半晌沒有說話。
  
  「還不快給你這妹妹道喜。」齊二夫人笑道。
  
  荀卿染走上前去,拉了拉齊婉麗的衣襟。
  
  齊婉麗跟著荀卿染站起來,走到容氏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有一句話要說,求老太太成全。」
  
  眾人都是一愣,難道齊婉麗不願意,或是要趁此提什麼要求。
  
  「六丫頭有什麼話,說吧。」容氏道。
  
  「老太太,先前侯爺娶親,滿城風雨,我在閨中也有所聞。」齊婉麗道。
  
  齊二夫人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那位曾姑娘,以正妻之禮進門,卻未能拜堂,如今是否還留在侯爺府上?」齊婉麗問道。
  
  荀卿染也想到了這一點,曾靜心術不正,放在誰身邊都是心腹大患。
  
  容氏沉吟著沒有回答。
  
  齊婉麗已經繼續說道:「老太太,我要說的話就是,若侯爺對曾姑娘有意,還請侯爺與曾家寫下納妾文書,給曾姑娘一個名份。若是無意,則不好耽誤曾姑娘的大好青春,應該送回曾府。
  
  老太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並沒有別的話說,只要他是品行正直的君子,不然,我寧死不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26 PM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又一樁喜事
  
  荀卿染幾乎要拍手叫好。好一個齊婉麗,這樣就能夠解決了曾靜身份的隱患,又彰顯她心懷仁厚、品性高潔,而且不妒。
  
  容氏連連點頭,讚許地看著齊婉麗,「這樣極好。這件事就依你的意思。」
  
  荀卿染上前扶起齊婉麗,送到容氏跟前。容氏拉了齊婉麗的手,拍了拍,「你能如此,以後嫁過去,我也能夠放心了。」
  
  容氏就吩咐人找來齊修,將方纔婉麗的話吩咐了齊修,讓齊修去和定遠侯方信商議。
  
  大家散去,荀卿染回到寧遠居,問寶珠可打探到神馬消息。
  
  「……說是大老爺極力贊成的,誇獎定遠侯如何了得,又誠心求娶。二爺也在旁邊幫襯著。二老爺倒是沒說什麼,卻也被大老爺和二爺說服了,最後老太太就答應了婚事。」
  
  「……二爺和大老爺這幾日往來親密的很,常在一處不知商量什麼。大老爺不知哪裡得了兩枚南唐後主的印章 ,喜的什麼似地。」
  
  荀卿染沉吟不語,看來方信對這樁婚事志在必得,早就下了如此的工夫了。
  
  過了兩日,方信親自登門,卻是來解釋曾靜的事情的。
  
  「老太太,我也算是老太太看著長大的,我的人品如何,老太太清楚。那天,實在是迫不得已,不過是想救下她的性命,才會暫時將她留在府中,也一直以禮相待,從未逾矩。之後,便四處為她尋找合適的人家,如今已經選定了一家,定下了親事,下個月從我府中發嫁。」
  
  方信告訴容氏,已經為曾靜定了親事,一定會在迎娶齊婉麗之前,將曾靜嫁出去。
  
  容氏自然滿意。這樁婚事就板上釘釘,婚期定在五月份。
  
  齊婉麗得知了消息,只是淡淡的,既沒有露出欣喜,也沒有什麼不滿或者憂慮。
  
  齊婉麗的嫁妝交給齊修去置辦。容氏依舊拿出一千兩銀子來,二老爺和二夫人則是拿出三千兩,除此之外,還有田莊、鋪面,齊二夫人還有體已拿出來給齊婉麗添妝。這番景象,卻與齊婉容出嫁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
  
  周姨娘從原來的屋子挪出來,搬到了齊婉麗隔壁。新屋子自比過去的屋子更寬敞亮堂,也重新擺設過了。周姨娘卻也還和過去一樣,依舊只在屋子裡,只是拿起了針線,幫著女兒做起了嫁衣。
  
  又一個女孩要嫁出去了,齊府姐妹間相處起來,因為離別在即,更加親密起來。齊婉麗、齊婉煙、容雲暖、顏明月,還有鄭好兒和鄭姝兒姐妹,時常聚在一起,也常常約了荀卿染在一處,或是做針線,或是擺圍棋,又或只是喝茶聊天,倒也熱鬧十足。
  
  有時候,只有荀卿染和齊婉麗在一起,少不得說些體已話。
  
  「……染姐姐,我雖在閨中,可也不是一無所知。不說別人家,就是咱們府裡這些……侯府再怎樣,也不過如此吧。」齊婉麗淡淡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波瀾。
  
  荀卿染沉默,她自居為齊婉麗的親友團,不免對方信就苛責一些。可她忘了,齊府,齊婉麗生長的環境。二老爺並不好色,行事頗為端正,也還是有兩三個妾室,如今也還是常常歇在李姨娘那裡。更有年紀老大入花叢,屋內侍妾成群的齊大老爺、慣會在外沾花惹草的齊家二爺齊修,還有與齊大老爺如出一轍的齊家三爺齊儉。
  
  對於這些,齊婉麗的心理接受程度和她是不一樣的。
  
  荀卿染有些糾結起來。
  
  過了半晌,齊婉麗才又道:「……姨娘好過許多,總算沒白養了我這個女兒。而我,染姐姐,我總能有我的一片天。」
  
  依舊是淡淡的,但語氣中是無比的堅定和自信。
  
  ……
  
  二月下旬,終於到了殿試的日子。齊攸早上出門,荀卿染就囑咐他,要他派人哨探著消息,有了結果,就給她送個信。齊攸答應了。
  
  還未到晌午,寶珠就急急來報,說是齊攸打發人回來了。
  
  荀卿染趕忙讓人進來。
  
  那小廝站在簾外回話,「恭喜奶奶,舅老爺中了,聖上欽點的探花。」
  
  荀卿染喜的站起來,又讓那小廝將話說了一遍。那小廝複述了一遍,荀卿染知道是真的了,不覺激動的有些眼圈發紅。
  
  桔梗、麥芽、寶珠幾個都是荀府出來的,對於荀卿染姐弟,還有荀家的事情心中都有數,因此也都喜不自勝。
  
  荀卿染忙吩咐人拿上等的紅包打賞了那個小廝,又另外拿了銀子,換成銅錢,卻是寧遠居上下人等各個有賞。
  
  眾人自然感恩戴德,喜氣洋洋。
  
  齊攸下朝回來,又說起荀君暉中了探花的事。
  
  「……君暉策論做的極好,陛下極愛君暉的才學,說是小小年紀,文章 卻如此老道通透,是難得的人才,因此欽點了探花。朝臣議論說若君暉年紀大上幾歲,狀元便是他的了。」
  
  兩人就到宜年居來,向容氏報喜。
  
  容氏喜的眉開眼笑道,「我的話應驗了。」
  
  齊府的人知道了消息,再看見荀卿染,又與往常有了些不同。私下裡,少不得議論。
  
  「四奶奶雖是庶出,可同母兄弟著實本事,如今是年紀輕輕的探花郎,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四奶奶果然是個有福氣的。」
  
  又有的說,「還是老太太眼光看的遠。」
  
  荀卿染瞧在眼裡,暗笑,這也算是水漲船高吧,那船就是她自己了。
  
  這天,正是齊攸休沐日,荀卿染和齊攸回過了容氏,就帶著人往荀府來賀喜。
  
  荀卿染正由桔梗和麥芽服侍著穿戴,佟家的陪在旁邊,滿面帶笑慇勤地伺候著,嘴裡不住地奉承。
  
  「嬤嬤若沒事,也跟著車一起去吧。」荀卿染笑道。
  
  佟家的見自己的奉承有了結果,一連聲地答應著。
  
  「奶奶備了好些個禮,奴才瞧著那幾個小廝年紀輕,毛手毛腳的,著實不放心。不如,叫奴才那男人也跟著,卻是比別人更用心那。」佟家的陪笑道。
  
  荀卿染心情很好,也就答應了。
  
  佟家的見是個好機會,就又說起了香秀。
  
  「……已經知道錯了,吃不下睡不著,給奶奶做了兩雙鞋。」
  
  「罷了,四爺的氣頭也差不多過去了,少不得我擔待些。你去叫了香秀出來吧,二舅老爺的喜事,你們一家子都跟我回去,沾沾喜氣。」荀卿染道。
  
  佟家的忙不迭的答應著,「奶奶慈悲,奴才一家感恩不盡。」說著就要退出去。
  
  荀卿染叫住她,「今時不同往日,你們都穿戴的體面些,莫讓人小瞧了。」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佟家的作為荀卿染的陪房嬤嬤,以荀卿染如今的份量,誰還敢小瞧她那。這佟家的心裡卻有了算計,她也聽說荀卿染姐弟因為是庶出,以前在荀家日子很是不好過。如今荀君暉高中探花,荀卿染回門,特意吩咐她的穿戴,自然有回去炫耀示威的意思。她巴不得回去吃喝一場,又能在過去的同伴面前顯擺。
  
  荀卿染一行來到荀宅,齊攸在大門下馬,被人迎了進去。荀卿染依舊坐車到二門。
  
  馬車剛停穩,荀大奶奶就上前來,親熱地和荀卿染招呼。
  
  荀卿染從車內出來,荀大奶奶親自扶了荀卿染的手。
  
  荀大奶奶穿著寬大的袍子,看不清楚腰身。
  
  「大嫂身子不便,該在屋裡好生安歇,我又不是外人。」荀卿染下了車,笑道。
  
  荀大奶奶陪笑,「久不見三姑奶奶,怪想的,哪裡忍得住,無妨的。」
  
  「給三姑奶奶請安。」辛姨娘也接了出來。
  
  「姨娘莫要多禮。」荀卿染道。
  
  又將奶媽抱著的囡囡接在手裡,小姑娘一張包子臉,卻是有些長開了,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荀卿染。
  
  荀卿染隨手從手腕上脫了只鐲子塞在小姑娘的包被裡。
  
  辛姨娘見了,忙推辭。
  
  「不值什麼錢,給囡囡留著玩吧。」
  
  眾人說笑著,直到梧桐院上房來。
  
  一坐下來,荀大奶奶不住口地誇讚起了荀君暉。
  
  「我早就瞧出來二弟是個有出息的,如今高中,可是荀家門楣有光。我出去都跟著沾光,哪家有這麼年輕英俊的探花郎那……」
  
  荀卿染暗道,若說前倨後恭,而且轉圜的如此自然沒有心理障礙,荀大奶奶認第二,沒有人敢認第一。
  
  辛姨娘坐在一邊,只笑吟吟地不說話,丫頭們送上茶點,辛姨娘起身,就來服侍荀卿染。
  
  「姨娘且坐著,這些事讓丫頭們做吧。」荀卿染道。
  
  荀大奶奶亦是附和。她對辛姨娘說不上有多熱情,卻也沒有半分怠慢。
  
  大家說著話,不知怎地就說到了方氏。
  
  「……大太太身子不好,自被大爺接回來,就一直不愛見人。她病的日子久了,脾氣越發怪異,見了人總沒好生氣,只有看待四妹妹還算柔和。只是愛清靜,就和四妹妹一起住到湖畔居去了。」荀大奶奶道。也許是覺得方氏在這樣的場合不出現,有必要解釋一下。
  
  荀卿染哦了一聲,也就沒再多問。
  
  外面進來一個小丫頭,稟報道:「回奶奶,太太打發了常嬤嬤來,說是要見三姑奶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湖畔居的鬧劇
  
  荀大奶奶聽了,不禁瞪了那小丫頭一眼。
  
  那小丫頭瑟縮了一下,「大奶奶,常嬤嬤就在外面,一定要婢子來通傳。」小丫頭說著低下頭去。
  
  「三姑奶奶莫怪。丫頭們不懂得規矩,太太病得厲害,如何能見人?三姑奶奶你看……」
  
  荀大奶奶討好地看著荀卿染,卻是設想的極為周到了,只聽荀卿染的打算。
  
  荀卿染略做思索,「讓常嬤嬤進來吧。」
  
  荀大奶奶就讓小丫頭出去叫了常嬤嬤進來。
  
  常嬤嬤進來,就給荀卿染和荀大奶奶行禮,也對辛姨娘屈膝福了一福。
  
  「太太知道三姑奶奶回來了,請三姑奶奶過去見一見。」略頓了一會又道,「太太有東西要捎給二太太。」
  
  態度謙恭,滿臉陪笑,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三姑奶奶事忙,太太要捎什麼東西,讓嬤嬤拿過來就是了。」荀大奶奶見荀卿染沒開口,就道。
  
  「太太說是重要的東西,要親手交給三姑奶奶。」常嬤嬤陪笑道。
  
  荀大奶奶還又說什麼,被荀卿染擺手止住。
  
  「我也正要去給太太請安。」
  
  荀大奶奶見荀卿染要去見方氏,態度也並不勉強,也就不再阻攔。
  
  荀卿染站起身,辛姨娘也跟著站起來,隨同荀卿染一起走了出來。
  
  出了梧桐院,辛姨娘在荀卿染耳邊低聲道,「三姑奶奶,事情已經成了。」
  
  荀卿染點了點頭,「常嬤嬤還在太太身邊伺候?」
  
  「是的。」
  
  「不知太太要我捎帶的東西有多重要,連常嬤嬤都不肯給看到。」荀卿染笑道。
  
  辛姨娘心領神會,告辭而去。
  
  常嬤嬤在前面帶路,荀卿染卻不急,只慢慢地走著,觀賞路邊的風景。
  
  才走到半路,就有個媳婦子從斜後方趕上來。
  
  「嬤嬤不好了。嬤嬤打發人去廚上給太太燉燕窩又熬藥,誰知道那丫頭和廚上的人打鬧起來,爐子、藥罐子都雜了。嬤嬤快去看看吧!」那媳婦子氣喘吁吁道。
  
  常嬤嬤聽了臉上變色,想要過去,又有些猶豫。
  
  「太太的事情要緊,嬤嬤就去看看吧,湖畔居的路我熟的很。」荀卿染道。
  
  灶上方氏的藥,還有燕窩粥,都來之不易,方氏正要靠那些調養。常嬤嬤又怕派去的丫頭得不了好,因此受了責罰,被打發走,那方氏跟前就更沒什麼人伺候了。她終究是不放心,心想趕緊去看看,調停一下,也用不了多少工夫,並不礙事。
  
  「三姑奶奶恕罪,奴才先去廚下看看。」
  
  常嬤嬤留了個小丫頭帶路,便急匆匆地和那個媳婦子往廚房去了。
  
  荀卿染看著常嬤嬤的背影,心道這個對方氏還真是忠心耿耿。
  
  「這常嬤嬤也是太太的陪房,太太如今病成這樣,身邊只有她還是這樣忠心耿耿的,真是讓人讚歎。」荀卿染自言自語道,不經意地掃了跟在身邊的佟家的一眼。
  
  佟家的腰更彎了幾度,臉上笑容更多了幾分,又伸出胳膊來。
  
  「奶奶,這路上不好走,奴才扶著奶奶吧。」
  
  荀卿染一笑,手搭在佟家的胳膊上,讓佟家的扶著往前走。
  
  「這不到一年光景,姊妹們都各自嫁了人。想起來,太太對我們姊妹,尤其是我,還真是不錯。嬤嬤就是太太特意給我的那。」
  
  站在湖畔居門口,荀卿染道。
  
  「奴才是荀家的奴才,如今只一心服侍奶奶。」佟家的陪笑道。
  
  荀卿染點點頭,「嗯,嬤嬤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一會見了太太,可要好聲好氣的,那畢竟是嬤嬤的舊主。」
  
  荀卿染說著邁步進了湖畔居。
  
  如今方氏住在原來荀淑蘭的房內。房門口只有一個小丫頭站著。
  
  方氏坐在榻上,荀淑蘭坐在方氏身邊。看到荀卿染帶著人進來,方氏瞇了瞇眼。
  
  荀卿染今天的打扮富貴非常自然不必說,便是身邊跟隨的人也各個是綾羅綢緞披金戴玉。呼啦啦的從外面進來,看著晃眼,屋裡也亮堂了不少。
  
  昨日低眉順眼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光華耀眼的貴婦了。
  
  方氏壓住心中的妒意,端坐在榻上,等著荀卿染上前行禮。
  
  荀卿染緩步上前,只微微屈了屈膝蓋。佟家的就忙扶住了荀卿染。
  
  「奶奶,老太太和太太來的時候吩咐,奶奶身體剛剛痊癒,千萬要仔細些,不能累著,更不能沾了濕氣。太太又不是外人,奶奶還是先坐下來歇歇才是正理。」
  
  荀卿染點點頭,站直了身子。
  
  桔梗和麥芽走上前去,將椅子上的椅袱和墊子都拆下,又拿帕子重新擦拭了,再將帶來的錦褥、靠墊鋪設停當,香秀扶了荀卿染過去坐下。
  
  佟家的對方氏微微屈了屈膝,潦草地行了個禮:「太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方氏在榻上幾乎氣了個倒仰。
  
  荀卿染不論是從前在荀家,還是嫁到齊家之後,不管她如何刁難,荀卿染一直對她十分恭敬,禮數上更是做的十足。這次卻如此行事,還能有麼緣故,自然是因為荀君暉中了探花,荀卿染更有了底氣,再也不將她放在眼裡了。
  
  方氏咬著牙,後悔當初還是心軟了,怎地就容荀君暉入了族譜,又容了他去參加科舉。如果知道荀君暉有今天,當初拼著名聲受損,也要攔下。方氏還有些不甘心,當初荀君暉考中解元,她以為是運氣,而且那時的考官正好與荀大老爺相識,她還認為是荀大老爺面子甚至還有她這個侯府閨秀的嫡母的緣故,那考官必是在巴結荀家巴結她。明明荀君暉的成績平平,怎地就能一帆風順地直中了探花那?
  
