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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鴨志田一 -【青春野狼不做兔女郎學姐的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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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31 PM
標題:
鴨志田一 -【青春野狼不做兔女郎學姐的夢‧一】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6-11 11:52 PM 編輯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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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圖書館裡不可能有兔女郎棲息。
梓川咲太見到了顛覆常識的一幕——他與野生的兔女郎邂逅了。
而且她還不是一般的兔女郎。她是和咲太就讀一個高中的學生,是現在處於隱退狀態的人氣女演員,櫻島麻衣學姐。
聽說,從幾天前開始,周圍的人變得無法看到她,她來到圖書館,是為了驗證這一點。
這與網上正在風傳的不可思議現象『青春期綜合症』是否有關係呢。
想要探究其中原因,並與麻衣越走越近的咲太,決定解開這個謎團。但是事態卻朝著出人意料的方向發展——?
在被天空與大海包圍的城市中,關於我和她的戀愛故事開場了。
『櫻花莊』組合獻上的嶄新青春物語——
【原日文書名】:
青春ブタ野郎はバニーガール先輩の夢を見ない
【原所屬文庫】:
電撃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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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33 PM
主要人物
梓川咲太
現已不再使用手機,性格有些古怪的高中二年級學生。
在縣立峰之原高中上學。
在圖書館與穿兔女郎裝的麻衣相遇,並熟識。
櫻島麻衣
峰之原高中三年級。小時候作為童星名聲大震,長大之後成功轉型為女演員的超人氣藝人。
但是在兩年前突然宣布隱退。現在在普通的高中上學,過著普通的生活。
「難道梓川就不懂得體貼別人,不懂得羞恥麼?」
雙葉理央
峰之原高中二年級。是咲太的朋友。所屬於科學部,但成員只有她一個。平常也穿著白大褂。是一個大家熟知的怪人。
「楓的一半,是由『對哥哥的心意』構成的」
梓川楓
今年滿十五歲的,咲太的妹妹。因某種原因和咲太一起,跟父母分開居住。非常喜歡家裡養的貓『那須野』。睡覺的時候會穿一件熊貓外形的睡衣。
「不,不要說什麼『可愛』!」
古賀朋繪
把想要幫迷路的小女孩找母親的咲太誤認為變態的,笨拙的女高中生。
之後發現她是是峰之原高中一年級學生,是咲太的學妹。
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37 PM
第一章 學姐是兔女郎
——吶,來接吻吧。
這樣說著挑逗我的她,暫時從我面前消失了。
說到底,這就是關於我和她和她們的,隨處可見的戀愛故事……算是這樣吧。大概——
這一天,梓川咲太與野生的兔女郎邂逅了。
黃金周的最後一天。
從所住的公寓騎自行車飆車約二十分鐘。映入眼簾的是小田急江之島線,相鐵泉野線,橫濱市營地鐵三線交叉的湘南台站附近的街道。是個沒什麼高大建築的平靜郊外居民區。
咲太一邊看著左邊的車站,一邊在路口右轉。之後不到一分鐘,就到了目的地——圖書館。
咲太在停滿了一半左右的停車場停好自行車,進入了圖書館內。
不管來多少次,都不大適應圖書館特有的寂靜。身體稍微有些緊張。
這是附近最大的圖書館,來的人自然也不少。剛進門的的地方是放有雜誌和報紙的區域,在那裡,一個身為常客的大叔今天也表情複雜地讀著體育新聞。是喜歡的球隊昨天輸了麼。
來到借書的櫃檯前,看到裡面自習用的課桌大半都坐滿了。有高中生也有大學生,開著筆記本電腦的工薪階層的身影也很惹眼。
咲太一邊在遠處看著他們,一邊來到了擺放著當代小說的書架前。以稍稍俯視的姿勢,看著按照五十音圖的順序整理好的書脊。在找的是『ゆ』列的書。矮小的書架只達到172cm的咲太的腰部。
立刻就找到了妹妹要的書。作者是『由比浜栞奈』。書名是『王子大人給的毒蘋果』。記得是四五年前發售的書。妹妹似乎很中意同一個作者的前作,決定要看完她所有的作品。
咲太從矮小的書架裡抽出了陳舊積灰的書。
打算把書拿去借書的櫃檯而抬起頭。就在這個瞬間,『那個』進入視線。
隔著書架的正對面,站著一隻兔女郎。
「……」
眨眼數次。本來懷疑是幻覺,但看來不是。輪廓和存在都很清晰。
腳上穿著泛光的高跟鞋。包裹著袖長雙腿的是透出肌膚顏色的黑絲。同樣黑色的緊身服強調著纖細卻又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胸雖然不大但依舊有溝可擼。
手腕上戴著強調著兔女郎身份的白色襯口,脖子上當然也戴有黑色蝴蝶結。
除去高跟鞋的話身高大概是165cm。端正的臉龐上浮現著有些無聊似的表情,讓人感到成熟的倦怠感和色氣。
咲太最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在拍什麼戲。但環顧四周也看不到有像是電視台工作人員的大人在。她完全是一個人。根本沒人管。真讓人吃驚,這是一隻野生兔女郎。
自然,在下午的圖書館裡,她的存在非常惹眼。不知是不是該說不大相稱……說到底,咲太能夠想到的兔女郎出沒的地方也就只有拉斯維加斯的賭場或是稍微有點那個的店之類的了,總之就是走錯了片場。
但是真正讓咲太感到驚愕的理由尚在別處。
明明她打扮得這麼花哨惹眼,卻沒有人看著她。
「幹什麼啊這是」
下意識出了聲。附近的圖書管理員投來示意『請保持安靜』的視線。咲太一邊以肢體語言回應一邊想著『不不不,應該還有更該主意的人的吧』。
但正因如此,咲太心中出現了一種奇妙的確信。
誰都沒有在意兔女郎。恐怕這並非是故意不去在意,而是根本沒有註意到。
一般來說,有隻刺激神經的兔子小姐在旁邊的話,面露難色地與六法全書做鬥爭的學生會抬起頭。看著報紙的大叔也會裝作在讀報紙的樣子進行偷窺。圖書管理員也會小心提醒『那樣的打扮有些不合適……』。
奇怪。明顯很奇怪。
這完全就像是只有咲太才能看見的幽靈一樣。
背後滲出冷汗。
兔女郎不理動搖的咲太,拿起一本書,走向了裡面的自習區。
在途中,她看著自習中的女大學生的臉,對她伸出舌頭做著鬼臉。像是要確認對方看不看得見似的,把手伸到操作著手提電腦的工薪族的臉面前,在他的臉與屏幕之間上下甩。看到兩人都沒有反應,她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那之後,她坐到了最裡面的空座位上。
坐在正對面座位上查著東西的男大學生沒有註意到她。就算她做出拉起稍微有些下滑的緊身服領口的動作,他也完全沒有反應。明明是一定會進入視線範圍內的……
過了一會兒,那個大學生不知是不是查完了資料,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做起了離開的準備。然後,又跟個沒事兒人似的走了。走的時候也沒有偷偷瞥一眼她的胸口。
「……」
稍稍思考了一下後,咲太接替大學生坐到了空著的座位上。
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兔女郎。露出的雙肩延伸出來的雙手的柔和曲線。從脖子到胸口的白皙肌膚。由於隨著呼吸慢慢起伏的這些部位顯得莫名煽情。提倡『認真好學』的圖書館裡的氣氛都要變得奇怪了。不,已經相當奇怪了。
不一會,便和從書上抬起視線的她四目相對了。
「……」
「……」
面面相覷眨了兩次眼。
先開口的是她。
「真是令人吃驚」
莫名透著歡悅的調皮的口吻。
「你居然還能看到我啊」
說得好像其他人都看不見自己一樣。
但這樣理解她的話大概沒有錯吧。因為事實上,周圍的人們誰都沒有註意到渾身充滿著違和感的她……
「那麼再見」
她關上書站起身來。
本來應該就此別過。以後把今天的經歷當做笑談也行,但咲太有著不能簡單放手的理由。
理由就是,咲太認識她。
在同一所高中上學的高他一年級的學姐。縣立峰之原高中三級。名字也知道。而且是全名。
櫻島麻衣。
那就是兔女郎的名字。
「那個」
面對打算離去的白皙後背小聲說道。
她突然停住了腳步。
麻衣用視線問道『什麼? 』。
「你是櫻島學姐吧?」
注意著音量說出了她的名字。
「……」
麻衣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這種叫法也就表示,你是峰之原高中的學生?」
麻衣再次回到座位上,直勾勾地看著咲太。
「我是二年一班的梓川咲太。梓川服務站的『梓川』加上花咲太郎的『咲太』,梓川咲太」
「我是櫻島麻衣。櫻島麻衣的『櫻島』加上櫻島麻衣的『麻衣』」
「我知道。畢竟學姐是名人」
「是麼」
麻衣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單手撐著臉頰把視線移向窗外。由於姿勢稍微有點前傾,胸部的溝
壑被強調了出來。目光自然地被吸引了過去。真是大飽眼福。
「梓川咲太君」
「是」
「給你一個忠告」
「忠告?」
「忘了今天看到的事」
在咲太開口說話之前,麻衣便接著說了下去。
「因為把這件事跟誰說了的話,會被認為是腦子有問題的人,過上腦子有問題的一生」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忠告。
「還有,永遠不要和我扯上關係」
「……」
「懂了的話就回答『是』」
「……」
麻衣有些不快地看著無言的咲太,但她立刻又取回了剛才那副沒精打采的表情,離開了座位。她把書放回原來的書架後,便走向了圖書館的出口。
那期間,果然還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麻衣。走過借書的櫃檯前時,圖書管理員們也只是默默地繼續著自己的工作。看著被黑絲包裹的長腿入神的只有咲太而已。
在看不見麻衣的身影了之後,留在圖書館的咲太趴倒在了桌上。
「就算說要我忘掉」
自言自語道。
「那麼刺激的兔子小姐姿態,想忘也忘不掉吧」
從全露的肩膀道胸口的誘人肌膚。由於麻衣單手撐臉而被強調出來的胸口溝壑。殘留在鼻腔裡的香氣。只有咲太能聽見的小聲呢喃。直勾勾地註視著他的澄澈眼眸。這一切都刺激著咲太雄性的部分,身體的某處變得非常有精神。
拜此所賜,就算想站起來,也因在意周圍人的目光而無法做到。
看來只有老實坐一會了。
這就是雖然有很多事想問卻沒有立刻追上麻衣的理由。
2
第二天早上,咲太從『被兔子群撲倒』的奇怪的夢中醒來了。
「按氣氛來說應該出現兔女郎才對吧……」
一邊對自己的夢提著要求一邊打算起身。
「嗯?」
但怎麼也起不來。左肩感覺特別重。
掀開被子,明白了重的理由。
一隻穿著睡衣的少女緊抱咲太左臂蜷成一團睡著。天真無邪的睡臉。不知是不是因為沒了被子感到寒冷,更加靠近咲太了。
她是今年滿十五歲的妹妹,楓。
「楓,早上該起床了」
「哥哥,好冷……」
她似乎睡昏了頭,根本沒打算要起床,於是咲太硬是托著她,支起了身子。
「好重!」
我家親妹妹身高162cm,在女生中算高的了。最近發育得也不錯,可以通過兩手感受到她從從女孩子到女人的成長。
「楓的一半,是由『對哥哥的心意』構成的」
「這什麼無厘頭的設定。有一半是由溫柔構成的頭痛藥麼?話說,醒了就快起來」
「呣~」
楓一臉不滿地從咲太的腕中下來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一年間面龐變得成熟了,言行和外表完全不搭調。拜此所賜,兄妹間別無歹意的肌膚接觸也給人一種微妙的背德感。
「還有,你也該從潛入我床上這種事中畢業了吧」
並且,也是時候別穿配兜帽的熊貓睡衣睡覺了。
「還不是因為哥哥不立刻起床,明明楓都來叫你了的」
不滿的表情看起來比年齡顯得幼稚。
「就算這樣,你也不小了啊」
「啊,哥哥一大早就陷入了興奮狀態對吧」
「誰會對親妹妹發情啊」
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後趕緊走出了房間。
「啊~,等等我」
那之後,做好兩人份的早餐,和楓一起就餐。先吃完的咲太兩三下搞定了去學校的準備,
「哥哥走好」
在面帶笑容的楓的注視之下,一個人出了家門。
出了公寓所在的小區後,立刻開始打哈欠了。恐怕是昨天看了太多刺激性的東西,因為興奮而沒怎麼睡好。並且,從奇怪的夢中醒來也不算是件好事。
一邊連續打哈欠,一邊穿過了居民街。途中過了一座橋。越是靠近車站,周圍的建築物就變得越高,越密集。人影也開始增加,所有人都和咲太一樣,走向同一個方向。
在幹道上過了一個路口,路過商務大樓,家電量販店,終於看到了車站。
從家裡出來走了大約十分鐘。
位於神奈川縣藤澤市中心的藤澤站。上班,上學的工薪族和學生不緊不慢地交錯來往。
車站一樓小田急線的站台。上行往新宿,下行走折反式路線前往片瀨江之島,二樓則是JR的東海道線和湘南新宿線的檢票口。
咲太順著人流上了樓梯。不過是走向了JR檢票口的反方向。
沿著通道走了三十米左右,來到了小田急百貨店的大樓前。並不是現在就要去百貨店買東西。再說,現在店都還沒開門。在那關著的門的右側,有著另一個藤澤站。
江之島電車。通稱江之電的站台。途中會停十三站,是能在三十分鐘左右到達鎌倉的單程路線。
咲太刷了IC卡通過檢票口時,電車正好進站。窗邊是奶油色,上下則是綠色,給人一種懷舊感。四節車廂顯得很短。
咲太走上站台,乘上了最前面的車廂。
穿著校服的小學,中學,高中生乘客較多。剩下的則是穿著西裝的成年人。雖然在搬來這里之前一直感覺是條觀光路線,但對於當地居民來說,這是日常乘坐的上班上學的交通手段。
咲太靠在內側車門附近時
「早」
有人過來打招呼了。
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來到身邊的,是個給人一種『他是不是隸屬於某個有名男性偶像事務所啊』印象的帥哥。整個面部結構有些尖銳,一眼看上去有些威壓感,但一笑起來眼角就會下拉,浮出很有親和力的幼稚感。在女孩子看來,這似乎就是魅力所在。
他的名字是國見佑真。以正選隊員的身份活躍在籃球部裡的二年級學生。有女友。
「哈……」
「喂喂,沒你這樣看著人的臉嘆氣的吧」
「一大早就被國見爽朗的表情閃瞎眼了。憂傷」
「真的麼」
「是真的」
進行著意義不大的對話時,發車的鈴聲響起,車門關上了。
拖著沉重的身體跑起來的電車,前進的速度讓人覺得他似乎還在緩慢加速階段。正這麼想著,速度就突然又慢了一截,車停在了下一站,石上站。
「吶,國見」
「嗯?」
「櫻島學姐是……」
「真是可惜啊」
明明咲太還什麼都沒有說,佑真便搶先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你安慰我幹啥」
「雖然咲太對牧之原以外的女孩子感興趣這一點讓人很開心,不過,哎呀~,不管再怎麼說,那個人的難度也太高了吧」
「我既沒有向她告白,也沒說過喜歡她啊」
「那是怎麼了?」
「我在想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嗯~,那當然是,出名的人吧?」
「嗯,也是」
沒錯。櫻島麻衣是很出名的人。恐怕縣立峰之原高中的在校學生全都知道她的事。不,大概七八成日本國民都認識她吧。她就是被這樣形容也毫不誇張的,真正的名人。
「六歲以童星身份在演藝圈出道。當時,在每天早間播出的,她的出道作擁有可與過去的大紅作品比肩的收視率和人氣,她便一躍成為了焦點人物」
之後,以此為契機,她又出演了很多部電影,廣播劇,廣告。真的就是人氣高到沒有哪天在電視上看不到她。
雖然在出道兩三年過後,一時間的『不論什麼都能扯上櫻島麻衣』的勢頭消退下去了,但同時認准她作為演員的實力的死忠FANS也增加了不少。
很多童星在個位數年齡就退役了,但她到了中學也還順利地繼續著演藝事業。這一點就已經足夠厲害了,但她之後還有更大的突破。
櫻島麻衣到了十四歲,成長為了一名成熟的美少女,以當時上映的電影為契機再次急速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以至於不到一周,所有雜誌的封面就都被她的笑臉所淹沒了。
「我比較喜歡中學時代的櫻島麻衣。呃,怎麼說呢?可愛與性感與神秘感的融合讓人無法自拔啊」
不只是佑真,很多男孩子都為他而心動。
她的人氣再一次達到了巔峰。但正在這時,麻衣突然公開表示停止藝人活動——這是麻衣即將中學畢業時的事。沒有明確的理由。
那之後只過了兩年零幾個月。
聽說那個櫻島麻衣在自己所讀的高中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
純粹是懷著『藝人是真正存在的啊』這樣的驚訝與感嘆。
「還傳出了很多傳聞呢。『那麼火是不是因為潛規則啊』之類的,『是製作人的情人吧』之類的」
「那時候還是小學生吧」
「是中學之後出現的傳聞。最初這種八卦的矛頭都是指向給她當經紀人的媽媽的。現在她媽媽是成立了演藝事務所的老闆了吧?上週才在電視上看到過」
「哦~,這倒是不知道。不過,傳聞說到底也都是些不著邊際的東西吧」
「也有無風不起浪這種說法」
「那風不見得是自己吹起來的。現在就是這樣的時代」
通過網絡,情報一瞬間就能傳播的很廣,並為人所共有。就算情報本身並不真實……對於接受情報的一方來說,真偽並不是很重要。會不會成為話題,會不會成為梗子,是否有趣,有沒有可以炒作的要素,會不會看到以後覺得『活該』——這種程度就夠了。
「從咲太口中說出來說服力就是不一般」
這句話就暫且裝作沒聽見吧。
依舊緩緩前行的電車通過了柳小路,鵠沼,湘南海岸公園,江之島等四個站。
一看窗外,正好經過唯一在公路上的路段。看到窗外近旁有汽車等著通過的感覺很不可思議。但正想『哦』一聲的時候,列車又回到了通常的路線上。
到了這裡,周圍的建築物和電車之間的距離近得像隨時都可能撞上一樣。感覺從窗子伸出手就能夠到民宅的石牆,甚至要擔心車身不會不經常被院子裡樹木的枝葉刮到。
和我的擔心相反,電車悠然度過了房子之間,到了腰越站。
「不過,在學校也沒見過她和誰在一起就是了」
「嗯?」
「櫻島前輩啊。這是咲太你提出的話題吧」
「啊,是這樣來著」
「看她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
與其說是不與同班同學打交道,不如說是在疏遠學校。櫻島麻衣給了咲太這樣的印象。
「聽籃球部的學長說,高一最開始的時候好像根本就不來學校」
「為什麼?」
「工作。發表隱退宣言過後不也還有決定了上映檔期的作品麼?」
「啊,是這樣啊」
但是,那樣的話做完所有工作再發表停止活動的宣言不就好了。如果是有什麼不得不先宣布的理由當然另當別論……
「似乎是在暑假之後才每天上學的」
「……那可真是,不好過啊」
很容易想像到麻衣秋天來上學時教室裡的情景。經過同學們通過一年的交往,各自間的關係與小團體之間的勢力分化應該已經完全固定下來了。
「結果會怎樣,想必你也猜到了」
佑真應該也想到了同樣的情景。
班上已經固定下來的形態不容易改變。每個人都為自己有容身之處而感到安心,都據守於那片安身之處,疲於保持在班內的地位。
到第二學期才上學的麻衣一定是被當成難於應付的存在了吧。麻衣是藝人。當然是會在意,但也不能隨意去接觸。積極地去找麻衣搭話的話會引人注目。引人注目就可能會有人在背後說『好煩』,『得意忘形』之類的壞話。因此自己在班上會被孤立。這麼做就沒有補救機會了,大家都很清楚這一點。這就是名為學校的空間。
因此,麻衣沒有得到與學校親近的機會。
說到底,雖然大家每天嘴上都說著『好無聊』,『就沒什麼好玩的事麼~』之類的話,但都沒有真心去追求什麼變化。
就連咲太也是這樣。什麼都不發生比較好。感覺輕鬆就好。身心都不用疲勞就好。無聊最棒。平穩萬歲。
開車鈴響,門『噗咻』地一聲閉上。
再次跑起來的電車依舊緩緩地在民宅之間穿行。
眼前是建築物的牆。牆過了還是牆。房子過了還是房子。這之間偶爾會出現些小間隙,隨後,正當我以為接下來又是不斷的牆與房子的循環的瞬間,視野毫無徵兆地變得開闊起來。
海。
看到了無邊無際的藍色海洋。海洋在朝陽的照射下泛出陣陣波光。
空。
看到了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早晨清澈的空氣築出一片由藍到白的漸變色。
在那中心的是,筆直延伸的水平線。這一瞬間的車窗有著吸引車內實現的魔力。
電車在面對相模灣的七里浜的海岸線上跑了一段時間。這是右邊有江之島,左邊能看見作為海水浴場廣為人知的由比浜的很有魅力的一段路。
「你為什麼突然提起櫻島學姐啊」
「國見你喜歡兔女郎麼?」
咲太看著窗外說道。
「不,不是喜歡」
「那是超喜歡?」
「沒錯,超喜歡」
「那就不告訴你」
「啊?什麼啊。告訴我啦」
佑真輕輕捅著咲太的側腹。
「如果國見在圖書館裡遇到了很有魅力的兔女郎,會怎麼做?」
「會去看第二眼」
「對吧」
「然後,緊盯著看」
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至少可以說是正常雄性的反應。
「於是,這和櫻島學姐有什麼關係麼?」
「要說有的話是有,但我也說不准呢~」
「什麼啊」
看咲太敷衍過去,佑真似乎沒想要追問,只是隨便笑了笑。
繼續沿著海岸線前進的電車又經過了一個站之後,到達了咲太就讀的峰之原高中所在的七里浜站。
車門一開就聞到了海潮的味道。
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們陸陸續續地下到了站台上。簡約的檢票口處只設置著一台讀取月票IC卡的像稻草人一樣的機器。雖然白天有工作人員站在一旁,但在咲太他們上學的這個時間是沒人的。
「說起來,小楓還好麼?」
「妹妹可不會給你」
「別這麼見外啦,哥」
「國見你還有可愛的女朋友的吧」
「說起來也是啊」
「女朋友聽見會炸毛的」
「無所謂。反正上里生氣的表情我也喜歡。嗯?哦,說曹操曹操到」
循著好像注意到了什麼的佑真的視線看去,發現櫻島麻衣正一個人走在前面十多米處。長手長腳,小臉蛋。模特一樣的修長身材。明明穿的都是一樣的校服,看起來就是和其他學生不一樣。無論是包裹著兩腿的黑色褲襪,遮著臀部的裙子,剛好合身的夾克……這些都不搭調。給人一種穿著借來的衣服的感覺。明明都已經是高三了,制服卻還是完全不適合麻衣。
倒是在那周圍聊著天的女子三人組更適合穿校服。對著社團的學長精力充沛地喊『早上好! 』的高一學生還更合適一些。就連輕輕踹向朋友背部的男生都更有青春活力。
從車站到學校這段短短的上學路上充滿了峰之原高中的學生們愉快的歡聲笑語。
在那之中一個人無言地走著的麻衣的身影看起來很孤獨。徬徨於平凡的縣立高中的異類。異質的存在。醜小鴨。那就是櫻島麻衣在這個地方的印象。
不,不僅如此,誰都沒有註意麻衣。明明那個『櫻島麻衣』就在這裡,卻都看都不看一眼。鬧起來的學生一個都沒有。這就是峰之原高中的『日常』。
硬要說的話,麻衣的存在就像是『空氣』。而其他所有人都接受了這一點。那副光景讓咲太想起了昨天在湘南台的圖書館看到了人們的反應。奇怪的不安刺激著腹部。
「吶,國見」
「嗯?」
「你看得見櫻島前輩的吧?」
「當然,看的清清楚楚的。我眼睛可是很好的哦。兩隻都是二點零」
這樣一問,佑真給出了理所當然的答復。昨天那個絕對有問題。
「那就回頭見了」
「好」
咲太和今年分到不同班級的佑真在二樓的走廊里道別,走進了二年一班的教室。班上的同學已經來了一半。
咲太坐到了靠窗第一排的位置上。拜『梓川』這個姓氏所賜,春季的座次差不多都在同樣的位置。只要沒有『相川』,『相澤』之類的姓,學號就是一號。這個『第一』總讓人覺得弊大於利。但進入了這所峰之原高中之後,感覺如果每次都能在春天坐在窗邊的話,這個學號也並沒有那麼糟糕。
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這所學校的窗外能望到海。
能夠看見好幾面從早上開始就盼望著起風的衝浪風帆。
「吶」
「……」
「叫你呢」
注意到附近的聲音後抬起頭來。
正對面,一個女孩子隔著課桌一臉不高興地俯視著咲太。她是在班上最惹眼的女生集團的中心人物。名字是上里沙希。
大大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及肩的頭髮向內大幅度捲了起來。畫了點淡妝,嘴唇呈漂亮的粉色。在男生間被評價為『可愛』。
「無視是不是太過分了?」
「抱歉。本以為教室裡還沒有會跟我搭話的人」
「我說你啊……」
這時打鈴了。
接著,班主任進入了教室。
「啊,真是的。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下課後來樓頂。絕對要來啊」
砰地拍了拍桌子後,上里沙希回到了斜後方的自己的位置上。
「也不徵求一下我的看法麼」
咲太自言自語了一句後,便手撐著臉頰凝視起大海。
海今天依舊在那裡。僅僅是,『存在』著。
「這下可麻煩了……」
就算被女生在放學後叫出去,咲太也沒有一點開心的感覺。也沒有一丁點的心動。
畢竟,上里沙希是國見佑真的女朋友。
3
放學後,咲太雖然裝作忘記約定,一路走到了鞋櫃前,但最後還是乖乖轉身走上了屋頂。是因為想到逃了的話之後會更麻煩,才改變了想法。雖然有點不同,不過也算是欲速則不達了。
明明是這樣,先來的上里沙希卻立刻找起了麻煩。
「好慢!」
真是無比窩心。
「今天輪到我打掃衛生」
「誰管那種事」
「那麼,有什麼事?」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說完這句前言,沙希便直勾勾地瞪著咲太說道。
「老是和在班上格格不入的梓川在一起的話,佑真會掉價的」
「……」
感覺被說了很厲害的話。跟她自己說的一樣,果然開門見山。
「明明今天是第一次跟上里同學對話,上里同學倒是很了解我呢」
以機器貓一樣的語氣回話。
「『送進醫院事件』,這事大家都知道」
「啊啊……『送進醫院事件』啊」
咲太沒什麼興趣似的曖昧回應道。
「佑真這樣很可憐,所以你以後不要再跟他說話了」
「按照你的說法,現在的上里同學也很可憐,身價正在暴跌,這就沒問題麼?」
屋頂上也有其他學生。他們的視線明顯注意著被不和諧的氣氛包圍著的咲太和沙希。
也有操作著智能手機的傢伙。是在進行實況轉播麼。真是辛苦他們了。
「我無所謂。畢竟是為了佑真好」
「原來如此。真是厲害啊,上里同學」
「啊?你誇我做什麼?」
具體說來這句話是帶著點揶揄的感覺,但她似乎沒聽懂咲太的諷刺。
「不過,我倒是覺得不用擔心。國見他應該沒問題。他是不會僅因為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而掉價的。他可是連自家母親做的便當都會每天說著『好吃』 ,並滿懷感激地吃下去的好到不能再好的傢伙」
雖然佑真自己笑著說在單親家庭里長大的人無論誰都會珍惜母親,但就算笨蛋也明白事情沒有那麼單純。變得更加叛逆的人絕對也是有的。
「綜上所述,佑真是好到上里同學可能都配不上的好人所以放心吧」
「你找茬麼?」
「是被找。是上里來找我的茬的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感覺冒火,省略掉了『同學』二字。
「就是這個!這個『上里』的叫法也讓人火大!憑什麼佑真叫你就用名字,叫身為女友的我卻非要用『上里』這個姓氏啊」
她抓住了奇怪的地方,突然轉移話題。雖然想說『鬼知道』但還是閉嘴忍住了。不想再被她深切的愛搞得心煩意亂了。
不過,或許,代替『鬼知道』說出來的另一句話,才是最不應該說的。
「火氣那麼大,上里你大姨媽來了?」
「什!」
沙希的臉突然間變得通紅。
「去死!蠢貨!去死!給我去死!」
完全陷入混亂的沙希一邊謾罵著一邊回到了校舍中。樓頂的門被砰地一聲猛然關上了。
一個人留在當場的咲太撓著頭反省道。
「……糟了,不小心說中了」
為了不在校舍里和上里沙希偶遇,咲太在屋頂吹了一會海風後才回家。
來到鞋櫃前時天空已經染成了紅色。
直接回家的學生已經沒了蹤影。在這個不早不晚時段留在學校的只有進行社團活動的學生了。沒有人氣的鞋櫃前非常安靜,時不時聽到的社團活動的喊聲也顯得遙遠。 『現在這裡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前往車站的道路幾乎是包場狀態。不一會就到了的七里浜站果然也是空蕩蕩的。剛放學時擠滿峰之原高中的學生的小站台上現在也只有寥寥幾個人影。
在那之中,咲太發現了某個人的身影。在站台一端凜然佇立著的女生。她散發著一種拒絕與周圍接觸的氣氛。耳機的線從耳邊耷拉下來,延伸到了校服上衣的口袋裡。
是櫻島麻衣。
沐浴著夕陽的側臉顯得有種憂愁美,明明只是站在那裡卻美得像幅畫。直教人想要遠眺一會兒……但是現在有別的興致帶動了咲太。
「你好」
咲太靠近她打招呼道。
「……」
沒有回應。
「你好~」
比剛才更大聲了。
「……」
果然還是沒有反應。
不過,總感覺麻衣注意到了咲太的存在。
在寂靜的車站站台上,等著電車的只有咲太,麻衣,還有其他三個峰之原高中的學生。剛才來了兩個像是遊客的大學生情侶,現在正在向工作人員出示一日乘車券『上下君』。
來到站台正中間的情侶一下就注意到了麻衣的存在。
「吶,那個」
「果然,是她吧?」
他們指指點點小聲交談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知麻衣有沒有註意到,總之她依舊是面朝著軌道的方向。
「餵,別這樣啦~」
女性發出一點想要阻止的感覺都沒有的撒嬌聲。他們卿卿我我的對話在寂靜的車站中顯得很刺耳。
咲太忍不下去看向那邊,發現男的正把智能手機的攝像頭對著麻衣。
在他正要按下快門時,咲太切入了鏡頭。啪嚓一聲。一定拍到咲太的上半身了。
「什,什麼啊,你!」
男人雖然一瞬間露出了驚愕的表情,但還是強勢地站了出來。在女友面前面對區區高中生肯定是不能縮的吧。
「我是人」
認真地回答了問題。應該沒有答錯 。
「啊?」
「你們是偷拍狂麼?」
「什麼!才,才不!」
「都老大不小了,別做些傷面子的事啊,大哥。我看著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作為你的同類來說」
「所以說不是!」
「反正也就想像立了大功似的發個帶照片的推特吧」
「!?」
不知是不是說中了,男人的臉上一瞬間染上了怒色和羞色。
「想要引人注目的話,我給你拍張照片,附上『偷拍狂』的註解傳上去如何?」
「……」
「小學的時候老師有教過的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
「囉,囉嗦,蠢貨!」
最終只擠出這句話的男人拉著女友的手,乘上了來到站台的前往鎌倉的電車。在只有一條線路的車站,上下行的電車會交互來到同一個站台。
漫不經心地看著開出去的電車的咲太感受到了背後的視線。
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去,看到麻衣正在有些不耐煩似地取下耳機。
與咲太四目相對,
「謝謝」
她如此說道。
「咦?」
對於麻衣意外的反應,咲太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你覺得我會說『別做多餘的事』然後沖你發火?」
「是的」
「心中沖你發火,以此將就一下」
「那麼還請你不要說出來啊」
再說,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完全表明她沒在『將就』了。
「那種事我已經習慣了」
「那種事,就算習慣了也會有所損失吧」
「……」
麻衣似乎對這句話感到意外,眼裡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
「損失……確實是那樣啊」
不知是有什麼好開心的,麻衣的嘴角浮現出了小小的笑容。
咲太感覺現在是個對話的好機會,於是便站到了麻衣身邊。
但先提出問題的卻是麻衣。
「為什麼在這種不早不晚的時間來這兒?」
「被班上的女生叫到樓頂了」
「告白?這麼受歡迎啊,真是意外」
「告白出來的是憎恨」
「什麼啊」
「被當面說了『非常討厭你』」
「最近流行這種款啊」
「至少我是有生以來頭一遭。櫻島學姐才是,為什麼在這種不早不晚的時間……?」
「為了不碰巧撞見你,打發了一會兒時間」
從麻衣的臉上上看不出是認真的還是玩笑。如果確認到是『認真』的話會很不爽,所以咲太選擇了不多去問。
轉身看著時刻表,改變了話題。
「現在準確時間是多久?」
「沒戴錶麼?」
伸出兩手示意她自己沒戴手錶。
「那就看手機」
「我沒有」
「你是想強調你的是『智能手機』麼?」
「手機,智能機都沒有。也不是『今天忘帶了』的意思」
並不是沒帶,只是沒有而已。
「……真的?」
麻衣的表情充滿了懷疑。
「真的。雖然以前用過,但被我弄得粉碎最後扔到海裡去了」
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是來看峰之原高中的發榜那天的事……
重量約二十克。一部能夠連接整個世界的方便通信機器離開了咲太的手,劃出平緩的拋物線後掉進了海中。
「垃圾要丟進垃圾桶裡」
受到了正經的指責。
「下次會這樣做的」
「你一定沒有朋友吧」
不能用手機聯絡就無法和朋友交往……現在就是這樣的時代。麻衣說中了。因為電話,郵件地址,ID的交換是交朋友最初的契機,所以沒有這個的話,就會被社會的規則拋下。在名為學校的狹小世界中,無法遵循規則的人從最開始就會被拋棄。拜此所賜,入學的時候交朋友真是費了番功夫。
「朋友的話有兩個之多啊」
「兩個算多?」
「我倒是覺得朋友兩個就足夠了。反正和他們做一輩子朋友就好了」
智能機上登錄的號碼,郵件地址,ID之類的數量沒有意義。並不見得多就好。這是咲太的觀點。
