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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2:49 PM

柳下揮 -【獵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20-5-23 06:50 AM 編輯

【小說書名】:獵贋
【小說作者】:柳下揮
【內容簡介】:
一代匠人,鬼斧神工。獵取的不僅僅是贗品,還有人心。這是一個男女主角在知道彼此身份的情況下互飆演技的故事。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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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3:05 PM

第1章 清風出袖!

  「此次主題為『大國重器』的唐宋瓷器展是尚美博物館今年秋季舉辦最重要的一次特展,不僅僅有綠釉黃藍彩貼蟾蜍紋三足爐、磁州窯白地黑花『奉敕斬妖魔』文字紋枕等珍貴古董,而且還特意從東京上野博物館借來了遠走它國多年的南宋官窯童子戲水瓶前來與中國觀眾見面。」

  「據知情人士爆料,這件世所罕見的名器在到達尚美博物館之後瓶身出現裂紋,損壞相當嚴重,能否修繕完好參與展覽便成了未知之數。」

  哢啪!

  電視畫面黑屏,女主持人那張強行壓抑笑意的俏臉便在眾人的眼簾消失。

  「我們明明已經封鎖了消息,到底是誰透漏出去的?誰是那個知情人士?我這就安排人手調查。」尚美博物館安保部部長陳濤暴跳如雷,推開椅子就要站起來揪人。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時接收古董的時候那麼多工作人員在場,有人多嘴說了出去也是正常。這件事情東京那邊已經知道了吧?我們得好好和人解釋。」副館長劉凱德捋了捋原本就不茂密的頭髮,問道:「為甚麼裂了?現在能有個結論?總要有人站出來對這件事情負責。」

  劉凱德不僅僅是尚博副館長,還是尚美集團的創始股東之一,他說要找人出來承擔責任,這句話還是很有份量的。

  「物品先空運,再陸運,而且經過了重重海關的檢查……可能是路途中間出現了劇烈顛簸,雖然我們的運輸人員嚴格按照國寶級古董的接收安置方案進行保護,但是沒想到仍然出現了這樣嚴重的問題。」負責此次接收運輸工作的童顏細眉輕擰,眸子裡面滿滿的都是憂慮。

  那可是被稱為「瓷中貴族」的南宋童子戲水瓶啊,還是從東京上野博物館借來參展的。倘若那邊當真索賠,就是把她煎了炸油也賠不起一個零頭。

  要命的是,東京那邊一定會較真,一定會要求尚博這邊賠償。

  更要命的是,這件瓷器是無價之寶。賠錢都不知道賠多少。

  童顏想死的心思都有了。

  自己算是業內「老人」了,接手的重器也有好幾件,還是頭一回遭遇到這樣的事情。

  「我當時就說吧,這次展覽我們尚美集團自己出展品就好了,沒必要再跑去找別的館借藏品……你看看,都借到RB去了,現在出事了吧?」另外一名股東態度不善,語氣刻薄的說道。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年輕人啊,一心想搞個大事件。大事件沒搞成,現在倒是搞出來一個大新聞。」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大家還是說說解決辦法吧。」劉凱德用手指骨敲了敲桌面,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林初一呢?她是這次特展的負責人,童子戲水瓶也是她出面從東京上野博物館借來的。現在出了事故,她總要-----」

  哐!

  會議室大門被人重力推開。

  白衣黑裙走路帶風的林初一大步闖了進來,聲音又急又快,如子彈梭梭:「第一,事件已被公眾知曉,隱瞞不利,我已經通知公關部發出資訊,就童子戲水瓶損壞事件做出確認說明。」

  「第二,我已經和東京那邊的山田館長進行過溝通,說服他們給我半個月的時間進行修復,並且向他們保證等到大展結束將童子戲水瓶完璧歸還,如若不能完美修繕,我們尚美將按照市價進行賠償或者賠償等同價值的古董。公司對童子戲水瓶投入過巨額保險,這筆錢甚至都不用由我們尚美來承擔。」

  「第三,我們現在需要尋找一位元修復大師,能夠幫助我們在半個月時間內將童子戲水瓶修好,保證它能夠順利參展以及如期歸還……誰還有甚麼需要補充?」

  一剎那間,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不知道是被林初一氣勢所壓迫,還是被她面面俱到的處理方式所震懾到。

  大家還在這邊埋怨譴責準備找人出來承擔責任呢,她就已經在事件發生之後的半個小時之內和東京那邊進行過溝通,並且說服他們接受自己這邊的善後方案?

  「那個-----上野館的山田館長當真同意我們這邊進行修復?」劉德凱捋頭髮的動作更急,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這裂開的可是童子戲水瓶啊,被東京那邊視為珍寶,怎麼就那麼容易被這小丫頭給說服了?

  「怎麼?劉副館長有更好的解決方案?還是對我說的話表示懷疑?」林初一那雙漂亮的眸子轉移到劉德凱身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那倒沒有。事情發生的太急,也沒有給大家太多反應商討的時間。」劉德凱被那種嘲弄的眼神給盯梢著,心裡頗有些不舒服。

  雖然自己是林初一的長輩,但是這個小丫頭從小就特立獨行,還真是不把他們這些老人給放在眼裡。

  「就算東京那邊答應由我們尚美來進行修復,那也得我們能夠修復的成功才行。」

  「就是,只有半個月的時間。這可是南宋的童子戲水瓶,若是再出了甚麼差錯,不是更難向東京館那邊交待?」

  「除非找來傳說中的「江鬼手」。」

  「江鬼手?」林初一眼眸閃亮,聲音堅定的說道:「我們就找江鬼手。」

  劉凱德實在不喜歡林初一神采飛揚的樣子,好像犯了錯誤的是他們這些人一樣。

  「江鬼手死了。」劉凱德嗡聲說道,這樣顯得自己並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聲音又極有力度,真實可靠。「死了好些年了。」

  眾人第一次從那個豔美倨驁做事雷厲風行的女孩子臉上看到驚愕的神情,這讓不少人心情舒暢,仿佛一下子拔掉了這株玫瑰的滿身尖刺。

  林初一神情微僵,瞬間又笑容如初,掃視全場,傲然說道:「江鬼手死了,還有李鬼手,陳鬼手。人死了,手藝還在,我一定能夠找到最好的修復高手。」

  林初一瀟灑幹練的揮了揮手,就像是在和會議室的這些人道別:「我知道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討論,如果恰好不小心討論到這件事情由誰背鍋這個問題-------我毛遂自薦,還請各位叔叔伯伯投我一票。謝謝了。」

  咯!咯!咯!

  高跟鞋叩擊地板的聲音遠去,每一次都像是踩在他們氣急敗壞的老臉上。

  ----------

  ----------

  「經理,這是我的責任。」童顏站在林初一辦公桌面前,一臉愧疚的道歉。「因為我的工作疏忽,所以給您帶來這麼大的麻煩。我知道,你為這次特展花費了多少心血,你找東京館借童子戲水瓶也是想系統全面的展示我們南宋時期瓷器上取得的造詣成就。沒想到被我搞砸了。」

  「先不說這些。」林初一正埋頭在抽屜裡翻找名片夾。「我這邊有一些以前合作過的瓷器修復大師,我要一個個和他們聯繫,你那邊有合適的人選也可以推薦。我們分工合作,爭取三天內能夠找到人手,並且將他們接到碧海開始進行修復工作。時間不等人,把你的歉意和眼淚先收起來,事情完結我給你半個小時做這些。」

  「好的,經理。」童顏用手背抹了把濕潤的眼眶,立即想要上前幫忙。

  「妝花了,先去補妝。」林初一頭也不抬的說道。「記住,女人無論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都要做到兩件事情:眼不能瞎,妝不能花。」

  妝不能花,眼不能瞎。這是林初一一直信守和履行的人生準則。

  妝花了影響一時,眼瞎了影響一生。

  「是,經理。」童顏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經理。」辦公室門被人推開,秘書小和推門進來。「有人想要拜訪您。」

  「沒空。」林初一抽出名片,手指快速的在螢幕上面輸入數位,腦海裡卻在回想名片主人的樣貌性格以及接觸過程,這才按下了撥出鍵。

  「他說他可以修復童子戲水瓶。」小和說道。

  林初一手指一劃,結束電話撥出。

  「嗯?」林初一終於抬頭,看著小和問道:「甚麼人?甚麼背景?」

  「他沒說,不過給了一張名片。」小和雙手將名片送了過來。

  普普通通的一張白色小卡片,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和一個手機號碼。

  沒有頭銜,沒有職務。簡潔素雅,看不出任何東西。

  「不會是騙子吧?讓他滾。」林初一將手裡的名片一丟,就準備繼續撥打電話。這個時候,她實在沒有功夫理會那些想要趁機撈一筆的「小人」。

  「經理,他說如果你覺得他是騙子的話,可以看看這個小件。」小和說話的時候,將一個握在手心的小瓷人放到林初一的辦公桌上面。

  「玲瓏瓷?」林初一小心翼翼的將那個小瓷人捧在手心,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後,激動的喊道:「這是一個碎過的手把件,只不過被人人為修復-----」

  玲瓏瓷屬於鏤花的一種瓷器。許之衡在《飲流齋說瓷》對此有過記載:素瓷甚薄,雕花紋而映出青色者謂之影青鏤花,而兩面洞透者謂之玲瓏瓷。

  其製作方法是,先在生坯上按圖案設計的花形,鏤刻一個個小米孔,使之兩壁洞透,有如扇扇小窗。然後糊上特製的透明釉,就像窗戶糊紙一樣,再通體施釉,經過焙燒,鏤花處明徹透亮,但不洞不漏。

  精細繁瑣,燒制艱難。想要將碎過的玲瓏瓷進行無痕修復,有鬼斧神工之能方可成功。

  林初一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說道:「快請他進來。」

  「好的,經理。」

  「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請吧。」林初一說道。面對這樣的修復大師,她一直都保持著尊重和讓人無可挑剔的禮儀。

  「好的,經理。」

  林初一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問道:「男人女人?多大年紀?」

  「男人。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幾歲的樣子,不到三十。」

  林初一又坐了下來,說道:「你去請吧。」

  長者更愛惜自己的臉面,而少年人偏愛別人的顏色。

  林初一瞭解別人,更瞭解自己。

  她知道自己很美!

  「好的,經理。」

  等到小和出去,林初一迅速從大包包裡摸出小化妝包。先在臉上撲了撲粉,讓原本就嬌豔的臉蛋更顯粉嫩。因為說話太多,剛才還喝了口水,口紅的顏色已經變黯,又對著鏡子仔細的塗抹一圈。

  補妝完畢,林初一對著鏡子嘟了嘟嘴:「完美。」

  然後,這才拿起桌子上的名片:「江來。」

  「江來,又是一個姓江的。」

  咚咚!

  辦公室門再次被人敲響,小和推門站在門口,臉頰紅暈,就像是相親物件遇到中學時的愛慕男神一般,說道:「經理,江先生來了。」

  小和側讓到一邊,一道高大的身影隨後出現。

  剛剛準備起身迎接的林初一眯了眯眼,動作有著機械的停頓。

  看到他的那一剎那,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這不是灼到皮膚發燙讓人身心煩躁的夏日驕陽、也不是苟延喘喘一不小心就消失殆盡的冬日殘暈,是蜜蜂嗡嗡蝴蝶飛舞百花盛放孩子們在綠油油的草地裡奔跑翻滾歡聲笑語落滿小溪的明媚春光。

  乾淨,清秀。

  頭髮柔軟,身材高挑。穿著最簡潔的白襯衣和最普通的天藍色牛仔褲,白色的襯衣紮進褲子裡,完美的勾勒出他堅硬的胸肌和細緻的腰線。

  這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啊!

  林初一只覺得心臟「咯嘣」一聲,就像是寒冰被瓦解消融一般。

  「幸好補妝了。」這是林初一清醒過來後想到的第一句話。

  「江來先生?」林初一臉上盛滿笑意,主動上前迎了幾步,伸出手來要和客人握手。

  「我是江來。」江來伸出手來和林初一握了握,一觸即放,就像是林初一的手上有甚麼黴菌病蟲似的。

  林初一不以為意,反而饒有興致的盯著江來的手,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可愛。

  手掌纖細,指節修長有力度。握手的時候,讓人清晰的感受到他手掌的肉繭,粗糙刺癢,這是長期操持修復刀擺弄那些瓶瓶罐罐顏色塗料留下來的後遺症。

  每一個修復大師都長了一雙巧手。

  「這個,」林初一舉起手裡的玲瓏瓷,問道:「是你修的?」

  「不錯。」

  「我看到玲瓏小人的耳垂處還有一些瑕疵------」

  「我特意留的。」

  「為甚麼?」

  「不然的話……」男人劍眉微揚,冷硬說道:「怕你看不出來它碎過。」

  「--------」林初一就有種胸口悶悶的感覺了。

  這個傢伙,他以為他是誰?我林初一縱橫古董界多年,三歲時就開始擺弄家裡的盆碗壺碟,六歲就開始跟著父親學習古董知識,十歲開始識真斷偽,十六歲就已經仿製出第一件清康熙盤龍罐擺件-----

  你說我看不出來?

  「尚博發生的事情,想必江先生已經知道了。」

  「全世界都知道了。」

  「--------」

  林初一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面前這個男人,心想,莫不是個白癡吧?不然的話,怎麼說話字字如刀呢?

  好可惜啊!

  「江先生能修我的童子戲水瓶?」

  「為此而來。」

  「江先生----看起來很年輕。可有師承?」

  「有。」

  「敢問是哪位修復大師?」林初一笑著問道,百家雜技,多有傳承。有很多老輩的手藝人還喜歡「藏私」,核心技術只傳授給自己的子女或者徒弟。倘若子女不肖,弟子不顯,那門技術也便隨之消失在歷史長河,令人扼腕。

  江來想了想,說道:「不想告訴你。」

  「……」

  「好吧,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為習慣和不能言說的秘密。越是有才華的人,越是特立獨行,難以用常人準則來評判。」林初一點了點頭,她已經逐漸適應這樣的對話節奏了。雖然每次聽到他硬梆梆的回答,都有種把他爆打一頓的衝動。我招你惹你了?

  「你說的對。」江來說道。

  「……」

  深呼吸,輕撩自己的齊耳短髮,強行將心裡不斷噴湧的戾氣壓了下去。

  「因為此事非同小可,童子戲水瓶對我們尚博和對我個人非常重要,所以,我不得不再次向江來先生確定-----你當真能夠將其恢復如初?」

  「做工更加精巧繁複的玲瓏瓷我都能修,那麼大的童子戲水瓶我自然也能修。」江來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說道:「不過,恢復如初是不可能。東西碎了就是碎了,就是再好的手藝,能夠修復外觀,但是修復不了它裂過的事實。破鏡難圓,這個道理我希望你能夠明白。」

  「我明白。只要能夠將其外觀完美修復就成了。」林初一連連點頭,說道:「江先生有甚麼條件呢?」

  「要錢。」

  「這個我是知道的。只要江先生能夠將我的童子戲水瓶修好,我們自然會給予豐厚的修復報酬。」

  「我不要豐厚報酬。」

  「甚麼意思?」

  「我要一萬七千塊。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可以少。」江來表情冰冷,聲音堅定的說道:「而且,我要先拿錢。」

  林初一的大腦有片刻的宕機。

  她打小就在博物館和拍賣行轉圈圈,甚麼人甚麼事沒有見過?今天這位-----是自己不曾知道的新套路?

  要知道,修復這樣一件珍品,別說是一萬七千塊,就是他開價十萬百萬,自己也要雙手奉上。

  畢竟,和古董真正的價值相比,百萬之巨的修復費用就不值一提了。

  可是,他只要一萬七千塊?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少?

  最重要的是,先要錢!

  「我怎麼能確保-----」

  「可以簽合同。」江來打斷林初一的話,說道:「如果林小姐不信的話,我就走了。」

  說完,也不給林初一反應的時間,轉身就準備離開這裡。

  「等等!」林初一出聲喊道,看了看手裡的玲瓏瓷,終於堅定了某種信心,說道:「我想,我可以答應你的所有要求。」

  江來對此並不意外,臉上亦沒有任何欣喜的表情流露,一幅理應如此的淡定模樣。

  「我要支票。」江來出聲說道。

  走出造型獨特極具藝術美感的尚美博物館,江來停在了青石鑄就的高大臺階上面。

  「這一萬七千塊,是你們欠我父親的。我替父親拿回來。」江來看著那張支票喃喃自語,聲音細不可聞。「這只是開始,不是結束。接下來,才是你們真正償還的時候。」

  陽光刺眼,少年精緻的五官卻像是陷入陰霾之中,給人一種讓人看不真切的森冷感。

  辦公室裡,林初一把玩著那尊江來沒有帶走的玲瓏瓷,表情平靜,眼神若有所思。

  良久,她抓起桌子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後,笑魘如花,脆聲說道:「親愛的,幫我查一個人,他說他叫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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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3:11 PM

第2章 明月入懷!