  荀卿染一坐下,身邊跟隨的丫頭就從隨身攜帶的食盒中,倒了香茶,又擺上各色點心,荀卿染從容地享受,瞧都不瞧方氏一眼。
  
  方氏就要發作。
  
  「容奴才多嘴,我們奶奶居長,四姑娘怎地兀自高坐,不來見禮,這是哪家子的規矩?」佟家的卻先貶斥起荀淑蘭來了。
  
  荀淑蘭自幼便是如此,從來荀卿染姊妹幾個拜方氏,她都坐在方氏身邊,安然受禮。她是習以為常,根本就從沒想過要給幾個庶出的姐姐行什麼禮。
  
  可如今被個奴才指出來,荀淑蘭一下子氣的臉色通紅。
  
  方氏更是不能容忍一個下人如此說她的寶貝女兒。
  
  「你是什麼東西,這裡也有你說話的地方。」方氏指著佟家的罵道,又轉頭狠狠地盯著荀卿染,「你是怎麼教下人的,還編排起主子來了。」
  
  荀卿染心平氣和道,「太太真是病的不輕,怎地連佟嬤嬤都不認得了。佟嬤嬤還是您給我的陪房,說是充作教養嬤嬤,教我規矩的。既是太太看重的人,這規矩上哪能有錯。」
  
  方氏被噎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當然不是不認得佟家的了。當初打發佟家的過去,是為了監視控制荀卿染,誰知道,根本就沒以半分作用。只恨這佟家的最會小意奉承,一開始她被瞞住了。後來佟家的犯錯,被荀卿染留在荀府,還是她親自送了佟家的回去,求了齊二夫人的面子,塞回到荀卿染身邊。
  
  只怕那個時候,這佟家的就投靠的荀卿染,當初不過是做戲給她看。可笑她被人利用了,還當作是得了便宜,佔了上風,巴巴地將這個幫手送到荀卿染身邊。
  
  方氏有指著佟家的大罵:「你,你這個吃裡扒外,忘恩負義的狗奴才。」
  
  佟家越發得意,「太太這話可說錯了,太太派奴才去服侍三姑奶奶,奴才自然該對三姑奶奶忠心耿耿,這可是做奴才的本分。太太如今說話這樣顛三倒四,奴才看著著實不像阿。」
  
  佟家的咯咯笑了起來。
  
  方氏急怒攻心,就覺得心口又疼痛起來,不覺手摀住胸口。
  
  荀淑蘭在旁見了,知道方氏是犯了老毛病,趕忙招呼丫頭倒水。半天沒有人應。
  
  荀卿染站起來,「太太正生氣,我過一會再來聽太太教導。」又對佟家的道,「你幫著服侍服侍太太。」
  
  荀卿染帶人從屋裡出來。
  
  屋裡只剩下方氏,捂著胸口,還不住口地罵佟家的。荀淑蘭見沒人來伺候,只得從旁邊拿起早就冷了的水,將一藥丸研開,喂方氏吃了下去。
  
  佟家的也看明白了,方氏和荀淑蘭兩個,幾乎連個小丫頭都支使不動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因此越發大膽,心想著,畢竟她原是方氏派到荀卿染身邊要轄制荀卿染的,要趁此機會多表現表現,討好了荀卿染,以後自然好處多多。落井下石,打落水狗,這可是她的特長。
  
  因此佟家的越發不將方氏和荀淑蘭看在眼裡,只袖著手,在一邊冷嘲熱諷,話越說越露骨。
  
  荀卿染出了門,對寶珠耳語幾句,打發了寶珠去廚房,然後帶著人往湖畔居的後面去了。
  
  一會工夫,常嬤嬤一路小跑地回了湖畔居。她一進門,就看見佟家的站在榻前,得意地笑著,嘴裡正在數落方氏,唾沫星子都濺倒了方氏的臉上。方氏氣的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荀淑蘭替方氏撫著胸口,卻是說不過佟家的。
  
  常家的畢竟做了半輩子的管事,這個佟家的從前巴結她,才撈到了荀卿染陪房的好差事。
  
  常嬤嬤趕上前去,伸手就給了佟家的一耳光。
  
  「你這老奴才,竟敢這樣對太太,你不要命了嗎?」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27 PM

第一百八十五章 湖畔居的鬧劇(二)
  
  佟家的一愣,因為常嬤嬤以前的積威,她有些膽怯,不過一轉眼就想起,常嬤嬤現在可不是以前能當半個家的管事嬤嬤了,不過是跟在落魄主子身邊的普通婆子,而她跟著的主子如今又添了座靠山,她根本不用怕常家的。
  
  佟家的想到這裡,膽氣壯了起來,也不客氣,揮手還了常嬤嬤一個耳光。
  
  常嬤嬤也愣了,她跟在方氏身邊這麼多年,一直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有了些年紀後,從沒有人動過她一指頭,如今卻被個從前她看不上眼的婆子打了。她再深的心機,心理也接受不了。
  
  那佟家的見常嬤嬤愣住了,更加得意,就將以前小心巴結常嬤嬤所受的氣想了起來,這時不報仇,還等什麼時候,因此左右開弓,又打了常嬤嬤兩個耳光。
  
  常嬤嬤這次卻有了反應,兩人頓時撕打在一起。
  
  這時香秀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跟著荀卿染到湖畔居後面,荀卿染見她娘好一會沒跟上來,就打發她來看看。香秀一進門,見佟家的和常嬤嬤打的難捨難分,她娘有些落了下風,她忙吩咐小丫頭快去告訴荀卿染,也就趕上前來給她娘助拳。
  
  佟家的本和常嬤嬤勢均力敵,如今又加了一個香秀,正是年輕,就算因為嬌養的緣故,力氣不是很大,但是那份心黑手狠,又扣又挖,下手的刁鑽卻和佟家的如出一轍,常嬤嬤不由的敗下陣來,連連呼喝。
  
  「要造反了,要了人命了。」
  
  外面卻靜悄悄的,並沒有人應聲。
  
  方氏見這兩人就在屋內動起手來,全當她是個擺設,如何不氣,常嬤嬤撕打佟家的時候,她還樂意看,如今常嬤嬤落了下風,她更是生氣,撿起方纔的藥碗,就朝佟家的頭上砸去。
  
  佟家的卻乖覺,一閃身躲過了,這碗卻是自己不曾帶得眼睛,落在了常嬤嬤的頭上,頓時將常嬤嬤砸破了常嬤嬤的額角。
  
  常嬤嬤越加不敵,佟家的香秀母女卻是撿便宜沒夠的,因此拳腳齊上。
  
  方氏氣的說不出話來。
  
  荀淑蘭見母親氣的渾身顫抖,臉色通紅,而一向忠心服侍她們的常嬤嬤這時被佟家的和香秀毆打,她也坐不住了,拿了榻上的美人拳,照著香秀就砸了過去。
  
  俗話說上陣父子兵,這打架便是親母女了。佟家的眼角瞥見荀淑蘭要向女兒下黑手,哪裡肯讓,卻也管不了什麼主子不主子的,腳下就使了個絆子。
  
  荀淑蘭畢竟手生,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手中的美人拳也失去了準備。香秀回頭發現荀淑蘭要偷襲自己,轉手奪取美人拳,照荀淑蘭身上招呼了兩下。
  
  荀淑蘭何曾受過這個,就和香秀撕打在一起。
  
  香秀畢竟有些膽怯,不敢向對待常嬤嬤那樣,兩個女孩堪堪打了個平手。卻也是纖手揮舞、髮絲飛揚,一個碰碎了另一個的玉鐲子,另一個打飛了這一個的金丁香。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都給我住手。」
  
  卻是荀大老爺和辛姨娘帶著人進來了。
  
  荀大老爺臉色鐵青,將一切都看在眼裡。老妻方氏坐在榻上,目露凶光,手裡提了個美人拳,眼觀著戰局,尋找目標就要擲過去。女兒荀淑蘭站在底下,正個年齡相仿丫頭打扮的女子糾纏在一起,一隻手扯著對方的衣服,另一隻手抓著對方一綹頭髮,哪裡還有半分書香門第閨秀的矜持尊貴。那打成一團的兩個婆子更甚,一個的臉成了血葫蘆,另一個臉上像被貓撓了似地,兩個都是衣裙不整。
  
  誰也沒想到荀大老爺會到這裡來,都有些目瞪口呆,常嬤嬤第一個停了手,其它三人也都放開對方。常嬤嬤、佟家的和香秀都是撲通跪倒在地,荀淑蘭釵環散亂,手裡抓著香秀的一綹頭髮,見香秀跪下來,還上前踢了兩腳洩憤。
  
  荀大老爺氣的鬍子亂顫,「住手,你還有沒有點我荀家女孩的體面。」
  
  荀淑蘭只得住手,卻見荀大老爺聲色俱厲,不禁委屈地哭了起來。
  
  佟家的這次卻機靈,「老爺,太太叫了三姑奶奶來欺凌辱罵,將三姑奶奶氣走。又縱著下人毆打奴才。這是打三姑奶奶和三姑爺的臉啊,求老爺給做主啊。」
  
  常嬤嬤卻是愣了一會。先是她被人叫走,又被人急匆匆地找回來,回來不見了荀卿染,卻只見這佟家的指著方氏的鼻子數落,她氣急之下,伸手打了佟家的。現在荀大老爺這麼巧趕了過來。這些實在是太過巧合了,只怕她們是上了人家的當。
  
  常嬤嬤想到此處,卻是後悔也晚了,又被佟家的先告了一狀。常嬤雜只得望著荀大老爺磕頭,「老爺明鑒,是這奴才以下犯上,奴才制止,又被她們打了,還撕打起了四姑娘。求老爺做主,莫被這奴才欺騙了。」
  
  話裡沒有半句提起荀卿染,或者他人的不是。
  
  方氏和荀淑蘭卻沒她那樣的思量,「是荀卿染縱奴行兇,不孝不悌。」
  
  常嬤嬤暗自給方氏和荀淑蘭使眼色,讓她們莫要攀扯上荀卿染。只是這兩人自認為佔了理,哪裡肯退讓。
  
  荀大老爺聽的直皺眉頭。他是方才去了辛姨娘那裡,就聽說方氏叫了荀卿染過去,辛姨娘提醒,方氏病中,脾氣不好,曾經屢次為難荀卿染,只怕這次依然要給荀卿染難堪。
  
  「老爺,還不如過去看看,免得太太鬧的太不像話,不僅傷了翁婿的感情,也傷了二爺的臉面。」辛姨娘如此勸道。
  
  經過荀淑蘭一事,荀大老爺對方氏的不識大體深惡痛絕。方氏如何嘴甜心苦虐待庶出的子女,更是聽了滿耳,這時才算全信了。因此和辛姨娘走過來,結果就看到了這一幕。方氏和荀淑蘭卻是最後一絲大家的尊貴氣象都沒有了,簡直和市井潑婦一個樣子。
  
  「你們!我荀家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卻還不知悔改,可恨,可恨!」荀大老爺指著方氏叱道。
  
  「還有你,你自己看看,還哪有閨中女孩的樣子。因為你,一家子差點傾家蕩產,性命不保,如今好好養著你,你又攀污自己的姐姐。」這是罵荀淑蘭。
  
  荀大老爺對荀家的女孩都極平淡,對荀淑蘭雖說不上寵愛,卻也一直和顏悅色,從未斥罵過的。荀淑蘭如何受得了,撲到方氏懷裡痛哭起來。
  
  「你,你寵妾滅妻,要殺了我們母女你才高興。」方氏心疼女兒,又被荀大老爺身邊的辛姨娘刺痛了眼睛,不由高呼道。
  
  荀大老爺見方氏蠻不講理到此,也懶得和她多說話。
  
  「你再如此,莫怪我顧不了方字的臉面,送你去尼姑庵唸經。」荀大老爺沉聲道。
  
  方氏瞠目結舌,氣得一口血直衝嗓子眼,說不出話來。
  
  荀大老爺甩袖子從屋中出來。
  
  佟家的得意地從地上站起來,就攜了女兒香秀的手,要去找荀卿染,心裡想著要如何把事情再誇大幾分,討好荀卿染。荀卿染打賞大方,那次齊府裡抓賭,她可是得了幾十兩銀子的賞。
  
  「嬤嬤且慢走,這事可不是這麼就能完的,還要聽老爺如何發落。」
  
  卻有幾個婆子湧進來,按住了佟家的、香秀和常嬤嬤。
  
  「嫂子們只管抓了這常家的就是,我們母女可不是荀家的奴才。」佟家的並不怕。
  
  那領頭的婆子陪笑,「佟家嫂子說的是,這沒有兩方打架只抓一方的。嫂子先委屈委屈,一會自然沒事,算是給咱們這些當差的行些方便吧。」
  
  這領頭的婆子嘴上說的和軟,手下卻不怠慢,一會就將三個人捆了個結實,帶了下去。
  
  辛姨娘院內上房,荀大老爺坐在椅子上,喝著辛姨娘遞過來的香茶,怒氣還沒消盡。
  
  「老爺消消氣,前面還有客人。」辛姨娘柔聲道,「三姑奶奶也不容易,聽下面丫頭說,是一進門就被太太給氣了出來。那佟家的,還是太太特意給三姑奶奶的陪房,三姑奶奶嫁進齊家,那些嫁妝,卻是這佟家的掌管,是太太的意思那。」
  
  荀大老爺已經知道了方氏扣住荀淑芳陪嫁丫頭的賣身契的事,方氏派親信嬤嬤控制荀卿染的嫁妝,他也有所耳聞,卻不願相信,如今卻是不得不信。
  
  「可憐三姑奶奶被那嬤嬤轄制,太太也不知因為什麼和佟家的鬧翻了,又搬出三姑奶奶來當擋箭牌,三姑奶奶可還真是冤屈無處訴。」
  
  正說到這,外面小丫頭稟報,「三姑奶奶來見老爺。」
  
  辛姨娘趕忙迎了出去。
  
  荀卿染有些急匆匆地進門,向荀大老爺屈膝下拜。
  
  「女兒去後花園中走走,回來才知道出了這樣的事。那佟家的做出這樣的事來,管她是什麼緣由,都是不敬。便交給老爺和太太發落,能讓太太消氣就好。女兒方才打發人回了齊家,已經取了她們的賣身契,不論怎樣發落,女兒都無怨言。這也是女兒管教不當,請老爺責罰。」
  
  佟家的、香秀如今是齊家的奴才,荀家要發落,卻有些不方便,但是荀卿染將幾個人的身契拿來,當作賠禮,任荀大老爺和方氏發落,卻是足見誠意。
  
  荀大老爺點頭,讚這個女兒處事有大家之風。
  
  辛姨娘接過丫頭遞過來的匣子,打開來,卻是賣身契,連佟老四的也包括在內了。
  
  辛姨娘將匣子交給荀大老爺,又在荀大老爺耳邊說了幾句。
  
  荀大老爺示意辛姨娘收下匣子,「就將這幾個留在這,倒也不只是因為這事要她們,這樣刁奴放在你身邊,終究是禍害,為父替你處置了她們就是。」
  
  荀卿染感激地又福了一福。
  
  「只是這樣,姑奶奶身邊伺候的人可就少了。老爺不如再先合適的人給姑奶奶。」辛姨娘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變動
  
  荀卿染的陪房本就不多,如今又少了佟家這三口人,況且又是被留在荀家的,回到齊府也不好說。
  
  「那就去挑兩房好的,帶回去吧。」荀大老爺道。他平時很少管內宅的事,具體要哪戶人家,卻得要荀卿染去挑了。
  
  辛姨娘和荀卿染對視了一眼,回頭對荀大老爺笑道,「老爺,這人不在多,在精。得要真正能幹的,跟姑奶奶回去,也能幫得上姑奶奶的,不能讓人小瞧了荀家的姑娘。妾身這裡倒有個人選,不如老爺和姑奶奶考慮考慮。」
  
  「是誰?」荀大老爺問道。
  
  「妾生產時,除了妾身邊的薛嬤嬤,那位許嬤嬤也幫了大忙。妾冷眼瞧著,許嬤嬤於後宅內務很是精熟,不如就給了姑奶奶。」辛姨娘說著,又在荀大老爺耳邊低聲道,「老爺,這許嬤嬤於女子生產上頗為老道,以後姑奶奶正經用得著。」
  
  是個懂得女人生產的嬤嬤,荀卿染當然用的著。
  
  荀大老爺捋了捋鬍須,許嬤嬤他也是知道的,是宮裡出來的,這樣的嬤嬤自然是難得的,當初是下了重金禮聘來,教導荀淑蘭宮廷禮儀,也是打算荀淑蘭嫁到宗室人家後,能跟過去做個幫手。
  
  荀大老爺點頭,覺得許嬤嬤跟著荀卿染很合適,「多虧你提醒我。」
  
  最近家中屢屢有事,荀大老爺這才發現,唯有荀卿染和荀君暉著一雙兒女,從未讓他操心,而且十分爭氣,不覺想起過去一些事情,心底某塊地方一下子柔軟了起來。
  
  「那是宮裡的教養嬤嬤,家裡請做供奉。你身邊正該有個年長妥當的嬤嬤幫襯,就讓她跟著你,我也能放心些。」
  
  荀卿染自然是樂意的。
  
  荀大老爺派人去請了許嬤嬤來。
  
  荀卿染再次仔細打量許嬤嬤,不過四十左右的婦人,中等身材,頭髮烏黑,皮膚白皙,容貌只是平常,眼角嘴角都已經有了明顯的皺紋,並沒有像貴婦那樣保養,淡青色的錦緞褙子配天青色的棉綾宮裙,收拾的乾淨利落。
  
  荀大老爺就將請許嬤嬤去幫襯荀卿染的事情說了。
  
  「老奴自然聽主人家的吩咐。」許嬤嬤道。
  
  荀大老爺就讓許嬤嬤見過荀卿染。
  
  許嬤嬤上前,給荀卿染見禮。
  
  許嬤嬤雖自稱奴才,但卻與一般的下人不同,荀卿染忙站起來,側身讓了,並回了半禮。
  
  「以後還要勞嬤嬤教導,若蒙嬤嬤不棄,願奉養嬤嬤終老。」
  
  一邊讓人送上早就準備好的四色表禮。
  
  荀淑蘭被從宮裡攆出來,然後就被送到鄉下。荀大奶奶因為心裡痛恨方氏和荀淑蘭,將荀淑蘭房裡兩個大丫頭配了人,連帶著對許嬤嬤也有些怠慢起來。
  
  只是許嬤嬤與薛嬤嬤投契,倒是多在辛姨娘房中幫忙,有薛嬤嬤幫襯,許嬤嬤日子過得也還不錯。不過她一身本事,卻沒有了用武之地。後來,辛姨娘和薛嬤嬤詢問她的意思,說是荀卿染要找能幹的管事嬤嬤,對她很是中意。
  
  荀家幾個女孩沒出嫁前,都住在湖畔居,許嬤嬤自然都見過,也曾經在心裡有過比較。不論是人品,還是為人行事,心機手段,荀卿染都是上上選。只是她當時進來,為的就是服侍荀淑蘭,自然沒有背主的道理。現在情況完全不同,薛嬤嬤再來問她是否願意跟荀卿染,跟她說「良臣擇主而事」,她也就點頭答應了。
  
  如見見荀卿染禮數周全,態度甚是敬重,許嬤嬤就更加放了心。
  
  荀卿染打發寶珠和紫苑去幫著許嬤嬤收拾東西,又去梧桐院吃過了酒席,就將許嬤嬤帶著回了齊府。
  
  回到寧遠居,荀卿染就將宋嬤嬤幾個管事並寧遠居有頭臉的丫頭們都找了來,向她們介紹許嬤嬤。
  
  「這是我父親為我請的供奉,許嬤嬤,暫時接替原來佟嬤嬤的差事。」
  
  是供奉嬤嬤,更與一般的管事嬤嬤有些不同。
  
  以宋嬤嬤為首,這些管事的媳婦、丫頭們都上前來見禮。
  
  許嬤嬤一派從容,禮數絲毫不差,和眾人一一相互見了。
  
  「奶奶,許嬤嬤的住處如何安排?前面倒坐房還有空屋,不如奴才這就去收拾了來?」宋嬤嬤問道。
  
  荀卿染心中早有了主意,「許嬤嬤就住耳房吧。」
  
  宋嬤嬤答應了一聲,退了一邊。耳房中幾個丫頭幾乎住滿了,倒要看看荀卿染會怎麼安排。
  
  荀卿染自然重新做了一番安排,香櫞和采薺兩個,從原來的耳房中搬出來,去和桔梗、麥芽兩人一起住,將許嬤嬤安置了進去。另外又讓原來和桔梗、麥芽住在一起的寶珠、紫苑兩個,搬到許嬤嬤屋裡。
  
  「給默默使喚,也請默默幫我教導她們。」荀卿染吩咐道。
  
  許嬤嬤福了一福,應下了。
  
  荀卿染特意看了眼香櫞。要香櫞從一直住著的耳房中搬出來,不知道她會不會有什麼不滿。
  
  香櫞倒是一直滿臉陪笑,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滿。
  
  荀卿染點了點頭,就讓眾人散了。許嬤嬤,桔梗幾個丫頭,又叫了幾個小丫頭開始忙著搬行李,重新佈置屋子。
  
  佟家的、香秀跟著出去,就沒有回來,荀卿染另外帶回了供奉嬤嬤,又將大丫頭的屋子做了番調整。自然沒人笨到會來問荀卿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行為舉止間都更多了份恭謹小心。
  
  這許嬤嬤以後也要近前伺候的,荀卿染便把將香秀一家留在荀家,另外請了供奉嬤嬤的事情跟齊攸說了,齊攸並沒有細問,只點頭說知道了。
  
  宜年居
  
  「……也見了我母親,她還病著,脾氣和過去有些不同,身邊伺候的人都不如意。佟家的本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兒,母親喜歡她,就留下了她,總比不熟悉的新人要強些。我又想著,雖是下人,也沒讓人家一家子分散的道理,也為了讓佟家的安心服侍母親,因此就都留給了母親。」荀卿染跟容氏和齊二夫人解釋道,「父親知道了,就說沒有陪房又要回來的道理,讓人聽著不像。我說,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只會說我孝順,說我做得好。父親就說,知道安國公府是忠厚的人家,只說是不肯虧待我,就將家裡請的供奉嬤嬤給了我。」
  
  容氏笑瞇瞇地聽完,點點頭,笑道:「你做的很妥當。那許嬤嬤來請安,我看了,宮裡出來的,規矩禮數都是頭等的,是個妥帖的人。荀家老爺和太太很是疼你。」
  
  齊二夫人喝了口茶,覺得似乎茶葉放得太多,有些苦,就放下茶碗。
  
  「聽說你那院子裡趕出去一個媳婦和兩個丫頭,是怎麼回事?」齊二夫人問道。
  
  荀卿染一笑,「正要和老太太和太太回稟這件事。那個媳婦原也管著些事,開始看著還好,時間久了,才知道是個極會偷懶的,更有一樁毛病,那腳底跟安了車輪子似地,一時都停不下來,還有一張大嘴,慣會風言風語,誹謗主子,嫉妒同伴。這樣的人,不只我那院子,咱們府裡也留不得。另外一個小丫頭,卻是手腳不乾淨,這兩個都直接攆出去了。另一個卻是太粗苯了些,什麼差事都做不好,只還有有些力氣,索性打發去了前院做粗活。」
  