說到底,朋友的分界線到底在哪裡……這也是個問題。對咲太來說就是『深夜打電話去商量也會勉強陪聊』這種程度的關係。
「嗯哼~」
麻衣隨便地應和著,從上衣的口袋裡取出了智能機。機器上套著紅色帶兔耳朵的保護套。
她把手機的畫面朝向咲太,顯示的時間是四點三十七分,還有一分鐘電車就要來了。正這麼想著的時候,麻衣手上的智能機振動了起來,顯示著來電。
看見畫面上寫著『經紀人』。
麻衣點擊了拒絕來電。振動停止了。
「沒問題麼?」
「電車要來了……而且就算不接也知道那個人要說的事」
不知是不是錯覺,話說到後半像是在慪氣。
前往藤澤的電車慢慢駛入了站台……
和麻衣從同一個車門上車,並肩坐在了空著的座位上。
車門關閉,電車慢悠悠地跑了起來。乘客的數量不多不少。座位坐滿了八成,有幾人站著。
二人無言地坐了兩站。海也看不見了,電車行哐啷哐啷地行駛在居民區的正中。
「話說昨天那個」
「我不是讓你忘了那事麼」
「櫻島學姐扮兔女郎的樣子太性感我忘不掉」
一直忍著的哈欠打了出來。
「所以昨晚一直在興奮,根本沒睡好」
憤憤地看著麻衣。
「餵,你!該不會是以我為對像想象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本以為會招來污衊的眼神和辛辣的罵聲,卻看到了她面紅耳赤,慌張的狀態。
她像是忍耐著害羞似的抬起眼瞪過來。這動作看起來非常可愛。
但立刻又把動搖壓了下去,
「我,我是不會在意被比自己年齡小的男生當做性妄想對像這種小事的」
然後像是補充說明一樣,說了這樣一個藉口。她的臉頰依舊染著紅色。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在逞強。說不定內心意外的很少女。
「能離我遠點麼」
麻衣像是驅趕著不干淨的東西似的,推著咲太的肩。
「嗚哇~,我好受傷」
「感覺我光是被你看著就會懷孕」
「孩子叫什麼好呢?」
「你啊……」
麻衣的視線溫度降到了冰點以下。看來是太得意忘形了。
「我叫你忘記的不是打扮……」
「那昨天那個到底是什麼?」
咲太坦率地接上了麻衣轉移的話題。本來就是打算問這件事才開口的。
「吶,梓川咲太君」
「記住我的名字了呢」
「人的名字我聽一次就會記住」
真想要這樣的技能啊。是在現在已經隱退了的演藝活動中培養出來的嗎。感覺應該是那樣。
「我聽過你的傳聞」
「傳聞……呢」
能夠想像是什麼傳聞。就連今天都因為那件事被叫到了樓頂。
「雖然準確的說不是『聽說』,而是『看到』——」
麻衣一邊說著一邊從夾克的口袋裡拿出智能機。打開了某個論壇。
「你中學是在橫濱那邊唸的呢」
「是的」
「引發了暴力事件,把三個同級生送進了醫院」
「我意外的是個武鬥派呢~」
「因為這件事,明明本來打算升學到橫濱的高中,卻在二次招生的時候特意搬家到這邊考了峰之原高中」
「……」
「其他還有不少,要我繼續說麼?」
「……」
「剛才好像有人說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種了不起的話呢」
「被調查一下也沒什麼。倒不如說我很榮幸櫻島學姐能對我感興趣」
「網絡真是厲害啊。連這樣的個人情報都能大大方方地被曬出來」
「是啊」
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不過,沒人保證上面寫的就是事實呢」
「學姐你怎麼想?」
「稍微動腦子思考一下就明白了吧。引發了那麼大案件的人怎麼可能跟沒事人似的來上高中」
「這句話真想給班上的同學聽聽啊」
「既然『不是』,就自己去和班上的同學說清楚啊」
「傳聞不就是空氣一樣的東西麼。『這樣的氣氛』——這種意思上的空氣……最近已經變得不『讀』不行了的『空氣』」
「是啊」
「『空氣』這種東西,不去『讀』就會被當成廢物……製造出這種『空氣』的人們都沒有當事者的自覺,就算想要熱心地對他們說明事實,也總是會被反潑一句『什麼啊,好冷』」
真正要與之戰鬥的不是眼前的人,所以說什麼都沒用。但只要做了什麼,就會遭到從看不見的地方發出的集中轟炸。
「明明如此,還要說『和空氣戰鬥真是蠢透了』這種話」
「所以你就不去理會誤解,在戰鬥前就放棄了」
「不管怎麼說,反正我沒有和不動腦筋想想,就相信那些空口無憑的傳聞或帖子的單純傢伙成為朋友的自信,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說得惡意滿滿呢」
從麻衣的笑容中看到了理解。
「接下來輪到學姐了」
「……」
麻衣一瞬間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但因為先問了咲太的事,所以似乎只好無奈地開口了。
「是在四連休的第一天發現不對勁的」
也就是說四天前。五月三日,憲法紀念日。
「那天我心血來潮去了江之島的水族館」
「一個人?」
「不行麼?」
「我還以為你可能會有戀人之類的」
「那種玩意從沒有過」
麻衣很無趣似地撅起了嘴。
「咦~」
「我是處女你不爽麼?」
麻衣像是戲弄咲太一樣,抬頭看著他的臉。
「……」
「……」
四目相對。
麻衣的臉漸漸變紅了。紅到了脖子。好像是因『處女』這個單詞感到害羞,明明是自己說出來的……
「啊~,我沒啥處女情結哦」
「是,是麼……總之!我發現,明明水族館非常熱鬧,有很多全家出動的人家,但是卻沒一個人認出我來」
惱羞成怒的麻衣的側臉顯得有些幼稚。以前只知道她成熟的外表所以感覺有些新鮮。指出這一點的話話題就又要脫線了,所以咲太把它藏在了心中。
「最初以為是錯覺。畢竟停止演藝活動已經兩年了,大家也都看魚看的入迷」
語調慢慢變得沉重了起來。
「但在回家路上進入咖啡店的瞬間就明確了。因為沒人招呼『歡迎光臨』,也沒人帶我入座」
「說不定是自助的店呢」
「是家老咖啡店。是除了吧台就剩下四張桌子左右的小店」
「那是不是之前去的時候學姐做了什麼會被拒絕入內的事啊?」
「沒可能的好麼」
因生氣而昂起頭的麻衣,狠狠地踩了咲太一腳。
「學姐,腳」
「腳怎麼了?」
麻衣一臉認真。看上去真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真厲害。真不愧是職業演員。
「不,我很榮幸能被踩」
明明是開玩笑,麻衣卻有些敗興的樣子。還趁著旁邊的男性下車的機會稍稍從咲太身邊挪開了。
「玩笑而已啊」
「我覺得至少有幾分認真」
「嗯,那是當然,作為男性被美女學姐踩肯定是開心的」
「好好好。話題都沒法繼續了你快閉嘴。說到哪了?」
「說到被咖啡店禁止入內的事了」
「我可要生氣了哦」
這樣說著的麻衣的視線很尖銳,怎麼看都是已經生氣了。
咲太為了表達反省的意思,做出了封口的手勢。
「跟店裡的人搭話也沒反應,其他的客人也完全沒注意到我」
麻衣保持著不快的表情說了下去。
「當時我就驚呆了。逃也似的回去了」
「逃到了哪?」
「藤澤站。但是到了之後什麼事也沒發生。大家都普通地看得見我。都一臉『是那個櫻島麻衣』的驚訝表情。所以覺得江之島的事果然是錯覺……但還是很在意,所以去調查了在其他地點會不會發生同樣的事」
「所以就穿了兔女郎裝?」
「打扮成那樣的話,一定會被死盯著看吧。再不被人發現就不能說是錯覺了」
的確如此。那天咲太的反應就能證明其效力之高。
「於是,在其他地方……也就是說在湘南台也發生了同樣的事麼……」
「沒錯。我還有點期待現在世界上的人是不是都看不見我了呢」
不知為何以帶著點責備的眼神看著咲太。
「今天上學也是普普通通的……現在也是」
麻衣若無其事地示意車門內側附近。穿著其他高中的校服的男生看著智能機,是不是朝這邊瞥幾眼。當然,看的是麻衣而不是咲太。
「明明是這麼奇怪的體驗,學姐卻顯得很開心呢」
咲太坦率地說出了感想。現在的麻衣身上看不出悲壯感。
「那當然是開心的」
「你認真的?」
不明所以,用目光錶達出疑問。
「我至今為止都一直生活在別人的注目中好麼?我是一直在意著他人的視線活過來的。所以從小就一直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去到誰都不認識我的世界」
看起來不像是在說假話。但就算說這是演技,也不會有任何人感到懷疑,畢竟她是麻衣。她可是從童星做到女演員的實力派女優。
在說著這些話的同時,咲太注意到麻衣在看著電車裡懸掛著的廣告。那是小說的電影化作品的宣傳。主演的女優是最近剛捧出來的紅人。年齡應該和麻衣差不多。
是在意演藝圈的動向麼。還是說感到懷念呢。不,應該不是這種感覺。像是在看著遙遠的世界一般的麻衣的眼睛深處,搖曳著某種類似『意猶未盡』的感情。
換而言之,就是留戀或是執著。
「學姐?」
「……」
「櫻島學姐?」
「我聽到了的」
眨了眨眼後,麻衣側目看向了咲太。
「我很滿足於現狀。所以不要來妨礙我」
「……」
不經意間,電車已經停在了終點站藤澤站的站台前。車門打開了。咲太慌忙追上先站起身來的麻衣。
「這樣你就明白了吧。我是多麼奇怪的女人」
「……」
「別再和我扯上關係了」
乾脆地放下話後,麻衣便加快速度通過了檢票口。像是說『就此別過』似的和咲太拉開了距離。
咲太想著反正這也是他回家的路,便朝著漸漸遠去的麻衣的背影追了過去。通過走廊,進入了JR站裡。麻衣在站內一角的投幣式儲物櫃前駐足,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紙袋。然後又快步走到了賣麵包的店前。
「請給我一個奶油麵包」
對老奶奶開口道。
老奶奶沒有反應,不知是不是沒聽到。
「請給我一個奶油麵包」
麻衣重複了一邊要買的東西。
但老奶奶果然還是沒有反應。像是沒看到麻衣似的,從後面來的上班族手中接過千元鈔票。像是聽不見麻衣的聲音似的,將菠蘿包遞給一個初中女生。
「麻煩給我一個奶油麵包」
咲太走到麻衣身旁,大聲對老奶奶說道。
「好,奶油麵包對吧」
咲太接下從奶奶從櫃檯裡側遞出的紙袋,交出了一百三十日元。
離開麵包店幾步路遠後,把奶油麵包的紙袋交給了麻衣。
麻衣有些過意不去似的低下了頭。
「其實是不是有點不方便?」
「是呢。吃不到這裡的奶油麵包有點困擾」
「就是說啦」
「不過……你真的相信我那些腦子有問題的話麼?」
「這種事該怎麼稱呼,我是知道的」
「……」
「是青春期綜合症吧」
麻衣的眉毛跳了一下。
雖然沒聽說『不能被別人看到』這種案例,但『能聽到他人的心聲』,『能預見某人的未來』,『誰和誰的人格互換了』之類的超自然現象的傳聞倒是有很多。看看這方面的諮詢論壇的話,還會出來更多。
正經的精神科醫生斷定說這是多愁善感的不安定內心導致的臆想。自稱的專家表示這是現代社會產生的新型恐慌症狀,感到有趣的一般人中也有持『是集體催眠的一種吧』這樣的觀點的人。也有人認為,這是一種因為過分美好的理想與不合意的現實之間的巨大落差造成的壓力的具現化。
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並沒有把這當回事。大部分大人都在說『那種事肯定是錯覺』。
在這種無責任的意見交換中,不知不覺,發生在麻衣身上的這種不可思議的現像被稱作了『青春期綜合症』,連是誰命名的都不知道。
「青春期綜合症什麼的不是常見的都市傳說麼」
沒錯,正如麻衣所言。都市傳說。普通來說誰都不會相信。所有人都會做出和麻衣一樣的反應。就算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狀況,也會認為是錯覺。就算親身經歷了也不會坦率地接受。因為咲太他們生活在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的『常識』中。
但是,咲太有著絕對能證明其存在的證據。
「為了讓學姐相信『我相信學姐』這件事,有個東西想讓學姐看看」
「想讓我看的東西?」
麻衣詫異地皺起眉頭。
「能稍微陪我一會麼」
對於咲太的提案,麻衣稍事思考後,
「……知道了」
小聲點頭道。
4
麻衣被咲太帶來的地方,是從車站出來大概走十分鐘就能到的,居民街一角。
「這裡是?」
麻衣眼望著的是七層樓的公寓。
「是我家」
「……」
疑惑與輕蔑交雜的視線從旁邊刺了過來。
「什麼也不會做的」
『大概不會吧』小聲補充一句。
「你剛剛說了什麼對吧?」
「我說,如果被學姐誘惑的話,沒有能夠把持得住的自信」
「……」
麻衣的嘴閉成了一條線。
「咦?學姐,你在緊張麼?」
「進,緊張?誰,誰緊張?」
「說話都在打結」
「我,我是不會在意進比自己年齡小的男生房間這種小事的」
麻衣哼了一聲,便大步走向了入口。咲太一邊忍著笑一邊立刻追到麻衣身邊。
坐電梯上了五樓。右手第三間便是咲太所住的屋子。
「我回來了~」
在玄關打了招呼卻沒有回應。如果是平常,妹妹楓或許會在玄關埋伏著嚇人一跳,但今天可能是因為回家時間與往常不同而不開心了。或者說只是睡著了麼,也可能是專心讀書沒注意到哥哥回家……
「請進」
把穿著鞋子僵在玄關的麻衣叫了進來。
進來立刻就去了咲太的房間。
麻衣把包和紙袋放到牆角後,便坐到了床上。不經意間看了看紙袋裡面,發現了兔耳。今天也打算在什麼地方扮野生兔女郎麼。
「嗯哼~很整潔嘛」
環視著房間的麻衣無心地說出了感想。
「因為沒東西給我散亂嘛」
「看起來是這樣」
能稱為家具的東西只有桌椅和窗。房間空蕩蕩的。
「學姐你……」
「吶」
麻衣插話道。
「有什麼事麼?」
「別叫『學姐』了。我又不記得有當過你的學姐」
「櫻島同學?」
「姓太長了吧」
「那,麻衣……嗚,嘎」
被麻衣往下扯了扯領帶
「加上『同學』」
「本來我還想一口氣縮短兩人的距離的……」
「我不喜歡沒有禮貌的人」
空氣一瞬間變得緊張了起來。導致這種緊張的是麻衣。這種容不得插入玩笑的,表面看起來甚至能說是有些守舊的價值,果然也是在演藝圈培養出來的吧。
「那麼,麻衣同學」
「『梓川』也與你給我的印像不是很相符,就叫你咲太君好了」
『梓川』在麻衣眼中到底是什麼印像啊。
「於是?咲太君想讓我看什麼?」
「不先把手放開的話看不見的」
麻衣的手放開了領帶。咲太起身鬆開了領帶,解開襯衫的釦子,又自然地脫下了裡面的T卹,露出了上半身。
「你,你幹嘛要脫!」
提高音量的麻衣尷尬地把頭扭向了一邊。
「不,不是說好什麼都不會做的麼。骯髒!變態!暴露狂!」
麻衣一邊罵著一邊畏畏縮縮地將視線移回咲太身上。
這時,麻衣發出了純粹驚訝的聲音。
「啊」
咲太的胸口刻著三條張牙舞爪的傷痕。像是被巨大的獸爪撕過一樣,從右肩撕裂到了側腹部。
非常大的蚯蚓似的痕跡。看到的瞬間就知道不正常。就算被熊襲擊了也不會這樣吧。挨了一下挖掘機可能剛剛好。但是很可惜,咲太沒有和挖掘機戰鬥過。
「你是被突變體襲擊了麼?」
「我還不知道學姐對美漫有興趣」
「只看電影就是了」
「……」
「……」
麻衣目不轉睛地看著傷口。
「是真的吧」
「你覺得會有做這種特殊化妝的傻帽麼」
「能摸一下麼?」
「請」
站起身來的麻衣伸出手來。手指碰到了肩部的傷口。
「嗷嗚~」
「餵,別發出奇怪的聲音」
「那裡很敏感,請溫柔一點」
「這樣?」
麻衣的手指撫摸著傷口。
「非常舒服」
麻衣面不改色地狠狠擰起咲太側腹部。
「好痛,好痛!快放開我!」
「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真的很痛好麼!」
不知是不是玩夠了,她移開了手指。
「於是?這個傷是怎麼來的?」
「不,我也不知道」
「啊?什麼意思啊。你是想給我看這個的吧」
「不,不是。這個怎麼都無所謂。請不要在意」
「很在意好麼。說到底,不是的話你為什麼要脫啊」
「回家後習慣馬上換衣服,一不小心就」
咲太一邊解釋,一邊從上了鎖的書桌抽屜裡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麻衣。
「是這個」
「……!?」
視線落到照片上的瞬間,麻衣的眼睛驚得瞪大了。然後立刻露出了嚴肅的表情,她的表情中灌滿了迫切想要咲太做出說明的意志。
「什麼啊這是」
照片裡是中學一年級的女生。夏季校服遮不完的雙臂雙腿上刻著無數變成了紫色的淤青和讓人痛心的劃傷。
「這是我妹妹楓」
咲太知道,被校服包裹著的腹部和背後也有同樣的傷。
「……是被施暴了麼?」
「不是。只是在網絡上被欺負了而已」
「……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也難怪。畢竟與妹妹被欺負的事有關的人基本都是這種反應。
「好像是因為無視了人家發來的郵件之類的事情,被班上帶頭的女孩子討厭了。被在同班同學使用的SNS的群裡發了『差勁』,『去死』,『噁心』 ,『煩人』,『別來學校了』之類的話」
咲太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皮帶。
「就這樣,在某一天楓的身體就變成了那樣」
「真的?」
「最開始我也覺得是被誰施暴了。但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上學了,都沒有怎麼出過門。反而就懷疑起是不是楓想不開,自己弄的」
脫下褲子,掛在椅背上以防褶皺。
「畢竟認為『被欺負是自己的錯』而自責的人也是有的啊」
麻衣不知為何看著別處。
「我選擇了翹課呆在楓身邊。因為想知道事實」
「吶,說之前能麻煩你點事麼?」
「什麼?」
「你,為什麼要脫啊」
看了看映在窗子裡的自己的樣子。內褲一條。不,還穿著襪子。
「因為,我習慣回家換衣服的啊」
「那就快把衣服換上」
打開衣櫃找著替換衣物。這期間,咲太也繼續說著。
「呃,說到哪了來著?」
「說到翹課呆在妹妹的身邊了吧?」
「楓用智能機看SNS的瞬間,身上就有增加了新的傷痕。突然大腿就裂了個口子。還出了血……每次看留言就會出現淤青,還不斷增加」
那簡直就像是內心的痛苦表現在了身體上一樣。
「……」
麻衣不知該如何應對,陷入了思考。
「剛才說的就是我相信青春期綜合症真正存在的理由」
「……雖然難以置信,但沒有專門準備這種照片來編故事騙我的理由呢」
咲太接過麻衣遞回來的照片,鎖進了抽屜裡。
「你胸口那三條傷口也是那時候來的?」
點了點頭。
「畢竟不是人能弄出來的」
「只是,為什麼會受這種傷我完全不懂。早上一起來就渾身是血被送到醫院……還以為活不成了呢」
「難道那就是『送進醫院事件』的真相?」
「是。是我被送進了醫院」
「這不是完全相反麼。果然傳聞就是不能信」
麻衣嘆了口氣,重新坐正了。
這時,門突然打開,三毛貓那須野『喵~』地叫了一聲,進入房間。緊跟著,
「哥哥,在裡面……麼?」
穿著熊貓睡衣的楓從門縫裡看進來。
「咦?」
困惑的聲音。
咲太的房間裡是,只穿著一條內褲的哥哥,和坐在床上的年長女性一名。
「……」
「……」
「……」
三份沉默。三人的視線一瞬便交匯了。只有貓——那須野天真無邪地蹭著咲太的腳。
最初做出行動的是楓。
「對,對不起!」
一邊道歉一邊出了房間。不過立刻又打開一個門縫窺視著房內的情況。交互看了咲太和麻衣幾次後,對咲太招手,說著『這邊這邊』。
「怎麼?」
咲太抱起那須野回應道。站到門口,楓踮起腳尖雙手摀著嘴耳語道。
「要,要找小姐上門先給我說一聲啊!」
「楓,你誤會了很不得了的事」
「這除了叫小姐上門並享受制服Play之外,還能是什麼情況!」
「你到底是在哪學到那種詞彙的」
「一個月前讀的小說裡有出現做那種工作的姐姐。據說是將悲哀的男性引導向天國的好姐姐」
「嗯,解釋倒是因人而異。但一般來說,看到這個狀況不都會認為是哥哥帶女朋友回家了麼?」
「我才不會去想像那種最糟糕的事態」
「妹妹啊,最糟糕是啥」
「最糟就是最糟。糟到和地球毀滅一樣」
「好,那我就帶著毀滅地球的覺悟去交女朋友吧!」
「吶,是不是差不多可以繼續說了?」
聽到麻衣開口,再次轉向房間裡。這時,楓貼到了背上。兩手放在咲太的右肩上,藏在咲太身後偷偷看著麻衣。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高,不怎麼藏得住。在麻衣看來,楓應該基本暴露在外吧。
「哥哥,有去被推銷去買什麼奇怪的古董麼?」
「沒有」
「有約好一起去看畫展麼?」
「沒有約過」
「買英語對話的教材……」
「你放心我我沒被推銷過。我這又不是被推銷約會釣上了。這個人是學校的學姐」
「我是櫻島麻衣,初次見面」
被麻衣搭話的楓像是遇到肉食動物的小動物一樣敏捷地藏到了咲太背後。然後把嘴貼到背後,通過震動傳達著什麼。
「呃,她說『初次見面,我叫梓川楓』」
「是麼」
「『這孩子叫那須野』好像是這麼說的」
抱起貓讓麻衣看得清楚點。 『喵~』地叫了一聲的那須野的身體伸展開來。
「謝謝你告訴我」
楓聽到麻衣的聲音一瞬間探出頭來,但從咲太手中搶過那須野後便立刻脫兔似的逃出了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明明在咲太面前話那麼多,對外人卻一直都是這樣。以前佑真來玩的時候也是,沒有咲太夾在中間對話就無法成立。
「不好意思。她極度怕生還請見諒」
「別在意。等下也這樣告訴你妹妹,『傷都治好了真是太好了呢』」
很不可思議,連傷疤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這一點確實是太好了。畢竟是女孩子。明明如此,為什麼咲太的傷卻沒有消失呢,這一點還留有疑問……不過那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事,咲太選擇了專心面對麻衣。
麻衣兩手撐著床翹起了腳。
「不過,真是稀奇啊,她居然不認識我」
「那是……因為她不怎麼看電視」
「哼~」
一副不知是接受還是沒接受的表情。
「於是,言歸正傳……麻衣同學,回來路上說了『想去到誰也不認識我的世界』這句話。這又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呢?」
「百分之百」
「真的?」
「……如果去了那樣的世界,也就吃不到奶油麵包了,所以有時候還是會糾結一下呢」
麻衣從包裡拿出奶油麵包,雙手捧著小小地咬了一口。
「我是在認真問的」
「……」
麻衣閉嘴咀嚼著。
等了十秒左右,她吞下去之後
「我也是認真回答的」
這樣說道,
「想法也會隨著時間改變的不是麼?」
「嗯,也是」
「那麼輪到我發問了。為什麼要問這種事?」
「楓是通過和網絡環境保持距離,姑且控制住了事態」
不看SNS群。也不看留言板。也不通過群體郵件交流。楓的智能機被解約,咲太的則是被丟進了海裡。這個家裡也沒有電腦。
「『姑且』呢」
「做檢查的醫生說這和『認為肚子疼肚子就真的會疼』是一個道理。斷言受傷的原因在楓自己……」
雖然那個醫生的話無法完全接受,但也不能全盤否定。被朋友的壞話傷到,心不斷裂開,然後以傷口的形式表現在了肉體上。在旁邊看著楓的咲太只能得出這一種結論,也能夠理解精神狀態影響到身體狀況這種感覺。遇到討厭的事,身體狀態也不會好。不喜歡的食物光是看到就會想吐,因為不喜歡游泳課而發燒了之類的……這樣的經驗誰都有的吧。
但是就算事態的程度完全不同,『覺得肚子痛的話就會怎樣怎樣』的話在咲太看來是一矢中的。
「於是?」
「簡而言之就是說,把受傷的理由解釋成楓的臆想」
「這我知道。於是,你想說我也是完全一樣麼?」
「畢竟麻衣同學在學校不就完美地扮演著『空氣』麼?」
「……」
麻衣面不改色。雖然看起來對咲太的指摘有一點興趣,卻只是用眼神說著『於是? 』,興趣索然地催促著咲太說下去。這種表現,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也就是說,我覺得為了不讓狀況繼續惡化,麻衣同學還是回到演藝圈會比較好」
咲太刻意地移開視線,故作輕鬆地說道。沒有必要去算計什麼。就算站在同一擂台上戰鬥也沒有勝算。
「你什麼意思」
「在電視上那麼顯眼的話,就算麻衣同學再怎麼完美地扮演空氣,周圍也無法置之不理的吧。就像隱退之前那樣」
「哼~」
「而且那樣的話麻衣同學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豈不是萬事大吉」
咲太一邊偷偷看著她的情況,一邊說出了最後一句。
「……」
麻衣的眉毛跳了一下。那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注意不到的細微變化。
「什麼啊,我想做的事是……」
語氣依舊平平淡淡。
「——是回到演藝圈」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她『唉』地嘆了一口氣,看上去很掃興。但咲太認為那應該是演技。
「如果沒有興趣的話,為什麼會在電車裡死死地盯著電影的廣告?」
咲太立刻尖銳地反問道。
「只是因為那是喜歡的小說電影化,有點在意而已」
「不是想要自己去演女主角?」
「你很煩啊,咲太君」
從容的笑容。麻衣的假面很難摘下。
就算如此,咲太也沒有放棄。
「我覺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畢竟你有那個實力,更有實績。而且,還有等著你回歸的經紀人,這還有什麼問題可言嗎?」
「……跟那個人沒關係」
沉靜的聲音。但是,有種彷彿是從心底湧上來的地震一般的感情支配著語言。證據就是麻衣吊起眉梢瞪了過來。
「別說多餘的話」
看樣子是踩到地雷了。
「……」
麻衣無言地站了起來。
「啊,廁所的話出門右轉」
「我要回去了!」
麻衣拽起包,猛地打開了門。
「咿呀」
發出悲鳴的是端著茶盤的楓,好像是剛好來到門前。明明剛才還穿著睡衣,現在卻換上了襯衣和吊帶裙。
「那,那個,那個……不來杯茶麼」
看到怒氣沖天的麻衣,楓完全嚇傻了。
「謝謝」
麻衣一瞬間做出笑臉,謝過之後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多謝款待」
麻衣輕輕地把杯子放回楓拿著的盤子裡,走向了玄關。
咲太慌忙跑出房間,向麻衣追去。
「啊,等等,麻衣同學!」
「什麼啊!」
麻衣正在穿鞋。
「這個」
拿起裝著兔女郎裝的紙袋給她看。
「送你了!」
「那至少讓我送……」
你回家,在說完之前
「家很近不用了!」
麻衣就噴出了明顯的怒火,衝出了玄關。
雖然想要追出去,
「哥哥,會被逮捕的!」
但被楓指出自己只穿著一條內褲這一點,只得放棄了。
走廊裡只剩下咲太和楓。
「……」
「……」
呆立數秒後,二人的視線自然地落到了紙袋裡。
兔女郎裝備一套。
「這個要怎麼辦?」
「我想想……」
總之先拿出兔耳,戴在了手上拿著茶槃無法反抗的楓頭上。
「楓,楓才不會穿!」
楓為了不讓剩下的茶灑出來,踏著慎重的腳步盡可能快地逃進了客廳裡。
強扭的瓜不甜,於是暫時放棄了讓楓穿上。一邊祈禱著她有一天能變得對兔女郎Play感興趣,一邊把兔女郎裝收進了衣櫃裡。
「這樣就好了」
不那麼好的是麻衣那邊。完全惹怒她了。
「明天不好好道歉可不行」
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39 PM
第二章 和好的代價
就結論來說,惹怒麻衣的第二天,咲太沒能道歉。
雖然期待早上坐電車的時候偶然遇到,但完全撲空了。認為有主動出擊的必要的咲太,在第一課時結束後不長的休息時間造訪了麻衣所在的三年一班的教室,但根本沒發現她的身影。
一問離門較近的三年級女生——
「櫻島同學?誰知道呢,今天有來麼?」
她便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然後,『話說啊,昨天……』——又立刻回到了和朋友的對話中。
「……」
沒有麻衣的教室裡,充滿了互相調笑著的學長們的傻笑與大聲攀談著的學姐們的歡聲。休息時間的氣氛無論是二年級還是三年級都差不多。一想到在這之中孤零零的麻衣的樣子,胸口就感覺一陣不痛快。
「請問她的座位在哪裡?」
「咦?啊啊,那邊」
學姐指著的是靠窗第二列的最後一排。看到孤零零的桌子上掛有書包後,咲太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在那之後,每到休息時間就往三年級的教室走,但麻衣依舊不在。包還是放在那,課桌上也擺著下節課要用的教科書,所以應該肯定是來了學校的。但每次都是徒勞無功。
這樣一來最後的希望就是放學的時候。班會一結束,咲太就快速走向了樓梯口,環顧四周搜尋著麻衣。持續了二十分鐘左右。
知道找不到之後,便走出校門踏上了前往車站的道路。果然還是沒有。麻衣也不在七里浜站裡。
結果這一天別說是和好了,連面都沒見到。
然後,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天之後,就算是笨蛋也知道是被有意識地避開了。
麻煩的是,麻衣的這種態度在之後也沒有絲毫改觀。
不知不覺過了兩個星期,咲太依舊沒有任何突破。
昨晚回家時下定決定在車站埋伏,但仍沒有成果。麻衣似乎是特地走到了隔一個站的車站去坐電車,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出現。
總之很難辦。
這是在演藝活動中練出來的迴避媒體鏡頭的技術吧。有時甚至能像霧一樣消失。
「看來我是踩了個超大號的地雷啊」
麻衣這種頑固的態度讓咲太日漸確信這一點。
惹怒她的原因是催促她回歸演藝圈。直接點燃導火線的恐怕是『經紀人』這個單詞。
這會不會就是麻衣停止演藝活動,想要復出卻又為此感到猶豫的原因呢。
用學校的電腦調查了一下,但關於『櫻島麻衣』停止活動的理由卻只有『難道不是過勞呢? 』,『果然是和製作人有一腿吧』,『反正是男人的問題吧』之類的臆測或傳聞。
這樣一來就只有直接去問本人了,但她卻完美地躲避著咲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那天放學後,知道笨拙的追蹤沒有用的咲太稍微改變了一下想法。在打掃完教室後,走向了物理實驗室。
為了去見另一個朋友。
輕輕敲了敲門後,不等回應就溜進去了。
「打擾了~」
進去關上門,
「想來打擾的話就滾出去」
迎面而來的是毫不客氣的回話。
寬敞的物理實驗室裡只有一個學生。她正在教師授課用的黑板前的講桌上準備著酒精燈和燒杯。看也不看咲太一眼。
是個身高約155公分的小個子,戴眼鏡的女生。套在校服外面的白大褂非常惹眼。抬頭挺胸的站姿讓人覺得有些帥氣。
她的名字是雙葉理央。縣立峰之原高中給二年級學生。去年和咲太,佑真在同一個班的女生。隸屬於部員只有一個人的科學部。由於在社團活動中引起學校局部性停電還有各種騷動,成為了一個廣為人知的怪人。經常穿著白大褂也是招來奇怪目光的理由。
咲太把一旁的椅子拿過來,隔著講台與理央面對面而坐。
「最近如何?」
「沒有需要跟梓川報告的事」
「說些好玩的事來聽聽啦」
「別把我捲進閒過頭的高中生一樣的對話裡」
抬起視線的理央瞪著咲太。說不定真的是覺得很礙事。
「反正本來就是閒過頭的高中生,無所謂嘛」
理央無視繼續寒暄著的咲太,用火柴點燃了酒精燈。把酒精燈放在裝有水的燒杯下面。是打算做什麼實驗麼。
「梓川你才是,最近怎麼了?」
「什麼怎麼,沒什麼好報告的啊」
「騙誰呢。最近不是對人氣童星很執著麼」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說誰。人氣童星指的是麻衣。
「那個人早就從童星畢業了,現在該叫演員或者女優了吧」
現在已經停止活動的她說不定應該叫普通人吧。
「說到底,這事你是從哪聽來的?」
「還用問麼」
「嗯,也就只有國見了吧」
知道咲太的情況的只有佑真。會合在學校裡一直穿著白大褂的離群者理央搭話的,也就只有佑真和咲太了。以上,證明結束。
「他很擔心了。擔心梓川是不是又插手了什麼奇怪的事」
「什麼叫又啊」
「為什麼國見總是這麼爛好人啊……居然擔心梓川這種掃帚星」
「如果能解析他構造的話還務必同時我啊」
感覺『性格好』這個詞就是為佑真而誕生的。打心底里這麼想。
去年『送進醫院』的傳聞在校內流傳的時候,也只有佑真沒有改變對咲太的態度。他並沒有隨便相信傳聞,而是在上體育課組隊的時候面對面直接問咲太『那個傳聞是真的? 』。
「怎麼可能是真的」
「就說嘛」
佑真微微一笑。
「……國見你相信我說的話麼?」
說實話有些意外。大部分的同學都選擇相信傳聞,在找咲太確認之前就和他拉開了距離。
「因為事實本來就不是如此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
「那麼,比起空穴來風的傳聞,我更相信眼前的梓川的話」
「國見真是最差勁了」
「啊?照現在話題的流向,怎麼會蹦出這種話啊?」
「連性格都好,這已經是全體男性的公敵了」
「什麼啊那是」
那是距現在一年前左右的事。從那之後開始,咲太和他說的話就漸漸多了起來。
正呆呆地看著酒精燈的火焰時,
「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總感覺被很失禮的視線刺中了。
「人和人的差距居然這麼大」
很明顯,理央在用憐憫的目光在看著咲太。
「不要把我和國見比較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別在意」
「這肯定會在意的好麼。嗯,不過,越是那種傢伙就越可能有不可告人的變態興趣啊。世界一定就是以這樣的原理平衡著『好人度』的」
「梓川今天也同樣人渣到家了呢」
理央呼地嘆了口氣。
「哪裡?」
「在背後說為自己擔心的友人是變態」
令人無法反駁的精準指摘。
「……我現在好像痛徹領悟到了自己和國見的差距」
「那個先不管」
理央有些做作地加上了前言。
「什麼啊」
燒杯裡的水開始咕嚕咕嚕沸騰起來。
「牧之原的事想開了啊」
「……國見也好你也好,為什麼都糾結這個」
「梓川你自己最清楚吧?」
理央熄滅酒精燈,把燒杯中燒開的水倒進了馬克杯。然後往裡面加入了一勺速溶咖啡粉。看樣子並不是在做實驗。
「給我也來一杯」
「真不巧,馬克杯只有一個。嗯,用這個試管就好了吧」
理央平淡地拿出了長約三十公分的細長圓筒狀玻璃容器。
「用這種東西喝咖啡的話,裡面的東西會一下子湧進來,釀成大禍的吧」
「梓川的假說是否成立是有必要用實驗進行說明的。而且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好用來代替」
「就沒有『直接用用來燒水的燒杯』這個想法麼」
「太理所當然了沒意思」
理央一邊抱怨著一邊也還是往燒杯裡剩下的水中加入了速溶咖啡粉。
「雙葉,砂糖呢?」
「我不加糖」
理央從抽屜裡取出藥劑瓶,咚地一聲放在咲太面前。標籤上寫著二氧化錳。
「沒問題吧,這玩意……」
「裡面大概是砂糖吧。反正是白色」