  夜涼如水!

  比夜和水更涼的,是林初一的心。

  身體塌陷在柔軟的棕皮沙發裡面,暈黃的燈光映照著半邊身體仿若給她鑲了一層金輝,高腳杯裡面的紅酒和空氣接觸太久口感會變得酸澀也無動於衷,捧著手裡的這份資料,久久的沉默無語。

  姓名:江來

  性別:男

  年齡:27歲

  生日:九月十號

  星座:處女座

  婚姻:未婚

  籍貫:甘肅敦煌

  這些都是基礎資訊,和林初一之前預想的也差不多。至少,他沒有用一個假名字來欺騙自己。

  可是,接下來的資訊就讓林初一驚駭不已了。

  林初一抬起來頭,看著對面一身黑衫皮褲完全歌特風妝扮的漂亮女人,說道:「他竟然是江鬼手的兒子?」

  「是的。」宮錦手裡端著一杯威士卡,輕輕的搖晃著大顆的冰球,希望讓它們迅速的融化,和那濃烈的泥煤味酒液混合在一起,然後一口將其飲下,冰與火在口腔裡面爆炸燃燒,讓你在一瞬間死去,然後再一剎那復活。她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根據可靠資訊源,江來的父親就是人稱「江鬼手」的江行舟。江行舟在十七年前離世之後,江來也就神秘消失。沒想到十七年後,他再次出現在了碧海。」

  「報告上面說,江行舟的死,和我父親有關係?」

  「不錯。」宮錦調整了一下坐姿,將自己的身體更加愜意一些的倚靠在沙發上面,出聲說道:「當年你的父親趕往敦煌請江鬼手幫忙做一件「贗品」,江鬼手為了給妻子治病,便點頭同意了。不知道出於甚麼原因,江鬼手把東西做好後,並沒有拿到那一萬七千塊錢,江鬼手的妻子因為救治不及時,死了。江鬼手熬了一年多時間,也死了。」

  林初一眉頭緊皺,說道:「所以,江鬼手的兒子-----江來,他不是來為我修瓶,是來找我報仇來了?」

  「我只負責搜集資訊和情報,其它事情與我無關。」宮錦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林初一,輕聲說道:「我不妄自揣測別人,更不隨意添加自己的注解。這不專業。」

  林初一輕輕歎息,把手裡的資料丟到桌子上,端起面前的紅酒抿了一口,說道:「你啊,總是這麼見外。我們合作這麼多年了,不僅僅是合作夥伴,還是朋友。有時候,我是希望你站在朋友的立場上給我一些建議和意見。」

  「那你可以問我與我們的生意無關的事情,我會給你認真的建議和意見。譬如你今天的衣服好不好看。」

  「那我今天的衣服好不好看?」林初一問道。

  「好看。」宮錦答道。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名揚碧海的尚美公主,每天收割無數眼球的制服妖精,任何一個頭銜都能夠讓那些男人們心甘情願的匍匐在地上膜拜你的風采。」

  「你也是。」

  倆人相視而笑,林初一舉起手裡的紅酒杯邀酒,宮錦端起威士卡示意,卻並不入喉。

  冰未全化,還沒有達到她想要的口感。

  「原以為是一杯解渴的梅子酒,卻沒想到是一壺要人命的鶴頂紅。」林初一滿臉焦慮,說道:「時間緊迫啊。要是不用這個江來,我又得重新找別的人來進行修復,一時半會的,哪裡能夠找到為我修童子戲水瓶的高手啊?」

  林初一眯著眼睛,笑呵呵的看著宮錦,說道:「姐姐,你在圈子裡的人脈廣泛,你哪邊有沒有好的人選?」

  「沒有。」宮錦乾脆答道。

  「不再好好想想?」

  「我相信你能夠做出最好的選擇。」宮錦說道。最後一團冰渣融化,和那金黃色的液體融合為一體,宮錦一口將那杯子裡面的酒水喝了進去,咽喉就像是先吞了一大口冰,然後又被塞進來一大團火。

  冰與火交織纏繞,順流而下,蔓延全身。

  宮錦閉著眼睛躺在沙發上,良久,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極度舒爽後的濁氣。

  「和以前一樣。」感受著酒精帶來的陣陣暈炫,起身朝著外面走去,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會聯繫你的。」

  林初一沒有起身相送,重新拾起面前的那份調查資料,喃喃自語,說道:「江來啊江來,你要我拿你怎麼辦呢?」

  --------

  任何事情做到極致,便是一種藝術。

  在宮錦的眼裡,此時專心致志操持著刀子的江來就是一個藝術家。

  隨著左手的中指不停的點動旋轉重心,右手握著的那把刀子悄無聲息的切割下它的橙色外皮,露出裡面那腥紅色看起來嬌豔欲滴的肉胚。水潤光澤,芳香四溢。

  江來把削來的血橙遞了過去,說道:「吃個柳丁。」

  宮錦接過柳丁,也順手從江來手上接下了那厚度均勻寬度一致連成長條直線的果皮,端詳片刻,說道:「刀功越發精進了。」

  以前小的時候,家長們為了鍛煉孩子們的刀功和巧勁兒,就會讓小孩子們學著削蘋果和柳丁,誰的果皮削的最薄連皮最長,誰就是比賽的贏家。

  在那個物資匱乏娛樂貧瘠的荒灘戈壁,這是大院孩子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不是為了比賽的第一,而是因為今天終於有水果吃了。

  江來每次都可以吃雙份,因為他每次都是成績最好的那個。

  「你怎麼來了?」江來仔細的擦拭過水果刀,然後將它放進果盤裡,坐在宮錦對面看著她的眼睛,出聲問道。

  「林初一給我打過電話,讓我調查你的資料。」宮錦出聲說道。簡潔直白,單刀直入,不需要甚麼寒暄,也沒有任何掩飾。

  以她和江來的關係,用不著在這種事情上面隱瞞些甚麼。

  「你給她了?」江來臉色平靜,聲音也一如既往的清冷。

  「多年的合作夥伴,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宮錦說道:「我不接受,她也會找別人來做這件事情。作為合作夥伴,她給我的錢是真的,我給她的資訊也是真的。但是,作為朋友,我要趕過來告訴你一聲,林初一已經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你要小心提防。」

  江來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你連名字都不屑去改,資訊也沒有任何隱藏,我想,你並不介意她知道你是江鬼手兒子這件事情?」

  「有些人的戰鬥,是為了隱藏身上的傷口或者曾經受傷的事實。我先把傷口裸露出來給他們看,這樣就顯得更加決絕勇敢一往無前。」江來聲音平淡,猶如在說一件與已無關的事情。「但是正如你所說,這種事情根本就隱瞞不了。雖然我的修復和鑒定技術主要是向師兄學的,但是師兄的技術卻是向我爸學的。只要我一出手,就難以避免的要被人打上「錦上添花」「鬼手傳人」的烙印。林初一看不出來,她身後那群老狐狸也看不出來?」

  「所以,當她問我的來歷傳承的時候,我故意避而不答,為的就是讓她自己找人去查……只有親手打探到的消息,才能夠讓她深信不疑。我主動告訴她一切,反而會讓人心存芥蒂。何必多此一舉?」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實在是太冒險了嗎?」宮錦眉頭緊皺,說道:「當你出現在林初一面前的那一刻,林家人就知道江鬼手的兒子前來復仇這個事實。這樣一來,他們對你百般提防,你如何能夠在他們手裡找到你要的東西?再說,林家家大勢大,倘若對你嚴防死守,稍有危險就痛下狠手,你又如何保全自己?想想你父親當年的遭遇,難道你要步他的後塵?」

  「我不能因為害怕,就躲在國外甚麼事情都不做。」

  頓了頓,江來又補充了一句:「他們需要我。」

  「甚麼?」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童子戲水瓶完美修復的,只有我們江家的「錦上添花修復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怕你,也仍然要用你?」

  「不錯。有了第一次合作,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誰會捨棄我這麼高明的修復師不用呢?修復師不值錢,但是那些修復成功的古董可值大錢。林家怎麼可能放棄這麼大的一塊利益?」

  「你並不能確定,你只是在賭。」

  「我打出一對A,就看他們願不願意出王炸了。」江來嘴角浮現一抹冷意,說道:「省略掉前面那些無用的前戲,這一局我們一把定輸贏。

  「在彼此知道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互相飆演戲?真是對你們的未來充滿期待啊。」宮錦看著江來深邃的眸子,誠摯說道:「我能幫你甚麼?」

  「離開的時候,幫我把垃圾帶出去。」

  「------」

  -------

  哐當!

  別墅鐵門緩緩向兩邊收攏,林初一把車子停好,握著鑰匙走進客廳的時候,父親正坐在一張小凳子上給母親捏腳,母親則舒服的躺在沙發上臉上貼著面膜雙手舉著個IPAD在刷偶像劇。

  「哎喲,酸死了酸死了。」林初一一屁股坐在母親身邊,擠眉弄眼的說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跑到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酸不酸啊?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為何只有我?林秋呢?不行不行,讓林秋出來,我要讓他和我一起酸。」

  林遇冷哼一聲,說道:「除了每天窩在房間裡畫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還能幹甚麼?」

  林初一輕輕歎息,說道:「爸,你不要總是這麼說林秋。漫畫家也是很好的職業,現在的很多年輕人都喜歡做這個呢。」

  「就是。」頂著雞窩頭戴著無框眼鏡的林秋走下樓來,說道:「那些成名的漫畫家,每年都有幾千萬的收入呢,粉絲遍及全球。我最喜歡的漫畫家鳥山明、富堅義博還有井上雄彥都是要在漫畫史上留有姓名的大人物。」

  「畫出名的才叫漫畫家,畫不出名的,只能叫做在家畫漫畫。你能和他們比?」林遇對兒子的辯解嗤之以鼻。

  「懶得和你說。」林秋對自己的這個霸道父親也很不感冒,反正從小到大,他都覺得自己很不受待見,這從姐姐的名字叫做林初一而自己叫做林秋就能夠看出來。父親很清楚的記得姐姐的出生年月日,卻只知道自己是秋天出生的------從取名字這件事情當中就能夠看出父親「重女輕男」的態度。

  當然,林秋並沒有因為父親是「寵女狂魔」而就此敵視姐姐,相反,姐弟倆人的關係反而非常親密。

  林秋跑到林初一面前,笑嘻嘻的說道:「姐,我聽到汽車喇叭聲音,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今天又沒出門?」林初一伸手幫林秋抓了抓頭髮想讓它們看起來柔順一些,發現這根本無濟於事之後也就放棄了,說道:「總宅在家裡也不行。就算你想成為一名像你的偶像井上雄彥那樣厲害的漫畫家,也要走出去看看周圍的環境,和人們多多交流,是不是?《灌籃高手》裡面的人物和故事是杜撰的,但是裡面的風俗習慣和城市風景卻是真實的,那些花樹,那些建築,還有那片海灘,是能夠讓人尋找到根源的地方。」

  「我也出去啊。」林秋一臉認真的說道:「我明天就要去參加漫畫展呢。」

  「------」

  林初一輕輕歎息。也難怪父親整天罵弟弟,都這麼大年紀了,整天癡迷在這個虛幻世界裡,也確實不是個辦法啊。

  「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林遇沒好氣的說道。

  林初一不想讓弟弟挨駡,轉移話題說道:「爸,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成。你去書房等我,我先把你媽臉上的面膜揭了。幹了吸水,這面膜就白做了。」

  「好的。」林初一出聲說道,她很樂意看到父母恩愛的畫面,這也是她嚮往的愛情模樣。

  林初一給林秋打了個眼色,林秋也立即說道:「我去畫畫了。」

  說完,迅速朝著樓上跑去,跟一隻受驚的兔子似的。

  林遇輕輕歎息,對妻子李琳說道:「他要是能有姐姐十分之一的本事,我就能夠放心把尚美集團交給他了。」

  「女兒不是做得好好的?兒子喜歡做甚麼,就隨他的意好了。」

  「是啊。」林遇臉上立即就露出了甜蜜幸福的笑容,說道:「幸好你給我生了個好女兒啊。」

  林遇走進書房的時候,林初一正捧著寂園叟的《陶雅》在翻看,林遇端起女兒提前為自己泡好的熱茶,坐到林初一對面的沙發上,問道:「是要和我說南宋童子瓶破裂的事情吧?」

  「南宋童子瓶破裂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是修復南宋童子瓶的人出了問題。」

  「嗯?」林遇疑惑的看向林初一,這個女兒從小就聰慧好學,而且和他一樣癡迷於古董收藏研究,在她剛剛成年的時候,他就開始有意識的帶著她在身邊工作,數年時間的培養,現在的她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不僅僅成功策劃了數次具備國際影響力的大展,而且現在還是尚美拍賣行的總經理,負責整個拍賣行的運營和管理事務。

  林初一堅韌而驕傲,一般問題是不會輕易向自己開口的,倘若她親自找過來,那就證明遇到了難以決斷的問題了。

  「爸,你還記得江鬼手嗎?」林初一看著父親的表情,出聲問道。

  林遇眼色微凜,瞬間又恢復如初,捧著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說道:「怎麼說起他來了?你找來修瓶的人和他有關係?」

  「江來,江鬼手的兒子。」林初一沉聲說道。

  林遇想了想,問道:「你是不確定能不能用這個人,是嗎?」

  「是的,雖然不知道父親和江鬼手之間曾經有過甚麼樣的恩怨過節,但是,江來此番找上門來居心不良倒是事實。我怕萬一他假借為我們修復童子戲水瓶的名義故意行破壞之事,我如何向上野博物館那邊交待?」

  「你確定他能修好嗎?」

  「我看過他修的玲瓏瓷,工藝更加複雜,破損更加嚴重,也被他修復如初,幾乎難以察覺那玲瓏瓷曾經碎過。」

  「在短時間內,你還能夠找到比他更好的修復師嗎?」林遇繼續問道。

  林初一想了想,如實答道:「很難。」

  「那就用他。」

  「可是------」

  「簽了合同,倘若修壞了,那是要負責任的。」林遇沉聲說道:「合同約束不了他,他們江家幾代人數百年來積累的業界聲譽不要了?錦上花修復法的光輝榮耀也不要了?如果他願意捨棄這些,那我們就用這只童子戲水瓶給他陪葬。」

  林初一眼眸閃動,點頭說道:「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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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3:18 PM

第3章 書籍醫生!

  宮錦離開了,並沒有帶走家裡的垃圾。

  這讓江來很失望,大家相識多年,從父輩開始兩家就有深厚的交情,算得上是通家之誼,這點兒小事都不願意為朋友做嗎?

  是時候認真審視倆人之間的關係了。

  咚咚!

  房間門被人敲響,身穿真絲睡袍人字拖的施道諳端著一杯熱茶站在門口,問道:「林家那邊已經察覺了?」

  「是的。」江來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他們找了宮錦搜集我的資訊資料。」

  「宮錦這個小姑娘啊,也是眼皮子底下看著長大的。宮心源那個老頑固要是知道他的女兒以後會成為一名古董掮客,怕是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吧?」

  「你和她有甚麼區別?」江來沒好氣的說道。

  「我和她不一樣。我是義大利佛羅倫斯美弟奇藝術基金的理事人,挖掘潛力新人,投資有價值的古董文物是我的本職工作。」

  「無非是低買高賣的一樁生意。」

  「這世界上的商人,哪個做的不是低買高賣的生意?」

  江來不想和施道諳討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辯論過無數次了。最終的結果是誰也沒辦法說服誰。

  看到江來不說話,瞭解他性格的施道諳主動出聲說道:「要不要再給東京那邊打通電話,給博美製造一些壓力?山田館長欠了我一些人情,這個面子想必還是願意給的。」

  「不用了。」江來拒絕:「物極必反,做的太過反而落了痕跡。」

  「隨你。」施道諳無所謂的聳聳肩膀,說道:「明天當真要去?」

  「當真要去。」江來無比認真的說道:「這是我回來要辦的第二重要的事情。」

  「好吧。」施道諳點了點頭,說道:「早餐還和以前一樣?」

  「一碗豆漿,兩根油條。」頓了頓,說道:「豆漿要甜的。」

  「十幾年了,不膩?」施道庵輕輕歎息,他覺得江來的人生毫無樂趣可言。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死」了?