  容氏坐在榻上,瞇著雙眼,也不知是在聽荀卿染說話,還是睡著了。
  
  齊二夫人本想著,能找出荀卿染些錯處,誰知荀卿染說的滴水不漏。「是這樣,那也就罷了。我不過是提醒你,咱們家素來仁厚,那些下人也是一家子在府裡伺候了幾輩子,不可由著性子隨意責罰,讓人家說咱們待下人苛刻,壞了府裡的名聲。」
  
  荀卿染這樣的處置不僅妥當,而且說出去,也只會有人說她寬厚,可齊二夫人卻這樣「提醒」。荀卿染不由得腹誹,這「苛刻」二字她當不起,倒是齊二夫人勝任有餘。
  
  「我看染丫頭這事處置的妥當,賞罰分明,卻沒有因此伺候了主子,最後反爬到主子頭上的理。那可就亂了尊卑了。」容氏笑道。
  
  「我知道染丫頭是有分寸的,只是我也是愛操心的性子,提醒她些。」齊二夫人忙陪笑道。
  
  「你們太太也是一片好心,那些話也是好的,你該記著。」容氏點點頭,對荀卿染道。
  
  荀卿染自然滿口答應了。
  
  第二天就是觀音誕,合該全家女眷去進香。只是容氏這兩人有些不自在,齊二夫人也說不去,只在家中佛堂拜一拜,大太太那邊卻是和娘家的女眷約好了,二奶奶不能出門,三奶奶依舊在禁足。只有齊大奶奶、荀卿染帶領著齊婉麗、齊婉煙、還有容雲暖和顏明月姐妹幾個到觀音庵進香。
  
  參加完放生法會,已經是中午,又在庵裡簡單地吃了餐素齋,眾人這才打道回府。
  
  荀卿染剛從車上下來,就張嬤嬤帶著小丫頭迎上前來。
  
  「四奶奶,二太太請您趕緊去祈年堂。」
  
  「衣服髒了,這樣去見太太有些不恭敬,嬤嬤先容我去換件衣服。」荀卿染道。
  
  「自家人,太太不講究這些。四奶奶還是快跟奴才來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27 PM

第一百八十七章 動機不明
  
  荀卿染只好讓桔梗等人先回寧遠居,自己帶著許嬤嬤、寶珠兩個隨著張嬤嬤往祈年堂來。這一路上,不管荀卿染如何旁敲側擊,張嬤嬤始終不露半點口風,只說是齊二夫人想要見荀卿染。
  
  「太太那次病雖好了,這幾天總有些不自在,只有四奶奶伺候的精心,因此太太想念奶奶吧。」張嬤嬤陪笑道。
  
  到了祈年堂,荀卿染走進上房,上前給齊二夫人見禮。
  
  齊二夫人在榻上半坐半臥,頭上圍著條布巾。
  
  「太太這是怎麼了?」荀卿染忙關切地問道。
  
  「太太的頭疼病又發作了。」張嬤嬤在旁說道。
  
  「是年輕時落下的老毛病,不是大事,只是折磨人。這兩天又發作起來,我也不想告訴你們,免得大張旗鼓的。這卻是治不好,白受罪罷了。」齊二夫人道。
  
  齊二夫人又病了,難道又打算讓她侍疾?荀卿染下意識地往齊二夫人的額頭瞥了一眼,那裡的青腫不過是這兩天剛消下去的,據她所知,並不是齊二夫人撞到門框上,而是磕頭磕出來的。難道容氏給齊二夫人的教訓還不夠?齊二夫人要故伎重施,容氏那裡先就過不去。
  
  「我這就吩咐人請太醫來給太太診治。」荀卿染依舊關切道。
  
  齊二夫人擺擺手,「請什麼太醫?有得治,早就治好了,還等現在那。我不過身子不舒服,心裡想念你。你陪著我說說話,我就能好過些。」
  
  說著就招手讓荀卿染坐到她身邊。
  
  荀卿染依言坐到齊二夫人身邊。
  
  齊二夫人抓了荀卿染一隻手,仔細打量了一番,讚道:「自你進門,上面替我伺候老太太,將攸兒也照顧的好,我省心了許多,這病也久沒發作了。出門會客,人都羨慕我有你這樣的好媳婦,要模樣有模樣,要本事有本事,最要緊是頂頂孝順。」
  
  齊二夫人一臉慈愛地說著。
  
  「太太過獎了,我哪有太太說的那樣好。」荀卿染笑道。
  
  齊二夫人招手叫彩蝶,從旁邊櫃子裡拿了兩個錦盒出來。
  
  「今天沒什麼事,收拾舊日的東西,找出這些來,都是好的,我年紀大了,懶得戴這些。有一套翡翠的給了你六妹妹做添妝,這套白玉的給你。」
  
  齊二夫人打開一個錦盒,卻是兩隻通體柔潤的和田白玉鐲子,另有白玉簪、指環各一對。
  
  「還有這些,也都給你。你年輕,容貌又好,正該好好打扮,我見了也跟著歡喜。」齊二夫人又打開另一隻錦盒,這錦盒內卻是零碎的首飾,有玳瑁的、琥珀的、赤金的、林林總總裝了滿滿一盒子。
  
  「太太,這些太貴重了,還是太太自己留著吧。我只選一個就好了。」荀卿染只從盒子裡拿出件玳瑁的髮簪,就將兩個盒子都合上,推回給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故作惱怒,「我誠心給你,你只管收下。你不收,可是和我生分?或是心裡有些怨我?」
  
  荀卿染忙擺手。
  
  不待荀卿染說話,齊二夫人歎了口氣,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說道,「咱們婆媳在一起有了些日子,我這做長輩的心,只盼著你們都好。我難免試了你幾回,只怕你因此會錯了意,以為我是個惡婆婆,心裡抱怨我,不肯和我親近,也是有的。」
  
  齊二夫人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卻原來以往都是在考驗荀卿染。
  
  荀卿染忙站起來,「我明白太太是一片為了我們的心,只有感激太太,敬重太太,哪裡會有什麼抱怨那。太太給的東西,我收下就是。」
  
  齊二夫人也轉悲為喜,又拉著荀卿染坐下,道,「這樣才是好孩子。我如今對你是真的放心了。」
  
  這麼說,現在她被齊二夫人完全接受了?只是,荀卿染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我和你們奶奶說說話,不用你們在這伺候著,都出去吧。」齊二夫人對著在屋中伺候的張嬤嬤、許嬤嬤等人道。
  
  張嬤嬤先就答應了,往外退去。許嬤嬤也慢慢要往外退,動作卻慢多了,一邊向荀卿染望來。
  
  「嬤嬤還不快些,太太和四奶奶說些體己話,嬤嬤雖是供奉,也不好聽得。」張嬤嬤走到門口,催促許嬤嬤。
  
  荀卿染忙道,「嬤嬤先回去,我看外面似乎要變天,四爺的書還曬在外面,嬤嬤帶人將書先收起來……記得好好打掃一下。」
  
  許嬤嬤忙答應著,就和寶珠一起退了出去。
  
  屋中只有齊二夫人和荀卿染婆媳二人。
  
  「如今這家裡的事,還有我身邊都離不得你。」齊二夫人道,「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太太請說。」
  
  「攸兒最近又要出去辦差,只怕比上次的時候還要久。我想將家務都托付給你,你也能替攸兒和我在老太太跟前盡孝,你看如何?」
  
  「四爺要出去辦差?」荀卿染問,怎麼她一點都不知道。
  
  「是娘娘派人來看我,帶了這個信,雖還沒有旨意,也有七八分的準頭。攸兒每年都要出去辦幾次差,這也都是平常了。這次也許時間久一些,娘娘還擔心我和老太太,不過現在不同從前,有你在家中照料我們,替攸兒盡孝,娘娘也是放心的。」
  
  荀卿染垂下頭,心裡想怎麼齊攸又要出遠門,不知這次會去多久?
  
  「你可願意在家裡,伺候我和老太太?」齊二夫人抓了荀卿染的手,問道。
  
  這還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總不能齊攸辦差還帶著她。
  
  荀卿染抬起頭,就要說她願意。
  
  「我……」
  
  ……
  
  皇宮玉乾殿
  
  正德帝正揮筆批改奏章 。內大臣保泰立在書案一側,齊攸則是站在書案前。
  
  半晌正德帝才放下手中的筆,接過英公公遞過來的參茶,喝了一口。
  
  「小齊,你可想好了?那地方與京城遠隔千里,你是京城長大的,可並不是什麼好去處。」
  
  「四海之濱莫非王土,陛下的錦繡江山,哪裡會有不好的去處。」齊攸道。
  
  「哈哈哈,」正德帝開懷大笑,「說的好,說的好。只是,那裡地處偏遠,人事複雜,你這次是去常駐,可不是辦趟差事就回來,那裡的艱難,只怕超出你的想像。」
  
  「臣願為陛下分憂。」齊攸道。
  
  正德帝沉吟片刻,「你家裡只怕捨不得你外任。」他今早在景秀宮用的早膳,和賢妃提起齊攸外任的事情,賢妃就說齊府老太太最是心疼齊攸,怕是捨不得讓他遠離。
  
  「臣早有此意,家父也已經答應了。」齊攸道。
  
  正德帝點頭,「嗯,好男兒志在四方,朕也有些捨不得你,不過去那裡,朕也只信得過你。朕這就擬旨。你下去準備吧。」
  
  「臣遵旨。」齊攸躬身施禮,從玉乾殿內退了出來。
  
  「陛下這激將法用得實在妙。」保泰笑道。
  
  「這小子,是個有心氣的,早就想著要去那裡。朕不過是順了他的心意。」正德帝道。
  
  「此番歷練歷練,以後更能好好輔佐陛下。」保泰道,「陛下對小齊真的放心?
  
  正德帝目光深沉,走到壁上掛著的一副圖畫前道:「雛鷹總是要展翅高飛的,豈能總關在籠子裡,該回來的也總要回朱,朕對他的期望很高。」
  
  保泰舉目望去,正德帝看著的,是一副雄鷹展翅圖。圖上十幾隻雄鷹展翅飛翔,姿態各異,其中飛在最前頭的兩隻最為英姿矯健。
  
  保泰面目端肅,躬身拜道,「陛下胸懷似海,深謀遠慮,臣衷心拜服。」
  
  ……
  
  玉乾殿外,唐佑年接住齊攸。
  
  「陛下應允了?」唐佑年問。
  
  齊攸點頭,「還要佑年兄和我同去。」
  
  唐佑年笑,「這還用說。陛下封了你什麼官職?
  
  「還沒說,等旨意吧。」齊攸道。
  
  「總是低不了。」唐佑年道,「要不要先給家裡捎個信。」
  
  齊攸想了想,「不過片刻就有旨意了。」
  
  「還是先捎個信,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唐佑年道。
  
  「也好。」
  
  ……
  
  「我……」
  
  荀卿染正要順著人情答應齊二夫人,突然打了個突兒。齊攸出門辦差,她本就該留在家裡,還能去哪裡,齊二夫人為什麼會特意問她願意不願意。是對她格外的禮遇?
  
  「太太,不知道四爺去哪裡,要去多久?」荀卿染問。
  
  齊二夫人呵呵笑了兩聲,「看你,擔心成這個樣子,攸兒出門辦差,也沒有帶著你這正經奶奶的道理。你擔心,我又何嘗不擔心。我已經想好了,這次派個丫頭跟著攸兒照顧他的衣食,肯定比那些小子們精心。」
  
  荀卿染一愣。
  
  齊二夫人笑著道,「就是你院子裡那個香櫞。我看著沒人比她更合適。她本就是老太太給攸兒的,在攸兒身邊的日子最久,對攸兒的性子、喜好最清楚。你是正房奶奶,尊貴的很,能留在家裡,料理家務,替攸兒盡孝。讓香櫞那丫頭去伺候攸兒,咱們都能放心。你看好不好?」
  
  荀卿染心中一動。她剛從外面回來,齊二夫人不讓她回寧遠居,直接叫到了祈年堂。路上張嬤嬤表現也有些奇怪,像是生怕她跑了,或是和別人說什麼話似的。現在齊二夫人又和她說這些。她在外面的時候,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染丫頭,你這孝順的名聲可是遠近聞名了。我就等你一句話,留在家裡,替攸兒盡孝,伺候我,你可願意?」齊二夫人又問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周旋
  
  「太太,四爺出門辦差,能帶丫頭嗎?」荀卿染沒有回答齊二夫人的話,反而好奇地問道。
  
  齊二夫人臉色一僵。
  
  「香櫞不同,她家裡原來販馬,後來才開的馬車店,她是會騎馬的。跟在攸兒身邊也不會拖後腿,況且還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而是齊攸和同僚帶著隨從出門辦差,隊伍裡夾雜個丫頭,這是個什麼畫面。不知道齊二夫人是怎麼考慮的,是想要齊攸得了紈褲的名聲,還是得個好色的名聲。而且,香櫞竟然是上馬能飛奔,下馬能做飯,兼鋪床疊被的能人。齊二夫人是怎樣發現這麼個人才的,什麼時候和香櫞這麼熟悉了?
  
  齊二夫人見荀卿染有些走神,又道:「你莫吃醋,你是金貴的正房奶奶,哪能去做那樣的事情。還是侍奉長輩,才是真正的尊貴體面。誰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過來的,你孝順,不論到什麼時候,我都會疼你,攸兒也會敬重你,咱們女人這輩子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太太,我今個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我娘家兄弟君暉。」荀卿染一臉歡喜地對齊二夫人道。
  
  「哦?」齊二夫人一怔,怎麼荀卿染說起娘家兄弟來了,是不願意答應,拿她剛點了探花的兄弟來說事?
  
  「如今老爺和太太都記掛著五弟的學業。咱們族學雖也是京城中頂好的,只是未免局面小了些。老爺和四爺想送五弟去宗學,五弟卻是不願意。」
  
  說到齊儀,齊二夫人撫著額頭,她這些天正為這件事情鬧心,不過還是不能被荀卿染岔開話題。
  
  「你五弟的事,我自有主意,還是先說……」
  
  「太太,我得了個消息,五弟來年有希望狀元及第。」荀卿染扔出個五光十色的大包袱。
  
  齊二夫人有些不信,但是這包袱實在太吸引人,她不由得想繼續聽下去。
  
  「莫哄我,老爺說,你五弟雖有些小聰明,應試學問上卻有些不足。」齊二夫人道,當然齊二老爺的原話是「不足的很」。
  
  「學問還有什麼兩樣,以五弟的聰慧,只要用心,有什麼學不好的,現在如此,或許是沒有遇到合適的先生。」荀卿染道。
  
  齊二夫人不禁點頭,自己的兒子當然是好的,那自然就是先生的問題了。
  
  「你的意思?」
  
  荀卿染笑道,「我要和太太說兩件喜事。頭一件,知道太太為五弟前程擔憂,四爺和我早就留了心。上次君暉同窗們的詩會特意請了五弟去,五弟做了兩首詩,很得景老的歡喜。這位景老,正是君暉的授業恩師,而且曾經為當今皇上講學,更是位帝師。只要他有意收五弟做弟子,就能讓五弟進鹿山書院讀書。君暉一直在周旋這件事,如今已經有了眉目。」
  
  齊二夫人遲疑道,「儀兒真的能進鹿山書院讀書?」
  
  鹿山書院的入學條件十分苛刻,就是皇親國戚要進這個書院,也要有名師推薦,還要經過大儒的當面考試,可以說是文脈一系的清流。齊家和方家都是武將一系,卻是極難進鹿山書院讀書的。
  
  「太太,這第一件比起第二件來還說不上是喜事那。」荀卿染又壓低了聲音,「太太,朝廷打算另開恩科,卻是只考詩文,不做官樣文章 ,考中了,卻也和科舉一樣的仕途出身。以五弟的詩才,這可不是一個狀元是手到擒來的。」
  
  齊二夫人忽地從榻上坐起來,「真有這樣的事?」
  
  荀卿染點頭,「這卻是君暉聽景老說的。景老是帝師,前些日子入宮與陛下長談過,自然是准的。」
  
  齊二夫人已經喜的眉開眼笑。
  
  詩文科舉一事,還在計劃中,並沒有定論,是朝廷收攬那些有才華的閒散人士的策略。荀卿染只想著先轉開齊二夫人的注意力,更是想以此打動齊二夫人。人與人,以心換心。她作為齊家的媳婦,齊儀的嫂子,這般為齊儀出力、用心。她不信齊二夫人真的油鹽不進。齊二夫人總該懂得投桃報李的道理吧。
  
  「只要景老收五弟做弟子,寫封推薦函,五弟就能參加這詩文科舉了。到時候,五弟可就是咱們家的文曲星了。」荀卿染笑道。
  
  「染丫頭,這事若是真的,不僅你五弟,我和老爺都要感激你。」齊二夫人又抓了荀卿染的手,眼圈有些發紅道。
  
  荀卿染笑著點頭,就是沒有齊二夫人,只看齊儀一片赤子之心,她也會對齊儀的事情上心。
  
  「太太且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太太看著急,我再去催一催君暉,讓他來和太太說說。」
  
  齊儀的事情,還要荀君暉出力。齊二夫人就算不知感思,也該知道這個時候該對她好一些,荀卿染暗道。
  
  荀卿染說著站起身,她也是找機會離開,三十六計走為上嘛,先把事情緩一緩,回去查查發生了什麼事。
  
  齊二夫人心中有些矛盾,卻還是不想這樣放荀卿染走。「染丫頭。」
  
  「太太,寶珠來了,說是老太太四處找四奶奶,急著要四奶奶過去。」一個小丫頭進來稟報道。
  
  「太太,寶姐兒和官哥兒來了。」又一個小丫頭進來回稟。
  
  「老太太叫你,你就先過去吧。」齊二夫人放開荀卿染的手。
  
  容氏找荀卿染,況且寶姐兒和官哥兒偏在這今時候來了,齊二夫人只得先放荀卿染離開。而且她也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麼做。荀卿染鬆了口氣,告辭從上房出來。
  
  寶珠忙迎上來。
  
  「奶奶,是許嬤嬤讓婢子這麼說,一定要叫了奶奶出來。老太太並沒派人找奶奶。」出了祈年堂,寶珠在荀卿染耳邊低聲道。
  
  荀卿染點點頭,就不去宜年居,轉而回了寧遠居。
  
  寧遠居上房,荀卿染將齊二夫人對她說的話都講給許嬤嬤聽。
  
  「奶奶,依奴才推斷,太太必是從賢妃娘娘處得了什麼消息,四爺只怕不是出門辦差,更可能是外放為官。」
  
  荀卿染也有此懷疑,就問許嬤嬤,「太太竟是想留下我來,只打發個香櫞跟著四爺去上任。天下竟然有這樣的道理!」
  
  「奶奶不可掉以輕心。這樣的事情是有的,丈夫出外做官,留媳婦在家裡奉養父母。只是奶奶不是嫡長媳,齊府有這麼多姑嫂,沒有一定要奶奶留下來的理。」許嬤嬤頓了頓,又道:「奴才聽說過一件事,有位老夫人不喜歡兒媳婦,就做主讓兒子娶了自家的外甥女做妾室。正巧這兒子出外做官,老夫人就說捨不得兒媳婦,她年紀大了,要人奉養,做主留了兒媳婦在家伺候她,只讓兒子帶著她外甥女一起去。」
  
  「嬤嬤,我的事沒有半分瞞著嬤嬤,嬤嬤有話儘管直說。」荀卿染道。
  
  「方纔奴才看太太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好。太太若是病了,定要奶奶留下來,從孝道論,四爺會很為難。」許嬤嬤又道。
  
  荀卿染閉上眼睛,腦海中描摹出一幅幅圖畫。她陪著齊二夫人,在相互折磨中一天天枯萎。多年後,齊攸外任歸來,依舊年輕英俊,面對滿臉怨婦刻薄相的她,相對無語。然後齊攸身後冒出來一大串年輕貌美的女人,看到她的樣子,以為她是齊攸的老媽,趕上前來叫她「婆婆」。齊攸還是有良心的,呵斥那些女人,讓她們管她叫姐姐。然後,又叫出階梯排列的整整一足球隊的大小包子,叫她母親。荀卿染猛搖頭,將這些可怕的想像搖出去。
  