「我好歹也是知道世界上有無數多種白色粉末的」
總之也知道二氧化錳是黑色的。
「一點點加進去嘗試會比較好」
咲太無視理央切實的忠告,直接用瓶子倒了。
見狀露出了有些遺憾的表情的理央再次點燃了酒精燈。還以為這次肯定是要做實驗了,她卻架起石棉網烤起了烏賊。烏賊的腳慢慢彎了起來。
「我也要」
雖然覺得和咖啡不搭,但聞到就覺得想吃。
理央只切下一根腳分了過來。
咲太一邊嚼著一邊說出了正題。
「我說啊,你覺得會有無法被看見的人麼?」
「擔心視力的話去看看眼科如何?」
「不,不是這種問題……在你面前但卻看不到——像透明人那樣的」
麻衣的情況是『看不見她的人也聽不到她的聲音』,所以與這個稍微有些不同……不過還是先問點初步的東西吧。
「於是,你是打算潛入女廁所麼?」
「我對排泄物沒有興趣,所以還是換成更衣室吧」
「真不愧是梓川,真是個渣滓呢」
理央把手伸進書包,拿出了插在書包外側的手機。
「你想給誰打電話?」
「警察」
「沒發生什麼事件的話警察可是什麼都不會做的哦」
「說的也是」
理央把手機放回了包裡。
「關於剛才的問題,人眼如何看到東西的原理物理教材上有寫。你去學學光和透鏡就行了」
咚的一聲,理央把物理的書放到了咲太面前。
「就是因為麻煩才來問雙葉的啊」
咲太慎重地把遞出來的書還了回去。
理央毫不在意地嚼著烏賊腿。
「重要的是光。物體受到光照,人就能通過進入眼睛的反射光辨認對象的顏色和形狀。在沒有光照的黑暗中便看不見東西」
「反射啊」
「理解不了的話就換成聲音來想想吧?海豚的超音波之類的還是聽說過的吧」
「通過反射回來的超音波探測和障礙物之間的距離?」
「沒錯。實際上應該連物體的大致形狀都能摸清。船的聲吶也一樣。若非亮到刺眼的光,根本就沒有光進入眼睛的實感吧。可能正因為如此,理解起來才比較抽象吧」
「嗯~」
「也就是說,不反光的透明玻璃很難被看見」
「啊~,的確」
那是說麻衣的身上沒有被光照到麼。總覺得對於停止活動中的藝人來說,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可不是一般的強。
或者說是,麻衣像是無色透明的玻璃一樣沒有難以……這樣想說不定也可以,但就算如此,無法說明的問題還是有很多。
『聽不到聲音』這一點很蹊蹺,更重要的是,有的人看不見她,有些人卻看得見她。這比『透明』要復雜多了。
「剛才的話基本明白了」
「真的麼?」
懷疑的眼神。
「雙葉是把我當成笨蛋了吧」
「不是」
「是把我當成超級笨蛋了?」
「明明知道我想說什麼還要故意問出來,我覺得很煩人」
「還說煩人,我說你啊——」
「明明會看氣氛,卻要裝作不會看的討厭傢伙」
「我錯了。別再說下去了」
「然後又像這樣漂亮地『服軟』,簡直討厭」
理央不動聲色地喝著咖啡。
看來還是快點把話題拉回正軌比較好。
「呃,那麼,這次加上限定條件來問,我像這樣坐在雙葉面前,有辦法能變得讓雙葉看不見麼?」
「我閉上眼睛就行了」
「在睜著眼睛直接看著我的情況下」
「可以的」
理央的回答和想像的完全相反,而且還異常乾脆。
「我只要專心做些什麼,或是發呆就行了。這樣就會變得不會在意梓川這種傢伙了」
「不,和這種稍微有點不同啊」
「唉,先聽人把話說完。從與光線反射不同觀點來解釋的話……對『看見』來說,人的主觀意誌有時候會比物理現象更具影響力」
不知是不是咖啡沒有了,理央向另一個燒杯裡倒水,把它放在了酒精燈上。
「比如說,在梓川看起來我說不定很小,但讓小學生來看應該就會被說『大』了吧」
「不,雙葉很大的吧。雖然一直都穿著白大褂防禦很堅固,但從外面也能看出來啊」
視線投向理央隆起的胸口。
「別,別拿胸說事」
理央害羞地兩手遮住胸。
「啊~,抱歉。原來你很在意啊」
「難道梓川就不懂得體貼別人,不懂得羞恥麼?」
「或許這些概念都被我落在這附近了吧」
來回環顧著四周。
「沒有認真問的打算的話就回去。補課結束」
理央站了起來。
「抱歉。我會認真問的。也不會看你胸」
「都讓你別說胸了」
實際上,就算說『不看』也沒有真不去看的自信。因為視線被自然吸向那邊已經屬於無意識動作,不對遺傳因子進行修正的話,恐怕很難改正了吧。
喝著咖啡蒙混道。
「也就是說,能看見什麼是有主觀因素的?」
「沒錯。不去看不想看的東西——人的大腦做得到這種事」
也有『視若無睹』這種說法。不放在眼裡。根本沒在意。沒有意識到……總之叫法有很多。這樣說確實挺合理的。
但剛才理央剛才說的話裡,也有完全否定咲太眼中麻衣的狀況的部分。
直白的說,咲太認為可能是因為麻衣在扮演『空氣』所以才會不被周圍的人看到。原因在於麻衣。
但理央的話全都是站在『看』的一方的角度說的。也就是說這些理論,和被看的一方的想法與立場之類的東西無關。
「也有觀測理論這種說法」
在咲太整理好思緒之前,理央就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guancelilun?」
原樣重複了一遍不認識的單詞。
「說極端一點,就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物質『在被誰觀測到之後,存在才能被確定』……這種說法,在一般人看來是不著邊際的理論」
理央不帶感情地淡淡說道。
「箱子裡的貓的故事你總聽過的吧。薛定諤的貓」
「啊~,只聽過名字」
理央從桌子下面拿出空箱放在咲太面前。
「假設這裡面有貓」
理央一邊說著一邊把招財貓存錢罐放進了箱子。那是物理老師用來存五百元硬幣的,但似乎很輕。
「再加入一小時內會有放出一次射線的放射性原子……」
理央接著把之前用來燒水的燒杯放了進去。
「還有感知到射線就會打開蓋子放出毒氣的容器。假設蓋子打開後貓便即刻吸入毒氣並死亡」
最後又把二氧化錳的瓶子放了進去。
「這樣蓋上蓋子等三十分鐘」
理央一邊說著一邊蓋上了箱蓋。
「那麼,這就準備好了等了三十分鐘的箱子」
「這是料理節目麼」
理央無視咲太的吐槽繼續說了下去。
「你認為箱子裡的貓現在怎樣了?」
「呃,放射性原子一小時放出一次射線對吧?然後感知到那個射線後,裝有毒氣的容器就會打開對吧?」
理央無言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三十分鐘就是一半……所以是二分之一的概率對吧?」
「真驚訝。你居然理解了」
「連這種程度都不懂的話,那就只能說明我要麼很蠢要麼根本沒聽講了」
「那麼,現在的貓是死是活」
「所以說,是五五開的吧?想知道的話搖搖箱子就是了」
「箱子是鋼鐵製,而且是固定不可動的」
眼前只是個紙箱。
「那我相信它還活著」
「其實事到如今,梓川相信哪邊都無所謂就是了」
「那你問個頭」
「只有通過『看』,才能『確定』貓現在的狀態」
「真是夠普通的方法啊」
理央打開了箱蓋。當然,招財貓存錢罐和燒杯,還有二氧化錳的瓶子都還在裡面。
「打開箱子的瞬間。貓的生死就確定了。也就是說,在打開箱子確認之前,都還是生-死疊加的狀態——至少量子力學的世界是這麼看的」
「這算什麼理論啊。如果在蓋上十分鐘後就死了怎麼辦?那樣的話,就算不等剩下二十分鐘再打開蓋子貓也已經死了啊」
至少對於貓來說人生就已經玩蛋了。不,這個場合應該說是貓生……不管怎麼說,結果都一樣。
「所以最開始就說了是『不著邊際』的理論了啊。嗯,就算暫且不提量子力學本身的解釋,我也認為這個思考方式是更接近真理的」
「真理呢~」
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很可疑
「人類看世界都只看自己想看的。梓川的傳聞就是個不錯的例子。比起事實,傳聞更加優先。假設梓川是箱子裡的貓,其他全校的學生都是觀測者的話,也就能置換成現實來考慮了吧?」
比起箱子裡的情況,之後來看的人的主觀更為優先……理央似乎想要這麼說。在看的人的觀點決定了對咲太的印象,和身為當事者的咲太自身的想法無關。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但這似乎很難與麻衣的情況有所對應。畢竟咲太看得見而其他人看不見,也不知道在什麼條件下才會『變得看不見』。
有種雖然知道了有用的情報,但拼圖還是湊不齊的感覺。
說到底,都不知道能否從物理角度來解釋青春期綜合症這種虛幻的東西。雖然得到了一些啟發,但感覺和理央聊完,狀況變得更加棘手了。
在麻衣身上發生的事,可能並不只是讓麻衣回歸演藝圈就能解決得了的。咲太的心理產生了這種不好的預感。因為理央說的話始終都是站在看的人的立場上的……只有麻衣的意識改變的話,恐怕問題並不會得到解決。
「補充一點,通過觀測改變結果的勢力,在物理的世界中是真實存在的」
「真的?」
「有個叫做雙縫實驗的東西……簡明扼要地說結果,就是在觀測了實驗經過的情況,和只確認最終結果的情況下,顯現出來的結果會有不同」
「那就是說……日本代表隊去比賽,只在體育新聞上看結果的話會贏,但如果我去看了比賽的話就會輸,是這樣麼?」
「我說的不過是粒子的世界……微觀世界的例子。在觀測之前,粒子的位置都還是概率性的東西,並非物質,而是有波動性的。通過觀測才收縮成了物質這種形態」
「不過,就是那些微觀的東西聚集起來構成了人和物吧?」
就連咲太也清楚,人體和各種物質都是由分子,原子,電子之類的微觀粒子構成的。
「剛才說的例子在宏觀世界發生的話,用梓川的解釋也是可以的。還有,為了日本代表著想,梓川你以後還是少去現場看球吧」
受到了理央值得感謝的忠告,這時
——二年二班的國見君。籃球部顧問佐野老師在找你。請速來職員室
聽到了這樣的校內廣播。
「……那傢伙犯什麼事了嗎?」
「又不是梓川。反正肯定是確認社團練習的課程之類的事吧」
雖然表現得興趣缺缺,理央還是幫佑真說了話。
看向音響的時候順便確認時間。三點過了。
「啊,我接下來還要打工,所以先回去了」
「要走快走」
「幫大忙了。咖啡也多謝款待哦」
「要謝去謝擔任顧問的物理老師。反正這不是我的」
理央拿起速溶咖啡的瓶子,露出了寫在蓋子上的名字。
「嗯,稍微少一點不會被發現的吧」
說著,咲太站起身來,扛起書包往外走。
剛碰到門,咲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頭一看——似乎終於打算認真開始做實驗的理央在調整這煤氣爐。
「雙葉」
「嗯?」
只有聲音在回答。她的視線依舊看著藍色的火焰。
「國見的事,沒問題麼?」
「……」
理央用有些動搖的視線看著咲太。
隨即,
「沒……」
像是要說什麼卻語塞了。恐怕是想說『沒問題』但失敗了吧。音調變高,強迫自己保持正常的理央的表情已經非常僵硬了。
「已經習慣了」
理央放棄了說沒問題,露出了無力的微笑。
咲太無可奈何。只能從旁看著理央無法實現的單相思。
「打工要遲到了啊」
她用下巴示意咲太快走。咲太在她的目送下,走出了物理實驗室。
順手關上門的時候,
「習慣……這不是,完全沒有放棄麼」
無意間自言自語了一句。
2
「梓川君,在晚飯時間忙起來之前去休息一下~」
「是」
聽到餐廳的店長的話後,咲太進入了男子更衣室兼休息室,這時正好碰到換完衣服從儲物櫃陰影處出來的佑真。明明才剛參加完社團活動,卻沒有一點疲憊的樣子。
佑真也注意到了咲太。
「喲」
「哦」
咲太沒精打采地回應著帶著颯爽笑容,栓著圍裙帶子的佑真。
「咲太休息了?」
「不休息的話肯定在大廳」
「也是……好了」
貌似栓好了圍裙。在鏡子前確認著出裝。
「啊,對了。咲太」
佑真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再次開口道。
「嗯?」
咲太坐在折疊椅上,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茶。喝了起來。
「你有事瞞著我吧」
「那是什麼說法啊。國見你是我的女朋友麼」
心突然狂跳了一下,還以為他說的是理央單相思的事,但從佑真口中說出來的是另一個名字。
「我沒在開玩笑,是上里的事」
「啊」
一邊鬆了口氣,一邊移開視線。那倒也是件不太想提及的事。不過佑真好像知道兩週之前咲太被上里沙希叫到樓頂上的事。
恐怕是從本人口中聽說的吧。這樣就無處可逃了。
「國見的女朋友,真是厲害啊」
「對吧?我引以為豪的女友」
「她叫我別跟你說話了」
「她獨占欲很強的。我真是被愛的一塌糊塗啊」
「聽說我和國見在一起國見的身價會降低。現在你值多少?」
「怎麼說呢,抱歉!」
佑真雙手合十低下頭。
「你也真是厲害啊」
「什麼厲害?」
「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不肯說她一句壞話呢」
「那當然,畢竟是喜歡才交往的。她雖然有點自作多情,但還是個直率的好女孩」
感覺有點直率過頭了來著……
「什麼啊,這種被丈夫家暴的老婆一樣的發言」
「『他有時還是很溫柔的』——這樣?別說蠢話了」
「總之,不用顧忌我。上里跟我說什麼都是不痛不癢」
「聽你這樣說我心情也有點複雜啊」
佑真困惑地笑了笑。
「比起那個,我才是不好意思呢」
「突然說什麼啊」
「聽到有人說女朋友的壞話,心情肯定不會好吧」
「我沒在意」
「這就有點對不起上里了」
「啊,好像也是」
佑真無邪地笑了。
「反正,無所謂啦。比起那個,咲太,你今後可不要操多餘的心啊。躲著我的話我可會真生氣的哦」
「和女朋友吵起架來我可不負責啊」
「那種事到時候再說……而且總感覺憤怒的矛頭會指向咲太這邊,所以沒問題吧」
輕巧地說出了一句很欠打的話。
「餵,你丫的等等」
「不痛不癢的話沒問題的吧?」
佑真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果然能對女孩子說出『你大姨媽來了?』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咲太你的心臟是什麼做的,鐵打的?」
佑真大聲壞笑了起來。
「啊,糟糕,到時間了」
看到鐘的佑真慌忙打了卡。
「國見,上工了」
就那樣走向了大廳。
但不到一分鐘就又回到了休息室裡。是忘了什麼東西麼。應該沒什麼可忘的東西啊……
佑真直勾勾地看著咲太。看起來像是有話想說。
「怎麼?」
「那個女記者又來了」
佑真的表情看上去很正常。但在認真中夾雜著對咲太的擔心。這表明她對咲太來說並不是值得歡迎的客人。
放棄了休息時間來到大廳的咲太,徑直走向了裡面的桌子。在能坐四個人的箱型座位上,坐著一位二十歲後半的女性。給人清潔感,符合春季色調的半袖襯衣配上及膝的裙子。不顯得太過張揚的自然妝。略知性,整體給人一種播報員的感覺。雖說實際上就是真正的播報員……
「請問要點些什麼」
咲太以事務性的口吻開口道。
「好久不見」
「請問您是哪位?」
「原來如此,玩這一手麼。那麼,初次見面我是這裡的人」
女性恭敬地遞出了名片。
電視台的logo。所屬播報部。中央印著『南條文香』這個名字」
雖然那樣說,但實際上是認識的。在妹妹被欺負的事件那時,認識了以『中學生凌霸問題』的名目來採訪的文香。已經認識兩年了。
「今天又有什麼事」
「要做銀魚的報導所以來到了附近。傍晚之後就沒事乾了,所以就來見你了」
面對刻意做出興奮樣子的文香,咲太的表情也沒有改變。文香的目的他是知道的。
在欺凌事件的採訪中,她知道了青春期綜合症的事,並對此抱有興趣。當然,也不是完全相信這種都市傳說。半信半疑持懷疑態度。但如果是真的,就有可能會成為大新聞所以也沒辦法徹底放棄——這是文香以前自己說的。
「閒的話去找棒球選手約個會如何?乾一些這種像是你們這行會幹的事」
「雖然是個有魅力的提案,但現在正在賽季中,我中意的隊伍的選手正在工作啊」
現在是下午六點。正是打球的時間。
「而且,如果只是約會的話在這裡也是可以的」
文香對咲太投去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我對大媽沒興趣」
「看來幼稚的咲太君完全不懂這種大人的魅力呢」
手撐著臉頰,仰視著咲太。
「看得出來比三個月之前見面時更胖了。小臂上的贅肉有點不妙哦」
「……!」
眉梢翹了起來。看起來有些生氣了。她靠在靠背上,
「真是不可愛」
這樣說道。
「與其被說可愛,我更希望走冷酷帥氣風……於是,要點些什麼?」
「把咲太君打包帶回家」
「看起來腦子好像有點問題,於是就來一輛救護車,可以吧?」
淡淡地回嘴。
「起司蛋糕的飲料套餐。要熱咖啡」
看著菜單點了單。文香每次來這裡都會點同樣的東西。怎麼說好呢,這方面的行動很有男子氣概。
「這些就行了麼?」
「事件的情況,還是沒有說的打算麼?」
文香拿出智能機確認起了郵件。
「一輩子都不會有」
「讓我拍一張胸口的傷的照片而已,又不會少塊肉」
「不要」
「為什麼?」
她用手指滑動著屏幕。
「那能讓我也拍南條小姐的裸照麼?」
「嗯,可以的」
「警察叔叔這裡有隻痴女~」
「只能個人使用哦?流傳到網絡上的話再怎麼說也會被社會淘汰的」
感覺就不該和她多扯——咲太話也不回打算離開。
但是,剛走了兩三步,就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那個」
回來對文香搭話。
「嗯?」
一邊看著智能機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南條小姐認識櫻島麻衣麼?」
雖然有些躊躇,但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
「有幾個人不認識她的?」
文香依舊看著郵件。
「她隱退的理由……南條小姐知道麼?」
咲太知道文香即在做八卦節目,也在進行演藝新聞的採訪。
「……」
文香不解地看了過來。看來是對咲太為什麼會問『櫻島麻衣』的事抱有疑問。但那立刻就轉換成了其他的感情。
但是,文香就算把這一點寫在了臉上,也不明說出來。
「至少我應該知道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事」
「是麼」
「於是?這是小孩子的請求?還是大人之間對等的交易?」
「請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
「是麼。那我可是不會白白告訴你的哦?」
「照張相就能解決的話」
「嘻嘻,交涉成立」
文香像是按下了什麼按鈕似的,把一直把玩著的手機放回了包裡。咲太在文香的視線催促下,坐上了大人之間的談話桌。
打工到九點的咲太在途中去了趟便利店後就踏上了歸路。通過人跡漸少的住宅街,走了十多分鐘到達了所住的公寓。
乘電梯直達五樓,注意到了房間門口附近有誰在。
背靠牆壁坐在地上的是身著峰之原高中校服的麻衣。體育坐。而且還是雙膝和大腿緊緊靠攏,只有小腿張開的女生體育坐。恐怕是跟在某個住戶身後『突破』樓下的大門的吧。
來到她旁邊,麻衣恨恨地抬起了頭。
「終於回來了」
「我去打工了啊」
「在哪?」
「車站前的餐館」
「咦~」
「麻衣同學」
「什麼啊」
首先『啪(パン)』地拍了拍手。然後手指做出V字形表現『ツ(2)』,之後兩手在頭上比出圓形表現「丸(圓)」。最後用拇指和食指做出眼鏡的手勢放在自己眼前。這當然是表示「見え(看)」。
「你在玩什麼?」
把人當作笨蛋的眼神。看來是完全沒有註意到純白的內褲透過黑色褲襪被看光了。太無防備了。
無可奈何。
「內褲全露出來了」
只得明確指出。
恍然大悟的麻衣低下頭去確認自己的下半身。
「我,我是不會在意被比自己年齡小的男生看到內褲這種小事的」
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夾緊了雙腿,把裙子正中間向下拉著。比起『看得一清二楚』來,這種遮羞的樣子反倒更給人工口的感覺好麼。
「明明臉這麼紅?」
「那,那是因為興奮!」
「嗚哇,這裡也有一隻痴女」
「誰是癡女啊!」
麻衣狠狠瞪了過來。
「總之我覺得站起來就好了」
向麻衣伸出手。
在麻衣的手伸到快要與咲太的手碰到的時候,她像是回想起兩人還沒和好似的,迅速地縮了回去。麻衣『哼』了一聲,自己站起來。
「我才不想碰不知道捏過什麼的男孩子的手」
麻衣露出了像是炫耀勝利似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高興。但那份優越感並沒有持續多久。她的肚子「咕」地叫了起來。
「……」
「……」
「肚 子 餓 了 呢」
用某貓型機器人的口吻為她打圓場。
「性格惡劣」
「這點我還是有自覺的」
咲太將奶油麵包,從回家時路過的便利店的袋子中拿出來。
麻衣稍微猶豫了一會,慢慢把手伸了過去。總覺得像是在給野貓餵食
麻衣打開包裝。咬了一口奶油麵包。
「什麼時候轉型成吃貨角色了」
「……」
無言地繼續咀嚼著。
在把嘴裡的東西都吞下去之後,
「我買不了東西」
她說得好像一切都是咲太的錯一樣。
「啊~,是麼」
因為其他人看不見,所以麻衣沒法買東西。之前也看到她打算在車站前買麵包卻被老奶奶無視的場景。那副光景看著挺可憐的。
「這兩週出現這種現象的地方越來越多了。藤澤站周圍已經完全不行了。就算想要網購,如果不能收貨的話結果還是一樣」
「那要進來麼?」
咲太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指著門。
「賞你點吃的」
「你這說法」
麻衣又瞪了過來。很可惜一點都不可怕。倒不如說有點可愛。
「那麼,就請你吃」
「不要。在這種時間進男孩子的房間,不就在暗示『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哦』麼」
「原來如此,這就是麻衣同學的Ok Sign啊。我記住了」
「給我忘掉」
腦袋吃了麻衣一記手刀。
「好痛」
「別說蠢話了,快陪我去買東西」
「啊,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告訴妹妹我回來了」
「知道了。我在下面等你」
麻衣背向正塞入鑰匙開門的咲太,走向電梯。
說服等待咲太回家的楓用了十五分鐘。那之後,又用了十五分鐘安慰等了十五分鐘的麻衣。路上用去十分鐘,咲太和麻衣好不容易來到車站附近的超市時,時間早已過了晚上十點。
在這家營業到十一點的店裡還有不少客人。穿著西裝的年輕男性顧客隨處可見。是一個人住,在上班回家的路上順便來買東西的吧。
雖然咲太平時也經常來這家超市,但並不常在這個時候來。所以感覺有些新鮮感。
然後,比那更新鮮的是,這次不是一個人。而且在一起的還是那個櫻島麻衣。
麻衣走在前面挑選著食材。跟在她後面推著購物車感覺十分愉快。嘴角自然地變得柔和了。
「這個畫面完全就是情侶啊」
「你說了什麼麼?」
兩隻手拿著蘿蔔比較著的麻衣回過頭來。
「不,沒說什麼」
「沒問題,反正周圍的人都看不見我」
看來其實是聽見了的。
「我覺得接下來應該是女友第一次留宿我家,親手做料理的劇情來著」
「老是妄想些愚蠢的事情會變得愚蠢的哦」
麻衣一副敗興的樣子把右手邊的蘿蔔放回了架子上。
「那就說些正經的」
「真說正經的麼」
從語氣中能夠聽出自己根本沒有得到信任。
「現在麻衣同學手裡的蘿蔔在看不見麻衣同學的人眼裡是怎樣?浮在空中的?」
「應該是看不到的」
不知是不是已經試驗過了,麻衣的回答很乾脆。
並且,還在路過的上班族面前揮下了蘿蔔。上班族沒有任何反應。
「你看」
「看來是這樣」
「之前把要買的東西裝進籃子拿去結賬也沒成功。說到底,穿在身上的衣服也一起變得看不見了不是麼?」
說起來確實是這樣。這與『僅有身體變得透明』大有不同。
「說不定是我碰到的東西都會變的看不見呢」
「按照那個理論的話地球就會變得看不見了吧」
「思考的規模還真大呢」
「我可是個很大的男人」
「好好好」
被輕巧地敷衍了。
「不過,那樣的話……如果我碰到麻衣同學的話會怎樣?」
「這是在暗示想要和我牽手麼?」
「不,只是個實驗」
只是接觸的話,已經經歷過了。以前招待麻衣進房間的時候讓她碰了胸口的傷口。在電車中也有被說著『會懷孕』推開肩膀的經歷。
但並沒發生過有誰看不見咲太的現象。大概,現在放在購物車裡的蘿蔔和其他食材由咲太拿去櫃檯的話就能夠普通地付款了吧。
準確地說來,是想知道接觸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是這個理由的話就不給牽」
麻衣快步走向了肉類的區域。
「說『實驗』其實是在隱藏害羞,實情只是想跟麻衣同學牽手而已」
一邊觀察著她的狀態一邊對著她的背影說到。
「於是?」
麻衣轉過頭來,露出了看起來很開心的微笑。
「請帶走連跟女生牽手的經歷都沒有的我的第一次吧」
「雖然感覺有點噁心……不過算合格吧」
等著咲太追上去,麻衣站到了咲太身邊。那之後,右半身感受到了人體肌膚的溫度。麻衣挽起了咲太的右手。
著實吃了一驚,心跳加速。
高個的麻衣的臉就在旁邊,距離近到睫毛都能一根根數清。
「……」
隨著時間的流逝,柔軟的胸的觸感也明確地感受到了。在她穿兔女郎的時候就已經確認過了,她體型纖細,不過果然該突出的地方非常突出。
散發出的淡香也勾動著心弦。
「現在在想工口的事對吧」
「在想的事比麻衣同學想的工口一百倍」
說出實話後,麻衣立刻逃開了。
「不過,對於成熟的麻衣同學來說,這種程度不算什麼的吧」
「對啊。我,我是不會在意被比自己年齡小的男生做H的妄想這種小事的」
逞強的麻衣更用力地挽住了手。
「唔哈」
不禁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拜此所賜,近處的上班族都投以奇怪的目光。眼神交匯。看來確實是能看見咲太。但他們好像沒有註意到櫻島麻衣的存在。果然是看不到她。
「我說啊,麻衣同學」
「又有什麼不滿?」
「不好意思。是我輸了。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因為某些原因導致走路困難還請饒了我吧」
「這是肆意挑撥人的懲罰」
麻衣起了興致,不打算放開了。好像漸漸對這種手和手之間的交流產生了免疫。
話雖這麼說,但麻衣的行為不僅不算是懲罰,反而是爽得不能再爽的獎勵。
「啊,對了。現在才剛想起,我們好像是在吵架來著?」
「好像是這樣的」
瞬間收起笑容的麻衣一臉無趣地離開了咲太。這個變身速度真令人驚訝。完全分辨不出是認真的還是演技。
雖然有些後悔自己提起這事,但在這之後,和麻衣的購物也進行的十分愉快。
結帳時心頭有一抹不安,但咲太拿著的食材全部都平安無事地通過了收銀台。像平常一樣付完錢後,把買來的蔬菜肉類和點心裝進了購物袋裡。
咲太同時拿著兩個袋子走出了超市。
與麻衣並肩走在歸路上。話雖這麼說,但咲太根本不知道要回的是哪裡……
「麻衣同學,你住在哪?」
在藤澤站買東西,那肯定就住在從車站能徒步走回去的範圍內。
「地球」
她冷淡地說道。咲太選擇老老實實地跟在麻衣身邊。現在他們還朝著與咲太公寓所在地相同的方向邁進。
「麻衣同學的家,好期待啊」
「不會讓你進去的」
乾脆地拒絕。眼神也是認真的。
「咦~」
「請不要發出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再說,我們還在吵架吧?」
「那是因為麻衣同學不坦率啦」
「啊?怪我咯?」
「演戲的工作,想做的話繼續做下去不就好了」
「別插多餘的嘴」
靜謐卻又有威嚴的聲音。比否定更強的拒絕,冷冷地將咲太隔開。
「是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麼?」
「是啊。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就別插嘴」
「不過很遺憾。麻衣同學決定隱退的理由,我姑且還是知道的」
「好好好」
麻衣嗤笑了,沒把這當回事。
「原因是中學三年級的時候出的寫真集吧」
「!?」
聽了咲太的話,麻衣瞬間就臉色大變。
「明明有『泳裝絕對不行』 的條件,身為經紀人母親卻因為『有的話絕對更好賣』這樣的原因擅自簽了合同什麼的」
在那之前,就算是上雜誌也沒穿過泳裝。既便是如此,雜誌也能有足夠高的銷量。倒不如說因為不讓看見肌膚而確立了特別的地位。只要有『美少女』這一塊招牌就已經足夠了。
「因為那件事和母親大吵了一架,然後麻衣同學就選擇了最能讓母親受到衝擊的『停止演藝活動』來報復」
「……」
「但那是在胡鬧」
「羅嗦……」
「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一併捨棄了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你好吵!」
「不,麻衣同學才吵好麼。因為會擾民所以還請小聲……」
話說到一半,耳光就招呼到了左邊臉上。響起了『啪』地一聲脆響。
「我也是思考了很久才決定的!」
「……」
「那時候還是中學生好麼!?但一進攝影棚卻突然被準備好了泳裝,周圍還全是大人……說是已經簽了合同,明明討厭到不行卻因為是工作所以只好乾……只能強顏歡笑!」
在平凡的日子中可能一句『不要』就能任性過去。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話,或許也能拒絕。但他是櫻島麻衣,櫻島麻衣從六歲開始就在演藝圈以職業人士的身份工作了。在大人們中間……
給現場帶來麻煩是不被允許的。必須看著周圍人的臉色做出有利的判斷。明明是孩子卻不得不裝出大人的樣子。
「結果,那個人只想著利用我來賺錢」
流露出的感情顏色渾濁,還帶著刺。所以咲太注意到了最重要的理由就在於此。那是對把自己當作商品來看的母親的反抗。
咲太不能說自己能理解這種感情。完全理解不了。雖然理解不了,但只有一點是能弄清楚的。
「我認為既然如此,就更應該回到演藝圈了」
「為什麼啊」
「因為明明已經有了那麼討厭的回憶,麻衣同學仍舊在製造著討厭的回憶」
「咦……」
「想做的話就不需要忍耐。去就好了。這一點連我都明白,所以麻衣同學其實應該也是知道的」
「……」
麻衣低下頭,像是要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
沉默了足足十秒後,
「抱歉打了你」
小聲道了歉。
這時,臉上微微的刺痛姍姍來遲。
「一般來說會去打兩手都塞滿了東西的人麼」
「沒用拳頭算好的了」
「……那 還 真 是 謝 謝 了」
以貓型機器人的口吻說出了現在的真實想法。
「完全感受不到謝意」
「那當然,畢竟被扇了耳光的是我、啊~,好痛,好痛啊~」
「太誇張了」
「痛得我都要哭了啊。不被漂亮而又溫柔的學姐摸摸是好不了啦~」
「自作自受」
「咦,哪裡?」
在這件事上,咲太認為自己沒有錯。
「刻意選會惹怒我的說法說話的是哪位來著?」
麻衣以不爽的視線瞪著咲太。
「你在說啥?」
雖然到現在才裝傻已經晚了,但也不能就這麼承認。
「你是想著我一激動就會說出真心話才這樣誘導我的吧?」
「小的不敢」
「你性格真夠好的」
麻衣伸手碰到了咲太的臉頰。正以為她要撫摸,她卻輕輕揪住了。沒被打的右臉也同樣被揪住——她朝左右兩邊扯開臉。
「好痛痛痛痛」
「話說回來咲太君」
完全找回了自我的麻衣投來了詰問的眼神。
「我停止活動的原因,你聽誰說的?」
「……」
不由自主地將視線逃向了空中。
「別移開視線」
指尖加了力。
「好痛痛痛」
「於是,是聽誰說的?」
看起來不像是保持沉默就能糊弄過去的氣氛。蒙混也沒用的吧。麻衣自己應該是最清楚這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情報。畢竟,這樣的情報從來就沒被公開過。
「在楓的事件時認識的來調查凌霸事件的播報員」
「誰?」
「叫南條文香的……」
「啊啊,那個女人」
「你認識麼?」
「常年給午間的八卦節目打下手的吧。我也受過她的關照」
『受關照』當然不是什麼好的意思。
「為什麼和她到現在都還有交集?你妹妹的事不是兩年前的事麼?」
「啊~呃~」
「老實交代」
「採訪的時候只有她對青春期綜合症有一些興趣。也看到過我胸口的傷。於是就時不時來找我,求我同意她採訪這方面的事」
順帶一提,問麻衣的事的時候她說了,『我的話混有某種程度的臆測,沒問題麼? 』。恐怕是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不敢把事情表面化。
「這樣一來,也就是說咲太君為了得到我的情報,也把什麼情報告訴了那個女的,對吧」
麻衣刺到了敏感的地方。
「不,沒說什麼」
咲太壓抑著漸漸加快的心跳,故作平靜地回答道。
「騙人。那個女的莫名給人一種記者的感覺,再說媒體的關係者根本不可能白白給人情報。應該肯定是做了什麼交易的」
看來關於TV業界的情況,麻衣知道的要多得多。這的確不是扯謊能蒙混過去的對手。沉默也不會允許的吧。咲太只得放棄,選擇了坦白。
「是照片啦。讓她拍了一張胸口的傷」
是兩人在廁所包間裡拍的還是不要說為好。因為甜膩的香水味感覺氣氛有些H——這絕對是不說會比較好。
「笨蛋」
「真過分啊」
「真是笨蛋。你在想什麼啊!」
憤怒的感情撲面而來。這表明她是真的在生氣。
「那當然是想知道麻衣同學的事」
「……」
「實話」
感覺有點可怕,所以不敢看她的眼睛,把視線移向了旁邊。
「唉……」
不知是不是感到無可奈何,麻衣的手脫力地垂下了。咲太的臉頰終於被解放了。但臉上還殘留著被拉扯的感覺。
「傷的事情可能會給咲太君帶來不好的回憶哦。甚至可能會害及你妹妹」
麻衣的眼神很認真。
「楓的事我瞞得好好的」
「既然兩年前做了凌霸事件的調查的話,關於妹妹的情況,她也可能早就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了吧?」
「嗯,那也只能說是沒辦法……」
「給我」
麻衣像是在想要什麼似的突然伸出了手。咲太不明白她的意圖,於是把袋子放到自己一邊手上,把自己另外一隻手伸了過去。
但在碰到之前就被打落了。
「我是說叫你把那個女人的聯絡方式給我」
「你有說麼?」
追溯了一遍記憶,發現沒有哪句話有這層意思。
「你自己通過對話的流向判斷啊」
「麻衣同學,你太女王了吧」
「咲太君你太小看TV了。大意也得有個限度。被輿論盯上的話,可是會被記者包圍的哦?你想像一下,連家周圍都全是攝像頭的感覺」
調動所有想像力,按她所說的想像起來。世間對發生了不祥之事的人的嚴厲眼神,迎面而來的閃光燈和質問……過去見過的很多畫面置換成了自己。
「……」
咲太咽了口唾沫。
「……感覺很噁心」
臉上逐漸失去了血色。
「變成現實了的話還要噁心一百倍」
麻衣的補刀很猛。咲太到現在才有種說不定做了無法挽回的事的感覺,背後一陣惡寒。
「做事要更加慎重一點,懂麼?」
雖然麻衣在生氣,但卻不會讓人感到不爽。明明在被發火,卻感覺其中有種溫暖。那大概是因為咲太注意到了麻衣是真的在為他擔心才斥責他的吧。