  ---------

  碧海大學圖書館。古籍修復室。

  江來看著門口掛著古樸敦厚的褐色銘牌,伸手撫摸著上面的蒼勁字體,然後曲指叩響了門板,裡面傳來清朗的「請進」聲音。

  江來推門而入,看到桌面前埋首工作的白髮老人,恭敬鞠躬,說道:「師伯,我回來了。」

  雲成之抬起頭來,扶了扶掛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等到看清楚江來的容貌長相之後,這才高興起來,驚喜的起身迎接,說道:「江來,你總算是回來了。」

  「師伯,讓您久等了。」江來愧疚的說道。

  雲成之是父親江行舟的師兄,兄弟倆同期學藝,父親主攻瓷器修復,而雲成之主攻古書籍修復。父親在敦煌抑鬱而終後,江來便被師兄施道諳帶到了義大利,十幾年不曾和師伯雲成之聯繫。

  一次義大利文物展上面,雲成之遇到了師兄施道諳,詢問江來近況,施道諳便把江來的聯繫方式給了雲成之。後來雲成之時常和江來聯繫,也屢次在電話和電子郵件中邀請江來回國效力,說中國古籍保護刻不容緩,江家有著獨步天下的「錦上添花」技術,卻躲避在國外不肯回來,實在是愧對祖先,愧對國家。語氣越發的嚴厲,就差指著江來的鼻子罵他「不忠不孝」了。

  若是別人如此這般攻訐指責,江來一句「關你屁事」便能頂了回去。但是罵他的人是雲成之,是父親又敬又怕的師兄,江來也只有聽之任之的份。

  再說,在江來母親生病的那些年,是這個師伯把自己每月為數不多的薪水寄過去給江母治病。雖然江母最後不治而亡,但是江家欠著雲成之天大的人情。

  後來江來也覺得時機成熟,便給雲成之回復郵件,告訴他自己願意回國效力,並且接受他的邀請,前來碧海大學圖書館擔任古籍特藏文物修復師。

  給人治病的,叫醫生。給書治病的,叫做書籍醫生。

  江來此番回來,主要就是給那些珍貴卻又毀壞嚴重難以保存的古籍善本做「治療」。

  所以,江來昨天去見了林初一之後,今天第一時間就趕到碧海大學古籍修復室來報導。

  「好飯不怕晚,良緣不怕遲。你來了,我也就放心了啊。」雲成之拉著江來的手坐到辦公室沙發上,說道:「不是我危言聳聽,實在是形勢太過嚴峻。根據國家古籍保護中心的統計,我國官方現存古籍書量5000萬冊件,隨著時間流逝,古籍破損消亡,那些珍貴的文化遺產就永遠的消失在我們的歷史長河之中了。」

  「以我們碧海大學圖書館為例,珍藏線裝古籍300萬冊,其中包括珍貴的敦煌寫經《大般若波羅密多經卷》,以及相當數量的宋、元刻本及唐代以來的各種稿本和抄本,五萬冊西文善本,但負責古籍特藏文獻修復的專家僅有三人。」

  雲成之伸手指了指自己,說道:「那三名修復專家還包括我這個老傢伙,精力越來越差,眼神也越來越不好,握著鑷子的時候手都一直在抖。早就過了退休年齡,可是我不敢退休啊。我要是退了,這不又少了一個人手嗎?我只要還堅守著崗位,能修一本是一本,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江來點了點頭,說道:「不是。」

  「所以-------」雲成之正準備等到江來點頭說「是」之後繼續接下去,沒想到江來一邊點頭一邊說「不是」,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有片刻的恍神,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應該做出應有的反應。

  「你還是退休吧。」江來說道:「你活著,好好的活著,把你的修復經驗和技術成果寫出來出版成書。給後來者傳授經驗、指導技術,培養更多的修復人才,總比你一個人在這邊點燈熬油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垮掉要好。」

  「……」

  雲成之有些懵。

  以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聽者立即會投來欽佩的眼神,不停的讚美自己高尚的品德和嘔心瀝血保護傳承經典國粹的大無私精神。還有些臉皮厚的嘴巴溜的甚至說自己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以自己這精神體格至少還能再幹個十年二十年為國家修復更多的古籍善本。

  這小子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啊?

  欽佩的眼神呢?讚美的詞語呢?

  你一幅「很嫌棄」的表情到底是甚麼情況?

  看到師伯沉默不語,以為他已經被自己有理有據的言辭給說服了,江來接著說道:「再說,修書講究「眼明手穩」,師伯的精力不濟,眼神不好,而且手還一直抖動個不停-----一個不小心,就會對古籍造成二次破壞,增加修復難度。到時候,那就不是修書,而是毀書了。」

  雲成之嘴巴蠕動,卻發現自己甚麼話都說不出來。

  辛辛苦苦把這個傢伙召喚回來,當真是一樁正確的事情嗎?

  「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我覺得自己的身體還能堅持幾年。」雲成之試著想替自己辯解,一生修書,可不想老了之後擔負起一個「破壞古籍」的罪名。

  「這是師伯剛才自己說的。」江來說道。

  「我那只是謙虛的說法-----」

  「謙虛?」江來打量了一番雲成之的身體狀況,然後視線落在他鼻樑上掛著的老花鏡上面來了,說道:「我覺得你沒說錯。師伯還是要注意一些,保重身體要緊。」

  「……」

  這天聊不下去了。

  雲成之已經絕了和這個小師侄好好續舊的心思,甚至就連設想好的「接風宴」也給暗自取消了。

  「江來啊,你能夠回來,師伯當真是-----非常高興。哈哈哈,原本還想著要和你好好聊聊的,但是剛才接了一通電話,省圖那邊有一批重點古籍啟動了修復工程,需要一個資深修復師去坐鎮指揮。我有事先走,你也先去熟悉一下工作環境。道諳已經代你和校方簽署了合同,你就從今天開始上班吧。」

  「對了,古籍修復室就在走廊東頭的位置,你沿著廊道一直走就看到了。我已經和玲瓏打過招呼,她會負責接待你的。」

  不給江來說話的機會,雲成之已經摘下老花鏡提著自己的公事包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江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遺憾的搖了搖頭,自己已經把話說的那麼清楚明白了,他為甚麼就不聽呢?年紀大了還要承擔這麼重的修復工作,當真很危險啊。

  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

  算了,還是不要吃虧了。

  畢竟是自己的師伯,父親的師兄,江來還是希望雲成之能夠長命百歲的。

  江來站起身來,幫雲成之把辦公室門給帶上,然後朝著走廊東頭的古籍修復室走過去。

  甫一進門,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那裡面有陽光的灼烤、有蟲蟻的屍斑,還有肆虐的黴菌。那是墨字的揮發和紙香的渲染,那是歷史長河塵封的寶藏。

  貪婪的呼吸,江來甚至能夠區分出竹紙和毛邊紙的味道差異,官堆制和太史連紙的不同口感……

  修復室裡靜默無聲,江來並沒有看到師伯所說的玲瓏在哪裡,於是徑直朝著藏書架走過去。

  稍一流覽,便準備從書架上面取出那本讓自己眼前一亮的藏書。

  「住手。」一聲暴喝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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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3:19 PM

第4章 《天工開物》!

  江來不喜歡別人威脅自己,除非威脅自己的人確實很有威懾力。

  江來住手了!

  因為他感受到了來人話語中的怒意和不加掩飾的嫌棄,倘若自己膽敢拿起那本書的話,天知道她會說出多麼難聽的話或者做出多麼瘋狂的事情。

  「你是誰?你來做甚麼?誰讓你進來的?」玲瓏一臉警惕的盯著江來,聲音急促的發出屬於自己的奪命三連問。

  江來打量著玲瓏身上那身藍色帆布衣,這是各大古籍修復室的專用工作裝。不得不說,以江來的審美格調,這身修復裝實在談不上好看,但是結實耐磨,而且修復的時候難免會沾上顏料漿糊等填充物,落在上面也不怎麼顯眼,清洗的時候也方便。

  反正洗不掉也無所謂。

  這身修復裝和美術生穿著牛仔衣或者套著圍裙畫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不為好看,只因實用。

  可是,江來還是情不自禁的擔心起自己穿上這身修復裝後顏值會受到影響。

  藍色工裝洗得泛白,紅框板材眼鏡耷拉在鼻樑上面,頭髮蓬鬆散亂隨意的紮成一個馬尾,沒有化妝沒有眼影,倒是嘴唇上塗抹了和她甜美長相很不搭配的褐紅色唇彩,可見她的隨意和-----品味奇差。

  「江來。修復古籍。」江來出聲回答玲瓏的問題:「雲成之讓我來的。」

  「江來?」玲瓏這才想起來,雲主任幾天前就給自己打過招呼,說會有一個特藏文物修復師前來報導,讓自己負責接待引領一下。在玲瓏的認知裡,特藏修復師要像雲主任這樣德高望重的,至少也要像柯青老師或者傅文洲老師那樣人至中年,一看就老成持重,給人以專業和信服感。

  這個人也太年輕了些吧?

  特藏修復師,顧名思義就是修復圖書館裡面收藏的珍本古籍,這些書籍和資料的市場價值和研究價值不可估量,一旦破壞,損失慘重。沒有十幾二十年的修復功底,誰敢讓你碰這些寶貝?

  這就像是一個剛剛摸了兩年手術刀的人,就要去做心臟更換手術一樣,誰敢把人的性命或者書的壽命就這麼輕率隨意的交出去?

  「是我。」江來說道。

  「我是玲瓏。」玲瓏伸出手來,想要和江來握手。但是看到自己滿手的漿糊時,又尷尬的想要把手給收回去。

  對於他們這些修復師而言,每天上班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調製修復用的漿糊。

  江來已經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粘稠的小手,一觸即收,臉上不見有絲毫的惱意。

  這讓玲瓏對他的感官稍微好上那麼一點點,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真是討厭啊!

  當著玲瓏的面,那個傢伙竟然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白色的手帕,正在用那塊手帕擦拭掌心沾上的漿糊。

  江來仔細的擦拭著手掌,頭也不抬的對著玲瓏說道:「握手是禮節,擦手是工作。」

  倘若想要進行修復工作,這樣沾滿漿糊的手當然不能去觸碰那些有可能一碰就碎的書籍,需要帶上柔軟的棉麻或者絲綢手套才行。如果就這麼把沾染上漿糊的手包裹進手套裡,手不舒服,而且會影響工作心情和修復效果。

  至少江來會覺得受到困擾。

  「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很不紳士的行為嗎?」

  「紳士?」江來搖頭,說道:「我是修復師。」

  「……」

  玲瓏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氣,掃了一眼書架上的書籍,說道:「你想修這本書?」

  「難道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玲瓏氣急敗壞的說道:「這是崇禎十年宋應星自刻本《天工開物》,你知道它有多珍貴嗎?」

  「知道。」江來點了點頭。「就是因為知道它的價值,所以我才想著先把它修好。」

  玲瓏說《天工開物》極其的珍貴,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天工開物》是一部古代科學技術的著作,全書收錄了農業、手工業,諸如機械、磚瓦、陶瓷、燭、紙、兵器、火藥、紡織、染色、制鹽、採煤、榨油等生產技術。

  它是世界上第一部關於農業和手工業生產的綜合性著作,是中國古代一部綜合性的科學技術著作,有人也稱它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著作,外國學者稱它為中國17世紀的工藝百科全書。

  在農業方面,《乃粒》指出水稻育秧後三十天即拔起分栽,一畝秧田可移栽二十五畝,即秧田與本田之比為1:25。這就是我們現在仍然在施行的育苗和拔秧插秧。當然,隨著科技的發展,現在的拔秧和插秧環節現在都機械化了。又說旱稻食水三鬥,晚稻食水五鬥,失水即枯。這些技術資料對農業生產有指導作用,是育秧、插秧和灌溉的理論基礎。

  《天工開物》也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反映西學,如「凡焊鐵之法,西洋諸國別有奇藥。中華小焊用白銅末,大焊則竭力揮錘而強合之,曆歲之久終不可堅。故大炮西番有鍛成者,中國惟恃冶鑄也。」

  《天工開物》中的「物種發展變異理論」比德國卡佛.沃爾佛的「種源說」早一百多年,「動物雜交培育良種」比法國比爾慈比斯雅的理論早兩百多年,挖煤中的瓦斯排空、巷道支扶及化學變化等,也都比當時國外的科學先進許多。尤其「骨灰蘸秧根」、「種性隨水土而分」等研究成果,更是農業史上的重大突破。

  這樣一部對中國工農業具有指導性和總結性的里程碑大作,從江來的嘴裡說出來就是一幅「我修復它是因為我看重它」的囂張模樣------

  「不行。」玲瓏出聲拒絕。「我不能讓你修《天工開物》。」

  「為甚麼?」

  「因為它太過珍貴,而我又不知道你的實際修復水準到底如何。」

  「那你想怎麼樣?」

  「證明給我看。」玲瓏說道。「證明你有修復《天工開物》的實力。」

  江來想了想,便點頭同意了。

  《天工開物》這樣的宋應星自刻本,是珍貴而罕見的。江來沒有流覽過藏書室書單,但是想來以這本書具備的經濟和學術價值,稱之為碧海大學圖書館的鎮館之寶都不過份。

  對於這樣一本重要的書籍,玲瓏不願意讓自己這樣一個初來乍到不知道深淺的傢伙上手也是理所應當的。

  倘若隨意就讓人去嘗試修復,那反而是對文物善本的不負責任。

  「怎麼證明?」江來問道。

  玲瓏眼神狡黠,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接受考驗。」

  正在這時,修復室的玻璃門被人推開,一群年輕的學生抱著書本走了進來。

  「玲瓏老師,我們來了。」

  「玲瓏姐,吃早餐了沒有?我給你帶了咖啡,放在休息室了。」

  「哇,這位帥哥是誰啊?不會是玲瓏姐姐的男朋友吧?好帥哦。」

  --------

  文物修復師有三種培養管道:一是家族制,那些修復世家傳承千百年,手有絕活,以師徒名義將核心技術傳承下來。這些技術專業又封閉,一般人難入其門,難窺其技。

  二是以老帶新,修復室裡面的一些老師帶著新人學習修復技術。這些徒弟只有極少數具備修復知識,更多的則是從一個白板進行學習。這些學徒修復水準一般,但是能夠應付那每日巨大的工作量。

  三是學院培養,國家認識到修復人才的緊缺,在一些大學開設了考古、文物鑒定和修復院系,培養高精尖的修復人才。

  古籍修復室和碧海大學的文物與博物館系合作,定期由文物保護專業的學生來進行實踐學習。一方面,這些學生具備了一定的修復知識和技能,老師帶起來也方便。另外,修復室也為這些學生提供了一個可以親自動手修復書籍的場所和機會。

  可以說,這些學生就是古籍修復室的主要修復力量。

  玲瓏是文博系的碩士畢業生,因為成績優秀,而且本人又極其喜歡修復古籍,畢業之後就留在了古籍修復室工作。她即是這些學生的授課老師,也是這些學生的師姐,所以大家相處起來極其親密,有些學生說起話來也就顯得「沒大沒小」。

  「不要胡說。」玲瓏看了一眼江來,心想,這個男人確實長得挺好看的,也難怪這些學妹們看到他犯花癡。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自己要找一個男朋友,因為她從來都沒想過要找一個男朋友。

  一個人過得好好的,為甚麼要找另外一個人來增加自己的負擔?

  寂寞?

  她連這些古籍都修不完呢,哪有時間陪男朋友談情說愛吃飯逛街?

  「他叫江來,是我們修復室新來的特藏修復師。」看到那些學妹們眼神大膽的盯著江來,玲瓏趕緊說出江來的身份。

  「哇,竟然是特藏修復師啊。」

  「那不是和我們雲主任一個級別?雲主任也是特藏修復師吧?」

  「人長得帥,還那麼厲害……」

  --------

  「這些女人都在想些甚麼呢?」玲瓏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怎麼接受考驗?」江來無視那些女生們的吹捧,眼神一直放在玲瓏的身上。

  玲瓏帶著江來走到自己的工作臺,從抽屜裡面取出一份檔袋,說道:「把它修好,你就有資格去修《天工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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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4:29 PM

第5章 吉光片羽!