  「香櫞那?」荀卿染問。
  
  寶珠出去,一會帶了香櫞進來。香櫞屈膝福了一福,「婢子給奶奶請安。婢子就在門外伺候,沒奶奶吩咐,不敢進來。」
  
  荀卿染抬起頭,上下打量香櫞。香櫞依舊滿臉陪笑,渾身沒有半點破綻。
  
  「嗯,你辛苦了。」荀卿染道,「今個去進香,你怎麼沒跟我去,可是身子不舒服?」
  
  「回奶奶,婢子很好,婢子身體歷來康健,很少生病。只是婢子性子有些好靜。想著大傢伙都去了,不如婢子留下來替奶奶守著院子。而且,還有奶奶那套夏衫上的團花刺繡,還有幾針,婢子打算早點趕出來。」
  
  滴水不漏,不過就是因為太過滴水不漏,反而更讓人起疑。
  
  「辛苦你了,下去吧。」荀卿染道。
  
  香櫞又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奴才回來都查問過了,香櫞今天曾藉故找太太身邊的丫頭,去過祈年堂,足有一個多時辰才回來。」許嬤嬤低聲道。
  
  荀卿染將許嬤嬤叫到身邊,兩人計議起來。
  
  「奶奶,黃苓回來了,說是四爺有話捎給奶奶。」寶珠進來稟報。
  
  「快讓他進來。」荀卿染忙吩咐道。
  
  一會工夫,黃苓從外面進來,只站在堂屋,隔著簾子對屋內行禮。
  
  「奶奶,四爺得了外放的差事,稍後就有聖旨下來,四爺打發奴才來先告訴奶奶一聲。」黃苓道。
  
  齊攸真的要外放了,荀卿染不由得又喜又憂。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28 PM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周旋(二)
  
  齊攸真的要外放了,荀卿染不由得又喜又憂。喜的是,如果跟了齊攸到外任上,不用在齊二夫人跟前,日子逍遙自不必說。憂的是齊二夫人竟然先得了消息,還擺出病態,打算留她在家裡,分開她和齊攸。
  
  荀卿染又將如果她被留下,可能發生的慘景描摹了一遍,不由得惡向膽邊生,肚子裡無數的黑色泡泡往外冒。可想到齊二夫人畢竟是齊攸的母親,只得做了個深呼吸,將那些黑色的念頭趕了出去。
  
  不僅是這個年代一個孝字壓死人,她要對付齊二夫人,如果分寸掌握的不好,就要傷了她和齊攸的夫妻情份。她和齊攸,是婚前沒有交集,更談不上感情的兩個人,感情基礎不能說薄弱,是根本就沒有。自成親以來,她一直在精心培養兩人之間的感情,要把基礎打好,因此容不得半點的瑕疵和隱患,她為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委曲求全。
  
  要冷靜,找出最妥當的法子,荀卿染告訴自己。
  
  「奶奶如何打算?」
  
  打了了黃芩出去,許嬤嬤問荀卿染。
  
  齊二夫人是打著孝順的旗號,要留下她。
  
  「百善孝為先。不孝有三,無後最大。我和四爺才成親不過半年,如果就此分開,必然妨礙四爺的子嗣。太太頭上還有老太太,老太太是明理的人,而且最為維護正統,必然看重嫡長子,如果老太太出口讓我跟去,二太太也沒話說。」荀卿染道。
  
  許嬤嬤笑道,「奶奶說的是。只是不知二太太是否會善罷甘休?」
  
  荀卿染便將自己打算如何幫助齊儀,爭取齊二夫人的話說了一遍。
  
  「奶奶這樣做,自然是極妙的。不過看奶奶方才回來的神色,是不是怕二太太並不會因此就改了對奶奶的態度?」
  
  「果然瞞不了嬤嬤。」荀卿染苦笑。她從祈年堂出來時,齊二夫人的樣子,確實不能讓她放心。
  
  「所以要去爭取老太太的首肯。」荀卿染道。
  
  「太太要奶奶留下,這頭疼病是個緣由。只是太太這舊病發作的蹊蹺。不如奶奶找來名醫,治好了太太的頭疼病,既盡了孝,又讓太太沒理由留下奶奶。」
  
  「名醫?」荀卿染睜大眼睛。齊二夫人說被這舊疾折磨多年,是治不好的,不過是白受折磨。急切之間,哪裡去找名醫。就算真有名醫治好了齊二夫人的病,齊二夫人硬說沒好,頭還是疼,別人又能如何?
  
  許嬤嬤一笑,「奶奶,這治病並非一定用藥,奶奶可聽說過一個典故,有一郡守請華佗神醫看病,華佗收了郡守重金,不僅不與治療,反而留信痛哭太守,太守派人追殺華佗無果,結果一氣之下,吐出瘀血,病就好了,才知道是華佗故意如此為的就是治他的病。奴才想,太太這病,或許嚇一嚇,即使不能除根,也可立即痊癒的。」
  
  荀卿染看了看許嬤嬤,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想採用非常手段。
  
  「這樣做也不是不可,」荀卿染沉吟道,「嬤嬤不如先準備著,萬不得已時再用。」
  
  「奶奶還有另外的辦法?」許嬤嬤問道。
  
  「太太要我留下,借口是家中沒人打理。若是家中有人打理,也就沒了理由。或許,不用找名醫,找另一個人來,不僅能治好了太太的病,這人還能助我隨四爺外放。」
  
  荀卿染就將自己的打算和許嬤嬤說了。
  
  許嬤嬤點頭,「自然是奶奶這個法子好,兵不血刃,借力打力,是上策。」
  
  荀卿染將可用的人從頭想了一遍,就叫了院子裡的平婆子來。這平婆子一張巧嘴,受了些恩惠,歷來忠心。荀卿染對平婆子吩咐了一番。
  
  「你和那邊熟,傳遞個消息,提點兩句,那人也要感謝你。」荀卿染道。
  
  打發了平婆子出去,荀卿染還不放心,又另外叫了個媳婦子來,囑咐了一番,也打發了出去。
  
  想想該安排的都安排妥了,荀卿染就帶著人從寧遠居出來,往宜年居來。
  
  「四嬸嬸。」一個軟糯的童音叫道。
  
  荀卿染忙站住,笑道:「原來是官哥兒。」
  
  卻是官哥兒在路邊的亭子裡玩耍,身邊跟著奶媽和一干丫頭婆子。
  
  官哥兒穿著大紅的錦緞袍子,胖墩墩像極了年畫上的娃娃。
  
  荀卿染走過去,抱起了官哥兒。「來嬸嬸抱。」
  
  「四奶奶,還是讓奴才們抱吧,哥兒可不輕。」官哥兒的奶媽過來陪笑道。
  
  「放心吧,我抱得動。」荀卿染托著官哥兒的胖屁股顛了顛,將官哥兒抱的更緊了些。
  
  官哥兒很喜歡荀卿染,抱住荀卿染的脖子,生怕被奶媽給抱走似地。
  
  奶媽見了只好笑道,「哥兒極愛親近四奶奶。在家時,官哥兒也總說來找他四嬸嬸。」
  
  這個奶媽胖胖的,長得頗為喜興,卻不是上次跟著官哥兒的那個。荀卿染暗自思忖,就她眼看著,官哥兒的奶媽已經換了三個。沒有親娘的照顧,寶姐兒也是個孩子,照看的再細心,也有不足。
  
  荀卿染一邊逗著官哥兒說話,一邊就到宜年居來。
  
  宜年居上房,容氏坐在榻上,正戴著眼鏡看一個繡著鴛鴦戲水的枕套,齊婉麗在榻邊坐著。
  
  容氏見荀卿染帶了官哥兒,很是高興,招呼兩人到跟前來坐。
  
  齊婉麗臉卻有些發紅,容氏手裡拿著的,正是她為自己繡的嫁妝。
  
  容氏便將枕套交給齊婉麗跟前的丫頭收起來,又見齊婉麗有些有些侷促,笑道:「咱們兩家不同與別人家,官哥兒還是你侄子。」
  
  齊婉麗本就行事大方,也就釋然了。
  
  官哥兒的奶媽跟著進來,知道齊婉麗是方家未來的主母,不免更加恭謹起來。
  
  荀卿染抱著官哥兒坐到容氏身旁。
  
  容氏就問起進香的事,荀卿染一一回復了。
  
  官哥兒坐在荀卿染懷裡,不時仰起頭和荀卿染說話。
  
  「官哥兒和你倒親。」容氏笑道。
  
  「染姐姐極喜歡小孩子,今個去觀音庵進香,遇到染姐姐二姐家妯娌們,有個孩子,比官哥兒還小,染姐姐哄了他一陣,回來時,那孩子差點就跟了染姐姐來。」齊婉麗笑道。
  
  「你可有在庵裡好好拜一拜?」容氏笑著問。
  
  荀卿染有些害羞地點頭,「特意去拜了的,還請了一卷經,打算每天念上幾遍,師太說極有效驗的。」
  
  「那就好。」容氏道。
  
  不用明說,兩人都知道荀卿染拜的是什麼菩薩,請的是什麼經。
  
  「師太替我算了一下,說今年最吉利,若得子,必會康健顯達。」荀卿染道。
  
  容氏越加歡喜,正待說話,外面有人進來稟報。
  
  「老爺送信回來,皇上下了聖旨,封四爺為平西鎮總督兼任平西鎮守軍總兵,統領地方軍政大事,擇日上任。」
  
  「攸兒要外放?」容氏先是一驚人,繼而有些不捨,可是又不免有些得意。
  
  荀卿染曾經看過風物誌,平西鎮地處西北,名為鎮,其行政區相當於一個郡或者省。那裡為邊疆重鎮,有重兵把守,傳說荒涼無比,因此那裡更是犯人的流放地,只比苦寒的北部稍好些。不過平西鎮同時為各民族雜居之地,富有金礦、井鹽等物產,歷來派駐的地方首腦都是皇帝的親信。齊攸現在京中,是一等御前侍衛,為正三品武官。這次外任,統管地方軍政大權,總督、總兵,文武官銜都是正二品。
  
  「雖是陛下青眼,可畢竟偏遠了些,終究是有些不放心。」容氏道。
  
  「有染姐姐跟著四哥,必能照料的妥帖,老太太儘管放心吧。」齊婉麗道。
  
  容氏看了眼荀卿染,點頭道,「也是。」
  
  「可我卻捨不得離開老太太。」荀卿染低頭道,卻又將懷裡的小胖墩官哥兒舉起來給容氏看。
  
  容氏大笑,「你儘管跟了去,好生照料老四,多生幾個曾孫給我,就是你孝順了。」
  
  官哥兒還不知道自己被用作了道具,舞手舞腳,咯咯地笑個不停。
  
  荀卿染聽了容氏的話,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頓時覺得全身放鬆,高興地將官哥兒抱過來親了一口。
  
  官哥兒更是吧呶吧呶在荀卿染臉上親了兩大口,容氏和齊婉麗看得直笑。
  
  「二太太來了。」外面小丫頭高聲道。
  
  門簾挑起,齊二夫人由張嬤嬤和彩蝶扶著,走了進來。
  
  「給老太太請安。」齊二夫人有氣無力道。
  
  「快起來,這是怎麼了?」容氏看著齊二夫人頭上纏著的布條,問道。
  
  「老太太,是我那老毛病又犯了。」
  
  容氏哦了一聲,「既然是又發作了,怎地不好好歇著,過來做什麼?」
  
  「老太太,聽說攸兒得了外任,趕來和老太太商量。」
  
  容氏笑著點點頭,對於齊二夫人對齊攸的事如此上心表示滿意。
  
  「也好,染丫頭畢竟年輕,沒有單獨出去過過日子,要帶什麼,還要你幫她盤算些。」容氏道。
  
  齊二夫人看了看荀卿染,眼神一黯,她又上了荀卿染的當,先被荀卿染花言巧語岔開話題,後來又玩了一招金蟬脫殼,原來是越過她,到容氏這裡找後援來了。
  
  「老太太,染丫頭這個時候不能離開。」齊二夫人道。
  

  
第一百九十章 角力
  
  「老太太,這是沒法子的事。我病成這樣,大奶奶分不開身,二奶奶還要保胎,她那身子,生產前也不好再讓她操勞。六丫頭是個好的,卻是沒幾天就要出嫁了。這家裡實在沒個人支撐,就讓染丫頭留下來,支撐上個一年半載。等二奶奶生產後,能出來管事了,再送她過去和攸兒團聚。這也算是兩全其美的法子。她們小夫妻,以後在一起的時間長著,也不在這一時半會的。」
  
  齊二夫人緩緩說出這樣一番道理來,這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後,自認為無懈可擊,能夠留下荀卿染。
  
  這事還多虧了娘娘的消息快,齊二夫人說完話不禁想起早上荀卿染出門去觀音庵進香後不久,宮裡就來了人。是賢妃娘娘打發來問安的,這宮人還帶來一個消息:皇上有意將齊攸外放為官。她聽了這個消息,心情有些複雜。她不想齊攸跑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想著也許這是件好事。
  
  正在她心煩的時候,就聽到外面小丫頭說話聲,卻是齊攸身邊的大丫頭香櫞過來了。她就叫了香櫞進來,不過問一問齊攸和荀卿染的生活起居,香櫞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太太可是又在為四爺的事操心?」許是香櫞看出她神色間有些憂慮,陪笑問道。
  
  她一驚,怎地這香櫞能看透她的心思。
  
  「我還能有什麼事,不過是為了他們幾個操心。」她如此說道。
  
  「四爺小的時候,每次遇到什麼事,太太為四爺操心,就是這樣皺著眉頭。人都說太太最疼五爺,因為五爺是小兒子的緣故。婢子卻知道,太太最掛念,最心疼的是四爺。」
  
  香櫞這話她愛聽,又對香櫞更多了些好感。
  
  「我自是心疼他,只是……」只是什麼,她卻不好在個下人面前說出來。
  
  「太太,婢了不懂什麼大道理,只聽人說見面三分情。四爺自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成年又忙於辦差,卻是很少有機會在太太身邊,沒機會知道太太是如此疼他。如今又成了家,爺們都難免心粗,看不到太太的疼愛,卻能聽得進耳邊的言語。有人常在耳邊提著,這個好,那個不好,四爺的心再剛硬,也要偏了過去。若是四奶奶常在四爺耳邊提提太太的好處,四爺也就能明白了太太的苦心。」
  
  是啊,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香櫞的話讓她豁然開朗。只是讓荀卿染在齊攸面前說她的好話,那只怕是難。荀卿染是容氏挑選的媳婦,當初她弄錯生辰八字,差點壞了這門婚事,還有最近這幾樁事,荀卿染哪會說她什麼好話。只怕,早不知在齊攸跟前告了她多少黑狀了。要是齊攸身邊,能有個她的自己人,那情況就不一樣。
  
  「你這話說的在理,不愧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人。」她如此說道。
  
  香櫞卻是屈膝行禮道:「婢子可不敢高攀說是老太太調教的人。那時候剛進府,是分在老太太的院子裡,跟著原來的楊嬤嬤,在四爺身邊做粗使。後來楊嬤嬤見婢子勤快本份,才開始升了婢子的等級。四爺從老太太院子裡搬出來,婢子也就跟出來了。」
  
  香櫞說著,又從懷中拿出一雙鞋。
  
  「太太,這是婢子給太太做了一雙鞋,雖沒四奶奶做的針線精緻,卻也是婢子用了心做的,每下一針,婢子都要念句佛經,為的是給太太祈福,保佑太太長壽安康。」
  
  鞋子做的十分周正,針腳細密,繡的是萬字不斷頭的花紋,顯是花了大工夫的。
  
  「太太不如試試,看合不合腳。」香櫞服侍著她試了鞋子。
  
  「很合腳。我的針線從沒交給你,你怎地知道我腳的大小。」她問。
  
  香櫞陪笑,「奶奶曾要了太太的鞋樣子去。」
  
  她哦了一聲,這香櫞還真肯用心,這鞋子不是一天兩天的工夫能做得的。
  
  「難為你,下的這般工夫。」
  
  香櫞卻垂下頭,半晌抬起頭來,眼角掛著淚珠。
  
  「我是在誇你,怎地哭起來。」她奇怪的問道。
  
  香櫞撲通的一聲跪在地上,「太太平時行善太多,自然是不記得了。那年婢子染了風寒,說是要挪到外面去。是太太知道了,傳了太醫進來給婢子診治,又賜下湯藥,婢子才保住了這條命。這事於太太自然是小事,可於婢子,卻是再生的大恩。自那以後,婢子心裡念立夏太太的活命之恩,總不敢忘,日日燒香禱告,保太太平安。只是婢子身份低微,並不敢多在太太跟前走動,怕人說婢子攀高枝。」
  
  「還有這麼一回事?」她完全不記得了,不過想來是有的。香櫞這樣的大丫頭,也有這份體面,她不過是因為齊攸做的順水人情,沒想到這個丫頭記得這樣清楚。
  
  她不禁又仔細打量香櫞,越看越覺得親近。香櫞是老太太給齊攸的,但卻明顯更對她感恩。
  
  「你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她扶起香櫞,「我問你,如果四爺要出去一段日子,讓你跟著去伺候,你可願意。」
  
  「婢子有什麼不願的,不過有四奶奶,婢子也不過做些針線。」
  
  「若是我另有事情委派你們奶奶,你……」
  
  「婢子的命都是太太給的,凡事都聽太太吩咐。」
  
  香櫞的態度,她很滿意,就打發了香櫞回去聽消息,那時候才打定了主意,留下荀卿染,讓齊攸收了香櫞,帶到外任上去。
  
  後來她找荀卿染去說話,荀卿染說了齊儀前程的事,她有些動搖。齊儀的前程自然是荀卿染從中出了大力。按理說,她該投桃報李,可因此放荀卿染和齊攸去外任上,她總有些不甘心。這夫妻兩個,現在就已經不在她的掌控中了,這一去就是幾年的時間,回來後翅膀就更硬了,以後更不會聽她的話。即使是收了香櫞,有荀卿染在一邊,香櫞也難就得了齊攸的心。
  
  齊二夫人想來想去,還是不能放荀卿染走。不過,她也不是個不通人情的,就看在荀卿染為齊儀的前程出力的份上,她就手下留情。依舊先讓香櫞跟著齊攸去,有這一年半載的時間,香櫞必定能和齊攸培養出了庶長子,到那時候再讓荀卿染過去。
  
  到時候,荀卿染和香櫞兩個,想要保住她們的地位,就得借重她這個婆婆,自然就會對她言聽計從,從而影響齊攸。兒子、媳婦都聽她的,她就能在這個家裡說一不二。而不是小夫妻兩個一條心,打著她們的小算盤,把她撂在一邊。
  
  齊二夫人也曾想過,如果這樣將荀卿染留下,荀卿染不能體會到她的善心,依舊生出怨氣,不肯幫助齊儀那該怎麼辦。對此,她並不擔心,她是婆婆,出口讓媳婦做點事,媳婦理所應當就要去做,哪有還和她講條件的道理。如果荀卿染不知趣,那也沒什麼,她有大把的金銀,國公府的牌子,還有娘娘在後面撐腰,借用荀卿染鋪的路,也能把事情辦成。
  
  對了,就是這樣,她還是太心軟了,這件事沒有荀卿染她也能辦到,讓荀卿染幫忙,是給荀卿染面子,她根本就不需要感激荀卿染姐弟,更不用因此就改變她的計劃。
  
  齊二夫人將前後事情回想了一遍,越發覺得她這番打算,真的是十全十美,既達到了她制衡兒子媳婦的目的,又施捨了恩惠給荀卿染。齊二夫人臉上不禁又露出慈愛的笑容。
  
  容氏看了看齊二夫人,問道:「我已經答應讓染丫頭跟著攸兒去上任。攸兒這次去的遠,身邊沒有照顧怎麼能行,你這做母親的就不擔心?」
  
  齊二夫人就等著容氏的這句話,連忙陪笑道,「老太太說的是,這個我也已經想到了。攸兒身邊,自然要派妥帖的人照顧才好。我已經看準了一個,便是老太太給攸兒的香櫞。」
  
  「香櫞?」容氏瞥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正握了官哥兒的一隻小手,抓著她衣襟晃來晃去。
  
  「就是香櫞。」齊二夫人道,「那丫頭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自幼就跟在攸兒身邊,和攸兒的情份不比尋常,又將攸兒照顧的十分妥帖。我暗中看了她許久,模樣也好,性子也好,本份老實,又周到能幹,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屋裡沒人說話。
  