「回答呢?」
「是,我知道了。會注意的。但照片已經……」
「所以說,給我」
麻衣再次伸出手。
「那個人的聯繫方式你還是知道的吧?」
咲太從錢包裡拿出了今天得到的名片,交給麻衣。
麻衣先看了看正面,立刻又翻看了下背面。
「居然用手寫電話號碼,真是下流」
不知為何被臭罵一頓。
「雖然我的確是喜歡比我大的,但對大媽還是沒興趣的哦」
「哼~」
麻衣不快地輸入了電話號碼。
「於是,麻衣同學你想做什麼?」
「你閉嘴」
麻衣把智能機放在耳邊,轉身背向咲太。電話好像立刻就打通了。
「很抱歉突然打擾。我是以前在工作上受過您關照的櫻島麻衣。這不是惡作劇請不要掛斷……是的,是。就是那個櫻島麻衣。好久不見。請問現在有空麼?」
麻衣順暢地談著話。
「今天有些關於梓川咲太君的事想要與您商量,於是給您打了電話。他是我高中的學弟。是的,是……」
語氣鎮靜地說著話的麻衣看起來很可靠很成熟。
「希望您能不要公開他胸口傷痕的照片。可以的話也請不要找專家尋求意見……是,當然不會是要您白白這麼做。作為代替我會提供一些新聞」
「等,等等,麻衣同學!」
麻衣到底是打算說什麼。咲太慌張了起來,她是不是想把自己出賣掉呢。
麻衣轉過頭來,像把咲太當成小孩子似的,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噓~』了一聲。
「是的,我知道。我會準備相應的情報所以請放心」
背對著咲太的麻衣接著說了下去。
「近期我將會重新開始演藝活動。可以確保到時候貴公司和南條小姐個人的獨家採訪……是的,當然,我知道只是那樣的話話題性不夠。但聽到接下來這句話,我想您就能夠接受了」
麻衣在這裡停頓了一下。那之後,說出了可能是早已準備好的話。
「我不會回母親的事務所。會另選事務所復出」
大概,聽到這裡,咲太應該比南條文香要更加驚訝。前幾天也是,剛才也是……都是因為這件事才鬧了不愉快。都是以『咲太勸說麻衣回歸,而麻衣反對』這種形式吵起來的。這都不驚訝的話,還有什麼好驚訝的。
「比起可能讓世人懷疑南條小姐的常識的梓川君的話題,不覺得這個的收效更加明顯麼。請好好考慮一下」
那之後說著『是的』,『是』,『我知道了』,像是在回應文香的確認。
「那麼,交涉成立對吧。希望今後也能合作愉快」
直到最後都顯得非常禮貌的麻衣,掛斷了電話。
立刻轉身面向咲太。
「如你所聞」
「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啊」
「非常感謝」
「咲太君安分下來還是挺可愛的嘛」
這次是真的連貧嘴都說不出來了。完全沒那個心情。想像被鏡頭追著跑的自己那時的寒冷已經消失了。充滿了安心的感覺。給咲太這種感覺的毫無疑問是麻衣。
「不過,回歸演藝圈是」
而且還說了要轉移事務所。
「我覺得咲太君說的有道理」
不知是不是不想承認,她嘴巴撅了起來。
「我本來就喜歡拍電影和廣播劇,也覺得很值得,很開心。想要一直做下去。覺得一直對這種感情撒謊也不是辦法……不好麼?」
「不好。完全不好」
「什,什麼啊,這時應該是要互相原諒的吧?」
「這兩週一直躲著別人的人還真好意思說啊」
「剛剛不是才幫了你嗎」
「一碼歸一碼」
「嗚……很抱歉我之前太意氣用事了,對不起。這樣行了麼?」
雖然感覺有些不甘心,但麻衣還是承認錯誤道了歉。
「再來一次」
「請原諒我。我有在反省了」
「再加上仰視和順從的感覺就完美了啊」
「別太得意忘形了」
被麻衣捏住了鼻子。
「嗚哇,你幹什麼啊」
發出了與平時不同的鼻音。麻衣聽罷,說著『好好玩』笑了出來。
到了現在,咲太才終於明白今天麻衣為什麼會在自己家門口等他了。
麻衣是來告訴他她要回歸演藝圈的。
她自己決定了自己的事,並不是想要給咲太做個順水人情。
雖然這點有些不甘心,但咲太的心情變得很開朗。
「世界真是自顧自地運轉著啊」
「你說了什麼?」
「自言自語」
並肩再次走了起來。腳步跟剛才比起來輕巧了不少。之後,如果青春期綜合症因麻衣的決意而消失了的話,就萬事大吉了。
三分鐘之後,
「就這了」
麻衣這麼說著,在咲太所住的公寓面前停下了腳步。
「啊?」
「啊,是這邊來著」
麻衣指著對面的公寓。雖然之前說了因為很近不需要送,但實在沒想到居然這麼近。這是今天最驚訝的。比回歸演藝圈的宣言還要讓人吃驚。
「謝謝你幫我拿東西」
麻衣從咲太手中搶過了購物袋。很可惜,她似乎真的不打算讓咲太進家。
「對了。咲太君」
「什麼事啊,女王大人」
「週末陪我」
不小心說出了女王大人甚麼的,與麻衣接下來的台詞微妙地合拍了。
「復出之後可能就會忙起來,沒有玩的時間了。而且,明明在這裡都住了兩年了,我卻還沒去過一次鎌倉。很不科學不是麼?所以我想去一次」
「工作有那麼好找到麼?」
投去了懷疑的視線。然後麻衣平淡地——
「我可是櫻島麻衣」
這麼說道。
讓人感到厲害的是,這句話聽起來一點都不顯得傲慢。甚至讓人感覺挺清爽,並且還很現實。真有一種麻衣的日程表會排得滿滿噹噹的預感。
「啊,不過,星期天的話」
「難道還有什麼比我的邀約更重要的事麼?」
「從早上到午飯時間都有打工的輪班啊,週末」
「那種事隨便找誰頂替一下不就好了……這種話我可說不出口呢」
那剛才到底是誰毫不顧忌地說出來了。
「不知為何聽到打工比我還要優先後,火氣就冒上來了」
「打工只到兩點,那之後的話」
「嗯,那也行」
雖然一點接受的樣子都沒有並踩著咲太的腳,但似乎還是理解了咲太的情況。真不懂她是成熟還是幼稚。咲太覺得櫻島麻衣這個存才與其說是介於成熟與幼稚之間,不如說是兩者胡亂混雜在一起的。
「不要露出這麼下流的笑容」
「當然要笑吧,畢竟是被麻衣同學邀請去約會」
「啊,不是約會來著」
被果斷否定了。
「咦~」
「就那麼想約會麼?」
「當然」
用力點頭。
「那就和你約會吧」
「棒」
自然地擺出了勝利的姿勢。
「這麼開心啊」
「那是當然」
「那就兩點零五分在江之電藤澤站檢票口見」
「我有過說打工是到兩點的吧?」
「所以給了你五分鐘」
「視店裡的熱鬧情況,可能會無法按時收工,所以請給我一點緩衝的餘地。拜託了」
「那就兩點半。遲到一秒我就回去了」
「我知道了」
就這樣,咲太以意外的形式定下了人生第一次約會。
這一天,從梓川家的浴室裡,
「呀吼~~~!」
傳出了這樣興奮的嚎叫……
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43 PM
第三章 初次約會必起風波
天高雲淡。期待已久的星期天是絕好的約會時日。
打工那邊也在下午兩點準時收工,約會前反倒空出了一塊時間,於是咲太選擇了先回家一趟。
飆車約三分鐘。
「歡迎回來」
摸了摸出來迎接的楓的頭後就直接進了浴室。
用淋浴衝了衝因騎車而滿身是汗的身體,以防萬一換上了新的內褲。雖然這時被楓投以了懷疑的目光,但以——
「男人要懂得為做好準備應對各種情況」
這種格言風的說法敷衍過去了。
「那我走了,楓」
「啊,好的,一路走好」
被抱著那須野的楓目送著,在兩點二十分再次走出了家門。這次是徒步走向藤澤站。
總感覺身體很輕。明明是普通地走著,卻有種走跳步的輕快感覺,甚至感覺背後長出了翅膀。
看慣了的住宅街的景色今天看起來有些不同。目光自然地停留在從瀝青裂縫中長出的野花上。停在電線上的麻雀的叫聲也顯得格外響亮。
這些都顯得如此可愛。心情也變溫柔起來。
這時,興致高昂的咲太聽到了小女孩的哭聲,是在離開家三,四分鐘後。
方向是前方。在公園門口有個小女孩在放聲大哭。
「怎麼了?」
走近一搭話,小女孩看到咲太,暫時停止了哭泣。但立刻又
「嗚哇,不是媽媽!」
這樣說著,繼續哭出來。
「迷路了?」
「媽媽,不見了」
「是迷路了吧」
「媽媽,迷路了」
「也可以那樣解釋啊」
這孩子的未來值得期待。
「餵,別哭了」
咲太在女孩面前蹲下,把手放在了她小小的腦袋上。
「大哥哥會幫你找媽媽的」
「真的?」
「沒錯」
笑著點了點頭。本以為這樣一來女孩子也會破涕為笑,但她不知為何露出了一副感到不解似的表情歪起了頭。
「好,那就走吧」
在咲太重振精神牽起女孩的手的瞬間。
「去死吧變態蘿莉控!」
從背後傳來了這樣氣勢滿滿的大喝。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樣想著打算轉身去看,但卻沒能成功。在確認到對方的相貌之前,咲太的屁股就糟了尖銳的衝擊。
簡直像是被硬靴子的前端踹到了尾椎骨似的劇烈疼痛。不,實際上可能就是那樣……
「唔哦哦哦!」
咲太一邊發出吼叫一邊在瀝青路上痛苦地打滾。這時映入眼角的是和咲太差不多大的女生。恐怕是高中生。也就是所謂的JK。
輕飄飄的中長發配上短裙。當然,是露腿的。雖然不濃但還是化著妝的當代女子高中生。
「來,快逃!」
女高中生表情嚴肅地催促著女孩。 『咦?咦咦? 』,女孩對突如其來的情況地迷惑著。
「都說了,快點!」
不明白『都說了』什麼,不過女高中生牽起女孩的手,打算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
「在變態蘿莉控站起來之前!」
「誰是變態蘿莉控啊」
咲太捂著屁股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因為太痛下半身使不上力。變成X型腿的雙腿顫抖著。像剛出生的小鹿一樣。
「大哥哥,要幫我找媽媽啊」
「咦?」
女高中生髮出了詫異的聲音。
「不是變態蘿莉控麼?」
「我比較喜歡年長的」
「果然是變態!?」
女高中生雖然這樣說著,臉上卻浮現出了動搖的表情。仔細一看,這女高中生臉長得還不錯。還稍微殘留著些稚嫩的圓潤輪廓。睜圓了的大眼睛。柔和的淡妝給人一種好感。畢竟在學校裡見過弄成了殺馬特的,所以咲太認為要化妝的話,像這個女生這樣就差不多了。
「我只是打算和那孩子一起尋找她走丟的母親」
「不不不,迷路的是這孩子吧?」
「媽媽,迷路了」
女孩肯定了咲太的發言。而且還離開了女高中生,來到咲太身邊緊緊抓住了他的袖口。形勢一下就逆轉了。
女高中生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誤會,露出了苦笑。
「啊~,屁股好痛」
「抱,抱歉。啊哈哈哈」
「說不定裂成兩半了」
「咦?那真是太糟糕——餵本來不就是兩半麼!」
「啊~好痛,好痛啊」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女高中生提高了音量,有種破罐破摔的感覺……然後便轉過身去手撐著電線桿。
「來吧!」
伴著慷慨大方的喊聲,向咲太撅起了被迷你裙包裹著的屁股。
「不,『來吧』個頭啊……」
她可能是想說『來踹』吧,但咲太一輩子也不會有踹女高中生屁股的興趣。
「別管這麼多,要上就快上。我和朋友約好了的!」
約定的話咲太也有。而且還是重要的約定。而此時此刻,時間也在不斷縮短。說起來,還要幫小女孩找媽媽,這樣一來肯定會遲到。所以現在可不是把時間浪費在多餘的事情上的時候。
還是趕緊踹了來得快些。
「那麼,我踢」
輕輕踢了一下女高中生的屁股。這樣就行了吧——雖然這麼想
「再用力點!」
女高中生卻轉過頭來要求道。
「你當真?」
比剛才更用力地踢了一下。發出了砰地一聲。
「再用力!」
好像這樣也無法滿足她。
「那好,會變成怎樣我可不管了啊!」
這時就應該做好覺悟了。
男人就是要滿足女孩子的願望。
咲太退後半邊身子,將力量注入了軸心腿。確認了目標的圓潤屁股。瞄準好,使出了全力的中段踢。
響起了咚的一聲低沉的聲音。
吃了一瞬間。
「好,好……好痛喲!」
發出了博多腔的慘叫。
「嗚~」
女高中生一邊發出呻吟一邊蹲了下去。她用雙手慎重地按著屁股,像金魚似的張合著嘴。恐怕是痛過頭說不出之後的話了吧。
「屁,屁股裂成兩半了……」
終於擠出來的這樣的話。
「放心吧。本來就是兩半的」
「啊~,我說你們」
背後傳來搭話聲,和女高中生同時回過頭去。發現穿著警服的警察大叔站在那裡。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困擾。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享受週末光天化日之公路變態play了呢……」
「不,變態只有這傢伙一個」
指向了女高中生,畢竟是事實。
「不,不是!才不是這樣的!這是有原因的!」
被誤解了的女高中生也拼命解釋道。
「總之原因之類的就在局子裡說吧」
被絞起了手,無法動彈。真不愧是警察大叔。雖說是大叔卻似乎有好好鍛煉過,身手一點也不水。這條街的治安不用擔心了。
「我這之後還有重要的事快放開我!」
去局子啥的可不是鬧著玩的。雖然存在五分鐘或是十分鐘放人這種與奇蹟無異的可能性,但如果要很久的話,麻衣就不可能繼續等下去了。再怎麼說,她也是『櫻島麻衣』。
「好好好,別亂動。老實點。迷路的小妹妹也過來。媽媽在警察局等你哦」
「媽媽?哇~!」
咲太被警官大叔拖著走,心中卻因為小孩迷路問題得到解決而鬆了口氣。
而這心情,最後也因為警察大叔『最近年輕人之間都流行疼痛play麼? 』的這個問題化為泡影。
咲太他們從警察大叔手中解放是到警察局後一個半小時的事了。走出警察局時看見的時鐘的針突兀地指向了四點。真想現在就讓人準備台時間機器。
「唉,真是的,太糟了~」
滿臉疲憊地走在旁邊的女高中生抱怨了起來。
「這是我的台詞,笨蛋」
「誰笨蛋啊。就怪你做些容易讓人誤會的事」
「誤解了我的你更惡劣吧」
「居然還找藉口,太難看了」
「不是藉口。是事實。而且說到底,都是因為古賀,大叔才這麼囉嗦的」
女高中生的肩膀顫了一下。
「……等等,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古賀朋繪。真是可愛的名字啊」
「連全名都知道!?」
是忘記了在警察局向警察大叔報上了自己名字的事麼。她所上的學校也已經知道了。沒想到居然和咲太一樣是峰之原高中的學生。她比咲太低一年級。姑且算是學校的學妹。
「你的事我全都知道」
「啊,你犯什麼傻呢?」
「是福岡出身對吧?」
「哎呦,你咋知道的!?」(福岡口音)
「……」
「啊」
女高中生,也就是古賀朋繪慌忙兩手摀住了嘴。
「剛才也叫了『痛喲~』啊」
「我,我才不知道那種事」
看向一側裝起傻來。雖然不怎麼明白,但這似乎是不大想讓人知道的情報——雖然到了現在才掩飾也已經遲太了。
「嗯,言歸正傳,還是古賀的錯啊」
「告訴我名字。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也太不公平了」
「我叫佐藤一郎」
沒有理由認真告訴她名字,於是撒了個顯而易見的謊。雖然認為任誰都能看出來是假名,
「那麼,佐藤。你說我哪裡錯了?」
朋繪卻乾脆地接受了。看來是個不懂得懷疑別人的單純好孩子。由於現在再告訴她是假名會很麻煩,咲太選擇了不說出來。
「你不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那是因為明明最開始的三十分鐘左右警察大叔就明白是誤會了的,但古賀卻老在擺弄智能機不認真聽他講話」
事實上,剩下一小時都是『在和人說話的時候不要老是看手機』這類的說教。雖然對於既沒有手機也沒有智能機的咲太來說是無關緊要的內容……
「話雖如此……但也犯不著說得這麼清晰明確嘛」
撅起嘴露出鬧彆扭的態度。
「稍微有所反省了麼?」
「短信來了,這也沒辦法啊」
「到底是哪邊沒辦法啊」
「不快點回信的話會友盡的」
朋繪失落地低下了頭。
「啊,所以才拼命輸入著回信啊」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也不至於在被說教的時候還看手機啊」
朋繪鼓起臉頰仰頭瞪了過來。
「咦~」
「什麼啊這種反應。真讓人不爽」
「沒什麼~」
「反正你是在想『關係會因為這種小事而破裂的話也就不算是真正的朋友了』之類的事吧」
不知為何,朋繪聲色都變了。大概以前也被誰說過吧。
「你不那麼想麼」
「囉,囉嗦」
咲太把手放到了朋繪頭上,把她的頭髮摸得亂糟糟的。
「哇,笨蛋,打理起來很麻煩的」
朋繪揮開咲太的手,慌忙用兩手整理起頭髮來。
「加油吧。女高中生」
「什麼?把我當笨蛋麼?」
「你不是拼命在那種愚蠢的規則中生存著麼?那我不會把你當成笨蛋。雖然覺得很蠢」
短信也好郵件也好——不知是誰創造了這樣的規矩,也不知道這個規矩的用意何在。明明最初是為了讓自己覺得『感覺不錯』才定下的事,有時卻回過神來發現,它變成了折磨著自己的枷鎖——這規則就是這樣。
但既然決定了按照那規則行事,就不能有怨言。不遵守規則的話,就會被從大家的圈子中踢開。被輕易地當成離群者。而且,一度被從圈子裡排除後。就再也無法回到原樣。就連咲太也很清楚這種事。畢竟楓因此吃了不少苦頭。
只會有所損耗。就算這樣,如果不用這樣的規則將自己與周圍的人束縛起來,連接在一起,不造出這樣的容身之處就無法安心。一封一封的郵件和一條一條的短信是為了『沒問題吧? 』,『沒問題的』這樣互相確認而存在的。因為自己肯定自己很難,所以讓其他人來肯定自己。然後,將其與大家分享,同化。就這樣製造出能讓自己安心的容身之處。
中學也好,高中也好……學校就是社會的全部,就是世界本身——所以沒辦法。
大家都很拼命——所以沒辦法。
咲太上高中後開始打工,在接觸到大學生和已經走向社會的打工同事之後,對這稍微有了了解。通過從其它地方眺望學校這個空間,領悟到——原來大家所追求的,只是這種容身之處。
「結果還不是把我當笨蛋了」
「古賀看起來人不錯,嗯,也就無所謂了嘛」
「什麼意思啊」
「想要從變態手中拯救小女孩的勇氣值得尊敬。這樣很危險所以以後還是叫人來會比較好就是了。對方如果是真正的變態的話,你也會被襲擊的。畢竟那麼可愛」
「不,不要說什麼『可愛』!」
害羞的朋繪滿臉通紅。可能並沒有聽慣這類的台詞。
「總之,不要忘記這顆正義之心,今後多多加油吧」
「啊,嗯。謝謝」
朋繪坦率得意外地道了謝。這傢伙骨子裡就是個好人吧。純粹到耀眼的程度。
智能機的來電鈴聲響起。咲太沒有,所以當然是朋繪的了。
「啊,糟糕!忘記有約了,再見!」
朋繪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由於穿著短裙跑,隱隱約約能夠看見內褲,不過大聲指出的話恐怕又要引人注目,於是咲太選擇了默默地目送她。
「白色麼」
在看不見朋繪的身影了之後,咲太邁步打算回去。
走了三步左右腳步就停下了。
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呢。
「……啊」
腦裡閃過麻衣的臉。當然,並不是在溫柔微笑著的。也不是可愛地鬧彆扭。想起了之前僅出現過一次的真正動怒時的表情。
「糟——」
咲太有些蹣跚地急轉彎,猛沖向了匯合的地方。
2
咲太跑到的地方是每天上學都會乘坐的江之電藤澤站的檢票口。
這是麻衣所指定的碰面地點。
一邊調整的呼吸,一邊環視左右。要確認寬度只有七米左右的檢票口並不費甚麼事。
「……」
很遺憾沒有麻衣的身影。
「嗯,那也是當然的吧」
那個櫻島麻衣沒可能等上一個半小時。
「嗚哇,這下搞砸了……」
後悔的感情將咲太壓垮。但那時看到了迷路女孩子,也不可能坐視不管,更沒有想到在那之後會被正義的女高中生纏上,所以這實在是沒有辦法。
到了這種時候,才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手機或是智能機。有的話還能聯絡一下。反正告訴了她情況的話她可能會鬧彆扭說『啊~,這事比和我的約會還要重要啊』,結果約會依然會泡湯……
這樣一來問題就是怎樣才能得到原諒了。恐怕麻衣是因為咲太沒來而很生氣,回家或是一個人去了什麼地方吧。感覺那種憤怒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平息。
從消沉著的咲太背後,傳來了一串腳步聲。總感覺這腳步聲很熟悉。不過,從旋律中感到了強烈的不滿。
「居然讓我等了整整一個小時零三十八分,你還真是了不起啊」
「……」
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去。穿著便服的麻衣站在那裡。
「什麼嘛,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我的麻衣同學不可能可愛到老實等男人一個小時三十八分鐘!你肯定是冒牌貨!」
麻衣瞇起了眼睛。不禁感覺周圍的溫度下降了兩度左右。
「我算是明白咲太是怎麼看待我的了」
主要是以『工口的目光』看她的事暴露了麼。
「您漏了『君』字」
「咲太什麼的叫咲太就足夠了」
雖然麻衣可能想說這是懲罰,但說實話聽起來只能是獎勵。告訴她這一點的話可能就會變回『咲太君』了,於是咲太選擇了沉默。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
一邊忍耐著笑意,一邊重新審視著麻衣。頭一次看見的便服打扮。在長袖襯衫上穿著編織品的背心。裙子遮到膝蓋。裙角部分是稍微有些向外擴張的成熟設計。再加上長及膝下的長靴。高端而又優雅,卻又不顯得太過張揚,平衡感恰到好處。和看起來成熟的麻衣非常相稱。
「……」
但沒有露腿的地方。只能隱約看見膝蓋附近的部位。
「唉……」
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你那失禮的反應是怎麼回事?」
「麻衣同學,你有沒搞錯?」
「什,什麼啊?」
麻衣警戒地縮了縮身子。
「說到約會,那當然是迷你裙加裸腿啦!」
「信不信我揍你」
麻衣緊握起了拳頭。
「唉……」
「有必要那麼失落麼?」
「明明很期待的啊」
「明明遲到了還真是厚臉皮啊」
「麻衣同學穿校服的時候又一直都是黑褲襪」
「什,什麼啊,這好歹也是經過了很多考慮……」
移開視線向著一旁小聲說了些什麼。
「不過,非常可愛就是了」
「……」
麻衣側目瞟了一眼要求再說一次。
「麻衣同學可愛得一塌糊塗」
「坦率就好」
「我小鹿亂撞了。好想打包帶回家。好想裝飾在房間裡」
「感覺再說下去會很噁心所以不用繼續了」
「那就走吧」
無其事地想要出發。
「站住,話還沒說完」
「還有什麼來著?」
因為盡可能想避開這個話題,於是裝了個傻。
「不用演蹩腳戲了」
「豈敢在麻衣同學面前賣弄演技」
「請解釋為什麼遲到並誠心誠意地向我請求原諒」
不知為何麻衣顯得很高興。表情生龍活虎的。
「答案無法讓我接受的話我就回去了」
難道說她就是為了捉弄咲太才等了一小時三十八分鐘麼——突然有了這種感覺。
「來這裡的途中,在住宅街的一角遇到了迷路的小孩」
「回去了」
「雖然聽起來很像撒謊但這是真的!」
「明明是從打工的店過來為什麼會通過住宅街啊」
麻衣指出了最可疑的一點。
「因為回了一次家」
「為什麼?」
「畢竟當時有時間,就想著以防萬一所以回家衝個了澡換了條內褲」
「……噁心」
麻衣毫不遮掩地甩出了白眼。
「總之,那就當是年下的可憐男生的徒勞舉動,無可奈何地接受吧」
「十分感謝」
「但是今天不許靠近我半徑三十米之內」
那已經不能叫約會了。從旁看來咲太就是跟蹤狂。
「來,接著編下去啊」
「和迷路的小孩一起去了警察局是真的哦」
「那個小孩是女孩子?」
「是」
「把我晾在這去見其他女人真是好膽色啊」
「四歲孩子都不行!?」
「不行」
被斷然否定了。
這樣一來全都老實交代的話會很危險。如果把和古賀朋繪這個可愛的女高中生……不,特別可愛的女高中生在一起的事說出來了的話,不知道會被罵成什麼樣子。
「不過,警察局不就在那邊麼?」
麻衣指著車站前一點。
「想著既然已經扯上關係了,就陪她一起等到父母來為止好了。畢竟她都哭了」
「哼~」
懷疑的眼神刺了過來。
「我不喜歡撒謊」
「真巧。我也一樣」
「有誰對我說謊的話,我會餵他鼻子吃Pocky」
「一根?」
「一盒」
正因為從物理的角度似乎能夠勉強實現,而她也像是會幹這種事的人,所以能夠產生相應的聯想。這顯得非常毛骨悚然。
「我覺得浪費食物不太好」
「因為是拿來吃所以沒問題」
「……」
「……」
麻衣的臉逼近過來,緊緊盯著咲太。這是『坦白從寬』的壓力。呼吸吹到臉上有些癢癢。一股好聞的香氣迎面而來。
「真是強硬呢」
「……」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誰還敢說實情。畢竟不想用鼻子吃Pocky。
「唉,算了。雖然沒原諒,但還是和你約會好了」
這時應該率直地感到高興嗎。
「十分感謝」
正在咲太鬆了口氣的時候。
「啊,剛才的蘿莉控」
聽到了耳熟的聲音……
看向和JR與小田急線車站相連的過道,那是直到剛才還在一起的古賀朋繪。在一起的三個女生就是她說『有約』的朋友了吧。看起來關係不錯的靚麗女生四人組。有種班上中心集團的感覺。
「啊,剛才的博多女」
咲太一反應,朋繪就慌慌張張地衝到了咲太面前。兩手塞住咲太的嘴,
「別,別把那個說出來!」
小聲地威脅道。
「博多女?」
朋友中的一人表示了疑惑。
「啊,你看,你不知道福岡的那個土特產麼?在年輪蛋糕裡加入紅豆的那種。」
「啊,我有吃過。那個挺好吃的」
「我說,朋繪!」
別的朋友用力拉起朋繪的手,把她拉離了咲太。
「什,什麼?」
「『送進醫院』的學長」
就算是耳語也能清楚地聽見。朋繪聽了,小聲問道『咦?不是佐藤一郎麼』。
「啊?朋繪你說什……而且,還有那個」
這次是四個人一起看向了麻衣。她們似乎還看得見麻衣。
「快點,走吧」
朋繪被朋友拉著,快步走過了檢票口。
看著她們,咲太注意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雖然不經意間回應了朋繪,但這個時候應該裝作不認識會比較好。那樣絕對好得多。
偷偷瞄了一下麻衣。她擺出一副完美地撲克臉站在原地。
「吶,咲太」
「這是誤解」
「原來是叫朋繪啊」
「好像是這樣呢~」
「放心吧,我不會回去的」
被麻衣挽起了手。
「首先得去買Pocky」
「細的可以麼?」
「不~行」
現在實在是沒有品味那種頑皮語氣的餘地。也有沒享受被挽著的左臂的觸感的餘裕。
「請手下留情!」
「不行哦,蘿莉控」
就這樣……和麻衣的初次約會的第一站,變成了車站前的便利店。
3
『啪』,身旁傳來了Pocky折斷的聲音。
江之電車內。咲太和麻衣並肩坐在面朝海的座位上。
又是『啪』地一聲。麻衣正在一根根地將在便利店裡買來的Pocky送進嘴裡。微微張開的可愛嘴唇誘惑著咲太。當然,麻衣本人可能沒有那個意思,但在咬下去前的一瞬間稍微吮吸一下Pocky前端的動作讓人不由自主地看得入神。
不過,現在沒辦法放輕鬆去享受眼前的光景。因為不知什麼時候麻衣會把Pocky戳進鼻子裡,所以大意不得。
而這一刻比想像中來的要早。
麻衣遞出Pocky,說道
「給你了」
「我 肚 子 好 飽」
「因為我不能長胖,所以剩下的你拿去吃吧」
「用哪裡吃?」
「標準吃法就行」
麻衣嘆著氣斜眼看過來。
「我開動了」
接過了一整盒Pocky。
「你難道真覺得我會塞你鼻子裡?」
「畢竟那完全就是認真的眼神」
「只是演技而已」
「果然厲害」
「嗯,雖然有想過拿一根試試就是了」
「嗚哇,這裡有隻惡魔」
「看起來完全沒有反省的樣子,要試試麼?」
「抱歉。開玩笑的。溫柔的美女麻衣大人,請原諒我」
「總感覺沒什麼誠意啊」
麻衣興趣缺缺地看著窗外。話雖這麼說,但才剛離開藤澤站三站。還看不見海。差不多到了列車駛入民居和民居之間的路段。
不知是不是因為時段臨近傍晚,車內並不是很擁擠。座位也到處都空著。下意識地確認了一下周圍乘客的反應,但並沒有註意到麻衣的人……恐怕是看不見的吧。
「吶」
「需要下跪賠罪麼?」
「才不是。咲太為什麼要來管我?快坦白——作為懲罰」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普通人是不會來和我這樣麻煩的女人扯上關係的」
「原來你有自覺啊」
「只要觀察了周圍的人的反應,傻瓜都能發現這一點吧」
不管是對於班級還是學校,麻衣都是離群的存在。誰都不會去扯上關係的空氣般的存在。
「就是因為性格這麼彆扭才交不到朋友的啊,麻衣同學」
「彆扭這點可是彼此彼此」
裝作沒聽到麻衣的諷刺。
這一點就算不說出來也有自覺。鬧出問題的時候也被佑真和理央當面說過。
「不僅如此,咲太還非常厚臉皮」
「是這樣麼?」
「不知天高地厚來找我搭話的人也就只有咲太一個了」
「的確,感覺麻衣同學的靈壓很強。這樣怕是交不到朋友的吧」
僅是『美女』這一點就夠讓人難以搭話了,更何況還有『舉國聞名的藝人』這一招牌。
「真是囉嗦啊」
「麻衣同學,學校有趣麼?」
「如果你的意思是『明明沒有朋友還能有趣麼』的話——我從小學開始就一直是這樣,所以事到如今也覺得無所謂。雖然並不認為學校有趣」
這聽起來既不是逞強,也不是敷衍,毫無疑問是麻衣的真心話。對於不適應學校這一點沒有任何感覺。也不對『周圍人與自己不同』這件事抱有違和感。咲太感覺她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放棄了這些,以至於現在根本就『沒有』。
「還有,不要轉移話題」
尖銳的視線從身旁射來。
「先提問的是我,而咲太還沒有回答」
「什麼來著?」
「為什麼不惜給女播報透露對自己不利的情報也要來管我的閒事?做到這種程度的話,一定有相應的理由吧」
麻衣比剛才更加嚴肅地追問起來。
「我有無法放著困擾的人不管的屬性」
「我是認真在問」
「好過分——」
「咲太雖然是個老好人,但並不是『善良』的老好人」
「是麼?」
「並不是對任何人都溫柔的。之前在七里浜站對打算拍我照片的大學生情侶也說了挺殘酷的話不是麼」
「遇到那種情況,我覺得就算不是我也會那樣說」
「我是說你那時的說話方式中沒有溫柔。委婉地提醒不也可以麼?」
「明明很火大還委婉?」
「想做的話能做到的吧?沒有這種程度的冷靜的話,絕對用不出能把對方逼得無路可退的話術的」
「越聽越覺得我性格惡劣啊……」
「你難道還覺得好麼?」
麻衣刻意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裡有個性格更加惡劣的人」
「這種事怎樣都好,趕快告訴我理由」
麻衣不會允許話題被岔開。一直都是這樣。
「那我就認真地說了,請認真的聽著」
「請講」
「因為這是接近美女學姐的機會所以很拼命」
「誰讓你說赤裸裸的真心話了」
「是麻衣同學讓我認真回答的吧?」
「快用漂亮的客套話回答我嘛」
按常識來思考的話,這時不是應該問『真心話』麼。麻衣的價值觀真是到現在都搞不懂。
「因為在困難的時候誰也無法依靠會很難受」
咲太用有些破罐破摔地語氣說道。
「……」
這次她什麼也沒說。是表示合格了麼。
「在楓犯青春期綜合症的時候,誰也不肯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拿起一根Pocky送進了嘴裡。由於邊吃東西邊說話可能會惹怒拘泥於禮節的麻衣,所以吃完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誰都不認真聽我說的話,大家都離開了我們。明明說的是實話卻被當成了騙子」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對,沒辦法。就連咲太也不例外,如果當事人不是妹妹楓的話,肯定也不會相信這些。應該也會移開視線,堵住耳朵……裝作看不見,裝作聽不見。
那樣能活得更輕鬆。那種事誰都知道。
「問件事可以麼?」
麻衣稍微躊躇了一下,說了出來。
點頭同意。大概想像到了她會問什麼。
「你雙親怎麼了?」
麻衣慎重地開口問道。由於自己和母親關係不好,所以覺得太深入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咲太對她這種設身處地為對方想著的地方很有好感。雖然性格方面很女王,但還是會去理解平民的想法。
「現在分開生活」
「這我知道。到你家裡去的時候就發現了」
的確一看屋子裡就不需要解釋了。家裡沒有散發出大人氣息的東西。玄關只有咲太的鞋,就算進了咲太自己房間也和走廊裡的氛圍沒什麼不同。一般來說就算是家里人,私室內的氛圍也還是有所不同的。
「我想問的是……」
「我知道」
當然,最開始就理解了麻衣問這個問題的意圖。她問的是雙親對楓的事件是怎麼看的。
把三根Pocky一起塞進了嘴裡。這樣盒子就空了。把盒子捏成一團塞進包裡。
「母親她,算是想要接受卻沒能承受下來,精神變得奇怪……現在還在醫院裡。明明女兒被欺負就已經讓她夠難受了,還出現了莫名其妙的青春期綜合症,也難怪會這樣。父親現在在陪著她」
咲太還不大明白應該如何接受這件事。因為在自己做些什麼之前,周圍就已經發生了改變,回過神來就已經變成了這樣。
只留下了結果。
什麼都沒能做到,也沒什麼可做的。
「楓因為被母親拒絕,受了不小打擊,而且還認為原因在於自己,陷入了不必要的自責……成了除了我之外都不怎麼親近的『兄控』」
「她年紀多大來著?」
「比我小兩歲。初中三年級。不過從那之後就變得極度戀家不再去學校了」
雖然準確地說是不出家門了……穿上鞋站在玄關口就一步都動不了了。還會像小孩子一樣『不要不要』地哭出來。
雖然心理醫師平均每個月會來診查一次,到現在還是沒有絲毫進展。
「你不恨母親麼?」
「那當然是恨過」
咲太乾脆地說出了真心話。
「畢竟當時認為因為是親人所以理所當然地會幫助自己,也認為她會相信我和楓」
但在分開住之後也明白了一些東西。母親每天在家裡做一家子的飯,洗全家的衣服,打掃浴室和廁所,一個人包攬了各種麻煩事。住在一起的時候,咲太曾以為這一切惡事理所當然的。
變得全都得自己來做之後,注意到了一些事。也改變了一些。要說些細節的話,那就是變得會坐著上廁所了。
母親大概也忍耐著各種事。她有時候也會想讓家里人關心關心她。但在咲太面前,她一個字都沒有提過。也沒有顯露在表情上。甚至連一句『謝謝』都沒有要求過。
一想到以往那些日子中自己都沒有感謝過她,就覺得很得沒道理。在這一年裡,咲太變得能這樣想了。
對每個月互相報告一次近況的父親也是一樣。父親一邊照顧生病的母親,一邊還要準備好咲太和楓每個月的生活費。咲太知道就算自己拼命打工,還是連現在住的公寓的房租都交不起的現實後,覺得果然還是不得不承認。必須得承認光憑自己一個人是活不下去的……
「通過楓的事我明白了。自己還是個小鬼,而且大人也不會什麼都幫自己解決……這種理所當然的事」
「嗯~,很厲害嘛」
「嗚哇,完全被當成笨蛋了啊」
「才沒有啊。沒有註意到這些的同學有很多吧?」
「只是沒有註意到的契機而已,當問題擺到自己面前時任誰都會注意到的」
「於是,這個故事究竟是想說什麼?」
麻衣注意著窗外。差不多快能看見海了。
問題的內容好好記著的。
——咲太為什麼要來管我?