  江來要修的並不是這個檔袋,而是袋子裡裝著的一堆古籍。

  之所以說「堆」而不是「張」,是因為這些資料是江來從袋子裡面倒出來的。嘩啦啦的散落在玻璃桌面,經歷了蟲蛀、鼠啃、酸化,這份資料已經殘破不堪,大片的有幾釐米,小片的只有指甲蓋大小,一陣風來,就會把它們吹散不見蹤跡。

  江來甚至都不敢用手輕易觸碰。

  現在,玲瓏就要用這堆「碎片」來考驗自己。

  看到江來眼神怪異的打量自己,玲瓏自己也有些心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想著反正你是特藏修復師,就用這個來考驗你一下。成功了,我們修復室就得到一份珍貴的文獻資料。失敗了,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再說,我親眼見過雲主任修復過這種級別的「殘破古籍」。」

  學生們這才知道玲瓏要用這堆資料來「考驗」新來的特藏修復室,一個個的面露紅光,激動不已,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不過,嘴裡說出來的卻是「玲瓏老師,你怎麼能這樣啊?這也太難為人了吧?」、「就是,這怎麼修啊?完全是一堆碎片」、「江老師,我支持你,你一定可以成功的,失敗了也沒關係」……

  「雲主任用了幾天?」江來的視線重新放在這堆碎片資料上面,聲音淡淡的問道。

  他並沒有生氣,這種事情也不值得生氣。比這更難修復的古籍珍本他都修復過,這次只是工序比較複雜,修復難度更高一些而已。

  如果他能修復的,別人也能修復。那他憑甚麼成為特藏修復師?怎麼拉開和其它人之間的距離?

  更何況有這麼多學生看著呢。

  「五天。」玲瓏說道:「第一天制定修復方案,然後用了兩天時間拼湊內容,第五天才修復完畢。你也不用擔心時間問題,只需要和雲主任一樣用五天時間或者比雲主任用的時間多一些也沒有關係……」

  「先給我取一個口罩。」江來說道。

  「口罩?」

  玲瓏猶豫的時候,已經有女生跑過去取了一個黑色口罩遞了過來,說道:「口罩來了。」

  江來戴上口罩,這才敢俯身低頭去打量這份破壞嚴重的古籍資料。

  如果不戴口罩的話,他都不敢近距離的去研究這份碎片,怕一個不小心,打一個噴嚏或者呼吸的重一些,這些碎片就會被吹飛出去。

  要是少了一片半片的,後人研究這份文獻的時候就只能靠「蒙」或者「猜」了,因為誰也不知道它一塊記載了甚麼內容。

  很多時候,你看到的只是少一個字,但是在歷史長河中,卻少了一段史。

  江來直接就在玲瓏的工作臺開展工作,用鑷子夾起幾塊大片的紙片研究了一番,說道:「這是敦煌寫經卷的《大乘無量壽經》。」

  《大乘無量壽經》,又名《無量壽宗要經》、《大乘無量壽宗要經》,印度大乘佛教密教經典。經書宣稱,無論是自己抄寫、命人抄寫、受持讀誦、獲贈觀閱,均可得到種種福報功德。吐蕃統治敦煌時期的兩大法王赤松得贊和赤祖得贊對此經帶來的福報功德深信不疑,赤祖得贊曾親自發願,在全國下令抄經,每所寺院都設有專門的「經坊」,其中《大乘無量壽經》就是重要的抄寫內容,以求國家的長治久安與君王的長壽康健。

  唐代寫經至今已逾千年,即使殘經斷紙仍被認為是「吉光片羽」,為歷代藏家所珍視。

  江來沒想到自己將要修復的是這樣一幅重要而珍貴的經卷。

  「甚麼?」玲瓏大驚。

  她從藏書室裡面找到這些碎片時,就已經被封存在這個檔案袋裡面去了。以前的碧海大海圖書館根本就沒有修復室,就算書籍破壞再是嚴重,也只能任其自生自滅。無數珍典秘笈就此消失,從此人間不見絕色。

  後來由雲成之老先生牽頭成立了博物館修復室,對碧海大學圖書館的數百萬冊藏書進行了系統梳理和統計工作,對一些歷史久遠的有重要研究意義的破損書籍進行了修復和護理。

  不知道哪位工作人員發現了這一頁經卷,卻又發現損壞過於嚴重,難以修復,丟之可惜,於是就把它裝進了這個檔案袋裡。

  玲瓏也曾嘗試過想要對其進行修復,只是發現修復難度實在太大,而且又有其它的修復任務給耽擱了,因此就將其鎖在了抽屜裡面。

  她也研究過這些碎片,從那支言片語中看出這是一張經文,但是卻不能像江來這般掃了幾眼就一口篤定的說是敦煌寫經卷的《大乘無量壽經》。

  如果當真是被稱之為「吉光片羽」的敦煌寫經,自己如此這般的不知珍惜,不妥善保管,怕是被苛刻固執視這些古籍善本為生命的雲主任知道定然會把自己罵一個狗血淋頭。

  「看看這裡,有「國興寫」三字的落款。」江來用鑷子將那手指蓋大小的碎片遞到玲瓏的眼前,看到其它學生也湊近來看,便也依依在他們的面前展示,介紹著說道:「標準落款應當是:首題「大乘無量壽經」。尾題「佛說無量壽宗要經」。並有「安國興寫」四字的經生題記。既然我們已經知道這是一卷《大乘無量壽經》,而且又知道它的標準落款,是不是就很容易的能夠把這些碎片給拼湊起來了?」

  拼湊碎片工作,最怕的就是你不知道你拼湊的這些碎片是甚麼內容,那就只能按照碎片的形狀和大小來進行拼圖。耗時費力,還容易出錯。但是,倘若你知道一幅經文的完整內容,拼湊起來就事半功倍了。

  「江老師,你怎麼知道這是《大乘無量壽經》?」有學生出聲問道。忽略掉面前這個男人的顏值,看起來在修復方面確實有其獨道之處。學生們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請教機會。

  「因為我讀過。」

  「江老師,你以前見過這樣的經文嗎?怎麼知道標準落款呢?」

  「2011年北京誠軒秋季拍賣會上曾經拍過一幅敦煌寫經卷。」

  「哇,還上了拍賣會?那這幅經文要是修復好了一定值不少錢吧?」

  「是值不少錢。」江來說道:「不過,這是博物館館藏品,應該不會出售。」

  「能修好嗎?」玲瓏問道。之前她不知道這些碎片的內容,所以修好修不好並不重要,損壞嚴重的古籍多了,並不是每一本都能修好。甚至她剛才拿這些碎片來考驗江來,也有著「反正修不好也沒有甚麼損失」的想法。

  但是,既然知道這是敦煌寫經卷的《大乘無量壽經》,那就一定要想方設法的將其修復好了。

  江來頭也不抬,雲淡風輕的模樣,說道:「當然。你是不是之前做過除酸工作?」

  「是的。」玲瓏臉色微紅,有些尷尬的說道:「我之前噴灑過除酸藥水,想著自己來修復的,但是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

  「很好。」江來並不在意玲瓏在想些甚麼。他只需要知道,因為玲瓏之前做的這些工作,讓他節省了很多時間和程式。「拍照編號已經做了吧?」

  很多的古籍書頁都已經酸化,所以除酸是在修復前必須進行的工作,將特殊配置的藥水噴灑在書頁上,再經過晾乾數日,才能完成除酸的工作。

  「都做了。」玲瓏說道。心裡感謝江來沒有刨根問底,問出「既然都已經做完了除酸工作,為何沒有進行修復」之類的問題,又有些惱怒江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的狂妄態度。「修復之前先進行拍照存檔,記錄古籍現存的種種病害這樣的基礎知識,我怎麼可能不清楚?」

  「麻紙一張。」江來出聲說道。「我要老麻紙做底。」

  這張經文已成碎片,就算拼湊粘和,也很容易再次破碎,必須要一張與其同樣資質的紙張來進行依託做底。這樣才能夠將其長久的保存下去。

  很快的,就有學生去紙庫取了一份老麻紙送了過來。

  江來將老麻紙平整的撫平放在玻璃桌面上面,然後開始在那張麻紙上面拼湊這張《大乘無量壽經》的經文內容。

  腦袋低垂,身體前傾,雙眼聚精會神的盯著桌面上那些散佈開來的小紙片,手裡的鑷子將那些細碎的紙片夾起來按照內容和缺口朝著中間一起拼湊。

  動作迅捷,力度勻稱,他的眼睛就像是一對電子雷達,總是很容易就能夠從那一堆碎片當中找到他所需要的那一塊。

  安靜、沉穩,溫和而韻律優美。

  在玲瓏的眼裡,工作時的江來和初見時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第一眼見到時如竹如松,標誌挺拔,卻過於冷峻。現在的江來如蘭如柳,柔軟而有瀟灑之風。

  江來不說話,旁觀者竟然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好像一張嘴吐氣就能夠把桌子上的那些紙片吹走,生怕打擾到了這個男人的修復過程和呈現出來的精神世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的,半個小時就過去了。就像是身體裡面自帶一個生物鬧鐘,江來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然後起身站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和腰肩,問道:「有音樂嗎?來一首《貴妃醉酒》。」

  「有。」一個女孩子激動的回答著說道,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這般興奮。就算是上次花了幾百塊錢去看了偶像的演唱會離場時還通過關係拿到了親筆簽名也沒有此時此刻的澎湃心情。她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常用的音樂播放機,說道:「是李玉剛的《新貴妃醉酒》嗎?」

  「不,是梅蘭芳的《貴妃醉酒》。」江來聲音堅定的說道:「發行很多年了,一點兒也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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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4:39 PM

第6章 修舊如舊!

  音樂從「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變成了鑼鼓喧囂的聲音,在場的學生們神情呆滯,都有種時空穿棱後的荒謬感。

  江來能夠理解他們此時此刻的感受,以前父親工作的間隙,也會打開那枚斷了半截天線仍然被其視若珍寶的收音機,那個大鐵皮盒子裡傳來的就是這種吚吚呀呀的聲音。

  那個時候的江來聽不懂,所以江來一直對父親大喊大叫著說這音樂難聽。

  等到江來聽懂了的時候,父親卻已經不在了。

  但是,工作間隙聽一段京劇的習慣卻被他保持了下來。

  江來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的模樣。

  其它學生聽不懂這曲子唱的是甚麼,但是看到江來一臉享受的俊朗清逸模樣-----他們也挺享受的。

  第一番「臥魚」結束,江來突然間睜開眼睛,出聲說道:「停。」

  音樂停止。

  江來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聽說荀慧生的荀派演法有「醉中見美」的風姿,可惜無人傳承,也沒有留下任何的影視資料,無緣一見。」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大家不知道荀慧生是誰,更不知道這「醉中見美」又是甚麼樣的風姿------

  「就像是圖書館珍藏的這些古籍,倘若我們不修好它,後人就再也見不到它了。」

  江來並不在意是否有人能夠應答,戴上口罩,坐在桌案前面,手持鑷子,再一次的開始夾起那些小紙片開始拼湊起來。

  江來採用的是「先大再小」的拼湊方法,把大塊的完整的紙片找出來,形成整張經文的輪廓和基底,再把那些小碎片朝著對應的空隙間進行填充。前面半個小時,江來就已經把骨架搭建起來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更加繁瑣精細的細片歸位工作。

  江來拼湊經文的時候,玲瓏和學生們就站在旁邊觀摩。看著江來工作時的專注,看著他嫺熟的手法,看著他對這篇經文的了然於心。

  玲瓏心想,如果對經文不夠瞭解的話,不可能夾起一塊碎紙片就能夠第一時間知道它應該安置在甚麼位置。

  又想,年紀輕輕的一個男人,怎麼會對《大乘無量壽經》的經文內容如此熟悉呢?

  自己恰好拿出來的是《大乘無量壽經》的經文碎片,若是《妙法蓮華經》或者《地藏經》,他也能如此這般的瞭若指掌?

  倘若是這樣的話,這個傢伙的閱讀量到了多麼恐怖的地步?

  玲瓏原本想要讓學生們去工作,畢竟,他們每天都有修復任務,但是看到學生們專致認真的看著江來工作時的表情,靈機一動,平時讓他們去聽老師們講課或者觀摩修復手法的時候,他們大多數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就算是聽課的時候也是交頭接耳,還有人在桌子底下偷偷用手機玩遊戲看小說-----

  江來的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吸引力,他安靜的時候,能夠讓大家也隨之保持安靜。他認真的時候,也能夠讓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認真起來。

  他的存在就是在向這些學生們證明,修復是一樁如此美妙又如此神奇的事情,而不是之前他們認為的重複繁瑣卻又沒有任何的價值。

  玲瓏的心裡有些小小的吃味,卻也樂於看到學生們把貪婪的眼神和探索的精神放在江來身上。

  她願意讓學生們和自己一起觀摩,然後等待著這場考驗的結束。

  雖然她心裡早就已經知道了結果。

  江來每隔半個小時就會起身,不需要鬧鐘或者人為提醒。活動一下身體,然後聽一段《貴妃醉酒》。稍微休息,便會再次以飽滿的精神投入到工作當中去。

  二十幾分鐘的《貴妃醉酒》聽完,江來也將最後一塊碎片拼湊進去。一整張《大乘無量壽經》的拼湊工作宣告完成。

  這一次,江來沒有起身休息,而是開始用濕漿糊對這些耗費數個小時拼湊起來的經文進行黏貼。粘帖過程同樣的需要小心翼翼,漿糊不能用少了,少了黏不住。更不能用多了,多了會將麻紙浸透破損,對古籍造成二次破壞。

  粘帖結束,停頓半個小時,等著他自行風乾。

  在風乾的過程中,會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江來去洗手間回來,再一次被熱情的學生們給圍攏起來。

  「江老師,你做修復工作幾年了?看起來你那麼年輕,怎麼就成了特藏修復師?」

  「江老師你修復最難的古籍是甚麼?遇到的最大困難是甚麼?」

  「江老師你今年多大了?有沒有女朋友?」

  ---------

  等到這紙經文自然風乾,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整體,江來將一張完整的敦煌寫經呈現在大家面前時,現場掌聲如雷。

  「太棒了!親眼見證了奇跡……」

  「你敢想像嗎?這是用一堆碎紙片拼湊起來的……」

  「江老師,我要拜你為師,你教我們修復手藝吧……」

  --------

  玲瓏看著被學生們圍攏著花式讚美的江來,恰好江來的眼神也看了過來。

  「現在,我有資格修復《天工開物》了嗎?」江來出聲問道。

  玲瓏搖了搖頭,說道:「我承認,這張敦煌寫經你修復的很好,我也承認你確實很有實力-----但是,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們修復古籍講究修舊如舊,你以一張麻紙打底,讓這張麻紙和敦煌寫經粘帖到了一起。就算你用的是老麻紙,材料和之前的經文材料極其相似。但是,它只是相似,終究不屬於之前的那一部份。」

  「對於之前的經文而言,它是嶄新的,也是後人強加上去的。按照修復師的最少干預原則,這算不算是二次破壞呢?」

  「稍等。」江來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說道:「還有最後一個步驟。」

  江來掃視了一番盒子裡面的修復工具,說道:「給我準備一根鵝毛。」

  「鵝毛?」玲瓏一臉驚駭,說道:「你不會是想要……」

  「鵝毛來了。」一個女生舉著一根鵝毛送了過來。畢竟是國家重點修復室,修復設備還是相當齊全的。

  江來接過鵝毛,道謝之後,以讓人眼花燎亂的速度在經紙上面輕輕一劃,那張經文竟然一分為二,一張紙變成了兩張紙。

  「千波刀?」玲瓏瞳孔睜大,說道:「這是津派修復絕技千波刀?」

  「甚麼是千波刀?」有學生出聲問道。

  其它學生也一臉迷茫的看過來,來一出《貴妃醉酒》也就算了,他們以前沒有接觸過,以後可以嘗試著去欣賞一下。這千波刀又是甚麼絕技?聽起來就像是失傳多年的絕學秘笈?