  齊二夫人已經繼續說道:「老太太,先派了香櫞過去,等那邊安頓好了,染丫頭再過去,也是為染丫頭著想。」
  
  容氏瞇了眼,沒吭聲。
  
  齊二夫人臉上笑容更多,似乎那頭疼的病都好了一般。
  
  「老太太方纔還說,要抱曾孫,要染姐姐跟了四哥去。家中的事,就將我的婚期推遲些日子,是我能為家裡盡些微薄之力。」齊婉麗起身道。
  
  荀卿染一愣,雖然齊婉麗的婚事定下了,但是以後嫁過去,還要娘這這邊的嫡母支撐,大多數人這個時候會選擇沉默,兩不相幫。她和齊婉麗素來交好,也暗中給予過齊婉麗很多幫助,但卻還是沒想到齊婉麗會不惜當面得罪齊二夫人,也要幫她。
  
  「胡說什麼,堂堂的國公府和侯府,婚期定了怎能推遲?」齊二夫人不滿道。她故意忽略掉齊婉麗所說容氏的決定,只斥責齊婉麗不該想著改動婚期。
  
  「怎麼六丫頭的婚期要改動?」大太太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大太太怎麼回來的這樣早,不是說跟隨娘家的女眷去禮佛,要到傍晚才會回來嗎。
  
  齊二夫人不由得臉色一僵。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30 PM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角力(二)
  
  小丫頭挑起門簾,大太太走了進來。大太太手拿帕子輕輕擦拭額頭的細汗,上前來給容氏請安。
  
  荀卿染和齊婉麗忙站起給大太太見禮,齊二夫人也站起來,和大太太打招呼。
  
  相互都見過了,大太太就在齊二夫人上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二太太這是怎麼了?」大太太一眼看到齊二夫人額頭的布條,關切地問道。
  
  「不過是有些頭疼。」齊二夫人勉強笑道。
  
  「唉呦,必是頭疼的老毛病犯了?不是說你這病最忌見風,怎地不好好在屋子裡將養?」大太太問。
  
  齊二夫人這時不好說她的病沒有妨礙,只得笑道,「大太太怎地回來的這樣早?」
  
  「是我母親,聽我說起近來老太太總有些倦倦的,二太太也是常有病痛,二奶奶又在養胎,就責怪我,這個時候該多留在家裡,幫著多照應些,因此法事還沒做完,就催著我回來了。」大太太道。
  
  「親家太太很是周到。」容氏瞇著眼道。
  
  「方纔進門來,聽得府裡人都在說,是四爺得了外任,就要去上任去了?怎地又聽得六姑娘要改婚期,出了什麼事,難不成和四爺外任有關?」大太太一連串地問道。
  
  齊二夫人端起茶杯,裝作喝茶,並不說話。
  
  荀卿染便笑著將齊二夫人的打算說了一番,只沒說齊二夫人打算讓香櫞跟齊攸上任的話。
  
  「……二太太擔心家中沒人主持中饋,六妹妹才有了這個話。」荀卿染道。
  
  大太太聽完,佯怒道:「染丫頭,你這個話我可不愛聽。我竟不知道家裡已經是這樣的光景,怎地你走了,就沒人主持中饋了?你眼中當我這個大伯母是什麼?難道我就能每日裡只知道吃飽睡足,放著家計不理,非要拆散你們小夫妻,影響攸兒的子嗣,或是將六丫頭拖成老姑娘?」
  
  荀卿染和齊婉麗都忙站起來,對大太太陪笑。
  
  「大太太息怒。」
  
  大太太哼了一聲,有些得意地瞥了齊二夫人一眼。
  
  她這些話明面上是斥責荀卿染,其實句句直戳齊二夫人的心窩子。只是她和齊二夫人是妯娌,不好直接指著齊二夫人的鼻子問,「你把我當個死人啊,你不能主持家務,這還有我。我不像你,把著管家的權,卻不做事,只推給小輩。」
  
  齊二夫人自然也聽出了大太太的意思,臉上笑容便沒了,抬眼去看容氏。她想,容氏並不待見大太太,一定會出口阻攔。但是容氏卻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卻是摩挲著官哥兒的頭頂,半瞇著眼,似乎睡著了。
  
  齊二夫人有些急了,她裝病,說沒人管理家務,不過是要留下荀卿染。她可不想就此將管家的權力交給大太太。那樣,她這些年的苦心經營還有什麼意義。不能讓大太太揀了這個便宜。
  
  齊二夫人扭過身,給身後的張嬤嬤使了個眼色。張嬤嬤悄沒聲地退了出去。
  
  「大太太誤會了。我常聽老爺說,朝廷裡的官外任,多是留下媳婦奉養長輩的,成全了孝道,而這些官也能沒有家累,全心為國為民,全了一個忠字。因此想著,攸兒正該如此。況且,老太太極喜歡染丫頭,咱們都有了些年紀,染丫頭留下來也好孝順老太太。」
  
  容氏依舊瞇著眼,不置一詞。
  
  「二太太,不是我要駁回你。實在你這話有些可笑。我也聽大老爺說過,那些不過是鄉下土財主,幾輩子沒得官做的做派,最能亂了長幼嫡庶尊卑的。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怎能和他們學。況且,人家小夫妻成親不過半年,家裡又不是真的沒了人,就要生生拆散這小夫妻,你這做母親的不心疼,我這做大伯母的卻看著不像。還有一條,咱們便是八十歲,也是老太太的兒媳婦,理應伺候老太太。我知道,二太太身子嬌貴些,我還禁得住摔打,巴不得每天都在老太太跟前盡孝那。」
  
  齊二夫人的臉色有些發青。
  
  大太太卻是挺直了腰板,身心舒暢。在這個宅子裡,她雖是長媳,但卻是續絃,出身又不如齊二夫人。她剛進門來,就被齊二夫人使了幾個絆子,失了容氏的歡心。便是齊修的婚事,也是定了齊二夫人娘家的侄女。這位二奶奶,對她這正經婆婆不過是面子情,卻跟齊二夫人是一條心。漸漸的姑侄兩個哄住了容氏,掌了這個家業,越發把她撂在了一邊,讓她這個本來應該掌家的嫡長子媳婦成了閒人。
  
  她一定要趁這個機會,將掌家的權力抓在手裡,讓齊二夫人看看她的手段。
  
  有丫頭端了茶送上來,荀卿染忙站起身,接過托盤,親自將茶奉給大太太。
  
  大太太笑著接了茶,「四爺外放,升了官,這是好事。你只管安心跟著去,好生照料他,家裡有我。」
  
  荀卿染只是陪笑,又退到容氏身邊。
  
  大太太更是得意,她難得有這樣揚眉吐氣的時候,回去一定要好好打賞袁嬤嬤,還有那個平婆子,也要多給點好處。
  
  大太太不由想起,她正和娘家的姐妹們在寺裡打醮,這袁嬤嬤突然叫了她到旁邊說話。原來是齊攸院子裡的平婆子來找袁嬤嬤,卻是趕來報信的。齊攸要外任,這一去就是三年五載,二太太的頭疼病又發作了,家裡沒人管事,沒辦法,就要留荀卿染下來掌管家務。
  
  「這平婆子和奴才交好,因此有了這消息就來告訴奴才。太太,這可是好機會。四爺外任,四奶奶自然要跟著,大奶奶歷來只要照顧好大爺和璋哥兒,就沒別的事,六姑娘眼瞅著要出嫁,二奶奶在養胎,二太太又病了,也不能管事,這府裡能理事的就只有太太。二太太想必是明白的,卻是寧肯留下四奶奶,也不肯將管家的權力交給太太您。卻都忘了,按照規矩,這個家本來就該太太您來執掌。太太,這個好機會,不可錯過啊。」袁嬤嬤勸她。
  
  她當時就心動了。
  
  「奴才聽那平婆子說,四奶奶對這管家的差事並不在意,那個意思,應該是樂意跟著四爺去上任。太太趁此機會拿回掌家的權力,還能賣給四奶奶一個人情,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情了。」袁嬤嬤又道。
  
  袁嬤嬤的話正說到她的心坎上,因此才忙忙地放下法事不做,趕了回來。卻是回來的正好,讓容氏和齊二夫人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把掌家的權力交給她。她那幾句話,還讓齊二夫人吃癟,讓容氏知道她的孝心,又讓荀卿染領了她的人情。
  
  屋內有片刻的沉默,容氏彷彿睡著了,大太太又瞥了齊二夫人一眼,老太太半天沒說話,顯然是認可了她的說法了。
  
  「二太太,你且放心去養病。這個家就交給我來管,老太太這,也有我替你盡孝,她們小夫妻,就讓她們安安心心地去外任做官。」
  
  ……
  
  石榴院上房,齊二奶奶斜倚在炕上,聽著冬兒向她稟報剛得來的消息。
  
  「四爺要去平西鎮上任,這一去也不知多久。二太太頭疼病發作了,正在老太太那,說要留了四奶奶下來,管理家務。」冬兒道。
  
  「四爺如此年紀,就官封二品啊。」齊二奶奶感歎道。
  
  冬兒偷覷著齊二奶奶的臉色,不敢答話。
  
  「二太太要四奶奶留下來管家?」齊二奶奶感歎完,又問道。
  
  「是的,奶奶。說是奶奶要養胎,生產前後都不好勞動。」冬兒道。
  
  齊二奶奶沉吟不語。
  
  「奶奶且好生將養,不用操心。二太太捨不得四奶奶,才讓四奶奶留下來。等奶奶的身子養好了,這於情於理,都該奶奶來掌管家務。」冬兒道。
  
  齊二奶奶嗤的一聲笑出來,指著冬兒的額頭,「你這丫頭,越來越會說話了。」
  
  冬兒陪笑不語。
  
  齊二奶奶靠在迎枕上,她何嘗沒有覺察到齊二夫人對荀卿染的態度,不過這於她只有好處,她也只裝作不知道。
  
  「張嬤嬤來了!」外邊小丫頭稟報道。
  
  「快請進來。」齊二奶奶吩咐道。
  
  小丫頭打起門簾,張嬤嬤急匆勿地走了進來。
  
  「嬤嬤有急事?」齊二奶奶詫異地問道。
  
  「二奶奶,快去救急啊……」張嬤嬤道。
  
  ……
  
  齊二夫人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就聽見外面小丫頭高聲稟報:「二奶奶來了。」
  
  容氏的手動了動,齊二夫人則是眼晴一亮。唯有大太太卻是皺起了眉頭。
  
  門簾挑起,只見幾個婆子抬了軟兜已經到了廊下,冬兒和另一個小丫頭正扶著齊二奶奶從軟兜上下來,緩緩走進門來。
  
  齊二奶奶進門來,一一向容氏、大太太、齊二夫人行禮。
  
  「罷了,早說了免了你這些規矩,且好生坐下來。」容氏不讓齊二奶奶行禮。
  
  齊二奶奶謝了罪,就在冬兒攙扶下,坐了下來。
  
  「不是太醫說要你好生臥床休息,這個時候不早不晚的,不是請安的時候,怎地就過來了。可也太不把二爺的子嗣放在眼裡了。」大太太冷冷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制衡
  
  大太太的話,說的很重,一時間屋內都沒有人出聲。
  
  「太太如此關心二爺和媳婦的子嗣,媳婦哪會不精心。如今卻不比前些時候。今個太醫來看過,說是可以四處走動走動。四爺升任總督,我實在是跟著高興,哪裡在屋子裡坐的下。老太太這裡,又不遠,我特意坐了軟兜過來。還請太太別為我擔心。」
  
  齊二奶奶站起來,衝著大太太陪笑。
  
  大太太冷哼了一聲,她歷來知道她這個兒媳婦的嘴巴巧,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雖是如此,你也該當心些。」容氏出聲道。
  
  「是的,老太太。我如今走路都讓她們扶著的。」齊二奶奶又對容氏陪笑。
  
  方纔她正在石榴院和冬兒計議齊攸外任的事情,張嬤嬤就來找她,將大太太來爭管家權的事情說了。
  
  「如今可實在沒了法子,二奶奶若不想個法子,這大太太管家可就算定了。」張嬤嬤道。
  
  「少不得我走一趟吧。」她只好這麼說。
  
  其實,她心裡很清楚。齊二夫人派了張嬤嬤來,就是讓她出面,不過卻礙於她在保胎而沒有直接說出口。況且這件事情,直接關係到她的利益,她不能坐視不管。她不來,就推動了拿回掌家權力的機會,而且如果大太太掌家,那她的日子只怕就要不好過。
  
  因此明明知道,她這一來,必會得罪了大太太,她還是來了。
  
  她還有些抱怨齊二夫人,為了留下荀卿染,鬧出這些事來。細想一想,如果荀卿染留下來,一個丈夫在外,整天閒著沒事,心裡的幽怨越積越多,還有著管家的能力,曾經管的很好,又得容氏歡心的妯娌,對於她來說,可是相當大的威脅。她當然不願意荀卿染留下來。
  
  「四爺高昇,給老太太道喜,給太太道喜,還要給四弟妹道喜。」齊二奶奶邁動腳步,向幾個人道喜,也展示她身體已經恢復了。
  
  「多謝二嫂。」荀卿染道,也就起身,扶著齊二奶奶坐了下來。
  
  齊二奶奶一坐下,只肯閒話,卻不肯開口提管家的事,也不提荀卿染是否跟齊攸外放的事。她只要表明她身體好了,能管家,具體得罪人的話要等別人來說。
  
  齊二夫人等了一會,不見齊二奶奶開口,只得提起話頭。
  
  「你來的正好。我和你們奶奶正和老太太商量,染丫頭走後,這家要讓誰來掌管。既然你身子已經好了,便按著原來老太太的主意,依舊你來掌管。有你們小輩操勞,我和大太太正好清閒些。」齊二夫人道。
  
  荀卿染低頭偷偷咧了咧嘴角,算齊二夫人見機的快,不再說要留下她的話了。
  
  齊二奶奶正等著這句話,「都聽兩位太太的吩咐。」
  
  齊二夫人舒了一口氣,大太太臉色卻有些不好看。
  
  「我哪就老的不能動了那,你有著身孕,不知好生保養,卻爭強好勝,若是和前面那胎一樣,到時候你莫來和我哭,就是我在大老爺面前也不好交代。」大太太道。
  
  「媳婦自然知道善加保養。況且還有六妹妹能支撐些日子,那時候太太想必也好了。媳婦又能累到哪裡去。若是媳婦到時候無力支撐,少不得要麻煩太太出面。只求太太能看在二爺的面上,看在這沒出生的孩子面上,到時候肯出來料理。」
  
  齊二奶奶說的十分和軟,還畫了個餅給大太太。
  
  大太太說不過齊二奶奶,心中不服,氣的笑道,「二太太和二奶奶不愧是姑侄兩人,這個身子,說不好就不好,說好馬上就好了,只怕是這世上的靈丹妙藥都辦不到,也不知是不是侯府傳下了什麼寶貝,可否值得拿出來看看。」
  
  齊二夫人有些訕訕地,齊二奶奶依舊陪著笑。
  
  荀卿染拚命憋著不敢笑出來。
  
  「既然小輩們肯出力,咱們索性就享福吧。」齊二夫人對大太太道。
  
  管家的權奪回來了,她心情好了一些,便做出大度的樣子來。
  
  大太太就想再譏諷兩句。
  
  「我這說的熱鬧,一切還要老太太做主才是。」齊二奶奶道。
  
  荀卿染瞥了齊二奶奶一眼,心裡讚道,果然精明。而且也佩服容氏頗沉得住氣。
  
  「昨個夜裡走了困,方才竟睡著了。我方才說到哪裡了?哦,是了,二太太病了,就好生去休養,凡事不要操心。染丫頭要跟著攸兒去任上,六丫頭也不能誤了婚期。迎丫頭且歇上兩天。家裡的事,過了這個月,你再接手。」
  
  齊二奶奶心中感激,趕忙應了。
  
  大太太不覺恨恨地看了眼齊二奶奶,兩手握緊了拳頭,她今天又白忙活了,這姑侄兩人實在可惡。
  
  齊二奶奶只裝作沒看見。她來的時候就想到,會得罪了大太太。不過,只要她娘家不倒,這裡又有容氏和齊二夫人,大太太就奈何不了她。這麼想著,齊二奶奶便又露出笑容來。
  
  「我平日想著,大太太要照顧大老爺,只怕是沒什麼閒暇……」容氏卻又道。
  
  「媳婦忙的過來,老太太儘管分派,我沒有不應的。」大太太喜上眉梢。
  
  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卻是一驚,容氏這卻是要讓大太太管事了?
  
  容氏笑著點頭,「府裡事情繁雜,你先試著管上一兩樣。嗯,這樣,府裡人的四季衣裳,就交給你去採買置辦。還有洗衣房的差事,也交給你管。另外這一園子的花木,採買修整,罷了,你先辦好了前兩樁,再說其它的罷。其餘事情,依舊按原來的辦。」
  
  齊二夫人覺得頭嗡的一聲,府裡幾百人的四季衣裳,這採買歷來是她把持著,用的是她私房置辦的繡莊。洗衣房的差事倒還罷了,那花木更是一個大宗,也是她和齊二奶奶把持著。容氏不僅削了她的權,還要斷了她這兩樁進項。
  
  大太太卻是另一番景象,洗衣房的差事,有些瑣碎,卻可管著一群人。兩項採買差事的內情她也明白,四季衣裳也有不少油水,花木採買更是油水豐富。她一定要先辦好了前面兩宗,也好讓容氏將後面那宗交給她。而且除了油水外,這些原來可是齊二夫人手裡把持的,容氏親口托付給她,這意義就更不同了。她一定要把事情辦好。
  
  大太太忙不住口的應承。
  
  ……
  
  寧遠居
  
  香櫞放下手中的帕子,站起身,走到耳房門口。
  
  「香櫞姐姐這是要去哪?」
  
  香櫞剛邁步出了耳房,紫菀就從旁邊走過來,笑著招呼道。
  
  香櫞露出滿臉的笑,「並不去哪,出來緩口氣。」
  
  紫菀笑嘻嘻地,「姐姐每天都在忙什麼,總有那麼多事情做,我們都不如姐姐。」
  
  「說什麼傻話,不過是凡事都用心為主子著想罷了。」香櫞道。
  
  紫菀笑嘻嘻地看著香櫞,也沒離開的意思。
  
  香櫞便轉身回了耳房。
  
  紫菀也跟了進來,看到床上放著的帕子,拿起來,讚道:「姐姐的針線可是頂尖的。」
  
  「不過隨便繡的,是自己用的。」香櫞道,有些心不在焉。
  
  荀卿染帶人去宜年居,這麼長時間還沒回來,不知道事情可有了結果。
  
  香櫞很久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有些亂。
  
  荀卿染回了一趟荀府,香秀一家就再沒回來,反而來了一個許嬤嬤。她被安排住到了桔梗這邊的耳房。荀卿染表面上對她還和往常一樣,但她活動遠沒有過去自在。她心驚,她怕荀卿染知道了什麼。
  
  她覺得她該加快動作了。今天早上,她故意沒有跟荀卿染一起出門,只說在家做針線,荀卿染也沒有勉強她。等人都走後,她找了個機會,就又到祈年堂去了。她跟著相熟的小丫頭在耳房說話,看到齊二夫人屋裡出來個小公公,一問才知道是賢妃娘娘打發來看齊二夫人的。她依舊故意在齊二夫人的外間說話,果然齊二夫人叫了她進去。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話,講給齊二夫人聽。
  
  結果卻讓她驚喜不已。齊二夫人果然如她所願,認她做心腹,還說要隔開荀卿染和齊攸,只讓她跟著齊攸。那個時候她也沒想到是齊攸要外任為官,但還是覺得喜出望外。
  
  後來荀卿染回來就被齊二夫人叫去,她那個時候,就有些不安,她怕荀卿染知道了齊二夫人的安排,會遷怒到她身上。可她卻並不害怕,她不僅成了齊二夫人的心腹,還是老太太派給齊攸的。結果荀卿染從齊二夫人處回來,只是簡單的問了問她,並沒有起疑心。她暗自慶幸,她在荀卿染跟前伏低做小,那些工夫沒有白費。
  
  再後來,消息傳來,齊攸竟是放了外任,升了二品的大員。
  
  她這才清楚了齊二夫人的打算,原來是要留下荀卿染,讓她和齊攸去上任。天,她歡喜的幾乎暈了過去。
  
  眾人都去了宜年居,她知道,一定是在商量這件事。她心裡焦急,卻沒人能夠傾訴,只暗自禱告,讓齊二夫人能夠成功,要她怎樣都行。
  
  「香櫞姐姐你怎麼了,我和你說話,你怎麼不應。」紫菀在香櫞眼前揮了揮手。
  
  香櫞這才回過神來,收斂了心神,並為剛才的失態出了一身的冷汗。這個時候,她更要仔細,不能露出絲毫破綻來。
  
  眼前有一片血雨閃過,好日子就在前面,不能在最後一刻毀了。
  
  香櫞笑著從紫菀手裡拿過帕子,「這個繡的不好,我拆了重新再繡。」
  
  「怎麼不好那,我看著著實喜歡。」
  
  「真的?香櫞姐姐你太好了!怪不得原來采芹和香秀兩個,都說姐姐是極好的人。」
  
  香櫞的心陡然停跳了一個節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31 PM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打算
  