這是話題的開端。
「只有一個人。認真聽了發生在楓身上的青春期綜合症的事的人……」
如果沒有邂逅那個人的話,咲太恐怕沒有辦法挺過楓的事件。
那個時候痛徹領悟到了。
領悟到這個世界上有比孤獨更可怕的東西。
領悟到『孤立才是最可怕的』這一事實。
每個人一定都在潛意識中註意到了這件事。由於過於恐懼,才產生了『郵件要及時回』的規則,和『讀了不回不可原諒』這種慣例。不知這樣的結果是掐住了自己的咽喉……不知正是因為這樣才會產生孤立……
「當時,有個願意相信我的人」
一想起她的身影就有些難受。一反芻起她的名字便會咬緊下唇。
「那個人,是女的吧」
「啊?」
被一針見血地戳穿的咲太,大吃一驚。麻衣沒有起伏的冷淡聲音很有壓迫力。
「你剛剛的表情說明了這一點」
不知為何感覺麻衣有些掃興。
電車在平時下的七里浜站的前一站——鎌倉高中前站停下了。
門一打開,麻衣就突然站了起來。
「下車了」
預定約會的地方應該是這個電車的終點站。應該還有十五分鐘的車程。
「咦?鎌倉怎麼辦?」
出聲確認的時候麻衣已經身處車外了。
「啊,等等」
咲太慌忙跟了上去。
數秒過後電車關上了門,慢悠悠地跑了起來。目送到車子的背影完全看不見之後,麻衣把視線投向了大海。
這個車站是面向大海建造的。而且還是在高地。當然,沒有什麼東西會遮住視線。光是站在站台上等電車,就能將海景盡收眼底。
像是會在電影或是廣播劇裡出現的外景。而這裡似乎確實是經常被用來拍外景,咲太也看見過好幾次拿著攝像機的大人集團。
「因為咲太遲到了一小時三十八分之久,這都已經傍晚了」
沉向江之島方向的太陽已經開始將天空染紅。
「要稍微走一段路哦」
麻衣指著海,不等咲太的回應就走出了車站。
雖然對這種隨心所欲的態度露出了苦笑,但咲太還是帶著愉快地心情走到了她旁邊。
走出車站的咲太和麻衣通過很久才變綠的134號國道的紅綠燈口,下了二十級左右的階梯來到了七里浜的沙灘上。
背朝著江之島,走向鎌倉所在的方向。
被沙纏著的腳有些沉重。
「你知道麼?七里浜其實還沒有七里」
「一里大約是四公里,而這個沙灘還不到三公里呢」
也就是說,徒有其名而已。
「好無趣」
看來之前那是麻衣珍藏已久的情報。
「千葉的九十九里浜聽說也沒有九十九里呢」
「還真是知道些無聊的事啊」
麻衣像是真的很無聊似的甩下一句話。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話題卻是這種反應?」
「於是,她是怎樣的人?」
「嗯?」
故意裝作不知道她在說啥。
「相信咲太的胡扯的夢幻女人」
「你在意麼?」
「名字是?」
「原來在意啊」
「別管那麼多快點坦白」
再捉弄下去的話似乎真的會生氣了。
「她的名字是牧之原翔子。身高約160cm。整體比麻衣同學小了一圈。體重我不知道」
咲太一邊聽著波聲,一邊開始說道。
「如果知道的話就得問問你理由了」
「怎麼說呢,她很擅長傾聽……但卻不會因此受到什麼影響,也不會對人施以奇怪的同情」
「哼~」
明明問的是麻衣,她自己的態度卻顯得對此並不感興趣。
「要說特徵的話,那就是穿著峰之原高中的校服這一點了」
「……」
說到這裡,麻衣終於把視線轉了過來。
「難道說是追著那個人來考峰之原高中的?」
「因為在出了楓的事之後,留在當地會很難過所以決定了離開。本來還打算去更遠的地方的,但想到現在情報通過網路立刻就能傳開,和距離沒有太大的關係……於是,總之,我來到這裡的理由正如麻衣同學所言」
坦率地承認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沒法隱瞞下去。
「但是被甩了啊」
麻衣看上去很高興。這就是所謂的幸災樂禍麼。
「雖然就結果來說差不多,但根本沒告白」
「明明都特意來到同一所學校了?」
麻衣用視線似乎是在責問著『到底是為了什麼來的峰之原高中啊』。
「沒能見到她」
撿起掉在沙灘上的石頭,扔進了海裡。說起來,之前丟智能機的地方好像也是在這附近。
「畢業了麼」
「見面的時候我是中學三年級。而她自稱是高二,所以應該不會是這樣」
「那是轉學?」
「如果是那樣都還好」
「說得很篤定呢」
「當時跑遍了三年及所有教室,也問了當時的三年生」
「然後呢?」
咲太緩緩搖了搖頭。
「誰都不認識牧之原翔子這個學生」
「……」
麻衣似乎在迷茫該如何反應。
「查遍了在校生的名單,也懷疑過是留級……也看了這三年左右的畢業相冊」
但是,果然還是沒有找到。
沒有任何牧之原翔子這個學生就讀峰之原高中的記錄。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我的確是遇到了牧之原翔子這個人,也確實因這個人的存在而得到了救贖」
「是麼」
「說不定是因為無法向本人報恩,所以才把恩施在了麻衣同學身上」
有些不安是自己一個人無法拭去的。只要有誰陪在身邊,就會有種得救了的感覺。咲太兩年前經歷過這樣的感覺。
「還有就是,想要知道」
「想知道?」
「為什麼會發生青春期綜合症。能知道這一點的話……」
咲太的手自然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果然在意胸口的傷麼?」
「非常在意」
現在臨近夏天,游泳課讓人感到很憂傷。如果有能讓傷消除的方法的話想要務必消掉。
「能好好解決的話,說不定對楓來講也是件好事」
「是呢」
覺得以後也一直不出家門的話很浪費。每天都把時間浪費在讀書和跟那須野玩耍上絕對是賤賣人生。
咲太希望有一天能把楓帶到這個沙灘來。為此,想要更加了解青春期綜合症,並找到適合楓的解決方式。這才是咲太最初對麻衣抱有興趣的理由……
就算不特意說出來,麻衣側臉上的笑容也說明她早就看穿了這種事。
咲太又撿起一塊石頭投進海裡。描繪出弧線的石頭噗通一聲掉進了海裡。
「吶」
「……」
無言地等待著麻衣接下來的話。
「現在也還喜歡她麼?」
「……」
是或不是,都沒辦法立刻回答。咲太也沒有一笑了之。
「喜歡牧之原翔子小姐麼」
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麻衣的問題。
——現在也還喜歡她麼?
說不定這是到現在為止都在逃避的問題。
——喜歡牧之原翔子小姐麼?
以前一想到她的事心中就是一陣刺痛。想多了會覺得胸口苦悶,夜裡無法入睡。
但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年的現在不同。已經不同了。
其實結論應該在很早以前就得出來了。只是無意識地逃避著把感情化作語言而已。感覺現在的話,能夠說出來。
「曾經,非常喜歡」
面向大海吐露出了想法。只是這樣,就感覺心裡的疙瘩解開了。
就算沒有契機,時間也會把人的感情變成回憶。失戀的傷痛也像結疤了一樣被填滿,在沒注意到的時候疤痕也脫落了。人就是像這樣不斷前進的。
「既然坦白,不如大聲喊出來如何?」
「你是打算用這個梗戲弄我一輩子吧」
「我會用攝像記錄下來的」
麻衣擺好了智能機。
「來,快說啊」
感覺她的話音有些尖刻,是錯覺麼。
「餵你是不是很生氣啊?」
「啊?我生氣?為什麼?」
明顯在生氣。在發火。這不是正以帶刺的視線和感情戳著咲太麼。
「發問的是我來著……」
「如果在約會中被告知喜歡其他女人的話,有人會開心麼?」
「『曾經』這個詞是重點好麼!」
「哼~」
一點接受的樣子都沒有。看來是需要一些時間來哄她了。正在咲太這樣想的時候,
「大~海~」
聽到了這樣無憂無慮的聲音。
一看發現通往沙灘的階梯上有一對男女的身影。
男方頂著一頭亂發,脖子上掛著大大的耳機。
女方則是戴著眼鏡的小個子。一臉不開心地看著歡快地沖向沙灘的男友的背影。鞋跟沒入了沙子裡,似乎走起來很吃力。
感覺二人的年齡比咲太他們要大一點。是大學生麼。
男友回到了正在和沙地苦戰的女友身邊。然後——
「別,別做蠢事」
一把抱起了抵抗著的她。就那樣以公主抱的姿勢把她抱到了海岸線上。
「真是的,無法相信」
被從他的臂彎中放下來的她的臉通紅,低著頭,看上去是在在意離得最近的咲太的視線。
「你神經是有多大條」
他不顧不開心的她,面對奔湧而來的波濤歡呼著『嗚噢,好大的浪! 』,完全沒聽女朋友的話。真是對奇怪的情侶。
「這裡這麼冷,我要走了」
他立刻從背後抱緊了這麼說著轉過身的她。
咲太不經意間發出了『哦』地一聲。
不過很慶幸,在卿卿我我的大學生情侶似乎並沒有聽見。
「你好暖和啊」
「……」
低著頭的她雖然嘴上像是在碎碎念,但身體卻任由他擺佈。把嘴埋在他的臂彎裡的動作非常可愛。
不由地看向麻衣。
「我可不冷」
被先封住了嘴,作戰失敗。
「呀~,好冷啊~」
向著海小聲這麼一說,遭到了麻衣的白眼。
大學生情侶牽著手離開了海岸線。
看起來就像電影或是廣播劇的場景一樣。
「真好啊~那樣」
「是啊」
「嗯?」
「沒,沒什麼」
不知是不是因為順口說出了真心話,麻衣慌忙轉向一邊。
「要我跟你牽手麼?」
「怎麼你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雖然嘴上這麼說,麻衣還是老實地把手放在了咲太伸出的手上。但那似乎並不是為了牽手。
麻衣的手離開後,咲太的手上留下了麻衣的智能機。是那部套著紅色兔耳手機套的智能機。
「要給我麼?」
「不給」
「那是……」
智能機的畫面映入了打算繼續發問的咲太的眼簾。
畫面上顯示著的是一封郵件。
用眼神詢問了『是不是可以讀』之後,麻衣帶著有些緊張的表情點了點頭。
——五月二十五日(週日),下午五點來一趟七里浜的沙灘
就是今天。還有五分鐘就要到下午五點了。
不懂為什麼麻衣要出示這封郵件。
看到收件人那一欄以後,突然明白了。
那裡寫著『經紀人』。
也就是說,這是麻衣發給母親的郵件。並且,智能機的畫面上顯示這這是已經發出的郵件。發信日期是做出約會約定的那一天。麻衣說要回歸演藝圈的那一天。似乎是在和咲太分別之後發出去的。
馬上就要到約定的下午五點了。
「要見面麼?」
咲太一邊還回智能機,一邊確認道。
「不想見」
「那不見不就好了」
咲太知道麻衣由於中學三年級的時候出的寫真集的內容和母親發生了矛盾,現在二人處於絕緣狀態。反正也已經決定要轉移到其他事務所,到了現在也沒必要直接告訴母親吧。
「啊,難道說是還有演藝事務所的合同之類的問題麼?」
「和那個人的事務所的合同在停止活動的同時就斷了所以沒問題」
這樣一來,剩下的就之能事心理上的問題了。該說是一種了結還是……
看著海岸線的麻衣表情顯得有些不悅。雖說決定要見面,但還是看得出不想見面的心境。
「『不想做的事就不做』這是我的想法」
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句話有後續的吧?」
「嗯,基本上是和『不得不做的事也只有去做』這句話配套使用的」
咲太面對海誇張地伸了個懶腰。
有些事可以逃避。
也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
世界就是由這兩種事構成的。
沒有必要去做可以逃避的事。但是,不去面對不能逃避的事的話,就無法前進。
而現在麻衣認為,和母親的對話屬於後者。
「沒問題麼?」
咲太刻意投出直球。
「畢竟是自己我決定的事……而且人家好像也已經來了」
麻衣注意到了從江之島方向靠近過來的小小的人影。
「她是個很守時的人」
距離還很遠,咲太無法識別對方。就算這樣麻衣也還是能夠確信,果然是因為是母女吧。
「一邊涼快去」
麻衣像是驅趕著野狗似的,有些厭煩地甩甩手。
「機會難得,要不要打個招呼呢」
「……」
被麻衣一臉嚴肅地瞪了一眼後,咲太像是投降了一樣舉起雙手。
「說完話以後會繼續和你約會的,所以你就在稍遠處的地方等我一下」
「是~」
離開海岸線,坐到了被沖上沙灘的流木上。
遠處的人影漸漸變大,在咲太眼中也變得清晰了。和麻衣一樣看起來很強勢的美女。雖然準確來說應該是麻衣像母親吧……
身材瘦高,看起來還很年輕。至少看起來不像是有個上高三的女兒的母親。看著她的身影,咲太想起了之前同班同學說的『據說是二十歲的時候生下的孩子』的傳聞。
那如果是真的的話她現在也才三十多歲。雖然在咲太看來依舊是大媽,但完全沒有『母親』的氛圍。亮色的西裝更給人這種感覺。母親一步步接近著佇立著的麻衣。還有十步左右的距離。
看見麻衣開口說了什麼。是說了『好久不見』麼。聲音被波浪和風的聲音掩蓋,沒有傳到這裡來。
母親只是稍微放慢了一點速度,並沒有打算停下腳步。也沒有回應麻衣的話的樣子。
麻衣好像又說了什麼,探出身子拼命的說著。
「……」
正是這時,咲太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母親的視線沒有固定在一點上。環視左右的動作讓咲太感覺她簡直是在搜尋要見面的對像一樣。
而且,就算麻衣在眼前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
「……開玩笑的吧」
有不好的預感
當咲太在心中大喊『快停下來』的瞬間。
母親從麻衣的身邊走了過去。
簡直就像看不見麻衣一樣……
就像是聽不見女兒呼喊母親的聲音一樣……
過於輕巧地走了過去。
瞬間就理解了擦肩而過的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一陣彷彿是心被揪緊了似的疼痛傳來。
愕然的感情與恐怖一起,流入心中。
麻衣立刻繞到了母親的正面。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問著『你看不見我麼? 』。
她的聲音連咲太這邊都聽得見。
但是,麻衣的母親依舊過而不停。被丟下的麻衣的雙手無力地垂下了。
那個瞬間,咲太的腳邁了出去。徑直走向麻衣的方向。接近了麻衣的母親。
在接近到十米所有的時候,母親注意到了接近的咲太。
接近到五米左右的時候,不知她是不是確信了什麼,
「就是你麼?」
投來了不快地感情。那副樣子和麻衣十分相像,讓咲太感到不知所措。
「把我叫到這種地方來的理由是什麼?你是誰?看起來像是高中生的樣子,不過我們沒見過吧?」
站著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我叫梓川咲太。是高中生。那個學校的」
用視線示意了134號國道上的峰之原高中的教學樓。
「是麼。那麼梓川咲太同學找我有什麼事麼?我可是很忙的」
「不,有事的不是我」
感受到了站在母親身後的麻衣的視線。
她雖然露出了有些苦惱的樣子,但結果還是慢慢點了點頭。大概,麻衣是預想到了這種情況的。然後,為了防止這個最壞的情況,而把咲太帶到了這裡。以約會作為誘餌……
「那是哪位的事?」
覺得這是有些奇怪的問題。
「是麻衣同學啊。你知道的吧?」
就是因為受到了郵件,母親才來到了這裡。就算現在看不見麻衣,這個事實應該不會改變。
「……」
麻衣的母親以視線審視著咲太。
「能再說一次是誰叫我出來的麼?」
「是麻衣同學」
「是麼」
「是的」
母親用手壓住被風吹起來的頭髮,
「那人是誰?」
這樣問道。
「!?」
麻衣的眼睛驚愕的睜大了。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劇烈的動搖。這也是當然的,畢竟親生母親竟問出了這種問題。
「是你女兒好麼!」
咲太僅憑感情做出了反應。就算是絕緣狀態,母親的反應也太過分了。
「我沒有叫麻衣的女兒。不要開玩笑了」
「到底是誰在開玩笑!」
和咲太沸騰的感情相反,母親的態度是一直在降溫。
「吶,你什麼意思啊?是想要進入我的事務所還是怎麼的?」
「怎麼可能。你在說……」
再一次和母親四目相交的瞬間,咲太語塞了。因為咲太注意到了她正以憐憫的眼神看著自己……理解了剛才那句『是誰』是在問『櫻島麻衣是誰』……是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母親的眼神裡一點虛偽也沒有。
「對了,郵件!麻衣同學給你發了在這裡見面的郵件的吧!」
「給你看那個的話,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就能結束了麼?」
母親從手提包裡取出了智能機,把畫面對著咲太。
「……為什麼啊」
這聲音來自於從身旁看過來的麻衣。
當然,看不見麻衣的母親是聽不見的。
郵件的內容和剛才麻衣出示的一樣。
——五月二十五日(週日),下午五點來一趟七里浜的沙灘
寄件人那一欄的確寫著『麻衣』,根本沒有不對勁的地方。明明如此,母親卻這樣說道,
「寄件人不明。但是卻特意在筆記本上預約好了,而且記得還強行空出了時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邊還想問啊!明明確實是寫著『麻衣』的,母親卻好像看不見那兩個字。
要說通過剛才的話明白了什麼的話,那就是至少在收到郵件的三天前那時,他還知道寄件人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麻衣。所以才強行空出了預約,擠出了來這裡的時間。
但在到當天之前的什麼時候,母親卻忘記了麻衣。不僅是看不見,也不只是聽不見聲音……是完全忘記了。
雖然難以相信,但不是這樣的話無法解釋母親的這種態度。
「哪有這麼扯淡的事」
不禁說出了自己想著的事。聲音乾澀得到了自己聽到都覺得毛骨悚然的地步。
「怎麼可能有這麼扯淡的事」
第二次是對著母親說的。
「演得不錯,但還是太偏離常識了。多學習一下社會禮儀再出來混吧」
麻衣的母親轉身走上了來時的路。
「明明是母親!」
「……」
麻衣的母親沒有轉過來。也沒有停下腳步。
「為什麼能忘記女兒啊!」
「……已經夠了」
麻衣的聲音細如蚊蠅。
「為什麼!」
「已經夠了……」
「話還沒說完!」
咲太依舊對著母親的背影發洩著感情。
「……拜託,停下來吧」
聽到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全身一顫。咲太注意到傷害到麻衣的是自己,陷入了沉默。
「對不起」
「……」
「真的很抱歉」
「……不,沒什麼」
「……」
麻衣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今天為止,咲太都以為只是無法被人看見身影,聽見聲音而已——這樣臆測著。麻衣自己應該也是這樣。
事到如今,不得不面對『自己可能誤會了很重要的事』的現實。
說不定他們其實什麼都不明白。
因為不僅是看不見,聽不見……就連存在本身都從母親的記憶中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
越想越只能產生不好的預感。
「咲太」
麻衣的眼神不安地搖曳著。
看見她的眼神,咲太注意到麻衣也抱有同樣的擔憂。
——說不定不只是母親,其他人關於她的記憶也會消失。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可能是在『看不見』的那一刻,記憶就已經消失了。也可能並非如此。
只是,如果她真的還會從其他人的記憶中消失的話……
這個懷疑變成確信並沒有耗費太長時間。
4
走到上學放學乘坐的七里浜站的咲太和麻衣早早乘上了回家的電車。並沒有商量好要這麼做,兩人的腳步卻自然地踏上了歸路。
途中,咲太向觀光客的大叔大媽和當地的小學生還有老人搭了話。當然是為了詢問『櫻島麻衣』的事。對十多個人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也都是一樣的。
——不認識。
說認識的人一個都沒有。也沒有能看見麻衣的人。
就算這樣,咲太也在心中某處期待著。想要認為『只是偶然問到了不認識她的人』。但這一點點希望被立刻打消了。
到達藤澤站後,咲太用公用電話聯繫了女播報南條文香。把之前拿到的名片裝進錢包是正確的選擇。
「您好」
她以很有禮貌的聲音接了電話。
「我是梓川咲太」
「哎呀」
聲音突然就明朗了。音調確實抬了一個調。
「今天看來會是特別的一天呢,居然會接到來自你的愛的電話」
「一點愛都沒有」
「對和大姐姐的危險關係沒有興趣麼?我非常歡迎你玩火哦」
「你沒把這個詞和『大媽』弄混吧」
「於是,怎麼了?」
文香立刻改變了話題,她似乎是選擇性不聽話主義。
「是櫻島麻衣的事」
「你突然間說什麼啊」
聽到文香的反應,咲太腦子裡『哦』了一聲。
有感覺了。
但是,那份期待被文香接下來的話粉碎了。
「那是誰?」
「……」
「餵?」
「你不認識櫻島麻衣這個人麼?」
「不知道啊,誰啊?」
「那麼,那個……照片的事」
咲太用來交易的胸口傷口的照片。至少那個應該還在文香手裡。並且文香和麻衣約定了不將那個公開出來。以做麻衣回歸演藝圈的獨家採訪的權利作為交換……
「那個不是說好不公佈了嗎?我知道啦,我會好好遵守諾言的」
「是和誰說好的?」
「肯定是咲太君啊。怎麼了?……你沒問題吧?」
一半擔心一半懷疑地咲太的話感到好奇。咲太覺得還是不要接著說下去了比較好。這樣只會自掘墳墓。
「沒問題。抱歉。擔心照片的事,不小心說了奇怪的話」
「我還真是沒信譽啊~」
「在百忙中打擾不好意思。我先掛了」
咲太在趁自己還能保持冷靜時掛了電話。
放回了聽筒。力氣用的有些大。
緩緩轉過身,對著在身後等著的麻衣搖了搖頭。
不知是不是最初就沒抱期待,麻衣只說了『是麼』這點短短的感想,表情裡沒有浮現出任何東西。
「今天謝謝了。再見」
淡淡地道別後,麻衣轉身向後。既沒有躊躇,也沒有迷茫,麻衣徑直走向了回家的路。
踏著如往常一樣的凜然步伐走遠了。
咲太看著她的背影,心被揪緊了。
一股『這樣下去會不會就再也見不到她了』的焦躁感湧上心頭。
然後,身體便擅自動了起來。
「麻衣同學,等等」
追上去抓住了麻衣的手。
就算停了下來,麻衣也沒有轉過身來。只是盯著前面的地面。
「走吧」
「……」
麻衣稍微抬起了頭。
「『走』是『走』去哪?」
「說不定在某個地方還有記得麻衣同學的人」
「說得好像除了咲太以外的人都已經忘記我了一樣呢」
麻衣發出了乾笑聲。
「……」
沒有否定。無法否定。現在的狀況就是會讓人這樣想。並且,正因為麻衣自己也這樣想,才會說出剛才的話吧。
就算這樣,也想要相信。想要相信如果去到並非此地的遙遠城市的話,大家都認識麻衣,都能看到她,看到她都會指著說『咦,那不是櫻島麻衣麼? 』。現在依舊想要相信。
「去確認吧」
「確認幹什麼?知道了咲太以外的人都看不見我,就算知道除咲太以外的人都忘記了我,我又能怎麼辦」
「至少在這段時間內,我能一直在你身邊」
「!?」
不可能沒有不安。倒不如說不安得不得了,快要被不安擊潰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連明天會變成怎樣都不知道,卻要回沒有人等著自己的孤獨的家中,這絕對是很可怕的。
證據就是低著頭的麻衣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
「應該說,是我還想跟麻衣同學呆在一起」
「……囂張」
「畢竟是難得的約會」
「明明年齡比我小還這麼囂張」
「抱歉」
「手很痛快放開」
注意到手上使了勁,趕快放開了。
「抱歉」
「只是道歉才不原諒你」
「抱歉」
簡短的言語來往在這時暫時中斷了。
那之後經過了一分鐘左右的沉默,
「……沒辦法」
麻衣一字一句地小聲說道。
「嗯?」
「還不想讓我回去的話,接著和你約會也可以」
抬起頭的麻衣惡作劇地用手按住了咲太的鼻頭。
不知從何時起,麻衣已經停止了顫抖。
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47 PM
第四章 我們的回憶
從藤澤站坐東海道線的下行電車不到一小時。向西約五十公里。載著咲太和麻衣的畫著橙綠線條的銀色車廂奔出神奈川縣,到達了作為溫泉勝地而聞名的靜岡縣的熱海。
時間是下午七點。
總之現在有必要知道。
有必要知道在麻衣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必要知道有誰看得見她,有誰記得她。
有必要知道本以為是只以麻衣為中心出現的青春期綜合症,到底會以怎樣的規模折磨麻衣。
至少在來到這裡的途中,試著在毛之崎站和小田原站下了車,但誰都沒有看見麻衣。
咲太問了好幾個人麻衣的事,得到的反應也都是『啊? 』,『誰啊』,『不認識』,『最近的孩子真是搞不懂啊』之類的。這樣的回答與來到熱海後在車站問到的答案相同……
真的是所有人都忘記了『櫻島麻衣』這個存在。不如說是『最初就不曾知曉她』的態度。
麻衣無表情地看著那些人的樣子。像是將驚愕,悲傷,恐怖都吞沒了的平靜水面一樣,表情非常平淡。
站在熱海站的站台上的咲太抬頭看向通知發車的電子公告欄。
就算同樣乘坐東海道本線,想要去下一個站也需要換乘車輛。他們所乘坐的電車的終點就是熱海了。
七點十一分會有前往島田的電車來。雖然完全不知道那是哪個縣那個位置的車站……但從線路圖來看是比靜岡還要西邊的地方,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發車是在六分鐘之後。還有一點時間。
「我去給妹妹打個電話」
對麻衣這樣說完後,咲太就跑向了商店旁邊的公用電話。準備好零錢拿起聽筒。輸入號碼後電話響起了呼叫音。
過了一會切換到了錄音模式。
「楓,是我」
楓除了咲太絕不會接任何人的電話,所以每次都只有這樣線切換到錄音模式。
「餵,我是楓」
「太好了,你還醒著啊」
「現在才七點哦」
就算看不見也知道她現在是鼓著臉頰的。
「什麼事啊?」
「抱歉,今天回不去了」
「咦?」
「我有事要去很遠的地方」
「什,什麼事啊」
「那是……」
一瞬語塞了。不過,咲太立刻就覺得應該問問楓——
「楓,你記得之前來家裡的叫櫻島麻衣的姐姐麼?」
對著聽筒這樣說道。
「不認識那個人」
回應的是過於乾脆的否定。
「……」
無法立刻找到回應的話。輕輕咬住下唇等待心情恢復平靜。
「那個人是誰啊」
楓像是吃醋了一樣『呣~』地低吟了一聲。
咲太心不在焉地聽著。被與自己親近的人以這樣的形式告知了現實果然很痛苦。問南條文香的時候也是一樣,那種痛苦比起被沒見過的人說『不認識』來的更加強烈。
因為那讓人深切體會到一種『本因和自己共有的記憶消失了』的感覺。這個瞬間,咲太也成為了當事者。現實感完全不同。
「不認識的話就算了。今天的晚飯就用廚房櫥櫃裡的杯麵湊合一下吧。吃你喜歡的類型就行了。也記住餵一下那須野。還有,好好刷了牙後再睡覺哦。我還會給你打電話的,那就晚安了」
「啊,咦?哥哥!」
楓正叫喊著的時候,十元的通話時間結束,電話掛斷了。
電車也快要發車了。
「走吧,麻衣同學」
「走吧」
咲太和麻衣乘上了停在二號線站台上的開往島田的電車。
2
從熱海出發的電車通過太平洋側,繼續向西前進著。途中,在島田站和豐橋站換乘了其他的列車。出了靜岡縣前往愛知縣,從愛知縣前往岐阜縣,進行了數百公里的移動。
在那期間,咲太向未知的土地的人們詢問了麻衣的事,但果然一個認識『櫻島麻衣』的人都沒有,也沒有能看見麻衣的人。
然後,現在二人正坐在前往大垣的電車上。
恐怕今天就只能確認到這裡了。到達的時候,日曆已經翻到了下一頁。每過一站,乘客都在減少。
車輪與軌道摩擦的聲音。碰到軌道連接處產生的震動。隨著人的氣息不斷消失,這些聲音聽起來愈發像是催眠曲。
四座的箱式座椅空出來的時候,咲太和麻衣並肩坐了進去。
「聽說在岐阜縣里,這的人口是僅次於岐阜市的」
看著手機的麻衣突然這麼說道。
「你在說什麼?」
同一節車廂裡幾乎沒有其他的乘客。只有三個人左右分別坐在彼此相隔較遠的座位上。氛圍上來說和與麻衣二人獨處沒什麼差別。
「說的大垣」
「啊啊」
拜此所賜,小小的說話聲聽起來也很大。
「還寫著地下水很豐富」
「我最喜歡水清澈的地方了」
「……」
「……」
兩人一閉上嘴,電車行駛的聲音就填滿了空當。當然,外面一片漆黑無法享受窗外的風景。
就算這樣麻衣也還是把手撐在窗下的小桌上,看著車窗外未知土地的景色。
無言地經過了十分鐘左右。
「吶,咲太」
「什麼事啊?」
「你看得見我麼?」
映在窗玻璃上的麻衣的眼睛側目看著咲太。
「看得見」
「聽得見我的聲音麼?」
「聽得清清楚楚」
「記得我麼?」
「櫻島麻衣。神奈川縣立峰之原高中的三年級學生,作為童星在演藝圈出道,之後活躍於各種地方」
「『各種』算什麼嘛」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演藝圈這種地方度過了童年,性格扭曲且不坦率」
「我哪有」
「『明明不安卻試圖隱藏』這一點」
咲太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握住了麻衣的手。
麻衣有些驚訝似的挑起眉毛,看向被握著的手。
「我沒說你可以握」
「我想握」
「……」
「我覺得稍微給我點獎勵也可以的吧」
「……真拿你沒辦法」
視線轉回窗外的麻衣的手指滑入了咲太的手指之間。
十指相扣。
感覺害羞得心跳加速。
「這次是破例哦」
這麼說著的麻衣的側臉顯得有些羞澀。同時,似乎又因看到咲太驚訝的樣子而有些開心。
終於,車內廣播告知了下一站就是終點的大垣。
咲太和麻衣直到電車到站為止都沒有鬆開握著的手。
在大垣站下車的時候是日期早就變更了的零點四十分。
在問了工作人員麻衣的事,得到『不,不認識』的答案後走出了檢票口。
從南口出來,走到交通環島附近時停了下來。雖然有擔心過如果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站的話該怎麼辦,但這裡有著市中心一樣的車站大樓和商業設施。這樣一來今天好歹能找到住處。
問題就是在哪裡過夜了。咲太一個人的話倒是可以用漫畫咖啡廳來代替旅館,但帶著麻衣就不方便這樣做,而且麻衣在下車時還像是叮囑咲太似的說了『想要洗個澡』。
咲太也是這樣想的。
在約會時也吹了不少七里浜的海風,想衝個澡洗乾淨。衣服都稍稍有點粘了,還有些潮味。
雖然思考了很多,但咲太還是趁著沒被警察找麻煩的時候選擇了車站前的商務旅館。
詢問是否有房間時,被大堂的大叔投以了奇怪的視線。畢竟是一個高中生在大半夜兩手空空地跑來留宿,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當然的。
就算如此也還是順利開了房。為了不加重大叔的懷疑,先支付了一天的房費。
麻衣沒人看得見所以沒法開房。咲太本打算問問是不是可以兩人住一間房,但似乎沒有那個必要。麻衣已經快步走向了電梯。
乘坐停在一樓的電梯上到六樓。
房間是走廊最前面的601室。
因為完全搞不懂卡片鑰匙的用法而撓頭的時候,麻衣伸手打開了門。
「刷一次就行了」
咲太試了試,權當是練習。總感覺沒什麼成就感不大愉快。沒有『打開了! 』的感覺。而門就像麻衣說的一樣,順利地打開了。
房間很樸素。只有一張床,略小的梳妝台兼桌子和配套的椅子。剩下的就只有十九英寸的電視和小冰箱,還有熱水壺了。
說白了就是小。房間的七成都被床佔據了。
「好小」
「也就這樣了吧」
麻衣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用遙控器打開電視,脫下靴子。晃著腳切換了一遍頻道,然後就關掉了。