  這個時候,學生們看向江來和玲瓏的眼神就像是兩大絕世高手在比武競技,較量神功------而且是他們聽不懂的神功。

  「千波刀,名如其藝,可以將紙張隨意劈成需要數量,而且保證原來的墨色、紙質、厚度不會發生變化。即便是被劈開一千次依然可以如原來一般,不損傷紙張元氣,猶如複製古書。」頓了頓,玲瓏眼神複雜的看向江來,說道:「這是失傳已久的絕技,沒想到被江來-----老師展示出來了。」

  江來搖頭,說道:「竹影法師棄藝後,因擔心被書畫作假人利用,將劈畫工具、藥物配方等都焚燒。所以,真正的千波刀技藝已經失傳了。這是我們江家的「錦上法」劈畫法。」

  江來大方的將劈開的兩張經紙展現在大家眼前,說道:「我只是把之前作為底部依託的那張麻紙劈出來,真正的經紙還保持它們原本的顏色。修舊如舊,修改歷史也是破壞歷史。我們每個修復師都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玲瓏接過那兩張麻紙仔細端詳,良久,才出聲說道:「我輸得心服口服。你通過考驗,可以修復那部《天工開物》了。」

  江來點了點頭,說道:「早知道你會說這句話。」

  「……」

  江來從公車上面下來,步行走到社區門口的時候,停泊在不遠處的一輛銀色寶馬車突然間對著他鳴起了喇叭。

  江來皺眉,朝著那輛寶馬車車看了過去。

  銀色的車門推開,然後邁出來一條修長美腿。

  林初一身穿一條婉約典雅的青花旗袍,銀灰色的細高跟叩擊地面發出咯咯響聲,嘴角含笑,風情款款的朝著江來走來。

  三百六十度輕輕旋轉,然後攤開雙手膝蓋微屈做了一個萬福禮,聲音清脆甜美,說道:「江來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林初一對自己的顏值和身材極有自信,她知道自己穿上旗袍時會給男人們帶來甚麼樣的視覺衝擊力。

  江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說道:「新《交通安全法》已有相關規定,開車時,不得有穿拖鞋、穿跟高4釐米以上高跟鞋、赤腳及用手持電話進行通話等妨礙安全駕駛的行為,違反規定的駕駛員將被扣除2分並處以一定的罰款。」

  江來的視線轉移到了林初一的高跟鞋鞋跟上面去,表情嚴肅的說道:「你這雙鞋……鞋跟超過4釐米了。」

  「……」

  林初一表情錯愕,瞪大眼睛看著站在面前的江來,就像是看到了一頭來自洪荒的兇猛怪獸。

  他殺氣騰騰,兇悍強壯的向著自己奔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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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5:41 PM

第7章 一葉障目!

  在江來的眼神審視下,林初一身體無力膝蓋發軟有種想要把腳下那對高跟鞋鞋跟給磕掉的衝動。

  她到底是上輩子作了甚麼孽,要讓她這輩子遇到江來這樣一個怪物?

  又後悔今天出門時沒有看黃曆,那上面一定寫著「諸事不誼」的紅色醒目字眼。

  既然決定聘用江來這樣一個「別有用心的高明修復者」,林初一就決定要適當和江來搞好關係。至少在修復過程中雙方保持一個良好的關係。

  上次會面讓林初一記憶深刻,從那短暫的接觸中,讓她認准了江來是一個鋼鐵直男的事實。對於這樣一個又臭又硬傳統保守對古董文物有著深入骨骼般愛戀的男人,他們不喜歡太暴露或者太花哨的服裝,一套鑲有青花瓷器的高開叉旗袍能夠滿足他們對古典美人的所有美好幻想。

  林初一高估了自己的美貌,也低估了江來的「堅硬」程度。

  這哪裡是鐵鐵直男啊?這至少是塊鈦合金吧?

  林初一臉上的笑容消失,眼神充滿殺氣的盯著江來,說道:「江來先生,你這樣是不是太失禮了?」

  「一個違法犯紀的女人,竟然讓我和她講禮貌?」江來腦袋微斜,一幅難以置信的模樣。

  「誰說我是穿高跟鞋開車的?」

  「那車是你開來的吧?你穿著的是高跟鞋吧?」江來指了指停泊在不遠處的寶馬車,又指了指林初一的鞋跟,出聲說道。

  林初一恨不得挖下江來的雙眼丟進駕駛室讓他看個清楚明白:「難道你不知道,每一個女人的車上都會備一雙平底鞋嗎?」

  江來愣了愣,說道:「我不知道。」

  出門一趟,還要準備兩雙鞋,這麼麻煩的事情……怎麼會有人去做呢?江來對這樣的行為表示難以理解。

  「……」

  「那就當我沒說吧。」江來說道:「不知者不罪。我想你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的。」

  「……」

  林初一憋得俏臉紫紅。

  她可以不為這點兒小事兒生氣,但是……她為你把所有的話全都說盡了這件事情生氣。

  原諒是我的事情,不原諒也要由我來決定。憑甚麼你來替我做選擇啊?

  林初一轉身就走。

  「你生氣了?」江來出聲喊道。

  林初一不答。

  「小氣的女人。」江來撇了撇嘴。

  咯噔!

  林初一的腳底打滑,身體踉蹌前撲,差點兒把她摔了一個狗吃屎。

  林初一很快又走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懷裡還抱著一個盒子。

  她可以為這點兒事情生氣但是不會為了這點事情走人,特別是有求於人的時候。

  「這是送你的禮物。」林初一把手裡捧著的盒子遞了過去,滿臉笑意的說道:「初次拜訪,總不能空手而來。不然家裡的長輩要說我不懂禮數了。」

  「我家沒有長輩。」江來接過盒子,出聲說道。

  「我說的是我家長輩。」林初一說道。心想,這人不是抬杠嗎?怎麼每句話都像是要和人吵架一樣?

  「哦。」江來點了點頭,問道:「有甚麼事情嗎?」

  「江來先生既然收了我的訂金,是不是要開始工作了?南宋童子戲水瓶必須在展覽開始前修復好,滿打滿算也只有半個月的時間。時間緊迫啊。」林初一笑呵呵的說道,根本沒有剛才劍拔駑張恨不得張嘴咬人的兇狠模樣。

  江來眼裡的異彩一閃而逝,然後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說道:「可以。從明天開始。」

  「明天我來接你。」林初一點頭說道。

  「不用,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坐車過去。」江來說道。

  林初一指了指公車站,說道:「坐公車?」

  她剛才看到江來從公車上面下來,心裡再次產生疑惑,住這種高檔社區的人,為何連一輛代步工具都沒有?

  「是的。」江來點了點頭,問道:「我坐十八路車就能到尚美博物館門口。我上次去的時候,就是坐十八路車去的。」

  「還是我來接你吧。」林初一聲音堅定的說道:「如果我有事耽擱,會派司機過來接你。我剛才說過,時間寶貴,就不要在路途上耽擱太多了。」

  江來想了想,沒有拒絕。

  林初一朝著社區入口看了一眼,說道:「江來先生不準備邀請客人去家裡坐坐嗎?」

  江來俊臉微紅,說道:「不合適。」

  「為甚麼不合適?」

  「我家沒人。」江來說道。心想,施道諳這個時候肯定不在,自己和一個女人單獨在家裡------到時候要怎麼處理啊?

  說些甚麼話?做些甚麼事情?會不會冷場?

  他沒有應付這種事情的經驗。

  林初一嬌笑出聲,對著江來擺了擺手,說道:「明天早晨八點,我會在這個地方等你。」

  說完,踩著高跟鞋,搖晃著旗袍包裹著的飽滿臀部朝著不遠處的寶馬車走去。

  江來看著林初一的背影,看著她拉開車門,看著她彎腰入座,也同樣看著她脫下腳下的灰色高跟鞋提在手上對著江來所在的方向敲擊------一幅我要打破你腦袋的模樣。

  等到銀色寶馬車遠去,江來才將視線收回來放在懷裡包裝精美的禮物盒上面去。

  「希望是好吃的。」江來在心裡想道。

  江來洗漱結束,穿著睡衣從沐浴間出來,視線再一次停留在書桌上的那個禮物盒上面去。

  他走過去拆開盒子,裡面是一尊造型獨特的紫砂壺。

  壺體顏色似瓷器中的茶葉末釉,大肚細嘴,光澤圓潤。奇妙的是,壺蓋上面蹲著一隻碧眼青蛙,青蛙頭頂遮一片綠色荷葉。壺身上面寥寥幾筆曲線,可見微風拂來,水波蕩漾,制壺者功力非凡。

  江來捧著在眼前端詳了一陣,淡淡說道:「一葉蔽目?我必見泰山。」

  ---------

  施道諳捧著「青蛙壺」仔細觀摩,讚不絕口,說道:「這砂泥,這成色,這手感,是一尊極品紫砂啊。放在市場上面去,沒有小十萬塊錢根本就拿不下來。林家這閨女出手還真是大方啊。」

  「和南宋童子戲水瓶的價值相比,算得了甚麼?」江來對此並不感冒。價值百萬的壺他也見過不少,修過不少。他在意的是,林初一送來這只壺所蘊含的深意。

  「話也不能這麼說,你給人修童子戲水瓶,不是已經收了人一萬七千塊錢的支票嗎?」施道諳笑呵呵的調侃江來,說道:「想到這個我就心痛。要是你讓我去和博美談判,維修費用我能給你要到七位數。你想想,三年前你在英國修的那個南宋大件,我就幫你拿了百萬的維修費。現在已經是三年後了,你的技術越來越精湛,自然不能再使用之前的價格標準。」

  「我不是為了錢。」江來說道。

  「你這人啊-----不知道錢有多好。名車、豪宅、還有女人----算了,和你說這些簡直是對牛彈琴。」施道諳的視線停留在壺嘴上的碧眼青蛙上面去,說道:「一葉障目,是想告訴你,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所以就不要想著隱瞞了,乖乖的修壺,不要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這算是給我們的一個警告?」

  「是給我的警告。」

  「我們。」施道諳態度堅定的說道:「雖然老爺子臨死的時候怕是還氣著我,但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我叫他一聲父親也不過份。你要回來替他討一個說法,我的目標和你是一致的。不然的話,我用得著捨棄我在義大利那滿滿一車庫的跑車和好幾個金髮翹臀的女朋友跑回碧海過這種簡樸拮據和我的身份完全不匹配的生活?」

  江來看著院子泳池裡像是兩條美人魚一樣歡快暢遊的姑娘,說道:「你甚麼都好,就是好色。」

  施道諳的嘴角抽了抽,說道:「你甚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女人為何物。」

  「我有古董。」江來說道。

  「你寂寞的時候,古董能夠陪你說話?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古董能夠讓你的心情好起來?」

  江來想了想,說道:「能。」

  「古董能夠和你結婚?給你生孩子?」施道諳不甘心的繼續追問。

  「我為甚麼要結婚生孩子?」江來問道。

  「……」

  施道諳再一次被江來的「耿直」給打敗了,把青蛙壺重新放回盒子裡,說道:「林家小姐送你的禮物,好好收起來吧。自從你十八歲生日時把一個女孩子送的音樂會門票當場退了回去,還說自己不喜歡聽音樂會……就再也沒有姑娘願意自殺般的送你禮物了。」

  「我本來就不喜歡聽音樂會。」江來說道。

  施道諳翻了個白眼,無可奈何的說道:「那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嗎?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了。我去煎牛排,你去我酒窖裡面幫忙選一瓶幹白。晚上要和兩位女性朋友好好喝一杯。」

  說完,施道諳就系著圍裙走進了廚房。

  --------

  四個人的飯桌上面,施道諳和兩位女士相談甚歡,歡聲笑語不斷。江來就像是一個透明人一般,一個人低頭獨自對付著盤子裡的牛排。

  施道諳的缺點很多,但是煎牛排確實是一把好手。

  「小帥哥,你叫甚麼名字?」那個叫蒂芙尼的短髮女人不知道出於甚麼心理,竟然主動和他起了打招呼。

  「江來。」

  「看到你整晚都很沉默,是不太喜歡說話嗎?」

  「不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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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5:43 PM

第8章 名器佳人!

  江來保持著良好的作息習慣,每天早晨六點鐘起床,在社區快走半個小時,然後回來沐浴更衣,等到一身清爽精氣神達到最佳狀態時,開始聽著京劇修復市場上搜來的小件或者受人委託修復的一些重要藏品。

  有施道諳這個「經紀人」的存在,江來是永遠不會缺乏工作機會的。

  中午十二點準時吃飯,午睡半個小時後起床繼續工作。晚上六點鐘吃晚飯,晚飯後喝一杯綠茶,看書到九點半鐘結束,十點鐘準時上床睡覺。

  沒有應酬,不參加任何酒局,當然,更不會像施道諳那樣每天不停的和環肥燕瘦各色皮膚的美女約會。

  當然,他不會放過所在城市的任何一場重要畫展和文物古董展。雖然很多展品他都已經看過了很多遍。包括前段時間在RB展出引百萬人流圍觀的顏真卿《祭侄文稿》。

  十幾年如一日的保持著這樣的老年人生活狀態,和他同年齡段的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用施道諳的話來形容就是「年紀輕輕的就死了」。

  八點五十分,江來走到社區門口的時候,那輛銀色的寶馬車已經等候在那裡了。

  江來想了想,朝著寶馬車走了過去,伸手拉開後車廂車門坐了進去。

  林初一轉過身來,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江來問道:「江來先生,你猜我是做甚麼工作的?」

  「文物策展。」江來出聲說道。

  「對啊。」林初一笑咪咪的說道:「我是策展人,不是你的專職司機。難道你不知道,根據乘車禮儀,在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你應該坐在前排嗎?你一個人坐在後排,我們怎麼平等交流?我看起來是不是特別像是一個司機?」

  江來搖頭,說道:「我不坐前面,我怕死。」

  「怎麼會死……」

  林初一還想爭執幾句,但是看到江來已經系好了安全帶一幅死也不離開後座的堅定模樣,只得無奈的放棄了。

  時間寶貴,她沒資格和江來慪氣。

  想到這一點兒,林初一心裡就更氣了。

  林初一發動車子,朝著尚美博物館方向駛過去。

  「車上有水嗎?」江來問道。早上吃的仍然是豆漿油條,油條有點油,豆漿有點稠,江來覺得現在有點兒口渴。

  「沒有。」林初一悶聲說道。她還在生氣呢。

  「專車都有。」江來說道。

  「……」林初一臉色陰沉,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顫抖。

  「幸好我帶了茶杯。」江來說道,從隨身帶著的土黃色挎包裡面摸出一個保溫杯出來。

  保溫杯裡面泡著他最喜歡喝的紅茶,只是因為保溫杯的保溫效果太好,水溫太燙,只能小心翼翼的小口滋飲。

  嘎!

  林初一猛跺剎車。

  「啊!」

  江來痛呼出聲。

  雖然他系了安全帶,但是身體仍然被慣性給拖著向前沖,然後再瞬間後撞,保溫杯裡的熱水灌了一大口進喉嚨。

  咽喉如火燒一般的疼痛,江來拼命的吞咽口水想去平息那一塊的灼熱感。

  等到那陣痛感過去,江來這才生氣的說道:「你怎麼突然間剎車?」

  林初一「小仇得報」,心裡得意,指了指前面的紅綠燈,說道:「作為一名熟讀過交通法規的老司機,當然不能闖紅燈了。」

  「你可能開車很多年,但是技術不過關。」江來認真的評價林初一的行為舉止,說道:「所有的馬路殺手,在出事故以前,都以為自己是老司機。」

  「你……」林初一又變得氣鼓鼓。

  話不投機半句多。

  林初一不願意再和江來說話,江來也不敢再喝水。他覺得林初一車技不好,一個車技差又脾氣壞的女人,天知道會做出甚麼瘋狂或者愚蠢的事情?