  香櫞不由得打量紫菀,紫菀笑的毫無心機。
  
  香櫞歎氣道:「莫再提她們兩個,小心被人聽到,不是鬧著玩的。」
  
  「為什麼?」紫菀睜大眼晴問道。
  
  香櫞頓了一頓。紫菀也是荀卿染的陪房丫頭,年紀和寶珠相仿,卻和寶珠她們自小跟在荀卿染身邊不同,紫菀是後來買進荀府才跟了荀卿染的。荀卿染的幾個丫頭中,紫菀資歷最淺,也最沒心機,沒有另外三個那樣被重用。
  
  她也曾試探過其他三個,卻都一無所獲。如果荀卿染身邊有突破口,那就只有紫菀。只是以前都沒有機會,現在……等等,不行,這紫菀現在由許嬤嬤調教。
  
  香櫞收回心思,不知為什麼,她有些怕許嬤嬤。而且在這樣的關鍵時候,她該少說、少做,不能讓人挑出半點錯來。只要不被人抓住什麼把柄,她這次一定能成功。紫菀如果是個可以利用的,以後再利用不遲。
  
  香櫞打好了主意,便將方纔要出口試探、挑撥的話嚥下,換了另一種口氣,「不吉利。她們兩個,都是犯了大錯,主子慈悲。咱們都要引以為戒,莫學她們做錯事。」
  
  「怪不得奶奶那樣看重姐姐,就是許嬤嬤也說姐姐這樣,才是大戶人家婢女的樣子,讓我多跟著姐姐學。」紫菀道。
  
  「哦?我哪裡敢當,許嬤嬤是怎麼說我的?」香櫞從旁邊櫃子裡拿出一盤果子來給紫菀,親切地問道。
  
  紫菀抓了果子,撅著嘴巴,似乎是在回想,「說姐姐的規矩好,還說……嗯,都是好話,我學不來,嘻嘻。」
  
  香櫞正要繼續打探,就聽外面小丫頭道:「四爺回來了。」
  
  寧遠居上房,齊攸進門,見只有許嬤嬤和麥芽在。
  
  「你們奶奶那?」齊攸問。
  
  「奶奶去進香,一回來就被太太叫了去。說是四爺要出門,留奶奶在家裡,另打髮香櫞跟著爺身邊服侍。」麥芽答道。
  
  齊攸拿著茶杯的手一頓。
  
  許嬤嬤忙陪笑道,「那時還沒收到四爺外放的消息,如今,二太太和奶奶都去了老太太那邊,想是要商量四爺外放的事。」
  
  ……
  
  宜年居上房,荀卿染逗著官哥兒說話。
  
  她現在既放心,又開心,有了容氏的話,齊二夫人也不再反對,她要跟著齊攸去上任,只想想,就覺得開心的不得了。
  
  大太太也很高興。雖然沒有如願拿到管家的權力,卻得了好差事。她認為這是個不錯的開始,在她和齊二夫人之間,容氏漸漸偏到她這邊,只要她努力,這以後或許就能拿到掌家的權力。
  
  齊二奶奶也得了容氏的准話,下個月讓她出來管事。她為了保胎後能順利掌家高興,也為容氏是真的心疼她而高興。她方纔所說太醫的話,不過是她的謊言。實際上,太醫的醫囑從來沒有變,要出了這個月,她才能出來走動。容氏真心疼愛她,更是這個家至高無上的存在,她下定決心,以後更要討好、孝順容氏。
  
  齊二夫人的頭很疼,她覺得她的頭疼病是真的發作了,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不能再讓大太太抓了把柄過去。她痛恨自己又一次失算,在容氏眼中大太太並不是一個管家的好人選,因此以往,不論大太太怎樣爭取,容氏都是站在她和齊二奶奶這一邊。她以為,無論如何,容氏都不會用大太太,實在沒想到,容氏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她這次虧大了。
  
  屋裡大多數人都很高興,就說起平西鎮地處邊遠,齊攸和荀卿染要去幾年,要帶些什麼東西。
  
  「那個地方,可沒有京城方便,大家都幫著想一想,吃的、用的,能帶的就多帶些過去。」容氏道。
  
  大太太和齊二奶奶都連連點頭。
  
  齊二夫人打起精神,荀卿染跟著齊攸上任已經成了定局,她要挽回些損失。
  
  「老太太說的是,尤其是補品藥材,可不能少。我那裡剛得了一些,算起來也夠一年吃用的,回頭都給你拿去。」齊二夫人對荀卿染道,「你想起來要帶什麼,儘管來和我說,我那裡若有,就先可給你,總比外面買的要強些。」
  
  荀卿染忙起身謝了。
  
  容氏呵呵笑著。
  
  「如今你跟著攸兒去上任,我就更加放心了。這東西還在其次,人才更重要。那個地方雜亂的很,你們要多帶些人,帶的人也要好好地選一選,一定要忠心的。我身邊有幾個還頗為得力,便都給了你們帶去吧。」齊二夫人又道。
  
  大太太和二奶奶聞言都轉過頭,看著荀卿染。
  
  「太太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四爺和我不能在太太身邊伺候,怎好再要太太的人。」荀卿染推辭道,「四爺這次去,要帶多少人,帶什麼人,我一個內奼女子,如何做的了主,都要聽四爺裁斷。那個地方是邊防重鎮,只怕朝廷裡早有安排,又或是有什麼忌諱,就怕四爺自己都做不得主的。」
  
  「說的對,這些事,就讓他們爺們去操心。老四若要用人,少不得找你們這些長輩要。」容氏道。
  
  齊二夫人不好再說什麼,就是大太太、二奶奶本來也有些打算,這個時候也不好開口了。
  
  荀卿染鬆了口氣,暗喜道,這樣一來,她和齊攸可是少了不少麻煩。不然要應付一撥撥來塞人的,可不是件輕鬆事。
  
  「外面的事也就罷了,還有件事,我這做母親的少不得替你們打算。這一去,不比在家裡,攸兒身邊也要收個把妥當的人,也好幫襯你照料攸兒。我方才就說了,香櫞是最好的人選。你看你二嫂屋裡的冬兒,你二嫂凡事都離不了她,這樣才是大家子的氣派。」齊二夫人又道。
  
  齊二夫人還是沒有放棄讓齊攸收了香櫞的打算。
  
  齊婉麗站起來,說有事要去辦。
  
  「你們都先回去吧。」容氏對大太太和齊二奶奶吩咐道。
  
  大太太和齊二奶奶告退出去,齊婉麗還將官哥兒帶了出去。
  
  「我那屋裡幾個丫頭,老太太和太太也都知道,這次去任上,自然都帶去的。」荀卿染道。
  
  荀卿染打算含混過去。
  
  齊二夫人卻是不肯就此放過。
  
  「染丫頭,你進門來許久,我也不是要管你們房裡的事。不過你畢竟年輕,有些事情想不到。香櫞的相貌、性情都是好的,又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人。老太太心疼老四,才將她給了老四,有她在攸兒身邊,老太太也能放心。香櫞又跟了你這些日子,你也說她是極好的,是不是?」
  
  齊二夫人這是不把香櫞塞進來,誓不罷休了。
  
  容氏也看著荀卿染。
  
  荀卿染深吸一口氣,齊府裡面,哪怕是齊二奶奶房裡,也還有個冬兒,當然這冬兒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就不好拿出來說了。
  
  「太太說的是,等四爺回來,我去問問四爺的意思。」荀卿染道。
  
  這樣的話齊二夫人聽到過一次,那之後的經歷非常不愉快,齊二夫人不想再經歷一次。
  
  「這樣的事,自然都是咱們拿主意,哪有讓爺們操心的道理。你做主收下她,開了臉,放在屋裡,你不方便的時候,自有她去伺候攸兒。」齊二夫人道,又轉頭詢問容氏的意思,「老太太,我這也是為了她們小夫妻著想。」
  
  容氏看了荀卿染半晌,才道:「染丫頭,你跟著攸兒去任上,和在家裡不同。你在那,不僅是一家的主母,要管理整個後宅。攸兒執掌一方,你少不得要和那些下屬女眷們來往。要你用心出力的地方甚多,哪方面都不能疏忽。」
  
  「老太太,我會做好的。」荀卿染道。
  
  容氏嗯了一聲,「我相信你。不過,你一個女人,總有分不開身的時候。況且,封疆大吏,這屋子裡太空了,官場上,於你和攸兒的名聲有礙。」
  
  荀卿染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愛妒忌的。你身邊幾個丫頭,模樣性情都是拔尖的。桔梗和麥芽還有香櫞,我看著都好。你心裡面,打算要收哪個?」
  
  容氏的意思,是怎樣都要收一個在屋裡,把桔梗和麥芽都當作了人選。
  
  這個問題,荀卿染知道,她沒法子迴避。甚至想過,實在不成,就像齊二奶奶學,放一個在屋子裡做擺設,堵住別人的嘴。可這人是要她信得過的。她信得過的這幾個人,她怎麼狠得下心來這樣毀了她們。就算是現在當著容氏的面,先應下,以後並不落實,可女孩子的名聲也還是一樣毀了。
  
  容氏看荀卿染半天不做聲,問道:「你是覺得她們不合適,還有別的人選?」容氏問。
  
  「我看,還是先收了香櫞吧。」齊二夫人忙道。
  
  容氏沉吟片刻,吩咐:「去打發人,叫香櫞過來。」
  
  荀卿染的心往下沉,方才說起這件事,容氏打發了大太太等人出去,她就覺得不妙。果然,容氏不主動往齊攸的身邊塞人,不代表她不贊同齊攸納妾收通房。
  
  齊二夫人見容氏要傳香櫞,早已等不及打發了身邊的張嬤嬤去叫人。
  
  張嬤嬤剛走出房門,迎面就見齊攸從外面走了進來。
  
  「四爺。」張嬤嬤讓到一邊,給齊攸行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應變
  
  荀卿染在屋內,已經聽見了外面的動靜。荀卿染心中一動,齊攸回來了,那麼將香櫞這個麻煩交給齊攸去解決?齊攸知道齊二夫人的打算,一定更加牴觸。
  
  可是香櫞畢竟是容氏給齊攸的,容氏已經明顯露出贊同齊攸收了香櫞的態度。如果容氏當齊攸的面,這樣提出來,齊攸會不會同意?齊攸同意了,會如何,不同意,又會如何?
  
  荀卿染心中飛快地分析利弊,笑著站起來。
  
  「一個通房,不是大事,不敢勞動老太太和太太,更不用大張旗鼓,還是我和四爺去說,如何?」
  
  齊二夫人一怔,荀卿染這是答應了?
  
  容氏卻點頭,「既然如此,就交給你去辦。這本就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總要你們和美才好。」
  
  外面小丫頭已經打起了簾子,齊攸邁步進了屋子,身上依舊穿著侍衛服色。
  
  齊攸上前來,向容氏和齊二夫人請安。
  
  「快坐下說話,」容氏笑道,又打量齊攸,「這身衣服也該換了,要趕緊找人定制新蟒袍、新冠帶。」
  
  容氏又細細地詢問了一番正德帝如何向齊攸下旨,又有什麼囑咐等。
  
  「你在我身邊,長了這麼大,我心裡捨不得你們去那麼遠。」容氏說著,傷感起來。
  
  荀卿染忙走過去勸解,齊攸也站了起來。
  
  齊二夫人也勸說,「老太太,這是難得的喜事。」
  
  容氏慢慢收了哀容,「你們別笑話我是不明白理事的老太太。聖命難違,我都明白。男人家,總要出去建功立業。你們儘管安心去,好好地,建立一番功業回來,光耀咱們齊家。」
  
  「謹遵老太太的教誨。」齊攸和荀卿染齊聲道。
  
  齊二夫人在旁邊,一直想再次敲定香櫞的事,卻又沒有機會開口。便是她有機會開口,不知為什麼,總會有點猶豫,那麼一猶豫,這機會也就沒了。
  
  外邊有小廝來回話,說是大老爺、二老爺都在前面書房,要等著齊攸過去商量事情。
  
  「你父親他們肯定有話要囑咐你,你先去吧。他們做了這些年的官,總有些經驗之談,你多聽一聽,有好處。」容氏道。
  
  這時,張嬤嬤已經領了香櫞從外面進來,只等容氏說完了話,就到容氏跟前請安。
  
  齊攸站起身,只看了荀卿染一眼,便和容氏告辭出去了。
  
  容氏並未挽留,只叫了香櫞起來,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香櫞一如平常,略低著頭,垂手而立。不過如果仔細觀察,香櫞的臉色似乎比平時紅潤了幾分。
  
  有齊攸在,齊二夫人一直沒勇氣說什麼,如今齊攸走了,齊二夫人又打起了精神。
  
  「老太太,瞧我說的對不對,香櫞這模樣性情,也就是老太太能調教出來這樣可心的人,比那些一般人家正經的千金小姐都體面的。我也是私心的打算,這樣的人,卻不能便宜了別人,自然是給攸兒。」齊二夫人讚道。
  
  容氏不置可否。
  
  「那就這樣吧。」半晌,容氏對荀卿染道,「就依二太太的意思。你帶了香櫞過去。染丫頭,你是主母,要有主母的氣度,也不可壞了規矩。香櫞這丫頭就交給你,有功就賞,有過就罰,莫要壞了體統,讓人笑話。」容氏又道。
  
  荀卿染起身應了。
  
  「不如這事就趕緊辦了吧。」齊二夫人道。
  
  容氏沒有點頭,看向荀卿染。
  
  「四爺上任的日期緊,這些天要做準備,只怕分不開身。這件事,似乎不好急著在這個時候操持。傳出去,讓人笑話四爺。」
  
  容氏想了想,「也好。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到那邊安置妥當了,再給她開臉就是了。」
  
  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人想到要問問香櫞的心意。香櫞也就老老實實站在一邊,似乎主子們說的話與她無關。
  
  「香櫞,快給老太太,還有你們奶奶謝恩。」齊二夫人拉過香櫞,笑道。
  
  「二太太?!」香櫞猶豫不決道。
  
  「傻丫頭,老太太將你給了四爺了。」齊二夫人道。
  
  「婢子這一身一體都是主子的,主子的恩德幾輩子都報答不了。伺候四爺、四奶奶,是婢子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香櫞略作遲疑,就跪下磕頭。
  
  沒有得意,沒有撇清,甚至連嬌羞都沒有。就像是忠心的下屬,接到上司安排的一件工作,不問緣由,不講條件,一口就應承下來。而且那態度很讓上司安心。她會將事情辦好。
  
  荀卿染心中暗道,怪不得容氏也會對香櫞另眼看待。
  
  荀卿染帶著香櫞回了寧遠居,齊攸還沒有回來。
  
  荀卿染剛落座,香櫞就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快起來。」荀卿染驚訝道。
  
  「奶奶,婢子……」香櫞有些侷促不安,卻又欲言又止。
  
  荀卿染心中湧上一股倦意,她現在有許多要緊事要考慮,並不想在一個丫頭身上浪費精力,甚至,連香櫞想說什麼,她都失去了聽的興趣。
  
  荀卿染打住香櫞的話頭,「起來說話。幾個丫頭裡,你伺候四爺的年頭最長,我本想再多看你些時候,既然太太和老太太也相中了你,那我也就不用操心。你和別人不同,生分的話就不要多說了,咱們這一去就是幾年,要帶什麼,讓四爺更舒心些,你幫著我理一理。」
  
  荀卿染話中也沒有什麼情緒,更像是公事公辦。
  
  「婢子,婢子一輩子都忠心伺候奶奶。」香櫞磕了個頭才站起來。
  
  荀卿染就讓香櫞擬列個單子出來。
  
  香櫞走到門口,又返回來。
  
  「奶奶,婢子,婢子不識字。」香櫞的手握緊帕子,有些侷促不安。
  
  「哦,我倒忘了,讓寶珠幫你吧。」荀卿染道,就叫了寶珠來囑咐了一番,讓寶珠和香櫞一起列單子。
  
  屋中只剩下許嬤嬤、桔梗、麥芽和紫菀,許嬤嬤打發紫菀出去在門口守著。
  
  「不簡單,滴水不漏。」許嬤嬤道。
  
  「是啊,這個時候,還能如此,比咱們想的還厲害幾分那。」荀卿染道。
  
  「奶奶為何在宜年居應下這件事,可是想先含混過去,再做打算?」桔梗問道。
  
  是要再做打算,不過容氏跟前,哪能含混。
  
  荀卿染苦笑,「如果我不答應,那就要四爺出面答應或者拒絕。」
  
  許嬤嬤是一點就透,「奶奶想的長遠。」
  
  桔梗和麥芽卻還年輕,並沒想通其中的關竅。
  
  「原來的計劃,要稍作改動。」荀卿染將幾個人喚到近前,小聲地囑咐了一番,許嬤嬤連連點頭,桔梗和麥芽也舒了一口氣。
  
  將人都打發出去,荀卿染獨自走到書房,在書架上翻找了一會,果然找出一本風物誌,裡面有各地的地理、風物介紹。
  
  荀卿染正看的出神,房門打開,齊攸走了進來。
  
  「書上說的不可全信。」齊攸看了荀卿染手裡的書,說道。
  
  荀卿染放下書,走上前去,福了一福,「恭喜四爺高昇。」
  
  「可要打賞?」齊攸問。
  
  荀卿染也不客氣,「自然要的。」
  
  齊攸本是看了荀卿染一臉的喜氣洋洋,忍不住打趣,誰想到荀卿染這樣不客氣。齊攸摸了摸身上,荷包裡的金瓜子、碎銀子,方才幾乎都拿出去打賞了,就是還有,難不成真的拿這些打賞自己媳婦?
  