她向後倒向了床上。的確是累了吧。雖然基本一直都在移動,但咲太也因這樣的移動而疲憊不堪了。困倦感擴散到全身。
「我去洗澡」
麻衣慢慢爬了起來。
「請便請便」
「你別偷窺啊」
「沒問題的。我光聽淋浴的聲音就能吃三碗飯了」
「……」
麻衣無言地用力指了指大門。那是示意咲太出去的手勢。
「我倒是覺得,這時讓年下的男生聽見淋浴的聲音發情才是游刃有餘的成熟女性的嗜好哦」
「這,這個我當然,知道啊」
麻衣擺出一副『我從一開始就想這樣做』的姿態,哼了一聲。
「但你也不要一個人做些奇怪的事哦?」
「奇怪的事?」
「奇,奇怪的事就是奇怪的事!笨蛋,我不管你了!」
麻衣憤憤地轉過臉,走向了浴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好好鎖上門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剛才那下超可愛啊……」
房間裡終於響起了淋浴的聲音。
咲太一邊聽著,一邊確認了一下房間裡配置的固定電話。似乎可以通外線。
拿起聽筒,撥打了自己唯一能記住的,朋友的手機號碼。
第三陣電話盲音響到一半,傳來了耳熟的聲音。
「你當現在幾點啊」
昏昏欲睡的佑真的第一聲。
「一點十六分吧」
看床頭的鐘知道了時間。
「這我當然知道啊」
「在睡覺麼」
「因為社團活動和打工疲憊不堪的我直到剛才還在熟睡」
「情況緊急。幫我個忙」
「要我做什麼?」
「首先問個問題,你記得櫻島學姐麼?」
反正肯定是沒戲吧。
今天問了幾十——說不定已經近百個人麻衣的事,但都沒有得到過咲太像要的回答。
「啊?當然的吧」
「是麼,果然不知道啊」
反射性地回了一句。
「不,當然知道啊」
還有些倦意的佑真的聲音慢慢地傳進了腦裡。
佑真剛才說了什麼來著。
「國見!」
「嗚噢,別突然那麼大聲好麼」
「你認識櫻島學姐麼!櫻島麻衣學姐」
「都說了,我當然認識她啊」
理由不明,完全不明,但咲太以意外的形式找到了一個他苦苦找尋的人。喜悅和驚訝還有迷茫的感情讓心臟狂跳,跳得都有些疼了。
「就這點事?我要睡了」
「等等。告訴我雙葉的手機號碼」
「嗯,這倒是可以」
佑真似乎已經基本清醒了,一邊發著牢騷一邊讀出了雙葉理央的電話號碼。咲太把號碼寫在了桌子上的筆記本上。
「咲太,你現在就要打麼?」
「所以才問啊」
「你這太少根筋了,我覺得雙葉會發火的」
「放心吧,我也這樣想」
「啊啊,那我放心了。下次記得請我吃飯啊。還有雙葉也一起」
「知道了。晚安」
「噢,晚安……」
結束了與佑真的通話。
接著,咲太撥打了理央的電話。立刻就打通,『我是梓川』——如此自報家門。
「你當現在幾點啊?」
理央不悅的聲音非常清晰。說不定是還沒睡的吧。
「一點十九分」
「二十一分。你的鐘慢了」
「啊,是這樣麼」
既然是商務旅館,還請把鐘調準啊。
「現在有時間麼?呃,不管有沒有都想和你談談」
「又插手什麼麻煩事了麼」
「也沒有到麻煩的程度」
「你那邊淋浴的聲音是櫻島學姐發出的吧?」
「……真虧你能知道啊」
咲太一邊為敏銳的指摘而驚訝,同時感受到了強烈的違和感。
「梓川可愛的妹妹應該不會在這種時間洗澡。而且看手機顯示就知道電話不是從家裡打來的」
聽著理央的推理時,咲太注意到了違和感源於何處。
「雙葉也記得櫻島學姐的事麼?認識她麼?」
投去了確認的話。
「我怎麼可能不認識那個名人。梓川到底有多蠢啊?」
「就是因為發生了非常愚蠢的事才在這麼愚蠢的時間給你打電話啊」
理央『唉』地嘆了口氣。
「知道了。我就聽聽愚蠢的梓川所說的愚蠢的事吧」
咲太花了大概二十分鐘,將麻衣身上發生的現象全部都對理央說明了。除去了臆測的部分,把看到的事照原樣告訴了她。理央雖然時不時會插嘴問話。但在咲太說完之前她都在當一個忠實的聽眾。
「……就是這樣」
說完後,理央稍微沉默了一下。最後
「原來如此」
只說了這一句。在她發出了像是在思忖著什麼的吐息之後——
「沒想到梓川和櫻島學姐的關係竟已發展到了這種地步,真是令人驚訝」
她這麼說。
「餵,從我的話裡都聽了些什麼啊」
「不怎麼想聽的梓川的戀愛故事」
「我不記得有談那方面的事」
「剛才的話只能讓人覺得你是在秀恩愛。並且還是在這種離譜的時間」
「也不是秀恩愛」
「那是在秀優越?」
「完全不是」
「就算這麼說,你這話也太突然了」
理央無比麻煩似地說道。
「嗯,那倒是……你仔細想想,如果我和那個『櫻島麻衣』在一起這個事實都能成立,那她從別人眼中與記憶中消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啊,說來也是」
「……我說你啊」
剛才那是說著玩的,理央卻坦率地接受了。
「話雖如此——我之前也說過吧,我對於青春期綜合症的存在是持否定態度的」
「我知道。不合理對吧?」
「對」
就算這樣也沒有把咲太當成騙子,是因為她看見過楓身上發生的現象和傷,以及刻在咲太胸口的抓痕。那個時候理央說『雖然不合理,但只有相信梓川說的話這些事情才能解釋得通』。
那是當然的。因為咲太根本就沒有說謊。離開本地,來到峰之原高中的原因也和楓的青春期綜合症有關。如果沒有那件事的話他應該就會地進入當地的高中,也不會邂逅牧之原翔子,連知道峰之原高中存在的機會都不會有。
「於是你對我抱有什麼期待?」
「希望你能思考一下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希望你能找到解決的手段」
「真是強人所難啊,梓川」
「我可是拼了命的。當然要強人所難」
「……」
「咦?雙葉?掛了?」
「之前國見說過」
「啊?」
為什麼這時候會冒出佑真的名字。
「梓川的優點,就是能夠說出『謝謝』,『抱歉』和『幫幫我』」
「對國見和雙葉之外的人可是不會說的」
咲太隱藏害羞的話招來了理央的嗤笑聲。
「我知道了。忙我姑且是會幫的。但別抱太大期待」
「不,要期待」
「我說啊……」
「謝謝你,真是幫大忙了」
說實話,咲太也很不安。完全看不見前方。這種恐怖是繼楓出現青春期綜合症之後頭一遭。現在連該與什麼戰鬥都還不知道。這點很可怕。
說不定咲太也終究會看不見麻衣,會聽不見她的聲音,會忘記她。這是最可怕的。
「明天學校怎麼辦?」
「現在在叫大垣的地方,所以早上應該到不了的吧。不過,怎麼了?」
不認為理央會毫無理由地詢問明天的預定。
「大致想了一下,我和梓川和國見的共同點也就只有學校了」
「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原因可能在於學校。我是這樣想的」
「……那個,說不定說中了」
咲太忽然想起了某件事。今天……話雖這麼但日期已經是昨天了,在約會的見面地點發生的事。在幫迷路小女孩找媽媽時遇到的女高中生……古賀朋繪。
在車站再次遇到的時候,朋繪看得見麻衣。她的朋友也看得見麻衣。
「看來是白跑一趟了麼……」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向麻衣補充了朋繪和她朋友的事。
「至少能夠作為把握現狀的情報,所以也不算白跑。多虧了這個,才會想到峰之原高中可能是原因所在啊」
「是麼……那就好。明天我還是會去學校的,不過可能中午才到得了。很抱歉大半夜打擾你」
「簡直就是嚴重打擾」
理央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掛了電話。咲太也放下了聽筒。
注意到自己毫無意義地傻站著後,便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不知不覺中,淋浴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似乎是由於集中和理央講電話而沒有註意到。
「嗚哇~,好浪費」
正當咲太后悔不已之時,浴室的門稍微打開了一點。頭上捲著毛巾的麻衣從門縫中露出了頭,隱約能看見的肩膀呈桃色,還冒著熱氣。
「內衣怎麼辦啊」
「啊?」
「衣服不換倒是無所謂,但襪子和內衣可不行」
「要我來洗麼?」
「還不如去死」
「只要是麻衣同學的內衣,就算再怎麼臟我也不會在意的」
「才,才沒有臟!」
「倒不如說,髒了才更有價值」
「別老想些變態的事了」
麻衣取下卷在頭上的毛巾丟向了咲太。正中臉面。之所以忘記躲開是因為被麻衣濕潤的頭髮深深誘惑住了。
不過,沒有避開是正確的。毛巾散發著甜蜜的香氣——雖然可能是香波的味道。
「現在麻衣同學什麼都沒穿?」
「圍著浴巾」
「噢噢」
「別做些奇怪的想像」
「因為是妄想所以無所謂吧」
「為什麼咲太這麼H」
「和美麗的學姐呆在旅館裡,想不興奮才是不可能」
「怪我咯?」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也至少有一半是你的錯吧」
咲太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確認了口袋裡的錢包。
「如果你不嫌棄便利店裡賣的內衣的話我去幫你買。畢竟我也想換一下」
「沒問題麼?」
「錢我還是有的」
拿出裝著僅有的錢的錢包給麻衣看。在從藤澤站出發之前取出了全部的打工工資。雖然只有五萬日元,但買條五百日元的便利店內褲的閒錢還是有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男孩子做這種事會害羞的吧」
「嗯?啊,可能是吧。但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
不知是不是沒懂意思,麻衣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畢竟經常給妹妹買生理用品,買著買著就麻木了。現在甚至還有了享受女性店員的反應的餘裕」
由於楓是走不出家門的戀家少女,所以衣服和內衣都是咲太去買的。
「真是麻煩的客人啊」
「那我去了」
「等等,我也去」
麻衣把頭縮了回去,關上了浴室的門——傳來了上鎖的聲音。
看來是被徹底地警戒著,或者說是完全沒被她信任。
「這種事交給我就好啦」
「感覺會買來很不得了的東西」
「我去的可是便利店哦?」
應該只會有樸素的款式賣。
「說到底,穿上男孩子選的內衣什麼的不是很下流麼」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狹小的浴室裡換衣服,她在說話的過程中還混雜著『嗯』的吐息。那顯得非常色氣。
過了一會,浴室裡的聲音變成了吹風機的噪音。
結果等了十多分鐘,麻衣才終於出來了。
「餵,走啦」
「是~」
咲太和麻衣避開大堂從內側的出口走出了旅館。高中生單身旅行實在是比較惹眼。必須盡量避免開房時被投以的那種狐疑的視線。
這個場合,幸好麻衣無法被他人看見。如果是男女一對的話會增加多餘的臆測,說不定還會被警察請去喝茶。雖說能看見的話兩個人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方來就是了……
確認道路左右。車站反方向約五十米。看見了便利店綠色招牌的光。
兩人自然地走向了那邊。
一時無言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夜路上。
「總感覺很不可思議」
麻衣小聲說道。
麻衣背著手看著夜深人靜的街道,她的側臉看上去有些愉快。
「嗯?」
「現在像這樣身處未知的街道」
麻衣故意發出響聲,大踏步前進。像是軍隊的行進一樣。
「你不是在廣播劇和電影的攝影過程中去了各種地方麼?」
「那不是『去了』,只是被帶去了而已」
「啊,這倒是能理解」
家族旅行時,去過比大垣更遠的沖繩。中學的修學旅行去了比這裡還要稍前面一點的京都。小學的時候則是去日光。雖然在學校的遠足中造訪的地方也還有別的很多,但一個都沒有『去了』的感覺。
正如麻衣所說的,是被帶去的。
所以,咲太此時的心情或許也和麻衣一樣,感到很愉快。說不定在藤澤站乘上東海道線的那一刻就感到了未曾有過的興奮感。
沒有明確的目的地,總之就是選擇了去向遠方的電車。為了尋找能看見麻衣的人。為了尋找記得麻衣的人……
自己來到了這裡。當然,也得自己回去。這種緊張感讓人愉悅。
現在咲太正和麻衣進行著小小的冒險。就算沒有青春期綜合症,也是處於非日常之中。這是初次體驗的快感。
「畢竟拍攝的時候,拍攝以外的時間一直都呆在旅館裡。因為明明自己都不認識那個地方,住在那裡的人卻都認識我,所以不想走出去」
「是在秀優越麼」
「明明知道不是還這樣說是想引起我注意麼?」
麻衣眼裡露出了看透了的笑意。
「被發現了麼」
「真是愛撒嬌」
麻衣取笑著咲太隱藏害羞的舉動。
「不過,最不可思議的還是,和我一起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的是年下的男生,這件事吧」
「我也沒想到會和那個櫻島麻衣來到這麼遙遠的地方」
「很光榮吧」
「我一生都不會忘記」
咲太帶著明確地意志說出了這句話。這是不可迴避的。麻衣在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這是現實。
「……」
麻衣什麼也沒有說。
所以,咲太又強調了一次。
「絕對,不會忘記」
「……如果忘記了呢?」
「我用鼻子吃Pocky」
「食物不是拿來玩的」
「這不是麻衣同學想出來的麼」
麻衣只是微笑了一下,沒再繼續接下去。
「……吶,咲太」
「什麼?」
「……真的?」
「……」
「真的不會忘麼」
眼神動搖的她,試探性地問道。
「麻衣同學的兔女郎打扮清楚地烙在了腦子裡」
麻衣嘆了口氣。
「那套衣服你還留著的吧」
完全是確信度滿滿的語氣。雖然的確是事實……
「當然」
「用來做奇怪的事情啊」
「還沒開始用啦」
「回去趕快丟掉」
「咦~」
「不要『咦~』了」
「讓麻衣同學再穿一次後再扔不好麼?」
「你一本正經地說些什麼呢」
麻衣一副打心底里感到無語的樣子。
就算如此也還是不放棄,死死盯著她,
「就當是今天事情的回禮……就一次哦」
她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讓步了。
「十分感謝」
「我是不會在意接受年下男生的性慾這種小事的」
和台詞相反,麻衣扭過了頭。雖然周圍昏暗看不清楚,但臉說不定已經通紅了。
「嗯,得在那之前先選好內衣」
「絕對不會讓你選」
議論依舊是平行線。兩人到達了便利店。
進入便利店,聽到了男性店員『歡迎光臨』這樣一句有氣無力的招呼。店裡沒有其他客人。另一個店員正在整理著擺點心的架子。
生活用品就擺在入口附近的架子上。拿著購物筐,和麻衣一起站在架子前。
襪子,T卹,毛巾和絲襪,當然,目標的內褲和內衣也一應俱全。
平時沒有仔細選的機會所以不知道——這陣容比想像中來的要齊全的多。為了方便拿取,每一件都折在小小的塑料盒裡。
女用的內衣有內褲和小背心兩種。尺碼有S和M,顏色可以選擇黑色和粉紅色。
麻衣毫不猶豫地伸手拿了黑色的內褲和同樣黑色的小背心放進購物筐里。最後還追加了襪子。
「還是粉色好啊」
「反正又不是要穿給咲太看的,隨便什麼顏色都可以的吧」
「嗚哇~,超想看的」
「老是說蠢話會變成笨蛋的」
麻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快步走向了飲料區。
咬著不放也不是辦法,咲太把自己用的平角褲和T卹還有襪子裝進筐里,追上了麻衣。
「嗯,黑色倒也不錯」
「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
回到旅館,首先無言地吃掉了和替換衣物一起買來的手捲壽司和三明治。雖然途中吃過飯,但那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前,肚子已經空了。
迅速吃完飯後,咲太衝了個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
「坐首班車回去吧」
這樣對麻衣說道。
麻衣露出了有些驚訝的樣子。不過像是接受了似的
「畢竟你的妹妹也很令人擔心啊」
這樣說道。
「嗯,也有那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找到了記得麻衣同學的人」
「……真的麼?」
「是讀峰之原高中的我的朋友」
「什麼時候找的啊」
「麻衣同學洗澡的時候打的電話」
用視線示意了房間裡設置的固定電話。
「大半夜的真是離譜啊。小心做不成朋友了啊」
「道個歉就沒問題了吧」
「這麼自信」
「因為如果他們對我做了同樣的事的話,我也會原諒他們」
「那就好……不過,原來如此啊,居然還有其他記得我的人」
「說不定原因在於學校」
沒有確證。但也沒有別的線索。現在只有把希望寄託在那裡並行動。
「知道了。那就早些睡了吧」
「呃~,我該睡哪裡才好啊」
向佔據了床的麻衣徵求了意見。代替睡衣穿著旅館的睡袍的麻衣抬起眼看了過來。
「地板?浴室?但走廊還是免了吧,感覺旅館的人會很生氣的」
盯著咲太看了一會後,麻衣的視線落向了單人床。
稍微考慮了一下之後,
「你能發誓什麼都不做麼?」
如此發問。
「我發誓」
立刻回答道。
「騙人」
絲毫沒有被信任。
「不過,傻兮兮地被帶進旅館的我也有錯呢」
「請別說的像是被我騙到旅館裡一樣啊」
「只是睡在旁邊的話是可以允許的」
「真的麼?」
「你想睡在走廊裡麼?」
「想和麻衣同學睡」
在這種狀況下可能會被聽成別的意思。
「……」
並且,麻衣的眼中也確實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我想睡在麻衣同學的旁邊」
咲太慌忙改口說道。
「……好吧」
麻衣空出了半邊床。咲太滑進了那個空間。只有麻衣剛才坐的地方很溫暖。
「……」
「……」
正打算老實睡覺的時候,
「吶,咲太」
麻衣開口道。
「有什麼事麼?」
「好窄」
這也沒辦法。單人床對於兩個人來說實在是比較擠。連翻身都翻不了。
「是說要我出去麼?」
轉向旁邊,和同樣轉過身來的麻衣四目相對。眼前就是麻衣的臉。距離近到就算是在昏暗中也能數清她纖長的睫毛……
「說點什麼吧」
「說什麼?」
「讓人開心的事」
「難度好高啊。讓我困擾很開心麼?」
用斷續的日語蒙混過去。
「誰知到呢」
麻衣不動聲色地說道。
「明明不好玩還擺出態度是不是有點過分?」
「咲太不是很享受被我捉弄麼」
「明明知道這一點還玩弄我,麻衣同學真是徹頭徹尾的女王大人啊」
「我只是很無可奈何地,給抖M體質的咲太一些獎賞而已」
「我倒是覺得被這麼漂亮的學姐捉弄而不開心的男人是不存在的」
「這是在表揚我麼?」
「是在表揚」
「哼~」
對話在這里中斷了。
兩人不出聲之後,室內就只剩下空調的震動音和浴室的換氣扇的聲音。外面沒有車輛奔馳的聲音。隔壁也沒有傳來聲音。
只有咲太和麻衣。
在狹小的單人間中,咲太只感受到自己與麻衣的氣息。
咲太不打算從麻衣身上移開視線。
麻衣也沒有從咲太身上移開視線。
「……」
「……」
兩人間流過一段長長的沉默。
反復眨著眼。麻衣的呼吸聲刺激著鼓膜。
麻衣的嘴唇毫無先兆地動了。
「吶,來接吻吧」
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動搖。
「麻衣同學,欲求不滿?」
「笨~蛋」
麻衣並沒有對打馬虎眼的咲太感到不滿,也沒有迷茫,也並非害羞,只是覺得很滑稽似的笑了笑。
「睡了吧,晚安」
轉過身背對著咲太。
頭髮順滑地垂下來,能看見白皙的脖子。因為再看下去可能會忍不住抱緊她,所以轉向了另一側,和麻衣背對背。
「吶,咲太」
「不是要睡了麼?」
「如果我現在顫抖著說『不想消失』並哭出來的話你會怎麼辦?」
「從背後抱著你然後在耳邊小聲說『沒問題的』——這樣吧」
「那我就絕對不說了」
「咦,有不滿麼?」
「感覺會被趁亂襲胸」
「屁股呢?」
「明顯不行啊」
被隨便應付過去了,她似乎很不耐煩。
「……都已經決定要回歸演藝圈了,現在可不能消失」
接下來的話猶如耳語般輕聲。
「是啊」
「還想接著演廣播劇和電影……也想在舞台上演戲。想和自己覺得厲害的監督和演員,工作人員一起做出好作品,感受到『啊~,活著真好』的感覺」
「然後就是進軍好萊塢之類的了吧」
「嘿嘿,那也不錯啊」
「是不是該趁現在趕快要個簽名」
「我的簽名,現在就夠有價值了好麼」
「啊,說的也是」
「真的……不是該消失的時候」
「……」
「好不容易認識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下男生,也有了一些去學校的盼頭……」
「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
保持著背對背的姿勢,咲太開口說道。
「……」
沒有回應。
「我絕對不會忘記麻衣同學」
「真的有什麼事是絕對的麼?」
咲太故意無視了這個問題。
「所以接吻這種事隨時都可以。不是現在……就算不急……就算不適合我。就算是進軍好萊塢,對麻衣同學來說也並非難事。其他的事也都做得到的。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
沉默了一會後,
「……是啊」
麻衣答道。
「可惜。剛才那是咲太奪走我初吻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這句話早點說的話我就做了」
「已經不行了」
麻衣從喉嚨裡發出了笑聲。
不過,立刻又停了下來,
「……謝謝」
這樣說道。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
咲太裝作已經睡著沒有回答。再繼續說下去的話,果然還是會忍不住抱上去的。
終於,聽到了麻衣平穩的寢息聲。
咲太一邊感受著她的氣息一邊試圖入睡。但是感受到麻衣在身邊後自然就睡不著了。
3
結果,咲太到直到早上都沒睡成,到天亮為止的幾小時都是聽著睡在旁邊的麻衣可愛的呼吸聲度過的。
當然,也會有奇怪的想法。但是就算湊近看著她的臉,麻衣也沒有醒來的跡象,反倒是感覺一個人鬧騰起來的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想到只有自己在意識這種事就有種空虛感。
既然如此就該快點睡著——雖然這麼想著,但麻衣睡在旁邊,再加上尚未習慣的旅途勞頓給身體帶來的刺激,完全睡不著。心臟附近發熱疼痛,一晚上都在阻擾著咲太入睡。
就這樣打發著時間,看著窗簾對面漸漸變得明亮。
六點半過的時候,麻衣睜開了眼睛,說了句『早安』。那之後就進入了退房的準備。話雖這麼說,但基本是兩手空空的咲太,幾乎沒什麼要準備的。
麻衣則似乎沒有那麼簡單,說要先去洗個澡。
整整三十多分鐘。
好不容易出來以後,又說著要做其他各種準備,把咲太趕出了房間。沒有比這更不講理的了。
咲太為了隨便消磨一下時間,去昨天那家便利店買了早飯。拖著要能慢就多慢的腳步……
回來之後一人吃了一個奶油麵包,終於退了房。時間已經過了八點。
走到大垣站,乘上了與來時同一批次的電車。這之後是數百公里的移動。不過,和昨天不同,因為從名古屋就換上了新幹線,所以咲太和麻衣很早就回到了神奈川縣的藤澤市。
回到公寓時還沒到中午,不愧是夢之超特快。太快了。
先各自回了一趟家,三十分鐘後在公寓前集合。
「毫無緊張感的表情呢」
先換好校服在樓下等著的麻衣看到打著哈欠的咲太的臉就這樣說道。
「麻衣同學今天也很漂亮啊」
「領帶歪了。拿著」
麻衣把包塞給咲太,伸手向他領口,把領帶整得筆直。
「沒想到這麼早就能和麻衣同學玩新婚Play。十分感謝」
「犯蠢只犯在臉上就夠了」
從咲太手中搶過包後,麻衣一個人走了出去。
「啊,等等」
快步追上去走在她身邊。
看慣了的街道讓人感覺稍微有點懷念。心中有種離家一周左右的感覺。
明明只離開了昨天一天而已。
約會遲到也還是昨天的事。卻已經漸漸變成了回憶。
想著這些事的時候,
「呼啊~」
打了個哈欠。通宵的傷害果然不小。到了這裡就突然變得想睡了。
「怎麼?沒睡夠麼?」
麻衣看著咲太的眼睛。大概眼睛是在充血吧。
「你以為這是因為誰」
「是我的錯麼?」
「昨天麻衣同學不讓我睡」
「那是因為咲太自己在興奮個不停吧」
「要說的話應該是緊張吧」
又打了個哈欠說出了真心話。
「咲太也有可愛的地方啊」
「麻衣同學你神經太大條了。真虧你能睡那麼熟」
「從小就因為拍攝去了各種地方,而且也有休息時間就在休息室裡睡的情況。而且……」
說到一半停下來的麻衣露出了像想到惡作劇的小孩子似的表情。
「只是咲太睡在旁邊而已,算不了什麼」
「聽到了個好消息,下次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玩各種惡作劇」
「明明沒有那個膽子還逞強」
咲太和麻衣到達學校是在午休的時候。
大部分學生都吃完了午飯後的休息時間。一部分學生在籃球場玩耍的吵鬧聲從中庭的方向傳來。這樣尋常的學校的氛圍給人一種久違的感覺,就像是春假和寒假結束後返校一樣。
在樓梯口換好室內鞋後,
「我去看看校內」
麻衣說道。
「我去一趟雙葉那裡。啊~,雙葉是記得麻衣同學的朋友……」
「叫雙葉,是女孩子吧?真是意外」
打算離開的麻衣的腳步停下了。
「雙葉是姓氏」
雖然事實上確實是女孩子……
「是麼。那等會見」
咲太無意識地看著走向走廊深處的麻衣的背影。抱著收上來的本子堆的女生從她身邊經過,還有拿著上課要用的投影儀的大叔地理老師,以及非常愉快地聊著『籃球部的前輩超棒』之類的話的女生集團。
誰也沒有在意麻衣。也沒有朝她看去。
對此咲太沒有覺得不可思議。
平常也就是這樣。
在學校裡麻衣被放到了這樣的立場上。
像是被當做極度累贅的存在一樣。已經超越了裝作看不見的水平,變成了與空氣沒什麼不同的東西。
無視麻衣而成立的這種氛圍,和什麼很相似。
無需思考,那就是看不見麻衣的人們的反應。峰之原高中的學生們以前開始就採取了這樣的態度。從比咲太入學還要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麻衣穿過了那些的學生身邊。
那份樣子果然跟青春期綜合症帶來的現象非常相似。
「……」
有種本來只是碎片的『解釋』快要拼成一塊了的預感。
感覺隱約看到了原因的真面目。
理央說原因在於學校,而咲太同意這個看法。
「梓川」
被搭話的咲太轉過身去,發現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的理央站在身後。
理央一看見咲太的臉就打了個哈欠。咲太也跟著打了一個哈欠。
「有個壞消息」
突然被理央這麼一說,咲太做好了心理準備。
「說不定除了我以外的人都忘了櫻島學姐的事」
「……!?」
眉頭皺了起來。這的確是壞消息。
「至少國見是記不得了」
「真的麼?」
理央沒有理由會說謊。這種玩笑話也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說,而且咲太也很清楚理央不是那種會開這類玩笑的人。
就算這樣。咲太還是反射性地進行確認。希望她是在說謊。
「提到櫻島學姐的名字的時候,國見說『那是誰來著?』,顯得很困惑。雖然還沒有確認其他學生怎麼樣,不過……」
那樣的話就去問問其他學生麻衣的事——咲太這麼想著環顧了下周圍。但是立刻就沒有發現那個必要了。
麻衣跑著回到了樓梯口。上氣不接下氣,一副慌張的樣子……面色青白,非常擔驚受怕的樣子。
麻衣調整好呼吸,直勾勾地看著咲太,
「還看得見我麼?」
這樣問道。
「嗯。看得見」
用力點頭回答道。緊張感漸漸從麻衣的表情中消失了。
「太好了……」
『呼』地吐出的一口氣中帶著安心。
不過,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只有咲太和理央能看見,而其他學生看不見呢。為什麼他們會忘記麻衣。
至少在昨天,咲太和理央,佑真……還有古賀朋繪和她的朋友們都應該是看得見麻衣的。
「對了,古賀朋繪!」
咲太一個人沖向了一年級的教室。
挨個搜尋了一樓的教室。在第四個教室發現了朋繪的身影。一年四班。她和昨天見過的那幾個朋友圍著窗邊的課桌吃著便當。
大步走進教室。
朋友之一先註意到,發出了『啊』地一聲。四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咲太。
「昨天的……」
朋繪看見咲太,小聲說道。
咲太簡裝站在將桌前,拋出了問題。
「你認識櫻島麻衣學姐麼?」
包含古賀朋繪的四個一年生面面相覷說起了悄悄話。
「什麼啊那是,朋繪,怎麼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
「話說,櫻……麻衣?」
「誰?」
她們這麼說著。
「昨天在江之電藤澤站的檢票口見過的吧」
朋繪等四人再次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
「為什麼會忘記。那可是藝人櫻島學姐啊?」
咲太上前一步。
「好好想想。你看,三年級的超級美人……有這麼個人的吧!」
再次靠近,朋繪的表情僵硬了起來。
「快想起來啊!」
雙手放在坐在座位上的朋繪的肩上。
「我,我不知道啊!」
朋繪一臉害怕的樣子,眼裡泛起了淚光。
「拜託你了!」
「好痛」
注意到手上用力過猛。
「咲太,住手」
從耳邊傳來了製止的聲音。麻衣抓著咲太的手腕。
咲太的手慢慢離開了朋繪的肩。
「抱歉。我太激動了。抱歉」
「嗚,嗯……」
「真的很抱歉,打擾了」
再次道歉後,咲太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梓川」
稍後追上來的理央在走廊的另一側招手示意他來到她身邊。
「什麼啊」
由於理央站在那不動,咲太只得留下麻衣走近理央。
「有一個線索」
理央壓低聲音,用只有咲太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但咲太覺得她的眼神是在迷茫該不該說出來。
「告訴我吧」
「吶,梓川……昨晚睡了麼?」
理央的話從這樣一個問題開始了。
那一天的放學後,咲太和麻衣一起回到藤澤站,在車站道了別。
雖然是有這種特殊情況,但咲太也不能不去打工。麻衣也說了『打工可不能缺席』。
揉著睡眼努力工作到晚上九點,在回家路上繞路去了便利店。
看著陳列櫃,繞了商店一圈。
想要找的營養飲料在收銀台前的櫃子里和果凍飲料之類的東西擺在一起。
既有一瓶兩百元左右的,也有價格貴到夠吃一頓牛肉大餐的。不僅如此,還發現了價格高達兩千元以上的商品。到底這些商品有怎樣的差距,都加入了些什麼東西呢。
總之拿了三瓶,並帶上提神用的薄荷味口香糖和含片一起拿去了櫃檯。
全部花了將近兩千元。再加上大垣來回的車費和商務旅館的住宿費,錢包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變輕。已經沒有多少料了。
話雖這樣說,但現在可不是能小氣的時候。
腦子裡閃過了理央的話。
——吶,梓川……昨晚睡了麼?