  一直開到尚美博物館的地下停車場,林初一停好車,這才對江來說道:「江先生,我們到了。」

  江來點了點頭,解安全帶下車,然後跟著林初一一起朝著展品珍藏室走過去。

  當江來看到那尊瓷器,看到那尊南宋童子戲水瓶的時候,眼睛瞬間變得明亮起來。瞳孔微微縮小,就像是一頭遇到危險時的狼,或者說一只見到魚兒的貓。

  就算江來見慣了南宋時期的物件,甚至更早期名貴的大件也見識過不少,但是當他看到這尊童子戲水瓶時,仍然有種驚豔的感覺。

  「釉質瑩潤如玉,窯變渾然天成。厚胎薄釉,高雅大氣。」江來仔細端詳著眼前的這尊童子戲水瓶,嘴裡嘖嘖稱讚:「一看就是南宋修內司官窯的器物,而且是官窯中的極品。」

  宋建都臨安,也就是現在的杭州,建立修內司、郊壇下窯,生產宮廷專用禦品,故稱「南宋官窯」。亦稱之為「內窯」。

  明初曹昭《格古論要》言:「官窯器宋修內司燒者土臃細潤,色青帶粉紅,濃淡不一,有蟹爪紋紫口鐵足,色好者與汝窯相類,有黑土者謂之烏泥窯,偽者皆龍泉所燒者,無紋路。」

  由此可見南宋官窯技術之精湛,瓷器之精美。

  「自古名器如佳人,真是讓人流連忘返,百看不厭。」江來看著童子戲水瓶說道。

  林初一心中甜美,覺得江來這一句話誇了她和童子戲水瓶,名器是南宋童子戲水瓶,佳人當然是指她林初一了,畢竟現場只有她一個女人。

  不得不說,這個人說話還是很有水準的,突然間覺得這個男人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了。

  「你更喜歡名器還是佳人呢?」林初一站在江來身側,笑著問道。

  「名器常見,佳人難尋。」江來出聲說道。

  「……」林初一覺得自己的肚子又脹了起來,根本就不應該和這個傢伙說話。

  更不應該對他抱有任何的期待。

  「死直男!」林初一在心裡罵道。

  江來伸手去開瓷器的保護裝置,身邊那個老人突然間開口喝道:「不許動,誰讓你亂動的?」

  江來抬頭打量這個老人,剛才就發現他一直站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就像是自己搶走了他的閨女或者甚麼心愛之物一般。江來在心裡默默回想過一番,確定他們著實是初次見面。

  「你甚麼時候進來的?」江來問道。

  「小子狂妄。」熊伯益氣憤之極,說道:「在你來之前,我就站在這裡。有眼無珠,如何能夠承擔起修復童子戲水瓶的重任?」

  「這位是我們博美的特聘修復師熊伯益老師。」林初一看到江來和熊伯益發生爭執,趕緊出聲介紹。又指著江來說道:「熊老師,這就是要來為我們博美修復童子戲水瓶的江來先生。」

  「小小年紀,南宋的器件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瞅過幾眼,哪裡能夠讓他出手修復這樣的重器?」熊伯益滿心的不甘,說道:「小林總,你要慎重啊。這東西可是寶貝,修壞了不僅僅是咱們博美的損失,也是全人類的損失。」

  「江來先生是鬼手江行舟的兒子,我相信他能夠為我們修復好童子戲水瓶。」林初一臉上仍然掛著甜美的笑容,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明顯帶著威脅的意味:「錦上添花絕技,我也恰好想要領略一番。江來先生,你說是不是?」

  「一個死鬼的兒子,不管他老子以前有過甚麼樣的名氣技藝,傳到兒子手裡還能落下幾成?小林總,你不能拿童子戲水瓶來冒險啊?當真要修的話,咱們庫房有很多損壞的器件可以交給他去修理-----修好了,咱們又多了一件寶貝。修壞了,咱們也能承擔的起這份損失。你說是不是?」

  江來覺得自己一向做人的準則是「以和為貴」,你攻擊我,我很生氣。但是你攻擊我父親,那就別怪我出嘴傷人了。

  「我修不好,你能修好?」江來轉身看著熊伯益,出聲問道。

  「我當然能修好。」熊伯益一臉篤定的說道。

  江來指了指林初一,說道:「既然你能修好,為甚麼她不讓你修?還要花錢在外面請外援?」

  「你……」

  熊伯益臉色鐵青,轉身看向林初一,說道:「小林總,你能我一句痛快話,只要你把這件童子戲水瓶交給我,我保證在「大國重器」瓷器展開展以前把它完美無缺的交到你手上。」

  「……」林初一站在旁邊尷尬癌都要犯了。

  大哥,就算你心裡明白到底是甚麼情況,你也不要當面說出來啊。你這樣讓我如何自處?讓熊伯益又如何自處?我以後還有臉見人嗎?還有臉請人來為自己修復古董文物嗎?

  別人只不過是當面上眼藥,你這是當面上毒藥啊。

  「吹牛。」江來冷笑出聲:「完美無缺,你以為自己是神仙?破鏡難圓,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還敢自稱自己是甚麼修復大師?」

  「你……」熊伯益胖臉憋的通紅,氣得全身哆嗦,指著江來說道:「我是說看起來完美無缺,你故意挑刺是不是?」

  「是。」江來說道:「你不是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嗎?因為我得到了原本屬於你的修復機會,至少你心裡覺得這次機會應該屬於你----所以,你就對我充滿敵意,百般挑剔。我這雙犀利的眼睛已經把你看穿了。」

  熊伯益氣喘吁吁,也不想和江來耗徒費唇舌,轉身看向林初一,一幅不成功便成仁的決絕模樣,厲聲說道:「小林總,你說,你到底是選他,還是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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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5:48 PM

第9章 爭分奪秒!

  林初一氣得腦殼痛。

  她都不敢伸手去撩頭髮,怕一不小心就薅一把髮絲下來。

  這個江來,怎麼就這麼能找事呢?

  你就不能以和為貴?你就不能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就不能看在熊伯益年紀比你大資歷比你老說話不要那麼惡毒-----

  江來是一定要用的,這一點兒,她和父親已經達成了共識。無論是江來個人在玲瓏瓷上面所展示出來的修復實力,還是他「錦上添花,鬼手後人」的招牌加持,證明他都是最好的修復人選。

  所以,為了南宋童子戲水瓶的完整,為了東京上野博物館的索賠規避,為了大國重器瓷器展的完美呈現,她都不可能放棄江來。

  但是熊伯益也不能輕易得罪,他是博美集團的首席修復師,是父親還沒有創立博美時就陪伴在身邊共同戰鬥的兄弟夥伴,也是博美修復中心的領導者和核心人物-----無論是情感上的親近還是這麼多年為博美立下的汗馬功勞,都不允許林初一對他說太過傷人的話做不合時宜的事情。

  做人怎麼就那麼難呢?

  林初一滿懷哀怨的掃了江來一眼,沒想到這傢伙一臉無辜的模樣,問道:「你瞪我幹甚麼?」

  「……」

  林初一趕緊收回視線,看到熊伯益還滿臉期待的看著自己,努力的在臉上擠出笑意,和風細雨的說道:「熊伯伯,你別生氣。我爸之前就說你血壓高,讓你一定要注意身體------他書房還藏著一些陳年普洱,我改天回去把它偷出來送給熊伯伯降血壓血脂。你可不能告訴他那是我送給你的,那兩塊茶餅可是他的命根子。」

  熊伯益臉色緩和了許多,疼愛的看著林初一說道:「初一,不是伯伯故意讓你為難,實在是------實在是這小子欺人太甚。你剛才也都看到了,他這般的囂張狂妄目中無人,我就是不爭饅頭也要爭口氣,你說是不是?如果這次修復機會被他搶走,熊伯伯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我怎麼向修復中心的那些孩子們交代?」

  「再說,我和你爸是多年的朋友了,你也是我眼皮子底下看著長大的。不管這小子的父輩有著甚麼樣的名頭,他自己手上有幾斤幾兩功夫?我不能讓你拿童子戲水瓶這樣的重器去冒險啊。要是一不小心修壞了,那不就毀了一件重寶嗎?到時候你是要承擔責任的。」

  「是是,熊伯伯您說的對。」林初一連連點頭,說道:「所以,這次才需要熊伯伯站出來支援我,幫助我,就像您當年支持我爸爸一樣的陪我度過這次難關。」

  熊伯益大喜,高興的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要選我來修復童子戲水瓶了?」

  「我選江來。」林初一說道。

  「……」

  熊伯益臉色難堪之極,都不想和這倆個人說話了。

  他們是一夥的!

  「熊伯伯,你知道的,我們博美集團已經和江來先生簽署過合作協定,甚至已經提前支付過修復費用。倘若我們臨時換將的話,我們要賠償江來先生一筆數額巨大的違約金,而且,提前支付的修復款也難以要回。這會讓我們博美集團損失慘重。」

  「再說,就瓷器修復這一塊的造詣能力,我對江來先生還是非常有信心的。我也曾經將那只修好的玲瓏瓷給你看過,連熊伯伯都讚不絕口,是不是?」看到熊伯益的臉色仍然沒有任何的緩和,林初一再次在心裡感歎一聲「人生艱難」,臉上笑意不減,聲音清爽而堅定的說道:「所以,我的想法是,由江來先生來對這尊南宋童子戲水瓶進行修復,而熊伯伯則負責現場監督和最後的驗收工作。你們覺得怎麼樣?」

  這是林初一能夠想到的最圓滿的解決辦法了。

  雖然有過父親的那一番開解的話,但是,她對江來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倘若有一個位修復技術非常優秀,而且對江來充滿敵意百般排斥恨不得雞蛋裡面挑出骨頭的人在旁邊盯著,想來江來也不敢起甚麼壞心思使甚麼小手段。

  這也是林初一拒絕熊伯益親自動手來修復童子戲水瓶,卻又特意將他請到現場的原因……想來他們的矛盾衝突也在這個心思玲瓏的女人的預測之中。

  南宋童子戲水瓶破碎的消息報導出去之後,江來第一時間趕到博美毛遂自薦,想必心中另有所圖,自然不會因為在修復過程中有個人在旁邊「聒噪」幾句就放棄這次機會。

  而監督和驗收這份看起來更像是整個修復工程的領導職責,也能夠讓年長好面子的熊伯益下得來台,也能夠對修復中心的那幫下屬們有個交待:他就是一干零活的,還得管我們管。

  果然,林初一一席話說完,倆人都沒有任何異議。

  江來點了點頭,說道:「我無所謂。」

  林初一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一件瓷器完全交由自己一個人去負責,既然身邊終究要有人盯梢,是甚麼人又有甚麼要緊的呢?

  熊伯益雖然沒能爭取到修復工作,但是負責監督和驗收,等於是把這這個他極度看不順眼的傢伙給攥在手裡了,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江來,說道:「我會看好你的。」

  林初一拍了拍手,緩和了一下現場的氛圍,說道:「不打不相識。未來的一段時間,就需要江來先生和熊伯伯的緊密配合了。那麼,兩位元握個手重新認識一下?」

  熊伯益和江來彼此對視一眼,都沒有伸出手來握在一起的意思。

  熊伯益原本想要伸手的,但是看到江來的表情,又剛剛瞭解了他的行事風格,心想,你不伸手,我自然是不可能伸手的。誰願意幹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事情?

  正當熊伯益為自己的機智暗自點贊的時候,一低頭就看到江來的那只右手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伸在了自己的面前。

  「熊伯伯……」林初一小聲提醒道。

  「啊?」熊伯益愣了一下,趕緊伸手過去握住了江來的手。握住之後心裡又後悔了,為甚麼讓他搶了先呢?那不是顯得自己很沒有紳士風度嗎?

  就算讓他搶先伸手,自己也沒有理由這麼急匆匆的握過去啊,會不會顯得過於諂媚?

  熊伯益心亂如麻,進退失據。

  看到林初一那雙漂亮的眸子若有所思的審視著自己,熊伯益心想,這個丫頭心思明澈剔透,眼光極其毒辣。她會不會在心裡想著自己的胸懷格局還不如一個年輕人?

  「江來。」江來出聲說道。

  「熊伯益。」熊伯益的視線轉移到一邊不願意看江來的臉,他人沒江來高,長得沒江來好看,更可怕的是,他日益蒼老,而這個傢伙卻如紅日高照,看得讓人滿心不舒服。

  「死鬼。」江來鬆手的時候,出聲說道。

  熊伯益瞪大眼睛看向江來,說道:「你剛才說甚麼?」

  「我說你是死鬼。」江來一臉認真的說道:「你剛才是那麼說我父親的。我要報復你。」

  「……」

  林初一的腦殼更痛了。

  看起來那麼賞心悅目一男人,說出來的話卻總是讓人抓心撓肝難受的不行。

  這怎麼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林初一擔心倆人再次發生口舌之爭,趕緊出腔轉圜,說道:「時間緊迫,可以說是爭分奪秒,我們需要在展覽開始的前一天將童子戲水瓶修好,順利完成布展工作。從這一刻起,就要拜託江來先生和熊伯伯了。」

  「時間足夠了。」江來的視線又落在保護罩裡面的南宋童子戲水瓶身上,聲音堅定的說道。

  林初一點了點頭,又對熊伯益說道:「熊伯伯,事關重大,整個博美修復中心都將是江來先生的後援,無論江來先生提出任何要求,修復中心必須給予提供和支持。」

  「我明白,我是為了博美大局,又不是為了這小子。」熊伯益出聲說道。他心裡還在生氣江來罵他「死鬼」這件事情呢,雖然這件事情聽起來讓人覺得如此的荒謬。

  這是兩個成熟或者說是成功男人的對話方式嗎?

  他以前沒有和人這麼聊過天,倒是年輕的時候有女人罵過他「死鬼」。不過那個時候的他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還滿心歡喜。

  林初一看向江來如刀削斧劈般的俊朗側臉,又強行將視線轉移到了那尊關係著無數人命運前途的南宋童子戲水瓶上面去,一臉虔誠認真的說道:「拜託了,江來先生。」

  無論你想要從博美拿走甚麼,在那之前,請發揮出全部的修復實力讓自己有坐上牌桌的機會吧。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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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6:13 PM

第10章 期待報復!

  「跟進媒體報導進度,讓外界知道我們博美已經簽約了神秘修復師在修復南宋童子戲水瓶的事情……並且放出南宋童子戲水瓶會如期參展的消息。」

  「神秘修復師?」童顏一臉疑惑的問道。

  「現在外界正幸災樂禍的報導我們借來的南宋童子戲水瓶破損的事情,光輝和龍圖那邊還在等和看我們的笑話,難道我們不應該找媒體收回一點點利息?趁著熱度足夠高的時候,向他們丟出我們簽約神秘修復師的事情,媒體自然會猜測我們到底邀請的是哪一位修復大師……他們喜歡噱頭,我們就製造噱頭送到他們面前,難道連張一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可是,這樣的話,我們為了甚麼呢?」

  「為了炒作我們的大國重器瓷器展,為了多賣幾張參觀門票,難道這還不夠嗎?本來就要投入大筆錢和資源進行廣告宣發的,既然他們願意免費幫忙……我們也樂意真摯的說一聲「好人一生平安」。」

  紅色制服包裹著妖嬈的身段,腳下的黑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咯咯作響,快速行走的林初一就像是一朵飄蕩著的紅雲或者說是一團燃燒著的火焰,讓所有路過的博美職員無不露出目定魂攝的驚豔神情。

  這位元尚美的小公主,每天都會更換不同顏色或者設計風格的制服上班。天知道她的衣櫥裡有多少套制服?天知道她為何能夠把每一套制服都穿的那麼好看。

  制服妖精,名不虛傳。

  童顏也算是百裡挑一的美女,但是站在林初一身側的時候,仍然像是紅花遮掩下的一片綠葉。清新可喜,卻難以出眾。

  「可是,如果到時候南宋童子戲水瓶沒有修復好呢?或者說,展覽期間沒能修復好?」

  「那就把神秘修復師丟出去向公眾謝罪吧。」林初一嘴角含笑,雲淡風輕的說道。顯然,這個答案早就潛藏在她的心裡了。坐上牌桌之前,怎麼可能不先檢查一番自己的籌碼?

  「是,我這就去安排。」童顏出聲說道。

  看著童顏轉身離開的身影,林初一輕輕搖頭,童顏能力稍顯不足,但是好在年輕,而且還足夠忠誠。不然的話,她的身邊是不允許出現那麼多問「為甚麼」的職員。

  笑容燦爛,姿態優雅的和每一位遭遇的同事微笑致意,碰到一些集團高層還要停步寒暄兩句。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等到那扇厚實的實木大門把室內外給完全隔離開來,林初一很沒有形象的甩掉腳上的高跟鞋,赤腳奔到冰箱前取了一瓶蘇打水擰開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氣。

  「舒服。」林初一一口氣喝掉大半瓶冰水,這才愜意的呼出一口濁氣。

  「冰水不好,會傷身體。」宮錦坐在客廳沙發上,出聲提醒著說道。

  「在國外留學養成了喝冰水的習慣,回來後倒是開始喝熱茶或者熱咖啡,但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冰水最解壓。快要燒著的身體,也只有冰水才能夠救火。」林初一端著蘇打水坐到了宮錦面前,說道:「你那邊當真沒有高明的修復師推薦?」

  「怎麼?」宮錦眉毛微挑,問道:「你不是已經確定要和江鬼手的兒子合作?」

  「我之前是確定的,現在又有些不太確定了。」林初一一臉哀怨的說道。

  「發生了甚麼事情?因為他技術不過關?還是你發現他確實另有所圖?」把玩著手裡的金色咖啡湯匙,宮錦沉聲問道。

  「都不是。」林初一搖頭。

  「那是甚麼狀況?」宮錦好奇的看著林初一,她瞭解林初一,瞭解這個多年合作夥伴,聰明堅韌,喜歡征服,沒有甚麼事情是她解決不了的,或者說半途而廢就想著要自動放棄。

  與她而言,失敗是一樁非常恥辱的事情。

  「我怕南宋童子戲水瓶還沒有修好,我人就要被他氣死了。」林初一看著宮錦,一幅可憐兮兮的模樣。

  宮錦滿臉錯愕,這個時候的林初一哪裡還有風風火火的尚美公主模樣,根本就是一隻慘遭蹂躪的小泰迪。

  「江來這個禽獸……他對初一做了甚麼?」

  可是,想到江來平時的為人性格,若是說林初一對江來做過甚麼,宮錦是相信的。若是說江來會主動對林初一做了甚麼,宮錦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難道是林初一想對江來做甚麼,結果……未遂?