  荀卿染卻自己動手,上前解了齊攸腰間的荷包。然後又覺得齊攸腰間空空的不好看,將她自己的荷包給齊攸戴上。
  
  齊攸不禁有些好笑,卻也覺得心裡暖暖的,兩個荷包都是荀卿染繡的。
  
  兩人就到旁邊矮榻上坐了,荀卿染親自斟茶遞給齊攸。
  
  齊攸接過茶,喝了一口。
  
  「怎麼又不高興了?」齊攸問。
  
  她不高興,被齊攸看出來了?荀卿染摸摸自己的臉,她心中是有些委屈的。齊攸這次外任,她事先沒有收到任何風聲,讓齊二夫人搶了先機。她難免有些抱怨齊攸。倒不是說,一定要齊攸提前將事情告訴她。她不會那樣不獎勵,現在是封建獨裁,皇帝還不會民主到徵求臣子意見,然後再派差事的地步。
  
  只是,齊攸對於他外面的事,尤其是朝堂上的,在侍衛班裡的事,回到家中,從來都是很少提及。要讓齊攸改了這一點,很難,需要慢慢地引導、培養。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荀卿染打算從自己做起,家裡發生的事情,她都盡量向齊攸通報。
  
  荀卿染先將齊二夫人要將幾個親信送給齊攸,讓他帶到任上的事情說了,也說了她如何婉拒,容氏如何支持。
  
  「很好,若再有人來找你,依舊這麼說就是了。」齊攸點點頭,心裡很舒坦。他已經想到,這次上任,不知多少人會投上門來,尤其是家裡幾位長輩的人情,荀卿染幫他擋住了一批麻煩。
  
  「還有一件事,我替四爺應了,不知道做的對不對。」荀卿染緩緩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32 PM

第一百九十五章 商議
  
  齊攸並沒有急著詢問荀卿染是什麼事,反而慢條斯理地將杯中的茶水喝了,這才問:「什麼事?」
  
  「關於香櫞的事。」荀卿染道,一邊偷眼打量齊攸的臉色。
  
  齊攸臉色如常,「香櫞怎麼了?」
  
  荀卿染只得斟酌著詞句,將香櫞的事說了,著重講了齊二夫人的態度,還有容氏的態度。
  
  「當時正說著,四爺就到了外邊,我一著急,就應了下來。」荀卿染道。
  
  齊攸忖度地打量了荀卿染兩眼,問:「怎地我去了,你反而著急。」
  
  「我怕四爺不肯收香櫞。」荀卿染道。
  
  齊攸挑了挑眉,「你心裡是想我收下她,所以替我做了主?」
  
  荀卿染搖了搖頭,「我知道四爺定是不願意的。可若四爺當面駁回,老太太和四爺親厚,自不會有什麼話說。可看在別人眼裡,未必如此。胡亂嚼舌起來,卻是怕傷了老太太和四爺祖孫之間的感情,被小人利用。」
  
  她當時趕在齊攸之前,應下這件事情,就是為了避免容氏和齊攸祖孫兩個正面衝突,影響了祖孫兩人的感情。她這樣做,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齊攸才剛剛官升二品,這個時候不僅齊府,外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他。齊攸的行為就更要謹慎,不能被人抓了把柄,說他一陞官,就和家里長輩衝突。另外,也是為了長遠打算。齊攸和她這一去就是幾年。作為封疆大吏,自然威風,可也不能就此妄自尊大。一個人總少不了家族支持,更要在京城耳目靈通。因此,容氏的支持必不可少。
  
  齊攸沉吟片刻,不覺看向荀卿染的目光有些異樣。他知道她做事思維周密,卻沒想到她會想得如此深遠,而且顧全大局。
  
  齊攸並沒說什麼,只嗯了一聲。
  
  荀卿染卻明白,齊攸是認可了她的主張,便又說道,「四爺,其實我心裡,並不願意收香櫞,相反,我想早點打發了她。」
  
  齊攸沒有說話,只看著荀卿染,示意她說下去。
  
  荀卿染略作思忖。宋嬤嬤、香櫞和采芹都是齊攸身邊原來得用的人。自她進門後,宋嬤嬤和采芹都有過不遜的表現,只有香櫞,從始至終,都非常恭順,說話行事,處處妥帖。這讓她生出了好感。她有過考慮,如果香櫞表裡如一,她絕不會虧待香櫞,會給香櫞和自己陪嫁丫頭一樣的優待。
  
  不過,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還是選擇了謹慎從事。香櫞一切都做得很好,或者說太好了,但還是露出來破綻。
  
  香櫞的第一個破綻,就是在丟失荀淑芳給的紙條的時候,只有荀卿染心裡清楚,香櫞是看到她遺落紙條,而且第一個有機會撿到紙條的。但是,紙條卻最終落在采芹的手裡。香櫞的第二個破綻,她後來暗示佟家的作假紙條,那紙條應該在采芹的櫃子裡找到,卻在香櫞的櫃子裡找到了。佟家的母女,那個時候針對的是采芹,而不是一向對她們退讓的香櫞。香櫞卻痛快地承認,話語間又給自己留了足夠的退路。
  
  也就是在那之後,荀卿染暗地裡將更多的目光轉向香櫞,並同時叮囑桔梗、麥芽幾個。因此,香櫞對這幾個丫頭的拉攏和試探,荀卿染一直瞭如指掌。
  
  後來,又出現了香秀的事。齊攸沒有喝香櫞獻的茶,才引出香秀去奉茶,又有香櫞纏住桔梗談論刺繡配色,香秀才得以順利將那套白瓷茶具偷運了出去。而香秀,最後還是栽在了她原來的名字上。這些巧合,湊在一起,就不單純是巧合了。
  
  而荀卿染對香櫞懷疑的最初引子,還是在齊攸身上,就是齊攸的小名胭脂。當時聽香秀第一次說起她的乳名叫胭脂的時候,宋嬤嬤和香櫞都在旁邊聽到了。宋嬤嬤明知齊攸的這個忌諱,卻沒有提醒她,後來經她問起,宋嬤嬤用話圓了過去。而以香櫞進齊府、到齊攸身邊伺候的時間推算,香櫞也不可能不知道齊攸的這個忌諱,但她也沒有提醒荀卿染。
  
  以前香櫞都是盡量避免接觸祈年堂的人,最近卻和祈年堂的小丫頭們私下來往甚密,齊二夫人甚至將屋中的人都打發出去,只和香櫞說話,一說就是將近半個時辰。
  
  荀卿染緩緩將對香櫞的懷疑說給齊攸聽。
  
  「我總怕冤枉了她,因此將這些都放在心裡。」荀卿染道。
  
  「那如今那?」齊攸問。
  
  「如今,就要看四爺打算如何安置她。」荀卿染笑道。
  
  「還說什麼安置,打發了就是了。」齊攸道。
  
  荀卿染點頭,心道自然是要打發,不過總要做的漂亮些,堵住各方的嘴。
  
  「在打什麼主意?」齊攸伸指頭在荀卿染眉心彈了一下。
  
  「哎呀。」荀卿染摀住額頭,齊攸這個動作,都快成習慣了。
  
  「四爺再怎麼彈,也彈不出那樣的一顆美人痣。」荀卿染蹙眉道,這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果然齊攸臉色黑了下來。
  
  「饒命啊,四爺。」
  
  荀卿染被齊攸壓在榻上,只能弱弱地求饒。
  
  書房的門一直關著,丫頭們並不在近前伺候。只見荀卿染先進了書房,後來齊攸從外院回來,也去了書房,兩人在屋中待了很久,才出來,都是衣衫整齊,齊攸面色如常,荀卿染似乎也面色如常。
  
  ……
  
  荀君暉得了齊攸要外任的消息,第一個趕到齊府。
  
  「姐姐,姐夫就是不外放,我今天也要來找姐姐。」荀君暉臉色微紅。
  
  「出了什麼事?」荀卿染忙問。
  
  荀君暉喝了一大口茶,顯是急趕著過來的,「常嬤嬤被趕到莊子上,伺候太太的人換了一撥。其中一個小丫頭,和木棉交好。她偷聽到了太太和四妹妹的計劃,告訴了我。」
  
  「哦,是什麼事?」荀卿染一驚,難道方氏又要算計荀君暉了。
  
  「姐姐你聽了,千萬不要著急,也不要生氣,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荀君暉先道。
  
  「好,我不著急,不生氣,你快說吧。」荀卿染忙安撫,明明著急生氣的是荀君暉。
  
  荀君暉沒開口,先忍不住冷笑,「姐姐,你一定是想不到,太太的打算,竟是要讓齊二夫人治死姐姐,再讓姐夫娶四妹妹為妻。」
  
  「啊?!」荀卿染嘴巴張了張,卻只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原來她偷聽到齊二夫人和方氏的對話,百思不得其解,竟然是這麼個理由。
  
  荀卿染不怒反笑,「簡直是癡人說夢,這怎麼可能。別說老太太不會答應,就是二太太也……」說到這,荀卿染頓住了,她聽到了齊二夫人明明是答應了,而且也是從那以後才對她更加刁難。果然齊二夫人是被方氏拿捏住了把柄啊,她也該知道,荀淑蘭是根本進不了齊家的門的,卻不敢不答應方氏。後來對自己,也是為了給方氏一個交代,告訴方氏,她已經盡力了。當然,這裡面也有齊二夫人自己的私心,因此才有這樣的局面,盡量打壓,卻也不是不死不休。
  
  「姐姐,我才知道,姐姐前些時候病過一次,可是被她們害的?姐姐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姐夫可知道?」荀君暉又問道。
  
  「你別多想,我生病不關她們的事。」荀卿染忙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該讓弟弟再擔心,「況且,我就要和你姐夫一起去外任,山高水長,她們還沒那樣的本事,能把手伸得那樣長。倒是你,在京城裡,太太現在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姐姐擔心你。」
  
  「姐姐放心吧,父親下令,禁了太太出門和見客,侯府和這邊也包括在內。沒了常嬤嬤,太太已經成了沒腳的蟹,再有多少惡毒念頭,也施展不開了。」
  
  「嗯,這就好。」荀君暉擔心姐姐,荀卿染更擔心弟弟,自有數不清的話要囑咐。
  
  除了弟弟,荀卿染還有另外一個人要擔心。
  
  ……
  
  「四嬸嬸,這珠花好漂亮。」月牙兒拿著荀卿染送給她的珠花,愛不釋手,就要往頭上戴。
  
  珍姐兒已經收了荀卿染給她的禮物,看見月牙小小的頭上,已經戴了許多首飾,便接過珠花,「月牙兒乖,這珠花先收起來,回去再戴給老太太看。」
  
  月牙兒點頭。
  
  珍姐兒就從月牙懷裡掏出個荷包,將珠花放進去,又小心地塞回月牙兒懷裡。
  
  荀卿染在旁邊看得不禁露出笑容。這小姐妹兩個比她想的,相處得還要好。珍姐兒很有長姐的樣子,簡直像個小母親一樣在照顧月牙兒。月牙兒也因為有了珍姐兒,對齊府的生活適應的很快。
  
  珍姐兒也很懂規矩,又坐了一會,就帶著月牙兒告辭。
  
  「四嬸嬸很捨不得你們,你們有空就來陪四嬸嬸。」荀卿染囑咐道,就打發人送兩個孩子出去。
  
  剛送走兩個孩子,荀卿染臉上笑容還未收斂,香櫞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四奶奶,婢子有事求四奶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啟程
  
  香櫞從外面進來,屈膝行禮,說有事要求荀卿染。
  
  「有什麼事,坐下來說。」荀卿染指著旁邊的小杌子,讓香櫞坐。
  
  這些日子,荀卿染已經將齊府的家務事都交給齊婉麗處理,每天只為出行做準備。她待香櫞也格外不同,待客也好,處理事情也好,時時將香櫞帶在身邊,遇到什麼事情也常常問香櫞的意見。甚至是齊攸常用的東西,要帶哪些去任上,都交給香櫞來決定。
  
  雖沒有人明說,可是寧遠居內的人,也都知道香櫞是要飛上枝頭了。竟然越過荀卿染帶來的兩個大丫頭,成了荀卿染身邊第一倚重的人,其中的原因,自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對於荀卿染的禮遇,香櫞並沒有露出半分得意的模樣,反而在荀卿染跟前更加恭謹,對周圍的人更加和氣謙讓。
  
  荀卿染看在眼中,只有暗暗歎氣。
  
  香櫞也曾試圖和荀卿染表白忠心,隱隱暗示做齊攸通房,她事先完全不知情,不過是容氏和齊二夫人指定。
  
  「老太太和太太都看中了你,你再如此,知道的說你本份謹慎,不知道的可要說你不知感恩,又或者說是你怕我嫉妒,才會這樣。」荀卿染只淡淡地說道。
  
  香櫞誠惶誠恐,說她不是那個意思。
  
  荀卿染則讓安心,「我待人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不用心裡害怕。有規矩才成方圓,你守足了規矩,我自會好生看待你。」
  
  容氏和齊二夫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容氏只點點頭,說她早知道荀卿染不是嫉妒的,這個樣子是大家主母的氣象。齊二夫人卻還不滿意,她總怕荀卿染會再耍什麼花樣,依舊想讓齊攸臨行前,正式收了香櫞,因此找了荀卿染幾次。荀卿染都以現在忙於正事,推脫掉了。齊二夫人也不好過份逼迫,畢竟荀卿染已經說同意收了香櫞,她這做婆婆的總不好真的晚上跑到兒子房裡,踢開兒媳婦,將通房丫頭塞到兒子床上。
  
  香櫞不肯坐,「奶奶在,哪有婢子坐的地方。」
  
  「你不必如此,原來你們幾個在我身邊,還不是一樣可以坐。如今她們更不能和你比,坐吧,不然我可要不高興了。」荀卿染嗔道。
  
  香櫞只好在小杌子上坐了下來,猶豫了一會,才開口,「婢子有事求奶奶,一直沒好開口。婢子也知道,這樣有些過份。不過婢子知道奶奶是一等良善的人,會體諒婢子。
  
  婢子跟著奶奶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婢子家中老娘年紀已經大了,上次回去見了,身體並不好。婢子總想著,總想著……」香櫞眼圈微紅,低下了頭,期期艾艾地說道。
  
  她想回家去,見她母親和兄嫂一面。告訴她們她的好消息,這一走就是幾年,她想讓她們安心,不要牽掛她。她早就暗示了荀卿染幾次,可荀卿染一直沒有理會。也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不僅沒有開口求懇的機會。這些天,她不是緊跟在荀卿染跟前,就是跟前有寶珠或者紫菀跟著,沒有任何空隙。甚至找個人幫她送信,或者去求求齊二夫人的機會都沒有。
  
  她怕荀卿染對她起疑,又怕荀卿染要挑她的錯,因此更加謹慎小心,也就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她的身份已經得到了容氏和齊二夫人的認可,荀卿染也無可奈何,只要不讓荀卿染抓住把柄,荀卿染就拿她沒辦法。
  
  荀卿染低頭看了看香櫞,這個丫頭是想讓她主動開口准許她臨走前再回家去看看。
  
  「嗯,我也正想著,正要打發人去給你家裡說一聲。」荀卿染果然順著香櫞的話接了下去,卻不是答允香櫞回家。
  
  荀卿染握著茶杯,輕輕轉動。香椽本就是賣了死契給齊府的,就再沒有和原來家裡往來的道理。不過是她發了善心,知道香櫞家裡來找,讓香櫞回家去團聚了一天。以香櫞的身份,容氏並沒說的明確,不過就是開臉做通房,和大丫頭是一樣的。就算是抬了做姨娘,有賣身契在那裡,還想和她家裡當親戚走動嗎。准香櫞回去探望,是她的恩典,不准,則是規矩。沒人能因此質疑荀卿染不善良,不仁慈,不高貴。
  
  香櫞有些失望,不過她也知道,這完全是要靠主子恩典的。可惜被看的緊的,不然去求求齊二夫人,有齊二夫人答允,荀卿染也就沒話說。香櫞只是這樣想想,並沒有真的要去求齊二夫人。她幾歲就被賣進齊府,這些處赤,對於生存之道有了深刻的領會,有容氏和齊二夫人出面定了她的身份,可跟隨齊攸外放,她畢竟還是在荀卿染手底下討生活。荀卿染礙兩位長輩的面子不好輕易動她,她要活的好,也不能得罪了荀卿染。
  
  「婢子多謝奶奶。」香櫞站起身。
  
  說到識時務,懂得進退,沒有能挑出香櫞的錯來。
  
  荀卿染的語氣更加和緩,安撫道:「你放心吧,我這就打發小廝去你家裡,告訴她們不用為你擔心。你可有話,或有東西要捎給家裡?」
  
  「沒,沒有,婢子就是想讓家裡放心,婢子跟在四爺和奶奶身邊,是婢子福分。」香櫞道。
  
  許是對於香櫞這樣的態度十分滿意,荀卿染心情很好。
  
  「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以往,說話做事的規矩上更要謹慎。不過我是信得過你的。這樣吧,你自去吩咐小廝吧。」
  
  不能親自回家,找個信得過的小廝,傳幾句話,總比荀卿染派人乾巴巴地捎個信回去強的多。香櫞忙屈膝又福了一福,「婢子謝過奶奶的恩典。」
  
  香櫞告退出去,找了往常熟悉的小廝,叫做小丁的,給了小丁一塊銀子,吩咐了一番,才打了小丁出去。
  
  回到耳房,香櫞腳步輕快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香櫞姐姐什麼事這樣高興?」紫菀從門外探進個頭來。
  
  「我這丫頭,嚇了我一跳。」香櫞嗔道,「四爺陞官,這院子裡誰不高興。」
  
  「是啊,嘻嘻。」紫菀走進屋內。
  
  「你或沒事,就幫我收拾東西吧。」香櫞道。
  
  「好。」紫菀痛快地答應。
  
  香櫞也不瞞著紫菀,將箱子打開,衣物都攤到床上,兩個人說笑著,折疊著衣物。
  
  紫菀是荀卿染派來監視她的,香櫞暗道。不過,她也沒什麼好隱藏的,正好,讓荀卿染消去疑心。她自信她的眼光不錯,荀卿染在齊府幾位奶奶中,是最好相處的。比大奶奶明朗,比二奶奶寬厚,更比三奶奶明理。這些天的暗中觀察,更讓她相信,荀卿染的脾氣吃軟不吃硬,看荀卿染對待齊二夫人和容氏的態度,荀卿染很講究規矩。香櫞相信,只要她伏低做小一段時間,荀卿染就會心軟,就會對她放心。她就贏得齊攸身邊的一席之地。
  
  是什麼時候想到要做齊攸的女人的?香櫞思緒翻轉,卻確定不了她是什麼時候生出的這個念頭,是自然而然吧,不想離開,只想長久地守在齊攸身邊。
  
  她是容氏院子裡調教出來的人,自認為比采芹、香秀這些只知道勾引主子,爬上主子的床的下賤女人不同,她想堂堂正正地留在齊攸身邊。
  
  她從幾歲的小丫頭,到十幾歲的少女,她對齊攸的一切喜好和忌諱都瞭如指掌。她默默地服侍著齊攸,那時候的日子,平靜美好。她甚至想,能夠長長久久過下去該多好。齊攸雖沒對她另眼相看,可也沒有別的女人,她和齊攸的距離最近。
  
  荀卿染進門,一切都改變了。
  
  與宋嬤嬤的試探、采芹的挑釁不同,她選擇了伏低做小,小心服侍荀卿染,同時暗地裡觀察。
  
  冷情的齊攸,居然對荀卿染諸多包容,她意想中的爭吵和冷淡從沒有發生,她甚至眼睜睜地看著齊攸和荀卿染越來越恩愛。有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相信,做出那些舉動的是她從小侍奉的主子。
  
  原來齊攸不是無情。采芹和她一樣發現了這點,采芹更加暴躁,更加醋意十足。她就利用了這一點。
  
  采芹的死,讓她知道,齊攸還是那個齊攸。那麼為什麼對荀卿染不同,因為荀卿染的應對得宜,還有荀卿染的身份。
  
  她自信她比荀卿染更擅於應對齊攸,所差的只有一個身份。如果身份上成了齊攸的女人,是不是可以獲得齊攸的優待?
  