對於這個問題,
「完全沒睡」
咲太是這樣回答的。理央好像料到了咲太會這樣回答。
「我也完全沒睡」
「……」
咲太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等待著接下來的說明。
「雖然只是結果論,但我認為理由就在這裡。畢竟我也沒有和櫻島學姐在一起」
「……是啊」
「你記得之前說的觀測理論的話麼?」
「薛定諤的貓」
「說實話,雖然覺得很離譜……」
這麼說著的理央,看著站在稍遠處的麻衣。理央似乎是不知道該對她露出怎樣的表情,該對她說些什麼。困惑之色很濃。
「像這樣看在眼裡,真是感覺毛骨悚然啊」
「對青春期綜合症?」
「不是。是對『在變成這樣之前那個人在這個學校中就已經被當成空氣對待』這件事」
「是啊」
「我自己也跟著氣氛,也把這個狀況當做是正確的,並接受了。沒有抱任何疑問」
「恐怕就是因為不抱有疑問才能做到這一點吧。有『做了什麼不好的事』的自覺的話,可能就沒辦法無視她了不是麼?」
明白自己在做不好的事,理解這很難看,知道不好意思,認為不堪……在這樣的條件下還能自豪地說『我在無視同班同學』的人應該沒有幾個。這種傢伙絕對腦子有問題。
楓被欺負的事暴露的時候,帶頭的女孩子就正是如此。跟個沒事兒人似的說著『這有什麼不行的? 』。
要說麻衣這種情況,恐怕也有麻衣自己的原因。因為她自己有過想要變成空氣的想法,周圍的人也都接受了她這樣的反應。
許願想要消失,也表現得像空氣一樣。在扮演著空氣。
「不過,正因如此,才覺得關鍵在於這個學校的氣氛」
理央像是讀取了咲太的思考一樣小聲說道。
「對於櫻島學姐來說,這個學校就是裝著貓的箱子啊」
「……」
誰都沒有看著麻衣。都不打算去看她。麻衣沒有被任何人所觀測,存在沒有被確定……所以才會消失。而且還不僅僅是消失,而是被當做沒有存在過。
因為不被任何人所認識的話,就和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了……
一陣惡寒襲來。
身體先感受到了理央的話的意思。
簡而言之,就是現象的原因在於學校,在於全校學生的意識。那是已經成為無意識的對麻衣的不關心。並不放在心上。理央在猜想,是不是正因為這種根本不配稱的上是感情的東西引發了青春期綜合症。
人們的這種無意識到底要怎樣才能改變。他們甚至連『有問題』這一點都沒有註意到。也沒有把這問題當做問題。這樣的學生在峰之原高中有近千人之多。
真的有能把他們對麻衣的不關心變成關心的方法麼。
「……」
感覺眼前的黑暗過於龐大。
這便是惡寒的真面目。原因的真面目。是咲太不得不打倒的,應該稱為敵人的存在的真正姿態。雖然看不見但卻切實存在的『空氣』。那是咲太覺得與之戰鬥都顯得愚蠢的『空氣』。
「不過,如果說學校的氣氛是發端的話,那為什麼連與學校沒有交集的人們也會變得看不見麻衣同學啊」
「可能是櫻島學姐把學校內的氣氛帶到了外面」
最初和咲太在湘南台的圖書館遇到的時候,和麻衣一個人去江之島的水族館的時候或許有可能做到這一點。麻衣想要變成空氣,並且咲太自己也感覺原因在於麻衣。
但是,現在不可能。
麻衣已經沒有『想要消失』的想法了。這一點是絕對可以斷言的。決定回歸演藝圈,而且昨晚雖說是帶點玩笑
——如果我現在顫抖著說『不想消失』並哭出來的話你會怎麼辦?
但還是對咲太說了這樣的話。
——好不容易認識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下男生,也有了一些去學校的盼頭……
也還這樣說過。
那毫無疑問是麻衣的真心話。
「就算不是如此,氣氛也還是會簡單地傳染」
理央平淡地說道。
「這是個大家都自顧自跟著氣氛走的時代,而且信息一瞬間就能傳達到地球的另一邊。這個時代就是如此便利」
能否定她的話要多少有多少。理央自己應該也知道剛才的說明是千瘡百孔的吧。就算如此,也有能接受的部分,畢竟這個時代確實就是這樣——就是那樣……在便利的同時,也讓人反感的時代……
「……」
所以咲太無法反駁理央的話。說到底,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咲太覺得議論現象擴大的理由已經沒有意義了。擺在眼前的現實。那就是一切。
「話說回來……」
看到咲太沉默,理央慎重地補上了最後的說明。
「如果認識和觀測成為關鍵的話,『無清醒意識的睡眠成為記憶消失的契機』這種推理,我是可以接受的」
醒著的時候,能夠去想著那個人。能看見那個人。但在睡覺的時候無法去意識對方。也可以說是認識對方的能力變弱了吧。其結果就是在意識中斷的時候被空氣化的現象吞沒了。
「……」
想起了昨晚的事,就不禁發抖。因為如果那個時候睡著了的話,說不定現在的咲太就已經忘記了麻衣……
咲太一邊嚼著提神用的口香糖一邊回到家,有生以來頭一次喝了營養飲料。和果汁明顯不同,有種奇妙的甜味。是有些藥味的飲料。
絕對不是難喝。要說好喝也確實好喝。只是,從氣氛上來說,沒心情享受它的味道。
沒有太過期待的效果則是清晰體現到了身體能夠感覺到的程度。眼睛變得雪亮,意識也清晰了。
「哥哥,你喝了什麼啊?」
楓看見放在廚房裡的瓶子,歪起了頭。差不多快到晚上十一點了。平時這個時間楓都已經睡了。而她現在應該確實是很想睡,連眼神都非常朦朧。就算如此也還久久不回房間,應該是因為在意昨天咲太沒有回家這件事。
楓的說法——
「在把昨天的份補回來之前今天是不會睡的」
是這樣的。
於是,陪楓聊了一會天。主要是最近讀的書的話題。
雖然楓最初逞強說『今天到早上之前都不會睡』,但還不到十二點就和貓那須野一起在沙發上睡著了。
以公主抱的姿勢把楓抱回了房間。被無數的書包圍的室內。無法放進書架的小說在地上堆得到處都是。咲太一邊尋找著落足點一邊靠近床,讓楓躺了上去。
「晚安」
給她蓋上被子關了燈。靜靜地關上門出去了。
咲太在往嘴裡塞入大量薄荷含片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口鼻都很刺激。
有件事,必須要趁意識還清醒的時候幹。
坐在書桌前,打開筆記本。並不是要學習。雖然明天是期中考試,所以還是多少複習一下比較好,但現在成績已經無關緊要了。
現在有必要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
按了兩下自動鉛筆的頭後,咲太開始在筆記本上寫了起來。
寫下這三周里……從與麻衣邂逅到今天為止的日子的記憶……
寫了整整一晚上。
——五月六日遇到了野生的兔女郎。她的真實身份是峰之原高中三年級的學姐,那個名人——『 』。這就是一切的開端,這就是邂逅,絕對不能忘。就算忘了也絕對要想起來。要好好乾哦,未來的我。
4
持續三天的期中考試的第一天結果很慘淡。
不僅昨晚完全沒有復習,還連續兩天通宵。集中力基本等於零。就算想要好好想題,在讀問題的時候思考就會停止,腦袋變得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看著考卷,處於僅是將考卷收入眼底的狀態。
考試後,咲太在隔壁的教室裡探尋著雙葉理央的身影。由於她在教室裡也穿著白大褂,所以很簡單就能找到。
理央似乎也注意到了咲太,做好回家準備後走到走廊上來。
「你還記得麼?」
緊張地問道。
「啊?你在說什麼啊?」
理央投來了疑惑的視線。
「不,沒什麼」
「是麼,那我去實驗室了」
「回見」
輕輕揮手送別,目送著理央晃著白大褂衣角遠去。雖然期待著她突然轉過身來說『開玩笑的啦』,但那是不可能的。理央就那樣消失在了樓梯一一端。
「也就是說,你的猜想是正確的吧」
理央通過『自己忘記了麻衣』這件事證明了這點。
這樣一來,就只剩下咲太一個了。
記得麻衣,聽得見麻衣的聲音,看得見麻衣的,只有咲太一個人了。
「這展開真是超燃啊」
就算很勉強,也只得把現在這種逆境變成鬥志。
第二天是五月二十八日。期中考試的第二天狀況也不怎麼樣。不過,現在根本沒心思去在意這種事情。
想睡。總之就是想睡。
每次眨眼似乎都會敗給睡魔。會變得想要就此閉眼。
從約會的星期天那一天開始,就一覺也沒有睡。今天是星期三。已經是第四天通宵了。
早已突破了極限。
老實有種嘔吐感——實際上已經吐了兩次了。那之後喉嚨裡就有種被什麼東西扯著似的違和感。
身體狀況極其惡劣。心跳很奇怪。不僅不規則,還時不時地咚咚大跳起來。明明這樣,血色卻很不好,被早上一起坐電車來的佑真表情認真地擔心了一句『你現在和殭屍一樣啊』。
唯一的救贖就是因為要考試所以換掉了打工的輪班。要在這種狀態下工作實在是太勉強。
眼皮很沉重。睜不開眼睛。太陽光很刺眼。掐大腿也完全無法提神。不是『用自動鉛筆刺上去』這種程度的話都已經感覺不到刺激了。
「你看上去好疲勞啊」
回去的路上,被麻衣這樣說了。
麻衣在變得只有咲太能看見之後,也還是每天都來學校。雖然麻衣說是『反正也沒有其他事好乾』,但她的心中應該並不平靜。畢竟白天一個人呆在家里肯定會感到不安,而且心中應該有抱有『今天一去學校說不定就一切恢復原樣了』這樣的期待。
「考試期間一直都是這樣的感覺啊。畢竟剛剛通宵了」
「就是應為平時不好好學習才會遭這種罪啊」
「請別說得像是我老師一樣啊」
「如果咲太無論如何都需要的話……」
「嗯?」
「我可以教你學習」
「和麻衣同學呆在同一個房間裡的話會變得只能想到工口的事所以還是算了吧」
「……」
不知是不是沒想到咲太會拒絕,麻衣表現出了明顯的驚訝。
「是,是麼……那就算了」
「那明天見」
在公寓前和麻衣道了別。
乘上電梯後,咲太舒了口氣。到現在還沒有跟麻衣說過沒睡覺的事。跟她說了的話她肯定就會勸咲太不要做這種蠢事了。
不想讓她多擔心,而且這是咲太擅自決定的事,並不希望麻衣對此有負罪感。
回家後,咲太在客廳打開了物理的書。那是在從大垣回來的那一天找理央借來的。想著是不是可以從中找到解決方法的提示。
入門級的,仔細說明了量子論的內容。但就算如此難度也很高,根本學不進去。雖然從前天就開始放著期中考試複習不管去讀它,但總覺得翻頁的手很沉重。
連續通宵後的眼皮和物理書的相性很差。物理書就和強效安眠藥一樣。咲太用意志力維持著快要消失的意識,勉強看著說明文。
想要幫助麻衣——這一個想法支撐著咲太。
看了一小時左右,被遺棄在客廳讀書的楓的肚子叫了起來。咲太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做好了晚飯和楓一起用餐。
「哥哥,臉色很差啊。沒問題麼?」
餐桌對面的楓在說著些什麼。咲太明明看到了,卻還是忘了回應。
「……」
「哥哥?」
「啊,嗯?」
困倦過頭,思考停止了。
「沒問題麼?」
「因為最近在考試」
不知道這不是是能成為藉口。
「請不要太勉強」
「嗯,是啊」
說是這麼說,不管勉強還是怎樣,咲太都不可能睡。
睡了就會忘記麻衣。
雖然並不一定會變成那樣,但那樣的可能性極高。
那麼,咲太果然還是不能睡。
「我吃飽了」
「我吃飽了」
和楓吃完晚飯後,咲太出門散步去了便利店。
吃晚飯就坐下會很危險,畢竟連站著都想睡。今天上學時在江之電車內的時候差點握著吊環睡著。多虧膝蓋一彎碰到了坐在面前的西裝大叔才好不容易清醒過來。那真是很危險。
在便利店買了營養飲料。價格相當於一頓牛肉大餐的商品。不知是不是因為喝多了,效果每次都在逐漸變弱。反倒是副作用大了起來,兩三小時後就會猛然變得想睡。就算這樣,也還是比不喝要好得多。
把錢包插進褲子後面的口袋裡,走出了店。
外面的風拂過臉頰。這時,咲太的腳步像被絆倒一樣停下了。
正面有一個人。
身體裡湧起一股與惡作劇暴露了的時候相同的焦躁感。
渾身滲出了冷汗。
「你買了什麼?」
這樣問著的,是便服打扮佇立在原地的麻衣。
雖然以轉不過來的腦袋拼命想著藉口,但什麼也想不出來。腦袋因為極度的睡眠不足而變得不靈光了。
「啊,呃」
接近過來的麻衣一把搶過了便利店的購物袋,確認了一下內容後
「果然是沒睡覺啊」
一針見血地說道。
「……」
『覺得沒暴露』似乎才是咲太的錯覺。現在咲太身體狀況惡劣這件事應該是一目了然的。先不說佑真,現在已經到了連楓都能察覺到的程度了。麻衣沒有註意到才是奇怪。
「你以為能瞞得住?」
「如果能的話就好了呢~」
「笨蛋。這種事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的吧」
「但我就只能想到這一個方法啊」
變成了鬧彆扭的小孩似的語氣。
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不是長久之計。人是不睡覺是活不下去的。說到底,就算這麼做也什麼都解決不了。就算知道這可能是白費功夫,咲太也還是只能做這可能是白費功夫的事
折磨著麻衣的莫名其妙的現象。解決這種現象的手段還沒有找到。連有沒有解決方法都還不知道。
即使是這樣也不得不去尋找。在找到之前咲太都沒法睡覺。
就算找不到,也不打算簡單的放棄。
想要記得麻衣,想要呆在麻衣身邊,想要減少麻衣孤獨的時間,哪怕是再多一天,多一分鐘,多一秒也好。咲太是這麼想的。連續通宵無法運轉的腦袋變得只能思考這種事了。
「臉色都發青了,真是笨蛋」
「這次我也這樣想」
「走,回去了」
麻衣把購物袋塞回給咲太,快步走向了所住的公寓的方向。咲太什麼也沒有思考,只是跟了上去。
回到家時,八點已過。
楓好像在洗澡,去洗手間的時候從門對面傳來了她愉快的歌聲。唱著的是家電量販店的廣告曲。因為歌很短所以循環了好幾次。
雖然咲太打算回自己房間,但在門口頓了一下。
因為麻衣擅自在房間的正中央架起了折疊式的桌子,坐在了坐墊上。
「你之前不是說『在這種時間進男孩子的房間的話就跟說被做什麼都可以一樣』麼?」
「八點沒問題」
「那先不管那個——為什麼麻衣同學會跟到家裡來?」
「我陪你」
「好棒,愛的告白」
「才不是。你懂得吧。是說今晚也不讓你睡」
「糟糕,興奮起來了」
「睡著了的話,我會用力把你打醒的」
「嗚哇,看來會是個激情的夜晚」
麻衣看起來好像很開心。到底是打算打多少次啊。最好不要覺醒出什麼奇怪的興趣……
「來,坐這邊」
麻衣拍了一下地板上的絨毯。
總之先移動到了那裡。
「教科書和筆記呢?」
「要那些幹什麼?」
「明天是期中考試最後一天,所以要復習啊。我幫你」
「咦~,不用啦」
現在就算複習也過不了腦子。只是徒增睡意。
「話說,麻衣同學成績很好麼?」
「雖然高一最開始因為工作關係沒怎麼去學校,但從高二開始成績單上就沒有出現過八以下的數字」
峰之原高中的成績分十個等級。一是最低,十是最高。沒有八以下的數字就表示她的成績是非常優秀的。
「意外地學習勤奮呢」
「只是利用閒的時間學習而已」
「明明閒的話也可以放鬆去玩嘛」
「別說啦快學習。我的事並不是咲太的一切吧」
「至少現在是這樣哦」
如果並非如此,就不會實行『不睡覺』這種愚蠢的作戰了。
「就算我的問題解決了,這樣下去留在咲太身邊的也就只有分數淒慘的答捲而已」
「別說正論了會催眠的」
「總之你快學習啦」
「沒有乾勁」
「明明我都給你當家庭教師了還沒幹勁?」
「穿上兔女郎服裝的話可能會有乾勁吧」
「咲太對誰都說這些麼?」
「這種話只會對麻衣同學說的」
「完全開心不起來」
打了個哈欠。滲出的淚染疼了眼角。
「說到底,穿兔女郎裝的話咲太的腦子裡就會盡是H的東西而沒辦法學習了吧」
「這的確是盲點」
腦袋幾乎沒有運作。已經變得想到什麼說什麼了。
「那麼,對了……考試拿了一百分的話就給你獎勵」
因麻衣充滿魅力的提案身體稍微前傾了一點。
「也就是說,你什麼都會做?」
「是是是,什麼都做」
不知是不是想著橫豎都不可能,麻衣回答得意外乾脆。
「明天是數學Ⅱ和現代國語麼」
首先確認了考試安排。稍微清醒了一點。
「數學Ⅱ的話說不定能得滿分」
「咦?咲太腦子很好使麼?」
麻衣發出了狼狽的聲音。
「一般。理科的科目都還不錯就是了」
所以這時就應該拋棄現代國語,用數學Ⅱ一決勝負。本來回答的表現方式有些曖昧的現代國語就容易莫名其妙地被扣分,很難得滿。反之,數學Ⅱ則是有明確的答案,只要把導出答案的過程都好好寫出來的話就不會被扣奇怪的分,能夠拿滿。
立刻打開了數學Ⅱ的教科書。
但書被麻衣伸手搶走了。
「為什麼叫我學習的麻衣同學回來妨礙啊」
「雖然說是什麼都可以但可不是真的什麼都會做啊」
她撅著嘴,扭扭捏捏地說著。
「我不會提那麼勉強的要求的啦」
「真的麼」
「『一起洗澡』就可以了」
「那當然是Out的」
「咦~」
「明,明顯的吧!」
「就算穿著泳裝也不行?」
「穿著泳裝洗澡,為什麼你會想出這麼喪心病狂的玩法啊?」
輕蔑的眼神刺著咲太。這倒也挺刺激的。
「那就穿著兔女郎服裝來個膝枕吧」
「你為何能擺出一副『這樣就沒問題了吧!』的表情……」
剛才那是挺認真地說的,不過麻衣還是不同意。
「那去之前沒去成的鎌倉約會呢?」
不知是不是因為突然提出了正常的提案,麻衣愣了一下。
「可以是可以……真的這樣就行了?」
「麻衣同學想要更加過激的玩法啊」
「沒說那種話」
麻衣的手指碰到了臉頰,用勁揪了起來。
「啊~,清醒了啊~」
「……真是的,明明是年下還這麼囂張」
那之後兩小時左右,咲太在麻衣的陪伴下進行複習。
只是,有自信的數學Ⅱ被否決,變成了全力進攻現代國語……。
「請分別用漢字寫出『沒有任何人能ホショウ咲太的未來』的『ホショウ』和『咲太的老年沒有任何ホショウ』的『ホショウ』」
「老師,我從問題中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你別管這麼多,快寫出來」
麻衣咚咚地用手指敲著放在咲太面前的筆記本。
總而言之先寫下了『保障』和『保證』兩個詞。
「『沒有任何人能ホショウ咲太的未來』的『ホショウ』是哪一個?」
「那是……」
由於無法區分,所以一邊漫不經心地把手指移向『保障』的方向一邊觀察著麻衣。想要通過她視線和表情的變化看出哪個是正解。
但這點小聰明被麻衣輕鬆看穿了。
視線正好對上,她露出了非常溫柔的微笑。連眼神都在笑讓人感覺更加可怕。
「『只會使用卑鄙的作弊手段的咲太的安全,無法得到ホショウ』的『ホショウ』——換這句也可以哦」
「抱歉。請給我提示」
「『保證』的『證』有負責的意思。『保障』的『障』有『保護』的意思」
「那就是說『由我來保證麻衣同學幸福的將來』是用『保證』,『兩個人的未來有著充分的保障』是用『保障』對吧?」
「不要擅自改變問題」
被用捲起來的教科書輕輕敲了敲頭。
「就是這種地方不可愛」
看來答案是正確的。如果遇到同樣的問題的話大概能好好答出來,畢竟和現在麻衣不滿地表情一起清楚地記下了。
那之後,麻衣又出了好幾個類似的問題,咲太以玩遊戲的感覺複習了漢字。
話雖這麼說,集中力總還是會中斷的。
在同音詞的問題告一段落的時候,
「我去泡個茶」
咲太這樣說著站了起來。
「咖啡可以麼?雖說是速溶的」
「嗯」
麻衣正在嘩啦嘩啦地翻著漢語的問題集。似乎是在物色下一個要對咲太提的問題。
咲太把麻衣留在房間裡,來到廚房。用壺燒了水。
在等待的時候去看了看楓的房間的情況。燈已經關了,看似已睡。
拿著兩個裝著速溶咖啡的馬克杯回到自己的房間。
把一杯放在麻衣面前時,
「砂糖和牛奶呢?」
被這樣問道。
想用咖啡提神的咲太打算喝黑咖啡,所以完全忘了這一點。
「我現在去拿」
再次走出房間準備好了砂糖和牛奶還有勺子。
回到房間,麻衣依舊看著漢字的問題集。
「麻衣同學,給」
「謝謝」
麻衣接過砂糖和牛奶,將之放進杯子裡,用勺子慢慢攪勻。
咲太一邊欣賞著這一個個很符合女生的優雅動作,一邊把嘴湊向杯口。黑而苦澀液體進入胃中。那份熱量讓人放鬆了下來。
「你妹妹呢?」
「似乎已經睡了」
一小時前來了一次咲太的房間,但看到咲太在學習,只說了一句『請加油』就出去了。
「麻衣同學是獨生女?」
不知為何對此深信不疑。
「有個妹妹」
麻衣把馬克杯拿到了嘴邊。
「啊,是那樣麼?」
「有個和那個母親離了婚的父親……是那個父親在婚後生下來的孩子,所以只能算半個妹妹吧」
「可愛麼?」
「不如我」
麻衣理所當然似的秒答到。
「嗚哇~,真不成熟~」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不知為何腦子突然變得模糊了。
有點暈暈的,眼皮也非常重。
「咲太喜歡明知道自己更可愛還說其他的人『好可愛~』的女人麼?」
「那是我討厭的類型」
「對吧?」
「但也不至於連妹妹都……」
明明不是有意識的要停下來,話卻沒有說到最後。
意識在逐漸遠離身體。
就算覺得『糟糕』,也停不下來。
為了支撐身體抓住了桌子的邊緣。
眼睛已經閉上一半了。
「太好了。看來是好好生效了」
抬起頭,麻衣複雜的表情映入了眼簾。她正以溫柔的目光看著咲太。但是,她的眼裡的確透著不安,眼角流露出了寂寞。
「麻衣同學……你做了什麼……」
麻衣纖細漂亮的手指握著什麼。
小小的瓶子。標籤上寫著『安眠藥』。
「為什麼……」
聲音使不上勁。
「咲太已經很努力了」
「我還……」
就算想爬起來也沒有力氣。
「為了我已經夠努力了」
「……不對」
「所以,已經夠了。已經可以了」
麻衣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撫摸著咲太的臉頰。溫暖而舒適的感覺。有些害羞,又有些緊張。但這種感覺也與身體漸行漸遠。
「才……不好……」
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說話了。
「我本來就是一個人,所以沒問題的。即使被咲太忘記也不算什麼」
麻衣的輪廓變得模糊起來。麻衣的手依舊放在臉頰上。指尖滑到了耳朵下面。
「就算如此,還是非常感謝你自始至終對我的關心」
我沒有做什麼只得感謝的事。
「還有,對不起」
你也沒做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好好休息吧……」
咲太在溫柔的聲音的引導下,終於閉上了眼。意識一瞬間就落入了舒適的睡眠中。
「晚安,咲太」
深深地沉了下去。
沒問題。
雖然現在可能還有心酸和悲傷的感覺……
但到了早上,那種感覺一定會連同我的記憶一起被忘卻吧。
什麼也不用擔心,好好睡一覺吧。
這三週我過得非常快樂。
永別了,咲太。
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49 PM
第五章 只有你不在的世界
1
身體在搖晃著。
身體被人不斷地搖晃著。
「……哥」
聲音從遠方傳來。
「……了」
漸漸變得清晰。
「……哥哥」
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哥哥,已經到早上了哦」
耀眼的光芒射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
「……嗯?」
意識清醒過來的同時,咲太緩緩睜開了眼。
因剛從熟睡中醒來而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探出身子注視著自己的楓的臉。被拉開一半的窗簾中透出的光芒顯得格外刺眼。
「考試到今天才結束吧?這樣下去要遲到了哦」
身體又被她搖來搖去。
「啊啊,嗯,對了,期中……呼啊~」
咲太一邊將哈欠吞回去一邊支起上半身。
渾身乏力。就像是剛得了感冒一樣。感覺全身在微微發熱,但是,與其說是身體不舒服,倒不如說是非常疲倦……總覺得這才是恰當的形容。
咲太拼命忍住了想睡回籠覺的衝動,抵抗著疲勞感離開了床。在期中考試的時候遲到或是缺席是不能容忍的。如果被迫補考的話會有各種麻煩。
現在已經七點四十五分了。想要到學校,必須先步行十分鐘到藤澤站,再坐約十五分鐘的電車,從七里浜站下車到抵達教室還有五分鐘的路要走。算起來大概需要三十分鐘。
畢竟不得不在八點之前出門,所以現在已經沒剩什麼時間了。
「幫大忙了,楓。多虧你叫我起來呢,謝謝」
「叫哥哥起床,是楓活下去的意義」
雖然楓非常可愛地笑了起來,但是總沒有想率直稱讚她的心情。
「楓應該去尋找一些其他的人生樂趣哦」
「是幫哥哥搓背這類的事情嗎?」
「除了我以外的事」
「不要」
被果斷拒絕了。
「身為人兄,我很擔心妹妹的未來呢」
咲太這麼說著,打開了裝著替換衣服的衣櫃。
把學校的白色襯衫從一架上拿下來。這時,一不小心手滑了,白色襯衫落在了衣櫃下方的一個紙袋上。
「這是啥啊」
咲太撿起襯衫,順便看了看紙袋的內容物。
楓也從一旁探出了腦袋。
兩人的視線同時捕獲到了裡面的東西。
「……」
「……」
短暫的沉默籠罩室內。
「哥哥,這,這是什麼呢?」
楓有些動搖地指著紙袋裡面的東西,聲音也微微發抖。
咲太還想問呢。
在臀部的位置有附著一個白色的絨球的黑色連體裝。同是黑色的長筒襪以及高跟鞋。還有蝴蝶結。白色的襯口。最後,還有更具象徵性的兔耳髮飾。
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套兔女郎裝。
「難道是想讓楓穿這個麼」
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咦?」
總之先把兔耳朵扣到因為太過驚訝而僵硬的楓頭上。
「嗯,不錯」
「我,我才不會穿!這種性感路線的衣服,對楓來說還太早了!」
感知到危險的楓迅速地逃出了咲太房間。
畢竟自己沒有從一大早就追著妹妹進行騷擾的癖好,所以暫且將衣服放回了紙袋裡。再把紙袋放回了衣櫃中。
「我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啊」
穿上白色襯衫,把釦子一顆顆扣好。再穿上校服褲子。隨手系上領帶。感覺領帶有些歪。
「……」
平常都是直接走出房門,並不會在意這種問題。但是,不知為何,今天總想好好系一系。
於是便把領帶解開,重新係了一遍——這次完美了。
在穿上外衣之前,先把教科書放到書包裡。咲太看到了桌上的筆記,就好奇地把它拿起。
「這個,是什麼來著」
嘩啦嘩啦翻了幾頁,上面寫滿了字。
還以為是現代國語的筆記,仔細一看發現並非如此。
開頭還寫了一句話,讓自己高度注意接下來的內容。而這之後的內容像是日記一樣。
——說實話,下面的內容讓人難以置信,但是這全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一定要讀到最後,一定!
——五月六日
遇到了野生的兔女郎。
她的真實身份是峰之原高中三年級的學姐,那個名人——『 』。
這就是一切的開端,這就是邂逅,絕對不能忘。
就算忘了也絕對要想起來。要好好乾哦,未來的我。
看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貨,難道就是所謂的黑歷史麼」
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在這個人生階段,一定會有很多迷茫與各種各樣奇怪的妄想吧。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寫這種東西,但筆跡毫無疑問是自己的。自己的字認不出來才怪。那麼,這應該就是咲太本人寫的東西吧。
但是,越看越覺得這個內容很狗血。
這之後,一直在寫這個類似空氣女友的人。大概寫了有一小本。在車站的月台說話的事,在江之電上說過的話,約會,還有一起去大垣的事。
確實前幾天咲太去了大垣。但那隻是因為『心血來潮想去別的地方轉轉』,才上了電車。很遺憾,並沒有誰陪著咲太一起去。
「……」
不過,令人在意的是這些隨處可見的空格。文章寫到中途就會空出幾個字的空格,就好像如果填上某人的名字這個文章才完滿一樣。是空了四個字麼,還是五個字呢。
「意思就是說,如果交到女朋友的話,就把女朋友的名字填上去嗎」
越來越奇葩了。這個東西,不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能讓別人看見。看來早點處理掉會比較好。
明確地說,這可是能稱得上是『人生污點』的東西。
其中時不時還參雜著對『未來的我』說的話,越看越受不了。感覺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鬧鐘在八點來臨之際嗶嗶地叫起來。咲太才想起自己還忙著趕路。
將筆記本扔進紙箱裡,披上外衣抓起書包——
「我出門了~」
對楓這麼說一聲,便啟程前往學校。
2
咲太有些匆忙地走過從家到車站的這段耗時約十分鐘的路。
穿越住宅區,通過一座橋來到大路。在幾次紅綠燈的阻撓下,漸漸逼近了鬧市區。順便看了幾眼遊戲中心與家電量販商店,看著看著,就發現了車站的站牌。
今早的藤澤站氣氛與往常相同。在這個時間帶,通勤,上學的工薪族和學生們一波接一波。有離開車站往公司裡趕的人,也有往換乘電車的月台走的人。咲太通過天橋,成為了往江之電藤澤站趕的一員。
咲太通過檢票口的時候,平常搭乘的那班電車還停靠在站台。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走進了第一節車廂。一來到電車門內側邊上,就有一個人向他搭話。
「嘿」
國見佑真輕輕地揮揮手,對他打招呼。
「哦哦」
電車開動以後,雙手抓著皮革製的吊環的佑真,仔細端詳著咲太的臉。
「今天你的臉色好多了呢」
「嗯?」
「前些天你的臉色都像是殭屍一樣不是麼?咲太原來是會在考試前一天開夜車的人麼?」
「不,是會趁早放棄掙扎快快睡覺的人」
「我想也是」
昨天應該睡得還蠻早。只有昨夜九點,十點左右的記憶。明明第二天還要考試,睡得卻比平常還要早。環顧一下電車內,到處都能看到穿著峰之原高中校服的學生。為了考試能多得幾分而臨陣磨槍的學生也大把大把的有。
佑真也從書包裡拿出數學的教科書,開始復習公式。
在咲太時不時去給佑真的複習打岔的時候,電車駛過了腰越站,窗外已經能看到大海了。
這時,總感覺有誰在看著自己。
「……」
咲太有些在意,不由得回過頭來。
「怎麼了?」
不知是不是認為咲太的行為有些難以理解,佑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不,總感覺有人在看著我」
說著說著,就和站在旁邊那個車門前的女學生對上了視線。她身穿著還泛著稚嫩氣息的峰之原高中的新制服。是古賀朋繪。
「嗯,那孩子?她是一年級的吧?」
因為朋繪也很明顯地撇開了視線,所以佑真似乎也發現了。
「國見你也認識她嗎?」
「經常和站在她身旁的那個朋友一起來看籃球部的練習」
確實,朋繪身邊確實站著一位一年級生。咲太也見過她。
「那兩人,因為長得挺可愛的,所以籃球部的部員們對她們的評價也很高哦」
「原來如此,原來她們是在看你啊」
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非常羞恥。
「不,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吧」
佑真重新將視線移回教科書上。
「為什麼?」
「她們好像是去看某個高三學長的」
「唔~」
「話說,連同班同學的名字都不怎麼記得住的咲太,居然會知道一個一年級學生的名字,真是罕見呢。發生了什麼呢?」
「是有點事」
「哦哦,聽上去好可疑,快告訴我嘛」
放棄學習的佑真,一邊壞笑著一邊撞著咲太的肩膀。
「只是互相踢了屁股的關係而已,沒什麼」
那是在上個星期天。因為一個迷路的小女孩引發了奇怪的誤會,之後事情的發展也很奇怪。
「互相踢屁股……這已經算是十分詭異的關係了吧……」
「人生總會遇上這種事的」
「至今為止我的人生中倒是沒遇上這種事呢……咲太到底會走向何方呢」
「至少並非此地的某處吧」
「這算什麼」
咲太把視線轉向窗外,意味著對話的結束。
總覺得有一件事懸在心頭。
自己倒是記得與古賀朋繪結識的事情,但總覺得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在此之前的經歷。
電車到達七里浜站後,穿著峰之原的高中校服的學生們一同擠出了小小的車站。
咲太也是其中之一。
和佑真一起,感受著海水的潮香,走在通往校門的那一條短短的路上。
周圍傳來了『考試,完蛋了』,『完全沒有學習啊』,『咦~我也是~』『也只有那些傢伙才會學習了吧』——這類朋友們之間的聊天內容。
雖然『考試』這一堵高牆堵在了全校學生面前,但是除此之外,上學風景與平常別無二致。
日常的景象。
每天都會重複出現的千篇一律的對話。
沒有特別好玩的事情,也沒有什麼事情可煩。
大家都節能地活著。
這樣的『平凡』,正在咲太眼前上演。
一年級二人組一路小跑著趕超了咲太和佑真。是古賀朋繪和她的朋友。好像是在說卡拉OK如何如何——恐怕是在討論考試結束以後怎麼放鬆吧。
「咲太呢?考試結束之後有什麼安排麼?」
「打工。國見呢?」
「社團活動,畢竟馬上就要比賽了呢」
「是麼,那真是太好了」
「嗯?怎麼好?」
「如果你說要約會的話我或許會很惱火吧」
「那個留到週末再享受」
「國見,真的是個大好人啊」
「就算咲太這麼說……」
「總比光想不說的人要好得多吧」
聊著聊著,咲太和佑真就來到了樓梯口。
從鞋箱中拿出室內鞋並換好,走上了二年級教室所在的二樓。
在走廊上與不同班的佑真道別後,咲太一個人走進了二年級一班的教室。
坐在第一排,靠窗邊的座位上。
今天第一門考試是數學Ⅱ,第二門考試是現代國語。
既有焦急地做著最後掙扎的同學,也有再三確認筆記,做好考試準備的學生。放棄掙扎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人也有。坐在斜後方上里沙希一大早就啃著Pocky。難道是為了考試補充糖分麼。
莫名感覺鼻子有些癢的咲太,姑且先拿出了教科書。
「難道是感冒了麼」
用餐巾紙擦著鼻子,注視著解高次方程的例題。
總有一種『一定要拿高分』的想法。
正好看完一遍例題的時候,手邊突然出現了個陰影。
因為有誰站在他面前。
一抬頭,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人。就算看著教科書,也能瞟到她那比校服裙子還要長的白衣衣擺。
「真是稀奇呢,雙葉居然會主動來找我」
「這個」
理央有些不耐煩地將一個西式的信封交給咲太。
「表達愛意的信?」
「不對」
「也對」
咲太知道理央的夢中情人是誰。
總之,先收下來。
咲太看了看裡面的東西,裡面放著一張信紙,應該說是不出所料吧。姑且先用眼神向理央確認了一下自己能不能讀。
「……」
直到理央無言地點了點頭,咲太才打開信紙看起來。
——這是一種對觀測理論的,荒唐可笑的,極具空想性的延伸理論。假設世間所有的物質都是在被某人觀測之後才確定下物質形態。如果『 』的消失原因,是全校學生無『意識地無視』的話,那麼只要梓川能夠製造出更強烈的,強迫他們注視的理由,或許就能幫到『 』。總之,只要用梓川的愛,把給不想看到的東西蓋上蓋子,讓『 』變成被觀測到之前的波狀態的——也就是,將『 』變成未被定義的空氣,當成透明人的全校學生的意識打敗就行了。
到處都漏有奇怪的空白的可疑信件。內容完全無法理解。但這就是理央給咲太寫的信,只有這點應該是不會錯的。
「……」
看向理央要求她進行說明。
「我也不清楚,這個東西夾在數學Ⅱ的教科書裡,昨晚上發現的」
「搞什麼鬼」
隨後,理央將另一個與之相同的信封放在咲太的桌上。
「這個也一起夾在裡面」
咲太不解地看了第二封信。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
——什麼都不要想,直接把信交給梓川。
讓人覺得這應該是理央寫給自己看的東西。
咲太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房間裡看到的類似的東西。那個妄想筆記。
腦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但是記憶卻很模糊。一種非常焦躁的心情蔓延到全身。
「總之我已經給你了哦」
理央說完,正要走出教室。
「啊,餵」
叫住她的聲音與上課鈴聲重疊在了一起,看來只好作罷了。
班主任走進教室,準備開始今天的晨會。
「期中考試到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就算考完了,大家也不要過度放鬆了哦」
咲太聽著班主任輕巧的忠告,再看了一遍理央交給他的信。
——這是一種對觀測理論的荒唐可笑的,極具空想性的擴展延伸理論。假設世間所有的物質都是在被某人觀測之後才確定下物質形態。如果『 』的消失原因,是全校學生無『意識地無視』的話,那麼只要梓川能夠製造出更強烈的,強迫他們注視的理由,或許就能幫到『 』。總之,只要用梓川的愛,把給不想看到的東西蓋上蓋子,讓『 』變成被觀測到之前的波狀態的——也就是,將『 』變成未被定義的空氣,當成透明人的全校學生的意識打敗就行了。
「……愛,啊」
果然還是意義不明。
3
第一門考試,數學Ⅱ考得還可以。
將所有的空都填滿,並且還好好寫了步驟。總覺得不這麼做不行。
還做了平常會因嫌麻煩而不會去做的檢查。看來這次能得高分。
第二門考試是現代國語。
鈴聲一響,全班同學就將試捲和答題卡翻了過來。隨後,刷啦刷啦的自動鉛筆答題的聲音迴盪在教室中。
寫上學號和名字。然後,咲太看向問題。首先是長篇閱讀。先看問題問了什麼,再去看閱讀材料。
花了二十多分鐘,越過了第一道坎。
下一題還是長篇閱讀。但這個是課外閱讀,課本上沒有這篇文章。
因為看上去好像要花很多時間,所以咲太選擇先做最後面的填寫漢字。
模棱兩可的同音異義詞
一:成為他的ホショウ人。
二:ホショウ國家的安全。
必須要將這些拼音換成漢字。
咲太毫不猶豫地在第一個句子的空中填上了『保證』,第二個空中填了『保障』。
「……」
回答完這一題後,咲太因為動搖而停下了手中的自動鉛筆。
腦袋中浮出了一個與考試問題完全無關的疑問。
自己之所以能很快解決剛才那個問題,是因為昨天晚上複習了。
但是,卻想不起當時的場景。
讓人無法安心下來的違和感在大腦中蔓延開,漸漸變成了一種不愉快的感覺。就是那種想要回想起什麼但卻總是想不起的感覺。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的感覺。
越想越靜不下來。內心似乎有一股感情在向自己傾訴著什麼。
「……到底是怎麼了」
這種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胸中有快樂的感情。
同時也發現了悲傷的心情。
也有覺得開心的時候。
但是,卻又有一股強烈的悲愴感。
幾種感情擾亂著咲太的思緒,消失了。隨後,又再出現。像是一退一進的潮水一般,沖刷著咲太的心。
突然,某個東西落在了答題紙上。
還以為是自己流了鼻涕。
沒想到那是從咲太眼中流出來的東西。
眼淚。
慌忙抬起頭。在考試考到一半的時候哭出來還怎麼得了。
忍耐著抽鼻子的聲音的瞬間,腦海裡閃過了某個人的聲音。
——『沒有任何人能ホショウ咲太的未來』的『ホショウ』是哪一個?