  所以林初一惱羞成怒大發脾氣?對了,剛才還說過「燃燒著的身體」之類的話。

  不要臉!

  林初一突然間發現宮錦看向自己的眼神變了,從同情變成了……審視,出聲問道:「你想說甚麼?」

  「江來----他還好吧?」

  林初一大怒,抱起一個沙發靠枕就朝著宮錦丟了過去,生氣的說道:「宮錦,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啊?我都被那個傢伙欺負成這樣了,你還在問他有沒有問題?」

  「我不信有人能夠欺負你。」宮錦伸手接過抱枕,一臉平靜的看著林初一說道。

  「怎麼就不會有人欺負我?江來他就欺負我了。」林初一大喊大叫著說道。

  「他怎麼欺負你了?」宮錦問道。不過,想起江來的性格以及說話風格,怕是這次林初一確實要「栽了」。

  「你能想像嗎?世界上還有這樣極品的男人?我為了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增加大家合作的默契度,特意穿了我最喜歡的青花旗袍去見他,結果你知道他見面的第一句話和我說甚麼嗎?他給我背交通法規,並且說按照交通法,我穿高跟鞋開車要罰款扣分------你誇人一句好看會死啊?」

  「今天早上開車去接他,他一屁股坐在後車座。我說江來先生,按照乘車禮儀你應該坐在前面,畢竟,我又不是你的專車司機-----你坐後面,我一個人在前面傻乎乎的開著車,說起話來都不方便……我一邊說他一邊給自己系上安全帶,說不,我要坐後面,我怕死……」

  「南宋童子戲水瓶對我實在太重要,我沒有用博美修復中心的那些老人,而是選擇和他合作,就是因為我心裡覺得那群老人實力雖然不錯,但是還不足以把這麼重要的器件交給他們。結果他當著熊伯益的面說為甚麼公司沒有選你?那是因為我比你強,熊伯益那麼大一把年紀了,被他這麼當眾羞辱,臉色憋得紫紅,怕是回去都要吐血三升……我看著都心疼,簡直折壽啊……」

  ---------

  林初一終於找到了宣洩口,把對江來的不滿一口氣的都給傾吐出來。說完之後,神清氣爽,整個身體都要輕了好幾斤。

  宮錦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仍然聽的目瞪口呆。

  這個傢伙-----小時候如此,長大了還變本加厲?

  「你能想像嗎?」林初一看著宮錦,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

  「我能。」宮錦點了點頭。

  「嗯?你身邊也有這樣的人?」

  「是有這麼一個。」宮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這種人是不是討厭死了?」林初一握緊拳頭,一幅我們要同仇敵愾打倒渣男的模樣。「就算大國重器瓷器展開展以前能夠修好童子戲水瓶,那也還得有半個月的時間。我和他呆在一起半個小時都要少活三年,要是和他呆在一起半個月的話-----你說我會不會三十歲之前就要死掉了?」

  「所以,你想找個人替換掉江來?」

  「我就是說說氣話而已。」林初一抓起面前的蘇打水喝了一口。宣洩完了,氣也消了,說道:「既然已經把童子戲水瓶交給他,那就等著他的修復成果吧。臨時換將,只會耽擱更多時間和滋生更多的矛盾。」

  「你相信他能夠修好?」

  「當然。」林初一毫不猶豫的點頭,說道:「我看過你搜集來的資料,這樣的性格還能夠在這個行業活的那麼滋潤,除了確實有真才實學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

  「再說,我很期待啊。」

  「期待修復後的成品?」

  「不,期待他如何展開報復。」林初一笑容明媚,猶如穿過落地窗折射進來的銀色光線。

  看起來溫暖,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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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06:38 PM

第11章 機車少女!

  有人期待愛情,有人期待幸運,還有人在期待仇恨?

  宮錦知道,江來的到來,勾起了林初一心裡的戰鬥欲望。尚美是她悉心守護的疆土,而她是這塊領地的公主,江來這個在林家看來居心叵測的陰謀家想要侵佔她的土地或者傷害她的的父皇,她自然要站出來兇狠還擊。

  她不知道江來要做甚麼,但是想必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吧?

  以宮錦對林初一的瞭解,這個女人心思縝密,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江來……」

  宮錦在心裡輕輕歎息,就你這「傻、白、直」的性格,當真是林初一的對手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挑釁一個甚麼樣的敵人?

  「對了,我們上次聊過的那個案子……」

  林初一放下手裡的蘇打水水瓶,正準備要和宮錦聊點正事的時候,辦公室門突然間被人推開。

  「姐。」林秋一臉笑意的出現在門口,當他看到坐在林初一正對面的宮錦時,眼神驟亮,迅速跑到她的身邊坐下,興奮的說道:「宮姐姐,你也在呢?」

  「叫我宮錦。」宮錦面無表情的說道。

  「好的,宮姐姐。」林秋笑容和藹,一臉溫順的點頭,說道:「宮姐姐,好久不見了。上次姐姐說你要去我家吃飯呢,可把我激動壞了,結果你又沒去……」

  「臨時有事去了趟英國。」

  「姐姐解釋過了,不過還是很遺憾啊。」林秋一臉惋惜的模樣,說道:「原本我還為宮姐姐準備了禮物。對了,禮物我一直帶在身上呢……」

  說話的時候,就要打開隨身斜挎的那條軍綠色帆布包。

  「不用。」宮錦冷酷拒絕,說道:「無功不受祿。」

  「沒關係的,你是姐姐的朋友……」

  「這和你有甚麼關係?」宮錦問道。

  林初一苦笑不已,看了一眼這個見到宮錦就無視自己存在的「寶貝弟弟」,終究不忍心看到他太過失望,拍拍宮錦的手背,說道:「你看看嘛,不是甚麼值錢的禮物,說不定會喜歡呢?」

  「對對。」林秋連連點頭,說道:「不值錢,一分錢都不值。」

  說話的時候,從包包裡面找出一個黑色筆記本,小心翼翼的掀開封面,抽出一張紙片遞了過去,說道:「宮姐姐,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確實不值錢!」

  宮錦相信林家姐弟倆說的話了。

  當然,值錢的她也不會要。

  與她而言,任何事情都是需要對待交換的。你給了我相應的錢,我就給予你相應的情報。我給你介紹一個收藏大享,你就給我一定比例的傭金。兩不相欠。

  如果林秋送的禮物太珍貴的話,她就得想辦法去償還同等價值的禮物,耗時費心,何必如此?

  宮錦接過那張紙片,上面畫的是一幅卡通漫畫,一個身穿吊帶衫小皮褲的女人騎在巨大的哈雷摩托車上面,雖然整個腦袋被摩托車頭盔給完全包裹起來,但是仍然露出一雙明亮而冰冷的眼神。

  機車少女,宮錦知道林秋畫的是自己,因為她有著同樣的眼神,還有著同款的機車。

  「一點都不像。」宮錦掃了兩眼,出聲說道。

  林秋臉色憋成了紫紅色,滿臉羞愧的說道:「對不起,是我畫技不精。等我回去再好好給宮姐姐畫一張。我一定會畫一張最像宮姐姐的漫畫,一定會讓宮姐姐滿意。」

  「不用了。」宮錦把那張卡通漫畫對折起來,然後塞進自己的錢夾裡面,說道:「禮物我收下了,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林秋一秒鐘從地獄進入天堂,笑的合不攏嘴,高興的說道:「你喜歡就好。」

  林初一實在受不了弟弟的「花癡」模樣,你一個溫順乖巧的二次元宅男想去觸摸宮錦這座冰山,哪是哪麼容易的事情?就不怕被凍傷嗎?

  「你怎麼有心情來我這了?」林初一出聲問道。林秋不是出來參加漫畫展,就是窩在自己的房間寫寫畫畫,平時很少出門,更極少到公司來看望自己這個親姐姐。

  「我在附近參加漫畫展,想著好久沒有陪姐姐一起吃午飯了,就過來看看。」林秋仍然沉浸在宮錦收了自己禮物的喜悅當中,一臉傻笑的模樣,說道:「沒想到宮姐姐也在。要不,中午我請兩位姐姐吃午飯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烤鴨店特別出名,我現在就打電話訂位?」

  「不用了。」

  宮錦和林初一同時拒絕。

  宮錦看了林初一一眼,說道:「我約了客戶。」

  林初一點了點頭,一臉遺憾的看著林秋,說道:「林秋,我也想陪你吃午飯,但是姐姐-----姐姐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你應該也看到過新聞,我從東京上野借來的童子戲水瓶出現了裂縫,現在正在請修復師幫忙修理。」

  「既然已經請來了修復師,就把工作交給他們做就好了。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嘛。」林秋出聲說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也沒見到你這麼關心?」

  林初一搖了搖頭,說道:「要是熊伯伯來負責修理,我自然是沒有任何擔心的。只是,這個修復師比較特殊……」

  林初一也不想給弟弟解釋的太過詳細,免得讓這個心思單純的大男孩兒心境蒙塵,出聲說道:「我得在公司守著,一直到他能夠將童子戲水瓶完美修復為止。所以,這段時間我都沒辦法陪你吃飯。你自己回去陪爸爸媽媽吃飯好不好?」

  正在這時,秘書小和突然間推門闖了進來,急聲說道:「老闆,不好了,江來和熊老師吵起來了。」

  林初一有些痛苦的揉了揉太陽穴,問道:「我這不是前腳才剛剛離開嗎?怎麼又爭吵起來了?」

  林初一離開的時候,擔心江來和熊伯益「合不來」,所以就把秘書和小和留在修復中心,名為「服務」,實為監督。

  如果雙方發生矛盾,小和要第一時間趕來向自己彙報。

  果然,半個小時不到,和小和就已經沖到自己面前告狀了。

  「好像是因為修復方案發生了爭執。」和小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出聲說道。

  林初一一臉幽怨的看向林秋,說道:「現在知道我為甚麼沒辦法陪你吃午飯了吧?我得時時刻刻盯著那個傢伙,一秒鐘都不能鬆懈。我怕我出去吃個飯回來,他能把我的修復中心給拆了。」

  「這麼恐怖?」林秋滿臉興奮的模樣,說道:「姐,他是誰啊?我跟你一起去認識認識?」

  「你還是別認識了。」林初一出聲說道。「我都後悔和他認識了。」

  「為甚麼?」林秋一臉迷惑。

  「我想讓你多活幾年。我要是不在了,還要靠你給爸媽養老送終呢。」

  「太棒了。」林秋雙手用力的拍在一起,激動的說道:「姐,我一定要去看看。聽你這麼一說,感覺這個修復師簡直就是我們漫畫中的男主角啊。你幫我介紹一下吧?說不定認識他就能夠幫我找到很多靈感呢。」

  宮錦也站了起來,說道:「一起去吧。」

  宮錦要去,林秋就更不願意離開了。他並不理解姐姐的一番苦心和對他生存環境的保護。

  林初一看著林秋滿臉期待的模樣,只得說道:「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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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11:07 PM

第12章 粘碗盞法!

  剛剛走到修復中心門口,就聽到了江來和熊伯益的爭吵聲音。

  不,主要是熊伯益大發雷霆的聲音。

  「胡鬧,完全是對牛彈琴-----你的修復方案狗屁不通,不知道為甚麼林初一要把你給請過來。連我修復中心招來的那些新手都不如。」

  「……」站在修復中心門口的林初一滿頭黑線。自己這是又中槍了?

  你們吵你們的,總把我拎出來抽兩耳光是甚麼意思?

  「你以為你爸厲害,你就厲害了?就算是父輩有點兒名氣,也要被你給敗光了。你的名氣毀了我管不著,但是你要用這種方法去修復童子戲水瓶。那不可能。」

  林初一等著江來的反擊。

  沒想到江來竟然沒有反擊。

  這讓她心生警惕,因為這完全不符合江來「有仇當場就報了」的行事準則。

  通過寥寥幾次的接觸,她的心裡已經對江來這個人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這是一個「直來直往」、「毒舌腹黑」、「絕不吃虧」的傢伙。而且信奉的準則是「不讓仇恨過夜」,就連熊伯益罵了他父親一句「死鬼」,他也能當即就回罵過去。

  這樣一個人,他竟然一頭闖進了尚美這個大池子裡,當真如此相信自己的游泳技術嗎?且看看他能夠撲通出甚麼樣的水花吧。

  「你知道自己要做甚麼嗎?你知道南宋童子戲水瓶有多珍貴嗎?」熊伯益還在繼續發飆。

  「知道。」江來淡淡說道。

  「果然!」

  林初一在心裡想道。

  倆人的爭執仿若高手過招,一方主攻,一方擅守。熊伯益攻勢密不透風,水潑不進。但是,擅守者卻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稍有破綻,一擊致命。

  江來半天不吭聲,原來就是在這裡蹲著熊伯益呢。

  這個傢伙------死性不改!

  「你……」熊伯益像是被甚麼東西噎到了,一幅喘不過氣的模樣。

  「我知道自己要做甚麼,我知道童子戲水瓶很珍貴。」江來出聲說道:「不然林初一也不會從外面請外援了,你們修復中心的人手就足夠了。」

  「……」

  林初一知道,不能再讓江來說下去了。

  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她不知道熊伯益和江來會打成甚麼模樣,但是自己和熊伯益一定會成為生死仇敵------你說說,哪有人這麼賣力的給人拉仇恨的?

  「難道說,這就是江來預謀已久的報復手段?」

  林初一的心裡不由得冒出這種荒謬的想法。

  但是仔細一想,倘若江來當真是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報仇雪恨,讓整個尚美集團所有職員都和自己有矛盾,又覺得這樣的江來------

  真是蠢萌蠢萌的啊!

  林初一推開修復中心厚重的玻璃大門,快步朝著會議桌前的江來和熊伯益走了過去,看了一眼臉色紫紅呼吸艱難的熊伯益一眼,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過殘忍了?熊伯伯年紀大了,又有三高的老毛病,自己把「監督」江來這樣一份重要的工作交付到他的手裡,會不會對他太過沉重艱難?

  「給熊主任倒杯茶。」林初一出聲說道。

  「好的。」跟在旁邊的小和趕緊跑去泡茶去了。

  輕輕撫拍著熊伯益的後背,說道:「熊伯伯,別生氣。大家只是合理的討論一下修復方案,以前咱們修復中心不也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嗎?我也沒少和你摞臉子拍桌子,是不是?只是今天你和江來先生的討論更加熱烈一些而已。」

  每一件損壞的古董在修復之前,都要根據其特殊情況制定相對應的修復方案。特別是南宋童子戲水瓶這樣的「重器」,更是需要慎之又慎,需要專家「會診」,然後經由上面批准才能夠開展修復工作

  江來想要修復這個童子戲水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要先拿出修復方案,自己簽字同意他才能夠動手進行修復。不是說想怎麼修就怎麼修,任由修復師的性子來做。

  那樣的話,修損破壞,責任算是誰的?

  顯然,現在的情況就是江來的方案太過「驚世駭俗」,熊伯益這邊不認可,所以雙方發生了矛盾。

  「熱烈?」熊伯益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在林初一的勸慰下臉色才稍微好看一些,怒聲說道:「他這不是和我討論,他是想活活把我氣死。」

  「你想多了。」江來說道。他看了宮錦一眼,心想,她怎麼也來了?「我不喜歡死人。」

  「你看看你看看……」

  「好了好了。」林初一又覺得太陽穴開始抽痛,出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出聲問道:「修復方案哪裡出了問題?」

  「我說過,這童子戲水瓶瓶身已經出現裂縫,用常規的金繕修復法就成了。他非說這樣修會破壞瓷瓶的美感,修舊如新,是對文物的二次破壞。裂縫都這麼大,不用金箔把它填滿,怎麼修?只要手法高明,就算加了金箔,也可以很好看嘛。以前遇到這樣的損壞問題,我們都是這麼修復的。」

  林初一的視線轉向江來,問道:「江來先生的修復方案是甚麼?」

  江來捧著茶杯,面無表情的看著林初一,朗聲說道:「我看過童子戲水瓶的破壞情況,雖然漆色脫落,瓶頸出現裂縫,但是算不上太過嚴重,所以不需要用金粉金箔這種改變器件成色的修飾物。如果需要用「金繕」修復法的話,你們修復中心就有好幾個修復師能夠做到。何必把我請過來?」

  「江來……」熊伯益臉色再次發生變化。這個傢伙是準備和自己沒完沒了了吧?不戳自己一刀就不舒服?