  采芹的事,讓她知道了齊二夫人的態度。她將目光轉向齊二夫人身邊的彩蝶,大家年紀相仿,都在一個府裡,彩蝶的小心思她早就瞭解。不經意地透露些消息,再扇一扇風。她做的很成功,但是彩蝶還是失敗了。
  
  她沒有氣餒,她看到了荀卿染的破綻。荀卿染顯然是心軟的,而且做為新媳婦,很注重賢良的名聲。香秀的挑釁和輕浮,讓她將算盤打在了香秀這個荀卿染陪房丫頭的身上。
  
  就連老天也幫她,齊二夫人有了動作。她從中嗅到了機會,鼓動香秀,香秀果然上當,去勾引齊攸。
  
  她其實希望香秀能成功,如果香秀能被收下,她就更有資格。哪怕荀卿染為了平衡,再收一個,她也不介意做那個棋子,她相信她會是最後存活下來的那一個。
  
  原本她的計劃,香秀或被齊攸拒絕,從而掃了荀卿染的臉面,夫妻之間出現裂痕。或是香秀被收了房,和齊攸情濃的時候才會提到那個名字,然後被齊攸厭棄。而那個時候,她應該也已經成了齊攸的女人。然而她沒想到,香秀輕浮和迫切的程度,超出了她的預算,竟然第一次就跟齊攸說起她原來的名字,徹底惹惱了齊攸。而這件事,完全沒有影響到齊攸和荀卿染的關係。
  
  她只能歎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覺得荀卿染對她起了疑心,要拿捏她錯處的時候,在齊二夫人那裡的努力開花結果,齊二夫人給了她一個驚喜。
  
  以往的一切,不過是些隻言片語,就算被人知道了,也算不得證據。況且,那本是她順著那些人的心意說的,那些人要去做什麼,她沒有任何責任。如今,她和她嚮往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隔,她當然更要小心。
  
  這此衣物裡,自然沒有半分破綻,她並不怕人來看,還怕荀卿染不派人來看,就是她托小丁捎的話,也中規中矩。
  
  ……
  
  小丁拿了香櫞給的銀子,出了齊府角門,走不多遠,在拐角處就被人攔住了。
  
  「這不是丁小哥!這樣急匆匆地是要去哪?」
  
  ……
  
  四月初一,大吉,宜出行,宜起房架樑。
  
  齊攸和荀卿染祭拜了齊家宗祠,又到宜年居,拜別容氏和齊家眾人,就連常年臥病的齊家大爺齊儒,還有在養胎的齊二奶奶,甚至齊三奶奶也解了禁足令,都在宜年居來給兩人送行。
  
  容氏帶著人,一直送兩人到大門口,非要看著兩人上馬上車,才肯回去,眾人勸了一番,齊攸跪下請容氏先回房,容氏這才抹著眼淚先回去了。
  
  荀卿染也和幾個妯娌告辭,「我不在,還望嫂嫂們多幫我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盡孝,就是待我的一番情意了。」
  
  齊二夫人已經陪著容氏回了內宅。齊三奶奶看著擺了幾乎整整一條街的車馬,禁不住眼睛冒火。
  
  「四弟妹就放心吧。只是,四爺上任,高官得坐,這享福的時候也別忘了家裡的兄弟、侄子們。我們也不挑剔,隨便去江南哪個地方也做上個三品,地方若好,四品也無妨,我們就心滿意足了。」三奶奶道。本來三爺齊儉要跟著齊攸上任,混個文職,但三奶奶嫌平西鎮荒涼,一直沒有答應,現在看齊攸和荀卿染要出行,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
  
  齊大奶奶有些捨不得荀卿染,一直叮囑荀卿染平西鎮邊遠,氣候不好,要小心身體。車馬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南門。
  
  眾人依依惜別,齊修和齊儀則帶著家人,還有荀君暉也帶了家人則是一直送出城來,一路並不快行,直送到通州,天色將晚,車隊計劃在通州歇息一晚,明天才繼續啟程向西。
  
  還沒進通州城,就見後面有人騎馬趕了上來。
  
  「奶奶,香櫞的哥哥來了,要見香櫞。」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2-29 03:34 PM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釜底抽薪
  
  荀卿染正坐在馬車裡,許嬤嬤和香櫞和她同在一輛馬車裡。這婆子傳的話,香櫞自然也聽到了。
  
  荀卿染打量了香櫞一眼,「先到城裡安頓了再說吧。」齊攸上任的車隊,分為三部分。唐佑年帶著些親兵、幕僚走在最前面。荀卿染的和貼身丫頭們的馬車居中,是齊攸親自在旁護衛,後面跟著的是拉著行李、家俱等物的馬車,又甘草帶著家丁、親兵護衛、殿後。
  
  荀卿染這馬車在車隊的中部,總不好在路上就這樣停下來,延誤後面的車輛。
  
  荀卿染又問香櫞,「怎地你哥哥來了,可知道是什麼事。」
  
  香櫞搖頭,她心中有些不安。
  
  「奶奶,香櫞的哥哥說,是有急事。」外面那婆子回道。
  
  荀卿染不禁沉吟起來,香櫞手裡握著帕子,非常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齊家兄弟,還有荀君暉一路送到通州,也打算在通州過夜後,明天早上才會回到京城。因此這兄弟幾個都在車隊的最後面,邊走邊聊。也是因為是第一天上路,因此車隊走得比較慢。
  
  這個時候香櫞的哥哥已經追到車隊尾部,從馬車上下來,正在齊攸馬前說話。
  
  「……四爺,小的家裡老娘突然重兵,請的郎中吃藥都不濟事,要不行了。小的老娘只有小的妹子這一個閨女,當年沒了活路才賣到府裡,得府裡的厚待。小的如今大著膽子,少不得厚了臉皮,求四爺一個恩典,讓小的妹子隨小的回去,見小的老娘一面。」
  
  齊修和齊儀、荀君暉都在馬上,自然都聽見了香櫞哥哥的話。
  
  「帶他去前面吧。」齊攸吩咐黃苓道。
  
  跟隨的丫頭婆子們也有的偷偷從車裡探出頭來,都在奇怪,香櫞這個哥哥這時候來做什麼,總不會是為了送行的。
  
  黃苓帶了香櫞的哥哥到了荀卿染的馬車前,香櫞的哥哥就跪在了地上。
  
  荀卿染只好讓馬車停下。
  
  「你不好拋頭露面,還是跟我一起在車上吧。」荀卿染對香櫞道。
  
  香櫞點頭,她的身份和一般的丫頭不同了,自然就尊貴起來。
  
  香櫞的哥哥就將他老娘重病,只怕不治,要接香櫞去見一面的話說了。
  
  「已經回過四爺。府上歷來仁厚,四爺、四奶奶待下寬和,小的斗膽,才敢來祈求。」
  
  香櫞聽得渾身一顫,心中如滾油似地翻騰起來。那是她的親娘,雖賣了她,但母女親情總是有的。她聽到老娘病重,哪能不掛心。接著想到的事情,更讓她憂心。齊府是講究孝悌,注重規矩的。她雖不是明媒正娶,可若她的老娘真的去世了,她也要戴孝。三年的孝期,這期間根本就不能被收房。
  
  整整三年,誰知道其中會發生什麼變化。
  
  香櫞不覺咬緊下唇,她老娘實在病的不是時候。就算她能硬下心腸不理,可齊攸和荀卿染都知道了,會怎樣看她?傳到容氏的耳朵裡,更會把她當成沒有心肝的人。荀卿染面對齊二夫人的故意刁難,衣不解帶地服侍,把自己累病了,全家上下是如何看待的,若她不顧老娘生病,那她在齊府也立不住。
  
  「哥哥,娘得的是什麼病,可請了郎中。」
  
  「娘還是那個老毛病,請了幾個郎中,能吃的藥都吃了,只是不行,娘昏昏沉沉直喊妹子的名字,說對不起妹子,想要看妹子一眼。」香櫞的哥哥道。
  
  荀卿染在旁邊,將香櫞的反應看在眼裡。她要看香櫞會做什麼決定。
  
  香櫞內心掙扎。她不跟哥哥回去看老娘是不成,回去看看,若是能救回來是最好,若是救不會來,也能跟哥哥商議著,把老娘的死訊瞞下來。等她到了平西鎮,這麼遠的地方,這死訊隔個一年兩年再到她耳朵裡,那也沒人能說她的不是。到那個時候,也就無妨了。
  
  香櫞心裡計議定了,就在車裡,向荀卿染跪下。
  
  「婢子是奶奶的人,已經賣了死契的。因奶奶的慈悲,才跟家裡通了音訊。如今這個時候,婢子不捨奶奶,卻又掛念老娘,婢子任憑奶奶做主。」
  
  卻是將準則個難題踢給了荀卿染。
  
  荀卿染暗道,好個奸猾的丫頭。
  
  「這是你的一生的大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荀卿染道。
  
  香櫞見荀卿染不肯招攬,只得道,「婢子求奶奶的恩典,放婢子回家去見老娘一面。古人說,忠孝不能兩全,婢子看過了老娘,盡了孝,連夜趕回來伺候四爺和四奶奶。」
  
  「你既然要回去盡孝,我自然不會攔著你。齊家不是那樣刻薄的人家,你只管侍奉你母親痊癒,到時候我派人來接你。」荀卿染道。
  
  香櫞點頭應了。
  
  「去把香櫞的行李都找出來給她帶回去。」荀卿染吩咐道。
  
  香櫞忙擺手,她可不相信荀卿染真的那樣賢惠,還會派人去接她。這行李都帶回去,可不就是做成事實,她不能帶行李。她下定決心,回去看上一眼,馬上回轉,就說她娘已經好了。
  
  「婢子快去快回,就不帶那些累贅的物件了。」
  
  見香櫞如此說,荀卿染也就不勉強。
  
  「那好吧,回去莫要著急,好好服侍你母親。」荀卿染吩咐香櫞。
  
  香櫞辭別荀卿染,坐上她哥哥趕來的馬車,往來路去了。
  
  許嬤嬤將車簾關嚴,車隊繼續前行。
  
  「這丫頭極心硬。」許嬤嬤道。
  
  荀卿染哼了一聲,若是普通的女孩子聽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早哭的亂了方寸,香櫞去還能如此鎮定謀劃,推搪責任,可以驅使別人以生命的代價為她探路,自然不是心軟之輩。
  
  ……
  
  香櫞坐在馬車上,心急如焚。她哥哥也和她一樣,驅趕馬車飛快地往來路走,像是怕被人追上了一般。
  
  天黑之前,終於進了京城。馬車三拐兩拐,在一家大車店的後門停下。香櫞沒等馬車停穩,就從馬車上跳下來,直奔進她母親屋裡。沒有哭聲,沒有掛白,香櫞的心鬆了一鬆。
  
  「娘!」香櫞撲進屋裡,卻一下子愣住了。
  
  香櫞老娘正坐在炕上,嘎崩嘎崩地吃著炒豆。
  
  「丫頭,你可回來了,把娘擔心死了。」香櫞老娘見了香櫞,喜道。
  
  香櫞的心卻往下沉,此時香櫞的哥哥已經卸了馬車,走進屋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香櫞看看老娘,又看看哥哥,急道。
  
  ……
  
  通州城內,齊家借了某大戶人家的一所宅院歇息。屋內,荀卿染卸了裝飾,正在梳洗,許嬤嬤帶著桔梗幾個收拾這釵環、衣物。
  
  荀卿染洗漱完,做到榻上,朝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這個時候香櫞應該已經到了家,知道上了當。不過這是沒有法子的事,她的身邊不能放這樣的心機可怕的一個人。
  
  這個年代,信息並不是那樣的發達,尤其是普通的民眾,大多消息閉塞。平西鎮,在國民眼中,是荒涼可怖的地方,因為流放的犯人有去無回。就是跑買賣的生意人,都很少會去那個地方。香櫞的老娘和哥哥,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
  
  注意上了香櫞,荀卿染對香櫞家裡的情況,少不得讓人去調查一番。香櫞老娘,如同大多數封建女子一樣,說不上是壞,只是沒有什麼見識。香櫞的哥哥,倒是勤勞能幹,頗為忠厚老實。
  
  因為賣了香櫞得的銀子,並沒有救回香櫞老爹的命,卻讓這一家人有了做些小生意的本錢。香櫞的哥哥就是靠著這些錢,一點點的積攢起來,現在跟人合夥開了這樣一家大車店,日子算頗過得去的。
  
  母子倆想起香櫞,就想要補償,因此找了來。香櫞的哥哥有想贖回香櫞的打算,卻在香櫞回去探親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臨行前,荀卿染故意將香櫞控制在身邊,斷了香櫞和外界的聯絡。最後香櫞無法,找她來祈求。她才讓香櫞給家裡捎信。香櫞找了小丁,小丁一出門,就被陳德攔住。在香櫞和齊四奶奶之間,小丁的選擇只有一個。小丁回來告訴香櫞,口信已經捎到了,其實小丁根本就沒有去香櫞家。
  
  今天一早,小丁和陳德才找上香櫞家,報喜說香櫞要跟著齊攸去平西鎮,而且馬上要做齊攸的通房。
  
  香櫞的哥哥早知道妹子的打算,自然高興,留下兩人喝酒。酒喝得多了,人就多話,不該說的實話也說了出來。他們兩個都被齊四奶奶安排了吃苦的差事,對齊四奶奶很有怨氣。兩人拿香櫞的哥哥當做知己,就口無遮攔起來,說的無非是齊四奶奶如何嘴甜心苦,比家裡的二奶奶還要陰狠,要在路上結果了香櫞。
  
  「人不能和命爭,四奶奶如今和四爺正好的蜜裡調油。四奶奶是穎川荀家出身,父親是朝廷御史,親兄弟剛點了探花,做了翰林。她要弄死個人,還不跟碾死個螞蟻似地。可憐香櫞姑娘一片癡心,水靈靈的一朵花,就要,哎!」
  
  兩人又繪聲繪色地說起了齊四奶奶的手段,「……另一個丫頭,更是被奶奶帶出了門,再沒回來過,嘖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死了倒罷了,活著受罪,那可就更慘。」
  
  香櫞的哥哥聽得心驚膽顫。
  
  「好妹子,我哪能看著你去跳火坑。我就忙趕了車去接你。」香櫞的哥哥對香櫞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釜底抽薪(二)
  
  香櫞聽了她哥哥的解釋,急得直跺腳。荀卿染那段時間,將她控制的那麼嚴,她以為是荀卿染的嫉妒,拿捏她,不想讓她和齊二夫人多做接觸,卻原來是為了斷絕她和家裡的消息,為了今天這個局做準備。對了,她的哥哥和老娘到齊府去找她,荀卿染知道後,就大方地放了她回家團聚了一天,那一定也是包藏著禍心的。
  
  這樣的老娘,還有這樣老實的哥哥,不僅不能做她的助力,反而別人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當初那樣狠心賣了我,就不要再來管我。我就是死在外面,那也是我的命。誰要你們這個時候,巴巴地接我回來。」香櫞坐在炕上,哭了起來。
  
  香櫞的哥哥搓著手,不知所措。
  
  香櫞哭了兩聲,突然抬起頭,問道:「哥哥,你怎地想出用老娘重病騙我回來,也是那兩人教給哥哥的?」
  
  以她哥哥的老實,最可能的情況是直愣愣地去贖她。果然,香櫞的哥哥點了點頭。
  
  「我說要救你回來,就要帶了錢去贖你。他們就說不成,你是死契,四奶奶肯定不願意饒了你。又說齊府最講究孝道,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我和娘商量了,就想出這個法子。」
  
  果然都是荀卿染安排的,香櫞恨恨地想著。
  
  香櫞的哥哥見了香櫞這般失魂落魄地,就勸道,「妹子,哥哥說句不好聽的話。我也見了那齊家四爺,那樣的人,誰不歡喜那。卻不是咱們這樣的身份能高攀的起的。又有那麼一位奶奶在旁邊。妹子,咱們能得條活命不容易,你先在家裡陪老娘,過幾天,哥哥拿錢去討了你的身契回來,哥哥給你準備嫁妝,以後給你找個富戶……」
  
  香櫞卻不耐煩聽她哥哥這樣的話,打斷道:「你們懂什麼,我能得到今天的這地位,吃了多少苦,你們知道有多不容易嗎?」
  
  她辛辛苦苦這些年,終於要過上好日子了,卻因為這點親情,最後都化為了泡影。她不甘心。
  
  香櫞將她在齊家的事情講給她老娘和哥哥聽。
  
  「……有老太太和太太給我做主,四奶奶心裡不願意,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總要給老太太和太太面子。」
  
  香櫞的哥哥聽了,撓了撓腦袋,「妹子,哥不是很明白那些大戶人家的事,不過也聽人說,縣官不如現管。像你說的,四奶奶顧著顏面,不會做那惡毒的事,可她既然派人來做這個圈套,不就是說她並不喜歡你,不願意四爺收下你。妹子你要在四奶奶手底下,哪有什麼好日子過。
  
  「這麼簡單的道理,我還不懂。」香櫞白了她哥哥一眼,「可大戶人家,相互的關係盤根錯節,就是做了主子,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做了奴才,也不是就沒有登天的路。你們不明白的,她不敢真把我怎麼樣。況且,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香櫞哥哥悶聲不響地坐下,這個妹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做哥哥的說不過妹妹。
  
  香櫞老娘從炕上下來,從廚房端了盤蒸糕過來。「丫頭,這半天沒吃東西,餓了吧。」
  
  香櫞眼皮都不撩一下,這個時候她哪有心情吃東西。她在打算,現在該怎麼辦。
  
  讓她哥哥送他回去追趕齊攸的車隊?齊攸的車隊絕不可能在通州等著她,荀卿染更不會派人來接她。就算她真的能追上又怎麼樣,荀卿染肯定已經準備了後招等著她,不會接納她,甚至,她和她哥哥兩個人,在路上會遇到什麼意外。香櫞不覺冷汗濕了衣裳。她不該回來,這一回來,再回去可就難了,可就這樣放棄?不,絕不。對了,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可還是打算只讓齊攸帶她一人去上任那,齊二夫人是她最大的靠山,這個時候,當然是去找齊二夫人。讓齊二夫人派人護送她大大方方地回去。哼,那個時候,她就更有了臉面。荀卿染被活活氣死,也不得不留下她。對,就是這個打算。
  
  香櫞想好了主意,也就不像方纔那樣焦躁。這時她才發覺餓了,隨手拈起一塊蒸糕來,放入口中。麵粉是普通的麵粉,沒有過篩,用糖也是劣等的,並不甜,反而有點苦。香櫞只吃了一口,就把蒸糕放下,將她的打算跟老娘和哥哥說了。
  
  香櫞如此自信,她老娘首先被說服了。
  
  「婆婆偏心你,那娘就放心了。」香櫞的老娘道。
  
  香櫞又費了一番工夫,她哥哥聽得妹妹說的天花亂墜,似乎是極有道理的,雖然心中還是有些不安,可對這個妹妹,他總覺得有些虧欠、心虛,因此也就答應了下來。
  
  一夜無話,第二天香櫞起了個大早,洗漱了,就讓她哥哥趕著馬車,到安國公府來。
  
  看門的小管事是認識香櫞的。
  
  「唉喲,姑娘怎麼回來了?」小管事笑道,卻沒有立即放香櫞進門。
  
  香櫞在齊府多年,知道這些人都是跟紅頂白的,這小管事巴結的態度之外的探詢和不懷好意,她自然前看在眼裡。香櫞從荷包裡拈出塊銀子遞了過去。
  
  這一塊少說有五錢,小管事將銀子在手中捏了捏,臉上笑成了一朵花,馬上弓著身子放了香櫞進府。
  
  齊修和齊儀兄弟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卻早在昨天晚上就打發人回來報信,說是齊攸的車隊已經到了通州,自然也提到了香櫞老娘重病,香櫞的哥哥接了香櫞回來的事。
  
  齊二夫人心裡正不自在,就聽說香櫞來見,忙讓人帶了香櫞進來。
  
  「……婢子臨走前,幾次要回去看看,四奶奶都推說事忙。婢子老娘因為擔心婢子,一著急得了病,因此哥哥才求了四爺,接婢子回家看看。四奶奶說,就讓婢子回家伺候老娘,不用……急著回去。婢子老娘已經是好了,婢子想回去伺候四爺,又擔心四奶奶不讓。婢子無可奈何,就來找太太,婢子辜負了太太的囑咐,請太太責罰。」香櫞跪在地上,向齊二夫人稟報道。
  
  齊二夫人聽了香櫞的一番話,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更明白了荀卿染想借這個機會,擺脫香櫞。她自然要為香櫞做主。
  
  「好孩子,快起來,你不用急,我另外派人送你過去。讓她不敢為難你。」齊二夫人道。
  
  香櫞的身份經過容氏的首肯,荀卿染又不在這個府裡,這主僕兩個相互引為知已,說話的避忌就少了許多。避忌少了,心裡話多了,兩人更加覺得對方貼心,一時間親近彷彿親母女一般。
  
  香櫞等的就是齊二夫人這句話,忙行禮道:「婢子謝太太的大恩。」
  
  齊二夫人滿意地點頭,她卻也有她的打算。她本想派幾個心腹跟著齊攸過去,但是卻沒有機會。這次藉著送香櫞,正好將那幾個人送過去。
  
  「我打發幾個有體面的送你過去,就留她們跟在你和四爺身邊,幫襯著四爺,你們也有個照應。」齊二夫人道。
  
  香櫞自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應了。
  
  齊二夫人打算妥當,還覺得不夠。還應該讓容氏也知道,她中意的孫子媳婦,並不像她想的那樣好。看,剛離開家,這妒忌的真面目就露出來了。
  
  ……
  
  宜年居上房,容氏坐在榻上,聽著陳德家的回事。
  
  「……老太太,四奶奶擔心,又讓奴才去看看。那香櫞的老娘好好的,哪裡有什麼病,左鄰右舍也沒見她們家請什麼郎中抓什麼藥。原來,是她們家人,知道四爺去的是平西鎮,說平西鎮地方荒涼,去的人,有去無回。怕她家女兒受苦,知道安國公府待下寬仁,最重孝道,因此才編了個謊話,騙了四爺和四奶奶,接回了香櫞。」
  
  「果真有這回事?」容氏沉聲問道。
  
  「回老太太,奴才不敢說謊。香櫞家就在五林街上,隨便找個人,問問就都知道了,瞞不了人的。老太太也別動氣,這恐怕不是香櫞姑娘的主意,是她家裡自己的主意。」陳德家的道。
  
  這卻不能緩解容氏的怒火。
  
  「他們也敢!他們也敢!不知道天高地厚,忘恩負義的東西!」容氏怒道,「賣了死契的奴才,命都是主子的。我安國公府的公子,聖上近臣,二品大員,封疆大吏,抬舉她個奴才秧子做個通房,是賜給她的體面。她們家是什麼人,還敢嫌東嫌西,竟然因為惜命,拿捏著主子心慈,做下這等忘思負義的事!」
  
  屋裡伺候的人都知道,容氏這是動了真怒,因此都不敢吭聲。
  
  還是姜嬤嬤走上前,勸道:「老太太息怒,為了個奴才不值。」
  
  「是阿,老太太,小戶人家設見識,不懂事。」又一個嬤嬤也上來勸解。
  
  「不懂事!連知思圖報,對主子忠心這些道理都不懂了?」容氏冷冷地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齊二夫人來了。
  
  「二太太來了,還帶了香櫞姑娘。」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21.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