自己聽過這個聲音。
——『只會使用卑鄙的作弊手段的咲太的安全,無法得到ホショウ』的『ホショウ』呢?
腦袋中模模糊糊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了。
——『保證』的『證』有負責的意思。 『保障』的『障』有『保護』的意思。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講解,他才流利地寫出了答案。
自動鉛筆從咲太的手中落下。
感覺現在根本沒工夫去應付考試。
空太在感情的驅使下猛地站了起來。這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
「嗚哦!」
坐在後面的同學嚇了一跳,身子縮成一團。身旁的女生『咿呀』地發出一聲慘叫。
全班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筆,看向咲太。
站在教室後方的監考老師也一臉困惑地看著咲太。
「餵,梓川,怎麼了?」
「大號」
咲太一說完,教室裡就笑開了花。
「餵,你們,給我集中精力答題」
趁監考老師的注意力被分散的時候,咲太堂而皇之地來到了走廊上。
路過廁所,走下樓梯。
因為再走到樓梯口就太麻煩了,所以直接從一樓走廊的窗戶跳了出去。
終於想起了這件重要的事。
終於抓住了關於重要的人的記憶。
所以,為了她,有件事不得不去幹。
「啊啊啊啊,真是太糟糕了……」
自然而然地吐出了真心話。
眼前出現的正是峰之原高中的操場。咲太一步一步地走向操場的中心處。
「……我還真是,想到了一個蠢得不得了的辦法啊」
契機就是理央送給他的那封信。
的最後一句話。
——也就是,將『 』變成未被定義的空氣,當成透明人的全校學生的意識打敗就行了。
現在正準備做的事情是否是正確的呢,不試試看不會知道。
簡而言之就像是在打一場必敗的戰鬥。畢竟,咲太的對手是『空氣』。
不管打還是踢,都完全不會有任何手感的『空氣』。籠罩著整個學校的『空氣』。就連這一刻,心中都在不斷抱怨自己為什麼要和這種傢伙作對。
而製造出這種『空氣』的人們都沒有當事者的自覺。
就算想要熱心地對他們說明事實,也總是會被冷眼相待。
反正,他們只會一個勁地嘲笑。
只會給急得上火的人潑一盆冷水。
只會用一句『看看氣氛吧』這樣教條的感想來打發。
現在世道就是如此,咲太也深知自己也不過是其中一員。
從眾的活法非常輕鬆。好事,壞事,全都又自己來判斷的話,會消耗卡路里,過於具有自我意識的人遭到別人的否定時又容易受傷。這時,只要和『大家』站在一起的話,就會有安心感,安全感。就能逃避自己不想面對的東西。就能不去想自己不想去想的事情。就能事無關己地旁觀。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冷漠。
冷漠到能夠無意間將人孤立,冷漠到能夠無視被孤立的人。為了守護這種『空氣』,保護自己,不惜裝作不看見,擺出一副毫不知情,不知道自己傷害過誰的表情。
這個世界就冷酷到了能夠將這種事情當做不成為的規矩,讓人在不用擔心被罪惡感煎熬的情況下傷害他人。
但是,並不是說就有人活該受到『大家都這樣我也跟著這樣』的這種不負責任的想法的傷害。也並不是說『大家都這樣做,所以這就是正確的』。再說,『大家』,到底是指誰呢?
如果那一天,沒在湘南台圖書館遇到她的話,咲太或許也會成為那正體不明的『大家』的一部分吧。咲太也會成為傷害她的人中的一員。
但是,既然醒悟了就不能再忍耐下去,必須做個了斷。
就算,敵人是這所學校。
就算要以全校學生為敵。
就算敵人是自己最不想見到的對手——『空氣』,咲太也絕對不會逃避。
因為找到了比『維持現狀』更加重要的事情。
與她一同度過的時間非常快樂。
一直把他當成低齡兒童對待的她。經常會自爆一些黃梗,然後因為害羞而臉紅的她。想要掩藏自己的失敗而硬要逞強的她。
任性,極具女王屬性,隨意,又意外地很保守的,比他大一歲的學姐。被她踩過腳,捏過臉,還被拉扯,敲打過。
被這樣的她耍得團團轉的日常可以說是最美妙的。偶爾反擊一下,看她撅起嘴巴說一句『囂張』的時候真是非常開心。總之就是開心得不得了。
在這世上,讓他充滿這種心情的只有她一個。
對咲太來說,她就是這世上唯一的特別的存在。
知曉了這份喜悅之後,就無法在沒有她的世界中生活下去。
正因為如此,不管是用什麼手段,都要把那段愉快的時光奪回來。
不想再像牧之原翔子那次一樣,在什麼都沒說的情況下就離別了。
已經不想再有那樣悲傷的回憶了。
「還讀個毛空氣啊,蠢透了」
來到操場正中後,咲太慢慢轉身朝向教學樓。
與三層樓的建築正面對峙。
全校學生大約一千人。
不管是大小還是人數,對方都壓倒性的佔上風。並且,如果自己在這裡的所作所為被無視了的話,一切就玩完了。
根本沒什麼作戰計劃。
有的只是決心。
暫且不去想那些麻煩的事情。
把自己想幹的事付諸實踐就好。
順著自己的心情傾訴出來就好。
累贅的理由與藉口已不用多言。
咲太張開雙腿穩穩站住。
深吸一口氣,往丹田積蓄力量。
然後,用自己最大的聲音——
「你們給我聽好了!」
燃起了戰爭的狼煙。
「我是二年級一班!」
咲太的聲音,迴盪在因正在考試而一片寂靜的學校中。
「學號一號!」
喉嚨有些顫抖,很快就痛了起來。但是,自己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最初有反應的,是教師辦公室的窗戶。有三個老師連續探出腦袋。用手示意咲太快點回來。但是咲太無視了他們。
「梓川咲太!」
被考試的寂靜籠罩的學校,漸漸開始吵雜起來。
「三年級一班的——!」
好像有什麼人喊了一句『是操場那邊』。
隨後,教室的窗戶一個接一個地打開了,眾多的學生看向這邊。
「櫻島麻衣學姐!」
一把這名字說出口,全身就起了雞皮疙瘩。感情從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噴出。就像是散落各處的碎片被一瞬間拼為整體一樣暢快。咲太在這一瞬間確信了自己對麻衣的心意。
先長吁一口氣,將一切不快都吐出。隨後,再深吸一口氣,看著教學樓,發現所有教室的窗口都塞滿了看熱鬧的學生們。大家都看著站在操場上的咲太。
完全不顧一千人的視線注視的咲太,任由自己的心情爆發。
「我喜歡你!」
將所有的心意,砸向教學樓。
「麻衣同學,我喜歡你!!!」
喉嚨像是要被扯裂了一樣……咲太將自己珍視的心意告白出來,心中祈禱著住在這個城市的所有人,離這裡有十萬八千里的人們也能聽到。
讓他們不能再無視下去。
讓他們無法再熟視無睹。
將自己所有的心意吼出。
突然喘不上氣,狼狽地咳嗽起來。
最初到訪的,是一陣泛著困惑氣息的,長久的沉默。
接下來,出現了疑惑的竊竊私語,氣氛變得躁動。
全校學生的目光,都朝向了站在操場中央的咲太。聚合成一束的視線,像是變成了一把巨大的錘子,朝咲太全身砸來。但是,這並不是強烈的一擊,而是略顯後勁不足。一種讓人非常難堪的,像是被他們愚弄了一樣的『鈍痛』。
想馬上逃離這裡,想馬上逃出校門衝回家。
自己全力的告白也已變成了『白費力氣』。
「啊~可惡!果然,要來這一套麼!枉費我那麼羞恥啊。可惡,搞什麼啊!」
一個勁兒地抱怨著。
「就因為會這樣,所以才不想和空氣戰鬥啊」
空太在眾人的注視下,厭煩地撓撓頭。
「這個局面,真是,太糟糕了……」
還是先逃回家吧——這種想法閃過腦中。看向校門。
「……」
但是,根本一步都動不了。
「畢竟都乾到這個地步了。不得到麻衣同學的表揚的話,劃不來啊」
咲太有些自暴自棄地面相教學樓,再度大聲喊出來。
「想要和你牽著手,在七里浜的沙灘上散步!」
根本沒都沒想。
「兔女郎的打扮也還想再看一次!」
只是任由感情爆發,將自己的心意傾吐出來。
就連自己都開始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了。
「總而言之啊!麻衣同學,我最喜歡你了!」
咆哮聲在空中擴散。在『全校師生的注視下』這種最糟糕的氣氛之中,咲太的心情也有一瞬間變得暢快了起來。
然後,周圍突然一片寂靜。
就想是事前商量好了一樣。咲太終於體會到了『靜觀其變』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理由不明。
有陌生的學生在窗框中指著咲太。
也不知道他們想表達什麼。一開始還以為他們只是在把他當馬戲團的猴子看。
之所以會覺得好像並非如此,是因為發現他們指著的方位是自己的後方,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
感覺到了一個踏著操場的沙礫,朝背後走來的氣息。
咲太猛抽一口氣的瞬間,那個聲音刺激著鼓膜。
「不用喊那麼大聲也能聽見啦」
傳到耳邊的聲音,甚至有種令人懷念的感覺。這就是他一直盼望著聽到的她的聲音。
咲太慌忙轉身。
潮風吹過腳間。
校服的裙擺隨風搖曳。
看到了一如既往的黑色長筒襪。她雙腳跨開,與肩同寬。一隻手叉著腰,另一隻手理著被風吹起的頭髮。很成熟,但是像是在慪氣的表情又藏著一些稚氣。
感情的波瀾從咲太腳邊一口氣漫上來。
麻衣就站在離自己大約十米的地方。
「聲音太大會擾民哦」
「要喊,就要讓全世界的人都聽到」
「如果用日語喊的話,外國人怎麼聽得懂嘛」
「啊,這倒也是」
「真是個大笨蛋……」
麻衣低下頭,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總比那些自作聰明的人要好多了吧」
「真是,笨蛋……」
纖細的肩膀顫抖著。
「如果做了這種事情變成出頭鳥的話,又要引發奇怪的傳聞了哦」
「如果是和麻衣同學的緋聞的話,再好不過了」
「我才不是說這個……笨蛋……笨蛋……」
「……」
「笨蛋咲太!」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猛地抬起頭的麻衣的眼瞳中落下。
緩緩踏出了最初一步。
麻衣朝咲太走去。
咲太張開雙臂,想要抱緊她。
還剩三步,兩步,一步……這之後,『啪』——操場上響起了一聲乾澀的聲音。聲音竄上了高空,蔓延開來。
嚇了一大跳的咲太,一瞬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過了一會兒,才感覺有熾熱的疼痛從臉頰上傳來。
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麻衣甩了一個耳光。
「啊?為啥?」
不解地發問。
「你這個騙子!」
麻衣的眼角的眼淚越積越多,好像她心中的不安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她狠狠瞪著咲太。
「你不是說了你絕對不會忘記我的麼!」
總算是理解麻衣的言行了。確實,咲太有被她責備的理由。正如麻衣所說,他撒謊了。
「抱歉」
咲太輕輕抱住了顫抖著的麻衣的身體。
小心地在手臂上加一些力道。麻衣將臉埋在咲太肩膀上。
「才不原諒你……」
哽咽的聲音。
「對不起」
「絕對不原諒你……」
麻衣抽著鼻子,用臉在咲太肩膀上蹭著。
「那,在你原諒我之前我都不放開你」
「那,我就永遠不原諒你」
聲音現在還像是被淚水打濕了一樣。
「咦~」
「怎麼了,不要麼?」
她好像突然停止了哭泣,將自己的感情吞了回去。
「被漂亮學姐這麼說還不想要的人,恐怕……餵,好痛!麻衣同學,踩我腳了!」
「讓我說到這個份上,還想用一般論來逃避,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那個,腳」
「你不是喜歡被踩麼?」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有在反省了所以原諒我吧」
被鞋跟踩著真的很痛。
「還有別的話想說嗎?」
「如果不想像現在一樣哭得這麼厲害的話,當初就不要搞什麼安眠藥嘛」
「這眼淚是為了讓咲太困擾的演技哦」
「那就……非常感謝你能連續通宵的我一個解脫」
「不用謝。但是,現在我想聽的可不是道謝哦」
麻衣的腳跟再次搭在咲太的腳背上。
「其實,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吧」
她漸漸將自己的體重壓上去。
咲太只好放棄,說出了她希望的話。
「我喜歡你」
「真的?」
「假的,是『最喜歡』你」
「……」
簡短的沉默過後,麻衣從咲太身邊離開。她的眼淚已經止住了。臉上只留下淺淺的淚痕。
「吶,咲太」
「怎麼了?」
「現在的話,一個月以後再說一遍」
「為什麼?」
老實地發問,因為完全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現在氛圍太好了,感覺會做出衝動欠考慮的回答」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順勢吻上去呢」
「現在會感覺小鹿亂撞,或許也只是因為氣氛太好了吧」
麻衣有些害羞似的別過腦袋,說出了這樣的話。她紅彤彤的側臉也同樣可愛得不得了。
「麻衣同學,出奇的冷靜呢」
看來她完全不吃吊橋效應那套。
「咲太也要好好考慮過之後再告白哦」
「什麼?」
自認為自己對麻衣的心意已經不需要任何質疑了。
「我,年齡比你大哦」
「年齡大正好」
「我不是很看好比自己年齡小的男生哦」
「是因為覺得我靠不住?」
「這……也不能這麼說」
她小聲地嘀咕著什麼。
「和比自己年下的男生交往,總像我是勾引了你一樣,顯得好下流」
「畢竟事實如此,我想這也無可奈何吧」
「我才沒有勾引你」
「我倒是覺得你一直在誘惑我呢」
稍稍一想,就能想起數次親密接觸的場景。如果加上臉頰被扯,腳被踩的場景的話,恐怕有很多次了。
「總,總之你明白了?」
「我不明白」
「不要撒嬌」
「那,因為我等不了一個月,可以每天都對你告白嗎?」
雖說有些吃驚,但麻衣還是微微笑了起來,看上去也不是不喜歡那樣。
「可以是可以,但是一定要堅持夠一個月哦。如果做不到的話,我就當是你棄權了」
說著,她用指尖按住了咲太的鼻子,露出了一個調皮的笑容。讓人不禁想要據為己有的麻衣的笑容。因為現在無法獨占,所以咲太只好讓全校的學生都看到了這個笑容。
峰之原高中的全體師生都在註視著他們兩人,啞然無聲,目瞪口呆地觀望著。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想要看看周圍的人是怎麼做,等待著一個領頭人的『空氣』擴散開來。
「大家,真是太喜歡讀空氣了呢」
麻衣看著教學樓,發出了諷刺的笑聲。隨後,深吸一口氣。
「咲太將同學送進醫院的傳聞!是!假!的!」
突然大聲地喊出來。
剎那間,周圍靜了下來。
回頭看向咲太的麻衣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得意。
「你不是想跟大家說明清楚嗎?」
說起來,之前在江之電的車廂內聊過這個。
又過了一會兒,全校學生的驚訝之情湧向了操場。學校被一陣不安的氣氛所包圍。大家好奇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咲太和麻衣身上。
「……總覺得,和意料中的反應有些不同呢」
這也難怪嘛。他們並不是在對麻衣喊出來的事實感到驚訝。
「麻衣同學,剛才直呼了我的名字,所以大家都嚇了一跳吧」
只在這一瞬間,完全不顧『空氣』,專注於眼前的八卦消息。大家都變得非常忠實自己的慾望,這就是青春期。
「都怪麻衣同學,現在,我備受關注啊」
「什麼嘛,不過一千人的目光而已,咲太你也太臭美了吧」
果不愧是國民級的藝人,說的話就是不一樣。
「那確實,對麻衣同學來說,這後面還少了三四位數呢」
最後,咲太班的班主任,教導主任,穿著運動服的體育老師共三人走到了操場。
「一想到要被抓起說教就非常鬱悶啊……」
「這不是很好麼?」
「怎麼好?」
「我也陪你一起挨罵」
「嗯,那也不錯」
至少在這期間,還能跟麻衣在一起。
咲太享受著『麻衣就在身旁』這一事實,朝教學樓的方向邁步。
和麻衣一同……
就這樣,世界將櫻島麻衣奪回來了。
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50 PM
終章 結果,第二天……
與被捲入青春期綜合症騷亂的五月不同,咲太六月過得非常平穩。
按照約定,每天都向麻衣告白的,平穩的日常。
當然,不知道是不是在操場正中吶喊愛的影響——
此前的『送進醫院』的標籤,已經被全校學生替換成了『那個熱血男』,和『那個傳聞中的咲太』。光是走在走廊上,就能聽到細小的,忍著笑的聲音。學校真是越來越混不下去了。
但是,如果能奪回麻衣的話,一切都無所謂了。
咲太這麼看開了。
說實話,不得不這樣想。
佑真也——
「果然,咲太的心臟是鐵打的呢!」
這樣捧腹大笑。
「如果是我的話,可能就要羞死了啊。果不愧是梓川,青春野狼呢」
與他在一起的理央也板著臉這麼說。
「這是什麼意思嘛」
「『送進醫院』事件在學校謠傳開的時候,你不是說了『和空氣戰鬥真是蠢透了』之類的話麼?忘記了?」
「啊~咲太確實這麼說了。這個,我也聽過呢」
自己也有說過這話的印象。不過此時此刻,這個想法依舊沒有改變。
「明明如果是為了自己的話就不想付出全力,為了美麗的學姐,不論多麼害羞都要上,這個不叫野狼叫什麼呢」
被她說得毫無還嘴之力。
「……」
正如理央所說,明明沒想改變籠罩自己周圍的空氣,一想到麻衣的事就熱血起來了。還在操場中心呼喚愛。
「終於得到了能嘲笑咲太一輩子的段子了」
「到我成了老頭子的時候你還打算說這個麼」
這樣的人生,其實也不壞……暫且這麼想吧。
「吶,雙葉」
「怎麼?」
「結果,可以說,雙葉的假設是正確的麼?」
「誰知道呢。青春期不安定的精神與強烈的意念造成的奇怪現象……如果說這就是青春期綜合症的話,就無法科學地進行驗證了」
之後,到訪物理實驗室的咲太,只聽到了理央這個過於乏味的答案。
「嗯,這倒也是啊」
他也認為理央的想法是合理的。
有在學校扮演著空氣的麻衣,也有把麻衣當做空氣的全校學生。既然他們無形中採取了這種舉動,那麻衣就和真正的空氣沒什麼兩樣。並不是『像』空氣,而是事實上如此。這與現實根本沒什麼差別。
並且,咲太認為別學校應該也有類似的狀況。只要眾多人聚在一起,就一定會釀出某種『空氣』。
而麻衣的情況,只是在學校內蔓延的『把她當做空氣』的『空氣』演變為青春期綜合症,影響了學校以外的世界而已。對,僅此而已。
正如理央所說,再想下去也沒用。
「不過,或許世界正是會因為一個告白而改變的單純的東西呢,就像梓川給我們證明的那樣」
正當他即將走出物理試驗室的時候,理央一邊做著實驗的準備一邊朝他拋出這句話。
聽了她這麼多的解釋,卻總感覺這一句才是最接近真理的。
「或許是吧」
至少,咲太所在的『日常的世界』,因一個告白而變得五彩繽紛。
麻衣也在咲太取回的日常之中,踏出了堅實的一步。
首先,就是複出演藝圈宣言。
記者見面會的場面也非常熱鬧,與『櫻島麻衣』的鼎鼎大名相稱。雖然她似乎是和母親見了面,談了一場,但是在回來以後就去到咲太打工的地點把咲太當成出氣筒好好宣洩了一番。怕是並沒有和好吧。
就算如此,能見面,能吵架,就稱得上是很正常的一對母女了——咲太這麼想的同時,也對母親取回關於麻衣的記憶的事實鬆了一口氣。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從那之後過了約一個月,六月二十七日,星期五。
被妹妹楓叫起來的咲太,將電視機裡播放的晨間新聞當做BGM,做好了去學校的準備。
「幹得好!日本代表隊!」
看來,昨天日本足球代表隊是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早上好,今天是六月二十七日星期五,首先,先進行足球類新聞的播報!」
雖然不知道是和哪個國家打,但是從新聞播報員激動的聲音就可以聽出日本隊獲得了一場痛快的勝利。
電視的簡訊中,播出了在上半場結束之前日本隊開出任意球的一幕。足球划過一個美麗的弧線,洞穿了對手的大門,守門員完全撲空了。
咲太一邊看著
「那,我出門了哦」
一邊跟楓道別。與往常一樣走出了家門。
步行到達藤澤站,再在江之電上耗約十五分鐘。在七里浜站下車以後,加入了與自己穿著同樣校服的人流之中,與他們一起通過校門。
沒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也沒什麼奇怪的事。這樣普通的光景在現在看來是如此值得珍稀。
這一天的午休時段。咲太走到三樓的空教室,與麻衣共進午餐。周圍沒有其他的學生,教室裡只有咲太和麻衣兩個人。
在能看到海的窗子邊上拼起桌子,打開便當。
令人高興的是,今天的午餐是麻衣親手製作的。
這也是昨天咲太略施小計的成果。
「麻衣同學,你會做飯麼」
「當然會啊,因為我一個人生活了很久嘛」
「咦~真的呀~」
「什麼嘛,你不相信?」
「因為,一直見你中午吃麵包嘛」
「既然你這麼說,明天就做便當給你吃」
以上就是對話的內容。
便當盒中的內容非常豐富。有唐揚炒雞,雞蛋餅,加了聖女果的土豆沙拉,就連鹿尾菜和豆類點心都有。
在麻衣的注視下一個一個品嚐。真好吃,雖然味道有些淡,但是這種清淡的料理真的很美味。
「來吧,為昨日對我的無禮道歉,誠心誠意請求我的原諒吧」
麻衣得意地笑了。看來是從咲太的反應看出自己勝局已定了吧。
「真的非常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太囂張了。對不起」
老實地低下了頭。說實話,事實正好相反。在品嚐到麻衣親手做的飯菜的那一刻,咲太就已經完全勝利了。
「你明白就好」
展現了自己手藝的麻衣顯得非常滿足。兩者的關係正所謂雙贏。
「我說,麻衣同學」
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麻衣。
「怎麼了」
「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
「……」
麻衣馬上撇開視線,將一塊雞蛋餅夾進嘴裡。
「……」
大口大口咀嚼。
「……」
就算等她吞下去,她也沒有回話。
「啊?無視我?」
「總覺得不心動」
麻衣嘆了口氣,顯得沒什麼興致。
「你這一個月一直在跟我說同樣的話,搞得我都沒什麼感覺了」
「明明是你讓我說的,好過分啊」
「我只是說了『一個月以後再說一遍』,是咲太自己說要每天都來告白的吧」
「說起來也是哦」
「啊,對了。我決定出演七月播出的電視劇了」
「嗚哇,一般來說會有人在這種情況下連話題都換掉麼」
從古至今,世間出現過如此不被重視的告白麼……
麻衣完全沒有在意咲太的感受。從書包裡拿出了黃色封面的台詞本。看到了『第六話』以及後面的文字。
「在深夜檔,是個只會在故事中間的一話登場的小角色哦」
恐怕,這對一直都是主演的麻衣來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工作吧。
但是,光看她的表情就能知道,她非常高興能找到新活兒。咲太總覺得,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愉快地拋出話題。
但是,這和告白被無視所造成的消沉感毫無關係。
「啊~啊~我的人生到底何去何從呢」
呆呆地看著大海。梅雨季節中的短暫晴日。在這種時候去沙灘上走走的話,似乎會很舒服。
「怎麼了,你不高興我複出?」
「非常高興呢~」
「還有吻戲哦」
「……你剛說啥?」
總覺得剛才好像聽到了一個決不能忽視的詞。
「我說有吻戲」
「把戲推掉」
「這不是很好麼,又不是第一次~」
「……」
不知是不是錯覺,剛剛好像又聽到麻衣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給我等一下,麻衣同學」
「怎麼了」
「你之前說過你是處女吧?」
「你不是說你不在意這個麼」
「不不不,接吻是不行的吧」
「真是不明白你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就算對像是咲太也不行嗎?」
「……」
聽到這句話,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咦?」
遲了幾秒,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我的初吻,明明是給了咲太的。真是人渣,居然不記得了」
「啊?不……啊啊?」
再仔細想想也沒想通。雖然想不通,但不覺得麻衣是在說謊。唯一有可能的,也就是咲太忘記了麻衣的那段空白的時間。
「啊,難道說……」
「果然還是沒能像童話故事那樣呢。本想著如果親一口的話咲太或許就能想起我的事啊~」
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咲太也覺得很心疼。
「我一定會想起來的,所以麻煩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和地點」
「不要」
「求給提示!」
「絕對不告訴你」
「通融通融吧!」
兩手合十拜起來。
「那,要不要再來一次?」
一個超乎想像的提議從麻衣口中蹦出。她微微低頭,目光往上抬,誘惑著咲太。因為至今為止已經被她耍過很多遍,所以或許這也是個陷阱。但是,面對如此可愛的誘惑,不上非好漢。
「要」
「閉上眼」
「嗯?現在?」
還以為她是想要再現初吻的狀況,結果好像並不是這樣。
「你不滿意?」
「不不不,我開動了!」
緊閉雙眼,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心臟越跳越快。感覺非常緊張。
「要來了哦」
聽到了麻衣有些羞澀的聲音。臉頰上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體溫。麻衣隔著一張桌子朝這邊探出身子——身體的各種感觸這麼宣告著。
大約一秒過後。嘴唇被一種柔軟的感觸包圍。麻衣的嘴唇意外的冰涼。而且,還有一種醬汁的味道。和之前吃的雞蛋餅是一個味道……倒不如說,這就是雞蛋餅的感觸吧。
睜開眼,發現麻衣用筷子夾起雞蛋餅壓在咲太嘴上,拼命忍住笑。
「你真以為我會親下去」
調皮的笑容。
咲太話也不說就一口含住雞蛋餅——連筷子也不例外。
「能和麻衣同學間接接吻,我感到非常滿足~」
故意說得很做作,讓麻衣意識到這一點……
「……」
不出所料,麻衣直勾勾地看著筷子前端。桌子上的便當盒中還有將近一半料理沒吃。她好像正在煩惱該怎麼辦。
「不過,麻衣同學這麼成熟,根本不會在意與年下的我間接接吻這種小事吧」
先一步封住她的退路。
「說,說的也是呢」
躊躇片刻,麻衣戰勝不了自己的好勝心,用咲太含過的筷子夾起料理放進嘴中。這之後,沒說任何話,吃光了所有的飯菜。在吃的過程中,她的臉泛著紅潮,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養眼養眼。
「我先說清楚,那不是我哦」
麻衣用布包住了便當盒。
「嗯?」
「有吻戲的,是擔任主演的孩子」
在放心的同時,咲太臉上顯露出不滿。
「麻衣同學,性格太惡劣了」
「但是,咲太就是喜歡這樣的我,沒錯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愛也會冷卻的」
「什,什麼嘛!」
麻衣狼狽的聲音比平常的聲音高了八度。
「畢竟,麻衣同學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一聽說『不心動』,我的心都涼了」
「……我又沒說不可以」
麻衣撅起嘴,像是在鬧彆扭。她打開了電視劇的台詞本。
「也就是說可以?」
「這個,那個……」
麻衣用台詞本擋住自己羞紅了的臉。
「可以嗎?」
再度進行確認後,就只能看到處於台詞本陰影下的眼角了。
「……」
她羞澀地朝咲太瞥了一眼。隨後,用細小的聲音說。
「……嗯,可以哦」
同意了咲太的告白。
之後發生的事情咲太就記不太清了。因為成功和麻衣交往的事實讓他興奮得忘乎所以,整個人都飄上了天。
就算到了第二天早上,這種幸福感還是沒有收斂。
一邊做著去學校的準備,一邊哼著歌打開電視機,隨意看看電視裡播出的新聞節目。
「幹得好!日本代表隊!」
聽到了一臉興奮的主播的聲音。
「……」
不解地仔細查看畫面。總覺得這句話好像聽過。
「早上好,今天是六月二十七日星期五,首先,先進行足球類新聞的播報!」
剛才,那個男主播說了什麼?
六月二十七日。
他剛剛確實這麼說了。
簡訊中映出了任意球的畫面,這個咲太已經看過了。在上半場即將結束的時候,日本隊的任意球貫穿了對方的大門。
咲太慌忙地衝回房間,看看鬧鐘上顯示的時間。電子鬧鐘附帶有日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連自己一直使用的電子鬧鐘,也顯示今天是六月二十七日。
——今天,梓川咲太在『昨天早上』醒來了。
作者:
498700317
時間:
2014-6-11 11:52 PM
後記
詭異的事態就在人生最幸福的一刻發生了。
這意味著新的青春期綜合症現象的到來嗎。
還是說,咲太只是在做這樣的夢呢。
還是——這一切本身就是南柯一夢呢。
又或者……
——咲太的命運究竟如何
如果大家能稍稍對系列第二卷『青春野狼不做○×△□的夢』產生一些期待的話,我會感到非常榮幸。
現在還沒有決定○×△□的部分具體是什麼。也可能並不做改動,直接在標題後面加個『2』。
我想應該能在夏天結束之前出版,但具體情況還請等官網公佈的發售日。
好久不見,我是鴨志田一。
初次見面的讀者們,請多指教。
好久不見的讀者們,別來無恙。
上個月也見面了的讀者們,非常感謝對我一貫的支持。
明明離家很近,卻意外地沒怎麼去過的觀光景點。
這次我所選的故事的舞台,正是這樣的地方。我大半人生都在神奈川度過,想著這些地方隨時都可以去,但反而往往找不到一個去的契機。
明明電擊文庫編輯部離家這麼遠——呢。
這裡,就是這個以能夠看到大海的城市為舞台的故事的開場之地。如果大家今後還能繼續奉陪我的話,我會高興地不得了的。
負責插畫的溝口ケージ老師,責任編輯荒木老師,繼前作『櫻花莊的寵物女孩以後』,我們又繼續合作了,本作,也請多關照了。
最後,相信能在第二卷與各位見面。
鴨志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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