  「……」

  林初一無比幽怨的看了江來一眼,原本想反駁說「是你自己找上門的」,但是想到自己現在有求於人,小不忍則亂大謀,不符合她林初一的行事風格。

  宮錦臉色平靜的看著江來,心想,這果然是自己認識的江來啊。小時候就是這種噎死人不償命的性格,有一說一,絕不隱藏。記得很清楚的是,有一次遠在廣州的小姑給她寄來了一雙白色耐克鞋,她得意洋洋的穿在腳上,整個院子的小朋友都投來羨慕的眼光,有人問她在哪裡買的,有人問她多少錢買的,只有江來冷冷瞥了一眼,當著大家的面高聲宣佈這雙耐克鞋是假的。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身邊的人,眼前的景都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可是,那麼多年過去了------江來竟然一點兒都沒變。

  真好!

  林秋更是看的興奮不已,雙眼死死的盯著江來,就像是盯著一個絕世大美女。太有感覺了,太有感覺了,這不正是自己想要尋找的漫畫主角嗎?這不正是自己想要找到的原型人物嗎?

  他甚至急急忙忙的從帆布包裡面摸出速描本,就那麼站在那裡開始描繪江來坐在那裡捧著茶杯喝茶的姿勢動作。

  「那江來先生的想法是?」

  「粘碗盞法。」江來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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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8 11:58 PM

第13章 私密調查!

  《景德鎮陶錄》中有載:「粘碗盞法,用未蒸熟麵筋入篩,淨細石灰少許,杵數百下,忽化開入水,以之粘定縛牢,陰乾。自不脫,勝於釘鉗。但不可水內久浸。又凡瓷器破損,或用糯米粥和雞子清,研極膠粘,入粉少許,再研,以粘瓷損處。」

  江來所推崇的就是這樣一種古老的修復方式。

  「不行。」熊伯益提出反對意見,說道:「都甚麼年代了,還在用那種落後的修復方式?你知不知道現在陶瓷修復的手段越來越先進,很多專案都用上了高科技?年紀輕輕的,沒想到比我這個老人家還沒有見識。固步自封,怎麼能成器?我不贊成用粘碗盞法。」

  林初一看向江來,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江來僅僅只是這種水準的話,那麼,熊伯益說的是正確的,修復中心一個中級修復師就能夠做好。何必請他過來?

  當然,請他過來並沒有花太多錢,甚至他所索要的修復費用比一個中級修復師修理的小件還要便宜一些。

  可是,他不要錢,他要命啊。

  沒有「錦上添花鬼手傳人」的招牌,誰能夠忍受他這樣的脾氣性格?

  「這種修復方法可以最小的對古董器件進行干預。它可以對裂縫進行修復,但卻是無痕修復,而不是像金繕法那般的修復成功也會在瓶身留下一道道金痕。」

  「另外,我要糾正熊老師一個錯誤的認知。修復手段千變萬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無論是高科技手段還是古老的傳統手段,所有的手段只有一個目的:完美修復。」

  「有人隨手在山澗扯一把野草就能夠治病,有人用著數千萬的科學儀器卻檢測不出病因。這是病的原因嗎?良醫和庸醫的區別而已。」

  「你說誰是庸醫呢?」熊伯益再次暴跳如雷。剛剛想從椅子上跳起來,卻被林初一及時的伸手給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江來先生的意思是?」

  「熟手熟爾。」江來出聲說道:「方法相同,技巧不同。我的修復手法自然和其它人是不一樣的。」

  「要用你們江家獨有的錦上添花修復法?」

  江來點了點頭,說道:「所謂錦上添花,無非就是我們修的比別人更好一些罷了。」

  「……」熊伯益的臉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紫。前面的氣還沒氣完,新的氣又來了……他都感覺自己忙不過來了。

  林初一端起茶杯遞給熊伯益,示意他喝茶,同時也閉嘴。

  「你有信心?」林初一出聲問道。

  「我有技術。」

  熊伯益接過茶杯,卻並不喝茶,更不閉嘴,說道:「好,這粘碗盞法是你提出來的。你在修復方案上面簽字畫押,到時候出了甚麼問題,就是你的責任,損失也要由你來賠償。童子戲水瓶,哼哼,我看你怎麼賠的起。」

  「不用簽字了。」林初一看著江來溫和而堅定的眼睛,出聲說道:「我相信江來先生能夠修好童子戲水瓶。」

  「明智的選擇。」江來出聲說道。他瞥了熊伯益一眼,說道:「倘若用金繕法修復的話,就算童子戲水瓶修復好了,你以為上野館那邊願意接收?」

  「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你的粘碗盞法怎麼樣把這童子戲水瓶修復好。倘若修的不好的話,就連我這一關都過不了,更不用想著去向上野博物館那邊交代了。」

  「熊伯伯……」林初一擔心熊伯益故意刁難,那就破壞了她的初衷了。她不希望被江來蒙蔽,所以找人過來監督。但是,她更不願意因為倆人之間的矛盾而導致修復工作停滯不前,到時候誤了童子戲水瓶參展和歸還的重要事宜。

  「我曉得。」熊伯益和林初一相識多年,自然知道這位大小姐的性子是如何的強勢。倘若公司裡面有人膽敢在工作上面拖她後腿的話,她的手段可是令人防不勝防的。「他好好修瓶,我好好盯著。等到修復工作結束,我會好好檢查的。」

  熊伯益這是向林初一保證,既然修復方案已經拍板確定,在修復過程中,他是不會再橫加干涉影響修復進度的。

  「辛苦熊伯伯了。」林初一展顏微笑。

  又轉身看向江來,說道:「江來先生準備甚麼時候開始修瓶?」

  江來看了熊伯益一眼,說道:「如果沒人反對的話,我希望是現在。」

  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那塊古董表,說道:「原本半個小時之前就應該開始了,平白被人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熊伯益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他之前的氣還沒氣完,現在正處於消化階段。

  更何況他心中堅信江來這種「毛頭小子」是不可能修復好如此貴重的南宋童子戲水瓶的,等到驗收階段挑一些瑕疵出來或者直接宣佈修復失敗,他的個人前途和家族聲望也會說此終結。

  那個時候,看他還怎麼牙尖嘴利的說出這些氣人的話。怕是賠償童子戲水瓶的損失也會讓他傾家蕩產一輩子翻不了身……

  甚至熊伯益心裡還有更隱晦一些的心思。

  林初一這個小丫頭根本不把自己這個修復中心主任放在眼裡,擺明瞭是和這個江來是一夥的,而且對他百般支持,就連修復童子戲水瓶這樣的國寶重器都不需要簽署修復合約。

  「等著看她摔一個大跟頭。」

  想到半個月後江來和林初一灰頭灰臉的狼狽模樣,熊伯益心裡的氣就散的更快了。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看到江來的視線落在宮錦身上,林初一主動站起來居中介紹著說道:「江來先生,這位是宮錦。主要從事古董拍賣工作,也是我的好朋友。」

  又指著江來對宮錦介紹著說道:「這位就是江來,是中國最頂級的修復師。這次就由他來為我們尚美博物館修復破裂的童子戲水瓶。」

  「你好。」宮錦掃了江來一眼,出聲說道,並沒有伸出手來的意思。

  江來仍然端坐在原地不動,甚至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很是敷衍的回了一句:「你好。」

  林初一看著江來的淡然模樣,嘴角浮現一抹玩味的笑意,說道:「江老師,實不相瞞,在去見你之前,我曾經請宮錦對你進行過一番私密的調查。之前我詢問你可有師承的時候,你還故意對我保密。實在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是江鬼手的兒子。當真讓人欣喜若狂啊。」

  江來臉色突變,生氣的說道:「你竟然讓人私自調查我?你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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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king 發表於 2019-10-29 12:05 AM

第14章 心意通神!

  「你不相信我,我生氣了。」

  江來猜測到林初一會在背後調查自己,宮錦也在第一時間向自己通風報信,還再三囑咐自己要小心提防。

  可是,江來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林初一要當眾把這麼私密的事情講出來?

  她是想告訴自已,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讓自己最好老實一些?可是,那只「一葉障目」壺不已經很清晰的表達了這樣的態度嗎?包括剛才熊伯益還罵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死鬼」,就連他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林初一怎麼可能不清楚?

  再說一次,那就有些多此一舉了。

  聰明人不會做這種畫蛇添足的事情。

  還是說,她對宮錦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難道她知道了宮錦告密的事情?

  可是,宮錦沉靜如水,沒有任何異樣情緒流露,應該這件事情和她沒有關係。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當然,不管哪裡出了問題,江來清楚的是,自己一定要「非常生氣」。

  別人背地裡調查你你都不生氣,不是證明你這個人「傻白甜」就是證明你這個人「陰狠壞」。

  傻白甜容易被人欺負,陰狠壞容易被人忌諱。都會導致自己的生活環境發生惡化。

  看到江來臉色難堪,一幅義憤填膺的模樣。林初一心裡爽快極了,心想,我就不信你年紀輕輕就如此篤定沉穩,能夠做到人們常說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

  稍一試探,就露出了原形。

  轉念又想,自己為甚麼想要看到他不開心呢?這樣做是不是太幼稚了?

  看到宮錦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無端的覺得心跳加快,臉色微紅,出聲說道:「江老師不要誤會。我說過,童子戲水瓶是人類的瑰寶,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整個尚美集團,對東京上野博物館或者整個人類都意義重大,不能有任何的疏忽。我沒辦法把這樣一件至寶隨意的就交給一個陌生人來進行修復,這是對我自己也是對整個人類的不負責任。」

  「我也曾經詢問過江先生的師承來歷,江先生不願意回答,我只能自己找人來做這件事情了。當然,現在我們已經是合作夥伴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我覺得有必要開誠佈公,把我做過的那些事情主動向江先生說明。免得江先生以後從其它管道知道這件事情,反而心中落下芥蒂。江先生應該感受到我的誠意了吧?」

  江來想了想,說道:「我感受不到。」

  「……」

  「不過你給我錢,我為你修瓶。兩不相欠。」江來出聲說道。

  「看來我們做不成朋友了?」

  「當然。」江來說道:「我很挑剔。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成為我的朋友。」

  「真巧。我也是呢。」林初一展顏微笑,聲音清脆甜美的說道。

  江來和林初一在這邊唇槍舌劍,林秋卻在旁邊著急的不行,忍不住催促說道:「姐,你還沒介紹我呢。」

  林初一看了林秋一眼,心想,這真是一個不怕死的傢伙啊。

  於是,指了指林秋,說道:「林秋,我弟。」

  又指了指江來,說道:「江來,修復師。」

  林秋抱著小本本跑到江來面前,主動伸出手來,滿臉奉承討好的模樣,說道:「江大師,我是林秋。很榮幸見到你。」

  「你見我幹甚麼?」江來沒有和林秋握手,出聲問道。

  「我……」林秋一下子被問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遲疑片刻,才再次咧嘴微笑起來,出聲說道:「我是一個漫畫家,我覺得你的形象太酷了,很適合我下部作品的一個主要角色。我想多向江大師請教,最好是能夠做一個採訪,讓我能夠對江老師的性格和行為習慣更加的瞭解熟悉一些。」

  「主要角色?主角?」

  「可以這麼說吧。」林秋點頭說道。

  「好看嗎?」

  「好看。那個角色在我幻想的世界中是一個很有名氣的美男子呢。」

  「畫吧。」江來說道。

  「甚麼?大師答應了?」林秋激動的問道。他在旁邊見識過江來懟天懟地懟空氣的氣勢,還以為這個人生人勿近很難打交道呢。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被自己說服了?

  「我不讓你畫,你會怎麼樣?」

  「我會再次請求的,一定堅持到江大師答應為止。」林秋出聲說道。他心裡已經做好了「三顧茅廬」用誠意打動江來的想法。

  「別浪費時間了。」江來說道:「可能你整天無所事事,但是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所以,想畫就畫吧,只要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就好。」

  「……」

  林秋很難過,他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親之外,另外一個極端討厭自己的人已經出現了。

  自己的樣貌如此可愛,態度如此謙卑,為何他要這麼對待自己呢?林秋想不明白。

  看到林秋站在那裡欲哭無淚的哀傷表情,林初一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說道:「沒事的,他並不是對你一個人這樣。他對所有人都這樣。」

  「嗯。」林秋用力的點了點頭,一臉堅定的說道:「為了藝術,我是不會放棄的。」

  他視死如歸般的看向江來,一臉認真的說道:「江大師,請務必接受我的採訪,或者同意讓我跟隨在您身邊學習。」

  林初一伸手扶額,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瘋狂了。

  「不接受。不同意。」江來面無表情的說道。

  「好了好了,先做正事。」林初一不想再耽擱時間,看向江來說道:「還有甚麼是需要我們做的嗎?」

  「你們出去,順便把門帶上。」江來出聲說道:「或者找一個獨立的屋子,把我和那件童子戲水瓶單獨關在一起。我需要安靜。」

  「沒問題。我們有獨立的修復間。」林初一出聲說道。雖然江來的話說的很難聽,但是-----聽著聽著就習慣了。「小和,讓工作人員將童子戲水瓶放進一號修復室。」

  「好的。」和小和答應一聲,趕緊跑出去安排。

  等到江來走進一號修復室的時候,那尊出現裂縫的童子戲水瓶已經擺在裡面了。熊伯益想要跟著一起進去,卻見到江來轉身「哢嚓」一聲,把一號修復室的玻璃門給反鎖了。

  「臭小子……」熊伯益又想生氣。但是一想,算了,不氣了,再氣就要把自己給氣死了,那樣就沒辦法見證這個傢伙失敗後痛哭流涕跪地求饒時的慘狀了。他才不會上當呢。

  「初一……」熊伯益有些擔心的看向林初一,他知道林初一讓他負責監督江來,自己現在被江來擋在門外,怕是有負重托,難以完成林初一交代的任務。

  「沒關係。」林初一雙手抱胸,眼神犀利地盯著修復室裡面的江來,說道:「我們就在外面看看他到底想要做甚麼吧。」

  一號修復室是全玻璃打造的,四面透明,光照極佳,原本是用作向學徒們展示修復技巧用的。

  林初一刻意把童子戲水瓶送進一號修復室,一是為了監督方便,可以在旁邊窺探到江來的一舉一動,而且修復室裡面還有視頻監控設備,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修復時的每一個步驟都可以錄製下來給修復中心的工作人員學習研究。

  一舉多得!

  「我會盯緊他的。」熊伯益惡聲說道。

  宮錦眼裡浮現一抹憂色,瞬間又消散在那一片冰湖之中。

  江來並不在意這個修復室是否透明,甚至都不願意去猜測外面那此人的心思是善意還是惡意。

  因為不用猜也知道是惡意。

  他把玻璃門鎖上的那一剎那,整個修復間裡面就只有他和這只南宋時期的童子戲水瓶了。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童子戲水瓶的面前,身體前傾,雙眼炯炯有神,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只童子戲水瓶看了起來。

  「他在做甚麼?」林秋出聲問道。

  「觀察、揣摩、尋找最好的入手角度和修復技巧。」熊伯益出聲回答。對於集團大老闆唯一的兒子,他還保持著必要的尊重。雖然都說這個「少東家」為人實在是很不靠譜。「修復方法已經確定,但是,從哪一個角度著手,調甚麼料,上甚麼色,甚至修復後的效果呈現是甚麼樣的-----都要做到胸有成竹才行。心中打好腹稿,修復過程中才不會出現紕漏。」

  「據說最頂級的修復大師能夠做到人器合一,能夠將自己的精氣神和需要修復的古董文物融合為一體。就像是劍術上說的那種「人劍合一」,人就是器,器就是人。他們能夠感受到千百年前制器者的心思、所布的局,所用的巧。」

  「和古人通神,站在創造者的角度去觀察這件瓷器,或者字畫------然後用相同的筆法和技巧把它完美修復。這就是我們所說的「通神大師」,是世所罕見的高手。」

  林秋聽的目瞪口呆,說道:「熊伯伯,你是說江來已經是通神大師了嗎?」

  「當然不是。」熊伯益當即否認。甚至覺得這幾個字的反擊力度還不夠,一臉輕蔑地說道:「憑他?怎麼可能?」

  林初一點了點頭,說道:「要完美融合創造者的心境,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通神境,可遇而不可求。」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江來盯著那只童子戲水瓶看的入迷,外面的人盯著江來也看的越來越迷。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江來突兀起身,拉開修復室的門走了出來。

  林初一滿臉激動,上前問道:「江老師,是不是已經打好了腹稿,現在開始動手修復了?」

  「不是,我餓了。」江來說道,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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